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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敲打

    因这里不是临时驻扎点,因此平素里的中军帐已由木质的房子代替。一入了中军营房就是一间正厅,与平素里大户人家的正厅布置一般无二,只是装饰帷幕什么的被省略,也比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厅小得多。

    江承紫与小九一前一后入了中军营房正厅,那孙将军一袭戎装正从主位上站起身迎上来,拱手道:“杨小郎君今日至此,我真着实吃惊。不知小郎君有何吩咐?”

    这孙将军身材魁梧,目测得有一米八多。江承紫虚岁十一,实际只有九岁,虽然身材算是高挑,才不过一米五出头。因此只觉得那人走来很有点压迫感。

    其次,此人生得一脸横肉,一条刀疤自左边眉头处斜扫过鼻梁在右边脸颊收尾,甚为吓人。他明明是笑脸相迎,那眸光却阴冷得要命。

    江承紫上次来这里,并未见到此人。当时,李恪实在将她护得严实,另外这孙将军亦在陪人巡视这蜀西北的防线。虽然在大家看来,这巍峨险峻的高山是任何人都不可逾越的天险,这不应该有什么神经病的敌人要来跨越,但到底属于边境,时不时也要巡视一番。

    “孙将军客气。”江承紫拱手行礼。

    那孙将军一迟疑,神情却是不悦,道:“姑娘可知军营重地,女子慎入?一则忌讳,二则女子家入这男儿聚集的军营,到底惹人闲话。”

    “若非要紧之事,也不敢叨扰将军。”江承紫和颜悦色。

    那孙将军也不接话,只问:“先前你说你是杨氏六房长男。如今却是女子,不知是谁家淑女?”

    “弘农杨氏九姑娘。杨氏六房杨氏阿芝。”江承紫报上名。

    孙将军原本不悦的脸不由得一惊,赶忙上前仔细端详。小九却是不悦,横着一脚就跨步到江承紫面前,不悦地说:“将军自重。九姑娘虽巾帼不让须眉,到底也是闺阁女子,将军这般盯着瞧,实在有**份。”

    那孙将军也不恼,只是赔笑道:“小公子教训极是。是孙某一时激动,忘了规矩。这也实在是九姑娘才貌双全,世间罕见,声名远播。孙某早就听闻,方才才做出这忘了规矩的举动。”

    “将军快人快语,实在是坦诚爽朗之人。这等虚礼就不必来去。”江承紫笑道,随后又笑嘻嘻地打趣,问,“想必将军也喜欢快意恩仇,实在不喜欢这繁文缛节吧?”

    “哈哈,还是九姑娘知我,这真是十分荣幸。上次,你前来军营,孙某陪人巡视,错过与你见面。今实在遗憾,但不知阿芝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孙将军一边说,一边请了两人坐在客座上。

    小九表明自己只是阿芝姑娘的护卫,到底不愿意坐下,只站在江承紫身后侧。

    江承紫也不勉强,便施施然坐下,对那孙将军谈起朝廷建立格物院一事。随后感叹一句:“一个国家要富强,老百姓要安居乐业,必定要全方位发展。否则成日里打仗,成日里勾心斗角,哪里来的饭吃衣穿呀?”

    “听九姑娘这样说,我这粗鄙之人却也看出格物院重要。”孙将军蹙眉点头,像是很了解格物院是怎么回事似的。

    江承紫也不管他听懂与否,径直又说:“格物院不外乎研究农事,找寻新农作物,探明盐矿等。做的都是与百姓息息相关之事。也因此,当今天子格外重视此事。若非如此,我杨氏世代皆贵胄,何以杨氏嫡系六房会到晋原县此等边陲之地来任一小小县丞?”

    “呀,六房入主晋原县竟是如此之因由呀!”孙将军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江承紫微笑着说:“正是如此。我们杨氏六房奉皇命前来晋原县,一则是朝廷听闻蜀中富饶,物种类多,定有利于寻找新农作物;二则是蜀山之中,卧虎藏龙,定有高人隐士;三则是朝廷听闻我大唐皆缺盐,就是程老将军的军中亦缺盐的情况下,蜀西北市上却有上好私盐——”

    江承紫说到此处,却见那孙将军神色一凝,她心里便知晓一二,看来这附近定然有盐矿,这孙将军还是知情者,说不定还是上次杨云查到的私盐贩卖的参与者。

    今次来此,她正好旁敲侧击一番。

    “这,蜀中富饶,物种委实不少,格物院定能找寻到合适物种供百姓耕种。说到此来,孙某倒听闻九姑娘与杨氏六房小郎君已培育出新的物种,还献给了朝廷?”孙将军一迟疑,就就近找了个切入口,转了话题。

    这话题也算转得漂亮,江承紫便顺着往下回答:“不过是山野之中找到,经过反复栽培与实验,又亲自品尝之后,逐一记录下反应,最终确保安全物种,适合大面积栽种,适当解决饥荒与粮食问题罢了。算不得培育出的新物种。”

    “呀,原是如此。我听人说姑娘院落内培育不少,皆有专人看管。”孙将军笑嘻嘻地问,表现出对红薯马铃薯的莫大兴趣。

    “是呢。毕竟是朝廷之物,再者,陛下还未下令大面积推广。”江承紫回复。

    “那,翻云寨?”孙将军迟疑一下。

    “翻云寨如今已是格物院基地,早就没有翻云寨,孙将军之辖岂能不知?”江承紫和颜悦色反问。

    孙将军只自嘲自己“糊涂”,江承紫也不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了话题,道:“今次前来,实在是为了盐矿一事,当今陛下对此万分重视,特命我杨氏六房要好生看待。之前,陛下亲派钦差前来叮嘱,尔后又有益州大都督带来特别指示。同时,陛下亦下手谕,说格物院之人持此手谕可寻求军队帮助。如今我来此处,就是寻求孙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她开门见山,孙将军一脸惊讶的表情,问:“不瞒九姑娘,孙某一介武夫,对格物一事一窍不通,何以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江承紫不与他客套,径直说:“这蜀西北山中,地形复杂,不甚太平,如今格物院须入山,这庇佑之事就交由熟悉此地的孙将军。”

    “九姑娘,孙某很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可军队调动,非同小可,不是孙某可答应于你。”孙将军回答。

    江承紫点头,道:“我自是知晓,这边厢也是这么一说。在下并非要孙将军调动军队,只是知晓将军对此地熟悉,为我格物院提供一些情况。”

    “这好办。”孙将军一听,哈哈一笑。

    江承紫一边赞美孙将军快人快语,一边却转了话锋,说:“只是我听闻这山中不太平,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匪类,甚为神秘。当然,朝廷很是重视格物院,因此,还得劳烦孙将军提供的情报准确些。”

    孙将军神情一凝,顿时觉得眼前这小女娃句句都有所指,似乎洞察了什么。他再结合她曾师从仙者一事来想一下,顿时觉得冷汗嗖嗖就爬上背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谋算

    孙将军一迟疑,江承紫就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因此也更是小心谨慎,想那羌人残部十有**就藏在这晋原县与临邛县的深山之中,且与益州地区的私盐有关。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将军亦是心怀天下之人,若非如此,又怎可在此坚守数年,保一方百姓安平?”江承紫又笑道。

    那孙将军也是人精,知晓这女娃即便知道什么,说这话亦是在给他台阶下,便哈哈笑,说:“九姑娘过誉。孙某能为百姓之幸出一份力,实乃荣幸。九姑娘放心,不论格物院,亦或杨氏六房,如今在孙某所辖之地,孙某定当尽力。”

    江承紫起身郑重道谢,随后才微笑着说:“得将军此言,于公而言,格物院如虎添翼,于私而言,杨氏六房顿觉心定。将军放心,阿芝定不忘将军大恩与功劳。明日便会将格物院名册交予大都督,大都督定会上奏朝廷。届时,将军,乃至水云渡守备上下皆是有功之人。”

    孙将军听闻,心里自然是兴奋。但这兴奋也只是片刻,因为他忽然就明白,这女娃若是知晓他那点点事,那么她将他上奏给朝廷,那他就会成为格物院以及杨氏六房在山中寻找盐矿的护卫。将来他们一旦有一丝一毫损伤,蜀王一怒,朝廷一怒,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那么,她如今特地来军营走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告诫:“孙将军,你莫与匪类勾结。朝廷已重视私盐这一块,如今乃将功折过最佳时期,若此时你执迷不悟,置格物院与杨氏六房于危险境地,实在是在自取灭亡。”

    眼下,从自身利益来看,对于杨氏六房进山,自己非但不能袖手旁观,还应该接近全力。必要时,还得牺牲合作伙伴..。

    想到此来,孙将军只觉得冷汗嗖嗖而下,心里只感叹这杨氏果然是名门望族,只一小小女童竟也有如此心思。

    他抬头看眼前的女娃,但那女娃却依旧是一副天真,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期待地瞧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孙某,孙某定当尽力。”孙将军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连忙回答。

    江承紫笑起来,不是大家闺秀的捂嘴偷笑,亦不是笑不露齿。她笑得肆无忌惮,露出洁白的牙齿,十分开心地瞧着身旁的小九,说:“小九,小九,真好,孙将军答应我们了。”

    孙将军一时之间也有点疑惑此女到底是真天真,还有另有所指。

    小九点头轻笑,眸光却是朝孙将军瞧过来,仔细审视一番。孙将军不理会这护卫小子,只说要命人摆酒席宴请客人。

    江承紫站起身,连连摆手,道:“我深夜造访,已叨扰于将军,怎敢饮宴?再者,明日就要进山,今晚还须休息。改日,阿芝得空定亲自设宴与将军畅谈一番。”

    她起身行礼,话语得当。孙将军亦不是真要留她,便也是顺了她的意,说:“如此,我便不留九姑娘。”

    江承紫点头,就与小九一并往外走,孙将军送出来,便又吩咐十个军中好手护送客人到禾云镇。

    江承紫也不推辞,说全凭孙将军安排。临到分别,她又强调会将孙将军的功劳一并上报朝廷。孙将军一边说感谢,心里一边在骂这女娃真是人精中的人精。

    军营十人前五后五,皆执火把护送两人回去。江承紫调整呼吸与步伐,凝神听渐渐远离的军营里的动静。

    军营里有人在喝酒,说蜀中方言,语速很快,是在谈论自己与本村寡妇的那点风流事;还有人在值守岗位,在搓手说前日里回乡去,老母说一门亲事,听闻对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人说完颇为感叹;又有人似乎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不知说甚.。。

    当然,这些都不是江承紫想要听的。她凝神要听的是孙将军的动静。果然,在即将转过山坳之时,听到先前那魁梧男子的声音,不悦地质问:“孙德全呀,你真了不起,敢将爷晾此处。”

    “呀,陇道,你何以如此,那边是朝廷大员,我自是要应付一番。”孙将军赔笑。

    江承紫知晓接下来对话有料,便说:“我累了,且歇息再启程。”

    小九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那十个士兵更不敢有丝毫造次,只得在一旁值守,原地待命。

    小九则在一块石头上铺上自己的外套,以免自家九姑娘做下去感觉凉。

    江承紫不客气,在石头上坐下,凝神打坐,只仔细听孙将军与那人的对话。

    那人也不多说啥,径直问:“先前那人是何来历?”

    “杨氏六房,你可听闻?”孙将军问。

    那人道:“杨氏?弘农杨氏?”

    “正是弘农杨氏,大半年前来晋原县作一小小县丞,前次里,我亦与你说起过。”孙将军回答。

    那人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那今日路遇之人竟是弘农杨氏。”

    “你路上有遇见?”孙将军语气惊讶。

    “我从小道而来,刚入了山岗,便隐约见沉沉暮霭中,有人疾驰,身手颇为了得。起初,我亦一惊,疑惑是山鬼,待她停下,却似是小人儿。我便大胆近前,瞧之,虽着男装,却似个女娃。”那人回答。

    自此,江承紫从此话可听出,如今孙将军所接见之人正是自己在路上遇见之人。

    “你却是让她瞧见,这,这怕是不妥。”孙将军连连感叹。

    那人很是疑惑,追问如何不妥。

    孙将军道:“此女乃弘农杨氏九姑娘杨氏阿芝,这大半年,名声鹊起,皆因她师从仙者,颇有见识。又找出红薯、马铃薯等农物供百姓栽种,并上书与李世民要建格物院。”孙将军说到此处,忽然又顿住。

    “师从仙者?”那人似乎对格物院并不感兴趣,只一味追问江承紫的身世。

    孙将军连连说是,与这人说道一番江承紫的身世。当然,所叙述之版本便是江承紫让世人知晓之版本。

    “此话,谁人知晓是真是假?若是师从仙者,便该潜心学道,争取早日登仙,何以来与俗世之人一般见识?”那人语气颇为不悦,句句讽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危机四伏

    “陇道,你亦莫要不信。我瞧那女娃当真是个不凡的。如今,朝廷命杨氏六房入蜀山,你却莫要与她冲突,白白折损。”孙将军语重心长地劝阻。

    江承紫听闻,只觉得这孙将军说这话真是阴险,字字诛心,把人往沟里带。

    那人果然中计,很是不屑地来一句:“我却是怕她一黄毛丫头?这些年,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我却是见得多。所谓名门豪强玩的那套把戏,你却也信?”

    “唉,陇道。我与你相识许久,今次也是好心劝阻。”孙将军依旧是语重心长。

    那叫陇道之人,依旧是冷哼一声,反问:“你莫不是怕她?”

    “呵。”孙将军冷笑,道,“我若怕她,早年便不可与你合作。这些年,你却不知晓我?”

    陇道听闻,便说:“不怕她,何以这般处处劝我?”

    “你糊涂。她背后是杨氏六房,杨氏六房背后是弘农杨氏。虽说天下姓李,杨氏已是前朝之事。但名门贵族,环环相护,到底也是脱不去这背后的牵连。再者,杨氏六房可是李世民钦点,让他们筹建格物院。她风头正劲,你硬碰硬,却是不怕?”孙将军又说。

    江承紫蹙眉,从这点来看,这孙将军似乎又真在劝说这人。她不禁疑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那陇道没说话,像是被束缚了。江承紫顿时觉得真没劲儿,原本以为可以看一场年度大戏,却不料实在无趣。

    她正要深深呼吸,收拾心神起身,却听得那孙将军又说:“另外,你却不知,这女娃小小年纪,却是惹得那蜀王心神动荡,全然不顾把柄入政敌之手,硬要来做益州大都督。”

    “啥?”陇道忽然追问,语气变得颇为凶狠。

    江承紫一惊,却听那孙将军继续说:“你别看这小女娃虚岁十一,实岁为九,却是让蜀王李恪神魂颠倒之人。”

    “蜀王。”陇道的语气发狠。

    江承紫略略蹙眉,这才想起先前羌人在陇佑道与程老将军交战。李恪带了自己的人走蜀北小道翻山越岭包羌人身后。那一仗羌人死伤无数,惨败遁走。

    当时,李恪虽以阿念身份与羌人交战,但无论羌人、疑惑程咬金他们皆知阿念乃三皇子家臣,刺面罪臣之后,因三皇子爱惜其才华,才提拔起来。

    阿念灭羌人之仇,便等同是三皇子亲手覆灭。

    这么看来,这陇道确是羌人无疑。果然,之前自己分析羌人从陇佑道迅速遁逃,摆脱程老将军他们追击,最可能就是躲入蜀山之中,竟然是真的。

    眼前形势严峻啊!

    江承紫内心感叹,那边厢,那孙将军便惊讶地问:“怎了?”

    “覆我族人者,李恪也。此仇不报——”那陇道句句发狠。

    “前次陇佑道一事,不是程咬金么?”那孙将军惊讶地问。

    江承紫听闻,不由得感叹:原来这厮在这里等着那陇道。这会儿把他的仇人抛出来,让他非得对付她不可。而他则可以趁机立功,亦或者让杨氏六房乃至李恪都欠情于他。同时,也向江承紫表明自己要洗心革面归顺朝廷的决心。

    呀,这孙将军可真是人精,谋算人也谋算得如此悄无声息。

    江承紫垂眸,觉得后面的话不必听下去,深深呼吸一口,然后施施然起身,对小九说:“走吧。”

    小九连忙收拾衣衫,朗声招呼几人道:“几位军爷,麻烦。”

    几个士兵连连说不敢当,一并将手中火把拨得亮堂些,继续前行。当然,隐隐约约中,她还是听到那叫陇道之人,说:“就凭程咬金那些乌合之众能覆我族人?若非阿念背后偷袭,程咬金也要交代在陇右。”

    孙将军默不作声,那人继续说:“那阿念就是蜀王之人,听闻他每次行动,方案部署皆来自李恪那厮。”

    江承紫没什么兴趣继续听,便以极快的脚程赶回禾云镇。

    人才到禾云镇,就瞧见坊门前站了几人,正是谢老三、潘道长以及禾云镇镇长。三人瞧见江承紫回来,都是松了一口气。

    “九姑娘。”谢老三率先喊了一声。

    潘道长脸色还如常,但神情已平和不少,只迎上来拱手作揖道:“九姑娘,你可回来了。”

    “让三位担心,是阿芝考虑不周。”江承紫上前行礼。

    那镇长是个长须老者,拄着拐杖笑道:“九姑娘安平就好,安平就好。这山中风寒露重,可别在此费事,快入镇来,我让人落锁。”

    “谨遵。”江承紫调皮地回答,随后又询问那十位士兵可需到禾云镇歇脚,十人皆表示不能入禾云镇,要即刻回返向孙将军复命。

    “即使如此,我不留几位军爷。杨氏阿芝在此多谢几位一路护送。”江承紫盈盈屈膝一拜。

    几人皆说“不敢不敢”,尔后便与江承紫等人告别,转身往水云渡驻地返回。

    江承紫回到住处,谢老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潘道长一句:“九姑娘做事向来有分寸,你且去睡,准备妥帖,明日可是要进山。”

    谢老三被看破,支支吾吾地掩饰尴尬说:“我知道,我只是怕九姑娘有别的吩咐。”

    “谢三当家客气,夜已深,我就不叨扰,你且休息,明日还要辛苦你。”江承紫客气一番。

    谢老三便带人散了,潘道长是有修养之人,绝口不问江承紫去军营作甚。

    江承紫却是等众人散去,叫住潘道长询问:“潘道长在这山中日久,却不知可曾听闻周围这周遭有异族之人走动?”

    潘道长一愣,蹙了眉,缓缓地说:“虽说蜀中聚居蛮夷,但也是靠近南诏一代。这一代虽然是边陲,却甚少蛮夷。”

    “那道长可有见过?或者平素里,觉察有异常?”江承紫继续追问。毕竟之前的一切都是推论,她还得多方佐证。

    潘道长想了想,便略略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这些年确有不寻常之人在禾云镇活动。先前,道观还在,每年七月皆有几位夫人前来问道,拜会。虽打扮与禾云镇之人一般无二,但举止总是怪异。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或者她们是异族。”

    “真有此事?这些年可还有?”江承紫越发觉得这山中危机四伏。

    潘道长点头,道:“在禾云镇总是有些神情举止与习惯与当地人不同之人走动。”

    “可是北地之人?”江承紫又问。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想起

    潘道长摇摇头,回答:“我也曾游历过北地,与北地之人打过交道。虽地有异,却也不似这般举止怪异。”

    江承紫点头,道:“看来这禾云镇附近倒真不太平。”

    “自是不太平。虽世人讲究大隐隐于市。但这兵荒马乱之年月,亦有不少人选择隐于深山。你瞧这深山峻岭,无论哪山,藏匿个千军万马亦不足为奇。”潘道长瞧着窗外的茫茫夜色,缓缓地说。

    “道长叮嘱,阿芝铭记。”江承紫缓缓顿首。

    潘道长忽然转身瞧着她,说:“九姑娘乃翻云寨之望,以后行事可否更谨慎些许?”

    江承紫一愣,随即想到潘道长是指今日她忽然去水云渡这件事考虑不周,很可能将自己搭进去。她立马就诚挚道歉:“让诸位担心,阿芝委实愧疚。日后行事定当周全谨慎。”

    潘道长点点头,随后就告辞休息。

    秋夜凉寒,江承紫歇息,小九执意要守在门口,江承紫劝不动,只得作罢。

    躺在床上翻覆,她无法成眠。一会儿在想那羌人会如何对付自己,一会儿又在想远在长安镇守的李恪不知如何,过一会儿无端又想起爷爷不知什么光景,那几个堂哥不知会否懂事点,回去陪陪爷爷。

    这般翻覆一阵,她终究还是没法成眠,只得起身打坐,调整呼吸。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蟋蟀在鸣叫,有时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夜鸟。江承紫只觉得周围有一种玄妙,仿若自己置身于虚空,周围是璀璨的群星,而自己也是星星的一员。

    这感觉越发让她觉得身姿轻盈,似乎可遨游于天地。

    但只是短短一瞬,她忽然醒来,瞧见床对面的木质柜子。尔后,他听到小九似乎撑不住已靠在门口睡下,呼吸匀称轻微。

    江承紫起身,拿了薄被蹑手蹑脚出门,为小九轻轻盖上。小九大约是累坏了,竟然不曾察觉。

    江承紫就站在他身侧,天上月光朦胧,清清冷冷一片落下,落了一院落的清秋冷。小九稚嫩年轻的脸映照在月光下。

    她略略蹙眉,内心感叹一句:真年轻啊。

    随后,她瞧见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也是兀自笑了。正在这时,她听得哒哒的马蹄声来自很远很远的山中,正往禾云镇方向奔来。

    禾云镇并非什么要紧的重镇,深夜行路这种事不该出现,何况是深夜跑马。在古代,没有路灯,路况又差的山中,还跑马,跟蒙着眼开车根本没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分分钟作死的节奏。

    来人到底是谁?听那方向,是从晋原县方向而来。

    近了,近了,声音越来越大,她甚至听得到马的喘息与嘶鸣。当然,最近异能的各种不稳定,让江承紫基本判断不出来人离自己还有多远。

    忽然,那人却勒住了马,似乎是将马放在何处,自己开始步行。那人先前明明赶路那么急,如今走起路来却是闲庭信步。

    来人是谁?

    江承紫略略疑惑,身侧倚门而睡的小九忽然就醒来,“嗖”一下站起身,怔怔地瞧着院落外的天空,来了一句:“有人。”

    “是。”江承紫回答。

    小九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身上的薄被,站在门内披着斗篷大衣的九姑娘。他内心一暖,却又觉得歉意,说:“我,我有些累,没想到——”

    “回屋去睡。”她说。

    “我不困,已经不困。”小九固执地摇头强调。

    江承紫不多纠缠这个问题,径直询问:“你听来人大约还有多远?”

    小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神听着,说:“来人脚步太轻,似有若无。不过,根据此情况,若对方是绝顶高手,则就在禾云镇口。”

    原来已到镇口,但愿来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江承紫内心这么想,但她知道这种希望很渺茫。

    “姑娘,镇口落了锁。这禾云镇是山中小镇,又离深山近,匪类众多。因此,禾云镇一到落山就要上锁,而禾云镇周围都是高大的城墙。那人若要进来,怕得不走寻常之道。”小九说。

    江承紫只听着,也没听明白小九此话是何用意。她只说:“静观其变。不必先发制人,来人指不定与我们并无关系。”

    “但愿。”小九忧心忡忡,长剑赫然在手。

    江承紫只是站在门边,凝神听着那人的动静。那人似乎伫立在某处很久很久,连呼吸都隐去,即便是江承紫的耳力,也听得似有若无。

    小九有些急躁地说:“听不到,竟是听不到。”

    他急躁的语气里带着略略的慌乱,大约是怕不知对方去向,不能知己知彼,以此守护江承紫。

    “莫急,既然来了,定会现身。你且先回屋静候。”江承紫安慰。

    “不,我要在此保护你。”小九固执地说。

    “你在此,那人大约不会出现。”江承紫轻笑。

    “为何?”小九不明所以。

    “你我明目张胆在这月光下,若是小偷小摸,自不会进来;若是与你或者我单独相会者,定不好意思进来;若是敌人看我们严阵以待,定也要琢磨琢磨我们周遭是否有埋伏,怕也不会进来。”江承紫打趣。

    小九一听,脸一热,便说:“九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小九乃粗人,无亲无故,更不会有深夜与我单独相会者。至于你,却万不可说那般玩笑话。”

    江承紫看小九一本正经,噗嗤一笑,掩面低声说:“我却不在乎那等俗礼。再者,你家公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上回,在杨府,还不是不知礼数到处乱窜,连我大兄亦瞧不惯,出言教训。”

    “那,那,公子他——”小九想为自家公子辩解,但仔细想想自家公子在杨府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不地道,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有毁九姑娘清誉。若是不知情之人听闻那些事,还不得戳着九姑娘脊梁骨骂呢。

    因此,杨小郎君训斥自家公子时,他竟完全站在杨小郎君那边,觉得虽然这世间只得自家公子一人可与九姑娘匹配,但到底没明媒正娶,就那般不顾一切出入九姑娘闺房,实在不妥帖。

    “公子他,他是情难自禁。”小九终于支支吾吾说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第一百七十章

    江承紫“噗嗤”一笑,打趣道:“小九说此话,却是自己也不信也。”

    “我——”小九再难找到合适之词,便是急红了眼,只颇为霸道地一句,“总之,总之,九姑娘莫要那般说便可。”

    “小九不是外人,我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玩笑。你瞧我在外人面前,几时有言行失当之处?”江承紫正色道。

    小九点头同意:“九姑娘行事向来谨慎得体,确是如此。”

    “那小九便不必较真。你且先进屋整装待发,可好?”江承紫声音放低几许,那声音便更温柔。

    小九还是固执地摇头,道:“不知来人是谁,我还是等在这里,守护姑娘。还请姑娘回屋。”

    “小九,今晚,你与我比脚力,可在我之上?”江承紫反问一句。

    小九背脊一凉,整个人僵住了。他想起暮色黄昏,她身轻如燕,飘然而去。就是自家公子最顶级的护卫也没这般功夫,自己竟然还可笑地说要守护她。

    “我——”小九一个字吐出,脑子里一片慌乱,心里只觉得说不出什么来,有一种莫名的颓败。

    “因此,你亦不必担心于我。咱们各自回屋躲在暗处,静待来人前来。再者,今晚月色虽朦胧,但你我来讲,却已足够让来人在明处。”江承紫又对小九说。

    小九依旧蹙眉,很倔强地说:“不,我就在此。即便挡不住敌人也要挡,哪怕挡不住,我最后好歹还有条命。”

    他语气倔强,江承紫吓了一跳,心里略略分析,便知方才之话自己欠考虑,径直伤害了小九。

    她立马就劝慰:“小九,你何以沮丧?我若是普通闺阁女子,哪能比得上你分毫?我好歹师承仙者,你如此破罐破摔话语,却才真正算不如我。你我名义上主仆,实则情分如兄妹家人,岂可轻言搏命?”

    她一半劝慰,一半责备。小九一听,顿如醍醐灌顶,惭愧万分。他想:是啊,九姑娘师承仙者,这世间又有几人可与她相比?自己却是不清醒,说出这等任性之语,实在不配为江府护卫。

    “九姑娘,是小九一时糊涂。”他很抱歉。

    江承紫轻笑,低声说:“你我且回房休息,不必理会那人。”

    小九虽不太愿意,却还是觉得自己这日所作所为已逾越自己的本分。因此,他这一次没反对,径直回屋。因在外一切从简,小九的房间就在江承紫隔壁的小间,虽也是独门的房间,却恰恰是给护卫居住所设。

    江承紫见小九进屋,自己也掩上门,躺到床上凝神静息,寻找屋外那人的声响。但奇怪的是只听得那马儿低声的嘶鸣,却再也听不见此人一丝一毫的声息。

    难道是自己的异能退化?但却能听见马匹的声音啊?又或者是那人故意隐藏起自己的声息?

    江承紫疑惑不解,却也只能按兵不动。又过了良久,那人依旧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隔壁的小九也忍不住来敲门,低声说:“九姑娘,明日一早还要进山。若那人一直不来,我们岂不要耗上一晚?你且先睡,让我守着,可好?”

    小九考虑周详,江承紫便应声说“好”,自顾自躺下,彻底放松,径直睡去。

    一宿无梦,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至少她担心的那种声响也没有吵醒她。江承紫睁开朦胧的睡眼,伸伸懒腰,外间就有人低喊:“九姑娘,可是醒了?”

    低喊的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蜀中方言,带着喃喃的尾音,甚为缠绵,声音娇嫩清脆,像是早春鹅黄羽毛的雏鸟。

    这声音甚为陌生,江承紫便问:“是谁?”

    “婢子是来伺候九姑娘梳洗的。”那女子说着已挑帘进来,蓝色齐腰襦裙,双环垂髫,不施粉黛,唇红齿白,瞧那身形该是发育良好的少女,只是身高矮了些许,瞧起来便与江承紫差不多高。

    “你是何人?”江承紫问。

    “婢子名曰小红,是翻云寨里人,三当家让婢子伺候九姑娘。”小红垂首在前。

    江承紫坐在床头椅子上,问:“谢三当家可有告知,我要往山里去?”

    “回禀九姑娘,三当家已告知。”小红据实回答,尔后又补充说,“婢子长在山里,寨里老一辈皆说婢子如那山中野猴,嘿。”

    小红说着,想要嘿嘿笑,却又似乎想到什么笑不露齿的狗屁理论,立刻掩面忍住。

    江承紫瞧她的举动,便是打趣:“你这身,可是入不得山呀。啧啧,看起来也不像猴子。”

    小红性子纯真,听江承紫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她不合格,不让她进山,她立马就着急起来,急切地说:“婢子,婢子这身是大夫人选的。她从前也出身富贵人家,说杨氏是名门望族,最讲究礼仪。我若失了礼仪,九姑娘定不喜欢。”

    “哦?那你说,你这身能进山不?”江承紫打趣她,同时又伸伸懒腰。

    “婢子,婢子这就去换,九姑娘可千万别嫌弃婢子。”小红急急忙忙就要往外间走。

    江承紫看她那样,也是不忍心继续逗她,便朗声喊:“小红姐姐,你莫急。我这还漱口梳洗呢。”

    “呀,是是是。”小红顿住脚步,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立刻应声。随后,她提着裙子去打水险些摔倒。

    江承紫摇摇头,这才去外间。潘道长与三当家他们已整装待发,在院落里议论纷纷。她蓬头垢面,未曾梳洗,便不曾出门,却也听得他们在说禾云镇外,似乎有一人站立了整个晚上,一动不动。

    “谁人瞧见?”谢老三问。

    另一人回答:“禾云镇值守啊。说那人竟然身披斜帧,在萧瑟秋风中,衣袂飘飞,如同一座雕塑,整整站立了一夜,一动不动。当时,那值守在城墙上,吓得浑身发抖,生怕是遭遇鬼魅山精。”

    “斜帧象征英雄末路,那人竟穿?”谢老三念叨一句。

    另一人继续说:“我听值守说,天明时分,才瞧见男人一袭青衫,身披斜着,手提长剑,戴了帷幕斗笠。因日光和暖,他还在,那值守才说觉得捡回一条命,不必去找神婆瞧运势。”

    “那人呢?”潘道长问。

    “禾云镇镇门洞开,原本以为他要进镇。他却转身就往晋原县方向前去。”那人回答。

    “怪哉,怪哉。”谢老三很**地感叹。

    小红刚好打好水前来,江承紫就没继续听下去,而是洗脸漱口,又简单梳了个马尾,换上干练的男装。

    “姑娘,你这是?”小红不明所以。

    “亏你还是山中猴子,要进山,未必要穿你那身?”江承紫打趣。

    小红“啊”一声,这次却没冒冒失失,反而是说:“那我伺候姑娘用早饭后,就去换简单衣衫。”

    “好。”江承紫回答,便吩咐小红布早饭。她自己却是将行囊背包里的物件一一检查,又将李恪送的格斗刃拿出来瞧瞧,随身携带,安放妥帖。

    用过早饭,谢老三将人都带到院内集合。潘道长十分忧心,又来与江承紫说起镇口怪人之事,叮嘱她这初次进山,切勿深入,就在事先定好的几个地方瞧瞧即可,他还得让翻云寨众人全线警戒。

    “有劳潘道长。”江承紫感谢。

    潘道长摇摇头说:“如今翻云寨与杨氏六房乃一家人,而说句不合规矩的话,九姑娘乃翻云寨之主,何以如此客气?”

    “礼数总要周到。”江承紫回答。

    潘道长这才由礼数转到小红身上,说之所以选小红,一则是因为小红机灵,二则是小红是孤儿,是被捡回去带大,知根知底,三则是因为小红身手不错,对山中情况颇为熟悉,第四则因为是女子,到底要方便些。

    “你们安排甚为周到妥帖。片刻后,我便与他们先去火井村瞧瞧,再去别处。”江承紫说了一下计划,尔后,一行人轻装从简,在老把式的带领下,出了禾云镇北,往深山深处而去。

第一百七一章 那条狗

    秋日,蜀西北山区早晨,雾霭沉沉,日光刺目。

    江承紫带领十来个人先往禾云镇北部深山而去。第一站就去了马老三所在的火井村。

    火井村离禾云镇并不远,但因潜藏在群山之中,禾云镇又算是官道的尽头,因此去火井村的路都是山间小道。

    小道两旁荒草丛生,小道一面临靠悬崖,一面是淙淙的河水,河的那边又是高大的山,遮天蔽日。虽说秋阳还算灿烂,但在这样的深山之中,还是让人感觉其境过清。

    “虽是秋季,但这日头还晒秋老虎,山中蛇虫众多,九姑娘还请小心。”走在前头的马老三回头对江承紫说。

    江承紫点头,说:“多谢马三爷提醒。”

    马老三被名门世家的姑娘多谢,满脸不好意思,只得摸摸头憨厚地笑笑,径直往前走。

    姚子秋经常在山中行走,曾有段时间一直生活在山中,对山中的情况颇为熟悉,知晓马老三说的在理,他便仔细地走在江承紫前面,警惕地四处张望,那草丛里、树枝上,他都瞧得仔仔细细。而小红则认为姚二公子他们都是金贵之人,她便自告奋勇走在几名翻云寨护卫之后,却恰恰在姚子秋之前,也是仔仔细细地瞧着周围的动静。

    小九自然是紧跟着江承紫断后,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当然,小九作为护卫,要瞧的就不仅仅是蛇鼠虫蚁,更有潜藏在暗处的危机。虽然,他跟着自家九姑娘昨夜走那么一遭,早就知晓九姑娘的功夫在自己之外,但他经过昨夜已经想通:虽然九姑娘厉害,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有危险,自己若是不能排除危险,至少可以在危险来临之时,竭尽所能,甚至以自己的命挡住危险。

    小九自己就这样打算,当然,他觉得九姑娘不仅仅是自己的主人,更像是自己妹妹,无论多强大,他还是想保护她。

    一行人行走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群山环绕的一片开阔平地。秋日的阳光倾泻在原野,逐渐泛黄的农作物以及远处的山林都泛出一层金黄。

    火井村原本是个大村,因为这两年火井频繁起火,烧了几次山林,又加上这属于翻云寨的地盘。火井村里有能力搬走的村民都已经搬走,剩下的是不愿挪窝的和没有能力挪走的。

    村里的到底比山路宽许多,姚子秋与江承紫并排走着,马老三与小红就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介绍,指指点点,介绍这火井村的情况。

    “那,那边山头就是火井。有十来口,因怕忽然喷火,我们就把那附近树木砍光,平素也是三两天就去割草。这时节,天干物燥,大家农忙之余,也要去除草。”马老三介绍。

    江承紫顺着他指的瞧过去,果然瞧见那边山头光秃秃的,而且那边的空气有一种薄膜一样的东西在飘荡,看来那确实是天燃气。

    “嗯,看来火井里的沼气挺足。大家最近要小心谨慎些。”江承紫点头。

    马老三十分恭敬地应了声,随后就放声呐喊,招呼村里老少到祠堂来,有贵客到访。众人听闻,也是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前来。

    江承紫连忙说:“三爷,这使不得,使不得。如何能因为我耽误农事?这天气不待人,若是天气转坏,地里庄稼不曾收好,那可得坏了。”

    马老三摆摆手,道:“不妨事,这天气几日里坏不了。再者,姑娘也是停留片刻,我正好让村里人都来见见九姑娘,与你说道说道这白毛子岩的事。”

    江承紫一听,也觉得甚好,便说:“那我就耽误大家片刻功夫。”

    “九姑娘客气。”马老三一边说,一边带着江承紫去祠堂。

    这火井村,一半村民姓马,一半村民姓王。王氏与马氏的祠堂都并排着,由于是山村,即便是祖先祠堂,也修建得并不堂皇。不过,还是从建筑材料的选取以及门楣牌坊上的雕花看得出村民对于先祖是虔诚与敬畏。

    马老三是马氏族人,自然是让马氏看守人打开马氏祠堂,在祠堂院落内招待贵客。那看守马氏祠堂的是个跛脚的老头,千沟万壑鸡皮鹤发,穿一身干净补丁灰短袍,搬了个小马扎在祠堂前的墙根下拢着手晒太阳。

    马老三恭恭敬敬地上前拜上一拜,道:“八太爷,这几位是城里来的贵客,在山中有事,还请八太爷开一开门,让贵客歇息脚。”

    那老头施施然睁开眼,江承紫以为会看到浑浊的双目,却不料那老头瞧过来,凹陷的眼珠子竟精光四射。

    江承紫略一蹙眉,那老头便缓缓爬起来,拖着一条跛脚,拿钥匙将祠堂大门打开。

    “有劳。”姚子秋行了礼。

    一行人便谨慎地入了祠堂,在祠堂前的院落里,捡了檐下石头坐下。马老三要去为江承紫搬一方草席,被江承紫阻止。她亦坐在檐下打磨得光滑的石头上。

    不一会儿,祠堂门口就挤满了火井村的村民,好奇地往这屋里瞧。

    江承紫施施然起身,朗声道:“各位村民,晚辈乃杨氏六房之人,奉朝廷之命,入山寻盐。初来乍到,幸得马三爷做向导,才能到达这福地洞天。”

    “你说这火井村是福地洞天?”那看门老头呵呵反问,语气里满是讽刺。

    “自是福地洞天。火井就是上天极好恩赐,虽诸多不便,但自有福泽。”江承紫不想多解释,只丢下这句。

    马老三连忙圆场,道:“八太爷,九姑娘师从仙者,说定能降服那火井下的妖怪。”

    “师从仙者?”那老头忽然又瞧过来,眸光甚为审视,而后冷笑一声,“不过手段而已。”

    然后,他拖着瘸腿就穿过人群而去。江承紫知晓那老头不信任她,觉得她是愚弄大众。她也不理会,倒是马老三一直道歉,说八太爷就是这样古怪之人,请她莫恼。

    江承紫摆手表示不在意,便继续询问这白毛子岩的事,或者这山中可有古怪之处。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有个佝偻瘦小的王姓老头上前,说:“嘉善山附近有白毛子岩,洛江山那边也有。”

    “洛江山也有?那边可是深山呀。”有人惊呼。

    “盼老头,你去过洛江山?那里可是深山,悬崖峭壁,猛兽出没呀。”有人惊讶地问。

    “几十年前的事,年轻气盛。八太爷去采药给我娘治病,八太奶奶也一并去了。我爹不放心,让我陪着八太爷照应一二。我沿着他们采摘草药的痕迹一路寻过去,沿途留记号,不知不觉就到了洛江山。”老头说到这里,一下子沉默。

    小红听得认真,立刻就问:“如何?”

    老头叹息一声,马老三问:“莫非就是八太爷遇难那次?”

    老头点点头,说:“正是那次。我沿途寻去,洛江山附近,云深山高,悬崖峭壁,江水湍急。野兽众多,我也不敢在那一带过夜,只求寻着八太爷与八太奶奶。转悠半晌,也不见人,天色渐晚,我也不敢在地上过夜,就找一棵靠实的树,一夜没敢睡,在树上过一夜。第二天日头老高才敢下地,原路返回——”

    老头说到这里,又往外瞧瞧,压低了声音,说:“我原路返回,走到半道上,就看见受伤的八太爷躺在草地上,一只腿空荡荡的,血染了周遭的草叶子。”

    马老三一听,蹙了眉,说:“他回来,我亦是知晓,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全村人去找过八太奶奶,却是找不着。”

    “那后来的事呢?”江承紫蹙了眉,心想这两位医者定是遭遇了猛兽。

    “后来,八太爷好起来,就自己来守祠堂,绝口不提当年的事。”马老三回答。

    姚子秋咳嗽一声,将偏题的他们拉回来,问那老头:“你真在洛江山附近见过白毛子岩?”

    “见过啊,洛江山附近有个天坑,里面全是白毛子岩。对了,当时,我在那边瞧见一只狗。”老头说。

    “狗?”姚子秋与江承紫同时惊讶地叫出声来。

    江承紫立马问,“你确信是狗?而不是别的?”

    “不是狼。那是个头高大的狗,绳索盘在脖子上,当时就坐在那白毛子岩边啃东西。”老头很笃定。

    “这么说来,那里有人。”江承紫轻吐出一口气,想起先前遇见的那个叫陇道的男子,想起自己分析里的羌人残部。也许这些人早就在这蜀北深山里安营扎寨。

    “应该是吧。不过,这种深山里住着一二人家,也没啥。世道乱了,好多人活不下去,逃进深山,隐居战乱赋税也是有的。另外,这周围群山,匪寇也多。”老头叹息。

    “逃避战乱,自耕自足,隐居深山。这很正常,只是洛江山附近,却没有平坦之地可供耕种,又远离城镇,山路难行,猛兽众多,岂是长久之地?”姚子秋说出疑惑。

    江承紫也正有此疑惑,但她也不能说出羌人这件事,只是默默听着。正在这时,屋外一阵骚动,就激动地喊:“让开,让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洛江山的秘密

    屋外激动叫喊的人正是那守祠堂的瘸腿老头。这老头是得了老丈人的真传,成了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就连禾云镇那边也是鼎鼎出名。

    老头与其妻举案齐眉,神仙眷侣,救死扶伤,妙手仁心。稍稍上点年纪的人提起这马大夫夫妇,都赞不绝口。

    然而,就是这样妙手仁心的大夫,入山采药,一时迷路,误入深山,等被同村人救回来时,已瘸了腿,人也痴痴傻傻。至于其妻如何,众人皆不知。

    起初,村人一边询问,一边派人搜山。他痴痴傻傻不曾开口,村人派多人搜山也不见其妻踪迹。三月后,村人认为柔软善良的马王氏早就遭了野兽,怕是尸骨无存。后又有采药后生说在罗素山附近有瞧见被野物撕碎的女子布衫。人们就更笃定马王氏已遭遇不测。

    尔后,马大夫渐渐好起来,却再也没发替人看病,成日里就坐在祠堂门口发呆,若是没人喊他名字,他能坐几天几夜。有人试图跟他谈话,询问当日发生之事。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绝口不提,神情越发哀伤。村人也大多良善之辈,询问几次,不知当日情况,便也就不再做剥开人家伤口之事,因此,村人亦绝口不提当年事。

    又过了几年,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但人倒是精神了,自请去管祠堂。日暮黄昏,倒是经常看到他自己跪在祖宗牌位前,也不知在干啥。

    不过,话倒是要说了,别人若是询问他几句话,只要不涉及当年,他总是会应上一两句。比如,村人平素闲暇总爱打趣:“八太爷,你还记得甘草、伏枫做啥用哩?”

    他长眉一展,不屑地瞧瞧询问他之人,便是顺溜回答出来,说:“你们靠我?”

    “是呢。”人们笑。

    他却是想到什么似的愣住了,神情越发凄楚。每每此时,村人便不敢多说话。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敢多与这马大夫攀谈,而他也决计不凑什么热闹,更别说发言了。

    因此,在贵客光临火井村的此时,一向不凑热闹,亦不会主动说话的马大夫居然破天荒地要挤进来,还激动地在嚷,村人觉得甚为奇怪。

    与此同时,大家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就拖着瘸腿走进来,干瘦的脸因激动而肌肉扭曲,他嗖嗖嗖窜到江承紫面前,眼睛却是顶着那位年轻人,问:“你说,你说哪里有狗?”

    “洛江山区呀,就是西山区,毛狗岩那边。”那年轻人回答。

    “那边,在那边。”马大夫紧紧抿着唇,喃喃地说着,尔后骤然倒地抽搐。众人吓了一跳,有人要去扶他。

    江承紫料定这老头定然是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一时急火攻心,要是那么扶一扶,估计就把这老头的命收了。

    “且慢。”江承紫一跃而起,朗声阻止别人扶老头。

    那人原本快接触到老头,听到娇俏的一声断喝吓了一跳,便是收回手。江承紫则是快步到老头面前,做了心脏复苏按压几次,老头到停止抽搐,过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村人看到一个女娃随便这样按压片刻,抽搐不停的老头就醒转过来,又有人听闻此女娃师从仙者,便立刻崇敬起来。但众人崇敬归崇敬却不敢随便说出什么话来,更不敢做什么索要偶像签名的举动。毕竟对方是名门贵女。

    江承紫也懒得听人议论,她直觉这老头当年的遭遇或者有什么线索,便蹲身瞧着缓缓睁开眼的马大夫说:“你莫激动,越是此时,你越该冷静。”

    马大夫怔怔地看着她,神情全是惊讶。

    “你莫如此瞧我,且先冷静冷静,待我在这与你族人攀谈些许,再来瞧你。”江承紫对他说,随后站起身对马老三说,“有劳马三爷将你家八太爷抬到床上休息,派个人瞧着,端茶送水。”

    “是,是。”马老三立刻点了几人将马大夫抬走,还连连感谢江承紫对自家八太爷的救命之恩。

    江承紫虽然对这马大夫夫妇当年到底遭遇什么比较感兴趣,但她可不会忘记来这火井村的目的。一则是瞧瞧这似乎真是天燃气口,二则是了解了解这附近的山势地理,以便于为之后的蓝图找寻到足以支撑未来辉煌的真正实质的东西。

    因此,她又坐到屋檐下的石头上,听那些村民说这周围山中的情况。当然,她有意无意地引导一番,也只知晓嘉善山与洛江山那边可能有白毛子岩,并且洛江山因太深山,十分诡异,人们对那边的路线不甚清楚。

    江承紫询问一二,也只觉得那地方甚为诡异,与火井村村民随意攀谈片刻,得到的消息也是甚为有限,很多东西还得自己亲自走一遭才是。

    江承紫当即起身让大家都各自忙碌。正是农忙时节,虽然是名门世家来这山村,甚为稀奇,但到底还是抵不过农事重要。大家也便散了。

    众人散去,江承紫就携了姚子秋、小九和潘道长一并入得屋中去瞧马大夫。马大夫还躺在床上,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江承紫坐在他旁边,很平静地说:“马大夫,你心中郁结日久,隐而不发,人亦沉静。今日不该——”

    马大夫垂了眸,神情虽然还是恨恨的,但语气却出奇平静地问:“姑娘真师从仙者么?”

    “即便是上位者的手段又如何?重要的是能否帮你达成夙愿,不是么?”江承紫缓缓地说。

    她预感或者马大夫当年遭遇的根本就不是猛兽,也不是外界猜测的那般是他妻被猛兽所害,他因保护不力,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自责之中。

    “你真能帮我?”马大夫眸子瞬间明亮。

    江承紫淡然地说:“无论我何种身份,帮你亦绰绰有余。只看你的诚意。”

    是的,她要知道当年,这老头到底在有着许多白毛子岩的洛江山区遭遇什么。她最想知道那里是不是羌人的巢穴。当然,如果不是的话,那个叫陇道的人迟早会对自己下手,她也可以诱敌,然后深入敌人巢穴。

    当一个人开始身怀异能,这开挂的人生就已经不用解释了。她身上除了异能之外,作为江承紫活着的时候所接受的精英教育简直算是变态外|挂。

    开挂的人生,让她有足够的自信为这老头许下诺言。

    老头抿了唇,姚子秋知晓他不信任,便介绍说:“九姑娘来自弘农杨氏,师从仙者,是当今天子钦定的钦差。”

    老头抬眸审视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片刻后,老头叹息一声,抿了抿干裂的唇,顾不得裂口上的血,便说:“那一段,我实在不愿想。但如今,有报仇之机,我自是要与九姑娘讲。”

第一百七十三章 算计

    马大夫酝酿片刻,平素了一下情绪,让马老三将他扶起来坐在床上,开始讲述他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可怖的事情。

    马大夫虽是火井村人,但却不是土生土长的火井村人。他的父亲是避祸蜀中的读书人,他的母亲是十里八乡泼辣美丽的村姑。

    严格意义上讲,火井村是马大夫的母族,而非父族。她的母亲一眼就看中落魄的读书上,也就是马大夫的父亲,也不计较他是否身背祸端。

    两人举案齐眉,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不久后,马大夫就诞生。

    因有父亲的教导,马大夫自小就开始认字,等到七八岁也多次与父亲往返于县城、小镇,见过不少世面。但他的父亲似乎有许多秘密,在马大夫十二岁那年,就撒手人寰。母亲伤心欲绝,有点精神不济,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马大夫身上。

    十二岁的少年,除了干农活,还要砍柴、打猎,生火做饭,每日里就这样忙碌。但他还是在闲暇之余读父亲留下的书,包括父亲留下的医书残本。

    当然,对于医学一窍不通的他,那残本晦涩难懂。不过,因为是父亲心爱之物,马大夫珍藏很好。

    他命运的转机出现在十四岁那年,他上山打猎,同时采摘春日里刚冒嫩芽的蕨菜,救了一个采药的中年男子回家。

    当时,这男子摔伤,身旁的姑娘正与一头饿狼对峙。

    马大夫救治的那人就是临邛县有名的医者,名曰王仁裕。身旁的姑娘就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马大夫手刃饿狼,又怕狼群报复,就涉水而过,洗干净气息,又用极其浓烈的植物汁液涂抹全身。

    收拾妥帖后,他将两人带回火井村。也是因为他的善举,在火井村养伤的王大夫父女都喜欢上这个少年。再加上,王大夫看到他手中残本,更是惊讶不已,说那上面记载的医理皆是奇妙无比。

    马大夫自己看不懂,便大方送给王大夫。王大夫不收,只教他医术。这一来二去,马大夫就成了王姑娘的夫君。

    他识得字,也懂得医理。乡里人头疼脑热什么的,都是他去采药回来治的。再者,他熟悉山野。王大夫就将自己的一身本领都传授于他。

    不久后,王大夫为益州都督治病,惹怒权贵,被逼自尽。

    马大夫听闻,携娇妻连夜逃回火井村。村人听闻,让他们躲在附近山洞中,过了三四年,中原大乱,各路反王都在扩充地盘,那都督也被杀。马大夫夫妇俩才回了火井村居住,夫妇俩都是有名的大夫,尤其是其妻对幼儿与妇科甚为拿手。这十十里八乡,甚至临邛、晋原两县都有很多人持重金来求医。马夫人救活的妇人孩子不计其数。

    马大夫缓缓怀念了那些美好时光,偶尔便开始咳嗽,咳嗽了好一阵,才深深呼吸一番,与江承紫讲述起那一天的事。

    马大夫说,本来平时他们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采药。虽然他年轻时也打过猎,带也只限于山鸡野兔,在浅山进行。他本来就只不过是普通猎户,并没有很强大的武力,再加上这几年,潜心医学,虽也锻炼一二,调理身体,但终究敌不过那些猛兽。就是当年杀那头饿狼,他都是很后怕,壮着十二万分的胆子。

    但那一次采药时,山里忽然起了雾气,两人辨不清方向,又听见有狼嚎,内心甚为害怕,就想要往回走,走了一阵子,就听见树林里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江承紫不由得打断,她内心忽然激动起来,像是自己的推测马上就要成真。

    “是,脚步声。”马大夫点头。

    江承紫眉头蹙得紧,姚子秋看他样子,也是看出些许端倪,便低声问:“阿芝,可是有大事。我瞧你昨晚出去,今日又心事重重。早上,就让小九派人回去了。”

    “姚兄,我们此行怕不太平。”她淡淡地丢一句,也不多说,只是让姚子秋有心理准备。

    姚子秋一听,眉头紧蹙,也知晓她不愿意细说,定有她的道理。他便转了话说:“护卫队皆谨慎,阿芝放心。”

    她点头,示意马大夫继续。那马大夫才说那会儿听到脚步声,便有带着枝叶披挂的一群野人围住他们夫妇二人。

    其中为首一人,一脸络腮胡子,脸色黝黑,涂着青草汁液,他问:“你二人可是郎中?”

    马大夫点点头,那人又问马夫人:“你可会治病?”

    马夫人点头,那一群人就将他们抓起来,蒙了眼,带到一个山洞中。洞中正有一名妇人待产,疼得嗷嗷叫。

    “那群真是野人?”江承紫疑惑。羌人再怎么少数民族部落,却也不是落后的原始部落。

    马大夫摇头道:“看那洞中陈设,那妇人衣着,皆如外人,哪能是野人。野人装扮怕是他们在外的掩饰。”

    江承紫没说话,马大夫就继续说后来的事。那妇人说叽里呱啦的话,马大夫夫妇皆不懂。不过马夫人医术高明,那妇人与孩子皆安平,那为首的黑须汉子就对马大夫说:“你且去,她留下。”

    马大夫哪里肯将爱妻留下,当下就顾不得颜面,下跪哀求。那黑须汉子甚不耐烦,便立刻吩咐人将他扔出去,还警告道:“扔出去,你若能活,便活,但切不可为外人提起见过我们。若是如此,保准你妻不得好死。若你不能活,入野兽口腹,亦是你劫难。”

    马大夫苦苦哀求,只说放过两人,他们一定守口如瓶,那黑须汉子耻笑:“你们汉人最不讲信用。何况,我妻儿还须调理。”

    “我们夫妇愿为你们做牛做马。”马大夫下跪。

    那黑须汉子不屑地说:“若不是我妻儿危险,谁会与你们这些狡诈阴险的汉人打交道?你还妄图留下来?”

    马大夫顿觉吴王,那黑须汉子扫他一眼,冷冷地让人拖走。他晕倒之前,只是想牢牢记住这地方的气候,标识。因为马夫人当时还在照顾那妇人,并不知自己的命运。

    马大夫醒来时,已在离火井村不远的嘉善山附近,一条腿已被野兽啃去。他看着周围的山脉植物,就知晓不是那地界,顿时心如死灰。且知晓那群人不是汉人,亦不是普通隐居者,怕自家夫人也是凶多吉少,这么一想,人的脑袋一迷糊,就有点痴痴傻傻。

    再者,那年月,天下大难,就是报官,也是无望的事。感觉绝望的马大夫就在绝望中几次寻死,被村人救起后,他才渐渐清明,抱着妻还活着的希望,想要见妻子一面,或者找到那伙贼人的巢穴报仇。

    但他毕竟只是个郎中,交际与见识也窄,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马大夫越来越沉默。

    而江承紫一行人的到来,让马大夫忽然想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他想:现在天下初定,当今天子一定不喜欢自己的地界上有身份不明的异族,隐居在这里定有别的意图。那么,让这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钦差大臣,这个小女娃知晓这件事,或者真可以见到妻,若是见不到,也可为她报仇。

    马大夫当时内心复杂,又听马老三说这女娃还师从仙者。马大夫身在蜀中自然知晓寻仙问道之事,就这火井村附近就要好几处香火旺盛的小道观。

    当然,马大夫不信任什么是从仙者,他唯一觉得可以实现他愿望的是这女娃来自弘农杨氏,又是当今天子的钦差。本来,弘农杨氏与前朝皇室千丝万缕,在本朝本就不受重用。这事,马大夫虽然守在祠堂里,但他毕竟是个大夫,总是有人来找他看病,闲扯了几句,他也对外面形势了解一二。

    只是,这么个不受重用的家里,偏生出了个刚年满十岁的女娃作了钦差大臣,奉命入山寻宝。

    他不知所寻之宝是什么,但他知道她这个身份一旦得知这山中诡异,定然会告知朝廷。

    马大夫打的算盘,江承紫知晓,姚子秋也听出个端倪,就是一旁的潘道长也蹙眉,不悦地说:“马大夫所言之事太过荒诞。”

    “不,我句句属实。”马大夫挣扎。他不擅长阴谋诡计,谋算人就显得劣质。

    潘道长其实是人精,明知道这事恐怕十有**是真的,但他也只能这样说。因为眼前这女娃是翻云寨的希望,此次入山的目的是寻找盐矿,为神农计划开好头。若九姑娘因这马大夫之事改变行程,有个三长两短,那翻云寨恐怕都要准备自我了断。

    “老糊涂,连你自己也说不清是何地。”潘道长推推他,立刻就说,“九姑娘,天色不早,我们即可启程,嘉善山就在附近,我们可去瞧瞧那白毛子岩。”

    江承紫自然知晓潘道长的心思,也算是用心良苦,她就应了一声。

    马大夫着急了,立马就挣扎起来,说:“我知,我知。就在洛江山,那狗,那狗我认得。”

    江承紫只瞧他一眼,示意别人出去后,她也不藏着掖着,而是简单粗暴直接了当地说:“你如此算计于我,以为就能见到你妻?说,你得了谁人指示,算计于我?”

第一七十四章 心头好

    江承紫从容淡定,云淡风轻的语气。马大夫一愣,随即就说:“没,我,我没得谁指示。”

    “既然马大夫如此不诚心,那别的事便我们免谈。”江承紫冷了面,上辈子她学的虽不是权谋术数,但到底是与敌人真枪真刀实战,在那些伪装探查敌人的时刻,即便是一句话,都包含重大信息。经过特殊训练,本就天资聪颖的她,又如何不知。

    她起身要走,那马大夫急了,连忙喊:“九姑娘,留步。”

    “我对你提供的消息没兴趣。”她头也不回。

    “我告诉你,都告诉你。”马大夫低声说。

    江承紫站定,施施然转身,拢了衣袖,缓缓地说:“我今日有事,给你时间不多,你若不能说服于我,自有人用别方式让你说实话。”

    她说话时,语气阴森森的,马大夫一愣,他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的名门贵族,见过许多上位者,知晓她言下之意是说若是他不说实话,就该是用她的方式严刑逼供。

    马大夫先前本以为不过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再聪颖也只是小姑娘,能有多少的智慧?而且师从仙者这种事,有时候不过是上位者统治百姓的手段,亦或者世家贵族想要东山再起的一种说辞罢了。

    所以,当那人来找他,并且亮出他妻的信物时,他彻底懵了。当那人提出所谓计划时,他没有别的路可行,只能答应。

    那时,他想:不过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自己不必惧怕。就是在刚才,在与她单独相处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毕竟,他刚才说起往事时,连自己都觉得心疼愤恨,撕心裂肺。

    可这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她洞悉一切,而且虽然是小小的女孩,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种气势,就是昔年面对他认为的大权贵也是没有的。

    “九姑娘,留步。”他又喊了一句。

    江承紫沉了一张脸,就在近前,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站在此处。你长话短说。”

    马大夫翻身下床,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说:“昨晚入夜,有人来找我。说今日姑娘会来此处,想方设法向姑娘透露洛江山一带可能有白毛子岩,以及外族人活动的痕迹,就可放我的妻归来。”

    江承紫不说话,只是瞧着他,从他面上的蛛丝马迹去看他是否在说谎。马大夫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得赌咒发誓说:“九姑娘,老朽所言全部属实。那人身材魁梧,三十多岁,持我的妻的玉佩缨络,我不能不信。他说我妻医术高明,当日治好首领之妻后,就被留在部落。因为她对部落熟悉,是决计不能放出来的。”

    江承紫略略搭了搭眼皮,内心鄙夷,却依旧不动声色。马大夫见她依旧不说话,便继续说:“我甚为想念我妻,想着也只是透露消息给九姑娘。九姑娘如此能耐,对付这些人自是不在话下。”

    “是么?若真认为我有能耐,一开始就该对我说实话,寻求我的帮助,而非信任贼人。”江承紫反问。

    马大夫脸刷白,内心一片慌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江承紫却又提醒:你所剩时间不多,若不说,我走了。

    马大夫这才又说,他答应那人之后,就一直睡不着,觉得心有戚戚,但又十分想见妻。

    江承紫听他重复之前的废话,便斜睨他一眼,问:“那年轻人呢?”

    马大夫一愣,才知晓是最先挑起洛江山区话题的年轻人。他心猛然一沉,便说:“他,他只是——”

    他想要继续说要去,却见眼前女娃眸光一凌,说:“马大夫,你欲欺我年幼?”

    马大夫脸色惨白,江承紫斜睨他一眼,说:“若那人在出现,告诉他,洛江山区我迟早会去,你大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但如今,他想要捉我,引什么人来,就要看他本事。”

    “九姑娘——”马大夫喊一声,只觉得无比绝望,昨晚那魁梧的男子那气势威严以及那一股子凌厉已让他觉得像是地狱恶鬼。如今这九姑娘明明是倾城的容貌、天真的年龄,偏生有一种肃杀与威严之气,倒像是说书人常言的恶鬼修罗。

    她那肃杀威严却偏不是嚣张跋扈,倒像是见惯杀戮之后的肃杀。马老三还说他是师从仙者,她身上哪里有半分仙者之气?

    马大夫跌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枚玉佩,那玉佩经过许多岁月,璎珞已损坏,玉佩的光泽倒是更甚从前,这说明这块玉一直有人带在身边。这不是价值连城的玉佩,换句话说,这玉佩还有些劣质,能一直戴着这块玉佩的人,也只有自己的爱妻。

    这么多年,他期望过爱妻还在人间,却也期望过她已死了,不然总是屈辱活着。从前,他听街上的人讲过那些蛮夷之邦的恶劣。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他总是从梦中哭醒。如今,自己的妻真在人间,且听那人说,因妻的医术高明,在那边一直被人尊敬。

    能再见到爱妻,举案齐眉,共研医术,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事。因此,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那人。

    这一夜,月不甚明亮,像是蒙了一层绸缎似的。他拖着瘸腿在村里踱步,走来走去,便碰到那叫二娃的年轻人。他当年就是二娃寻回来的。所以,他就与二娃说起洛江山。二娃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打猎好手,再加上平时喜欢吹嘘,当然就各种添油加醋地吹一番。

    马大夫便低声说:“听闻洛江山那边有白衣女鬼,你不怕?”

    “呔,哪里来的白衣女鬼?大狗倒是瞧见过。”二娃一边说,一边训斥自家唠叨的婆娘。

    马大夫就一整晚都在琢磨明日见到那小丫头该如何说。当然,他实在不敢想那如同恶鬼一样的男子为何要让他说洛江山区有白毛子岩,且有人居住。他不敢去想那人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企图。马大夫觉得自己一生行医,结果却落得如今的下场,老天是没什么眼的,他何须想别人呢?

    一整夜,他没有睡,就蹲在祠堂门口,看着那毛月亮,在凉寒的山风中瑟缩发抖,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

    第二日,女娃来了。他想了许多铺垫的话语,结果不知道如何说,却不料那二娃居然就先说洛江山有白毛子岩。昨晚,他与二娃提起时,二娃可不曾说过洛江山的白毛子岩,今日却如何一下子就说了?

    他想到这里,连忙爬起来,瘸着腿追出来,喊:“九姑娘留步。”

    江承紫脚步一顿,他看了看四周的人。姚子秋与马老三识趣地退走。他才低声说:“二娃那并非与我一路。”

    江承紫冷笑一声,说:“马大夫这算向我投诚?我可不能保证什么,你尽管告诉那人:大唐能让他败一次,就能让他一败涂地。敢侵我国土,扰我子民者,虽远必诛。再者,告诉他:我生平最厌别人算计。”

    她极平静缓慢的语气,又是脆生生的女童嗓音。马大夫却只觉得可怖、凉寒。

    江承紫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走掉。她微微蹙眉,瞧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高山,开始重新审视将要前行的路。因为她发现目前的形势比她想象中更严峻,她从洛水田庄开始到晋原县乃至于这火井村,这一路走来,还是太宽厚仁慈,不够心狠手辣,以至于有些人不知自己姓谁名什,胆敢将人安插到她身边,窥伺她。

    “阿芝,如何?那老大夫有何问题?”姚子秋低声问。

    江承紫没有回答,只是瞧着远处山岚,道:“启程吧。”

    姚子秋一愣,只觉得眼前这女童与以前似乎都不一样。初见她时,她虽然身处险境,但到底像是有温度的女娃,但方才不知发生什么事,她浑身陡然有一种肃杀冰冷之气。

    潘道长等在外面,瞧见江承紫亦是一愣。江承紫只挥挥手,说:“走吧。”

    众人隐隐觉得这九岁的女娃似乎跟先前不同了,但众人都不敢说啥,只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她。

    江承紫只让那马老三走在前面,往嘉善山附近去瞧白毛子岩。当然,她很清楚,就在这一群人里,有间者存在,一直在窥伺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且使用巧妙的方式将情报传出去。

    当然,这间者十有**是陇道的人,而且根据推测,他要抓自己,目的是为了引来李恪,抓住李恪,一方面可以报仇,另一方面,还可以跟大唐讨价还价。

    看来羌人在这一代经营许久,莫说翻云寨,禾云镇,就是军营、官场怕都有羌人的人存在。

    而李恪那家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去主动请缨要做什么益州大都督,过于高调地将她与他的命运扯在一起,在他们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就过早地纠缠。

    以至于世人都晓他不顾身家性命,不顾别人疑他图谋不轨,不避嫌,就为了她不管不顾。天下人总喜欢将一点点的情愫放大,成就一段又唯美又香艳的传奇。而名门贵女的江承紫与有着特殊背景的英武皇子更是传奇中的传奇。

    权贵官场,民间坊里,皆传说杨氏阿芝如何天人之姿,即便是英武不凡、极度冷漠的三皇子也一见倾心,顾不得世俗禁忌,顾不得被人猜忌,眼里只有佳人。人们都在说那杨氏阿芝是极有福之人。当然,也有鄙夷之人,说:如此猖獗,不合礼数,种种传言,不绝于耳。

    但无论是哪一种,天下人总是知晓,她杨氏阿芝是三皇子心头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昔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火井村。江承紫原本打算上山瞧瞧,也因横生出的变故将此事暂且搁浅。她要先去瞧瞧嘉善山的白毛子岩。

    当然,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既然这里混入了贼人间者,那她去嘉善山看白毛子岩的行踪也是暴露的。敌人亦是知晓,而且对方也可能在嘉善山那块山坑里布下天罗地网等待她。

    江承紫并非目中无人,从前在军队,她入军队的首席教官是陈汐华。那人是出名的魔鬼教官,是让人提起就想碎尸万段的名字。

    但当大家经历过地狱般的训练之后,在日后执行各种危险任务时,都会忍不住感激他。

    他曾对江承紫说过,并不能因为自己强大而目中无人,正是因为谨慎细致将周遭算无遗策,才能强大到让人仰止。

    那时,她年少气盛,加之并非自愿入伍,但又不忍爷爷失望。到底没听进去多少,到后来陈汐华忽然退伍,她开始担当重要任务,有几次差点酿成大祸,她才去沪上拜访陈汐华。

    陈汐华垂眸,只说:“阿紫,你是我见过最冷静聪颖的人,而且你很适合这个行业,因为你没有一般女子的感性。”

    她一愣,想了想,虽然亦觉得孤独,渴望过父母的温情,但那似乎已是太久远的事。以至于她已习惯孤独,觉得那没有什么。至于春花秋月,日出日落,她觉得世界原本就该那样子,何以要一惊一乍莫名其妙。

    她那一天,在陈汐华的寓所与他谈了七个小时。这七个小时里,她规规矩矩,安安静静。

    陈汐华与她谈了许多。军人以守护和平为天职,尊重每个生命,对于邪恶要毫不留情,遇见困难要以身为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去转行做政委了。”江承紫终于出言,表达对陈汐华说教的不满。

    陈汐华哈哈笑,说:“其实,这只是铺垫。我只是想问你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在这一套准则下,你又该如何?”

    “如何?”她有些迷茫,听不懂陈汐华的话。

    陈汐华只是微笑,说:“我现在不是军人,是商人。商人逐利,商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尔虞我诈,那种肮脏,与军队绝非一种准则可言。阿紫,你是女子,家族什么的不该你来承担。其实,我希望你一直是优秀的军中之花,盛放在军队灿烂的炽阳之下。这世间的法则跟军队里完全不同,且更肮脏。”

    “三哥多虑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既然算我的老师,就知晓我不是木讷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今日来此,只为几个任务中的处理情况而已。你所担心的,我可以告诉你:若是法则不同,我就按照法则来。各自层面的人就在各自层面活着。”她站起身来,看窗外灯火次第。

    事实上,后来她跳出军队,去商场摸爬滚打,就是在看自己到底能否在陈汐华所说的肮脏法则下生存。当然,事实证明,她生存能力很强。不过这都是后话。

    当时,陈汐华听她那么说,叹息一声,却又是欣慰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然后看看表,下了逐客令:“我要去接洛儿,不陪你了。不过,你这人真无趣,三哥我装个逼,你都不配合一下。”

    江承紫轻笑,想一想,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把一切看得透彻,说话什么的实在无趣。

    原本,她很少这样细致地想起那个时空的事。因为在最初慌乱之后,她觉得自己遭遇车祸,没有死而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从娃娃活起,实在是一件幸运到极致的事。

    至于渣男,已被惩罚,她心中无遗憾。唯一牵挂的是爷爷,不过几个伯伯、堂哥什么的,都不是死人,她走之后,那几个也会好好照顾爷爷的。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司马迁这句话在江承紫这里就是“人总是要死的,何须那样伤心”。

    可是,今时今日,在这样严峻的时刻,她想起与陈汐华的那一次会面。想起陈汐华做的假设,想起陈汐华说的那句话。

    “阿芝,你似乎有心事?”一旁的姚子秋询问。

    江承紫略略收了思绪,道:“许是赶路太急,累了。”

    姚子秋提议休息一日,再入嘉善山。江承紫摇头,说:“计划不要变。格物院是一定要建。而且我要争取早日到长安去。”

    “长安?”姚子秋不明白,这么询问一句。

    江承紫不回答。她当然要到长安去,离那些贼人近一点,把那些贼人都看在眼里,才好有的放矢。

    姚子秋看她不回答,心事重重也不好继续询问。只是走了走,他还是犹豫着低声说:“阿紫,我有点不安。”

    “何以不安?”江承紫随口问,耳却是听着周遭的动静。

    “昨夜,那城外之人到底是谁?还有火井村里有诡异之事。”他压低声音。原本这只是他无端的直觉,不曾抓到证据,不敢乱说。但他一想到可能有歹人在谋算,而阿芝正在踏足危险,他就觉得空穴来风谨慎些总是好,即便是耽误她原本的计划。

    “哦?你且道来。”江承紫脚步一顿,招呼人原地休息片刻,便在路边一块青石上坐下。

    姚子秋蹲身在一旁,压低声音说:“那说洛江山的二娃眼神不清明。”

    “不清明?”江承紫略蹙眉。

    姚子秋点头,说:“起初我亦没注意,他又晃来晃去,很难看到。但越是这般,我就越想要捕捉到。最终要我捕捉到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他的眼神不清明。后来,你入室内,我亦瞧过那的马大夫,眼神倒是清明,但似乎神情不自在,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我觉得此行凶险。我们是否改变一下行程。”

    姚子秋说出这些疑点,江承紫心叹此人心细。但如今,她却还是不肯百分百信任谁,而却与之交心交底。她只是垂了眸,问:“你怀疑什么?”

    “我怕此行有危险,有人对你不利。”他径直说。

    “我?”她斜睨着他。

    姚子秋点点头,心一横,便说:“求财,自不敢有人将手伸向杨氏六房。毕竟,你们是帝王器重之人。而且天下人皆知,姑娘是蜀王在意之人。因此,我大胆推测,并非求财。而且胆敢向你动手之人,若不是无知的小毛贼,就该是乱当逆贼。若是如此——,此行凶险万分——,阿芝,我担心——”

    姚子秋自己分析一番,也是吓到了。

    江承紫听姚子秋分析得**不离十,便是点点头,说:“这样一说,似乎很有道理,看来这重岚叠嶂群山起伏中,隐藏着不少牛鬼蛇神啊。”

    “那,改日再去嘉善山?”姚子秋询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启程吧,计划不变。原本这也是个机会,我便不另外找机会了。”

    “什么机会?”姚子秋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这女娃的气势与以前不同了,有一种让人不得不臣服的威严。

    这,这就是真正的名门么?姚子秋一时间失了神。

    江承紫微微眯眼,瞧着透过密林投射下来的灿烂日光,缓缓地说:“我从前太仁慈,就有人胆敢蠢动。”

    姚子秋一听,立马就明了她是要借这一次的事,来让世人看看她的手段。他自然知晓她的厉害,但她毕竟是女娃,这身边也没个可用之人,到底还是危险。

    于是,姚子秋摇头反对,说:“我们这次出来,本是寻找盐矿,危险也多是考虑天灾与匪类,不曾考虑太多。这,不妥帖,太冒险。”

    江承紫知晓他所言甚为有理,但她想早日回到长安,把敌人留在近处,才好有的放矢。而要回到长安,就必须要有回到长安的途径与价值。

    若是以李恪女人的身份回去,那她之后在长安要立足得花费巨大的功夫。如果是以格物院缔造者的身份回去,且身上若有所成就,那回到长安,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要干净利索很多。

    如今,整个大唐朝堂都在瞧着格物院,瞧着杨氏六房,瞧着江承紫。若是没有点成就,那单凭马铃薯与红薯,实在很难建立格物院,亦实在很难让杨氏六房有滔天富贵。

    “阿芝。”姚子秋看她不语,便又担心地喊一声。

    江承紫抬眸瞧他,说:“你说的很对,此次太过凶险。因此,要从长计议。”

    姚子秋听她这样回答,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惊喜地问:“你是答应今日回返?”

    江承紫摇头,道:“因为凶险,我们的目标太大,我带小九、马老三去瞧瞧即可。你带人返回禾云镇。”

    “不。”姚子秋一听,立马坚决拒绝。因为声音太大,周围休息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江承紫瞧了瞧众人,便继续抬头瞧着姚子秋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三人不行,那就马三爷也不必去了。”

    姚子秋不明所以,江承紫站起身来,将背包整了整,朗声说:“各位回禾云镇,原地待命。”

    “啊?”人群不明所以,纷纷看向潘道长。

    潘道长蹙眉走过来,问:“九姑娘,何事?”

    “事情有变,还劳烦潘道长大局为重,回禾云镇后,走一趟水云渡,告诉孙将军一声: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可都是他失职。”江承紫轻笑,她可知晓这些地方守备有得是手段,这是他的辖区,有什么情况,这些地方守备清楚得很。

    潘道长不明所以,江承紫却是瞧了瞧小九,说:“昨日没比透彻,今日再与我比一比如何?”

    小九一愣,本想说甘拜下风,他可见识过江承紫厉害,那脚力真是神人御风一般。可他看见九姑娘就那样直直看着自己,小九就没说出来。

    姚子秋却知晓九姑娘是要与小九二人深入险境,立马就喊:“阿芝,山高林密,贼人蠢动。时不利我利于敌呀。”

    江承紫斜睨他一眼,道:“因此,你将人带回禾云镇,莫作无谓牺牲。”

    “你莫任性。时不利兮。”姚子秋大喊,伸手要来抓她。

    江承紫轻轻一转避开,道:“二公子也是深明大局之人,一路走来,你亦知晓我是如何之人。这区区小鬼,还难不倒我,倒是一帮人跟随,得让我分心,成我累赘。”

    姚子秋也知晓若是一旦起冲突遇险,这些人确实是累赘,但他真不想她去涉险。当然,起码她去涉险,至少要带自己在身边。

    后一种念头,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样的话,他直觉不配自己来说。

    “阿芝。”他无力地喊一声,也深深知道这个女娃人虽小,但说一不二。

    “子秋兄,莫担心。所谓险境,只有实力不济之人,才会觉得是险境。对于真正有实力者而言,险境乃机遇。”江承紫说完,轻轻一笑,几个纵身就往密林深处而去。

    小九早就听出端倪,在江承紫动身时,也竭力跟上。众人都愣在原地,只觉得这二人倏然离去,真真是神仙似的的人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来人

    众人愣在原地,只瞧见二人消失在密林深处。之后,便有鸟群受到惊吓扑腾腾往蓝天之上飞去。

    “这,这如何是好?”小红看到此情此景,想到自己是奉命来伺候九姑娘的。可如今九姑娘跟一鸟似的,唰唰唰就消失无影踪了。自己这任务眼看是搞砸了,自己如何向大当家交代啊。所以,小红率先反应过来,问这话时,都快哭了。

    谢老三看到这情况,也是懵了,问潘道长:“这,这,这该如何?”

    潘道长没说话,只瞧着江承紫与小九消失的地方沉思片刻,便转身征询姚子秋的意见:“姚二公子,这——”

    姚子秋摇摇头,说:“按九姑娘所言,回禾云镇。”

    “可这山高林密,九姑娘是名门千金,方才听你们所言,这里又有匪类贼人,她只带了一人。”谢老三蹙了眉。

    “就九姑娘的身手,你们何人能是她的对手?又有何人能追得上她?”姚子秋反问。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万分沮丧,尤其是那几个翻云寨精挑细选出来保护江承紫的少年更是一个比一个沮丧。姚子秋见状,道:“你们也莫沮丧。九姑娘到底师从仙者,这事绝非浪得虚名。亦非别人所言,只是拿来忽悠旁人。”

    “是呢。是呢,你们瞧瞧方才九姑娘那身形,简直是踏叶飞花,就是山中鸟儿也没这般灵敏轻快。”有人附和。

    众人窃窃私语,姚子秋松一口气,继续瞧着她消失的那片树林发呆。潘道长信步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询问:“姚二公子,你真不担心么?”

    “怎会?”姚子秋苦笑。

    “那该如何是好?”潘道长也是没了主意。

    姚子秋垂眸,道:“担心也是无用,她做任何事总有她的主意与打算。我们若是擅自行动反而是添乱。回吧。”

    “可她——”潘道长顿了顿,才说,“是翻云寨的希望,翻云寨上下都在指望她——”

    姚子秋不语,许久才说:“即便如此,你亦不能轻举妄动,打乱她的计划。”

    潘道长叹息一声,只对众人说:“既是九姑娘有所打算,我们就该听之,现在整理行装,沿路返回禾云镇待命。”

    众人一听,也是一阵骚动,纷纷整理行装,准备回返。

    姚子秋蹙了眉,依旧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像是要站成一尊雕塑。他知道她厉害,也知晓她的打算。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担心她。

    从暮云山庄初见开始,他就觉得她是光芒万丈的太阳,让人不知不觉想要靠近,想要臣服;但有时候,又觉她得像是朗净的月亮般安静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他暮云山庄办事糊涂,让杨氏六房遇险,自是不对。他作为暮云山庄二公子,亲自护送他们入晋原县,又亲自赠送无数细软,这份举动其实早就足够弥补当日他们在暮云山庄所受的惊吓。

    然而,他却以植物为名,留在她身边,与杨氏兄妹成为挚友,陪在她身边。他觉得每日里看着她,便安静,觉得这一生都意义。

    姚子秋曾很暗中卑鄙地想过:若是杨氏六房永远留在晋原县,那该多好。

    然而,她有那样璀璨的光华,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吧。这小小的晋原县,乃至这蜀中,都藏不住她。

    她,终究是要去到那一片繁华之地。

    姚子秋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的梦终究不过是梦。不过,到底她的神农计划,她的伟大梦想,都没有将他排除在外。不仅如此,她还邀请他参与“神农计划”,让他以“暮云山庄”的名义加入“神农计划”。

    姚子秋惊喜万分,他想:从今以后,就可以陪着她,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自己到底不会从她生命中退场。

    是的,从前平静如水的姚子秋在遇见杨氏阿芝之后,最怕的竟然是:生命还那么长,自己却已从她生命中退场。

    “二公子,该启程了。”潘道长出言提醒。

    姚子秋垂眸,道:“麻烦潘道长带人回禾云镇。”

    “你要?”潘道长语气平静。

    “我在这里等她回来。”姚子秋说。

    “你若在此,若遭遇贼人,贼人以你作要挟,岂不置九姑娘于危境?”潘道长字字诛心。

    姚子秋忽然就忍不住泪落如雨,不顾众人目光,转身一阵狂奔,心中五味杂陈,一种无能为力感让他恨不得将自己打死在地。

    他只觉得自己无用,慌不择路地狂奔一阵,跑得累了才停下脚步。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跑出很长一段。索性这附近只有这一条道,否则他指不定还就跑偏了。

    姚子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知晓要跟上去保护阿芝是不可能的,指不定还真得拖她后退。那如今,恐怕只有马不停蹄赶回晋原县,想方设法通知杨清让,让他设法通知蜀王营救于阿芝。

    他想到此处,混沌的脑袋渐渐清明,便抬头看看天,决定立刻出发,脚程快的话,今日日落之前,就能赶到晋原县。

    姚子秋这会儿做好决定,就快步走一段,却不料刚转过一个弯道,迎面就来一个人,一袭淡青衣衫,披了黑红的斜帧,身背弓箭,手提长剑。

    姚子秋要躲避已来不及,索性就将那人仔细瞧瞧。可那人戴着斗笠,帷幔遮面。

    那人见到姚子秋,脚步倒是一愣,继而倏然就如同鬼魅飘到他面前,沉声问:“你如何在此?”

    姚子秋还觉得莫名其妙,那人语气恶狠狠,问:“你如何在此?阿芝呢?”

    “你是谁?”姚子秋匕首在手,毫不客气地反问。

    那人没回答,只是近在咫尺,问:“阿芝可遇险?”

    姚子秋没回答,那人便是颇为讽刺地冷笑道:“暮云山庄能有什么好货。姚子秋,若是阿芝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让你暮云山庄也一并陪葬。”

    “阁下,好大的口气。”姚子秋炸毛,随口就反驳一句。

    那人也不说话,径直往前狂奔,那速度竟然跟小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姚子秋有些懵,转身瞧着那人消失在山拐弯处。他才想:刚才这人身手不错,听他说话,似乎是站在九姑娘这边的。

    他这样分析一番,心里安定许多,便也不再去纠结此人来此,如今第一要务是要找到救兵。

    姚子秋一路狂奔往禾云镇去,潘道长一行人也是各自马不停蹄。走没多久,潘道长亦见到那淡青衣衫的男子,那男子顿了顿,便直接询问:“杨氏阿芝如今如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齐聚

    “说。”男子沉声问。

    “阁下何人?”潘道长还是坚持原则。

    男子走上前,摊开手心,潘道长看到一枚六面玲珑骨雕印信在手,那印信上的字赫然是上次九姑娘所赠信笺所载。潘道长当下心一沉,狐疑地问:“莫非阁下是——”

    他一摆手示意他莫要说出口,尔后点点头,道:“她在何处?”

    潘道长叹息一声,道:“九姑娘体恤众人,怕山高林密,大家脚程不快,耽误格物院大事,便与护卫小九一并前往嘉善山探查,命我等回禾云镇原地待命。”

    潘道长才说完,男子一个箭步就闪身往前狂奔,留下一干众人错愕不已。等那人消失在密林深处,众人才凑过来问:“道长,方才那人是何人?”

    潘道长扫了众人一眼,道:“少打听,活得长一些,还不快赶路?”

    众人听这话,顿时明白,也不多问,赶紧往禾云镇赶路。虽然这些人都是芸芸众生,并不懂得太多,但九姑娘做出那等决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而且看九姑娘那神情话语,前方应该很是危险,九姑娘不想众人涉险,才让他们撤回禾云镇。

    一行人急忙赶路,转过一个拐角,居然看见姚二公子迎面狂奔过来,小红率先喊了一声:“二公子?”

    姚子秋转过来,问:“方才可是有人问过九姑娘的下落?”

    “是呢。”小红回答。

    潘道长这时也赶上来,问:“二公子方才走得急,不知有何事?”

    姚子秋摇摇头,只问:“道长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潘道长一犹豫,便垂眸说:“二公子还是少打听。”

    姚子秋方才本来一路狂奔,但那人的身份不确定,他也不放心,便折返过来,如今看潘道长这意思是知晓那人的身份,但潘道长似乎要有所隐瞒。

    姚子秋眉头一蹙,不悦地说:“潘道长,你亦知晓此处甚为凶险,你,你怎可?莫非你有不二之心?”

    潘道长一听,连连摇头,道:“二公子此话欠妥,我翻云寨上下都是杨氏六房之人,怎可能怀疑不二之心?”

    “那潘道长此番隐瞒是何意思?”姚子秋厉声问。

    潘道长叹息一声,低声说:“总之那人,是绝不会害九姑娘之人。”

    “你怎知?”姚子秋问。

    潘道长便说瞧见过他亮出的印信,至于是哪一家,他就不透露了。姚子秋大约知晓一二,能让潘道长这么信服的印信除了杨氏六房,就得是蜀王李恪。杨氏六房没有这样身手之人,而蜀王李恪,自己应该很熟悉才是啊。但方才那人似乎明明就不是。

    “印信?一枚印信能说明什么?道长,你也糊涂么?”姚子秋大惊。

    潘道长一听,也是害怕起来,一时变了脸色,低声问:“那,那如何是好?”

    姚子秋觉得心烦意乱,也只是摇摇头。这一生,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像今时今日这般没有把握。即便是从前,他被人丢在山野,他也没这样无力害怕。

    “那,那快点回去报告小郎君。”潘道长到底还是想到请救兵。

    姚子秋本来想自己往山里去,但怕成为江承紫的累赘,便只好忍住,点头同意潘道长的提议。两人赶忙从队伍里拉出驮行礼的马,将行李卸下。

    姚子秋正要翻身上马,却听见远处有人骑马前来,那哒哒的马蹄声滚落在山间格外清晰。众人吓了一跳,每个人都手持兵器,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那骑马人近了近了,一下子转过前面的拐弯,众人就瞧见一匹白马,马背上有一黑衣男子,也是戴着斗笠,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那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惹得一帮人纷纷后退,呵斥声不断。

    “来者何人?”姚子秋厉声询问。

    那人掀了斗笠,竟然是个面目淡雅如玉的公子哥,姚子秋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这少年的装束,虽然看起来普通,但那衣服面料以及腰间玉珏,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

    少年眉目淡雅,偏生又有一种不自觉的狠戾。他扫了姚子秋一眼,问:“杨氏阿芝可与你们一道?她在何处?”

    少年问得很着急,似乎像是急着找到她似的。

    “你是何人?阁下如此这般,甚为无礼。”姚子秋不悦地说。

    那少年略一蹙眉,似乎不想说,却又顿了顿,还是略略垂首道:“河东张氏。”

    “咦?不是眉州张氏?”潘道长略一蹙眉。

    少年瞧了潘道长一眼,略略弓身点头,道:“祖籍蜀中眉州,道长好见识。”

    “河东张氏?”姚子秋一听,便想到前些日子在花圃,江承紫与小九、车虎二人闲聊说起过河东张氏那少年族长张啥来着?

    姚子秋一下子没想起来,那少年倒是自报家门,道:“在下河东张氏张嘉,字晋华。乃阿芝故人,听闻她进山,知晓此处地形复杂,危机四伏,特来此处。”

    姚子秋这才想起眉州张氏的少年当家正叫张嘉,字晋华。暮云山庄与张氏也有生意来往,只是暮云山庄的生意向来不是他接手,也因此他不曾见过张氏,更别提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氏新一代继承人。

    当然,因为生意往来,姚子秋也听闻张氏的族长是要在娶妻之后才能正式继承,而今这一位听闻还没有正式娶妻,只能算准族长。如今的族长还叫张海,据闻在朝为官,还是武官,听闻级别挺高。

    “原是张公子,只是不曾听阿芝提起是故人。”姚子秋指出这一点。因为他想起当日江承紫说起张嘉时,略略蹙眉,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不是同路人,少接触为妙。

    张嘉听闻也不恼怒,只平静地说:“阿芝个性并不张扬,再者,故人此事,她亦不会随意对人提起。更何况,她是名门贵族女子,而我则是男子。若是她提起,到底不妥帖。”

    众人只觉张嘉所言甚为中肯,连连称是。那小红听到这里,已是迫不及待地上前来催促:“张公子,看你骑马,应该功夫不弱吧?既然这里危机四伏,还请公子速速去找九姑娘,保护九姑娘。”

    “这是自然。”张嘉对小红说。

    小红抿了唇,道:“九姑娘与他的护卫,往嘉善山去了。”

    “小红。”潘道长与姚子秋异口同声呵斥。

    小红很是委屈,哇一声哭出来,哭着说:“我下山前,大家都说九姑娘是翻云寨的希望,千叮万嘱,要我伺候好,保护好。如今,如今,这样——,你们都要撤回去,我也没办法去保护九姑娘,你们,你们还不让人去保护她.....”

    小红哭得伤心,众人无言,张嘉却将白马丢给姚子秋,道:“你是姚氏二公子,骑马回禾云镇,拿此腰牌去棺材铺找张掌柜,他就知道该怎么办。”

    “我为何听你指挥?”姚子秋不服。

    张嘉蹙眉,道:“此间情况十万火急,你若想阿芝安平,最好照办。”

    他说着就将腰牌丢给姚子秋,自己则从马上取下包袱与一把长剑,亦是快步往前奔跑,那脚步竟也是悄无声息。

    姚子秋只觉得一切似乎不真实,有点愣,那小红却是蹙眉着急地喊:“你还不去?你还不去?”

    姚子秋这时也知道别无他法,至少张氏一族在蜀中的势力非凡,尤其是张氏一族的护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因此蜀中大乱之时,竟无人敢侵犯眉州**镇。因那是张氏一族的地盘,亦是张氏一族的宗祠所在。

    “你快去啊。”小红跺脚,十分着急。

    潘道长也是催促,同时也翻身上马,吩咐几人速度返回禾云镇待命,他骑马先走一步回晋原县找杨氏六房商议。姚子秋也一并上马,一路狂奔,往禾云镇而去。

    这边厢,姚子秋一行人一路狂奔,各自在心中各有打算。那边厢,江承紫凝神提气在山间一阵跑动,只觉得四野山风摇动树林,此起彼伏的林涛十分好听。那些茂盛的植物发出的声音像是各种美妙的音乐。

    而她呼吸着山野里的空气,奔跑起来竟然觉得自己就是这植物的一员,且在这山野之中,她奔跑一阵丝毫不觉得疲累,反而觉得身体轻盈更甚从前。

    她一口气跑出一段距离,又怕小九跟不上她,所以就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开阔山崖作为休息之地,等待小九。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九才气喘吁吁赶上来。她嫣然一笑,小九却是板起脸,不悦地说:“九姑娘,你太任性。”

    她还是笑着,眼眸明亮,调皮地问:“岂不好玩?”

    小九虽然喜欢看到她的笑,却还是笑不出来,依旧是严肃地摇头,说:“不,不。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你不该。”

    江承紫耸耸肩,说:“小九,这件事,必得如此。若拖着那帮人,我们才真正不安全。那里面有间谍,且拖着那帮人可能伤及无辜,若是敌人拿他们掣肘于你我,我们才真正危险。”

    小九听闻,叹息一声,说:“九姑娘深谋远虑,可更妥帖之法,不是该回禾云镇从长计议么?”

    “我可不想放过如此好机会。让那些人知晓我不是任何人可算计的。”江承紫冷笑。尔后在岩石上坐下来,凝神听四周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九章 嘲讽模式

    凝神静听,秋风瑟瑟,吹得落叶萧萧而下,林涛此起彼伏,还有鸟鸣猿啼。偶尔会有成熟的果子扑簌簌滚落一地的声响。

    总之,山林里该有的声响都有,凝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而那些植物在日光下的欢欣,则像是钢琴低音部分。

    当然,这些大自然的声息不是江承紫现在要听的部分,他要听的是在林间诡异活动的那些人,以及那些细小的对话。

    果然,就在那无边的风声里,有人急速前进,在林间奔跑,而且不止一人。

    “九姑娘?”小九站到她身后,看她凝神打坐,良久不动,便有些着急。

    她伸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继续打坐。随后就听见有人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在说话,她听不懂那种语言,但她可以确定对方将声音压得很低,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根据那些人的方位,在前面一处山头的树丛里。

    江承紫睁开眼看着那边,自己要去地图上所示的白毛子岩,那么,就要穿越前面那条河谷。穿过河谷,继续往上,就可以到达只容一个人通过的一线天,过了一线天才会站在那块大盆地的顶端。而脚下的悬崖峭壁之下就是马老三说的白毛子岩。

    那些说话的人就在前面的一线天前的树丛里,并且一线天那边应该也有人,在轻声说话。只是江承紫听不懂那古怪的语言,于是就不清楚对方的用意。

    但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能在自己必经之路上潜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承紫蹙眉,徐徐睁开眼睛,金阳灿烂,树林也有秋色滋味,江山美如画。

    “九姑娘,接下来如何?”小九在她身边低声问。

    江承紫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说:“人家设伏在前,我们自是要去瞧瞧啦。”

    “设伏在前?”小九眯起眼,极目远眺。他的视力算是江府护卫中最好的,但亦看不前前方密林深处到底有什么人在设伏。

    “是呢。有人在前方等着咱们,且该是蛮夷,话语稀奇古怪,没一句能听懂。”江承紫将背包摊开来,将包里的东西整理一番,而后将之前从小红那边夺来的弓箭整理一下,又将格斗刃插好,她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小九听江承紫回答,又看她整装待发,知晓她所言非虚。至于她是如何得知的人存在,小九真是不敢问。总之,他认为九姑娘说有,那就绝对有,必须要小心。

    于是,小九也停下来,整理一番,确认该带的都带齐。

    “走吧。”江承紫昂首挺胸,背着背包。

    “九姑娘,就我们俩,真能行么?”小九还是有些担忧。从前,他执行任务,无论与谁一起,从不曾担忧,因为那会儿他们想的就是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而今,他的任务是确保眼前这个女娃的安全,所以,就变得担心起来。

    “当然。”江承紫转身往前面山下去。

    小九只好跟着,江承紫对于这种密林山间的活动向来拿手。想当年,她可是好几年都是在山野间活动,都快成野人了。

    她一路上披荆斩棘,也不走寻常的小路。自寻了路下去,虽然费事些,但安全许多。小九一言不发,神经高度紧张。

    江承紫在到山底后,打趣他:“小九,莫紧张。放松,放松。”

    “是。”小九嘴上答应,眼睛还是四处瞧,额上的汗珠密匝匝地下。

    江承紫蹙眉,道:“在这里休息一下。出了这树林,就是河谷边缘,我们要穿越那河谷到对面山上。而出了这树林,我们就暴露在敌人面前了。”

    “啊?九姑娘,你说那群人潜伏在对面山坡上么?”小九连忙问。

    “是啊。”江承紫点点头。

    小九更紧张,原本在大石头上坐着,倏然站起身就往前跑两步,找寻一个角度观察对面。

    “你眼神再好也瞧不见。我都瞧不见。”江承紫摆摆手示意他别白费力气。

    “我眼力很好。”小九回答。

    江承紫笑道:“那你瞧见什么了?”

    “没看见。”小九有些沮丧。

    江承紫便劝:“好好休息一下,等下有一场恶战。”

    小九不说话,固执扭捏一番,才在石头上坐下来,手中紧紧握着弓箭。江承紫不语,凝神静听,听得对面的人在小声交谈,但依旧听不懂。不过因为离得这样近,再看看对面山坡的地形,江承紫基本上能确定这些人潜伏的位置。

    “对面山坡上,一共二十三人。”江承紫说。

    小九“啊”一声,在他的认知里,从没想到九姑娘会这样强大,就在这里闭目养神,就能知晓对面敌人到底多少个。

    “莫要大惊小怪,稍候片刻,你在此地,我引他们现身,你点杀之。”江承紫安排。

    “不,我去引他们。”小九坚决地说。

    江承紫撇撇嘴说:“笨,你去,没人会出现。他们目标是我。且听那陇道所言,是想活捉我,引吴王来此。”

    小九一怔,听懂了一半,却又不知那陇道是谁,便问:“陇道是谁?”

    “那日去水云渡遇见的男子。名叫陇道,我琢磨这陇道可真熟啊,却是想不起来。”江承紫也不瞒着小九。

    小九脸色大变,忽然就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

    “怎了?”江承紫问。

    小九摇头,道:“姑娘,咱们不能冒险。若真是陇道,那前面的人,就是羌人。羌人没有姓,他们以聚居地为姓氏。这陇道怕就是陇右道那边的那一支羌人。陇佑道与蜀北接壤,他们能出现在此也是说得过去。再者,上半年,他们与程老将军交锋,最终阿念将军包抄他们元气大伤后,竟然销声匿迹,却不想在此处。”

    “小九也想到了。不错。我早就怀疑是羌人。”江承紫很是赞赏地瞧着他。

    小九看她模样,看来早就知晓,自己班门弄斧,不由得脸红,不好意思地说:“小九班门弄斧。”

    江承紫掩面笑道:“你我何必生分。我对羌人可没这么多了解,先前也只是推测。小九却是比我肯定得多。”

    “因此,这也是你让那些人回去的原因么?”小九追问。

    江承紫点头,道:“刀剑无眼。我实在不想让无辜之人被连累。再者,我的行踪他们了如指掌。我们之间必定有内鬼。”

    小九赫然,却又不由得鼓起勇气问:“九姑娘不怕我就是那内鬼么?”

    江承紫哈哈一笑,说:“我还是有那么点眼力劲儿。再者,即便你是,也无所谓。反正不过举手之劳,多对付一个而已。”

    小九听这回答已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狂傲之人,但人家说的狂傲的话,还这样云淡风轻。

    江承紫看他耷拉着脑袋,便说:“别沮丧,我不让那些人跟进来,不过是不想在关键时刻顾及他们。我这人对不熟的人还要顾及,真心不耐烦。”

    “可你不得不顾及。你性本如此。”小九嘟囔一句。他跟随九姑娘这些日子,也是瞧出来,九姑娘对敌人很厉害,对无辜之人,亦或者自己人很也很能为之着想。至少小九有生之年,不曾见过像她这般良善之人。

    “呵,你又瞎说。集中注意力。”江承紫面上漫不经心地打趣,但丝毫不敢怠慢。毕竟,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对方只是想要抓她要挟李恪。

    “是。”小九回答,却又忍不住问,“九姑娘,你说公子会知道么?”

    “小事,劳烦他如何?咱们俩把这羌人连根拔了,尔后回长安。可就不会这样逍遥了。”江承紫回答。

    小九不明所以,江承紫对他打手势。这些手势是之前在杨氏六房后院练习过很多次的,小九明白九姑娘是让他原地待命。

    在关键时刻,小九只能服从安排,眼睁睁看着自家九姑娘从密林里往河谷走。

    江承紫走得很慢,很随意。山底原来可能是一条河,但河床已干涸,没有一滴水。河里的野草茂盛,小小的雏菊开得热烈,一直延伸到山的两边密林里。

    她蹦蹦跳跳,像是闲庭信步。对面山上潜伏的人蹙了眉,有人忍不住问潜伏的首领:“怎么就她?不是说她身边高手如云,还有带路之人,一共三十来人么?”

    “再看看。”那人回答。

    江承紫则不往前走,索性就在河谷找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悠闲地喝了水,掰了一块大饼吃了几口,打坐片刻,觉得浑身精神充沛才站起身来。

    她觉得似乎因为异能的缘故,身姿更加轻盈了。于是她捡起一块石头,往潜伏者所在地轻轻一扔,居然就真扔到了山上,还砸中其中一人的脑袋。

    “啊呀。”那人叫了一声,脑袋血流如注。旁边同伴瞧过来,顿时惊骇。

    “莫出声。”那首领低声命令,只让旁边人为那人包扎。当然,他心里也是惊骇,那么远的距离,扔一块石头到这里得要多大劲,而且还能将人的脑袋砸得血流如注。但他得到的命令是原地待命,等人都来了之后,包围起来,一网打尽,将那女娃活捉,其余的死活不论。

    “太,太邪门了。”有几个人有些抖。

    江承紫却是兴奋起来,她眼力极好,看到自己的石头飞过去砸中了草丛里的人。也听见有人惨叫,接下来的对话,她是听不懂,但她可以听出他们语气里的害怕。

    既然如此,就玩个大的!

    江承紫决定之后,立马就朗声喊:“在下杨氏阿芝,单枪匹马就在此处。各位那么多人藏头露尾,未免让人嗤笑。”

    她声音清脆,朗声笑道。那稚嫩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震惊得一群人顿时不知所措。当然,在远处一前一后疾驰而来的两人也是吓了一跳,两人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心里万分焦急。

    其中一人还在心里暗骂:这死丫头,到底要干啥?

    江承紫这一嗓子喊出去,潜伏的人反而不敢动。

    阴谋,绝对是个阴谋!

    指挥潜伏的人这样判断,于是就没发出任何的指令,让所有人都原地待命。

    江承紫多少猜度出他们的心思,便继续开启嘲讽模式:“哟,堂堂一族之长,要想拿我个小女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是收买,又是威逼,又是选此天险布局,怎的,我如今一人前来,竟不敢有丝毫动作?”

    他这话一出,潜伏的那一百来号人脑袋同时嗡嗡作响,都在想:这不是秘密潜伏么?老大还交代是最高机密,务必逮住此女娃,才能为在陇佑道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可人家根本就知道,还单枪匹马前来。还这样明目张胆就坐在河道那里,无遮无掩,简直是对战斗民族的嘲讽啊。

    有人想蠢蠢欲动!但作为这次潜伏的指挥官,立马就传令要稳住,稳住,这绝对是敌人的阴谋。

    众人立马就冷静下来,恍然大悟地想:果然是老大,是一族之长,自己差点中了敌人的奸计,贸然出手就可能落入圈套。于是,大家继续潜伏。

    这是敌人的想法!

    江承紫的举动在小九这里,简直是一身冷汗,自家九姑娘不是说引敌人现身,让自己点杀么?他以为九姑娘会有很完全的计策,却不料九姑娘居然这样简单粗暴。她到底是要闹啥啊。

    小九都快哭了。虽然明面上是念卿姑娘指定他们三人保护九姑娘,但实际上是自家公子钦点。九姑娘不仅仅是自己的命,更是公子的命。念卿姑娘当初就这样交待的。

    到底该怎么办?小九真拿不定主意。因为九姑娘做什么总是有分寸,若是自己贸然出去,说不定会打乱她的计划。

    小九在草丛里,眉头皱成一只老虎。而正在赶来的两人隐约听到她又一次发言,两人虽是仇敌却生出一样的心思,恨不得抓住她打一顿。

    各方人心怀鬼胎,江承紫则是神情悠闲地在河谷处踱步,然后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又是准确无误地一扔,再次砸中一人的脑袋,血流如注。

    那领头之人这才觉出此女或者真是师承仙者!那么,如果她师承仙者,接下来的事还要不要做?他一犹豫,手下的人也已惊骇莫名。

第一百八十章 英雄救美啊啊啊啊

    江承紫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根据心理承受能力的临界值与时间计算,如果再拖延下去,对方可能陷入癫狂不管不顾,那么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所以,她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朗声道:“阁下众人,何其愚蠢。天下大乱,想趁机分一杯羹,无可厚非。如今,乱世结束,大唐初定,太平盛世即将来临。就凭各位之力要与整个大唐抗衡,不过螳臂当车。失败之后,还一意孤行,做一番东山再起的黄粱美梦,实则是将族人往死路带领。”

    小九一愣,他略略蹙眉,暗自叹息:自家姑娘哪里是来收拾这群人,根本就是来帮助这些人啊。

    想到此来,他心顿时柔软得焦躁。小九倒是宁愿自家姑娘冷酷自私才好,那样至少不需要考虑太多,不容易受伤。

    她一番话出去,潜伏的敌人自是听得清楚。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有所议论。江承紫则是侧耳倾听,找准这一次潜伏的指挥者所在位置。经过三次的挑衅,她可以肯定那指指挥者就在对面山顶的一块大岩石后,那里也是最适合狙击之处,居高零下,相对隐蔽。

    既然你已暴露,就别怪我不客气。你带这么多好手想要捉我,我就只能擒贼先擒王了。江承紫嘟嘟嘴,内心自语,丝毫不理会潜伏在树林里的小九学鸟叫要求她退回来危险什么的。

    原本,她就没打算让小九参与其中。之所以让小九跟着,实在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江承紫不予理会,凝神提气。轻轻一跃,身轻如燕,以极快的速度奔跑。那些原本还在思索江承紫话语的潜伏者只是略一分神,就看到那女娃如同离弦的箭纵身起伏直扑而来。他们本能拈弓搭箭,却又想起上头吩咐要活捉此女娃。

    一干人手忙脚乱,准备一跃而起活捉之,但这女娃却速度极快,快速往山顶奔。

    “她,她要干什么?”有人问。

    “不知。”有人回答。

    就是这一问一答之间,众人都瞧见她是直直往自家首领所在地而去。

    “她,她是冲着首领而去的。”有人大声喊,顾不得暴露位置。

    当然,他们喊的什么,江承紫听不懂,小九也听不懂。不过,江承紫知晓他们看出自己的意图,否则不会那样惊慌失措。

    江承紫速度快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准确地落在那人的面前,正是昨日所见到的陇道。魁梧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看到她来到近前,手中斩马刀一横,用蜀中方言喝道:“没想到你乃真妖孽,我小看于你。”

    “你笑看之人,何止于我。你一族小看大唐,小看程老将军,小看阿念将军,小看蜀王。”江承紫轻笑,长剑在手。

    “无论你是何方妖孽。今日,我定将你生擒。”络腮胡子喝道。周围潜伏之人迅速聚拢来,弓箭在手,齐齐对准江承紫。

    江承紫轻笑,对那陇道说:“我既能到你近前,你就该有所觉悟,生擒我比让我死更难。”

    “生擒不了,自是让你万箭穿心,也让那蜀王痛失挚爱。”陇道目露凶光。

    江承紫依旧微笑,过去的岁月,比这还凶险的情况,她都曾面对。那些丛林里的日子,每一步都可能踏到敌人埋下的地雷,每一处都可能有敌人的狙击手存在。

    “就凭你,跳梁小丑。”江承紫忽然收敛起笑容,嘲讽一句。

    与此同时,她长剑在手,轻轻一跃,挥剑向陇道。陇道身材魁梧,身手却十分灵活,手中斩马刀势大力沉,看起来有几百斤似的,一下子挥过来。

    陇道本身身材魁梧高大,江承紫却是十岁左右的女娃,虽然身材算是高挑,但到底娇小。她手持长剑已经让人觉得很有违和感,如今这样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娃要与一个身材魁梧手持斩马刀的汉子对垒,众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协调。

    “那女娃能承受得起首领那一刀么?当然程咬金与首领对刀,程咬金也是被震得往后退。”有人不合时宜地自言自语,却是说出众人心中的疑惑。

    陇道征战沙场多年,又与最凶猛的唐军进行几番对垒,当然也曾遭遇过突厥精锐。江承紫是外来户、又是闺阁女子,不是朝廷中人,不知这陇道的名号,也不知他手中那把斩马刀让人听之色变。

    斩马刀势大力沉砍将下来,江承紫身形娇小,虽手持长剑,但那长剑与斩马刀比起来实则是绣花针一般的存在。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伙敌人竟然为江承紫捏了一把冷汗。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自家首领会落败于一个小姑娘。

    当然,江承紫也没傻到与对方硬碰硬。在她的策略里,能不受伤就不受伤。对方那势大力沉的一刀,自己要是硬生生接住,即便不受伤,对五脏六腑都是损害嘛。

    所以,她那一剑唰唰唰向前,其实只是虚晃。在对方斩马刀砍下来那一瞬,她长剑方向一转,整个人借助旁边的草叶高高跃起,以一种不可思议高度躲避过斩马刀的范围,跳将在陇道身后的岩石上。

    “呀。”人群惊呼,纷纷拈弓搭箭,但由于陇道之前说过生擒,所以众人也不敢动。再者,若是谁射杀这小女娃,便是啪啪打自家首领的脸。

    江承紫站在那里,长剑在手。陇道一击不中,反手过来,斩马刀直斩江承紫双腿。那反手之刀,速度极快。江承紫轻轻一跃,在空中旋转两圈,长剑唰唰找寻空档。

    这样十分有违和感的两人居然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陇道高大魁梧,手持斩马刀,刀刀霸道,江承紫娇俏玲珑,手持长剑,以轻巧灵活的躲避,招招避过。

    众人看呆了,就连潜伏在草丛里的小九也看呆了。他从来不知九姑娘竟然有这样好的身手,自己那一帮子同袍兄弟怕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就是自家公子,或者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就这样来来回回几十招,江承紫还是身轻如燕。她此时此刻,感觉到那异能真是改变了自己的身体结构,若是前世里这样与人高频率对垒,到这会儿早就气喘吁吁了,而此时此刻竟然感觉是闲庭信步一般,体力精力充沛得很。浑身上下,所做动作随心所欲。

    不过,她的敌人陇道就没这样好的情况了。他身手了得,力大无穷,斩马刀法以霸道与快著称,又加上有一种猛虎下山的气势,一般情况下,不出十招,自己就斩杀了敌人,即便斩杀不了,对方也早就体力不支将要退走。

    他从没与人对垒如此之久,虽然他体力较好,但此时此刻也觉得有些疲累。可眼前的女娃似乎飘忽如风,像是丝毫没有疲累似的。

    难道她真师从仙者,学得无上仙法么?

    “陇道,你若执迷不悟,必将带领全族走上不归路。趁朝廷未到此处,我还能救你一族。”江承紫轻轻一跃,退到山崖后的一棵树上,朗声道。

    “放屁。”陇道唾一口唾沫。

    “你也是一族之长。如今天下归心,当今天子明君,你若以你发现的盐矿归顺,必将给你族人土地,安置你为一方之王。免你族人东躲西藏,四下流离,岂不皆大欢喜?”江承紫朗声道。

    陇道手持斩马刀,眯眼瞧着站在树上,身姿轻盈如同蝴蝶的女娃,略觉得她所言似乎有些诱惑。然而,仅仅是一瞬,他立马又坚定信念:若是自己现在动摇,那些在陇佑道战死的族人魂灵将永生不安。

    “妖言惑众。”陇道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几个纵身就猛砍那树。

    江承紫轻轻一跳,在另一棵树上站定,嘲讽道:“这是最好的时机,亦是最坏的时机。此时阁下若不当机立断,怕机会转瞬即逝。你这一族便只会永远属于历史,今日在此之人,都得死。”

    “你以为你有活着的机会?”陇道看她说得云淡风轻,而且说的是他最担忧的情况,不由得怒喝道。

    “你比谁都明白。”江承紫轻声说。随后,她决定不给他任何机会,她不是圣母,亦不是什么好心人。她不可能因为要给予不相干人的机会,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陇道不想她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会先绷不住。毕竟,他一直存着侥幸,李世民跟突厥缠斗,旷日持久,不死不休。而去年突厥才席卷了李世民的国库,大唐穷困潦倒,那些闻名遐迩的将军也不过如是。若不是那阿念从中作梗,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族人怕早就拿下程咬金的人头了。

    哪一片如画的江山不是血染就,哪一个帝王不是踏着尸骨逆流而上?

    陇道做着属于自己的梦,也认为大唐初建,又要防着突厥,而他掌控着经济命脉的盐矿,必定能够强大陇道羌人一族。什么李世民,什么大唐,他不怕。

    然而,是人都有怯懦,他午夜梦回,看着幼子与妻,内心那一点点作为普通人的恐惧与迷茫也会翻涌。他也有假设过:倘若大唐强大,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会不会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然而,他是一族之长,戎马生涯之下的男人,那点点怯弱转瞬即逝。而今,眼前的女娃以一种妖冶的姿态,云淡风轻地让他抓狂,还将他内心的那一点点怯弱与恐惧全然勾起。

    陇道暴跳如雷,手中斩马刀舞得虎虎生威,一心想要将眼前的女娃斩杀。

    江承紫亦瞧出他暴跳如雷,动了杀机。她丝毫不敢怠慢,以山顶的树木为掩护,身姿轻盈如同穿花蝴蝶在林间穿行。

    陇道看无法击中,便将一棵棵树全部砍到在地。江承紫看那一大片倒下的树,也觉得惊心。这陇道是多么强大可怖的敌人。

    必须速战速决,否则那些人放箭,双拳难敌四手啊。

    江承紫看准机会,长剑唰唰唰刺过去,绕过他的斩马刀。这长剑其实只是幌子,她想用格斗刃快速结束这战斗,灭掉眼前的敌人。

    那些大树在斩马刀下发出极其可怖的哀嚎。江承紫感到四周哀嚎遍野,这也是她要速战速决的原因。

    长剑“唰唰唰”,陇道已乱了些许的章法,就在江承紫将要突进的瞬间,她听到破空的声音,极快的速度“嗖嗖”而来。

    江承紫抬眼一瞧,便看到两支利箭以极快的速度直奔陇道而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陇道只是略略转身,那两支利箭就直直入了陇道的咽喉。

    瞬间,周遭的人都吓傻了。山风也停了,死一般的寂静,血喷射而出,在金灿灿的秋阳之下,江承紫竟然觉得有一种别样的奇异美丽。

    一片寂静,陇道发不出声音,甚至吐不出一点血,但是浑身的元气在瞬间就被抽走。那两支箭所带来的剧痛也只是瞬间,瞬间之后,疼痛就已麻木。

    陇道只觉得元神涣散,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盯着利箭所来的地方。根据他的判断,应该是对面山顶。可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距离。最优秀的弓箭手挽强弓也不可能到达,以至于在之前在这里设伏时,陇道是对对面的山头忽略不计的。

    “不,不可能。”他想喊出来,可他已没有机会发出声音。

    陇道的族人也处于巨大的惊恐中。他们从没想过羌人一族的战神,聚拢无数羌人部落的首领会倒下。他们一直觉得陇道十分强大,那一把斩马刀轻轻一抬,就让让大家觉得安心。

    方才,那女娃身姿轻盈,众人只觉得自家首领遇见敌手,从没想过自家首领会落败,甚至死亡。

    但似乎就在一瞬之间,两支利箭同时没入首领的脖颈,血喷射而出,首领怒目圆瞪着对面的山头。众人惊恐,吓得挪不动手脚,只看着对面山头有人身姿轻盈,几个纵身就到了河谷,正往这边来。

    很显然,那就是杀死首领的两人,几乎是并肩纵身而来,目的肯定是来救这个女娃。

第一百八十一章 那两人

    对面山上两人以极快的速度纵身疾驰而来,很快就到达河谷腹地,而后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时,已往这边山上攀登。

    江承紫吓了一跳,这两人的装束像极了古装片里的杀手打扮,还蒙着面,戴着包裹脑袋的头巾。手持长剑。两人一灰一黑,疾驰而上。那速度虽然不及江承紫,但也是极快。

    此二人是谁?伸手如此了得而?

    江承紫不由得疑惑,但同时也暗自猜测这二人或者就是方才射出两支利箭之人。至于射出利箭的地方,江承紫早就看出是对面的山头。

    她早就惊讶不已。若是放在现代,对面山头是极好的狙击地点。但这是古代,就算是极好的弓箭手也不可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在吹着大风的情况下,射中敌人的脖颈,一招毙命。且一只箭经过那么远距离的飞行射中敌人之后,居然还有那样强大的穿透力。

    江承紫觉得在古代,若是不借助外力使然,得该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挽强弓或许才能射到此处,而且也仅仅是射到此处而已。

    可眼前这一灰一黑疾驰而来的两人,看起来很是瘦削,也不是能力扛千斤鼎的身姿啊。

    这二人是敌是友?

    江承紫一时之间拿捏不准。她只得握紧手中长剑,提气凝神,准备随时坠落后面的山崖,走为上计。

    至于陇道的族人就不会想得如同江承紫这么深刻了。他们在最初惊恐之后,立刻就恢复马背上的战斗民族的本性,异常愤怒,要为首领报仇。而报仇的对象首先选择的不是江承紫,而是那一灰一黑两个疾驰而来的黑衣人。

    在他们看来,是那两个黑衣人射出的箭杀死了首领。而现在那两人竟然还疾驰而来,不管是来做啥,总之是要为首领报仇。于是,先前潜伏在这里的羌人好手,立刻就进入战备状态,激愤地喊道:“为首领报仇,为首领报仇。杀之,杀之。”

    或者是因为江承紫并没有直接杀掉他们的首领,他们倒是先将江承紫放在一边了。

    江承紫听不懂他们的呐喊,但却从中听出浓重的杀意。那些人纷纷拈弓搭箭,要对付那两人。江承紫并不能确定对方是敌还是友,所以只站在山巅作壁上观。

    当然,为防止有人给自己也来一箭,她以树木作为掩映。而不远处,陇道就倒在那里,血染红了周围的绿草,日光之下,甚为妖冶。

    那一灰一黑两人也果真是好手。一路而上,长剑旋转成优美的剑花,抵挡住漫天的剑雨。那两人越发近了,江承紫透过树缝隙,看那两人,越看越眼熟。

    “我去,那是李恪?”江承紫很怀疑那黑衣的男子是李恪。另一个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那黑衣人就在离自己二十米的地方,与一群人缠斗。

    “即使我们身死,也不让他们活。”羌人发出震天怒吼。

    “你们没这机会。”黑衣男子说。

    江承紫听他声音,这下确定这百分百是李恪。另一个灰衣人,看身形似乎跟秦铭差不多,但似乎又不是。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自己在这山野之中,面对羌人强敌,李恪竟然第一时间赶到。向来坚强的江承紫也扑簌簌流泪,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与甜蜜。

    她从树后,跳将下去,身轻如燕,所过之处,长剑挑断那些人的弓箭,划过他们的手腕。她飘然而起,如同一朵绚烂的花。

    三人挑落众人弓箭,江承紫就站在一棵树下,对着李恪微笑,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李恪拿下面巾,抿唇盯着她,脸色阴冷得可怕。

    灰衣男子站在一旁,只是一愣,低声说:“她交给你,我去打扫。”

    他声音很低,加上江承紫没有去认真听,到没想到他是谁,只直觉是熟人。

    “阿念。”江承紫看他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不动,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他还是不说话,就站在原地,英俊稚嫩的脸却偏生配着一副严肃沧桑的神情。

    江承紫看他这般模样,便着急起来,暗想他是不是方才受了伤,此刻动弹不得。

    对于情商低的女人来说,丝毫没有觉悟对方是因为她单枪匹马来挑战羌人族大BOSS而生气。她只以为他定然是方才受伤,一颗心就悬起来,便顾不得什么矜持,一个箭步窜上去,关切地问:“受伤了?哪里?”

    她一边问,一边检查他身上是否有血迹。

    李恪看她一点自己做错事的觉悟都没有,也只能叹息一声,将她一下子拥入怀中,低声说:“我想揍你。”

    “为何?”江承紫乖乖靠在他怀里,嘟囔着嘴询问。

    “羌人一族彪悍无比,与汉人对峙多年。大唐初建,他们就是大唐之隐忧,在突厥退兵后,羌人就是陇佑道上的劲敌。程老将军也差点着了他的道。你却单独行动!你——”李恪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很是责怪。

    江承紫这才觉察到李恪阴沉着脸是因为担心她。她心里倒是快活起来,抬头看着他,嘿嘿笑着说:“我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李恪更加生气地反问。

    江承紫撅撅嘴,扑闪着明亮大眼睛,用央求的语气说:“莫生气,我自有分寸。”

    “胡闹。”李恪板脸吼他,吓得一旁想要摸上来偷袭的几个羌人一愣。随后,那几人被小九射杀。

    江承紫垂了眸,嘟囔着说:“我没胡闹。你知我能耐,对方这些跳梁小丑,还算绰绰有余。”

    “你虽有能耐,但不知天高地厚。你知这陇道心狠手辣到何种程度?昔年在陇佑道上,抓住我大唐子民,径直杀之,风干作为军粮。你——”李恪喝道,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江承紫听闻也是心一沉,知晓自己这般举动虽然成竹在胸,陇道的意图她也一清二楚,但对于李恪来说,听闻她要孤身对阵陇道,必然也是万分焦心。

    “抱歉。”她低声说。

    李恪再度将她拥入怀中,说:“阿紫,以后不要这般冲动。上天好不容易给与你我这次重逢的机会,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说到后来,声音沙哑得颤抖。

    江承紫伏在他怀里,都感觉到他的害怕。她没有动,伸手抱住他。

    山风猛烈,周遭是震天的厮杀。李恪带了一帮好手前来,将潜伏的羌人统统是抓住,扔在了河谷腹地。

    “阿紫,你既知晓羌人可能在这山中,就不该单独行动,你呀。”良久,李恪又来这么一句。只是这一句的语气与之前相比,倒真的是怒气消了不少。

    江承紫也大胆起来,在他怀里嘟囔着说:“我只是想早日回到长安。”

    “为何要回长安?长安乃是非之地,我恨不得你远离。”李恪十分疑惑。

    江承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着衣衫说:“那才是你我的战场。我不想远离,只留你一人战斗。”

    李恪听闻,只怔怔瞧着他,眼里泪光闪烁,却是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摇头说了一句:“我愿你远离是非,你傻。”

    “你若想我远离是非,你便知我守护你之心如同你欲守护我一般。”江承紫微笑着说,然后轻轻一跃,在一旁蹦蹦跳跳,接着说,“我想与你并肩战斗。”

    “阿紫,我不想你如同前世那般,为我殚尽力竭谋算。这一世,换我守护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因此,我希望你留在蜀中,等我筹划一切。”

    “我不愿意。”江承紫直接拒绝,“我是可与你并肩之人,而非温室花朵。”

    “我愿守护我的女人,为她遮风挡雨。”他也固执。

    江承紫直视着他的眼睛,亦很固执地说:“那你就守护着她,宠溺着她,让她幸福。”

    “必定如此。”他亦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江承紫嘿嘿一笑,说:“同时,你也莫阻止她守护自己的男人。”

    “你——”李恪一张英俊的脸又阴沉下来。

    江承紫阴谋得逞似的嘿嘿笑着,不等他说出别的反对的话来,她就立刻转了话题,问:“对了,与你同来的另一人是谁?看起来像是秦铭,但又不是秦铭。”

    “你没看出他是谁?”李恪长眉一展,神情语气很是高兴。

    “是熟人?”江承紫先前也觉得是熟人,但就是没想起来到底是谁。只觉得那身形很像是秦铭。

    李恪听闻这问话,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

    “怎了?”江承紫很是疑惑。

    李恪笑着连连摇头说:“无他,无他。”

    “那人到底是谁?”江承紫看了看那人,此刻正指挥着自己的人,将潜伏击杀江承紫的羌人都抓了。她又仔细看了看,那身形分明就是秦铭,不过那举动倒是不像。

    李恪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低声问:“你是真没看出来?”

    “真没看出来。”江承紫摇摇头,随后又催促询问是谁。

    李恪抿着唇,不说。江承紫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那人,因为那人始终蒙面,又背对着她,她便没看出来。

    “你不说,我自己去看看。”江承紫说着,就要往山下蹦跶。

    李恪一把将她拉住,道:“他是张晋华。”

    “张晋华?”江承紫寻问一句,才反应过来“张晋华”就是“张嘉”,她一愣,便惊讶万分地感叹一句:“怎么是他?你跟他怎么会?”江承紫很是狐疑,觉得其中有莫大的八卦。

    李恪斜睨她一眼,撇撇嘴,说:“我跟他不熟。不过,是他派人告知我羌人可能躲在山中。而恰好小九之前有飞鸽传书说你近日要入山寻盐矿。我万分担心,便连夜前来。今早在镇口遇见张晋华与他的人。他说你们出发一会儿了,恐已到火井村。他是临时探知陇道要对你不利,才发出张氏族长令,召集这附近子弟火速前来。而且,他说派来跟着你的人怕跟不住你。”

    “你也信他?”江承紫反问。以他们每次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情况来看,两人在一起合作,怎么看怎么别扭。她可不相信,李恪会相信张嘉,或者说她不相信张嘉三言两语就让李恪相信了。

    “张氏好歹是大唐重臣。”李恪回答得既敷衍又官方。

    江承紫撇撇嘴,说:“不实诚。”

    李恪扫了她一眼,说:“少打听,你是我的。”

    江承紫听到这答案,扶额叹息:“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自说自的话,李恪对于她经常冒出的属于她的时代的方言见惯不惊,只将她的手握紧,说:“走吧,去瞧瞧那些歹人。”

    他一边说,一边牵她往山下走。江承紫其实很希望陇道能接受她的建议向李世民投诚,那么,羌人一族就成为大唐的子民,在这一方过安定的生活,不再到处去游荡。这样一来,陇佑道的羌人之乱解除,同时,羌人也可得到安宁。

    但如今,陇道死了。羌人这边怕不好妥协。另一方面,羌人如今是撞在李恪与张嘉之手,算是落入朝廷手中。这二位虽然还是少年人,但也是心狠手辣的主。

    “会如何对待这些人?”江承紫径直询问。

    “说你斩杀有功,让你回长安?”李恪斜睨她一眼。

    江承紫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几百人怕是凶多吉少。纵使她曾见惯生死,还是不由得蹙眉,心下很是不愿意。

    她没说话,李恪倒是继续说:“你想都別想,你要回长安,可以,但绝不能因此而回去。”

    “我自是知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想独自拥有羌人这功劳,以此来回长安。若我见识仅止于此,我也不配与你李恪相识一场。”她直呼他的名,而没有脆生生地叫阿念。

    李恪知晓她生气,便是伸手搂住她的肩,叹息一声,说:“我宁愿你的璀璨只我一人知。然而,我自己也清楚,这是痴人说梦。不过,无论如何,我亦要保护你。阿紫,无论你之前是要斩杀陇道,还是想收伏羌人。我必定不会让你拿。”

    “我本就无心此功劳,我只想找到盐矿,早日回到长安,入主格物院。”她嘟囔一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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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