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入长安(四)
李恪也瞧见那些人走山路的姿势,“嗯”了一声,说:“他们擅长马上作战。也没这种山给他们练习。自然狼狈一些。不过,不能轻敌。”
“知了。”江承紫嘟了嘟嘴,她可是最不会轻敌的哟。想当年——
好吧,江承紫还是打住想当年,很专业地挪动视野,瞧那些人的动向。那些人似乎在向另一处悬崖那边靠近。
江承紫转了个角度继续瞧,只见枝蔓缠绕,藤条摇拂,那悬崖峭壁也是瞧不清楚到底有什么让这群人趋之若鹜。
“能过去么?”有人问。
“我看靠我们自己怕不能。”有人竖起拇指在目测距离。
“拉着藤条荡过去,应该可以吧。”另一人不确定地询问。
“这枝藤缠绕,藤条摇拂,很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山下粉身碎骨。”那竖起拇指的人说。
众人不再说话,都齐刷刷地望向一个络腮胡子男子。江承紫只瞧得见那个男子十分魁梧,看侧脸像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
不过,江承紫对古代男子的岁数总是瞧不准确。
那人瞧了瞧,便说了几句古怪的话语。他身边的几个人立马拱手应答,也说的是古怪的话语。江承紫听不懂就问旁边的李恪:“这是突厥语?”
“是。”李恪回答,却已在转角度比划,如同狙击手在找伏击地点似的。
“他们说什么?”江承紫很是好奇,尤其是瞧着那男子身边的四人将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他们要让大雕飞入那洞中,抓白凤鸟。”李恪说。
原来如此。
“不过,这白凤鸟也真是厉害,选的这地形,莫说是人不好过去。就是雕或者海东青也是很容易被树藤缠住。”江承紫说了自己的观点。
李恪轻笑,低声说:“阿紫,为夫为你演绎一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何?”
“呸,没正经。”她撇撇嘴。
李恪无声笑了,笑得特别开心。然后,他从背篓里拿出灵巧的弩弓,瞄了瞄距离。
“风走坎门。”他喃喃自语。
江承紫黑了一张脸,这家伙莫不是要用这弩弓射杀敌人吧。弩弓威力是很大,但对方有大狗,人数众多,而且还有猛禽。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让自己立于危险境地。
“你要射杀那些人?”江承紫问。
“擒贼先擒王。若要知晓他们的目的,就要将那人擒住。”李恪指了指那人络腮胡子的男子。
“你先别动。我们得好好配合。你瞧他们身边的那些大狗,个头很大,样子凶狠。”江承紫说。
那些大狗真的像是凶狠的藏獒。哼哼,回头得提醒李世民好好防备一下吐蕃这玩意儿。
江承紫一边哼哼,一边从背篓里拿出弓来。
“这弓不够硬,怕杀不了。”李恪蹙眉。
“你要不试试看,我用弓箭?”江承紫凑在他耳边轻笑。
开玩笑,上辈子她可是从小就被爷爷拖着去练习射箭的。爷爷还很得意地说他年轻时候是神射手。后来江承佑等一帮纨绔有个骑射俱乐部,天天自鸣得意。她瞧不得他们那副小人得志的嘚瑟样,趁休假,就去俱乐部把他们一窝端了。
那时,云天骑射俱乐部的一干人都在哀嚎,禁止江承紫入俱乐部范围。后来,有一次执行任务,弹尽粮绝,她还自己做过简易弓箭射杀敌人,抢夺武器。
在这个时空,她平素也只是练一练,并没有真正施展过百步穿杨。如今,她倒真是跃跃欲试。
李恪只觉得她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在耳际,弄得他心猿意马,整个人倏然望旁边挪出了两个身量的距离。也弄出了些许动静。不过,好在因为白凤鸟的缘故,这边有大批的鸟类集结在那洞口与这边一干人等对峙,动静颇大。所以,那些人也没发现这边的动静。倒是其中一只皮毛发黑的大狗朝着这边叫了几声。
“你怎么了?”江承紫不知李恪心思,只为他方才的行为觉得奇怪。
李恪摇摇头,扯谎说自己可能没休息好。江承紫则说那尽快解决这里的事,好好休息一番再启程。
他点点头,告诫自己收敛心神,更是将手中的弓弩瞄准了中间那个男子。
“我先来。”江承紫换了几个角度,看了几个可能的击杀的角度,轻轻舞了舞手中的头带,又默默计算了一下树枝遮挡带来的偏差。
然后,她一侧身,一箭出,一人应声倒下,瞬间栽落悬崖。其余几人一下子拔剑围住那络腮胡子,另外几人也在喝:“是谁?”
江承紫毫不犹豫,“嗖嗖嗖”以极快的速度连发了三箭,皆射中了那余下的三名护卫。这弓不是硬弓,不需要千金之力。因此,射出的威力并不巨大。但那群人站在半山腰的悬崖边,中箭之后无一例外栽落山崖,粉身碎骨。
“在那边。”有人喊。
江承紫与李恪却已以极快的速度换了位置。刚落在一棵大树后,那些重弓箭就纷纷落在他们刚刚蹲的地方。
“这些人箭法极好,还用的是极好的弓。”李恪说。
“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不怕。”江承紫用唇语说。
江承紫作为优秀的利剑,唇语这种无声交流是必定会学的。而李恪作为她想要竭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前世里的江承紫就将这唇语作为一门课程全数写成书教给了李恪。
李恪在她过世后,将她的绝学尽数学完,然后焚烧。
因此,两人此番使用唇语交谈倒没有任何难度。
“小心那些狗。”李恪提醒。
是的。他们在密林里,海东青与大雕不足为惧。但那些个头巨大的狗却能在密林间奔跑,甚至可以撕碎他们。
“横竖不过是畜生。”江承紫嘴上鄙夷,但心里还是发憷,整个人嗖嗖嗖就往树上攀。果然那些人放开了大狗,命令六七只大狗径直追上来。
李恪三连发弩弓,嗖嗖嗖三箭而去。弩弓射速低,但力道巨大。三箭击中领头的大狗,那大狗却好生了得,还是窜上山来。
江承紫又是对准那大狗的脑袋一箭,才让这大狗滚落在地上挣扎,随后翻在一旁的藤条上蹬腿不动,风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而余下的几只大狗围在那树下吠着,凶相毕露恨不得将二人撕碎吞下去。
“怎么办呀?他们像是在围猎似的,等下子,那些垃圾要上来击杀我们了。”江承紫笑着问李恪。
“你还笑得出来?”李恪撇撇嘴,也是没紧张。
“我自是笑得出来啊,这些畜生未必能追得上我?”江承紫反问。
李恪见识过她的速度,觉得她这是实话,便很厚颜无耻地说:“确实是追不上。不过,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哈哈哈。”江承紫一点也不矜持,然后拈弓搭箭,对准其中一只狗射了一箭。那狗脑袋中了一箭,狂跳几番滚落山崖。
“我的箭法如何啊?”江承紫笑嘻嘻地问。
“嗯。比起为夫来,还差一点。”李恪朗声回答,抬手也是一箭,却不是射的大狗,而是射了飞近了的一只雕,将左边翅膀根部射了个透。
“呀,这真是好手段,想要将我们逼迫下去。”江承紫啧啧地说。
李恪手中大镰刀用力掷出,径直将那只大雕的翅膀砍下一只。那只大雕发出哀鸣,扑腾而来。李恪闪身快速跳到另一棵树上。
“你选的这个,甚好。”江承紫在他镰刀用力掷出那刻,已再度发出三箭,皆是对准雕背上的人。先前,那些人想要去对面的山洞里逮住那只罕见的白凤鸟,想出的办法就是用大雕作为交通工具,让御鸟之人飞过去抓住那白凤鸟。
如今,情况有变。那人御鸟来与地面上的贼人打配合,想要将他二人逼迫下树。
“哪能让你如愿呢!”江承紫看着三箭皆入了那人的要害。那人原本见自己所乘的大雕遇袭,连忙要跳到另一只大雕背上。江承紫趁机给他三箭,让他来不及跳上去,就径直坠落山崖。
干掉空中势力,江承紫与李恪连忙越过数棵树。那些大狗以及那些人又不遗余力地追踪。
“这些蠢货。”李恪轻蔑地说。
两人停歇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大树枝繁叶茂。而那些失去同伴与主人的雕与海东青从白凤鸟巢穴所在的山洞向这大树这边集结,用巨大的翅膀扇出大风,撞击树冠,想要将二人击落下去。密林之间,大狗穿梭而来就在树下狂吠不止。
那些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射出漫天箭雨。随后,手持大刀的十人跳将过来,准备击杀二人。
“你二人是何人?”那络腮胡子的男子被七八个团团围住,用生硬的洛阳口音询问。
“打猎的呀。”江承紫朗声回答。
“打猎的?你哄谁呢?”那人不悦地说。
“我哪一点不像打猎的呀?”江承紫笑嘻嘻地问。
那人不再理会,只冷冷地说:“将这二人杀了,剁碎喂狗。”
“哎呀,这天上地下,合围攻击,我好怕被剁碎喂狗啊。”
江承紫啧啧地说。手中却不怠慢,拈弓搭箭瞄着指那络腮胡子的男子,但却只是瞄来瞄去就是不发,弄得众人都很紧张。有人甚至恨不得对那笑嘻嘻的少年说一句:“有话好好说。”
第四百八十六章 入长安(五)
江承紫拿着弓箭对那络腮胡子的男子瞄来瞄去,李恪则是利用苍天大树的树冠对付那些雕鸟。江承紫躲避在树后,还不忘略略凝神跟大树交流一下,说它们才是这森林之主,岂容那些外来者嚣张跋扈。
植物们没说话,但下一刻,一棵藤条高高跃起将凶狠煽动翅膀的大雕径直缠住,硬生生地拖了下来。大雕大惊,那些贼人亦大惊。
“食人树,我先前听人说有食人藤萝。”有人惊慌失措地喊。
“呀,真厉害。这才是这森林之主!!”江承紫赞美道。
那大雕被拖下来,附近的一众藤萝将之狠狠捆住。大雕使劲扑腾,但不消片刻功夫,那大雕就被树藤缠绕,勒得气绝身亡。
“果然,食人之树!”先前那人声音里充满恐惧。
“妖言惑众!”旁边一人拔剑斩杀了此人。
别的大雕被这么一吓,先是盘旋几圈,又让其中一只俯冲下来再试一试。
这一次,不止一条藤萝跃起,而是一种藤萝跃起,形成严密的网,径直缠住那只大雕,以极其粗暴的方式拖到林中。
那些人看到第二只雕鸟被藤萝紧紧勒住,忙提刀去砍那些藤萝。一刀而下,一条藤萝被砍断。江承紫听到那藤萝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她连忙拈弓搭箭,将那人射杀。
后面的人想要动一动,但看到江承紫的箭法如此了得,而这里的藤萝树林很是诡异,便不敢行动。
而第二只大雕也很快就被藤萝们勒死。
而就在这时,几根藤萝缓缓上来,朝江承紫与李恪的藏身处进发。
李恪一瞧,忙问:“阿紫,他们这是作甚?把我们当作跟大雕一伙的?”
“我不知。”江承紫也有些发憷,她这会儿是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植物信息,只知道那些树很愤怒。她面对千军万马的战场,面对狡猾凶残的敌人都从未有这一刻那样恐惧。
植物是未知的领域,平素温和无比,但在山林里是植物的世界,这里是它们的王国。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如尘埃。
“若是它们不分好歹,也不要怪我。”李恪一手持弩弓,另一手从腰间拿出一只竹筒。
江承紫明白他那竹筒里装的正是在蜀中挖出的火油。当时因为这油的火焰太诡异,江承紫就决定瞒着众人,不往长安报。
这油不论是点灯,还是附着在木头上,亦或者直接倾倒在地,只要燃烧,火焰就是一朵一朵的,且火焰的尖是紫色的,中部是黑色,而火焰的下部则是红色。
这油的火焰很是诡异,而且很易燃。这油不仅仅能在干柴上燃烧,就算是倾倒些许在茂盛的植物上,也能迅速附着在新鲜植物上燃烧。那火焰燃烧迅速,像是贪婪的野兽,不一会儿就能将一棵茂盛的参天大树燃烧殆尽。
“好诡异啊。”江承紫惊叹。
“是很诡异,像是传说中的凤凰火。”李恪看着那火焰。
“凤凰火?凤凰涅槃之火?”江承紫很是诧异地问。
李恪点头,又倾倒少许的油在一棵树上,只一点火星,瞬间燃起熊熊大火。不一会儿,那一棵树就燃烧殆尽。
“跟传说中的凤凰火一模一样。”李恪眉目微蹙,而后很认真地瞧着江承紫说,“传说中凤凰涅槃留在人间的火,后来被冥界接收,成为死亡之火。”
“只是传说而已。定是见过的人觉得太易燃,又对这油不了解,只能如此解释了。”江承紫说。
李恪没有说对,也没有否认,只感叹了一句:“传说中,凤凰火一把可焚林千顷。”
“不管如何,此油先不要告诉别人。”江承紫说。
她认为这油很诡异,应该留下来认真研究之后再说。再者,如今开采的技术还不够。并且,她笃定这种油必定会让大唐的军事力量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这样的重大的功劳自然要等格物院建成后,归结到格物院身上去。如今不是上报的时候。
于是,他们两人很有默契,并未将这火油上报给朝廷。而两人也是各自取了一部分带着,算作防身之用。
如今,这藤萝从四面八方向两人而来。你李恪持在手里,对江承紫说:“告诉它们,这是凤凰火,可焚林。”
“阿念,切勿冲动。”江承紫着急地说。
尽管那藤萝越来越近,但江承紫很的没有感觉到它们的杀意。她努力凝神静心,终于感知了那些藤萝的气息。
“我们是森林之主,保护你们。”那些藤萝的声音高高低低的。
“且慢,是保护我们的。”江承紫低声说。
李恪没有说话,那竹筒还是在手里,那些藤萝温柔地围成防护,如同先前对付那些鸟儿一般。
“这,这两人是妖怪。”那些人惊慌失措。
忽然,迷途山的树林无风而摇,每一棵树都使劲摇动,齐齐发出声响。那声响如同咆哮的大海,席卷着漫天的波涛汹涌而来。
这是怒吼的林涛,带着淹没一切愤怒。林木成片,涛声越来越大,形成猛烈的山风,盘旋而上。那些海东青与大雕因主人的缘故飞得很低。那一股猛烈的山风扶摇直上,让这些平素凶猛的猛禽也是惊慌四散,慌忙往更高处飞去。
那些大狗先前还狂吠不止,这会儿像是被吓着了,只发出低低的几声叫,夹着尾巴紧紧贴在地面上。
“保护公子。”有一人喊道。
那些弓箭手也撤退,只将那络腮胡子护在中间,如临大敌。
无数的藤萝来去,枝叶翻飞,林涛猛烈,带着树叶以极快的速度裹挟而去。那些荆棘藤萝们将那些大狗、以及那些人全都捆绑起来。
那些人开始惊恐,大声地求放过。
林涛声此起彼伏,如同一场海啸,声音在山中回荡,起起伏伏传出去很远。山林之怒,让山中的飞禽走兽皆惊慌失措。
飞禽走兽们自幼生活在此,从未见过此等场景。在惊慌失措后,纷纷伏在地上。
山林之主,有一种让万物敬畏的力量!
那些大雕与海东青四散逃窜,在天上惊慌失措,哀鸣不止。
“唉,人在自然万物面前,真如同一粒尘埃呢。这些人怎么就学不会敬畏自然呢!”江承紫听起来像是叹息,实则上就是在用言语奚落那些妄图将白凤鸟捉住的人。
林涛一浪一浪,随后,渐渐平静下来。整个山中归于平静,一丝风也没有。那些千万年来,就扎根于此的植物,不管生命长短皆静默在这里。
若非方才一场盛大的林涛让众人感受到山林的愤怒,若非那些贼人与大狗都被捆绑在地,若非地上还有两只雕的尸体。江承紫也要疑心方才所见,不过是南柯一梦。
“这,这是山林之怒!”李恪也如梦方醒,手中的火油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再度放入腰间的包裹里。
那些保护着他们的藤条慢慢地散开。
江承紫跳了下去,先是捡起一把刀先结果了大狗们。
虽然她挺喜欢狗,前世里她也养过狗,执行任务也时常会出动军犬。但她是分得清是非的人,这些大狗训练有素,一旦瞅准机会,就会发动最猛烈的反击。而且,这些大狗的主人很可能是那突厥人,而这些大狗指不定将来会出现在战场上,成为他们的狗战士。
如今若是稍微有一丝仁慈,便是对大唐百姓将士性命于不顾。宁可手沾鲜血身背无数敌人的命,也要守护国家和平人民安宁。
作为一个常年执行国家任务的士兵来说,江承紫的考虑自然与平常女子不同。什么狗狗是人类的朋友这种扯淡的理论一旦危及国家和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都特么的扯淡。
她干净利落地干掉这些大狗。先前的血腥味已引得山林里的兽类蠢蠢欲动,若不是那一场山林之怒,那些吊睛白额的老虎们早就蹦跶出来了。
如今,风定天清,方才受到惊吓的凶猛兽类全都往这边赶。
江承紫将那刀掂量一番,啧啧地说:“你们这兵器质地还是不行啊。”
“你,你快让那些树解开我们。”那为首络腮胡子生硬地说。
“那些树又不是我的手下,怎么可能听我的?”江承紫撇撇嘴,瞧了瞧树林后面,有老虎缓缓而来。
“求你们,救救我。”那人哀求。
“救你有什么好处吗?”江承紫作认真思考状。李恪则是一言不发,只拿了弓弩在一旁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那人连忙用生硬的中原话说:“有,有,我乃突厥吉利可汗第五子。你,你们救我。我,我定,定有回报。”
吉利第五子!呀呀呀,果然是突厥人,还是个皇子。江承紫不由得与李恪对视一眼。
“你糊弄谁呢?我兄弟二人虽为山中猎户,但亦知这迷途山乃中原腹地,离你突厥远着呢。就是你们打猎放牧,也断没有来此的道理。”江承紫朗声道。
“我,我真没有骗人。我乃突厥吉利可汗第五子。”男子的声音发抖。
“既是突厥人,入我中原腹地,可有我家陛下的许可?”江承紫朗声问。
“没,没有。我是打猎迷路,正在找寻出路。”对方胡扯。
江承紫哂笑,道:“我虽是猎户,却也断不能被你糊弄了。这迷途山虽小,但亦隶属于秦岭山脉,再往西就是华山境内。湍急河水,天险潼关之后,便是西京繁华之地。你们的心思,以为我不知?”
“你,你救我,我告诉你重要的事情。”那人面对越来越近的猛虎,连忙哀求。
“吉利也算一代枭雄,却不料有这样不济的儿子。”李恪讽刺。
“是,是,我不济,我不济。”此番,这人为了活命竟是如此窝囊。
江承紫也觉得要留活口,便瞧了瞧那批人,道:“既是如此,我便救你。”
她飞身而下,拉住藤萝使劲一扯,便将那人吊在树上。
那人松了一口气,说谢谢。江承紫稳稳落在树枝上,朗声摆手说:“不必。我救你,只是想听你说一说你为何到这里打猎,又是如何来这里的。因此,你也不谢我。”
“公子,我,我也知道为何到这里打猎,我知道的还很多。你,你救救我。”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喊道。这口音一听就是大唐口音。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这人正是另一群人的领导者。
先前,李恪与江承紫判断过那一行人。认为有一半以上是突厥人,另一半是中原人。那些个中原人应该是为这些突厥人引路的。
如今,出声求救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这一群中原人的首领。那些精锐的弓箭手就是他的手下。
“你是谁?”江承紫朗声问。
“我,我叫梁洛武,乃,乃梁师都的堂弟。”那人支支吾吾地说。
“原来是叛臣,还勾结突厥。这可是人人得而诛之重罪哟。”江承紫毫不留情地指出。
“不,不是我。是我那堂兄做白日梦反叛大唐的。我,我是被逼的。”男子哭起来,那些老虎先前已集结,窥伺周遭情况。本来老虎们早就要扑过来了,但江承紫突然出手救了人,那些老虎又开始重新掂量眼前的危险,于是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前进,只在周围虎视眈眈。
但这种虎视眈眈最是让人心里恐惧。这梁洛武虽是出身地方豪强,也算大族出身。隋末,天下大乱,他也跟随梁师都南征北战,算是出身行伍。
可这人实在贪生怕死,因此尊严脸面也不要了,径直求江承紫。
“哦?你如何被逼迫了?”江承紫坐在树枝上,很悠闲地问。
“我全家老小都在梁师都手上。”他哭起来,“我出来征战,但凡有什么不轨之举,我一家老小就没命了。”
“看起来好像是被逼的啊。”江承紫看了看一直在旁边看戏李恪。
李恪点头,很严肃地说:“听起来像是被逼的,而且很惨。”
“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要不要广结善缘?”刚丢下斩杀大狗大刀的江承紫在这里说广结善缘,还说得一本正经。
李恪更是一本正经地答应说:“理应如此。”
那梁洛武一听,连忙恭维他们是好人。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还会报答他们的。而他心里则是想: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纵使有点本事。他只要自由了安全了,定然可以拿下他们。
“不过——”江承紫像是在深深思考,根本没听这梁洛武的恭维。
“不过什么?”李恪温和地问。
“他长期受那个梁师都的威胁,是不是只有梁师都不在了,我们才算真正地救他啊?”江承紫很天真地问。
李恪作认真思考状,像是深思熟虑后,才回答:“阿紫所虑深远,正是如此。”
“那就这样定了。”江承紫欢笑起来,然后倏然跳下,将梁洛武拉起来,一并挂在树上。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来者之意
其余的人见到自家主子都被救了,也是纷纷哀求,希望江承紫能救了他们。
“我们也可以提供情报的。小公子拿着这情报去见太宗皇帝,肯定可以立大功从而飞黄腾达的。”有人大声喊。
“是啊,是啊。两位小公子,我们提供情况足以让你们光耀门楣,飞黄腾达。”一干人等附和。
那突厥的五皇子干瞪眼,却又不好出声阻止。他方才也用的是这一招啊,怎么能乌鸦笑猪黑呢。于是,他只好将嘴闭得紧紧的。
“阿念,你说救不救?”江承紫故作天真地问李恪。
“得看是不是真有价值啊。”李恪回答。
江承紫点了点头,说:“也对,我先问问他们。”随后,她便大声喊,“喂。你们且说说看,让我瞧瞧该不该救你们。”
“这,你先救了我们啊。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些人也不算笨,怕说了之后,就没任何价值了。
“哦。那算了,反正这两位是你们的头,他们知道的肯定比你们多。我也没必要听你们说。”江承紫回答。
那些人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手中的情报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啊,自家老大都拿情报交换命了。人家是可以救自己的。
“本来,我们可以不救你们的。不过,我弟弟心善,你们却还跟我们讲条件。”李恪冷笑,“你们问问自己有资格吗?”
一干人等没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在回答:没资格。
“我们,我们可以为你们佐证他们说的是否是真的。”有一位弓箭手狠下心来朗声说出自己的价值。
江承紫赞许地点点头,说:“似乎有那么点价值。”
“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
“对,我也可以。”
......
众人纷纷表态。
“其实,我也想把你们全都救了。可是人力有限。再者,这大山之中,要带着你们走出去,难度有点大。”江承紫一副为难的样子。
众人一听,都觉得人家说得确实在理,也一并陷入沉思。
忽然,其中一人脑瓜子转得快,立马就说:“这位小公子,我先与你说我们此行之目的,你先救我吧。”
“行啊。你这办法挺好。”江承紫朗声赞赏。
“不,不,小郎君,他知道的不多,我告诉你。”另一人赶忙喊道。
一时之间,内部竞争激烈,炒作一锅粥。江承紫连忙喊停停停,让那些人安静下来,才说:“为了公平,我现在玩一个小游戏,游戏的胜出者,就是我将要救的人。”
“好。这样公平。小公子,你快说,怎么玩?”那些人喊道。
“很简单,我问你们答,最先答得让我满意的就算胜者。所有题目完成,胜出最多的就是我要救的。”江承紫宣布规则。
“可要是并列甲魁呢?”有人提出疑问。
“那就继续回答问题决胜负啊。”江承紫说。
“好,这很公平。”那些人都议论开了。
“阿念,你想知道什么。你来问,可好?”江承紫笑着看李恪。
“好。”他丝毫不推辞,径直问,“你们来这里是打猎么?”
“不是。”一人反应极快。
江承紫赞许地点点头,李恪又问:“不是打猎,那到底从何处来?”
“朔方,我们来自朔方。”
“突厥,我们来自突厥。”
两方齐齐回答。
“到底来自哪里?”江承紫朗声问,显出十分的不耐烦。
那些人一听她不耐烦,生怕这位少年人一个不乐意,就任由那些老虎将他们悉数吃干净,便争先恐后地回答:“我们来自突厥和朔方。”
“为何要走这迷途山?”李恪扫了他们一眼。
“探路。”
众人异口同声。
看来这问题没有异议,果然是来探路。
李恪蹙眉,问:“探何路?”
“一条绕过大唐驻军,从小路避华山,入潼关,直取长安的路。”那梁师都的手下是中原人,表达很是流利。李恪才问出这句话,那人就原原本本地回答了。
“这样啊。可我据闻自古华山天下险,潼关自此一条路。若要避开华山与潼关,怕只得走长河逆流而上了。只是这黄河水,你们承受得住?”李恪问。
有人立马回答:“这里有小路能入潼关。”
“那路在何处?”李恪又问。
“我们,我们不知。因主上得到消息,有小道能绕过三道守备,入得潼关。特命我们与突厥使臣一并寻找。如今,还在寻找,并且我们迷了路。”那人回答。
“迷路?少诓人了。我听闻梁师都手下能人异士不少,这入山找小道之事非同小可,怎么可能派经验不足之人前来?”李恪哂笑。
江承紫更是毫不留情地戳穿:“是呢。还想我们出手相救?你们说迷路来诓我们?这猎狗、海东青、大雕,还能迷路?”
江承紫咄咄逼人之后,立马温柔地说:“阿念,你说这把不讲信义、妄图诓骗我们之人是不是不该救?”
“阿紫不想救就不救,你喜欢就好。”李恪眉目温柔,一脸宠溺。
“哼,我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自作聪明。阿念,我们走呗。”江承紫朗声道。
那一群人连连哀嚎:“我们错了,我们错了,请少侠伸手救我们一命。”
江承紫与李恪都没理会,那一群人里便有人在说:“我们绕远走这迷途山是要绕过蜀王李恪布置的天罗地网,杀掉弘农杨氏的九姑娘。”
居然是来杀自己的!
江承紫仔细瞧了瞧那些人,问:“你们长途跋涉就会了杀一个小姑娘?又要诓骗我?”
“不,不,这真没诓骗。这小姑娘乃大唐气运,必须得灭之。”那络腮胡子的男子忽然说。
“荒唐,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成了大唐气运了?”李恪怒了。
那人连忙说:“陇佑道上的羌人能征善战,被小姑娘给招安了。这小姑娘还制盐,现在这中原普通百姓都吃得起盐。这,这还不是大唐气运?”
“不要与我举例。只需告诉我,是谁对你们说的?”李恪先前只是冷了一张脸,现在一脸的怒容,英俊的少年瞬间如同地狱恶鬼,手中的弩对准那些人。
那些人脸色大变,连忙说:“我们亦不知。”
李恪看着那络腮胡子,冷笑:“吉利的第五子是吧?你来说。说得好了,我助你夺取可汗之位。说得不好,我就丢你去喂老虎。”
众人这才明白眼前的一对少年绝非猎户。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在心里唾骂自己被老虎吓晕了头,竟然没想到这两人的武功那样高,又有百步穿杨之术,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猎户?
“你们,你们是谁?”率先问这问题的是络腮胡子男。
李恪治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说:“说,或者不说。死或者活。”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大鸟
李恪领愣地看着络腮胡子男,眸光冷冽,手中的弩箭蓄势待发。周围的风呼呼起,大片大片的飞花在林间穿梭。
众人这才感觉到恐惧。
先前只是那年纪小些的少年朗声在询问,而这位则是神情安宁地呆在一旁,偶尔说几句,语气温和。
这些人便下意识地认为这少年人是温和无害的。而且看他什么都听另一个小子的,便以为他是无关紧要的仆人。
可是现在只是短短几句话,以及那身上浓烈的杀意,让众人都恐惧起来。
“你,你是谁?”络腮胡子男恐惧地叫起来。
他虽是吉利可汗的儿子,但深陷丛林,经历了可怖的树林攻击,又遇见这样功夫高强的人。而今,眼前这人散发出浓烈的杀意,那手中的弩箭蓄势待发,下一刻就可能射入他的心脏。
草原的孩子再怎么勇猛,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不可能有多么从容淡定。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李恪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就连一旁的江承紫都感觉到他浓烈的杀意,知晓他真的怒了。
“阿念?”她喊了一声。
他抬眸看她,眸光温柔了些许,柔声说:“阿紫,这些人都该死。”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吉利可汗最疼爱的孩子。你杀了我,突厥铁骑会踏平中原大唐。”络腮胡子作最后的挣扎,疯狂地叫喊着。
“踏平中原?他凭什么?”李恪脸上浮出讽刺的笑,语气平静地反问,一手举起了弩。、
“你不能,你不能。你,你放过我,我许你荣华富贵。”络腮胡子男恐惧到了极致。吓得尿湿了裤子,尿顺着树木哒哒往下滴着。
“荣华富贵?你以为我会稀罕?”李恪缓缓地说,脸上充满嘲讽。
“你,你要怎样?”络腮胡子男哭泣起来。
李恪抬手发出一箭,射穿他的胳膊,冷冷地说:“这是教训你的狂妄。小小突厥也敢说踏平我中原。”
在络腮胡子男杀猪般的惨叫声里,李恪又发出一箭,射穿他的右小腿,继续说:“这一箭是教训你拖拖拉拉,浪费我时间。”
“饶命,饶了我吧!”络腮胡子男大声求饶。
李恪不予理会,又抬手一箭,射穿他的左小腿,继续说:“这一箭是射你的无知,蛮荒之地竟敢大言不惭要许我滔天富贵。”
“饶命,饶命。”络腮胡子嚎叫着。
他的血喷涌而出,化作一场血雨落下,刺激着周遭虎视眈眈的野兽们。野兽们发出嘶嘶的低吼,一步一步朝那些被树藤捆绑之人靠近,露出凶狠的獠牙。
“救命,救命。”树下一干人等惊恐地求救。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谁说杨氏阿芝是大唐气运,必得灭之?”李恪冷冷地问。
络腮胡子嚎叫着说:“我父汗先前听闻杨氏阿芝如此大才,便想差人掠至草原,泽被我草原子民。好几次派人前往蜀中皆被击杀。而后,与梁师都会盟,梁师都说这杨氏阿芝与那蜀王感情深厚,即便被抓,也不会为草原贡献力量。我父汗听闻,便与梁师都一道商议:探路之际,顺道取道迷途山,杀死杨氏阿芝。”
络腮胡子嚎叫着,一口气说完。
李恪蹙了眉,唰唰抬手几箭,让那些老虎不敢随意上前。
“哦?你们只是刺杀杨氏阿芝一人么?”李恪冷冷地问。
络腮胡子见识过这少年人的狠戾,不想再受那份罪,便立刻说:“不。都木将军还率人击杀杨氏六房了。说格物院断然不能建起来。”
“都木将军何许人也?”李恪继续问。
络腮胡子却不肯说话了。李恪蹙眉,再度抬起手中的弩。
那络腮胡子男立马害怕起来,连忙喊:“少侠,你,你还是先将我放下来,我的伤疼得很,一直在流血。”
李恪不语,径直瞄准他。络腮胡子连忙求饶,说:“不用,少侠不用,我在这里挺好的。我说,我说,都木将军乃中原人乃中原人,原名杨捷,乃义成公主的陪嫁护卫长。因其对中原了若指掌,故而明了。”
“杨捷,原来是他。”李恪听闻,讽刺地笑道。
“对,都木将军就是他。”那络腮胡子男大声说。
江承紫一头雾水,无论是都木,还是杨捷,她都不曾听说过。历史上似乎根本没有留下这些人的痕迹。
“他如今在何处?”李恪径直问。
“在朔方,与,与梁师都商议伐唐之事。”络腮胡子连忙说。
“哦,如何商议的?”李恪饶有兴趣地询问,时不时给那些老虎几箭,让那些野兽不敢上前。
络腮胡子犹犹豫豫,江承紫呵呵笑,指出他们的形势:“难道你还期望靠他们走出这树林?如今,你能靠的只有我们而已。”
络腮胡子挣扎了片刻,心一横,便说:“我,我不太清楚。只知,一部分要入这山间小道,直取长安。如同去年那般兵临城下。尤其是趁着河水泛滥的时节。”
“河水泛滥?”李恪蹙眉,反问,“杨捷说的?”
“他是突厥的国师,是上天赐予的神之子。是大汗的护佑之人。”络腮胡子很敬畏地说。随后又忧心地说,“我如今这样与你们说了。恐怕国师他——”
“你怕他惩罚你?呵呵,如果他真是神算,看得到未来命数,那你在这里被老虎吃了,也是他事先知道的。”江承紫打趣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一脸惊恐,李恪依旧蹙眉不语。
江承紫觉得事有蹊跷,便低声问:“怎了?”
李恪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云歌便扑着翅膀飞了过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去山下云村通知云破来此,将这些贼人悉数擒住。”李恪吩咐。
“是。”云歌回答,随后又问,“可否还有别的吩咐?”
“云破知晓该怎么做。”李恪淡淡地说。
云歌很是高兴地应了声,随后又说:“对了,公子,飞禽的事搞定了。那白凤鸟在对面山洞里休息,公子与九姑娘帮了他们。如果你们要早些走,就跟着那只鹰。”
云歌说着指了指树梢停的那一只,正是先前领导群鸟来袭击他们的那一只。
李恪点了点头,云歌飞走了。他便气定神闲地坐下来,拿出背篓里的水让江承紫喝。那些老虎饥肠辘辘,但碍于有威胁在,终于只将那些大狗与大雕的尸体吃了,悻悻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江承紫觉得李恪的眉宇间充满了担忧,喝了一口水后,又不死心地询问。
李恪摇摇头,说:“此番不与你说。等下了山,我与你说。”
江承紫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认真啃了一块烧饼,然后拈弓搭箭,对去而复返的一只大雕唰唰唰三箭,那只大雕扑腾着撞在对面山崖上,径直落入深渊。
“可惜了。”她撇撇嘴。
“没什么可惜的。又不是自己家的。”李恪说。
江承紫耸耸肩说:“以前总是想着养一只这样的大鸟呢。可惜,我只瞧见过爷爷养的海东青。不过,爷爷养的那两只个头都没这么大,体型偏小。”
“你若喜欢。等下个月,帮你物色一只。”李恪温和地说。
江承紫摇摇头,说:“算了。我现在不喜欢这么大的了,我觉得云歌那种就不错。”
“云歌啊,还好。”李恪想想,笑着回答。
“是啊,你将云歌养得真好,跟一个人似的。”江承紫与他闲聊。
李恪垂了眸,说:“以后,我告诉你云歌的身世,现在不方便。”
“好。”江承紫脆生生地回答。
“今晚看来是走不出迷途山了。我们来射雕吧。”李恪站起来,看了看天上盘旋的两只大雕。
江承紫来了兴致,想起长孙晟射雕的事,便询问:“阿念,长孙晟真在突厥射过大雕么?”
李恪手一凝,一边瞄准大雕,一边回答:“听我父亲提过,确有其事。说那时作为公主送亲使者前往突厥,确实骑射非凡。挽雕弓如满月,一箭双雕,震惊草原。”
“也确实是个人才。”江承紫赞叹。
长孙晟,乃长孙无忌与长孙皇后的父亲。此人虽不及其子女出名,但其谋略武功也是让后世赞叹。当年,父亲与爷爷两位一直不对付的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对长孙晟赞称赞有加。
父亲与爷爷都说隋朝的强盛与长孙晟分不开。长孙晟不仅武功盖世,一箭双雕,名垂青史。更因为他高超的情报工作能力,让强大的敌人突厥四分五裂,从而让隋朝一跃成为霸主,让突厥臣服。
长孙晟算是隋唐时期最优秀的间者。因他一人之力,长期压制突厥的发展。他可谓是突厥问题的专家。
江承紫记得父亲曾说过李世民几次面对突厥,处变不惊,正是因为知己知彼。而这份儿知己知彼便是得益于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是突厥问题方面的专家。
长孙晟过世之后,其子长孙无忌应该是熟读了他的研究,要不然李世民怎么可能三番五次遇见突厥,都能涉险过关,骗过对方,化险为夷。
“是个人才。若非他,或者五胡乱华重演也未必不可能。”李恪将弓弩挪了挪瞄着那飞来飞去的大雕,对长孙晟做出了评价。
“他,我听过他,他的箭法很厉害。”那络腮胡子用声音的中原话插嘴。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没理会他。李恪根本就当他不存在,只将手中弩箭放在背篓里,倏然跳下树。
“阿念,危险。”江承紫大喊。不远处还有猛虎,他可没有她这样快的速度。
“无妨。”他对她微微一笑,想说从前金戈铁马,还曾在边塞单枪匹马与整个狼群对垒过。不过,他没有说,因为不想她听到那些惨烈的过往心疼得紧。
江承紫蹙了眉,姣好的面容上全是微微的怒容。李恪无奈,便笑着继续解释:“弩箭虽射程远,到底不如弓顺手。我来拿个强弓试试。突厥的弓还是不错。”
“哦,那你替我也拿一把上来。”江承紫回应他的解释,一颗心却是仔仔细细地瞧着周围的野兽,一旦有什么异动,她会率先出手射杀了那些野兽。
先前,那些人被树藤捆绑住,周围就是老虎,她并不觉得多么担忧。
她是一个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而今知晓这些人都是敌人,是侵略者。军人的直觉便是从保家卫国的角度去考虑。
因此,即便他们被老虎吃了,江承紫也并不会如同普通的闺阁女子那样觉得愧疚,亦或者难过。
但李恪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舍不得他受一点的伤害,容不得他有一点的闪失。
李恪在那群弓箭手的身上拿了两把强弓,以及一些锐利的铁头箭矢,然后轻轻松松地跳了上来。
“这弓的材质不错。就是军中的将军,也很多拉不开。”李恪检查了一下那些弓。
江承紫一听,便瞧了瞧那些被树藤绑住的人,心想:这些人竟然是精英弓箭手呀。若非自己有异能,能让这些树木为自己而战,如同前世那样定然也会是一番恶战。
“阿紫,你确信你也要用么?”李恪拉了拉那弓,笑着问。
“试试呗。我箭法还行。”江承紫接过一张弓,竖起来都快有她高了。牛筋的弓弦真真是大手笔。
“就你跟你大兄的那骑射师父学的?”李恪笑道。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以前就会。”
“那时也需要?”李恪很是惊讶。他明明记得她讲过,那是火器时代,手持火器射程远,威力大,可连发。弓箭早就被淘汰了。
江承紫垂眸,想起年少时的事,轻笑说:“我爷爷说,无论武器如何变幻,基本的东西不会变。射箭就是基本功之一。”
“那我们比比?”李恪提议。
江承紫也是技痒。前世里,她的箭法横扫军中。只不过身份特殊,不能去参加什么奥运会,因此也不为人熟知。
“好啊。”江承紫拉了拉弓弦,试了试弹性与力度,说,“我没用过这样的弓,试试。”
“我射那只花的。”李恪指了指那只一直盘旋哀鸣的大雕,然后拈弓搭箭,那只大雕应声落下。
“好箭法。”江承紫朗声喝彩。
“可惜别的没飞过来,否则我也给你表演个一箭双雕。”李恪笑着,又抬手对准更远一些的那一只。那一只因刚失去同伴受到惊吓,飞得有些高,有些凌乱。
“不要。”江承紫按住他的手阻止,“这一只留给我呀!”
“好,看你的。”李恪宠溺地说。
江承紫拉开了这一张弓,并且轻松地拈弓搭箭,将那一只乱扑腾的大雕射落下来。
这下子,那一群人终于感觉到恐惧。他们先前就知晓这两个少年功夫了得,也知晓两人有百步穿杨之术。可其中一个拿的是寻常人都使用的弩,还有个拿的是普通的小弓。
因此,他们并没有觉得他们多么逆天。可现在,两位看似柔软的少年,拿着他们突厥最厉害的强弓,轻松拉开,射下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大雕。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那络腮胡子率先反应过来,惊恐万状地问。
李恪眸如寒冰,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先前被吓得四散的几只海东青像是密谋过似的,一起从云端齐齐坠落下来,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向李恪和江承紫发动进攻。
“找死。”李恪怒了,拈弓搭箭。
“嗖嗖嗖”三箭,就将海东青射得只剩下两只,加上还剩下的一只大雕,三只大鸟在天空盘旋哀鸣。
“竟敢找死,我就成全它们。”
李恪再度拈弓搭箭,然而并没有射出去,应该他忽然发现天空中飞来了另一群奇怪的大鸟。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凤鸟
“咦?那是什么?”李恪抬头看天,准备将剩下的海东青和大雕灭掉。可是他抬头看见天上又飞来一群大鸟。
大鸟有巨大的翅膀,拖着长长的凤凰尾巴,有孔雀一样的羽冠,还有五彩的羽毛。
“这像极了传说中的凤鸟啊。”江承紫自言自语。这一群鸟一共十二只,大小匀称,很像凤鸟。
“是。像极了传说中的五彩凤鸟。”李恪想起宫里那些壁画上的凤鸟们,似乎真是这般模样。
“啊,凤鸟,彩凤鸟。”那络腮胡子男发出激动的惊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这些鸟来这里作甚?江承紫觉得事情蹊跷。而且凤凰是传说中的东西,怎么会在这迷途山出现呢。
“你闭嘴。”李恪对那络腮胡子男小声喝道。
“凤鸟来临,是天降献瑞。”那络腮胡子很是惊喜,“在突厥,这,这是有贵人临世。”
那人说完,就开始念念有词,说着听不懂的话。江承紫与李恪不理会,只瞧着那些五彩凤鸟。
“凤鸟,不是传说中的么?”江承紫问。
李恪摇头,说:“我亦从未听闻有人见过凤鸟。”
“咦,那一只是青色的。”江承紫指了指五彩凤鸟中的一只青色的鸟,尾巴末梢有一点点红色,脚是金色的。
“这像是传说中的青鸟。”李恪也是脸色大变。
“传说中,青鸟在西王母坐前侍奉,每年会周游人间,将人间见闻带回昆仑。”江承紫也想起这个传说。青鸟是西王母的人间使者,也是传信使者。因此李商隐的诗句里“青鸟殷勤为探看”。
“是。”李恪也是知晓这个传说的,因此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传说。”江承紫看着那些五彩的鸟,觉得真是太漂亮了,移不开眼睛。
“我也以为是传说。”李恪轻声说。其实,他还想起另一个传说,青鸟作为西王母的人间使者,只有仙者、人间王者和逝去的灵魂能看见。
“不,不是传说。突厥传说里,青鸟、凤鸟会在人间王者的面前出现。”那络腮胡子男激动起来。
李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激动什么?你觉得你这幅样子是王者?”
络腮胡子没说话,天空传来海东青的哀鸣。江承紫抬眸看天,惊讶万分。
那些凤鸟虽然体型不如大雕,看起来很是平和的样子,但整体行动,队形变换,竟然将那只大雕与另外两只海东青打得节节败退。
最终,大雕不敌,瞎了一只眼,被凤鸟们完美无缺的连击击退,浑身的毛悉数被退下,径直坠落下来,瞬间就被附近的野兽活生生啃个干净。
另外两只海东青想要逃跑,凤鸟们又变换了阵型,追击两只海东青,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进攻。两只海东青也是败下阵来,坠地而亡。
凤鸟们获得胜利,又恢复了阵型,在对面悬崖的洞口盘旋,发出长啸。
继而,一只白头老鹰从洞里出来,也是发出一声鸣叫。那只青鸟像是在与那白头老鹰交谈似的。随后,那只青鸟飞入了那洞中,那些五彩凤鸟围成圆圈在空中鸣叫,整个山林里的鸟儿都应和,各种鸟儿的声音,竟然千山回荡,随后那些鸟儿一批一批地飞出来在天空像是在向那些凤鸟叩拜似的。
“这真是奇特胜景!”李恪感叹。
“真像是阅兵。”江承紫看到这场景,想到每年的国庆阅兵。
“嗯。甚为壮观。”李恪也赞同,随后又低声问,“阿紫,你方才可瞧见了什么?”
“什么?”江承紫一时没反应过来李恪问的是什么,因此一头雾水。
“那些凤鸟打架。”他提醒。
两人都是领兵之人,因此,江承紫一听他提醒,便笑:“你是说精妙的阵法吧。我瞧见了。论单个实力,这些凤鸟不一定能打过海东青和那只大雕。但你看它们的阵型无懈可击,攻守兼备,而且形成对敌人的连击,让对手无招架之功。此种阵型,即便是火器时代,亦堪称完美。”
江承紫先前还笑着说,后来很是严肃地分析。
李恪点头赞许,说从未见过这样精妙变幻的攻击阵型。
“也许以后可以试试。”江承紫说。,
“嗯。”李恪心不在焉地答应,似乎在考虑什么高深的事。
而那络腮胡子男因为被吊了许久,筋疲力竭,不再为见到凤鸟而惊叹,只学着中原的问话,问:“不知阁下是何人?看二位皆非山野之人。”
李恪看着他,蹙了眉,问:“你的父汗去后,你的实力能将突厥掌在手中吗?”
络腮胡子男一听,神情悲伤起来,摇摇头说:“我母亲是个地位低下的中原女奴,没有母族,。一个被削断了臂膀的人而已。实力雄厚的是我的大兄。”
李恪没有再说话,只陷入深深沉思。江承紫也不好询问他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历史上的事来。因这件事跟战争有关,又涉及到了跟李恪有关的一个地名。
所以,江承紫便记得很清楚。公元628年四月末,有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这一场战斗彻底歼灭了在朔方作祟的梁师都,收复了朔方,将梁师都改为夏州的朔方回复了旧日的名称,依旧称呼夏州。
而后在过后的时间里,将大唐的疆域扩展到定襄一带,大唐占据了军事重地定襄。后来,李恪被弹劾,有一段时间就被贬为定襄郡王。虽未曾之官,但是却是他最消沉的时日。
“四月末,有用兵吧?”江承紫问。
李恪平静地点点头,回答:“先前就在部署,只是苦于地形步不熟,又遭遇旱灾。”
“如今,可以了。”江承紫看着那些人,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曾走过这迷途山。
“嗯。”李恪语气低落,神情有些飘忽。
他想起前世里,也是这一年的四月初,她还未成为他的王妃,但已成亲。她就独自穿过迷途山,入了长安。并且为他带来了迷途山的地形图,以及梁师都的弟弟梁洛武。
当时,朝廷已觉察了梁师都勾结突厥想要趁大旱蝗灾卷土重来拿下大唐的野心,正在部署兵力防御。但因为梁洛武被抓,秦岭小道的发现,朝廷变被动为主动,一举灭掉了梁师都,狠狠震慑了突厥。
朝廷论功行赏,他得了嘉奖,却唯独没有提及她。只因为他表面上虽嫌恶她,但实际上他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女子有惊天之才。何况,这女子还是一个庶出皇子的准太子妃,是名门嫡女。
那时,他是护着她,领了她的功劳。她却是欢喜得很。
他正陷入深深的回忆,忽然听见凤鸟长啸。那一群凤鸟飞了过来,领头的是那只青鸾。
“呀,会不会要吃掉我们?”有人惊恐地喊。
江承紫看着那群五彩的鸟儿越飞越近,握紧了手中刀,认真注视着那群凤鸟。
凤鸟来到他们面前,却没有发动进攻,而是那只青鸾轻轻落在江承紫面前,一只脚站立在树梢。青鸾鸣叫两声,声音和悦,极其愉快。鸣叫两声后,那青鸾低下头,像是在行俯首礼似的。
江承紫一惊,也点头回礼。
五彩凤鸟们在江承紫前方的天空变幻阵型,像是跳一场盛大的舞蹈。
“这就是传说中的凤舞么?”李恪惊叹。
那些五彩凤鸟变幻了阵型之后,青鸾也飞起来,然后一直远飞,飞到天边瞧不见。
“凤鸟,凤鸟跪拜了你,你,你是天选君王,你,你,你是谁?”那络腮胡子男语无伦次。
李恪一听,眸光一闪,已动了杀意。江承紫明白他的心思,便按住他的手,示意他按兵不动。
“不能留。”李恪轻声说。
山林里风声四野,那络腮胡子男并没有听见李恪的话语,只是似乎疯了似的喃喃自语:“天选之人,天选之人,人王,人王........”
“既然诸位知晓我是天选之人,那方才青鸾鸟降下西王母的指示,梁师都不仁,企图挑起战事,鱼肉百姓。如今,此等罪孽不可饶恕。尔等可还愿追随?”江承紫朗声说道。
在场之人只觉得这少年颇为威严,像是一个真正让人敬仰的王者,浑身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低头的气势。
“否。”梁洛武高声回答。
络腮胡子却是疯了一样,哈哈大笑,口中喃喃:“他们机关算尽,天却自有选择。天选,天选——”
江承紫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明白在这里的人包括梁洛武在内,都不可能活着。
她不能妇人之仁去阻止李恪做什么。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这是人性。何况,李恪也是厌恶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可如同前世里,她要以结果穷凶极恶的人的命来守护国家人民一样,李恪只不过是以这些人的鲜血来守护她,守护他们。
她不想这些人死,但却不能做什么。
她真的不是圣母玛利亚,什么时候都要来一句众生平等,谁也没有夺取别人生命的权力。她最讨厌的就是《射雕英雄传》里包惜弱那样的女人,妇人之仁,拎不清,愚蠢。
“阿念,这里交给你来处理吧。我到前面转转。”她说。
“嗯。云破也该来了,他轻功很好。”李恪说。
江承紫也知道云破是李恪在许多年前就安排在弘农的人,应该是潜伏于弘农杨氏的潜伏者首领。他住在杨氏外围的村里,另外还有李恪的手下潜伏在弘农杨氏的各房。这一次,名门联盟要置她于死地,也是这些手下挡住了那些外围的私兵,引了最近的守将带人将这些人围困。
江承紫轻轻落在这一座山的山峰上,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有云朵随风而逝,像极了这变幻莫测的时局。那些消失不见的凤鸟,像是一场梦境,让人怀疑这只是误入迷途山的南柯一梦。周围风声盛大,树林发出潮水般的波涛之声。
她站了片刻,李恪也来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看着远方。
“云破来了?”她早听见有人语,但她没有刻意去辨别。
“来了,一切交给他处理。”李恪回答。
“好。”她依旧瞧着前方。
“你,”李恪轻轻握紧了手,犹豫着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江承紫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李恪慌起来,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只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觉得.....”
江承紫摆摆手,很严肃地说:“阿念,你听着,我可是杀敌疆场保家卫**人哟!军人杀人民与国家的敌人,有什么残忍?”
“是我小人之心了。”李恪笑了起来。
江承紫撇撇嘴撒娇,道:“才知道啊?你这可是对我莫大的怀疑,我要在我的小本上记上一笔。”
“行。等我回去,拿上好的清江白给你做一本记账本。”李恪宠溺地笑。
“那敢情好。”江承紫笑着,随后又蹙蹙眉,“这血腥味浓烈了些。”
“嗯。”李恪也瞧了瞧那边。
“让云歌来带路吧。方才有积雨云,还有妹妹鸟在叫。怕是这山里的雨季要来了。”江承紫指了指天上那一块云。少不得又科普一下积雨云的知识以及妹妹鸟的传说。
李恪听得津津有味,连同在一旁的云歌也安静听着。江承紫说完后,云歌还插了一句,问:“妹妹鸟是布谷鸟么?”
“是鹧鸪吧。”江承紫回答。她也只是知晓声音以及传说的名字,却并不知道这妹妹鸟到底是哪一种鸟。
“鹧鸪啊?”云歌问。
“听,就是这个声音。”江承紫指出来。
云歌赞赏地说:“还真是鹧鸪呢!”
“别废话了,快带路,没听阿紫说这快下雨了么?”李恪伸手把云歌从旁边的灌木里揪过来。
那边厢却嗖嗖窜出几人,为首一人看起来就像是村里的农夫,但那身手分明是顶级高手。
“属下拜见公子。”为首一人拱手低头行了礼。
“免礼。”李恪轻轻挥手。
那一干人等都站了起来,云破才上前一步回禀:“按照公子吩咐都喂了老虎,然后又打扫了现场。”
“嗯,你们退下吧。”他摆摆手。
那云破不由分说,领了命便带着一干人等往山下去。
“你不该留着梁洛武么?”江承紫颇为奇怪。她隐约记得梁师都不是死于唐军,而是死在他堂弟里手里。
第四百九十章 心事
“阿紫,我不想留一点的隐患。这里的一切,就埋在这迷途山上就好。”李恪缓缓地说。
“我知道留下梁洛武很冒险,毕竟那突厥五皇子所言,以及今日见过凤鸟之事,或者青鸾跪拜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置我于死地。只是,我记忆中,梁师都最后死于梁洛仁之手。”江承紫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考虑。
李恪听闻,轻轻一笑,说:“马铃薯红薯都已在大唐出现,你我相遇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了,难道梁师都在这个四月一定会亡故么?”
江承紫听闻此言,忽然明了方才自己的一切都是多余的考量。这已经不是历史那个大唐,而且眼前的男人,可能还有很多关键的人都拥有两世的记忆。
她不明白老天这是何等安排,但眼前的大唐确确实实已与过去不同。而就她个人都改变了不少的历史,但现在的她在思考梁洛武的事情上却魔障了,还妄图去遵循历史。
“哈哈,是我魔障了。不该,不该!”江承紫毫不矜持地哈哈笑。
“所以,不要担心。虽然还是大唐,似乎还是那些人。但我们都知道,有些内里正在悄悄改变。”李恪温和地说。
他还是少年人的模样,眉目温柔,温文尔雅。
江承紫乖巧地点头,瞧着眼前千万里起伏的连山,灿烂日光下,视野极好,青山起伏,蓝天白云。她忽然觉得未来或者真的很奇妙。
“再说,那些凤鸟,颇通灵性。你我有幸见之,本就该保护。那些人豺狼虎豹,狼子野心,不能留。”李恪又说。
江承紫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两人在山顶站了站。云歌却是出声催促:“快行吧,九姑娘也说有积雨云和妹妹鸟了。哈哈哈,妹妹鸟,我下次见着,笑它们去。”
云歌发出哈哈哈的声音,笑得特别贱。
“这——,这笑声,你从哪里学来的?”江承紫很是好奇。这种笑声绝对不是李恪能发出来的。就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发出这样的笑声,听着就想打一顿。
“秘密。”云歌拿翅膀捂住嘴。
“呵呵。”江承紫也对它笑,“带路吧。”
云歌颤抖两下,问:“九姑娘,你这笑,好吓人。”
“呵呵。”江承紫又笑了笑,心里想:这里还要你带路,先让你猖獗,等到了长安,再收拾你。
“姑娘,求你别笑,我害怕。”鹦哥也觉得这笑很阴险。
“呵呵,带路。”江承紫摆摆手。
云歌呜呜哭起来,喊着“公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李恪呵斥:“深山密林,危机四伏,这样闹腾,成何体统?”
云歌没讨到好,只是委屈地小声说:“自从找到九姑娘,公子就对我不好了!”
江承紫噗嗤一笑,李恪冷冷地看着云歌说:“再废话,我把你窝里那些宝石都捐出去!”
云歌一听,立马用翅膀捂住嘴,然后换了严肃认真的语气和态度,说:“我们这就下山。”然后,云歌往前飞了几十米,停在一棵树上鸣叫,回应它的便是先前那一只体型颇大的老鹰。
互相鸣叫了一会儿,云歌飞过来说说白凤鸟在搏斗中受了伤,在对面的山洞里休息,不能亲自来相送,如今就让这只熟悉路途的老鹰会来执行带路任务。
李恪听闻,也不多说,便点点头,淡淡地说:“那快行吧。”
云歌得令,很老油条地飞过去鸣叫,看那架势是想要跟那只老鹰勾肩搭背。老鹰轻轻一飞,绕开了云歌,默然往山的另一边飞去。
江承紫也顾不得打趣云歌,因为她看那天上的云朵,约莫不到傍晚就会有大雨将至。虽说现在才是暮春时节,但即将入夏的山雨是不容小觑的。
“我说这晴空万里的,真会有雨么?”走了一段后,云歌看看天,很是怀疑地问。
“以一袋宝石打赌如何?若是今日没下雨,到长安,我给你一袋上好的宝石;若是下雨了,你也给我一袋上好的宝石。”江承紫逗云歌。
“不要。你在图谋我的宝石。”云歌立马拒绝。它认识九姑娘以来,九姑娘所说的事,还从没有出错过。它辛辛苦苦当差刀口舔血风餐露宿才攒了那么些漂亮的宝石,决不能被骗去。
“绝不,绝不,我不会中激将法的。”云歌朗声说。
江承紫哈哈一笑,转头对李恪说:“你养的这只鸟还真是有趣呀。这一路都不无聊。”
李恪听了,脸有些黑,折了一支七里香,走在后面,独自生闷气。他之前多期待两个人赶路啊。没有旁人,就这样行路,即使走的是山路,风餐露宿都是美好。
可如今,她居然说因为云歌在,才不无聊。
她的意思是跟他一起行路,很无聊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啊?要是她以后跟自己相处日久,越发感觉无聊,与自己相处着,岂不是如同坐牢?
这,这该怎么办?
即便两世为人、皇家贵胄,但从未正常恋爱过。因此,平素谋算近妖的李恪这会儿倒是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
到底该怎么办,她才会不感到无聊,才会一直幸福快乐?
李恪想不出答案,便有些烦躁,径直将手中的花枝扔了出去。江承紫听见动静,停住脚步转过身便瞧见他扔在悬崖边的七里香花枝。
“怎么了?”她狐疑地问。
“没事。”他敛起心烦,很温柔地笑着回答。
“有事的人基本都是这样回答的。说吧,为何折了花,又扔了?”江承紫决定挖根究底。
先前,两人从弘农杨氏出来后,只顾赶路,江承紫也没注意到他有什么异样。在山下休息时,她只觉得李恪沉默了不少,心事重重。她本来准备安慰他一番,但云歌来了,要忙着赶路。
一路上,因有云歌在,江承紫也不好开口细细追问。
再后来,山上出了这等事,她忙着应对。这般来来去去,也是耗费了许多精神,又瞧见积雨云,忙着赶路,倒是将要询问他到底有何心事的事忘记了。
此刻,她瞧着那一枝被扔在悬崖边的七里香,才想起该关心关心他了。
“我,我瞧那花好看,所以折了,想送给你。”李恪有些慌乱地回答。
“那你还没送给我。”江承紫嘟着嘴说,指了指那枝花。
“那气味不好闻,配不上你。”李恪回答得理直气壮。
他觉得这可不是诓人!之前,他觉得一路上的七里香开得繁盛,甚为美丽,他就折了一枝粉红色的,想要作为发簪为她戴上。但是凑近了嗅嗅,这七里香的香味不清澈不幽,感觉这气息像是沦落风尘。
“哦,确实不好闻。”江承紫也同意这种说法。
“所以扔了。”李恪立马回答,笑容灿烂,他觉得自己特别机智。
江承紫看着他的神情,摆明是不想将心里的事让她知晓,而且人家将花人扔了的理由合情合理,她便不敢开口询问他心事,更不敢贸然去说什么安慰的话。
“哦,如此,甚好。继续赶路吧。”江承紫笑了笑,然后转身。那老鹰与云歌已飞出了好一段,正在前方歇息等他们。
江承紫快步跑过去,倏然就在它们面前。云歌见惯不怪,那老鹰第一次见着,吓得在树林里扑腾腾地乱飞,最后还在一棵树干上撞得“砰”一声才算停下来。
云歌在哈哈大笑,最后鸣叫了好一会儿,那只老鹰才没有对它龇牙咧嘴。
“云歌,你问老鹰兄,这沿途附近可有可供我们避雨之地?”江承紫觉得有必要将避雨这事落实。毕竟,这天色已隐隐不好。
云歌有些尴尬,捂嘴很八卦地说:“它是个女的。”
“咳,那就老鹰妹子,总之你问问。”江承紫一脸笑,心情愉悦。前世里,特种部队有的是军犬,倒是没有这些奇异的动物。军犬总是太严肃,虽然也萌萌哒,但比起云歌来,还是略显沉闷。
“好。”云歌答应之后,就与老鹰妹交涉了一番,说这一路上有一条小溪,沿着小溪行,会有一个山洞,但是有没有凶猛野兽,就不清楚了。毕竟,鸟类基本都不会住山洞,就是老鹰等住的类似于山洞,都是在悬崖峭壁上。
“嗯,我回复老鹰妹,我家公子和姑娘不怕什么凶猛野兽.。老鹰妹没再说话,哈哈哈,肯定是刚瞧见你们射杀大雕了。”云歌废话颇多。
江承紫与李恪没理会它,跟着老鹰径直往前走。
“哎,等等我。”云歌飞回来。
江承紫想到那些凤鸟,便想着打听,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很重要的事。若是这件事实现了,格物院的成就堪比传说中的神农。指不定在这个贫瘠的时代,还是成为征服四方,让万民来朝的一件利器。
“云歌,你可知道凤鸟?”江承紫略放慢脚步,示意云歌停在她肩头。
云歌看了看李恪,发现自家公子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斥责它,它才小心翼翼地落在江承紫的肩头。
这只该死的鸟,回到长安就让它减肥,这真是肩头一沉。
江承紫兀自想着,云歌已换一种清雅的声音在说:“我从小就跟着我家主子,后来,我家主子将我送给公子。走南闯北,皇宫农舍,戈壁沧海都去过。一直都以为凤凰这种所谓的神鸟是你们人,怎么出来的?”
“臆想。”江承紫提醒。
“对,对,臆想出来的。九姑娘您真是学问高深呀。”云歌立马抓住机会拍马屁。
“别废话。”江承紫扫了它一眼。
云歌嘿嘿笑了两声,才说:“我一直以为凤凰这所谓神鸟是你们人臆想出来的,但这一次奉公子之命,执行迷途山的探路任务,见到了白凤鸟,才知道真有凤鸟啊。不过,也跟人们说的凤鸟长得不一样。”
云歌说到此处,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你不知有五彩的凤鸟?”江承紫看它那样子,像是不知那些五彩凤鸟以及青鸾的存在。
“我在这山上时日尚短,为了取得它们的信任,我绞尽脑汁,也没到处游玩。就,就见过白凤鸟一只凤鸟啊。难道有五彩的凤鸟?”云歌很是惊讶。
“是。”江承紫很笃定地说,“我跟你家公子都瞧见了。”
“什么时候?”云歌急切地问。
“就在你去山下找云破之后。”江承紫回答。
云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公子,公子略略点头。
“天啊,竟不是传说。”云歌惊呼,用的是女子的声音,看起来这声调是跟哪个咋咋呼呼的妹子学的。
“不行,我要冷静冷静!”云歌用翅膀抚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安抚自己的激动,却因为失去平衡,一个箭步就栽落在地,摔得“噗通”一声。
江承紫关切地弯下腰询问,云歌摆摆翅膀,拍拍身上的尘土,摇摇头,说:“我没事,我没事。九姑娘,那些凤鸟到底是什么样子,它们来做啥?”
江承紫一直觉得云歌是一只超级八卦的鸟,要让它主动去打听就得将之前的事都告诉它。于是,她将这只肥鸟托起来放在肩头,一边赶路一边将先前见到凤鸟的来龙去脉都说了说。
“这事是秘密,若你胆敢对旁人提一个字,我直接将你炖汤。”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恪忽然警告。
云歌一听,身子一颤,撒娇:“九姑娘,公子又威胁我!”
“你家公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若对旁人提一个字,就是害我与你公子的性命,自然是要将你剁碎炖汤。”江承紫轻笑着说,那声音如同春风拂面。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坏人。”云歌哭泣。
前面的老鹰忽然转过头来,不悦地对着云歌叫了两声。
“姑娘,它威胁我。”云歌朗声说。
江承紫哈哈笑了一阵后,才对云歌说:“你多与这老鹰亲近亲近,打探一下这些凤鸟的来历吧。”
“不要。这婆娘凶得很。”云歌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你的宝石该全部充公,给戍边的将士补贴生活。”李恪缓缓地说。声音神情皆优雅。
云歌生平最爱宝石,听闻公子要动它的宝石,立马就叫起来:“你们这是威胁,威胁。”
“若是办好九姑娘吩咐的事,年初得的那一袋夜明珠可奖励给你。”李恪又说。
云歌忽然就停止了叫嚣,夸奖了自家公子一番后,便向江承紫表明决心:“这点小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有云歌在,这旅途越发有意思。”江承紫回头看了看李恪。
“嗯。”李恪闷哼一声,面无表情。
江承紫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先前询问,他显然没有要跟她说心事的意思,她这会儿也不好继续问,只扭过头,继续赶路。
第四百九十一章 昆仑
两人一鸟在这起伏的山里行走,因有那老鹰做向导,一行人丝毫没有找路找方向的迷茫,基本没有走什么冤枉路。
云歌虽答应了要去打听五彩凤鸟的事,但它又解释说不能操之过急,毕竟那只老鹰是个美丽的女性。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它会开口的。
江承紫知道云歌虽然口没遮拦,但做事向来有分寸。要不然,依照李恪做事的谨慎程度也断然不会让这么一只鸟参与其中。
因此,她也没催促云歌,只是一路上看山花烂漫,偶尔也与云歌交谈一番,询问关于禽鸟界的一些掌故。云歌则表示从小就养在主人身边,当作人来养了,对禽鸟界的事知道得还没有它读的书多。
江承紫哈哈笑,惊飞了不少小雀鸟,还有小兔子从树丛里惊慌逃走。
山中飞泉瀑布,山势回转,飞禽走兽数不甚数,奇花异草竞开,正是好风景。一路上又有云歌插科打诨,算作愉快旅途。但江承紫心中始终还是记着李恪,担心他一个人在默默地想什么。
不过,实在也找不到机会开口去询问和安慰,她便继续走在前面,任由他一个人殿后,也算是给他一份儿空间。
就这样一路走,在傍晚时分,在老鹰的带领下,沿着那带着桃花瓣的小溪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找了那只老鹰介绍的山洞。
山洞并不算在险峻之处,李恪找了干柴点了火把,谨慎地进去瞧瞧。这并非是什么兽类挖的洞,应该是大自然运动形成的。山洞并不深,若是日光西斜,还可能照进洞里去。
“洞并不深。”李恪进去走了一圈出来说,“但足可以歇息我们了。”
江承紫点点头说:“这洞甚好。即便是山雨凶猛,雨水也是倒灌不进来。”
“你方才看山势?”李恪问。
“是啊。在山中丛林,要避雨或者夜宿,都要看山势,看地形,看周围草木,野兽的足迹。大自然会馈赠给人丰厚的礼物,但也是相当可怖的。”江承紫想起还在部队时,教官就是这样说的。
教官是多么严肃的人,又是多么亲切的人呀。后来,执行一次扫除毒贩的任务中,教官为救大家牺牲了。
想到教官,江承紫的心蓦然惆怅,继而又想:教官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婚穿千年,在时空的某个角落里呢。
也许,他也会偶尔想起自己来吧。
她想到这里,心情愉快。先前的惆怅被随后的愉快代替。站在面前的李恪看到她的神情,心里惊异,却又不好问。
“好了。这洞没问题,现在就是要找吃的和生火的用具。”江承紫说。
李恪自告奋勇去小溪里抓鱼,江承紫就和云歌去捡柴火。老鹰则是表示绝不会歇息在这个山洞里,要在附近找一找适合栖息的地方。
“由她去呗。”云歌撇撇嘴。
如此这般,落日残霞之下,各自分工明确。
暮色四合时,江承紫在不易惹起火灾的空地上生起火,李恪洗干净了许多鱼,用竹串起来烧烤。云歌在一旁流口水,老鹰则是站在远处的树枝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你烧烤的手法很娴熟。”江承紫看着李恪熟练地翻动那些烤鱼,坐在一旁瞧他。
李恪听到她赞美,高兴地说:“我从来都是风餐露宿,并非是养在深宫的皇子。”
“我知晓你能征善战,却不知你于这也有一手呀。”她笑着。
“我会的,还很多。”他瞧着她,周遭是喷香的鱼肉,还有植物的水汽香,她笑靥如花映着熊熊的烈火。
李恪忽然觉得不到长安,就这样与她隐居山林也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着篝火说那些彼此不曾参与的生命过往。
“那你以后都教我。”江承紫撒娇地说,然后站起身来挽起袖子,指了指烤鱼,说,“就先从烤鱼教起。”
“你,你的厨艺很好。这烤鱼,你不会么?”李恪有些惊慌地说。这吹牛是一回事,真要教她这个大厨,他这点手艺哪里上得了台面呀。
男人嘛,总是有点虚荣心的。可虚荣心是一回事,真要检验还是有点发憷。
江承紫丝毫没觉察他的慌乱,只是认真地摇头,说:“这种没油盐,没调味汁的烧烤火候我不太会掌控。所以要学一学。”
前世里,她学过野外生存,但特种部队作战时,在树林或者山里根本不允许生火。一生火就暴露目标。所以,她倒没有机会在野外这种地方进行烧烤。她烤鱼的手艺那都是调味品齐全,油刷了一层又一层的。
她一直想要学一学这种全天然无工具无调味品的烧烤。在蜀中,她试验过,可惜味道不太好,基本上烤得火候过了,有点焦。
李恪看她不像是打趣,神情严肃,且正在认真地观察他的动作,看来是真的想要学习。所以,李恪也收敛心神,认真地教江承紫烤鱼。
烤好了几条,云歌也不见过来吃。它正忙于工作,在离老鹰不远的一棵树上歇着,正跟那老鹰说话。老鹰话语很少,偶尔冷冷地回复它几声。
江承紫学会了烤鱼非常高兴,认真吃了几条,觉得饱了,拿出一个小水壶在小溪里打了水烧水,倒了四杯晾在一旁。
水还烫,江承紫就站起身,去山洞生火暖山洞,去湿气。所有喜欢出去旅行的人都知道,在野外过夜,无论是帐篷还是找个山洞,都得找干燥之地。若无干燥之地,就要找个水相对较少,又能生火的地方,生火将湿气去除。
此番,找寻过夜之地是个山洞,在住进去之前,先要生火将洞里的湿气除一除。
所以,她起身对李恪说:“我去山洞去去湿气,再去捡一些干柴。”
“天色已晚,干柴的事,我一会儿去。”李恪说。
江承紫回头一笑,说:“不,你多烤一些鱼。我现在长身体时候,晚些时候不吃个宵夜,饿得慌,睡不好。”
李恪默然无语,江承紫吃得确实蛮多的。有时候大半夜醒来还喊饿。
“我在山洞里生火不灭,你若晚上想吃,我晚上再烤。找干柴的事,我去。”他说。
江承紫不再反对,只心里嘀咕:等山洞的湿气去除,再与他一并去找干柴就好。
山洞很小,不过足够两人两鸟休息了。江承紫升了几堆小火,将这山洞的湿气烧一烧。因天气要下雨,空气很是潮湿,烟雾在山洞里盘旋不出去。
江承紫咳嗽着跑出来,李恪端了烤鱼盘子在一旁哈哈笑。
“不许笑。”江承紫嘟哝着嘴跳过来对他凶神恶煞地警告。
李恪笑得更欢乐,江承紫哼哼几声,转身回到洞里,在洞里点了一盏油灯,把包袱里的一张软席毯子铺开,拿了一床薄被子放着,用装着衣物的包袱做了个建议的枕头。
“云歌,你回来这里守着。”江承紫喊。
“好。”云歌应了声,又与那老鹰说了几句,老鹰没理会,云歌恹恹地飞回来。
“喏,你的烤鱼。”李恪将四条肥美的烤鱼放在山洞里的大石头上。
云歌立马来了精神,认真地去吃烤鱼了,对于江承紫与李恪的吩咐只是嗯嗯应承。
江承紫看云歌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摇摇头,与李恪去树林里捡干柴和树叶。因江承紫有夜视能力,即便是在光线不明的树林里,她也没什么顾忌,于是不一会儿就捡了许多的干柴与干树枝。
“这些柴够好几天了吧?”李恪在第三次运柴时,不由得问。
“未雨绸缪。这四月间的雨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停,要做好多方准备。”江承紫抱着一捆柴火,很郑重其事地说,“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也曾在秦岭山中生活过,山中天气那真是千变万化。”
李恪无言反驳。他虽也是经常在野外生活,但真没有入过这样的深山,还一呆就是数月。因此,他觉得自己没发言权,便只得听江承紫指挥。
两人来来去去又弄了些质量上乘的干柴,江承紫坐下来喝水。李恪建议再去弄点鱼备着。江承紫摇头说:“弄回来晒鱼干也没日光,放久了不新鲜不好吃。等想吃,就直接去抓,反正离河不远。”
李恪只好收手坐在洞里的石头上看着一旁吃好之后,四仰八叉躺在江承紫铺了干草树叶和棉布的鸟窝中的云歌,觉得这只鸟有点碍事。
江承紫整了一下,便问云歌:“老鹰姑娘不来这洞里?”
“它固执。”云歌伸了伸懒腰。
“下起雨来了,你再去叫叫它。”江承紫端起杯子喝茶。
云歌不情愿地翻身起来,拍拍翅膀去了老鹰那边。过了一会儿,云歌飞了回来,耸耸肩,表示老鹰拒绝了它的提议。
江承紫也不勉强。动物都有各自的习性,像老鹰这种猛禽会选择相对安全的地方,即便那地方可能潮湿或者会淋雨什么的。
“那随它吧。”江承紫喝了一口茶,目之余光却是瞧李恪。
此君端着茶杯,心事重重地坐着,看着面前燃烧的火堆。江承紫心里叹息一声,也不敢随便去询问。云歌倒是没觉察,径直说:“我刚打听过了。这些五彩凤鸟住在什么昆仑。昆仑是白凤鸟的故乡。那些都是白凤鸟的族人。白凤鸟从小生出来就一身白毛,是族内异类。受不得委屈,它因此离开了昆仑。这次,那些凤鸟是接到了白凤鸟的求救才来的。可是,这昆仑不是传说中的么?”
云歌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之中。江承紫与李恪也不约而同地在想昆仑这事。
“这昆仑离这里不是很远么?”江承紫自言自语。她熟知的昆仑山在西北边陲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昆仑之地
江承紫记得中国地理书上所言,昆仑山是亚洲中部的大山系,是中国西部山系的主干。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部,横贯新疆、西藏间,伸延至青海境内,全长约2500公里,平均海拔5500-6000米,宽130-200公里,西窄东宽总面积达50多万平方公里。
中国的神话传说中,昆仑是仙气缭绕之地,有各种奇异的动植物。昆仑山上居住着一位人头豹身的神仙,名曰西王母。她由两只青鸟贴身侍奉,身旁还有各种五彩的凤鸟。
中国那本更近乎神话故事集的地理著作《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所谓的昆仑,是天帝在人间的都城,山上各种物品应有尽有。
“昆仑?你知道昆仑在哪里?”李恪很疑惑地问。
“嗯?”江承紫抬眸看李恪一脸的疑惑,便问,“你不知?”
李恪茫然地摇摇头,说:“昆仑是传说里天地在人间的都城,不可见。我又怎么会知晓在哪里?”
“《山海经》里有说啊。”江承紫说完,又补充说,“皇宫里应该藏有《山海经》啊。”
“是藏有。但《山海经》所言所指也不明确啊。”李恪抓了抓脑袋,便又凑过来,低声问,“在你那时代已经找到昆仑了么?”
江承紫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因为她也曾兴致勃勃地爬去昆仑山,那气候恶劣无比,哪里有什么丰富的物产啊。当时,战友们还打趣:“咱们都是没仙气,没仙根的,哪能见得到西王母与青鸟啊?”
那时,江承紫就对西北那昆仑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她觉得既然是海内西经所记载,以其成书的年代先秦来看,这昆仑还真的不太可能在后来的昆仑山脉系。
《海内西经》那应该在西部。西部的话,蜀山、祁连山或者就是华山都能说是西部的山峰。古人对于大荒本身就没有个定论。
“那在哪里?”李恪来了兴趣,连忙问。
江承紫有些为难,说:“在如今突厥西边。”
“怎么会在哪里?天寒地冻,即便夏日也不至于如传说中那般应有尽有啊。”李恪提出怀疑。
“是。我也一直怀疑不是。我曾登上那山看过,真没啥。”江承紫说,“不过,不知这个年代,那地方是不是不一样。”
“不知。不过,冬日里天寒地冻是一样的。”李恪很笃定地说。
江承紫“噗嗤”一笑,李恪又一本正经地说:“若你想去看看,以后我们就去看看。”
“好啊。以后等大唐强盛起来,跟他们建交,打开贸易之路。我们到时候去瞧瞧。”江承紫说。
“若不肯,我就把那里夺过来,你可以随便去看。”李恪很认真地说。
江承紫哈哈笑,说:“好意思说自己是皇子,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军呢。轻言兵戈,可是不负责之人哟。”
“我不管,我就要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就要不负责任,我就要你成为红颜祸水。”李恪撒娇起来。
江承紫笑得更欢乐,捂着肚子说:“行行行,我甚为喜欢。那蜀王足下,你可要说话算话。”
“你若不嫌弃我无趣,言必诺。”李恪借着这番玩笑,将心中所忧说了出来。
“我为何嫌弃你?”江承紫笑着问。
李恪没再说这话题,而是垂了眸,心情颇好地说:“阿紫,入了长安,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你或者,很快就会成为不懂礼数的名门女子了。”
“我何惧天下呀?”江承紫笑得恣肆。
云歌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啧啧地撇嘴,翻身走到洞口看着屋外滂沱的春雨,说:“呀,这雨还真不小。噢,好冷。”
云歌裹紧翅膀,对江承紫说:“你们慢慢聊,我去瞧瞧那只笨老鹰。”
“跪安吧。”江承紫对云歌摆摆手。
云歌鄙夷地对江承紫“呔”一声,飞入了滂沱的雨中。
李恪则又开始在研究昆仑这一事。江承紫说出自己以前的怀疑,说她怀疑这《山海经》上的昆仑应该不是西突厥那边的昆仑山。根据先秦时代的疆域,海内西经很可能写的是蜀中,最远可能是祁连山。
“如果是蜀中,那这事就说得过去。”李恪恍然大悟,“如果那些凤鸟与青鸾都是真的,传说也是真的。那凤鸟们的居住地应该离这里不远。那么,凤鸟们就属于秦岭这山岳,再远一点就是蜀地了。若是蜀山,就说得通了。”
江承紫越发有兴趣,接下话题道:“蜀山历来就被传言为众仙居所。很多寻仙者都是入蜀山求寻仙道。”
“而且蜀地气候宜人,蜀山物产丰富。”李恪接着说,脸上笑意盈盈。
“一定是这样。这《山海经》中所谓昆仑应该就在蜀地或者就在蜀地与陇南的交汇处的秦岭山系中。蜀地还有太阳神鸟的传言,跟《山海经》中传言太阳的驾车之鸟以及昆仑旁边的常阳山似乎也很契合。”江承紫继续找寻证据。
“如此看来,我们这是无意间解开了地理上的谜团。”李恪很是愉快。
“是呀。不过这事可不要对旁人说起,毕竟我不太想世人知晓凤鸟与鸾鸟的存在。”江承紫很严肃地说。
凤鸟历来就是神鸟,即便是突厥也有传言鸾鸟与凤鸟跪拜之人是天选的人间帝王。那么对天下有野心的人,想要登仙之人,知道了凤鸟的存在,肯定要想方设法去寻找凤鸟,捕捉凤鸟。
那么,这样美丽的鸟儿肯定会被那些贪欲者野心家残害。
“我晓得,这世间龌龊之人太多。”李恪略点头,神情语气都很认真。
江承紫心中却因昆仑可能在蜀中或者秦岭山脉中而感觉兴奋,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笑意满脸。
“你在笑什么?”李恪江承紫看着火堆在独自乐。
江承紫笑着说:“我是在想,倘若我们对于昆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山海经》中记载的昆仑里的物种也该是真实存在的。”
李恪听她这样说,猛然一震,有些明白她或者是想要寻找传说中的物种,但带兵打仗他可以,研究物种他还是不在行。所以,他隐约知道她的想法,可他还是猜不出阿紫到底要找寻什么物种。
“你要找的是什么?”李恪很是好奇地问。
江承紫偏着脑袋看着他,笑嘻嘻地说:“这个物种呀,若是真存在,又被培育出来,我琢磨着,能让茫茫戈壁成绿洲,还能让百姓都有米吃。”
“有米吃?沙漠变绿洲?那到底是什么?”李恪更加兴奋,恨不得立马知晓是哪一物种。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木禾
江承紫笑嘻嘻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悄声说:“秘密。”
李恪脸一沉,扑过来掐着她的胳膊,作恶狠狠状,道:“哼哼,还不赶快告诉爷。否则,把你吃掉。”他一边说,一边作饿虎扑食状。
本来这是个玩笑,但因这“吃掉”两个字实在太不纯洁了。江承紫瞬间也就污起来,顺带脸一下就红了,就算那熊熊火焰也遮不住她脸上娇羞。
她不厚道且很污地想到在这样地方被他吃掉什么的。由于这种不负责的脑补,致使她蓦然低头,不再说话,脸上像是有火在烧。
李恪还未曾察觉,还在作恶狠狠状地威胁。
江承紫将头埋得更低,李恪这才觉察出气氛暧昧,看到一双手抓着她的胳膊。先前抓着并未在意,这会儿细想,只觉得手中抓着的胳膊柔软富有弹性,有一种致命的魔力。
他只觉心中一团火嗖嗖燃烧,竟对她有一种强烈的渴求。这少年人的身体在春日里对自己心爱之人苏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坏了。”他心中暗叫不好。这些日子,他瞧见她便会时不时有不当的想法,每一次,他都几乎落荒而逃避开她,回去洗个冷水澡,在春寒料峭中反省。
一边反省,还一边骂自己:“禽兽呀,她还是个小女童。你怎么可以这样龌龊?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你要忍着,你要等她长大。”
如今,这真是避无可避。
他心知要放开她,那一双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挪不开。
“呀,非礼勿视,你们继续,我,我出去赏雨。”云歌忽然出声。
“云歌,你别走。”江承紫急急地喊。
她方才也一瞬间感受到他**高涨的气息,心里甚为害怕。倒不是怕什么婚前那啥被人说“聘者为妻奔为妾”,而是前世里她虽到结婚的地步,却因为她紧张,那渣男对她估计也没有什么兴趣,更是成全她。还恶心地说什么慢慢来,他不会勉强她。会等她慢慢放下心理包袱,全然接纳她。
当时,她听着感动,后来因顾汐风的提点才知晓了真相。真是知道真相后眼泪掉下来啊。
因此,她对男女之事了解,却未曾亲身体验。更因为这杨敏芝虽然高挑,但实在还是个孩子。
她心中一片慌乱,想要推开他,却又觉得不妥。正左右为难之际,亏得云歌来了这么一句。她只觉得云歌这一声犹如天籁,犹如清风朗月,如醍醐灌顶。
她骤然醒来,而李恪也骤然清醒。
“云歌,你回来。”李恪也转身喊。
云歌站在洞门口,抖抖身上的羽毛。
李恪已放开江承紫,径直招呼云歌:“来,还有一条烤鱼奖励你。”
云歌一听又吃的,立马就顾不得什么礼数,转身就扑腾进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老鹰妹拒绝进来躲雨,它找到的那一处树,有树洞,足够老鹰妹不淋湿羽毛了。
“那就别管它了。”江承紫听到有树洞也是放了心。
“嗯,我也这样想。烤鱼它不要,但我给它留了两条在树洞里。”云歌将鱼骨头扔到门外,转身过来很得意地说。
“很好。”江承紫心不在焉地笑着夸奖。
云歌也瞧不出她心不在焉,只四仰八叉地躺在鸟床上,哼哼唧唧地说:“今天飞来飞去,累死大爷我了。”
李恪心不在焉,只瞧着火堆出神,根本没有管云歌放厥词。
江承紫看着他,也没说话,只正襟危坐,也在一旁烤火。洞外,骤雨打着万物,下得纵情。
两人围着火堆都没有说话,周围除了雨声和柴火偶尔的哔啵声,便再也没有声息。
良久,李恪才算稳住心性,在内心告诫自己无数次,不能在十八岁前要她,对她身子不好。
“阿紫,你别卖关子,你告诉我,你想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李恪问,隔着火堆与她相望。
江承紫没径直告诉,只问:“不知阿念可看过《山海经》?”
李恪点头,她又问:“可背诵过?可还记得《海内西经》里如何记载昆仑?”
李恪想了想,便毫不犹豫地背了出来。
“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李恪凭着记忆将记载昆仑的这一部分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可知道了?”江承紫笑着问。
李恪点点头,说:“知道了,你是想要看看凤凰栖息之所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昆仑。还想看看是否有木禾。”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江承紫赞赏。
李恪有些不好意思,辩解说:“你都说在《海内西经》中,又是能让戈壁变绿洲的物种,自然是木禾。总不可能弄一头开明兽去让戈壁成绿洲吧?”
“阿念总是谦虚。”江承紫掩面逗趣。
“我是实话。”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
江承紫却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在见到凤鸟与青鸾的时候,首先是震惊,其次就想着传说会不会成为真的。若是成真,那木禾就有可能真的存在。
木本的稻谷,这就是在现代社会也不曾有过的。多年生木本的稻谷,既可以解决耕地少和乱砍滥伐之间带来的矛盾,又可以提高产量。
一般来说,木本因其木质坚硬,受风灾水灾旱灾的影响会被大大降低。若是能提高其耐寒性与耐旱性,那么,这真是划时代的壮举。
而与之相关的大唐会迎来盛世,而从事神农计划的格物院众人都会走上神坛。
那样的话,参与其中的李恪就会作为顶级的科研人才存在。即便是长孙一族想要栽赃嫁祸来陷害他,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你,你竟然想得这样远。”李恪听到后面,心里激动起来。
前世里,她是竭尽所能,谋天下,将那些阻碍他的朝臣一个个落下马来,若非河东张嘉突然出手。那她真的可能为他夺得天下。而今,她虽没有谋朝臣,却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护着他。
李恪只想一想就觉得激动,眼泪从心底涌起。眼前的女娃却是哈哈一笑,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才见着凤鸟,就想这么远了。”
“有想法才是好的。人类所有的成就都是从想法开始。”李恪安慰。
江承紫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说:“你这话跟我幼儿园的老师说的一般无二,特别正统,特别正能量。”
李恪少不得又询问正能量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着火堆谈了许久。基本上都是说江承紫那个时空的事,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去讨论回到长安即将面临的弹劾。
洞外,雨下得纵情,鸟床上,云歌睡梦中啧啧嘴。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另一番感受
第二日,雨势颇大。
两人一鸟并排站在洞口看着滂沱的大雨,再看看几棵大树分割出的天空。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啊?”李恪说。
江承紫点点头,笃定地说:“不仅今天停不了,明天也未必能停。”
“啊?我最讨厌下雨了。”云歌抱怨起来。
“甚好。”李恪扫了云歌一眼,说柴火足够,干粮足够,前面河中有的是鱼,周围是迷途山的秀丽风景,甚好甚好。
“公子,你不也最讨厌下雨吗?”云歌不可置信地看着转身回洞里的李恪,尖声喊。
“再话多,你的珠宝全部捐给前方将士。”李恪瞧着云歌,神情语气全是威胁。
“当我没说过。”云歌摆摆翅膀,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鸟床上蜷缩着身体生闷气。
“你讨厌下雨?”江承紫走过去在石头上坐下,一边倒水一边跟李恪攀谈。
“说不上讨厌,有时也会听雨。”李恪说。
“瞎说。”云歌低声嘀咕。
声音虽小,江承紫耳力极好,却是听见了。她不明白为何李恪明明讨厌雨却非得说这眼下的雨甚好。当然,她也不去追根究底,更不去戳穿。只笑着跟他随便聊聊,就着热茶吃一些果脯肉干。
这回聊的就是朝廷的局势以及长安的风物。
聊了半晌,外面雨势小了些。两人穿上用棕树叶子编成的简易蓑衣在河边水势平缓处抓了许多鱼,开膛破肚洗了个干净,算是找够了午饭与晚饭。
中午照例吃烤鱼。这回,找不到吃食的老鹰也破例进洞来,一起吃烤鱼。
江承紫让云歌再度提出让老鹰在这洞里避雨的建议,老鹰也是没反对。江承紫便将先前捡来的干树叶与干草给它铺上,做了个简易的窝。
那老鹰有些扭扭捏捏地走过去蹲下,看那举动似乎还算满意。
于是,就这样,一场大雨,让两人两鸟在这山洞里困了两天三夜。
到了第三天早上,雨总算是停了。
两人两鸟并排站在洞口,看着头顶碧蓝的天,和暖的日光投射下来,碧草更绿,雨珠滚动着,晶莹剔透。空山中有鸟儿在欢快地鸣叫。
“可算是放晴了。再下雨,我都要长霉了。”云歌拍拍翅膀。
老鹰淡定地叫了几声,云歌啧啧嘴对江承紫说:“九姑娘,它说该启程了。”
“好。”江承紫虽喜欢眼前的美景,但她更担心爹娘的安危,更担心长安的局势是否已转得不可控制,会分分钟对李恪不利。
李恪始终没说话,只瞧着这地方发呆。
“阿念,怎么了?”江承紫一边收拾包袱,一边问。
李恪摇摇头,说:“这地方景色秀美,溪中鱼儿肥美,寂静山中,云卷云舒,无人打扰。甚好!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声音低下来,江承紫猛然明了不喜欢下雨的他为何说那一场雨甚好。因雨在下,两人就会在这一方天地中,无人打扰,也没有那些枝枝蔓蔓牵牵绊绊尔虞我诈的俗世烦琐事来闹心。
“是啊。有些舍不得。”她也停下手中活。
“要不,再留一天?”李恪试着问。
江承紫没说话,云歌却在闹:“长安有人弹劾你,那些人居心叵测,你还是早些回去才是啊。”
“那些跳梁小丑,我不放在心上。”李恪语气轻蔑,但一双眼还眼巴巴地看着江承紫,带着满满的期望。
江承紫不忍拂逆他的意思,也不想扫他的兴,更主要的是她也很喜欢这里。
“那,云歌,你问问老鹰可否再停留一日?这下了两天三夜的大雨,道路或会有松动,此时赶路,恐有危险。”江承紫斟酌一番,便让云歌询问老鹰。
云歌遵照吩咐对老鹰说了,老鹰也同意了。于是,两人两鸟又在这山中停留了一日。
因雨过天晴,山中又是另一番景致。雾气蒸腾,千山碧绿,鸟鸣幽涧。五彩的雉鸡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怀孕的母兔惊慌失措地走掉。
江承紫与李恪采了不少的干果,又抓了一些鱼,拿出果酒,在洞外的草坪上野餐。
两人过得甚为逍遥。不过,这期间,江承紫也向那些植物打听可曾听说过木禾这种植物。
“木禾?不曾听闻。”她询问的那棵大松树告诉她。
“真没听过么?”她有些失望,不死心地问。
成长上千年的大松树回答:“我不骗人,这迷途山上,应该没有。我周围的这些小辈们闲来无事也会聊一些掌故。”
“多谢。”她略失望。
那树又说:“不过也许有。毕竟,我们树不能挪动,只是在这里,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知晓的也只是这方圆之内的事。”
“您谦虚了!多谢您的告知。”江承紫对那棵大松树拜了拜。
“若是您想知道木禾,我倒是可以传下去,再问问。毕竟,我们树虽不能挪动,但只要有山,无论多远,我们就能连城一片。或者,有树知晓。”那大松树很诚恳地说。
“多谢。”江承紫在此道谢,对那棵大树虔诚地拜了拜。
坐在远处的李恪看着阿紫对大树行礼,神情庄重,举止礼数周到,像是在叩拜神灵。
“要一阵子,若你需要,等日后再来问吧。”那树说。
江承紫又拜了拜,恭敬地离开,朝李恪款款走来。
“是在询问木禾么?”李恪温和地问。
“知我者,阿念也。”江承紫调皮地说。
他伸手拂去她身上的落叶,笑着说:“木禾的事,可遇不可求,不急。”
她知他说得在理,便乖巧地点点头,吃了些野果,肆意在森林里奔跑,欢乐无比。
晚上,两人并排躺在铺好的软草床上,彼此都没有睡。江承紫主要是因要入长安,要见到李世民觉得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李恪纯粹是因为她清香的气息时不时入得鼻来,心猿意马,在那边控制得辛苦。
总之,两人各自都没有入睡,一直到了后半夜,两人困倦得不行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老鹰将大家叫醒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出了迷途山,见到了山下的一个十来户人的村子。老鹰的使命结束,便转身飞入迷途山。
两人一鸟入了村,在村口寻了一户农家,李恪上前叩了柴门,问:“有人在吗?”
有个灰布襦裙的老妇人从茅草屋里出来,抄手站在院里,隔着篱笆墙打量他们,问:“何事?”
那老妇人所言之口音已接近长安口音。江承紫兴奋起来,看来翻越迷途山确实可以抄近路入长安。那么,不日就要入长安了,快要见到父兄母亲,还能真正行动起来,解决李恪被弹劾一事。
“我们上山采药,迷路许久,如今才找到下山的路,困顿饥渴,日色渐沉。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留我与小弟歇息一宿。”李恪隔了篱笆墙对那老妇人施礼。
老妇人神情防备,便说:“行个方便,本是可以。但你们是否是歹人,却不是我老婆子说了算。你们且等一等,我让人喊里正来走一趟。你们也别多心,实在是这些年盗匪横行,我们也不敢随意收留陌生人。”
“正是,正是。我们在这里等着。”李恪附和。
老妇人便转身对着屋内喊:“三娃子,你请里正来,就说有人借宿。”
屋里便飞出个小孩子,一下子窜过篱笆墙,就从旁边菜地飞速而去。老妇人在高声喊:“你又走菜地,莫要踩了韭菜啊。”
那小孩子头也不回,如同离弦的箭,望村子另一边跑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过了片刻,就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李恪和江承紫,问:“你们真是采药的?”
“老伯,实不相瞒,我们并非药童,也并非郎中。”李恪说。
老头眉头一蹙,质问:“那你们还说是采药的?”
“我们确是采药。我祖父身子欠安,郎中说要一味药,说这迷途山中有,但迷途山很容易迷路。我与堂弟二人便上山试一试,却不料也迷路了。这里可是长安地界?”李恪问。
“孝心可加。也算是上天垂怜,否则你们怎么走得出迷途山。”老头感叹,随后就让他们出具相关的信物什么的。
李恪这才从包袱里拿出了证明两人身份信息的物件。里正瞧了瞧,便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原是长安城外李村人。那地方,我去过,以前,我妹妹就嫁在李村。后来,兵祸,全家遭了不幸。”
老头说到后来,老泪纵横。李恪少不得一番劝,老头对李恪更是喜欢,当下就说老妇人家实在破旧,看二人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娃娃,他家还收拾妥帖了一些。
李恪推辞,说有个栖身之地就好。再者,这一家看起来穷困,若是借宿能帮补得些几枚铜钱,也算是他们的心意。
里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对那老妇人说:“这是贵客,你莫怠慢了。”
老妇人一听,这才慌忙跑过来开了篱笆门,引了二人入屋内坐。
三间茅草屋,屋内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妇人说:“我儿媳妇与儿子下田干活还未归来。我这边照顾小孙子也没顾得上做饭。你们若是饿了,可要先吃红薯垫肚子?”
老妇人说着就指了指那低矮的木方桌上,黑黑的土碗里装着几块大红薯。有一块已被掐去一半,露出红心来。
“中午煮好的,我方才掐了一点喂小孩子。我这边的红薯可舔了。”老妇人很是得意。
“多谢老人家。”李恪施礼。
老妇人摆摆手,道:“多谢我作甚?今年大旱,收成不好。若非九姑娘将这神仙赐下的红薯带给朝廷,当今陛下又爱护百姓,让我们耕种。我们这村子,怕早就饿死一片了。要谢,得要谢那神仙般的九姑娘,谢当年陛下。”
老妇人说着还拱手向着长安的方向拜了拜。
“是啊。是该感谢他们。”李恪也附和,还偷偷瞧了瞧江承紫,贼兮兮地笑。
江承紫知晓这红薯马铃薯定然会为大唐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会儿从一个普通百姓的口中听到感谢,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第四百九十五章 前夜
江承紫心里激动,如同前世里第一次执行任务,听到那些被拯救的人们热泪盈眶地说感谢党感谢解放军一般。江承紫心里激动,觉得肩头责任重大。自然而然地涌起想要为这些弱者做更多的念头来。
“你们吃红薯垫一垫肚子吧。”老妇人又热情地说。
床上的小孩子黑不溜秋,长得不是很壮,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起来很世机灵。另外一个小孩子约莫一岁多,正啊啊啊地闹着要吃东西。
“这小子饿得快。”老妇人不好意思地解释,然后拿出红薯菜叶粥喂给那孩子,孩子立马捧着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乡野小孩,没个规矩的。”老妇人憨厚地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
“小孩子能吃就是福分,老人家不必客气。”李恪接话。
老妇人点头颇为赞同,一边扶着小孩子手中的土碗,一边说:“确实是这样呢。不过,也是这朝廷好,九姑娘菩萨心肠。”
“哦?此话怎讲?”李恪假意不知。
老妇人将那小孩子吃完的土碗放到桌上,另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立马过去舔碗。老妇人这才说:“你们是不知呀。若是换成前几年,这样的大旱,得要饿死不少人。可你瞧我家,四个孩子,我又腿脚不便,年老力衰,只有我儿子儿媳妇算作劳动力,但我家还能有吃的,不必吃土吃树皮。你们可知是为何?”
“莫不是这红薯?”李恪指了指桌上的红薯。
老妇人神情肃穆地点头,郑重其事地说:“是的。正是九姑娘带来这仙界作物,容易种,收得又多。之前,朝廷让我们村种植,说收回去一半,剩下的就归我们所有。朝廷还给我们钱作奖励。我那儿子拿铜钱换了米面,这一冬,我们一家,不说人人吃饱,却也是不挨饿。”
老妇人说到后来神情得意,再度感恩戴德:“这九姑娘也真真是仙女下凡,这当今陛下也真是好皇帝。”
“那是。正因为当今陛下是千古一帝,体恤百姓,为百姓着想。上天才会让九姑娘来辅佐陛下。这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实实在在是当今陛下的天恩浩荡。”江承紫抓住机会为李世民歌功颂德。
老妇人是乡野妇人,没过多的心眼,听江承紫这么一引导,立马就点头附和,马上拿了李世民跟前朝炀帝比。自然是跟随舆论将炀帝贬了一番。
李恪有些不悦,也不会真的动怒,毕竟世家的舆论引导做得太好,所有的百姓都认为杨广是个不顾百姓的暴君。
江承紫看他不太高兴,立马就转了话题,说:“这大旱也算缓解了,这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老人家也不必忧心春耕了吧。”
“是呢,天降甘霖,是老天长眼。”老妇人千沟万壑的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这样一来,春耕就有望了。”
“那恭喜了。”李恪神情已平静,脸上和颜悦色。
江承紫从没想到李恪对陌生人会如此友善。她一直以为他只有对他的朋友才会展开笑颜,露出轻松的一面。平素里都是不苟言笑,心事重重,冷面如冰。
她坐在一旁讶异,老妇人却又忧心起来,说:“虽说旱情缓解可以春耕,但朝廷先前就派人来讲解,说大旱之后,可能会有洪涝,也可能会有蝗虫作祟。这老百姓就是看天吃饭啊。”
老妇人说完,长长地叹息一声。
“老人家,莫要担心啊。我听闻朝廷派人讲解如何预防蝗虫,击杀蝗虫幼虫按斤两去换米面呀。”李恪说。
老妇人听到这事,立马将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激动地说:“是呢。我听说这蝗虫预防是格物院做的。这格物院可是朝廷新机构,专门为老百姓着想呢。这格物院首席就是九姑娘的兄长。这九姑娘啊,就是个神仙般的姑娘。”
李恪不由得看了看江承紫。江承紫倒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老妇人继续说:“前些日子,工部还派了人查看这附近的水渠河流。这陛下啊真是个好陛下,是真正地在为我们老百姓着想。”
“我久居长安,曾听人论起陛下,说陛下曾说‘百姓如水,朝廷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应以百姓为本’。”李恪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拱起手来,又为李世民歌功颂德。毕竟消除一个舆论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另一个更厉害的舆论。
老妇人听得激动,说:“我乡野村妇不懂大道理,也听不太懂。不过,陛下说以百姓为本,这真是万民之福。”
“我也这样认为。”李恪附和。
正在这时,屋外柴扉“吱呀一声响,有带着长安口音的男子在喊:“阿娘,陈伯说有贵人来我们家投宿,你怎么的还没生火做饭?”
“是我儿子儿媳回来了。”老妇人一边对李恪说,一边站起来,抱着那不会走路的小孩子,就应声,“妞儿饿得很,五娃子也没午睡,我这也忙不过来。”
“娘,你就节约,也不点个灯,黑灯瞎火的。”女子笑着推门进来。
江承紫瞧见那女子作普通的农妇打扮,约莫三十多岁,身体壮实,面容普通,神情里有农人特有的安宁与朴实。
“见过两位郎君。”那女子略略一拜。
“大嫂莫要客气。”李恪与江承紫也起身还礼。
“我娘腿脚不便,年岁也大,带着孩子也不好招呼两位,怠慢了。”女子十分客气。
“大嫂此番见外。我与堂弟年岁虽小,但这年月谁不是经过乱世的,没那么娇气。”李恪语气恳切。
女子哈哈一笑,对随后进来的男人说:“阿财,你看看,读过书上过学的人就是会说话。”
“嘿嘿,以后也让我们的孩子上学去。”阿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容颇为憨厚。
“见过阿财兄。”李恪拱手行礼,江承紫也跟着行礼。
阿财摆摆手,说:“莫客气,莫客气,不必行礼。”
“是。”李恪应声。
阿财便说:“我刚与我家里的去田里翻地了。这春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今晚,可能要委屈二位了。”
“阿财兄太客气。能给我与堂弟一方屋舍遮风避雨,不被野兽惊扰,亦是大恩了。”李恪言辞恳切,双手奉上一贯铜钱。
阿财一看,大惊失色,道:“杨老弟太客气,你这钱是万万使不得。我家徒四壁,有的也只有红薯与马铃薯作充饥之用。你如此举动,我怎么敢留你们在此呢?”
李恪一听,笑道:“阿财兄仗义,我亦不多做作。不过,我们吃几个红薯即可,你们就不必再另行去安排什么了。”
“杨老弟,我省得,这晚饭不归我这男人安排,我屋里那自有安排。”阿财很骄傲地说。
“阿财兄好福气。”李恪夸奖。
阿财哈哈笑,然后点了一盏幽幽的油灯,引了两人到一间堆柴火的杂物间里。那有一张木板和两条长凳子搭成的床。
“就委屈二位了。好在这木板结实,也足够大,我去为两位找被褥。”阿财放下油灯。
江承紫阻止,说:“阿财兄不必去找。我们背篼里有被褥。先前,我与堂兄一并到山中采药,这被褥御寒衣物都有带。”
“好,好。那我就不麻烦了。”阿财说。
“多谢阿财兄。”江承紫施礼。
“莫要这般多礼了。菊香在做晚餐,我且先去洗洗。”阿财不好意思地说,“一股子汗馊味。”
“好。”李恪回答,那阿财径直就走出去了。
江承紫则是打开包袱铺好床铺,李恪看了看床铺,想到这几日单独相处,那种强烈的**,便说:“这虽是乡村野不能掉以轻心。今晚,你睡,我守着。”
江承紫一听,也没多想,只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自然而然地说:“也像在山里那样,我们各守半夜好了。”
“不用。你睡,都我来守。”李恪说。
“那怎么行?不日就要回长安,那么多明里暗里的贼人在等你。你没休息好是不行的。照理说,都该是我来守整夜的。”江承紫很严肃地说。
“行,就依你。”李恪看她那神情,知晓她决定的事,定然不能改变,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两人铺好床,过了好一会儿,阿财喂了猪,又给几个孩子洗了澡。菊香才来敲门喊吃晚饭。
菊香与老妇人都在厨房喂小孩子,这堂屋里便只有阿财与江承紫、李恪。桌上摆了红薯,菜叶米粥,还有一盘子豆腐,一碟子黑不溜秋的也不知是啥的东西,阿财说是豆腐的蘸料。
“二位吃一些充充饥,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阿财招呼两人吃饭。
“阿财兄太客气了。”江承紫看着桌上的饭菜,知晓这是这农家最好的饭菜了。
“都是乡野之食了。不过,菊香的豆腐做得很好吃。”阿财指了指那一碗白嫩的豆腐。
李恪尝了一口,点头赞叹道:“嫩、滑,确实很好。”
阿财颇为高兴,还说等日子太平了,他跟菊香准备做些豆腐脑去长安城里买,赚点小钱。
“就这手艺,或者会赚大钱呢。”江承紫也吃了一口。不知是这蘸酱好,还是这豆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总之这乡野农妇做的豆腐真是嫩白可口。
“嗨,小郎君莫要取笑了。”阿财摸了摸脑袋。
江承紫却是想到柴令武要开酒楼的事。这酒楼菜式,如何也不能少了豆制品。于是,吃完饭后,江承紫便与那菊香攀谈起来,才知晓菊香的父亲以前是乡里给人摆酒席的厨子,最初是在沧州,后来一家逃乱来到长安。
“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做豆腐了。”菊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嫂这手艺好。待我回了长安,询问我那朋友,若是他酒楼里请人,我为你举荐一二。”江承紫说。
菊香夫妇一听,立马是再三感谢。
“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毕竟不是我本人开酒楼。”江承紫又说。
“我们省得。”阿财连连说。
说了一会儿话,江承紫与李恪打水洗了脸,回屋睡下。
照例是江承紫先睡,李恪守上半夜。江承紫拉上被子之前,再三叮嘱:“你记得叫醒我,不许不叫醒我。”
“好。”李恪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越发觉得跟她共处一室很是煎熬。
“不许反悔。”江承紫脆生生地说。
“不反悔。”他声音很低,像是宠溺女儿的父亲。
“嗯,我睡了。”江承紫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她确实也是累了。不过,她告诫自己不可睡得太沉,这已经很接近长安了,大约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长安了,李恪必须要好好休息。
“好。”李恪拉了个小凳子倚靠在门背后,从没封严实墙缝隙看着外面的天空。大雨过后的天空,繁星满天,像是近在尺咫似的。
“阿紫,不知让你这样小就回到长安是对还是错。可是——”他深呼吸,周围是带着柴草气息的冰凉空气,“可是,我想你在我身边,总是对的吧?”
他看着天,觉得自己对未来其实还是没有把握。
因为一切都与前世不太一样,一切似乎在按照前世运转,但却又总是超过预想。
那种未知让他欢喜,欢喜自己的命运可能改变;但同样也让他觉得害怕,害怕一个不小心,再万劫不复,护不住她。
失去她,一次,就够了。
他看着床上睡熟的她,泪湿了眼眶。
他坐在那里多久,他自己也不知。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叫醒她,于是他只坐在那里,想那些过往。若是那些弹劾他算计他的人知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没有想着怎么对付他们,而想的是儿女情长,会不会受到莫大的刺激?
他想到这里,便是轻轻笑了。
江承紫就在他的轻笑里醒来。因先前告诫过自己不能睡得太沉,所以在醒来时,她一下子就翻身而起,穿上鞋子跳下床,披上披风就呼啦啦蹦跶过去,低声说:“阿念,我睡醒啦,该你去睡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李恪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承紫。
“快去睡。”江承紫将他身上的披风拉过来裹在身上,将他从凳子上推起来,说,“该我来守了。”
“哦。”他还是晕乎乎的。
江承紫催促再三,他才上床躺下。
“好好睡觉,回到长安就要战斗了。”她低声说。
李恪“哦”一声,很是乖巧。
他愿意听她的话,即便她说的是错的。嗯,她说的从不会是错的。
他裹紧被子,乖巧睡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入长安
第二日,天气晴好。
李恪醒来时,菊香一并下厨做了早饭,烤红薯加上白面烙饼,一盆子韭菜汤。
凹凸不平的小木桌被阿财安放在院子里,小孩子来来回回,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红薯与白面烙饼。
菊香夫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财说:“我们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来招呼贵客。这白面还是去年朝廷召集人修附近的水渠发放的,今日菊香就按照丈人家乡的手法来做了几块烙饼。还请贵客,莫要嫌弃。”
“阿财兄台客气。这是极大的恩情。”江承紫连连说。
李恪刚换了衣衫,洗漱完毕,还有些懵地看着这一切。
“两位郎君来,趁热吃。这吃食凉了,就不好吃了。”阿财热情地招呼。
江承紫与李恪落了座,菊香则扶了老妇人坐下,然后招呼几个孩子去屋里吃烤红薯与面汤疙瘩。几个孩子欢呼着入了厨房去了。
“两位,来。”阿财手一伸,却又不敢去拿那白面烙饼,于是只作了请的手势。
“不是我说的,我这儿媳妇做面食,做豆腐脑,很少有比得上的。”老人吃了一口昨晚剩下的豆腐,便夸赞起那菊香来。
江承紫听到老妇人这么一说,便更清楚这一家人为何拿出仅存的上好白面做成烙饼来款待他们了。这全是因为昨晚江承紫夸赞菊香的手艺好,可帮她找个酒楼做帮工。
这个时代的酒楼帮工可不是现代社会里酒楼里干活的那么简单。在古代,酒楼是高端大气的地方,普通人家若是歪瓜裂枣头脑不机灵没点手艺,连在酒楼里扫地都不配。
因为在古代,尤其是京城的酒楼饭店那都是招待达官贵人的。若是一个不机灵,那就可能得罪权贵。
因此,能在京城的酒楼帮工,哪怕就是当个挑夫或者扫地擦桌子的,那都好比是在国企当员工似的。
“你这儿媳妇还真是能干。这手艺确实好。”江承紫咬了一口烙饼,赞不绝口,“这面揉得劲道,火候到位,吃在嘴里脆脆的,香。”
江承紫竖起了指头,老妇人与阿财一听,笑逐颜开,一边招呼两人多吃些,一边旁敲侧击地询问就菊香这种能否去酒楼帮工呢。
“酒楼这事,我得回去瞧瞧,毕竟他的酒楼我也不清楚。”江承紫昨晚也是一时兴起,如今却发觉有些实在不能乱说。
阿财与老妇人一听,神情暗淡。
随后,阿财又说:“去不了酒楼也没啥。朝廷分了田地,赋税又轻,我们努力一点,田里收成好点,闲暇时去登记一下,去长安城里买点小吃,也可贴补,两位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阿财兄,你莫气馁。就菊香这手艺,即便是去不了酒楼帮工,自己买小吃,指不定比外面赚得多。”江承紫说。
阿财连连点头,老妇人已没啥好脸色,只沉默啃红薯。
江承紫吃了一点,李恪也不怎么吃了,于是与这一家告别,由三娃子引去里正家,拿钱买了马,趁天气晴朗,纵马望长安方向去。
云歌昨晚露宿在外,这番早在村外等候,见到二人就是一番抱怨,说野外蚊虫多,野狼叫得渗人。
“那叫渗鸟。”李恪打趣。
“哼。”云歌站在江承紫的肩膀上生闷气。
“看来这一场雨的范围颇广,这京城附近的旱情也得到了缓解。”李恪看着湿润的田野,更加青葱翠绿的青山,神情语气皆欣喜。
“没想到这次旱情能如此早缓解。”江承紫说。
李恪点头,扭过头来,笑着说:“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这里的大旱一直持续了三个月,一直到了五月。五月底,就是蝗灾。如今,这里已不一样了,如果别处也得到缓解,那,那一切应该都不一样了。”
江承紫明白他在高兴什么,这些都改变的话,意味着他的悲剧命运就已改变,那些与之相关的悲剧可能都不会发生。
那么,他真的可以护着她。而他们或者真的可能白头到老。
想一想,就让人高兴。
“是啊。一切都不一样了。”江承紫也喃喃地说。
云歌表示听不懂,江承紫与李恪相视一笑,并不理会它。两人策马狂奔,一直向这西北方长安城的方向去。在午后时,已隐隐看到长安城的轮廓。
两人在一片小树林前翻身下马,李恪换上贵公子的衣衫,白衣的里衬,窄袖翻领红色胡服,黑色马靴,紫冠束发。
“亭亭贵公子。”江承紫围着他转一圈,啧啧地赞叹。
“就委屈你,暂且先当贵公子的随从了。”李恪笑道。
“好。”江承紫转入树林里,将先前采药人的灰布衣衫换下,换上一身深蓝色劲装,将头发用布巾包起来。
“嗯,看起来挺像的。”李恪也是围着她站了一圈,将那些背篓丢掉,将手中包裹丢给他,说,“就委屈阿紫来提包袱了。”
“也是,断然没有随从空手,公子拿包裹的。”江承紫接过包裹。
包裹已很轻,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必须要带的物件,先前的被褥毯子都送给了阿财一家。李恪还瞧瞧留下了一颗珍珠给阿财一家。
“走吧,跟爷一道入长安。”李恪翻身上马,正坐马上,勒紧缰绳,狠抽了马儿一鞭子。江承紫就紧随其后,一人一马在官道上向着长安城的方向狂奔。
不一会儿,两人皆勒马在长安城东门。城门口的兵立马拦住要检查,李恪乖巧地翻身下马,递过去身份符以及江承紫的随从符。
“原是秦三公子。”两名士兵陡然毕恭毕敬,“不知道大将军身子可好些了?”
“有孙神医调理,家父身子大好,有劳二位记挂。”李恪回答。
“那小的们就放心了。我们原先是将军麾下。”两名士兵说。
“那真是极好。我若回去与家父说起,他必然高兴。”李恪笑了笑,牵着马跟两人挥手告别,“今日,秦某还有要事,就不与两位兄台多谈。”
“三公子大事要紧。小的们不敢叨扰。”两人恭敬恭送。
李恪与江承紫就这样牵着马入了长安城。江承紫低声问:“你拿的是谁人的符呢?可是左卫大将军家的三公子”
“不告诉你。”李恪哈哈一笑。
第四百九十七章 落脚地
江承紫撇撇嘴,伸手将他手中的符牌抢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将军府字样。
“果然是左卫大将军家的。”江承紫将那块缀着璎珞子丢还给李恪,将另一块小些的牌子看了看,上面雕刻的是她这个护卫的姓名职务。
“咦,竟然还是个小将军呢。我说,这年代将军也太泛滥了吧?”江承紫将那块牌子收入怀中。
“哈哈,是啊。你看看这长安城,指不定丢块石头砸中的就可能是将军呢。”李恪轻笑。
“京城之地,天子脚下,自是不同,就连乞丐都可能有七弯八拐的亲戚是朝中要员呢。”江承紫说笑,便问,“我们这是去何处?”
“我是秦三公子,自是回三公子的府邸。”李恪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江承紫撇撇嘴,低声说:“跟我,你还卖关子。”
“阿九,你现在是秦三公子的护卫,不可没大没小。”李恪一本正经。
江承紫与之斗嘴:“嗤,好歹我也是个小将军。”
“哈哈,你也说这京城之地,将军多如牛毛。”李恪笑了。
江承紫正要说话,迎面来了个人,骑着一匹枣红马,慢悠悠的如同散步。因逆着日光,沿着窄窄的街道慢吞吞过来,在升平坊门口那边就停住,一直在往这边打量。
我靠,那不是柴令武么?
江承紫眼看柴令武就要喊她,立马翻身下马跑到柴令武跟前,拱手拜道:“小的见过柴公子。”
柴令武本来是出来转悠转悠,考察一下江承紫提出的公共马车的可行性。他这一路走街窜巷的,把长安的三十多条主街道都走得差不多了。却不料一抬眼就瞧见从延兴门进来的两人。
起先,他只觉得那牵着马走在前头的人很像是李恪。后来,他甚至觉得那护卫像极了阿紫。
难道自己拉肚子几天,有点头脑发昏了吗?最近传来的消息是杨氏六房路上遇刺,三道官兵接到匿名情报说有突厥异端分子混入中原腹地,因此三道官兵齐集官道,联手灭掉了要刺杀杨氏六房的所谓山匪。
但不幸的消息是蜀王遇刺重伤,于杨氏祖宅里修养,九姑娘在照顾,生死未卜。
可是,这眼前的两人明明是他们啊。
柴令武揉了揉眼睛,就那么勒住了枣红马,任由女扮男装的阿芝翻身下马前来打招呼。
“总算有点良心,还能来打招呼。”柴令武看着走近前来的阿芝,心里想。
“你,你怎么在这里?”柴令武还没从震惊中缓过起来。
“回禀柴公子,小的陪我家三公子去为我家大将军采药。孙大夫交代的几味药,这几日正是好时节。错过这时节,就得再等一年。”江承紫说。
柴令武更是一脸懵逼,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抓住重点,有点挣扎地问:“不是,你家将军是谁?”
是啊,这孙大夫可以说是名医孙思邈,这采药也好理解。可是,她姓杨,目前她杨氏也没有什么大将军啊。若是李恪的话,他家也没什么大将军。
“柴公子,你,你不认识我家三公子了?你却瞧仔细了啊。”江承紫很是淡定地说,然后还指了指在不远处牵着马的李恪,“那是我家三公子,左卫大将军秦叔宝的三公子。”
柴令武“啊”一声,终于从懵逼中醒悟过来这两人在弘农杨氏放了个烟雾弹,这次是冒用秦家老三的名字偷偷入长安来处理弹劾一事的。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呢。他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了。”柴令武带着笑迎上来,低声问,“三公子呀,你的药采到了么?”
李恪拍开他的手,说:“别一脸贼兮兮的。”
柴令武哈哈笑,说:“你小子冒这老三的名是想过的吧。这老三体弱多病,一直就在终南山那边别业养着。这长安城可没多少人认识那小子。”
“不啊。我只是想要去见秦将军,用他儿子的名字好些。”李恪说。
“我去,你这个节骨眼去见秦大将军?你真不怕乱?你可知这次弹劾你的事可大可小。人家一旦做文章,让人往深刻里想,你不死都要褪层皮。”柴令武撇撇嘴。
“我怕什么?我就是去给秦大将军送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啊。我尚在襁褓,若非秦将军搭救我与母亲,我早就死在了太原了。送送药,别人还干涉?”李恪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柴令武。
江承紫听得一脸懵逼:这小子方才不是说要去秦三公子的府邸么?怎么这会儿是去秦大将军的府邸啊。
“我靠,送药的事,我可以代劳。如今,你跟阿紫也可以去我那别院小住。即便有人瞧见,我们是亲戚,开裆裤就一起玩的人,没啥的。”柴令武立马说。
江承紫也同意柴令武的说法,可是李恪摇摇头,说:“柴家现在更不安全,都知晓我与你关系颇好,指不定多少人盯着呢。”
“那秦家就安全了?”柴令武反问。
“这朝野上下,多少人跟秦将军有来往?”李恪反问。
柴令武想了想,点点头说:“还真没几个。秦伯伯受了伤后,不上朝也不领兵,虽统领左卫军,却实则很少在管,左屯卫军的事务一直是副将在打理。秦伯伯几次请辞,陛下都没允许。也因为他的伤,一直在家静养,同袍都鲜少走动,更别提朝中之人。”
“那就是了。我去给大将军送药,天经地义。何况,我离开京城前,早就去拜访过孙老。”李恪得意地说。
柴令武已经无语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在显示他智商的优越性。
“你去吧去吧。”柴令武摆摆手,他不想跟这种人多说话。
“好。告辞。”李恪毫不客气,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又转头瞧着柴令武问,“我说阿武,你不会没节操去告密吧?”
“我去你——”柴令武想骂一句脏话,无奈想起人家李恪的阿爷那是当今天子啊。辱骂天子,即便天子是自己的舅舅,那也是死罪啊。所以,他硬生生地憋回了脏话,只瞧着江承紫嘱咐,“阿芝,你别跟着这家伙。他这人特坏,经常把人往沟里带。你此番入了秦大将军府,就找大将军夫人,在那边住下,别跟这坏家伙蹦跶了。过几日,你父兄入京,弘农那边处理一番。你再出来。”
这摆明是为她着想。江承紫很是感激地应了柴令武。
柴令武甚为惋惜地转身挥挥手,说:“去吧。谁让你喜欢这小子呢,好好的白菜,让这猪给拱了。”
“阿武,你等着。”李恪恨恨地说。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别以为走小巷子,就不会遇见熟人,你装老三,好歹装得像一点吧。”柴令武翻身上马蹦跶哒地在他们前面走了。
“真要去秦大将军府?”江承紫翻身上马。
“目前这长安城,没有别处可去。何况我想去问秦将军一些事。”李恪回答。
“那药材的事?”江承紫一边拉紧缰绳,一边问出心中纠结的事。
“自然是真的。我离开长安之前,去见过孙神医,说过一味铁皮石斛,要在悬崖上去采集。我让云歌去找,自己去采集了。”李恪一甩鞭子,开始跑马。
“我怎么没见着你去采?”江承紫不甘心。
“在跟你上山之前的前一天,我上过山。”李恪回答。
江承紫不再询问,只勒紧缰绳跟着他。马在路上奔跑。这长安城的街道不像是现代社会的马路,并没有多少人来往。再加上这里并不是主干道,两人跑起马来速度极快。
不消片刻功夫,两人就来到崇仁坊。
“陛下赐下的大将军府邸就在崇仁坊。但大将军是朝廷重臣,可临街开门,方便出入。”李恪解释了一下。
江承紫对这种古代小区似的的格局并不陌生,家里有很多这种藏书不说。她前世里就是魔怔,就想着瞧瞧他住的长安城什么样子。她不仅找了许多古代典籍来看,还特地跑去西安瞧瞧。
江承紫先叩门,门很快被打开,一个瘸腿的老者瞧了瞧,问:“请问二位找谁?”
“我是孙神医的友人,受了他嘱托去为将军采药,今日带了药来。”李恪说着将手中装药草的篮子扬了扬,“这是我的名帖。”
老者瞧了瞧,接了名帖去通传。两人在门口等了片刻,老者打开门引了两人进去。
李恪与江承紫这才发现整个将军府虽大,但并不富丽堂皇。就连那座看起来很大气的厅堂,也没有什么华丽的锦缎去装饰。
相反,整个将军府看起来很简朴,且家里伺候的仆人都是老人和残疾人。
“秦大将军府邸所用的仆人都是残疾士兵或者士兵的家人。”李恪低声说。
江承紫一听,心里一震,对传说中本就完美的秦叔宝跟是佩服得不得了。以前,爷爷也是极喜欢秦琼的故事,唱京剧也会唱那么一两段秦琼。
然而,爷爷也是慨叹秦琼英雄盖世,却也逃不脱这天生的命运。一身的伤痛伴随了他最后的二十年光阴。那时,她也才知晓为何这大唐的历史上,鲜少有秦琼的名字。实在是这位一身伤痕平天下,拼尽性命换了盛世。却在这盛世只能与病痛争斗,最后敌不过命运。
英雄陨落,总是让人伤感。
江承紫想到秦叔宝的结局,心中不免感伤,便是叹息一声。
李恪却是心有灵犀,知她一声叹息之意,便低声安慰:“莫难过,一切都不同了。”
江承紫一愣,随后笑了笑,说:“是啊,我总是一叶障目。如今与从前不同了,如今呀,我来了啊。”
“哈,是啊。一切都不同。”李恪也高兴起来。
那领路的老头完全听不懂这两人所言,索性不听了,只领着他们往东厢房那边去。
东厢房的桃花已落尽,院落里种植的桃树已落了果,桃树枝叶繁茂。
“这一场雨果真是不同呢。你瞧瞧以前可怜见儿的桃儿如今都水灵灵的。”有妇人在笑。
隔着桃树丛,江承紫瞧见穿着宝蓝色襦裙红色上衣的妇人在垫着脚查看树上的桃树,此番似乎正回头对人在说这桃树的情况。
“这雨来得及时,确实贵如油。”有男子温和醇雅的声音响起,像是山泉汇入了山泉池里,干净清澈,却不尖锐。
“将军,夫人,属下把人待来了。”那老者站在桃林外朗声喊。
“好。”那妇人脆生生地应答。
老者指着一条桃林小路说:“你们从这里进去吧。将军与夫人在这边歇息。”
两人谢过老者,入了桃林。转过几棵桃树,两人才瞧见那妇人的面目。眉目如画,长眉入鬓,一双杏眼眸光亮。她此番没功夫看李恪二人,因她正手拿剪子在专心地修剪桃树枝条。
而一位头发全白了的男子就坐在桃林旁的廊檐下,一张藤条摇椅,身上搭着绣着喜鹊闹梅的被子。他五官俊朗,剑眉星眸,脸色却异常苍白。不过,在这苍白的脸上有着温和的笑。他正温和地瞧着修剪桃枝的妇人。
“见过大将军。”李恪拜见。
“蜀王免礼,坐。”男子将眸光从那妇人身上收回来,指了指一旁的蒲团,声音温和悦耳。情绪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突然造访的是蜀王李恪而有丝毫的慌乱与不悦。
“多谢大将军。”李恪在一旁坐下。
秦琼瞧了江承紫一眼,轻笑:“此番没有外人,这位姑娘也请坐下。”
“大将军好眼力。杨氏阿芝拜见大将军。”江承紫上前对着秦琼一拜,便在另一张蒲团上坐下。
那妇人一听是杨氏阿芝,便将手中的枝条一放,把剪刀一搁下,从石栏杆那边跳了过来,拍拍身上的土,一边在秦琼身边坐下,一边瞧着江承紫好奇地问:“咦?你就是杨氏阿芝?”
“回禀夫人,正是晚辈。”江承紫恭顺地回答。
妇人好奇地打量,便是笑着跟秦琼说:“这孩子模样生得极好啊,真是合我眼缘。”
“多谢夫人喜爱。”江承紫很有礼貌地回应。
妇人掩面笑,说:“可怜我生了三个儿子,却没一个女儿。我总是想,若是我生个女儿,得也是这般聪敏伶俐了。”
“夫人,你可别提收阿芝为干女儿的事。”秦叔宝连忙阻止。
妇人爽朗一笑,说:“将军莫要担心,我却是记着柴绍那家伙捷足先登了,才不让阿芝为难呢。”
“多谢夫人体恤。”江承紫只剩下扮乖巧的份儿。
“你呀,不必拘束,这将军府里没外人。那些仆从都是将军心腹,断不会乱说一个字。”妇人安慰一番,还不等江承紫说话,她又说,“这里留男人谈话,我带你去瞧瞧我那百草园子可好?”
江承紫知晓这秦夫人是想要让李恪与秦琼单独说话,便站起身正要应答,李恪却是站起身来,阻止说:“夫人,不必如此。我所有的话语,阿芝皆可听。”
秦夫人一愣,李恪便解释:“我身份不好,又处在风口浪尖。阿芝是我未来的王妃,是我的妻。我所有的事,都不该也不想瞒她。”
“好,很好。”秦夫人喜笑颜开,看这少年是越看越顺眼。于是,她再次挨着秦琼坐下,又示意江承紫与李恪一并坐下。
第四百九十八章 靠,侧妃
四人就在厢房前的廊檐下坐下,日光和暖,满院的桃树在风中微微舒展。
秦叔宝坐在躺椅上,盖着被子,面色苍白,不时咳嗽。一看就是内伤颇重,且寒毒入侵。
“久经战场,为天下苍生,每战必冲锋在前,每战必身负重伤。此乃真英雄,我戎马之人皆该以此为楷模。”爷爷每每说起秦琼,皆是赞叹不已,但同时亦是惋惜不已。
他惋惜道:“可惜重伤叠,戎马生涯风餐露宿,寒毒侵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若是他在,怕大唐军事都要改写?”
“如此厉害?”那时,江承紫年少,心高气傲,对于一千多年前的秦叔宝只在京剧与《隋唐演义》里看过。觉得那不过是戏剧的加工。
爷爷却是郑重其事地回答:“你瞧旧唐书,唐书残卷,隋唐志书,以及我江氏一门所收兵书残卷里,秦叔宝所留下的部分军事笔记。那真真是切中大唐军事弊端要害之利剑啊。”
江承紫不信服,后来去祖宅藏书楼研读了一整个夏天,只能惊叹秦叔宝其人真乃军事天才,盖世英雄。只不过江承紫一直有一个疑问:即便秦叔宝在李世民执掌天下后一直缠绵病榻,但若是一心要为大唐出力,这份儿论大唐军事的奏折送上去也不是难事啊。可为何这篇切中大唐军事利弊的精华文章却夹杂在秦叔宝的笔记里,随着他的遗体一并下葬。
再后来,几经辗转被盗墓贼获得,又被江氏先祖在明朝末年重金收购并收藏。
病,并不是秦叔宝没献上这军事良药的理由。
或者,身为左卫大将军的秦叔宝日子并不好过,毕竟历史记载参与玄武门之变的人里并没有秦叔宝。李世民命在旦夕的夺权之战,避开了一直为他冲锋在前的秦叔宝,这本身就是一件蹊跷的事。
年少时研读秦叔宝的手记时,江承紫就曾这样怀疑过。后来,为了证实自己的怀疑,她还打电话询问过正在西北考察敦煌文化的父亲。
父亲是著名的历史学教授,唐史研究专家,有关历史的事,说话做事向来严谨。他听到女儿提到秦叔宝,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最初喜欢上历史就是因为秦叔宝,而最佩服秦叔宝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从文献记载的只言片语来看,秦叔宝应该是一个家国天下的男子,人格高尚,信奉正统。他英雄气概,为人颇为正直。因此,玄武门之变这种不光彩的事,太宗显然是瞒着他的。而他在太宗执掌大唐后,因不曾参加玄武门之变,加上伤病在身,虽掌管了左屯卫大军,并且任大将军一职,但实际上已退出历史舞台。”江承紫清楚地记得父亲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喜怒哀乐在这语句间流淌。
“那我们家那份儿手札,还真是递不出去的。”江承紫惋惜。
“实际上,突厥之乱后,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太宗心腹军团已建立完毕,里面没有秦叔宝的位置。”父亲斟酌了许久,才回答了这一句。
江承紫听闻,忽然生出一种英雄落寞之感。不由得顺手写下一段话:公元638年深秋,萧索的终南山下,将军府别业中,久病的盖世英雄吐血而亡。
因此,江承紫很清楚地记得秦叔宝死于公元638年深秋,死在长安城外终南山下的别业中,吐血而亡。
如今,是公元628年,眼前这儒雅的男子还要受十年的病痛折磨,于深秋寂寥死去。虽然李恪安慰说一切都不同了,这已不是历史上那个唐朝,眼前的男子未必会死于638年。
可是,正因为历史已有所改变,那么,眼前咳得死去活来的男子很可能提早死亡。又或者因为他们今日来访,让置身事外的他卷入政治漩涡。
眼前的白发将军还在咳嗽,江承紫的思绪却已飘飞很远。神情因方才想到的事,显出疼惜与焦急。
秦叔宝还在咳嗽,方才乐观的秦夫人立马就起身,轻拍他的背,不断为他顺气。江承紫很清楚,秦夫人所做的动作对他的伤与病没有丝毫的作用,只不过是徒劳的动作罢了。
“慢些,平顺些。”秦夫人轻声安慰,神情略担忧,却又不曾将这份儿焦虑与担忧表现在言语动作之间。
过了许久,秦叔宝的咳嗽才算缓了下来,秦夫人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旁放置在小火炉上的汤茶,轻轻倒了一小杯,吹了又吹,还亲自尝了尝,双手递过去,温柔地说:“三郎,来,喝一点汤茶,润一润。”
“不要,苦。”秦叔宝摇摇头,像是个害怕吃药的小孩。
“良药苦口,三郎,你也不怕孩子们笑话。”秦夫人轻笑。
“我也怕苦。”李恪立马回答,还作了一个蹙眉的动作。
“给大将军准备蜜饯好了。”江承紫建议。
秦夫人轻笑,一边哄秦叔宝喝汤茶,一边说:“孙大夫说了,不能吃蜜饯。”
江承紫汗颜,只连连道歉:“是晚辈胡言了。夫人如此爱护大将军,又如何想不到蜜饯呢!”
秦夫人脸红了,娇嗔地说:“谁爱护个没良心的?”
“我喝。”秦叔宝轻叹,接过汤茶一饮而尽。
秦夫人碰过去漱口水,哼了一声,说:“若是个有良心的,若心里有我,还能弄成这样?”
秦叔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抚了抚额头,说:“阿英,你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我说的不是实话么?数落你两句怎么了?”秦夫人一边收拾,一边偷偷藏起方才给秦叔宝捂嘴的帕子。
江承紫是早就闻见了血腥味,也瞧见那一方丝绢帕子上有血迹。
莫不是这英雄要提前陨落么?她一颗心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阿英的数落,我听着都欢喜。”秦叔宝依旧和善地笑着,仿若方才那个咳得惊天动地,吐了血的人并不是他。
“老不害臊的。”秦夫人撇撇嘴,反而数落秦叔宝。
秦叔宝无奈地笑笑,说:“你们别见笑,我夫人为人豪爽。”
“我喜欢秦夫人呢。这般才是女子呀,天然灵动,自成一片风景。我可怕那种束缚在条条框框里的女子了。”江承紫朗声说,还作了个害怕的表情,继续说,“感觉她们就是带着标准的套子在走路做事说话,跟马厩里戴着马嚼子的马似的。想想都可怕。”
“哈哈哈,我喜欢你这说法。”秦夫人哈哈一笑。
“阿英,你念叨杨氏阿芝,今日一见,这性子与你不相上下,这都得是忘年交了。”秦叔宝眉目微展,剑眉星眸,真真是帅得没有边啊。
啧啧,历史上就记载他很帅。果然历史还是有可信度的,单看如今这老了的模样,就可想象少年时的秦叔宝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江承紫不厚道地小兴奋了一下。秦夫人一边拨炭火烧水,一边回答秦叔宝:“我甚为喜欢阿芝,但我不跟她成忘年交。我还得拿起伯母的架子来。”
“为啥?”秦叔宝不解。
“哼,不能便宜柴绍那老小子。我要跟阿芝来个义结金兰,我见着柴绍,不得要矮上一辈?”秦夫人一本正经地说。
秦叔宝无奈地笑笑,宠溺地说:“你呀,更像个孩子。”
“哼,我就是。”秦夫人撇撇嘴,活脱脱十来岁初恋少女对男友撒娇的模样。
“蜀王别见笑。”秦叔宝又说。
秦夫人不满地扫了秦叔宝一眼,打了水放到炉子上,才遗憾地说:“阿芝,你不喜束缚,可你偏生要嫁入皇家。须知,这天下的规矩最多的地方,可就是皇家了。”
“秦夫人放心。我不会束缚阿芝的。”李恪率先开口保证。
秦夫人斜睨他一笑,冷笑道:“你保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母亲如今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她年少时,是多么恣肆明亮的女子么?”
李恪眸光一滞,咬了咬牙,说:“我要敢为天下人先,哪怕天下人说我李恪软弱无能什么的,我都不在乎。阿芝高兴就好。”
“知易行难。小孩子家家还是不要说大话。”秦夫人沉了一张脸。
“秦夫人,秦将军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李恪对秦夫人说,其实他更想对江承紫说。
“将军不问世事,不在朝野。如今闲云野鹤,隐居于这长安城。而你,是大唐的三皇子,是蜀王,更是许多人的眼中钉。”秦夫人语气渐冷,“你跟我说,阿芝跟着你,不会被束缚,不会委屈,不会变成第二个杨淑妃。”
“阿英,够了,他不过还是个孩子。”秦叔宝声音威严了许多。
“大将军,他既摆得下**阵,悄然来得这里,就不是个孩子了。”秦夫人冷声说。
秦叔宝不说话,李恪已站起身,对秦夫人躬身一拜,说:“我胸无大志,只想闲云野鹤,与阿芝相对。今逢难,放眼朝野,真正公正,且对我毫无企图,毫无防备,毫无恨意之人,便只有大将军一人而已。”
“将军早就不问世事,就连那左卫大军也是力不从心。蜀王自己也清楚。”秦夫人说。
“我明白。今日我来,并非来让将军为我入朝,也不想将将军卷入是非。”李恪朗声说。
“那不知蜀王来此,到底何意?”秦夫人疑惑地问。
江承紫也一头雾水,这家伙不是来求秦叔宝帮忙的么?不是来落脚于将军府的么?她瞧着李恪,李恪便也看了看她。
然后,他转过视线,很认真地看着秦叔宝夫妇,说:“弘农杨氏祖宅危机四伏。实不相瞒,突厥人想要灭掉阿芝,毁格物院。我因此冒险带阿芝翻山越岭从迷途山走小道入长安。然而,我如今身陷弹劾一事,恐不能照顾阿芝周全,反而连累了她。因此,我思前想后,便寻思着求秦将军与秦夫人代为照看阿芝。”
“你说什么?”江承紫一听,他这是要将她放在这里,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明枪暗箭。
“你在这里,我比较放心。”李恪耐心解释。
“你说过,凡事你我并肩,如今,怎可背信弃义?”江承紫火了,很是固执地看着他。
“我,我带着你不方便,很累赘。”李恪有些无奈。
“累赘?我杨氏阿芝是你的累赘?”江承紫知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时刻就是要这样无理取闹。
李恪不知如何跟女子打交道,尤其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他只能连连说没有那意思。
“阿芝,你也别争了。那弹劾的事,我听说了。对蜀王来说,小事一桩,无关痛痒。”秦夫人看两人争执,不由得暗叹。
这蜀王是想护着这女孩,这女孩却想着与他并肩作战,这真像是当年的自己啊。三郎每次出征,她都女扮男装尾随而去。因此,她决定帮李恪一把。
“可是——”江承紫想到李恪一路上心事重重,又想到在入城时,遇到柴令武时,柴令武的那些话语。
“阿芝,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位未来夫君,把你领到长安。这才想起来了不好与你交代。”秦夫人说。
江承紫听得没头没脑的,便问:“不知夫人此话是何意?他要交代什么?”
“难道你这未来夫君没与你说起?”秦夫人伸手掩面,一副吃惊的样子。
“秦夫人——”李恪心中预感,这位秦夫人可是最讨厌三妻四妾什么的。如今恐怕就是要戳他痛楚了。尽管他真没干啥啊。
“我铁面无私,你别指望我嘴下留情。”秦夫人摆摆手。
江承紫一头雾水,只瞧着两人。秦夫人看她模样,便耐心解释:“你这准夫婿家里还有个侧妃哟。如今他在我这里许下这般海口,那得先处理处理那侧妃啊。”
“侧妃?”江承紫一听,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横眉冷眼瞧着李恪很是平静地问,“侧妃哟?”
“阿芝,我,你听我说——”李恪慌了,连忙要解释。
秦夫人上前一步挡在李恪面前,说:“速速去把你那侧妃处理一下。否则,别想接近阿芝。”
李恪正要解释,看秦夫人向他使眼神,顿时明了秦夫人是用这事情来帮他,虽然这下手未免太黑了点。
“阿芝,好,我去处理妥帖再来向你解释。”李恪咬了咬牙,就让阿芝不痛快几天吧,总比她跟着自己去冒险要强。
江承紫心里想到他居然有侧妃,指不定还那啥啥啥了。这边厢说多爱她啊,爱得不得了。原来特么的家里都有侧妃了。
靠靠靠!解释个毛啊。
江承紫一想到心里就来气:爱去哪去哪,懒得理。
因此,她一言不发,只坐在蒲团上,看也不看他,任由他走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大约
江承紫坐在原地一言不发,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和辜负这种事,她上辈子就已经历过了。那个渣男谋算她的家财,还想害死她。
那时,她从顾汐风那里知道了真相,只觉得气愤,觉得搞笑。然后,她悄无声息地处理了渣男和贱人。
可这次,她发现这感觉不一样了。
首先,她一听到李恪有了侧妃,就莫名地怒气冲冲,恨不得再不跟李恪见面。其次,就是胸口有一种压抑的疼痛,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如何也挪不开似的。
冷静,冷静!
江承紫告诫自己冷静,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不断在眼眶里蓄积打转。
被自己信任的且深爱的人辜负,竟是这样一种感觉!
江承紫坐在蒲团上,垂眸低头,竭力留住眼眶里的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江承紫,你现在处于还算不得熟人的大将军府,不是你家,不是你的小闺房。”江承紫在心里告诫再三告诫自己。
说到自己的家,她忽然想起在弘农杨氏时,因特别的相信李恪,这杨氏六房入长安找房子的事,就交给了李恪的人来办。如今他纳了侧妃,这事又不同了。说实话,她此刻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跟他没什么牵连。
“阿芝?”秦夫人看她半晌不说话,低喊了一声。
“哎,秦夫人,阿芝在。”江承紫竭力稳定情绪,应了一声,眼泪却还是啪嗒掉在手背上。
她慌忙站起来,低眉垂首站在一旁,问:“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说什么吩咐呢!我甚为喜欢你。”秦夫人柔声说。她是真真地喜欢这女孩子,有一股子的聪明劲儿,还有英气。如今还是孩子模样,穿上这男子就直逼当年的秀宁了,英姿飒爽。
“多谢秦夫人,阿芝十分荣幸。”江承紫回答。
这说了几句话,心里虽然平复了一点,但她还是觉得怒气冲冲。心中忍不住腹诽:都娶侧妃了,还来撩拨人,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言蜜语。还说什么上辈子的记忆,指不定都是在演戏。既然那么早就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特么的就更该守身如玉啊?
靠,靠,靠,去你大爷的侧妃!有多天大的理由,需要娶侧妃?
“阿芝,你是个聪敏的孩子,任凭是谁看到都喜欢,任凭谁看了,都舍不得你难过呢。”秦夫人慈爱地说。
“可偏生有人就不珍惜。”她小声嘀咕。
适才腹诽李恪一番,才发现完全为李恪找不到任何纳侧妃的理由。于是,她心里更是压抑,而这种压抑又伴随着绵延的悲伤。只觉得一颗心都死了,整个人异常烦躁,眼泪时不时上涌。
这样下去,定然要在秦叔宝夫妇面前大哭出来了。于是,江承紫赶忙起身,竭力稳住心神,说:“将军,夫人,我告辞了。”
她说完,扭头就要走。
秦夫人将她方才的话听在耳朵里,如今看她这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仿若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不由得调皮得瞧了瞧秦叔宝。
秦叔宝一直瞧着这情况,但这是女儿家的心事,他不好开口。再说了,他最近总是咳嗽,还是少说话为妙。但自家夫人调皮地看着自己,他就蹙眉,对她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她方才的做法。
秦夫人斜睨他一眼,便不理会他,而是径直问:“阿芝,如今你父兄还未入长安。你又是这般进来的,你这番告辞,难道要歇息在荒郊野外?”
江承紫脚步一顿,想着手里只有一块秦三公子的护卫腰牌。而这种腰牌根本不是正式的户籍证明,根本就没办法住旅店、吃饭,更别提什么去投奔寺庙,住驿站了。
大唐户籍制度很严格的,好不?她这样没有身份证明的勘验,若是不幸被抓了,到时候指不定还会赔上父兄的前程,坏了李恪的大事。
“是啊,我一着急忘了。”江承紫及时清醒过来,立马不好意思地说。
再说,就算功夫了得,出得长安,若是真去荒郊野外,这四月的天气可说不准,这回不一定有好运气可有个舒适的山洞住着。
想到这一层,江承紫就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究什么侧妃的时候。父兄马上就要入长安了。格物院是朝廷的大事,也是父兄的前程,自己不能莽莽撞撞地毁了。既然李恪能将自己带到这将军府来安置,那说明秦叔宝夫妇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能被李恪那样的人信任,这秦叔宝夫妇怕真是比历史记载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就该是将军府了。
一直在掉落的眼泪,就这样神奇地止住了,心里激荡的愤怒也渐渐平息下来。
父兄的前程才是正经的。再说,李恪就算真辜负了自己,也罪不至死,若非有他,这六房今日早就不在了。
江承紫这样转念一想,心里那股子压抑也没有了。
她内心叹息一声,想:算了,他虽娶侧妃,但到底相识一场。如今,他遭逢弹劾,算是极不顺遂的时刻,自己不能帮忙,也不能添乱的。
因此,她勉强一笑,不经意地抬袖擦泪,然后缓缓转过来,对着秦琼夫妇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多谢夫人提醒,我这一着急,就忘了。”
秦夫人看她眼眶分明是哭过,那眸光熠熠,如同秋水长天,一派干净,神情安宁,仿若刚才低头垂首落泪魂不守舍的小姑娘并非眼前这一位。
秦叔宝亦瞧见她那神情举动,心里暗叹:果然是个厉害的女娃,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就不动声色调整过来。难怪那位都要忌惮。
“你这叫关心则乱。我年轻时,听闻将军出征,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着要去他身边看着,这脑子都不灵光了。”秦夫人笑着说。
江承紫听出秦夫人的言下之意是说她方才说要离开是因为关心李恪一时糊涂,心里便忍不住吐槽:谁关心他呢。我这是被他气得乱了方寸。
她在心中吐槽李恪,面上却是一派宁和,瞧着秦夫人问:“呀,那还真如传说中那般,大将军每次出征,夫人都有一并去冲锋陷阵?”
“嗯。我坐不住。他出征,我就各种担心,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与其这样,还不如同进同退。我这人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喜欢猜测,不喜欢等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秦夫人很得意地说。
“一根筋就一根筋,不淑女就不淑女。差不多就得了,还在孩子面前把自己夸得跟花似的。”秦叔宝忍不住插嘴。
秦夫人斜睨他一眼,很是威胁的语气发问:“有意见?”
“不敢。”秦叔宝云淡风轻地回答。
“就是敢也晚了。我阿英看中的人,谁都抢不得。”秦夫人哼哼地说。
“是,你最厉害。把我家订娃娃亲的都说给了别人。”秦叔宝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又不亏。”秦夫人长眉一展,那气质活脱脱就是个骄傲的女王。
江承紫看得瞠目结舌,她从没想过这种挂在画像里的大英雄夫妇的日常竟然是这样的画风。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回避一下?
江承紫正在琢磨找什么借口,秦夫人话锋一转,对江承紫说:“阿芝,我早先就听阿武说你冰雪聪明,冷静聪颖。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夫人所说的阿武,可是我义兄?”江承紫问。
在蜀中,柴令武说过柴绍与秦叔宝的关系最好。两人一见如故,两人的夫人也十分交好。后来,李秀宁生柴令武难受而去,柴绍受打击不小,根本无心管理柴令武。那时候,就是秦夫人带着柴令武。因此,柴令武有个什么新鲜事新鲜的话,都会来与秦夫人闲聊。
“是呢。这孩子先是盘了几处店面要做酒楼生意,还盘下了几家成衣铺子。如今,还在琢磨那啥马车?”秦夫人一时没想起来
秦叔宝在一旁补充说:“公共马车。”
“对,公共马车。”秦夫人拍拍手,说,“他那想法好像还不错。”
“若是天下太平,繁华大都市,是很不错。能赚钱,还能方便他人,促进经济繁荣。”秦叔宝很理性地评估。
江承紫不由得看一眼这老帅哥,果然是历史上都没有污点的大英雄。分析事情分析得如此中肯。
“只要天下太平,怎么都是好的。”秦夫人感叹一句,语气颇为落寞。
秦叔宝又咳嗽了一阵,秦夫人一阵的手忙脚乱,好在这一次没有咳太久。
“这才入四月,长安天气还未稳定。要不,入屋内去吧。”江承紫提议。
秦夫人点点头,江承紫上前一步,帮着秦夫人扶着秦叔宝入了房内。秦叔宝摆摆手,说:“阿英,我有些乏了,我去小憩片刻,你与孩子好好说话。”
“好。”秦夫人回答了一声,回头对江承紫说,“阿芝,你在此等我片刻。”
江承紫应了声,秦夫人就将秦叔宝扶入了内室。江承紫一个人在厅里坐着,这会儿她才仔细地瞧这周围的陈设布局。
这应该是秦叔宝平素里会客的正厅,陈设简单,甚至说除了干净整洁,真看不出是一个大将军的府邸。不过,正厅里那一副字却是极好的,上面写治国齐家平天下,之后的字是什么,江承紫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印鉴落的就是秦叔宝的名字,字迹刚劲。看这字迹和内容,可以看出这位老帅哥是读过书的,深受了儒家正统思想教诲的人。
难怪双手沾满血的领军之人,身上没有任何戾气,反而是儒雅干净。
“将军写的,马马虎虎吧。”秦夫人说。
“字迹刚正,遒劲,字如其人。”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秦夫人骄傲地笑了笑,却又悲伤地说:“他这人就这般,一生所求就是天下太平,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如今,却是一身的伤,还困顿在在这长安城里。”
江承紫听闻“困顿”二字,想起爷爷和父亲说的那些话,秦叔宝不曾参与玄武门之变,从玄武门之后就从人们视野中退却。这其中,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伤。
一个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将军,惊才卓卓,心里想的就是天下太平。即使伤病在身,也会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即便不能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会将那些惊才卓卓的军事构想递给朝廷的。
可是他没有。而今,秦夫人用的是“困顿”两个字。
这两个字可窥伺其中一二,也间接证明父亲当年的推测是正确的。
但是,江承紫不敢接“困顿”二字,这话要是接下去,说的话就有风险。而今,她初到长安,这秦琼夫妇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不能胡言乱语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害了杨氏六房,更害了李恪。如今,李恪正被人弹劾觊觎军队,勾结地方豪强。而在天下人印象里,李恪与她早就绑在一起。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直接危害到李恪。
想到李恪,她一颗心也悬起来。方才只顾生气,全然没想到他将她放在这将军府就是怕她有危险。看来,他对这一场弹劾并非有十足的把握。
“也罢了,如今天下太平,他一生伤痛也是值当了。”秦夫人拿着鸡毛掸子拂过那些家具,见这女娃只瞧着那字发呆,便又说。
江承紫这才收回眸光,安慰秦夫人:“夫人,大将军一生为国为民,会好起来的。孙神医乃杏林国手,大将军定然无大碍。”
秦夫人听闻,轻轻一笑,神情里多是嘲讽:“杏林国手也有杏林国手的难处,不一定就解得了大将军的伤痛。”
“杏林国手也有杏林国手的难处。”这一句话说得这样明显,是有人不想秦叔宝被治疗好,有人不想他活着,他活着就是威胁。
“大约,是,孙神医擅长的不是这方面。”江承紫继续安慰,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很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