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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公子的手段

    云歌跳下树,站在窗台上,理了理羽毛说:“我最近觉得秦三公子的声音好听,我学了他的。”

    “哪个秦三公子?莫不是大将军家那位学医的?”江承紫问。

    “正是。”云歌回答。

    江承紫更觉得奇怪了,便问:“秦三公子体弱多病,平素里都是在北郊别业里看医书,晒药草,足不出户。你家主子跟秦三公子也没多大的交情。你怎么会跟秦三公子学了?”

    云歌从窗台上飞进来,落在旁边的软垫上,顺带打了几个滚,在软垫上四仰八叉地趴着,才说:“但公子跟秦二公子熟啊,我便也认识秦三公子了。”

    “你最近都呆在秦三公子那边?”江承紫将手中剩下的两个林檎分了一个给云歌。

    云歌连忙将林檎用爪子抱得紧紧的,立马就动嘴吃,生怕江承紫会反悔收回去。

    “你慢些吃,我这个也给你。”江承紫看它这吃相,也心生疼惜,不由得抚了抚它的羽毛,说,“云歌,你似乎瘦了,秦三公子的伙食不太好啊。”

    云歌吃完一个林檎,才抬头在江承紫手臂上蹭了蹭,然后很悲催地说:“他吃素。”

    “哈哈哈。”江承紫毫不客气地笑了,因为云歌最爱的是吃熟食,尤其是吃熟羊肉。

    “没良心,都是因为你,我不得不离家出走,过清苦的日子,你还笑。”云歌哼了一声。

    江承紫听出话又有文章,便追问:“你离家出走,怎么赖我了?”

    “你昏迷不醒,王先生说看不出病症,孙先生也说不准能不能救,李道长束手无策。你想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家公子会是什么样的?”云歌蹲在一旁的软垫上,还是秦三公子的那种语调,这鸟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江承紫一怔,摇摇头,说:“应该很着急,很伤心,很难过,很害怕。”

    “阿芝,你的想象力仅限于此啊!”云歌语气里满是遗憾与鄙视。

    “难不成还有别的?”江承紫很是好奇。

    “有。”云歌很干脆地回答,然后又补充一句,“给我鱼肉吃,我就告诉你。”

    “行,看在你这么落魄的份上,一会儿晚饭,给你清蒸一条鱼。”江承紫说。

    云歌听闻,立马八卦起来,说江承紫昏迷这段时间,李恪脾气格外暴躁,蜀王府里有些不长眼的都被直接干掉了,云歌怕被殃及,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就想着离家出走,避避风头。他收拾好自己的宝石,就出了王府。出了王府,它就蹲在王府门口的石狮子脑袋上为自己的去处思量了好几个时辰。

    它想到去蓬莱殿,但想着李愔那小子看它的眼神非常不友善,所以打消了去蓬莱殿的念头。其次,它想过去杨氏六房,但觉得很可能被自家主子找到,到时候说不定下场会很惨。另外,它还想过去柴令武家,但觉得还是可能被发现。

    于是,最终就选择了去北郊找秦三公子。一则是秦三公子与蜀王并不太熟;二则是北郊秦府别业很偏僻,秦三公子也鲜少与人往来,清净;三则是秦三公子是医者,为人温文尔雅,对小动物极好。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秦三公子这个月斋戒啊,他这个月吃素啊。”云歌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一只翅膀作捶胸状。

    江承紫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云歌哼哼地不高兴。过了一会儿,江承紫笑过了,云歌便问:“你咋不关心公子杀人的事。从前,他可不这样大规模地杀啊。”

    “有啥好问的,是你不懂才会大惊小怪离家出走。”江承紫说着,很鄙夷地扫了云歌一眼。

    “啥?我有啥不懂的?你可是没瞧见,蜀王那样子,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像是要吃人一样。”云歌很是夸张地说。

    “他杀的些明显是别人安插在蜀王府的眼线杀掉。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他懒得在逐一去想别的方法处理,径直用了我这由头,简单粗暴地处理了。”江承紫向云歌解释。

    云歌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别说,被杀的那些还真是有这样问题的。唉,真是惭愧。我还一直以为我是跟公子一起长大的,是公子的知己呢。真是知公子者,非得是阿芝也。”

    “你家公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江承紫说。

    云歌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听起来很是傻呆呆。

    “这又是跟谁学的?”江承紫笑着问。

    “秦三公子的仆从。”云歌回答。

    “秦三公子知道你能说话吗?”江承紫又问。

    云歌摇着头,然后在屋内飞一圈,抱怨江承紫这屋内居然没有别的吃的了,强烈要求马上要吃鱼。江承紫便施施然起身,走到门外吩咐冬梅去蒸鱼。

    吩咐完冬梅后,江承紫返回来看见云歌蹲在垫子上,像是人在坐着似的,她便想起白凤来,心里便越发疑惑:梦境里的昆仑,到底是真实的经历,还是自己的梦?

    她很想找白凤来证实一番,所经历的昆仑之旅其实不是一个梦。于是,她倚着门框,缓缓地说:“云歌,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啥事?”云歌抬头问,随后又抱怨,“我就不该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来看你,来看你,就准没好事。”

    “你别抱怨,一小袋子珍珠作报酬,如何?”江承紫笑着说,这可是一只超级喜欢珠宝的鸟。

    云歌很警惕,问:“你让我办事,居然都给报酬了,这事是不是很危险?”

    江承紫摇摇头,径直说:“不危险。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将白凤带来。”

    “不要,苍炎会杀了我的。”云歌摇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一边摇一边说,“阿芝,真不骗你,那只老鹰的脾气很不好。”

    江承紫一愣,随即想到苍炎应该是很懂人类法则的,因此,它一直在竭力隐藏着白凤。而她这个提议是会害了白凤,苍炎肯定不会答应,甚至还会对云歌大打出手,更有可能,召集部下把云歌杀了。而且,白凤来到自己这里,确实很危险。

    再者,自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找白凤,不是非得它来这一趟的。只需要

    “嗯,这件事确实是我欠妥,你不要去做,你只须去帮我瞧瞧白凤可还好。若它提出来我这里,你就对它说,不要来,等我空了去看它。”江承紫对云歌说。

    “就这么简单?”刚还在打滚数落江承紫残忍,将它往火坑里推的云歌一下子停止打滚,很不相信地问。

    “嗯,就这样简单。”江承紫对它轻轻笑了笑。

    “那你等着,我明日一早就启程,报酬可不能反悔啊!”云歌强调了一遍,又将果盘里的一串葡桃吃了,这才说要去外面等着冬梅蒸鱼,吃完鱼后,就去养精蓄锐,明日好启程。

    江承紫也不再理会它,任由它自行来去。

    这一夜,夜色凉如水,不冷不热,正是长安最美好的时节。然而,江承紫的心里却有隐隐的担心。

第六百九十七章 合作点?

    江承紫心里隐隐担心的是长孙氏。

    长孙氏在这样大的变故里,在张嘉、李恪、李承乾的联手谋划里,也只损失了无关紧要的两房,而且这两房还是跟长孙无忌离心离德,经常给长孙无忌下绊子的。

    说起来,这一场变故简直跟上一次独孤思南被下毒案件一样,简直是在帮助长孙无忌清除族内异己。

    至于长孙冲,虽牵扯**威胁朝臣案,但此人十分狡诈,在这一案中,根本没留下任何实质的证据。而且,根据当前形势,他大可以将自己转为受害者。

    于是,这一场震惊朝野、震动大唐官员界的大变故对长孙无忌父子来说,不过是出着太阳下的一场毛毛雨,根本无关紧要。

    而且,这个中原因,绝不是长孙无忌父子洁身自好,浑身正气,不惧考验。

    就他们先前对李泰、李恪的绑架,对李恪的蓄意弹劾,以及对长乐公主婚姻的谋划,这每件事都昭示了长孙一族的野心。

    而这样的野心在这一场涉及各派势力的大变故里,在张嘉、李恪、李承乾有意为之的联手谋划里,竟没露出一点的破绽。

    这说明,长孙无忌父子早就洞察了一切,成功地避开了雷区。而且,还有属于他们的谋划。

    这样的长孙一族,必定是远比自己认识的长孙一族更可怖。

    于是,江承紫隐隐觉得长孙一族将会是最大的敌人,且最难以对付。

    该如何对付长孙无忌?

    江承紫提了笔在纸上涂抹:大理想感化?还是杀之?亦或合作,成为利益共同体?

    她毫不犹豫划掉了第一个。她不认为长孙无忌还是当年兼济天下的少年人,如今的长孙无忌跟长孙皇后的关系已是冰点,能做出让人贩子绑走亲外甥的举动来,又怎么可能让大理想来感化呢?何况,如今的长孙无忌背后还有一整个家族在掣肘,他根本就不是个自由的人。

    退一万步说,即便长孙无忌想要接受她的大理想感化,他身后的利益者们必定不允许。

    第二个方案便是杀之。

    江承紫打了个问号,随后又划去。因为她觉得这实在是下下策。一是因为长孙无忌老谋深算,若是没策划妥帖,很可能被他反扑,下场悲惨;二则因为杀了一个长孙无忌,很难撼动长孙氏的根基。而要将长孙氏彻底打垮,又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来谋划。

    大量的精力就需要多层次,多方面的谋划。而江承紫很明白,谋划越简单越好。反之,若是谋划太复杂,必定会露出破绽,被贼人有机可趁。尤其,在这京城之地,善于谋略者无数。而要布局将长孙氏彻底灭掉,就不可能绕开李世民。而这位帝王在剑南道事件上的手笔表明,他是比长孙无忌更可怕的存在,更何况人家是天子,所谓天子之心,深不可测。

    因此,江承紫觉得不要万不得已,不能鱼死网破,走下下策的路。

    于是,她手中的笔就在“合作,成为利益共同体”这个选项上悬了许久。最终,她的笔缓缓落下,在这选项上画了个勾。

    “可是,合作点是什么?”江承紫放下笔,觉得这条路最大的难关就是在这里。

    她坐在桌前,思索良久,也没思索出个答案。索性躺到床上,继续思考,思考得睡着了,也没理出个头绪。

    而在长孙府邸里,又失却了两房的长孙一族开了一次家族会议。剩下的八房当家代表均来参加。大房正厅里,灯火通明,一溜的红灯笼,长孙无忌端坐主位,显示了长孙一族家主的权威。

    “四房,七房,十房相继出事。各位,想必也有所觉悟吧?”长孙无忌开门见山。

    各房家主死寂一般,耷拉着脑袋,不开口。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说:“你们若没觉悟,四房、七房、十房就是你们的榜样。”

    “家主,你这是何意?”六房的当家小声问。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们是长孙一族,理应同气连枝,有什么事都要商量,研究出方案。而不是背着我这个家主擅自行动。”长孙无忌朗声道。

    “家主,你说什么事要商量。先前,我们各房也是将事提出来。家主却是一票否决,还说什么商量?”八房当家算是长孙无忌的叔叔,此番语气也很是不满。

    “我否决,自是有否决的道理。说了剑南道与山南道,尤其是军中的事,长孙一族不要插手。你们非得不听,如今这也是自尝苦果,你们还有脸怪我?是你们跟随陛下久,还是我跟随陛下久远?”长孙无忌反问。

    众人再度没有答话,正厅里的气氛非常凝重。

    长孙无忌扫过众人,继续说:“恕我直言,你们的见识就只那么点,就不要擅自决定,擅自行动,丢人现眼了。否则,没光宗耀祖,反而祖宗积淀都快被你们败光了。”

    “家主,你这说法就不对了。若没有我们从前的努力,长孙一族能有今日吗?你与皇后是光宗耀祖了,但她能坐稳皇后的位置,也全然是因了长孙一族的强大。”八房当家很是不服。

    长孙无忌对这个叔叔也没啥好感,径直冷笑,道:“八叔,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受了皇后多少庇护,你们自己清楚。”

    “就算是受了皇后庇护,今时今日,我们所谋划,难道不是让皇后的后位更稳固吗?”八房当家长孙金也索性抛开一切顾忌,明确反对长孙无忌。

    “问题,你们的见识与眼界真能为长孙一族带来好处吗?你们带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涉险。”长孙无忌毫不客气地指出,“若不是冲儿谋划,你长孙八房与十三房这一次也难逃厄运,长孙金,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话?”

    长孙金一听,脸顿时涨红,连忙争辩,说:“我当时就是跟冲儿想的一样,只是去搜集证据的。想着搜集了证据,控制朝中大臣,让萧氏为我们作嫁衣,谁晓得萧氏野心这么大,手笔这么大。”

    “是啊,我们也是想要控制朝中大臣,以便于将来有用。”十三房的当家已卧病在床,来开会的是十三房当家的长子,长孙无忌的侄子长孙存。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们是真为长孙一族打算,还是另做小算盘,你以为我不知?”

    长孙存一听,心里顿时就虚了。他们这几房发现萧氏的秘密后,兴奋不已,就秘密派了人潜伏在萧氏这些机构里,趁机搜集大臣们的把柄**,以此为自己谋求私利。

    “家主说什么,我,我听不懂。”长孙存硬着头皮否认。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径直说:“听不懂吗?你们打着为家族的旗号,实则是各房都在打自己的算盘。你们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还要再三来跪请我为家主,还赌咒发誓地希望我做家主,带领长孙一族更上一层楼呢?”

    众人不再说话,只耷拉着脑袋。长孙无忌继续说:“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地跟你们说清楚,你们都一字一句听好。”

    长孙无忌说到此处,顿了顿,说:“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不过蝇营狗苟之辈,智力谋略皆不足。还利用萧氏?呵,若不是我与冲儿先前作了一些部署,若不是陛下有心要除掉萧氏,你们就成为萧氏的炮灰了。你们还能在这里坐着?”

    众人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就近的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长孙无忌偶尔听到有人在说不信邪的话,觉得家里这一群蠢材迟早会连累了自己一家,甚至还会殃及皇后。这一刻,他内心生出无比的失望,连这种家族会议都不想开下去了。

    他真心怀疑这一群货色是自己父亲的亲兄弟,他顿时觉得心累。

    “若是擅自行动,其结果不过是自取灭亡。四房、七房、十房就是前车之鉴。你们好自为之。另外,我警告你们,别再擅自行动。这京城之地,卧虎藏龙,老谋深算者,你们斗不过。其次,如果你们实在要作死,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如同四房那样。”长孙无忌也懒得继续瞒着他们了。

    四房就是作死有道,长孙无忌干脆帮他一把,让他们作死到底,整个四房就剩了个傻不拉几的小屁孩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先前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正厅里死一般寂静。众人都瞧着长孙无忌,心情颇为复杂。

    从前,他们对于靠着长孙皇后发迹的长孙无忌很是看不上,选他当家主也不过是想与当今天子有个姻亲倚靠。要是搁在从前,他们还会掂量长孙一族靠在太子那边,还是靠在秦王这边。总之,各房有各房的打算。好在长孙无忌也不多言,就挂着个家主的虚名,父子俩做他们的事,而各房要做什么事,也不会向长孙父子汇报。

    即便他大房知道了有异议,别家当家也会忽略不计,依旧我行我素。

    可今时今日不同。先前,四房被灭了,是各家为了自保推出去的替罪羊。可如今,长孙无忌就明确说了:四房作死,有他的推波助澜,他在排除异己。

    “长孙无忌,你这样是谋害同族,不配为长孙一族的家主。”长孙金率先开口。

    长孙无忌冷笑,道:“礼尚往来而已。你们先前做的坏事可每件都打的我的名号。比如,去年初,绑架李泰和李恪的事,你们有心了,遮遮掩掩,还用我外祖父家的姓氏作为化名,然后让证据处处指向我。呵,你们所为,以为我不知?说实话,所有的证据都在我手里。”

    他一句话一出,长孙金顿时变了脸色。

    “把李泰和李恪弄走,也是为了确保承乾的地位,我们这也是为了长孙一族的利益考虑的。”长孙金很小声地说。

    “你闭嘴吧。”长孙无忌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随后,他也不瞧长孙金,只板了一张脸,冷冷地说:“你们所做的每一笔,我都记了下来,且都有实质的证据。你们若要作死,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让你们死得快些。”

    众人沉默,脑袋耷拉得更往下了。长孙无忌倏然站起身来,长袖一挥,对跪在正厅门外的长孙冲冷冷地说:“冲儿,你跟我来书房。”

第六百九十八章 训斥

    长孙无忌从正厅出来,吩咐老管家送客,尔后从等候在门口的仆从手里接过红灯笼,沿着廊檐穿过二门,一直往后院去。

    长孙无忌的书房就在后花园里,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小楼四周是茂密的花树林木,花树林木之外是青砖砌成的高墙。平时,长孙无忌在这里读书,写奏折,与人论议秘密的事宜。

    长孙无忌走到门口,门就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个佝偻的老者,低声喊:“老爷,这么晚了,还要读书么?”

    “徐伯,你且去歇着,我还有事。”长孙无忌说。

    被称为徐伯的老者摇摇头,便自顾自走在前面,将沿途回廊楼梯处的灯笼都点燃了。长孙无忌很是疲累,也不勉强徐伯,径直提着灯笼上了三楼。

    他站在三楼的栏杆处,望着满天星斗,以及天幕下灯火点点的长安,感觉心有些空。

    “父亲。”背后响起长孙冲的声音。

    长孙无忌没有应答,依旧瞧着远处的星斗与灯火。对于长子,他是越发觉得失望了。

    长孙冲见父亲不为所动,也没应答,便缓缓跪下,端跪着,说:“父亲,冲儿来了。”

    “冲儿,你可还记得,你入朝为官的前一日,我在这里与你说的话?”长孙无忌缓缓地开口。

    长孙冲心里一紧,顿觉父亲这平静的问话下隐藏着雷霆之怒,一瞬间,他冷汗涔涔,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父亲的话,冲儿记得。”

    “那我当日如何与你说的?”长孙无忌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样的长孙无忌其实是愤怒到了极致。

    长孙冲听到父亲这声音,浑身不由得颤抖。他竭力稳住身形,才低声回答:“当日,父亲告诫我,说:入朝为官者,忠君爱国。所在之位,要虑国之前途,想民之所需,为君尽忠。不可蝇营狗苟,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亦不可辱没祖父之大志。”

    “你还记得呀。”长孙无忌冷笑。

    “我,我一直铭记在心。”长孙冲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

    “铭记在心?”长孙无忌转过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瞧着端跪着却不住瑟瑟发抖的长孙冲,心里说不出的愤怒,说不出的失落,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长孙冲听见父亲这样询问,丝毫不敢再回话,只跪得更端正。

    “若是铭刻在心,你就该知晓自己该怎么站立,就该在上次长孙四房事件后,有所觉悟。”长孙无忌依旧语气平静地斥责。

    “父亲,是孩儿错了。”长孙冲连忙说。这么多年,他对付父亲有一套:那就是甭管自己愿意不愿意,是不是真有错,先承认错误了再说。

    一般来说,他承认错误,父亲一口气就消了,基本上就不怎么会追究了。他跟老三不同,老三最喜欢的就是跟父亲对着干,抵死不承认。为此,老三不知挨了多少揍,罚跪了多少次。

    “你以为一句‘我错了’这些事就算过去了吗?”长孙无忌看着这曾令自己骄傲的长子,无比心痛。

    长孙冲不说话,只跪着。

    长孙无忌觉得腿脚有些麻木,便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来,说:“冲儿,你走歧路走得太远了。”

    “父亲,冲儿不是很明白。”长孙冲硬着头皮说了一声,一副要认真学习的样子。

    长孙无忌看他这样,便是叹息一声,说:“从前,你祖父入突厥,以己之力让强大的突厥分成东西突厥,大大削弱了突厥的势力。他背井离乡,抛弃妻子,是为了国家安危。若他有半分的私心,一则不可能去突厥;二则即便他去了突厥,凭借他在突厥的地位,以及突厥可汗的信任,他在突厥的成就绝不在我现在之下。可你的祖父没有私心,心里是家国天下。”

    长孙冲默默腹诽:耳朵都听起茧了。你们差点被饿死,都是他的没有私心呢。

    长孙无忌见长孙冲很认真在听,便继续说:“我与你姑姑相依为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以为长孙其余各房帮过什么吗?他们只做过落井下石的事。”

    长孙冲抿了唇,人还端跪着,心里只有无尽的厌烦:他是长孙府邸的长子,也是朝中从三品的官员。父亲总是这样斥责,毫不留面子。而且,父亲这些话说来说去的,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长孙各房是不安分守己,可各房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人吗?根本就没有。长孙一族这一辈里,除了老三之外,没什么人能与他相比。可老三这人完全就没点大志向,行事荒唐,根本不足为惧。来日,他扶持姑姑肚子里那位登基,娶了长乐公主。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孙一族也得在他掌控中啊。

    “父亲毕竟老了,且很迂腐。”长孙冲腹诽。

    长孙无忌见他不语,便又是一声叹息,说:“冲儿,实话与你说吧,玄武门之变前几日,还有长孙族内的人来我书房偷密函,被我抓个正着。在我逼迫下,那人招认说已投靠李建成,并且是李建成长子暗中势力。当日,若非我控制了长孙一族,他们全都灭了。可你瞧着这些人,事后有感谢我吗?”

    “没有。”长孙冲回答。

    “他们是养不熟的狼,喂不饱的柴狗。”长孙无忌的声音冷了下来,“因此,上次我趁机灭掉了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长孙四房。”

    长孙四房是父亲谋害的?

    长孙冲一直以为是长孙化自己作死,却不料竟有这样的隐情。他不由得一愣,抬头看自己的父亲。朦胧的灯火里,父亲的脸平静安宁。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他们想要控制承乾,做了不少事。导致承乾越发厌恶我,也让你姑姑以为我野心颇大。如今,你姑姑已是各种提防着我,连皇上也旁敲侧击地敲打了我。”长孙无忌说到这里,语气愤怒地说,“这简直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陛下已敲打过父亲了?”长孙冲很惊讶。

    长孙无忌点点头,说:“冲儿,你要记得,在这长安城里,谋略者无数,一山还有一山高,你自己千万不要以为旁人都是傻的。”

    “孩儿谨记。”长孙冲很是乖巧地回答。

第六百九十九章 舍弃

    长孙无忌看长孙冲很是乖巧,气也顺了许多。不过,气顺了些,他就感觉有些累。于是,他靠在罗汉床的床头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冲儿,我为了你姑姑后宫稳定,想着给她个强大的娘家,想着给外甥们一个强大的舅家,便是接纳了长孙各房。那时,我就知晓他们不过是想利用我与你姑姑谋求最大的利益。他们各自打着算盘,心怀鬼胎。可我从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猖獗。除了想方设法要控制承乾外,还冒我名勾结人牙子绑架李恪、李泰;不仅如此,还做各种事都将你牵扯其中。冲儿,你可知,若非父亲为你谋算,早在四房出事时,长孙化就会咬着你不放了。我记得,当日,我就告诫过你,你——”

    长孙无忌说到此处,忽然怒从中来。明明当日就告诫过长子凡事要谨慎,切勿要参与各房的事,有什么事要跟他商量。

    可这逆子居然就跟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叔叔伯伯混在一起,还妄图要利用萧氏,谋朝中大臣。

    “逆子。”长孙无忌抓起一旁的青铜烛台扔过去。

    长孙冲猝不及防,被烛台打中,胸口像是要碎了似的。他抬头,惊恐地瞧着父亲,不明白方才已平静下来的父亲怎么又突然愤怒了。

    “逆子,为父的话,你从不放在心上。你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萧氏不知?若非陛下有心削了萧氏,你以为大理寺与吏部不彻查?”长孙无忌痛心疾首,说到此处来,更是越发气愤,倏然起身,抓起书桌上的戒尺狠狠地在长孙冲背上打。

    长孙冲痛得很,但也不敢叫喊,只能忍着,心里是将长孙无忌咒骂了一番。

    长孙无忌敲打了几尺子,也是觉得窝囊,怎么好端端一个聪明的儿子最近是越发糊涂了。他丢了手中的戒尺,心里一片荒凉,曾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然觉得做人很失败。

    “父亲。”长孙冲看到父亲的背影很是落寞,也不由得喊了一声。

    长孙无忌转过来,瞧着他许久,才说:“冲儿,你不太适合官场。”

    长孙冲还没明白,长孙无忌却是对长孙冲挥挥手,说:“冲儿,你走吧。”

    长孙冲一脸懵地瞧着自家情绪变化这样快的父亲。长孙无忌斜靠在罗汉床上,又对他挥了挥手,说:“你出去吧。”

    “是。”长孙冲缓缓站起来。腿因长时间的跪地很是麻木疼痛。他忍着痛,慢吞吞地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长孙无忌一个人在三楼的栏杆处坐着,瞧着满天星斗与长安灯火,兀自想:“兴盛长孙氏的路应该是走错了吧。”

    “老爷。”徐伯低声喊。

    长孙无忌挪了挪身子,拍着身边的位置,说:“徐伯,你过来坐。”

    “不,你是老爷。”徐伯连连摇头。

    “徐伯,你我何必这样生分,当年若非你救助,我与皇后早就葬身湖底了。”长孙无忌说。

    “可老爷怎么不提你父亲当年对我一家的救命之恩呢。”徐伯说。

    长孙无忌笑了一声,说:“来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徐伯想要拒绝,但听出他声音里满是落寞,便也不推辞,缓缓走过去,在长孙无忌身边默默坐下。

    “那些人豺狼虎豹似的,丝毫没当是一家人。”长孙无忌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徐伯却是听懂了。他径直说:“老爷,你知道么,猎户就没你这种烦恼。他们从来不认为豺狼虎豹会养得跟人一样。他们认为养一养,性子会有点收敛,但本性难移,一样会伤人。所以,猎户对于豺狼虎豹该吃肉吃肉,该剥皮做衣裳的做衣裳。”

    “是呀,猎人真是通透。”长孙无忌自嘲,“我竟是要这么久才想明白,豺狼虎豹怎可与之谋?”

    “老爷,你通透了就好。与豺狼为伍,试图将豺狼教得跟人一般,只是缘木求什么来着?”徐伯摸了摸脑袋。

    “缘木求鱼。”长孙无忌提醒。

    “对对对,上次,三公子跟我讲过这个故事,说了缘木求鱼的事。”徐伯连连点头。

    “濬儿?”长孙无忌很是意外。

    “是呀。三公子经常在底楼看书,有时兴趣来了,就跟我讲。”徐伯笑着回答。

    “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长孙无忌想到长孙濬,也是一声叹息,“这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

    “老爷,三公子读书多,功夫也不错,心里装的家国天下,还以他祖父为榜样。去军中走他自己的路,未必不好啊。而且,我瞧着三公子那样,定然是个有出息的。”徐伯最喜欢的就是这长孙濬,觉得这孩子实诚良善,也没什么架子,还知道心疼家里人。

    “徐伯,你知道些什么吗?”长孙无忌不由得看了看徐伯。平时,徐伯帮他打扫这书房,鲜少说话,更别说一口气说这么多。

    “我——”徐伯顿了顿,才说,“三公子走的那天,来跟我说过话。他说,他要去戍边,去军中,去走属于他的路。他让我找机会跟老爷说一下:让你换个角度,长孙氏依旧可以光耀辉煌,而不一定非要坐着那一艘看起来豪华、实则处处需要维修还可能倾覆掉所有的破船。”

    “他这么说的?”长孙无忌很是讶异。

    “是。”徐伯回答。

    “这小子,也不知道自己跟我说。”长孙无忌不由得笑了,先前那种颓然瞬间就被扫空了。

    “我也这样说啊。可三公子说跟你八字不对付,直接说了,得要惹你生气。”徐伯又说。

    长孙无忌哈哈笑,说:“这小子倒真是惹我生了不少气。”

    “三公子是个好孩子。”徐伯说不了什么,便只是这样评价。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缓缓站起身,说:“徐伯,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是。”徐伯很是疑惑,将手中灯笼递了过去。

    长孙无忌提着灯笼,脚步不知不觉轻快了许多。先前,长孙无忌已感到整个家族乌烟瘴气,有必要梳理一下方向。尔后,萧氏一族倾覆。旁人只看出萧氏的野心,萧氏的猖獗,而只有他瞧见了萧衡的谋略。那萧衡几乎用一种壮士断腕的手段,倾尽了全族之力保存下了萧氏两房血脉。

    也是萧氏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了一番计较。而今,听徐伯说老三的事,他豁然开朗。此番,他决心已下,要将这一艘看似豪华实则漏洞无数的大船舍弃。

第七百章 好姻缘

    江承紫思考如何对付长孙氏,思索了大半夜无果,尔后就决定明日一早起来,就去找李恪商议商议,于是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睡到自然醒,爬起来一瞧,已快晌午了,日光和暖。

    “冬梅,阿碧,你们怎么不叫醒我?”江承紫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啊?姑娘,是王少东说你身子弱,让你睡到自然醒。”冬梅直接回答。

    阿碧上次在弘农杨氏祖宅被教训过,因此,面对江承紫的问话,她很是谨慎地回答:“婢子瞧着姑娘睡得香,也想着姑娘能休息好些。”

    “行了,快替我梳洗,我要见一见蜀王,有要事。”江承紫催促。

    冬梅和阿碧应了声。阿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梳洗器具伺候她梳洗,冬梅则去厨房传饭菜。

    “姑娘,先前王谢公子来过,听闻你还在睡,他就去东宫当差了,说得空了来看你。王谢公子刚走,这国舅送了名帖来拜访独孤先生,这会儿还在书房呢。”阿碧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

    江承紫一愣,心里也是惭愧,自己这一来一去的折腾完全没想过王和平。

    “另外,云歌一大早吃了鱼就飞走了。”阿碧继续汇报。

    “嗯,我让它办点事。”江承紫说着,顺手挑了一只红色珠花发簪插在头发上,玻璃镜子里照了照,觉得很是满意。

    穿戴完毕,用了饭,先前去蜀王府送帖子的锦云就回来了。

    “姑娘,蜀王在府邸里,本说吃了早饭来看你,无奈有人突然上门拜访,故而才没成行。”锦云一边接过冬梅递过去的水,一边汇报。

    “那我送的帖子,蜀王接了吗?”江承紫刷了牙,将器具交给阿碧才问。

    “蜀王接了,他说若你身子不利爽,就在这里等他吃晚饭,不必顶着烈日跑一趟。若你想去走走,他求之不得。”锦云回答。

    江承紫笑着说:“那你们收拾一下,就去走走,我还没去过蜀王府呢。”

    “是。”几人齐声回答。

    冬梅回屋收拾出门的小物件,阿碧去禀告王少东,锦云则安排护卫去了。

    江承紫则走到了院里,院子里石榴开得正艳,花圃里鸟雀跳来跳去,日光和暖,木槿花骨朵在微风中轻颤。江承紫伸了伸懒腰,那些植物都在跟她打招呼。

    “大家好。”江承紫回了个招呼,趁着等人的间隙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一套太极拳打完,冬梅已经背着包出来了,锦云也等在廊檐下,说一切准备妥帖,可以前行。

    “阿紫,你要去哪里?”

    王瑛人还没来,声音先到了。江承紫转身就瞧见自家老妈一袭束腰红色骑马装,交领薄衫里衬,拿着个马鞭风一样奔进来。

    “啊,我有急事,去一趟蜀王府。”江承紫回答。

    “安全吗?虽说这一个多月长安都在戒严,但难保没有贼人想要害你。”王瑛询问。

    “妈,你别担心,有锦云和江府护卫守着,没事的。”江承紫挽着她的胳膊低声安慰。

    “有什么事不能等蜀王自己来吗?你非得要去?”王瑛还是一脸不放心。

    “我已派了锦云去送帖子,蜀王府那边有重要的客人在,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而我这边确实有急事找蜀王。”江承紫耐心向王瑛解释。

    王瑛有些不情愿,但也是点点头,说:“那你等等,我与你一并出门。这些日子守在这里,如意坊那边我也没回去瞧过,我得回去看看。”

    “好。”江承紫点头。

    王瑛便招呼两位仆妇帮着独孤先生的管家将这宅子打理打理,她回如意坊一趟。两位仆妇一直就忧心自家少东家的姻缘,如今两人对独孤先生非常看好,已从心里当作了新姑爷,此刻听闻少东家要两人留在这里协助管家掌管宅子,心里乐开了花,连忙就应了声。

    王瑛知晓这两位乐呵啥,也不搭理,只对江承紫说:“阿紫,你到大门口等我,我换身衣服就来。”

    她说完也不等江承紫反应过来,一阵风一样就跑了。江承紫无奈,只得去大门口等着。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王瑛就换了月白色的男装出来,梳着个大辫子,提着马鞭就出来了。

    “我的马呢?”她喊了一嗓子。

    门房赶快就去牵了她的枣红马来,很恭敬地将缰绳递给她。

    “什么时候回来?”独孤思南手里还拿着个锯子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来问。

    “过一会儿就回来。”江承紫下意识地回答,却发现老爸根本就没看她,眼里只有老妈。人家这句话也问的是老妈。

    “不清楚。”王瑛不耐烦地翻身上马。

    “等你吃晚饭?我亲自下厨。”独孤思南问。

    “不用麻烦,如意坊那边事情多。再者,阿紫醒了,我又有地方住,我又来干嘛?”王瑛坐在马上。

    独孤思南一副要哭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王瑛,说:“我亲自下厨。”

    “别啰啰嗦嗦的。”王瑛不耐烦地斥责,一勒缰绳,枣红马跑了起来。

    江承紫戴了帷帽,也翻身上马,然后回头对独孤思南撇撇嘴,说:“让你忽略我。”

    “阿紫,我没忽略你。我下厨,你回来吃晚饭呀。你看,我还在给你那一座院子做个匾额呢。”独孤思南扬了扬手里的锯子。

    “再说,指不定还有别的事呢。”江承紫回答,然后策马跟上妈妈,却看到她抿着唇在笑。

    “原来你是偷着乐呢。”江承紫小声说。

    王瑛看了她一眼,说:“那会儿,想见他一面,他心里却只有考古,现在风水轮流转,我哪能让他那么好过呢。”

    王瑛说话,语气全是娇嗔,满满的幸福。

    江承紫笑了笑,也觉得长安的天气真是挺好的。母女俩并肩缓步行了一会儿,在大街的拐角处就分手了。王瑛往如意坊去,江承紫则是缓步去了蜀王府。

    长安城虽是皇城,但在见惯了大都市的江承紫看来,并不是多大的城市。蜀王府也是不打一会儿就到了。江承紫翻身下马时,就瞧见了蜀王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是长安时下很流行的马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第七百零一章 何方神圣

    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出现在蜀王府门口,一匹瘦削的马就拴在青石墩的拴马桩上。

    江承紫觉得这事很是奇怪,这场景很是违和。因为据她所知,能到蜀王府上来拜访人且被李恪接见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一般来说是骑马,即便不得不使用马车,也断然不会使用这种民间普通百姓常用的马车。

    就她所知,朝廷里以清贫著名的魏征的马车也是有其规格,不如这马车这般简陋。

    “不知蜀王的客人是哪一位?”江承紫翻身下马,瞧着锦云问。

    锦云同样疑惑不解,只瑶瑶头说不知。而冬梅翻身下马后,却早就跑过去敲门。她叩响门环,片刻后,大门左侧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半,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厮。小厮很警觉地问:“谁?”

    冬梅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下意识地回答:“我们先前下了拜帖的。”

    “来的人都这样说的,你拜帖呢?”小厮直接问。

    冬梅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是说她是浑水摸鱼。她心中腹诽:“哼,我家姑娘可是你们家未来女主人,敢小看我?”

    “你等下,我拿给你。”冬梅将腰背挺得更直,从斜跨的绣花包里翻找出名帖递过去。

    那小厮很谨慎地接过去,尔后,变了脸色,“嘭”地关上了仅有的侧门,名帖也没还给她。

    “喂,开门!”冬梅不客气地吼了一嗓子,那门还是没开。

    “姑娘,他,他这是干啥呀?”冬梅转过头来,一脸懵懵地看着江承紫。

    江承紫也一头雾水,不由得看看锦云。锦云也摇摇头,表示不懂。

    “这小厮太没礼貌了。”冬梅愤愤地说。

    此话刚落,就听得沉重的声响,蜀王府的大门打开了。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了两竖排下人,一排是小厮,一排是婢女。

    那老者正是蜀王府的王伯,江承紫先前也是见过的。王伯吩咐下人将大门洞开后,便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站在江承紫面前,鞠躬道:“九姑娘,府邸里忙,老奴方才在指挥,因此便没守在门房上,让一个小子怠慢了你,还请恕罪。”

    “王伯客气了,蜀王可得了空?”江承紫问。

    “蜀王与客人在书房里谈话,先前吩咐下来,若是姑娘来了,便引了姑娘去书房。”王伯倾身回答。

    “不知是何客人?”江承紫问。

    王伯很是为难地看着她,和善地笑着说:“九姑娘,我只是个下人,也是个粗人,旁的事不清楚的。”

    江承紫笑了,说:“是我太鲁莽。”

    “九姑娘客气了。”王伯慈爱地笑了笑,也是甚为喜欢这位准王妃。他先前就见过这位准王妃,只觉得眉清目秀,浑身充满正气灵性。府邸里那位侧妃跟她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因此,他私底下向蜀王提过多次,法规是十三岁,实则可以十二岁就成婚,早早娶进门,让王妃打理王府。

    江承紫腼腆地笑了笑,便跟随王伯去了李恪的书房。她留心观察蜀王府的风格布局,花木栽种,甚至地砖花纹,果真处处都是她的喜好,哪怕是园子拱门处一丛不经意的芭蕉陪衬着周围的花木白墙都是一幅江承紫喜欢的中国画。

    曲径回廊,荷塘柳岸。江承紫跟着王伯穿过大门的大院子,又迈过二门的小花园,到了三门后的大花园。大花园也有几处独立的院子,其中一处便是李恪的书房。那书房名叫:紫阁。

    这名字的由来,旁人不知晓,江承紫却是很明了,这紫就是她的字。紫阁是在一座人工小湖上,小湖之上,四合院子,四房皆是三层小楼。

    王伯在湖边停下来,对江承紫说:“姑娘自行过去即可。蜀王吩咐王府侍卫全面戒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踏上小岛。就算是锦云以及你的护卫婢女,恐怕也不能上去。”

    “不行,我要保护我家姑娘。”锦云没说话,冬梅倒是非常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王伯看了看着伶俐可爱的小姑娘,便笑了笑,说:“小丫头,蜀王府如今比从前太平得多,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捣乱,你家姑娘是准王妃,不会有事的。”

    “哦。”冬梅不是很信任他,反而是用晶亮的眸子瞧着江承紫寻求答案。

    “不必担心。”江承紫对她挥挥手,让她在湖边等着。

    冬梅很乖巧,兀自退了回去,找了个湖边的石头坐下,等待自家姑娘。

    江承紫从蜀王府门口普通的马车以及这院子里这样大的阵仗,很是疑惑这书房的人到底是何方圣神。她走过石桥,很顺利地进入四合院的大门,大门口置放了一座巨大的玉石屏风。

    江承紫瞧着那玉石屏风,心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激动,那个神秘的客人马上就要揭开面纱了。她几乎小跑着转过玉石屏风,便瞧见李恪与另一位正坐在廊檐下的罗汉床上,悠闲地品着好茶。

    “你来了呀。”李恪施施然站起来,眉目里全是高兴。他一边说,一边就从屋里跑出来。

    “我来了。”江承紫笑盈盈地回答,然后,她款款走到了堂屋门口,便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位客人。那客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脸上的皮肤千沟万壑,头发花白,整个人精神看起来还相当正常。

    “你好。”江承紫对那人问好。

    那人一愣,随即也回过神来,神色和蔼地说:“你好。”

    “你用了易容术,对吧?”江承紫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得出这结论。

    “是。”客人回答。尔后,他说,“九姑娘可知道我是谁?”

    江承紫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回答说:“原来是国舅,这还令人意外啊。”她说这话时,不由得扭头看一旁悠闲喝茶的的李恪一眼。

    李恪端着一杯茶,很赞赏地笑了,说:“阿紫真是冰雪聪明。

    “差不多得了,别夸了,还有旁人在呢。”江承紫反对。

    李恪也哈哈笑了一阵,才收敛起了性子。

第七百零二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限免第一更,今日至少五更)

    二楼的书房会客厅,光线并不明亮,窗外是茂密的林木,此番正是夏季,长得茂盛,斑驳的日光从窗口洒落在木质地板上,让人心生欢喜。

    李恪没再笑了,三人便端坐着,一时没有说话,屋内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鸣蝉不遗余力地叫着。

    “有些热啊。”江承紫率先打破僵局,拿了团扇扇起来。

    “我让人弄些冰块过来吧。”李恪站起身。

    江承紫摆摆手,说:“别,我一会儿洗个澡就好,你还是先解决这边的事吧。国舅这一身常服,坐那么破的马车过来,又易容乔装,想必是秘密前来吧?”

    长孙无忌点头,说:“在下是有一事前来拜访蜀王。”

    “国舅谋略过人,文武双全,又贵为朝廷重臣,其妹为后,其外甥们皆是嫡出皇子,未来天子。我实在想不出国舅还有什么事需要请教一个庶出的皇子。”江承紫冷眼瞧着长孙无忌。

    “看来九姑娘对我充满敌意啊。”长孙无忌自嘲地笑道。

    “没错啊,我就是对你充满敌意。”江承紫很坦然地承认。

    长孙无忌很是尴尬,看了看李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且还很温柔地对江承紫说:“你跟国舅聊聊,我吩咐人放些冰块过来,这立夏一过,我也觉得热啊。”

    “好。”江承紫对他甜甜一笑。李恪也对她温柔一笑,尔后一转身,宽袍长袖,施施然转过楼梯,像一只巨大的蝴蝶,翩然而下。

    江承紫直到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转过来瞧着长孙无忌。她与长孙无忌都坐的客座,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着三四米。

    “九姑娘与蜀王感情甚笃。”长孙无忌开口。

    他瞧着对面的女娃,眉目灵动清明,对他是不加掩饰的防备。她这灵动既不像妹妹当年,也不像是淑妃。妹妹当年是温婉贤淑,淑妃则是冷冷冰冰,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这女娃更像是她的姑婆王安平,灵动飞扬。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国舅读那么多书,应该听过吧。”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下意识要点头说听过,但随后觉得这话怪怪的,再仔细一想,人家俗话说的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女娃怕是有意改之,他不觉间便笑了,说:“九姑娘这话说得在下佩服。”

    “国舅,我想今日你来此地,并不是讨论我与蜀王感情如何吧?”江承紫打算了长孙无忌的话,径直将话题引回来。

    她不介意跟长孙无忌斗嘴,但绝对不是在蜀王府。皇子私见大臣本就会让有心人做文章,何况李恪身份敏感,又是庶出皇子。

    “确实不是。我原本想着拜会完蜀王,去杨氏六房瞧一瞧九姑娘的。”长孙无忌说。

    江承紫轻笑,说:“国舅不会不知我不在杨府吧?”

    “知道。”长孙无忌坦诚。

    这样坦诚,江承紫一时倒没法接话,只心里暗叹:好一个老狐狸。

    “知道,国舅还去?”江承紫又问。

    “因此,我先来了蜀王府,跟蜀王谈,尔后征求蜀王的意思,看能不能去独孤氏府邸拜会九姑娘。”长孙无忌神情语气很是坦然。昨夜,他在书房里与徐伯一番谈话,豁然开朗。今早下了早朝,他问了李淳风一卦。

    李淳风为他算了一卦,说:“前路凶险,若要化解,须得逆行。”

    他思索再三,决定昨夜就在心底的想法可行。而且,他想起了老三离家前,也曾找过他。那时老三第一次严肃认真地跟他这个父亲谈话,不过那会儿他忧心长孙家的前途,跟老三一言不合,父子俩就不欢而散了。而今,他忽然想起那一日,老三对他说:“父亲,你战功赫赫,你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朝臣服你,陛下敬你,相信你,天下万民颂扬你。这才是正道。昔年,陈郡谢氏之所以能名动天下,成为士族之首,靠的不是蝇营狗苟的谋算,而是实打实的才学,实打实的为民做事。比如,淝水之战。”

    “你在指责你父亲吗?”长孙无忌当时很是恼怒。

    老三扫了他一眼,叹息一声,说:“执迷不悟,我不与你同行,我走我的路。”

    他喝了一声“滚”,老三灰溜溜地离开了。几日后,老三留书出走,说是京城之地不能锻炼自我,他要去边疆戍边,为国效力。自家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说老三从小养尊处优,边疆那地方他怎么受得了。他默默不语,之后,就是京城发生了大变故,长孙氏因那几房不长眼睛的差点被萧氏垂死挣扎给谋划了。也是昨日家族会,他瞧着各房、瞧着门口越发一意孤行的长子,忽然想到若是长孙氏这一次败亡了,怕只会剩下老三一人了。

    后来,因为徐伯的一番话,更坚定了他另辟蹊径的决心。而决心来与蜀王和杨敏芝谈话,则又是因了老三的一封信。

    如今,杨敏芝如此咄咄逼人,长孙无忌看来这女娃却是比自己那长子更坦然。因此,他也坦然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江承紫对于长孙无忌一向提放,此番人家直接上门,将自己的行程说了一番,她万分狐疑,便警觉地说:“国舅有话直说。”

    “你从前见我,叫我舅舅。”长孙无忌也不着急,只觉得换个角度,这女娃挺可爱的。

    江承紫也没给他好脸色,鄙夷地回答:“从前,我以为我和李恪可以作你的外甥啊。”

    长孙无忌一顿,想起那女娃在朝堂和御书房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舅舅如何”,而今人家直接了得地指出“你做了许多事,根本没当我们是外甥,不当我们是亲人”。他顿时汗颜,忽然觉得来拜访这两位要说的话说不出口。

    “现在,也可以的。”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说出这句话。

    “可以当你是舅舅吗?”江承紫问。

    面对长孙无忌的态度,她心里更是狐疑:这长孙一族老谋深算,萧氏、张嘉、李恪联手布局,竟然没伤分毫,这长孙无忌还能保住长孙冲,让人觉得相当可怖了,她昨晚分析一番,一颗心都提起来了,这才匆匆来了蜀王府,想跟李恪商议一番。却不计这长孙无忌竟然在这里,而且好像是在示好?这老狐狸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七百零三章 直截了当

    (今日第二更)

    长孙无忌看她一脸天真地问话,那神情像极了当年救他的王安平,他一颗心不觉柔软,便笑着点头,语气温和地说:“当然可以。”

    “我怕上当受骗。”江承紫却不买账,很嫌弃地说。

    长孙无忌听闻,很是尴尬,随后便是笑了一下,说:“九姑娘,你还真是特别,特别直接,瞒也不瞒。”

    “虚与委蛇没啥意思,做人贵在实诚。”江承紫很认真地说,“而且,我父亲说过,做人要亲贤远小,贤者必当不是虚与委蛇之辈。”

    这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话如此透彻犀利。长孙无忌暗自羡慕想着长孙一族自从妹妹之后,就没这样的女娃后辈了,实在是可惜。于是,他打从心里赞叹道:“九姑娘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对啊,我很通透的。因此,请国舅还是直接了当,不要绕弯子的好。我年纪小,阅历少,又不耐烦绕弯子,性格更是不太招惹喜欢,爱乱发脾气,指不定绕来绕去,我自己烦了,言语间可能冲撞国舅,让你不舒坦,那我罪过就大了。”江承紫直接了当,她还真心是烦了这样绕来绕去的拐弯抹角,对方是长孙无忌又如何?本身就是明面上的敌对,没必要给好脸色。她可是还记得初入长安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事。

    长孙无忌一听,更加乐了,径直笑道:“你这小女娃说话很有意思,性格也直爽,我很是喜欢。”

    “可我不喜欢国舅呢。”江承紫嘟了嘟嘴,心里暗爽:反正年纪小,随便说说嘛,你要计较就是你的不对了。

    “真特别不喜欢我?”长孙无忌也愣了一下,很是落寞地说,“虽性子直爽,但你这样说,我还是很难过。”

    “我佩服国舅的谋略胆识,佩服国舅为国为民,佩服国舅当年为了天下太平敢叫旧貌换新颜的勇气。可佩服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我明人不说暗话,国舅与我换个位置,能喜欢吗?我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敌对。”江承紫反问。

    “敌对!”长孙无忌一怔,又觉得:可不就这样吗?人家小女娃说得没错啊。自己跟陛下说过这丫头可能的妖孽,蜀王恐有二心;那边厢有人栽赃李恪,他就落井下石。好吧,从这角度来定义,自己果真是人家的敌对呢。

    “难道不像吗?”江承紫说开了,也索性开门见山。

    “像。”长孙无忌点头。

    “哈哈,国舅啊,其实这样的你,我忽然觉得似乎还不错。”江承紫忽然哈哈笑起来。因为他方才的动作真的像极了自己的爷爷。

    长孙无忌很少跟小辈相处,多数跟小辈相处都不是聊天,而在训诫,此番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江承紫看出他有些尴尬,便说:“因此,我希望国舅有什么事,开门见山,不必绕弯。我年纪小,可能听不懂,理解成别的意思。而且,蜀王是庶出,国舅这样来这里走动,对蜀王不好。你还是赶紧说完,回去吧。”

    “九姑娘,你这样也太没礼貌了,还逐客了。”长孙无忌说。

    江承紫笑眯眯地说:“话糙理不糙。因此,国舅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呢?”

    长孙无忌也不说旁的,径直回答:“我这次来见你和蜀王,一则是问一问我家三小子去戍边的事;二则是有些疑惑想请二位解答。”

    “你家三小子戍边跟我们没关系,他自己的选择而已。”江承紫立马回答。

    长孙无忌一愣,说:“重光可不是这样说的。”

    “难不成他去戍边,你还要赖我们不成?今日国舅是来兴师问罪的?”江承紫反问,心想:你儿子去戍边,死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你今日要把你儿子去戍边说成我们撺掇的,然后有个三长两短,还要来怪我们,找我们担责。必须撇清楚。

    长孙无忌摇摇头,说:“不是兴师问罪。是这一个多月,长安大变故,长孙氏亦被波及。我长孙氏又折了两房,我那长子也涉及其中。”

    长孙无忌说到此处,不由得叹息一声。

    江承紫面对敌人,总是抓紧时间讽刺,并且落井下石。于是,她立马就答话,道:“我听说这两房原本就跟国舅不对付,折了才好。至于你那长子,我不做评价。毕竟,不熟。”

    “折了好?”长孙氏没想到这女娃这么直接。

    “当然啊。离心离德,不是一路人,又不服从命令,若在军队里,早就被斩了。国舅也曾是领军之人,岂能不知?”江承紫径直说,她一向是领军之人,思维亦属于军队思维。

    “我是领军不假,可这管理家族,毕竟不是领军。”长孙无忌说。

    “呵,国舅什么时候这样仁慈了?”江承紫讽刺了一句,继续说,“领军时,若有一人不听命令行事,就可置大军于万劫不复,导致全军覆没。家族亦是如此,长安之地,涉及官场,涉及利益。一个家族就好比一支军队,一人不听招呼,就会导致整个家族的危机。因此,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不听家主之令的。是我,直接除名,逐出家族,如今折了,还省得动手。”

    长孙无忌听闻这一番见识,内心震惊不已,不由得认真看这女娃,对杨氏真是满心羡慕。难怪杨恭仁那老家伙提到他这侄女,简直是喜上眉梢,眉飞色舞。他当是这老家伙故意的,如今看来,并不夸张。

    长孙无忌心里又暗自叹息,感叹自己家族真是缺少这样的后辈,以后子孙辈得多跟这九姑娘走动,受些熏陶才是。

    不过,他还想进一步看看这女娃这这家族管理的看法,便又故意说:“可毕竟是长孙一族,该同气连枝。”

    江承紫呵呵一笑,毫不掩饰地讽刺,说:“国舅呀,明人不说暗话,你会这样仁慈?”

    长孙无忌一愣,说:“九姑娘这话怎讲?我却不太明白。”

    “字面上的意思。国舅也是经过血雨腥风的人,这各种利益关系早就看透了,这连损几房可都是跟你对着干的人呢。呵呵。”江承紫说着还干笑了两声,她这言下之意: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仁慈,我还怀疑这几房的落马是你的手笔。

第七百零四章 守护

    (今日第三更)

    “你的意思,这些是我的手笔?”长孙无忌径直问。

    江承紫坐得不舒坦,就站起身来,将垫子抖了抖,说:“凭国舅的谋略胆识与见地,很可能啊。”

    “九姑娘想必对我有误会。”长孙无忌很严肃地说。说实话,在一个女娃眼中,自己居然是这样谋算到底的人,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不知道呀,我与国舅说了这么多,连国舅的来意都没搞清楚,糊里糊涂的,便以己度人一番。说实话,我方才的话又不是在贬低国舅,只是说,若我在你的位置,我说不定就那么做了。我又不是什么良善的仙女,连踩着了一只小蚂蚁都要追溯到小蚂蚁的娘没孩子,从而自责落泪,赌咒发誓,要一辈子青灯古佛赎罪的人。我毕竟,杀过人,还不止一个。”江承紫说得很坦然,眼神也很真挚,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天晴落雨。

    然而,这样的女娃,让长孙无忌打从内心里喜欢。他甚至想:真不愧是她的后人,这行事作风全然这样潇洒不羁。

    此番,他面对这女娃的坦诚,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沉默。

    江承紫则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抓出了一把瓜子,开始嗑瓜子,而且很随意地问:“国舅,尝尝吗?我家厨子炒的,自家院子里种的。”

    “哦,我最近上火,不能吃。”长孙无忌回答。

    “哦。那挺遗憾的。”江承紫表示遗憾,然后继续嗑瓜子,心里却也在思量:难不成这长孙无忌真想通了,要跟我们讲和?

    “阿芝。”长孙无忌忽然喊了一声,这次喊的不是“九姑娘”,而是喊的“阿芝”。

    江承紫颇为疑惑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只见长孙无忌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清了清嗓子,说:“其实,太上皇初登大宝时,我妹妹为秦王妃,我也算朝中重臣。那时,长孙一族老家主忽然过世,各房就找到了我,最终就推举我为一家之长。初初时,也是意气风发,想着团结族人,将长孙一族带上名门巅峰,能媲美昔年的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长孙无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番,叹息一声,继续说:“然而,后来的事让我越发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愿。他们各自怀揣打算,甚至在陛下与隐太子日趋剑拔弩张时,打算偷取我这边的部署去投靠隐太子。若非我及时发现,玄武门之变,或者我们是输的那一方。”

    “还有这等曲折与惊险?”江承紫也不是惊讶。

    长孙无忌点头,说:“是。这件事,连陛下都不知。”

    江承紫一听,赶快吐出瓜子壳,摆手说:“你别说,我啥都没听过,我最不喜欢听人的秘密了,风险太大了。”

    “我都说了。”长孙无忌一脸无奈地说。

    “我没听过的,我刚在嗑瓜子,没注意听。你赶快跳过这个,继续说别的。”江承紫连忙说。

    “好吧。”长孙无忌无奈地回答一句,便继续说,“他们表面上推我为家主,背地里各种打算,素养不够,还自以为是,离心离德。搞出一套又一套。起先,我想着杀鸡儆猴,将这些人归顺,收拢。因此,长孙四房谋划独孤思南的时候,我就趁机杀鸡儆猴一番,原本以为他们会有所觉悟。”

    说到此处,长孙无忌又是叹息一声,说:“谁晓得那些人还不觉悟,这次又背着我乱来,若非我发现得早,整个长孙氏都要被谋算在里面去了。”

    “但你及时发现了啊,而且不动声色把这两房都给套进去,也算又一次杀鸡儆猴,震慑长孙氏了,只等些时日,看看各房举动时效即可,我可真不明白,国舅你到蜀王府走这一趟有什么意义呢。”江承紫也懒得绕弯,索性也是把心中疑问都问了,看看这老狐狸怎么回答。

    长孙无忌一怔,他不知该怎么说长孙冲的所作所为,即便长孙冲再错,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即便自己想要换继承人,他也不想让这女娃知晓长孙冲的不是。因为他看不清这女娃的行事作风,如果这么一说,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娃指不定就顺手一把,将长子灭了。

    因此,为了自己的长子,他便沉了片刻。

    “莫不是还有什么事让国舅更糟心?”江承紫看长孙无忌沉默,不由得来了兴趣,便放下手中瓜子,很八卦地问。

    长孙无忌被问中了心事,却不承认,只反问:“阿芝怎么这样想?”

    “若只是失望,你这番刚好做了杀鸡儆猴的事,应该是要等一等,看看各房的表现啊。可你却是来了你们一直列为敌对的蜀王府,啧啧,一定是有什么更让国舅糟心的事吧?”江承紫笑嘻嘻地说,看起来真是在落井下石,并且她说完这一句,又来了一句,“如果是秘密啥的,千万不要跟我说,我不喜欢听秘密的。”

    “阿芝,你这表现真让人寒心啊。真是落井下石。”长孙无忌不由得说。

    “唉,国舅,我就是在落井下石啊。我这人记仇,上次,有人诬陷蜀王,你力证蜀王有谋逆之心,我可是记着的。”江承紫瞧着长孙无忌,很认真地说完,又嘿嘿地问一句,“国舅,这种被人明确记恨的感觉如何啊?”

    长孙无忌觉得这女娃真是有意思,不由得说:“挺特别的。我的敌人大多数都是表面笑眯眯,背地里使劲捅刀子的。”

    “哦,我与蜀王都懒,费脑子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做的。”江承紫云淡风轻地说。

    长孙无忌一怔,顿时明白这女娃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屑于与你们为敌,但你们要逼迫,我们也不惧一战。“类似的话,我不久前,刚听过。”长孙无忌回答。

    江承紫一愣,随即明白恐怕是方才李恪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想到李恪与自己心有灵犀,她很是高兴,却也不忘问一句:“是蜀王说的?”

    “是。”长孙无忌点头,说,“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多谢吉言。”江承紫笑了笑,尔后很严肃认真地说,“因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

第七百零五章 一时好奇

    (第四更)

    江承紫严肃认真,跟宣誓似的。

    长孙无忌微微眯眼,掂量一番,说:“促使我来走一遭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我想换个继承人;第二件是重光写的信。”

    “哎呀,国舅呀,换继承人这种事,就当我没听过。这是秘密呀,秘密,你要讲究点啊。我毕竟是你敌对。”江承紫叫起来,满心里想的是:果然是这样呀,果然是长孙冲出问题了啊。

    “别一口一个敌对,蜀王可叫我舅舅呢。”长孙无忌反驳。

    “他是懂礼貌的好孩子,遵纪守法。可我不是呀,我是有啥说啥,藏不得爱与恨。”江承紫说得特别一本正经。

    长孙无忌倒是哈哈一笑,说:“你这孩子就知道逗舅舅开心。”

    “我说实话呢。”江承紫特真诚地回答。

    长孙无忌不理她,兀自说:“我那长子从小聪敏,做事严谨,很少让我操心,却不计最近做事越发不靠谱,且一意孤行。我自觉他担不起长孙一族,故而萌生了换继承人的想法。”

    “你想换成长孙濬?”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瞧着窗外的一树葱茏,缓缓地说:“重光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他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荒唐。”

    “国舅呀,说句让你扎心的话,你长子是暗地里不受你摆布,长孙濬就是那种明着也不受你摆布的。”江承紫说,心里暗搓搓地爽。

    长孙无忌一顿,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因此,我在考虑。”

    “可你不该在这蜀王府考虑啊,你该回去,焚香沐浴,关起门来静静思考。”江承紫提议。言下之意就是喊他赶快撤退回去。

    长孙无忌斜睨了她一眼,道:“阿芝,你就这么不待见舅舅?”

    江承紫正要点头,长孙无忌立马抢着说:“你别回答,我知道你要直接说。”

    “哦。”江承紫笑嘻嘻的,拿着扇子摇了摇,又开始嗑瓜子。

    长孙无忌则是沉默了,径直瞧着窗外,想着自己如何会来到这里。其实,他一直没想过要来跟李恪和杨氏阿芝谈一谈,而且是这种奇怪的谈话方式。

    昨夜,他在书房给了长子最后一次机会,但冲儿在书房的表现让他极度失望。他甚至看得出冲儿表面上的服从赞同,实际上他的那一双眼却表明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任何话。于是,他萌生了换继承人的想法。尔后,他想与徐伯一席话,整个人清明了不少。

    回到了卧室,夫人早早睡去。他一人坐在外间,心事重重,瞧着墨黑的天,想到了老三重光写的信。

    老三信里有句话说:“父亲,医者仁心,但对于病入膏肓的肢体,医者的理论是宁愿残废,也要舍弃腐烂没救的肢体。在我所见,长孙一族各房离心离德,无药可救,即便是你才华横溢,谋略过人,也救不了,最终还会被病体所累。”

    “也许,是该走另一条路了。”他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一萌生,他就越发不想继续再这样下去。

    “是啊,人不能在一条路上困死。从前,跟陛下劝太上皇起兵时,不就是这样说的么?”他内心激荡起来,想起那些燃情岁月。

    尔后,他拿出重光的信,逐字逐句地看。重光在信里提到,让他豁然开朗的人是蜀王李恪和杨氏阿芝。还让父亲换个角度去看待这两人。重光强调他们所求所愿并非蝇营狗苟之辈所求,对权力也没有什么**,希望他不要老眼光死脑筋只从一个角度去看他们。

    重光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这两个孩子的推崇,说他们是妙人,还充满了对他这个父亲所为的不屑与鄙视。他看完后,却觉得心情舒畅多许多。因此,越发对李恪与杨氏阿芝好奇。

    因此,下了早朝,他就决定来拜访一下这两个孩子,瞧一瞧他们情况是否如同跟老三说的一般。可是他身份特殊,若是贸然前来蜀王府,必定引起轩然大波,还会带来不必要的猜测。

    于是,他回到长孙府,借口困乏要休息一番。尔后,他独自乔装打扮,以一个仆人的身份出了门,转悠到集市,雇佣了一辆马车来了蜀王府,向蜀王府递上了名帖。

    接收名帖的人是个小厮,为人非常谨慎,但修养极好,并没因他衣着普通而怠慢,只让他等一等。片刻后,蜀王便差了管事王伯来请了他入内,引了他来到这书房。

    当时,李恪正坐在临窗的竹榻上看书,一袭月白袍子,乌黑长发披拂在身后,宽袖曳地,赤脚放在案几上,很是不雅观。然而因其酷似他的先祖独孤信,因此那长相极好,即便是穿得放荡,也不让人觉得违和。他略一转头,日光正打在他脸上,薄薄一层,如玉一般。

    长孙无忌暗叹:真乃璧人也。

    李恪施施然站起身,微笑道:“舅舅这模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语气随意,丝毫没有因他的来到以及这到来方式有所惊诧。长孙无忌先前有些紧张,想着如何应对李恪,这会儿也放松下来,说:“我地朝中重臣,你是庶出皇子,我来瞧你,自是要谨慎些。”

    李恪还是笑了笑,然后朗声吩咐在屋外伺候的老者看茶。

    看茶的老者正是蜀王府管事王伯,长孙无忌曾见过这老头,是杨淑妃一直带着的随侍,起初是隋帝身边的舍人,因伺候公主寄养弘农杨氏,后来便也一并随着公主嫁给了当今陛下,跟她的妹妹平起平坐。

    王伯前来奉茶,神情颇为防备,长孙无忌顿觉尴尬,暗想:想必这蜀王府上下早就将自己看作敌人了吧?

    “舅舅前来,所为何事呀?”李恪端了一杯茶恭敬地递给他。

    “就是来走走,跟你说说话。”长孙无忌一边回答,一边闻了闻那茶,茶叶清香,当属上品。

    “舅舅真幽默,我们有啥好说的呢?莫不是你跑来跟我说,要支持我当太子?”李恪径直说了。

第七百零六章 你的来意?

    (今日第五更,明日还有五更哟)

    长孙无忌正喝茶,李恪这话让他骤然就呛到了,咳嗽个不停。李恪则是一脸无辜地端着白瓷杯在一边气定神闲地品茶,还说风凉话:“舅舅,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淡定点。”

    长孙无忌好不容易才缓过起来,停止了咳嗽,一脸严肃地说:“蜀王,话不能乱说。”

    “舅舅,刚说你这人幽默,你这会儿又开不得玩笑。真无趣啊。”李恪喝了一口茶,很淡然地说。

    “这种玩笑能开吗?”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一脸鄙夷。

    “可我实在想不出舅舅来找我所为何事呀!”李恪放下手中茶杯,说得天经地义。

    长孙无忌便沉了一张脸,不理会他,只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他觉得这茶很是好喝,喝了之后,嘴里清爽得很。

    “哎,我说舅舅呀,你到底所谓何事啊?”李恪朗声问。

    长孙无忌想:重光说得没错,这家伙果然不是个一般的。

    “蜀王这身打扮,很随意啊。”长孙无忌也不走寻常路,答非所问。

    “在家,喜欢宽松些,凉快,放松。”李恪一边回答,一边又递给他一杯茶,笑着说,“这茶叶是阿芝亲手做的,没剩多少了,却不想着这茶能招待舅舅呢,真让人意外。”

    “那倒是荣幸。”长孙无忌板了一张脸。

    “对啊,能喝到阿芝亲手做的茶的人不多。自然是荣幸了。”李恪一点也不客气。

    长孙无忌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很想扬起戒尺敲打一番。索性他涵养好,好歹也在人家府上,便扫了他一眼,说:“做得好也是杨氏阿芝,你激动啥?”

    “她是我王妃啊,我自然激动。”李恪说到杨氏阿芝,更加得意。

    长孙无忌鄙夷:“看把你能耐的。”

    李恪还没说话,王伯就来报告说杨九姑娘下了拜帖,要来王府拜会。李恪便笑着瞧了长孙无忌一眼,立马对王伯吩咐:“那好,你们作好准备,院子打扫干净些,提前迎接一下你们的王妃。”

    王伯一听,眼角眉梢全是喜悦,朗声应了一声“好的”,然后健步如飞地跑出了书房。

    长孙无忌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这蜀王府真是不一般,连个管事都这么奔放,不拘礼数。

    李恪却是转过身来,烧了水,递过一杯茶来,说:“舅舅喝茶。”

    “多谢。”长孙无忌接过来。

    “不知舅舅到底有什么事?你不会真是来喊我当太子的吧?”李恪一本正经地问。

    “去你的。”长孙无忌抓起手边一本书就砸过去,“会说话吗?会聊天吗?”

    李恪闪开,笑嘻嘻地说:“那舅舅直接说嘛,我很好奇。”

    “不急,既然杨氏阿芝要来,等她来了再说,省得我还去杨氏六房走一趟。”长孙无忌气定神闲地回答。

    “呵呵,舅舅难道不知阿芝不在杨氏六房?”李恪笑着问,笑容里的讽刺意味很是明显。

    长孙无忌没说话,只夸茶是好茶。尔后,又将刚才抓起的拿一本书捡过来,仔细地瞧了瞧,蓝色的封面上是簪花行楷,上书《食货录》三个字。

    “可以看?”长孙无忌询问。

    李恪点头,表示就是一本闲书,舅舅愿意看就看。

    长孙无忌打开书,里面记录的全是菜谱,各种吃法。那字是小楷,潇洒飘逸。

    “咦,这书里的吃法倒是新鲜。”长孙无忌抬头问,“这是谁写的?”

    “我记录整理的,阿芝与我都喜欢吃,我就搜集了不少。”李恪回答,随后又感叹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没啥大志向,最喜欢吃喝。当然,若有人不让我好好吃喝,我就不让对方好吃好喝啊。”

    他像是说绕口令似的,婉转地表达了他的志向。长孙无忌从前会觉得他这说法是诡计,可是今天,他换了一个角度,便觉得这孩子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于是他点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

    “那舅舅不会打扰我吃喝吧?”李恪忽然一本正经地问。

    长孙无忌不回答,只问:“我也喜欢吃喝,那你有好吃好喝的,能叫上我吗?”

    李恪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只怕舅舅不屑啊。”

    “我听闻蜀王府的厨师做出的菜式很是好吃,做的糕点也很不错。据闻魏王一直往蜀王府跑,也就为乐口腹之欲。美味,谁人不是求之不得啊。”长孙无忌笑着说。

    李恪呵呵笑,说:“只要舅舅不认为口腹之欲有违先贤训诫,我这边好吃好喝,舅舅尽管来尝一尝。”

    “恪儿啊,你是不知舅舅年少时,是怎样的人。”长孙无忌叹息一声,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面对乱世,他不屑什么圣人训诫,只愿纵马山川剑自提,斩杀乌烟瘴气,还天下一个永太平。

    “不过就是有人打扰你吃喝,你跟我父亲一起纵马山川提剑斩杀妖孽,然后想要一个好好吃喝的环境么?”李恪说的云淡风轻。

    长孙无忌一想:嗨,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随后,他哈哈哈笑,继续拿起那本《食货录》认真地看,不再说话,心情却很是不错。

    不一会儿,他便瞧见了杨氏阿芝。这女娃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削了不少,脸色也苍白了不少,但那精气神却比上次还足,眸子更是清亮。

    她施施然上来,安静地坐在那里,长孙无忌都觉得这女娃像是一只翩然的蝴蝶,像是随时要飞起来似的。李恪瞧着她时,那眸光温柔如水。

    长孙无忌阅人无数,瞧得出两人眸光皆是情深意浓,彼此极其喜欢对方。从这两个孩子的眉宇间,没有瞧见任何世俗的名利纷争。

    尔后,李恪温柔地去吩咐人拿冰降温。长孙无忌听得出李恪那声音是极其的宠溺与温柔。并且吩咐下人拿冰,根本用不了这么久。而他却去了那么久,让杨氏阿芝一人独自应对他,这也充分说明李恪对杨氏阿芝很是信任,很有信心。

    “国舅,你到底是有啥事嘛?”

    长孙无忌耳边响起脆生生的女童声音,正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他顿了一下,回过神来,回答说:“我就是来看看,重光说,你和恪儿很有意思,很不一样。”

    江承紫“啊”了一声,她听意外长孙濬那种人会跟长孙无忌聊这样的话题。

    长孙无忌也瞧出这女娃所想,嘴角抽动一下,很不情愿地解释说:“不是他跟我聊天,是他离家戍边时给我留的书信里说的。”

    “我就说嘛,你们俩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聊天。”江承紫松了一口气,一句话就吃赤果果地打脸。

    “杨敏芝,适可而止啊。”长孙无忌不悦地喊。

    “舅舅,喊什么喊呀?吓着阿芝怎么办?”李恪懒洋洋地说,依旧是一袭月白的袍子,从木质的楼梯施施然上来了。

    “去了这么久,你叫的冰呢?”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地问。他心里觉得这俩货果然不一般,但真让人生气啊。

第七百零七章 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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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没有回答他,只是瞧着江承紫温柔地笑,说:“冰块还要等一阵,王府里的冰库还没启封呢。”

    “我又不热,不用麻烦,你这里挺清凉的。”江承紫回答,语气亦是十分温柔。

    “你们俩——”被无视的长孙无忌开口抗议,却又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怎么了?”李恪问。

    长孙无忌很严肃地看着他,说:“我是客人,是长辈,你们俩这样无视我,特别没礼貌。”

    “自家人呀,客气啥啊。”李恪一副“你大惊小怪”的表情,江承紫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长孙无忌看这两人太目中无人,太不懂礼数,顿时来气,一副教训后辈的口吻,直接就开喷:“自家人不用讲礼数啊?我是长辈,是长辈,你们两个明白吗?”

    “哈哈,阿紫。你真厉害啊,我才去叫人弄点冰的时间,舅舅就学会直接说话了。”李恪没理会长孙无忌,而是笑眯眯地去赞赏自家媳妇去了。

    “嘿嘿,那有没有奖励呀?”江承紫嘿嘿笑,也完全没理会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着两人,琢磨李恪方才那句话,想了想在这里与杨家丫头的谈话,自己说话似乎真的没有考究太多,也没有像平时那样一句话要斟酌良久,思前想后。

    他从小察言观色,又要跟妹妹一起活下去,再后来,作为谋臣,更是每件事每句话都思虑再三。如今,成为朝中重臣,明里暗里的敌人无数,他说话做事非常谨慎。

    陛下就为此还劝过他,说:“国舅,你这人呀,太过谨慎了,不好。”

    “臣一定注意。”他回答。

    陛下就叹息着摇头,说:“你我说话都这样,我实在不知说你什么好。”

    长孙无忌也只是笑笑,之后,说话做事,基本算是谨慎到了极致,甚至他要求长孙冲也要无比谨慎。

    从前,他不认为谨慎有什么不好。可如今这么直接了当地说话,表达自己的不满,似乎感觉很是舒服啊?

    长孙无忌不由得想了想从来到蜀王府到现在,自己如何一步一步地这么不淡定,径直就批这俩孩子的。他想到了,就是杨敏芝那丫头,什么话都直接说,还说得特别实诚,而且很多话让人听着特别不舒坦,但他就知道人家那是实话。

    没错,就是那杨氏阿芝,喜怒哀乐都径直表达,连对他的不爽、记恨、讽刺都一并用上了。跟这么直接且聪敏的人谈话,想拐弯抹角、话留三分根本就难。他一开口想要铺垫一下,人家直截了当地把他意图说出来,还催促他节约时间,长话短说,有话直说。

    这——

    这还怎么谨慎,怎么拐弯抹角。而且,他听多了这丫头对他毫不留情的批判,他就下意识想要反驳。

    这——

    这不知不觉就不谨慎了!

    而眼前的人完全没照顾他的情绪,还自顾自地在聊天。

    李恪那小子站在丫头身边,高出了近乎一个半的头。这一年,这小子的身高猛蹿,都快比他父亲高了。如此,显得杨敏芝似乎很矮,但长孙无忌知晓在虚岁十二岁的丫头里,杨敏芝算是很高挑的了。不管是弘农杨氏还是王氏,他们家族的女子都很高挑。

    此番,李恪略略低头,笑意满脸,温柔地问:“我没吃午饭,就奖励里尝一尝蜀王府厨房的菜式,可好?”

    “好呀,我上次听李泰说,你府邸里的凉拌小菜最是爽口,我还打算忙完这阵子让杨府的厨子来学习学习呢。”江承紫仰着头,眸光晶亮,面带笑意。

    “你想吃就过来,还劳烦厨子又跑一趟?”李恪的语气越发温柔。

    “他们不介意多学一门绝活呀。只不知蜀王府的厨子会不会端着,不肯教。毕竟,厨艺也有个传承啥的。”江承紫继续讨论。

    “你是女主人,他们不敢介意的。”李恪笑着说。

    “我可不敢强迫他们。”江承紫耸耸肩。

    “那等一会儿,他们上菜时,你自己问他们?可好?”李恪说着,还轻柔地将她鬓边的头发理了理,心疼地说,“你瘦了,真要吃这么清淡吗?”

    “要。从我醒来,王少东让我喝了多少鸡汤了。”江承紫垮了一张脸。

    李恪哈哈笑,说着就从一旁拿起一支鹅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水在清江白上随意地写了三个菜名,写好后,又抬起头来问:“你看看,还要吃些什么?”

    江承紫就走过去,跪在案几旁边认真地看了看,随后瞧着李恪问:“还有什么好吃的?你知道我的口味的呀。”

    “嗯,那就选个莲藕桂花汤,再来一个卤鸭爪放在饭后啃着玩。”李恪一边说一边写。

    “把香酥羊排划去,太腻了。”江承紫指了指,随后又说,“我要喝冰镇酸梅汤,还要冰镇林檎作为饭后水果。”

    “好。”李恪用鹅毛笔蘸了墨水,继续添上江承紫点的菜。

    “嗯,再来个烟熏肉。对了,王府里还有烟熏火腿吗?我要云腿那种,薄如蝉翼。”江承紫又说。

    “上次在晋原县做的一批,杨初亲自押送回来,好储存了好些。我给你添上,烟熏火腿。”李恪一边念叨,一边写。

    长孙无忌就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他们午饭要吃什么,而且举止很是亲密。那杨氏阿芝就手肘撑着,半伏案几上,一点名门闺秀的形象都没有;李恪则是随意坐着,用的居然是什么蘸水的鹅毛笔。

    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鲜活,真实,跟从前见到的那些小辈不同。那些小辈嘛,也知书达理,可总觉得让人喜欢不起来。

    如今,他想一想,那些小辈像是装在套子里的孩子,不真实,不灵动,少年就老气横秋。

    他看着两个小辈思绪万千,还等着这两人讨论完会来问问他有没有吃午饭。谁知道两人讨论完毕后,李恪拿起菜谱站起身说:“我这就拿给王伯去安排,这将是这一年蜀王府最简单的午饭了。”

    “去吧。”江承紫还坐在案几旁的地板上,面带笑意地看着李恪。

    长孙无忌坐不住,这俩居然完全无视他的存在,都没问他吃什么,这太不能忍了。

第七百零八章 岁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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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朝廷重臣,还是这俩货的舅舅。他们讨论吃什么,确定菜谱居然完全没有问他的意见,甚至是完全忽视了他。

    太不能忍了!

    长孙无忌顿时就觉得愤怒,随后,他“嗖”地站起来,不悦地问:“你们俩有完没完啊?”

    “啊?”江承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长孙无忌还在这里,方才讨论吃什么太投入,而且李恪的样子真好看啊,她看着就浮想联翩了,就把默不作声的长孙无忌忘记了,居然忘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呀,舅舅,不好意思,一时之间忘了你还在。”李恪讪讪地笑笑。

    “我是你们的舅舅,李恪,你父亲都不曾这样怠慢我。”长孙无忌怒气冲冲。

    “我们不是故意的。”江承紫一脸无辜地说。

    “你们有意的。”长孙无忌立马指责。

    “哎,舅舅,你消消气。”李恪笑嘻嘻地说,然后坐过来站在他面前讨好地问,“舅舅,下早朝就过来,想必也没吃饭吧?在这里一起吃午饭可好?”

    “是呢,王府的厨子还是不错的。我们俩就好吃喝。”江承紫也附和。

    “啧啧啧,丫头呀,你就不能矜持点?你还没嫁过来呢。这么说,成何体统。”长孙无忌不住地摇头。这俩家伙是跟常人不一样,但这种不一样真不是他先前期望的。

    “舅舅说了是一家人呀,一家人不必拘礼呀。”江承紫继续开怼。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反问:“这会儿知道喊舅舅了?怎么不继续喊国舅?”

    “哦,我觉得这样说话的国舅很真实,可以当得起我舅舅这个称呼。”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扫了她一眼,发现那丫头一脸得意。

    不能跟一个丫头一般见识了,他收回眸光,发现李恪那家伙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一副很懂礼数的样子。他看到长孙无忌转过视线来,便笑着问:“舅舅,你想吃点什么呢?清淡点,还是口味重点?”

    “清淡点,不过,我指明要条鱼。听闻你这府上清蒸鳜鱼很不错。”长孙无忌说。

    “舅舅,我只能说这季节的鳜鱼不是最佳。”江承紫插话。

    “不管,就要这个。”长孙无忌径直说,活脱脱像个跟子孙斗嘴的小老头。

    李恪认真地写下了“清蒸鳜鱼”,然后抖了抖那上好的清江白,朗声吩咐:“王伯,来拿菜谱。”

    “来了,王爷。”楼下响起响亮的声音。

    不一会儿,王伯就接了菜谱走了。李恪则是从楼梯口转过来,走到正在嗑瓜子的江承紫身边,要了一把瓜子放在瓜子盘里,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江承紫,很温柔地说:“嗑瓜子得喝点茶润润嗓子,不然一会儿得干燥上火了。”

    “谢谢。”江承紫甜甜地笑,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喝了一口,便叫起来,“这茶你还有啊?我早都喝光了。”

    “你做的,舍不得呀。”李恪一边嗑瓜子一边说。

    长孙无忌发现自己似乎又有要被这两人无视的趋势,便咳嗽一声。李恪便看他,伸了伸手,问:“舅舅,要不要来一把?杨氏六房炒的,王先生配了药方的,甘草味的。”

    “上火,不吃。”长孙无忌摆摆手。

    李恪面对他的回答,“哦”了一声,又瞧着江承紫,问:“还有没有别的味的瓜子?”

    “还有香草味,艾叶味。”江承紫回答。

    李恪很是嫌弃地说:“王先生真是口味独特,还配艾叶味。”

    “哈哈,我也吃不下去。”江承紫吐出瓜子壳,哈哈笑。

    长孙无忌先前熄灭的火又蹭蹭上来了,这俩货又开始自顾自地谈话,完全忘记他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本来,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般遇见情侣相处,他都会回避不做这个横竖不自在如坐针毡的第三人的。可今日他来这里,是有事而来的。如今,似乎谈话都还没入正题,怎能告辞呢?

    再说,他出来一趟容易吗?他来这蜀王府一趟容易吗?乔装打扮,还要徒步去西市雇个破马车过来。

    于是,他便吼了一声:“你们俩够了,是故意的吧?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江承紫与李恪同时停住,很是尴尬地看着他,李恪很无辜地说:“舅舅,你看,从你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在问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你一直不说。我也不好一直追问啊。我们这不是趁你下决定说不说的间隙,抓紧时间聊聊天么?说实话,我也是好一阵子没见到她。”

    嗯,这家伙说瞎话,昨天才见过呢。

    但江承紫也配合着说瞎话,点头赞同,说:“是呢。所以,舅舅,你到底有什么事,咱们直说吧。”

    “我刚才已经说了。”长孙无忌觉得人家说得好有道理,但还是挣扎了一下,丢了这么一句话。

    “说了?”李恪看着江承紫。

    江承紫摇摇头,说:“没说。”

    “我说了。”长孙无忌立马反驳。

    “你只说你累,你心力交瘁,你家族不团结,各房离心离德,搞东搞西,你心灰意冷,想要放弃现在的路,另辟蹊径。你还说你想换继承人,但是让谁继承长孙大房,你还没想好。”江承紫一口气噼里啪啦将长孙无忌说的话做了个总结。

    “对啊,我说了啊。”长孙无忌点点头。

    “你说的是你,关我们什么事?我和蜀王又不是长孙氏的人,你做什么决定,都跟我们没有关系。这事你的事,不是我们的事。”江承紫直接说,“而且,我方才也直接说了,从前,舅舅跟我们的关系更像是敌对,如今,你突然来这里,想必是有什么事。我跟蜀王一直等着你说呢。”

    江承紫说完,还满眼期待地看着一脸懵懵的长孙无忌。李恪也帮腔,一脸真挚地催促说:“舅舅,你有什么难处,需要我们帮忙,你就直说,你今日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啊?”

    长孙无忌听到杨氏阿芝的一席话,顿时发现这丫头还真是厉害,一字一句竟然说得他无言以对。

    是啊,长孙一族的变故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要换继承人,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从前,他是一直怕前朝的事,隐太子的事会重演。而李恪背后有无数旧贵族蠢蠢欲动,他为了妹妹的地位,为了长孙家的地位,为了外甥的太子位,他起过私心,欲要除掉李恪。

    因为这孩子虽然沉默寡言,鲜少与外界交结,但他自有一种不凡与耀眼,时时刻刻都让长孙无忌觉得这孩子更像是昔年的秦王,而李承乾却更像是李建成了。

    是的,他们从前算是敌对。

    如今,他来这府邸,先前说的一切,在人家看来,都是与他们无关的

第七百零九章 真的不一样

    (第三更)

    此刻,两个孩子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长孙无忌忽然觉得脑袋嗡嗡嗡的,他能说他是看了老三的信,一时心血来潮想来仔细看看这两个孩子吗?说了他们信吗?

    “舅舅?”李恪看长孙无忌竟然在发呆,不由得喊了一声。

    长孙无忌抬头看他,应了一声:“嗯。”

    “你是否有什么难处?”李恪问。说实话,他一直在琢磨长孙无忌到来的原因,一直没揣测清楚。而今,居然在这位叱咤风云的朝廷重臣面上看到了发呆的神情,他觉得很是诧异。

    “没有。”长孙无忌摇摇头。

    “那,舅舅来此,到底有什么事?”李恪有些为难。

    “不会心血来潮,想来蜀王府窥探我们的虚实吧?”江承紫嗑着瓜子凑热闹。

    长孙无忌听闻这问话,扫了她一眼,看到这女娃脸上全是纯真与好奇,他没好气地反问:“你见过有这样来探虚实的吗?”

    “没见过。”江承紫很认真地摇头紧接着又说,“没见过,不代表不可行啊。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舅舅熟读兵书,肯定懂得欲擒故纵呀,围魏救赵,声东击西什么的,活学活用也说不定。”

    “胡扯。”长孙无忌板了一张脸,直接斥责,但内心里却暗暗觉得这女娃说的挺有道理的,虽然他不太想承认。

    “舅舅,你别说,兵法不都是相通的么?可以运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啊。”江承紫说完,继续嗑瓜子。

    长孙无忌心里承认,但面上就是不想承认,于是沉了脸,不看这女娃,也不回答。

    李恪看气氛尴尬,立马就为自己的媳妇解围,温柔地说:“阿芝,你莫要插嘴了,舅舅不是那种人。”

    “哦,舅舅当然不是那种人。我方才是胡诌的,为了博舅舅一笑,想要舅舅放松点。”江承紫云淡风轻地说,说完还对着长孙无忌嘿嘿笑。

    这感觉像极了早夭的小女儿,长孙无忌一愣,想起小女儿也曾这样古灵精怪,不怕一脸严肃的他,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长孙无忌想到自己早夭的小女儿,心酸之余,觉得眼前这丫头顺眼了许多,再加上她长相酷似王安平。他一颗心柔软下来,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结果,就在这时,这女娃又一脸疑惑地说:“不过,人做任何事总有个目的吧?舅舅贵为一国重臣,咋可能没想清楚就贸然来王府了呢?所以,肯定是有啥目的。”

    她说得很笃定,说完还是对着他,邀功似的,问:“对吧?”

    怎么忽然之间感觉这丫头这么欠打呢?

    长孙无忌想说的好话完全没**说出来,只沉了一张脸,看着一旁生闷气。

    江承紫看他这模样,暗自觉得好笑,言语上却是不肯输分毫,只朗声说:“看来舅舅不待见我,我还是老实嗑瓜子吧。”

    她说着,果真就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嗑瓜子去了。

    实际上,她对长孙无忌的心事从方才的字里行间窥伺了一二。不过,即便对长孙无忌的心事窥伺了一二,她还是不敢去相信他。毕竟,这人是长孙无忌,是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打下一片江山的长孙无忌。玄武门之变,长孙无忌也是主要策划者之一。

    无论他现在看起来多么人畜无害,多么和蔼可亲跟亲舅舅似的,她也不会忘记他是一只猛虎。在历史上,他长孙一族曾利用高阳公主谋反案干掉了李恪。

    因此,江承紫对这老狐狸的防备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放下过。她方才利用女娃这种身份,天真懵懂地说了许多话来刺激他,试探他,想要窥伺更多的东西。

    可长孙无忌虽有所动摇,但说话做事还是很谨慎,直到现在也没有说出些什么实质的东西来。江承紫也觉得不能急于一时,反正长孙无忌有所动摇,今日怀着心事来这里一趟,他的事没解决,来日总会再来的。一切只需谨慎小心即可。

    因此,江承紫不再说话,而是嗑着瓜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长孙无忌看那女娃真去嗑瓜子了,还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风景,连自己都不知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总是很是不舒坦。

    “舅舅,你说呀,到底是怎么了?”李恪颇有耐心地在他身边蹲下来,很关切地问。

    长孙无忌看着李恪,很想愤怒骂一句:“我都没想好怎么说,你让我说什么?你们这俩兔崽子非得这么咄咄逼人吗?”不过,他觉得自己毕竟是长辈,又是朝中重臣,得忍住,顾及点形象。于是,他只是扫了李恪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没事。”

    没错,他昨晚心情不佳,看了老三的信,有点旁的心思。方才下了早朝,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周末的计划,他确实是有点心血来潮。原本,他想着不过就是过来谈谈话,换个角度看看这两孩子的情况,然后就返回去。如果这两个孩子果真如老三说的很是不错,他改天再与他们谈一谈,到时候再具体说些别的。总之,他已下定决心要去冗存简,精简整个长孙氏,走别的路来壮大长孙一族。

    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真是残酷啊。谁晓得这两位根本就不是能好好谈话的主。

    原本,他长孙无忌跟人谈话,无论自己话多话少,他都是掌控话语权与谈话走向的那个人。可今日,跟这两个孩子谈话,话语权与话语风格走向,全在这两孩子手里,弄得他是相当被动。

    他不止一次想吐槽:老三说得还真没错啊,这两位都不是寻常人。可跟他想的真太不一样了。放眼大唐,怕都找不出第三个来,让人窝一肚子火,却偏生还讨厌不起来。

    “哎呀,舅舅啊,你别逗了好吗?你来我府邸坐坐,就是很反常了。”李恪拍拍额头,大声惊叹。

    长孙无忌抬手敲在他额头上,朗声反问:“作为你的舅舅,我就不能来你府上坐坐?”

    “能。”李恪立马回答,随后又补充,“但肯定有旁的事。”

第七百一十章 问

    李恪一脸笃定,长孙无忌马上矢口否认,说:“我没有。”

    这三个字一出口,长孙无忌顿时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像二房家那小侄子无理取闹的模样,顿觉丢人。

    “好吧,舅舅不愿说,那就算了。”李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估计饿的。你算算舅舅来这里的时间,肯定在长孙府没吃午饭,而且早朝那么早,估计还没好好吃早饭。然而,舅舅是重形象的士大夫,就算饿着肚子都不能跟你提吃饭的事。这就是你不对了,客人来了,也没马上安排饭食,特没礼数。”正在嗑瓜子的江承紫插了一句嘴。

    “啊?是是,阿芝教训得对,是我太不懂礼数了。嘿嘿,看来日后我要多多学习,这蜀王府上下还得你来管束了。”李恪恍然大悟地说。

    “哼哼,那你得什么都听我的。”江承紫将瓜子嗑得脆响。

    “行。”李恪笑嘻嘻地回答。

    长孙无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这两货又要自顾自地聊天了。而且,那丫头刚才那猜测令人太不舒服了。本来,他还以为这丫头说他肚子饿了是要给他一个台阶下,谁知她后面又加了一句很讽刺的话“什么士大夫就算饿肚子也不能提吃饭的事”,这摆明就是讽刺,他越想越气愤。

    “阿芝,我先去让人去传膳,不然让舅舅饿久了。”李恪转了话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简直是火上浇油,长孙无忌原本想忍着顺着这台阶揭过去,可李恪这句很是刺耳,他忍不住愤怒地说:“我岂是因口腹之欲,就生闷气之人?我没有,别污蔑我。”

    江承紫与李恪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江承紫又想出了一个可能,便瞧着长孙无忌,悄声问:“莫不是舅舅身有隐疾,想要我们找王景天先生来为你秘密诊治?却又拉不下面子来说,是么?”

    “啊,是这样吗?”李恪转过来,一脸关切地问,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仿佛长孙无忌真有什么隐疾似的。

    长孙无忌顿时发火了,对着杨氏阿芝喝道:“杨敏芝,你别乱猜,我纯粹就是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最近发生的事太多,长孙一族要调整的角度太大。”

    “哦,早点这么直接多好。”江承紫继续嗑瓜子,倚靠在窗边,看窗外大树上的小鸟一家。

    长孙无忌顿时郁闷:这丫头最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舅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家人在一起直接说多好啊,总要我们猜测。这一人一心思,猜测难免偏差。出现偏差,就不能准确领会对方意图,难免有所误会。久而久之,这一家人就未必亲了。”李恪又说。

    长孙无忌这会儿却没说话了,因为他从李恪这句话想到了长子,正暗自比对: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很直接地跟冲儿说过话,只讲究一切点到为止,自己领悟。是不是冲儿一直都没领会自己的意图,行事便越发偏差自己的预期了。

    这么想来,冲儿今日这个模样,也有自己的责任。

    想到这些,长孙无忌只觉得很是懊悔,心下觉得,或者冲儿还能再抢救抢救。

    李恪看长孙无忌不说话,便兀自去外面让人速速上点心。江承紫带的瓜子嗑完了,就伏在案几上,拿着鹅毛笔在那边顺手描漫画少女。

    长孙无忌思索了一番,抬眸就瞧见女娃伏在案几上画画,画画姿势也不对,随意涂抹,最重要的是她用的是上好的白纸。

    真肉疼啊!这纸张本就是稀罕物,偏生着蜀王让人做的纸张很是精致。这样精致的纸张,这丫头就这样拿来涂涂抹抹随意画。

    江承紫全然没想到长孙无忌在肉疼,她只觉得画得不好,就直接揉了。

    长孙无忌更加肉疼,喊了一句:“阿芝。”

    江承紫抬头看着长孙无忌,那一张老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总之很是奇怪。

    “舅舅,怎么了?”江承紫问。

    “这清江白,你这样好像很浪费。”长孙无忌很委婉地提醒。

    “做出来就是用的啊,没啥浪费不浪费的。”江承紫回答。

    长孙无忌无言以对,这又不是用他的纸张,他真是没权利说的。于是他就站在一旁,瞧着这女娃拿出一张纸,继续涂涂抹抹,也不知用的什么笔法,画出来的人物还真是栩栩如生。

    这小丫头到底是怎样的人?真是师承仙者么?今日一接触,发现这丫头很天真,却又很睿智,似乎比很多朝中重臣都懂得多。

    懂得这样多的人,却又似乎很天真,这本身就很矛盾。

    长孙无忌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江承紫画画了,很是满意地拿给他看,还问:“舅舅,我画得还不错吧?”

    “嗯,不错。”长孙无忌很敷衍地回答。

    江承紫也觉得自己画得不错,便将画摆放到李恪看书的书架上。随后,还很关切地说:“舅舅,美食马上就来。”

    “阿芝,你从前是怎么看我的?”长孙无忌迟疑了一下,便问了出来。

    “哈,舅舅,我可是实话实说的,你可莫生气才是。”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既然问了,就不生气。”长孙无忌说。

    “好吧。舅舅才华横溢,谋略过人,全局观强,放眼当今天下,也是没几个能比得上舅舅的。不过,舅舅就是眼光有点狭隘,心理过于阴暗了。”江承紫还是笑嘻嘻的。

    “这评价真不咋的。”长孙无忌也没生气,只是摇摇头,继续问,“怎么就狭隘了,怎么就心理阴暗了?”

    江承紫这会儿却没笑了,她决定把什么要说的都一次性说了,便端坐着,很认真地瞧着长孙无忌,说:“舅舅当然狭隘了。我一直努力做格物院,是想为天下百姓找到更易种植,更能吃饱饭的植物。我想的是以我的能力为天下百姓谋求福祉。可在舅舅看来,我六房是以这格物院谋求地位财富。又比如,我与蜀王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让陛下分忧,让大唐繁荣。可即便我与蜀王如何避嫌,舅舅还是觉得我们是做戏,是一种障眼法,是手段。并且时时刻刻觉得蜀王不除,大唐会动摇。我在朝堂、在御书房都不止一次向舅舅表明心迹。然而,我发现舅舅一意孤行——”

    她说到后来,神情越发悲戚,瞧着一脸严肃的长孙无忌,继续说:“不瞒舅舅说,我和李恪很伤心。我甚至想过若舅舅执意要除去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

    她声音不卑不亢,整个人端端正正坐在案几前,神情肃穆。

    长孙无忌端站着,神情严肃,而站在楼梯口的李恪顿觉得有泪涌入眼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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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天姿介绍:
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