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所谓大事
张妈所谓的出大事,是上街挑选菜的女仆回来讲的见闻,张妈觉得这些新闻八卦什么的很有必要告诉自家姑娘,就蹦跶过来了。
“因此,那街上的军队实际上就是去南区那边孤儿安置所抓人的?”冬梅插嘴问。
“听说是。”张妈点头。
“这是件大事,但与咱们府邸又没有什么关系,张妈,你这样一惊一乍的,真是吓死个人呢!”碧桃拍了拍胸脯。
张妈尴尬地看看坐在主位上嗑瓜子的江承紫,尴尬地说:“姑娘,老奴这是想着这种大事总是该报告的。而且,孤儿安置所是户部提出的不假,但先前格物院也有说起这。老奴想着老爷与大公子都在工部,大公子又是格物院首席。如今孤儿安置所出事,就怕牵连到大公子的。因此,方才一时心急,才没顾体统。”
“张妈,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只是以后这种事,悄悄来告知我即可。”江承紫说完,继续嗑瓜子。
“是。”张妈垂首应答。
“碧桃,给张妈记小功劳一件,月底知会账房,从我月钱里支给张妈奖励。”江承紫吩咐。
张妈一听,连连摇头,道:“姑娘,这是老奴该做的,不求这些。”
“张妈,你一心向着杨府,这份儿心思是该奖励的。你不要推脱。”江承紫一言将她要说的话封住,随后不等她继续说,就说要去瞧瞧自己的母亲。
张妈不好多说,只得继续回去做自己的事。江承紫带了阿碧与冬梅去杨王氏的院内。
杨王氏肚子没想显怀,但身子乏力,在院内的躺椅上晒太阳,孙姑姑就在一旁说话。
江承紫对孙姑姑自然没什么好感。毕竟,兰苑出事的丫头是她跟着去买的,还是她亲自挑选的。
“阿芝,你来了呀。”杨王氏看到女儿,很是高兴,招手要她过去。
江承紫走过去,杨王氏站起来,摸了摸江承紫的头,慈爱地说:“我的阿芝又长高了呀。”
“真的?”江承紫高兴地转了一圈。她其实算是高挑了的那种了,才虚岁十二就已长得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不过,李恪那家伙也真不是人,本来就高,这一年居然还个子猛蹿,看起来都该有一米七五了。她站在他面前,都只到下巴。
“是呢。我这几日没见你,就长高了。”杨王氏笑着。
孙姑姑在一旁说:“九姑娘这是随你了。你小时候也长得高。”
“是呀,王氏一族的女孩子都高挑。以前我姑姑那脖颈很长,缠一条丝绸围巾真是好看。”杨王氏也点点头。
“嗯。我也见过你姑姑一面,确实是美得很。”孙姑姑说着,又瞧了瞧江承紫说,“阿芝的眉眼跟她姑婆很是像呢,只是阿芝瘦了些。”
“是呢。我这女儿呀,最美。”杨王氏将阿芝搂在怀里,爱怜地拍着后背,低声笑着说,“阿芝呀,我总觉得这日子美得像是做梦一样。怕一醒来,还在洛水田庄。”
“阿娘,哪里会是做梦?这是你的好日子呢。”江承紫撒娇地说,尔后想到如意坊的事,便问,“阿娘,听闻王氏一族虽为簪缨世族之家,但点翠手法与织锦都有其奇特手法,不知传言可属实?”
“当然属实了。”杨王氏听到女儿问王氏一族的事,便娓娓道来,说,“王氏一族的点翠手法很是厉害,尤其是长房那边,我大伯母就是个极厉害的人,来自清河崔氏,本身就会点翠,来了长房继承了王氏的点翠手法,更是融会贯通。不过,可惜,王氏一族当年经历了内讧之后,长房人丁单薄,长房长子不幸亡故。尔后,我那大伯母娘家也开始衰落,指望不上。大伯母独自撑着长房的点翠铺子。后来,听闻她又生了一子一女。只不过,儿子身子骨羸弱。再后来,我去了洛水田庄,便鲜少听闻他们的事了。阿芝今日怎么问起这事了?”
“阿娘,是我前些日子得了义兄送的一件首饰,说起京城如意坊买的,成色花式都极好。正是出自王氏长房。”江承紫说。
“呀,我这大伯母不简单呀,竟然将如意坊经营到了京城。”杨王氏大惊。
孙姑姑却是摇头,说:“这可不是夫人的大伯母在经营了。我听闻先前王氏那边还闹过一阵,貌似是夫人的堂弟病危,其余几房就开始闹幺蛾子,说那这王氏的产业断不能落入异姓人之手。闹得凶,咄咄逼人。最终是长房的嫡出姑娘力挽狂澜,径直将那些叔叔婶婶们全都打压下去,亲自经营了长房产业。”
“咦?可是我大伯母后来生的姑娘王瑛?”杨王氏也是来了精神。
“正是呢。据说那姑娘身子骨也不太好,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不过,病了一场好起来后,身子越发好了,也就帮你大伯母承担了大部分的产业。如今,这王氏上下没人敢与她作对。据闻那手段比你姑姑厉害多了。”孙姑姑很是赞赏地说。
“看来我这堂妹也是个奇女子,改日定要见上一面。”杨王氏说。
“阿娘,如意坊都开到这里了。再者,沾亲带故的,你若相见,女儿为你办就是了。”江承紫顺水推舟,但也没告知杨王氏王瑛要来长安的消息。有些事,她总要自己瞧瞧,才觉得稳妥。
“那就拜托阿芝了。”杨王氏笑着说。
“那我先去给弟弟定一块长命锁。”江承紫立马说。
“不急,不急。再者,还小呢,哪里知晓是女儿还是儿子呢。”杨王氏笑着,不禁用手抚了抚薄肚子,满脸慈爱。
“青湮姐姐都说了是男胎呢。”江承紫撒娇。
杨王氏轻轻拍了拍他她的脸,说:“阿芝呀,不说弟弟了。你这些日子总是在忙碌,阿娘瞧着你瘦了。”
“阿娘,初来京城,总是有些事要打点。长姐是马上要入东宫的人了,不便抛头露面。有些事,我总是要去办的。”江承紫靠在杨王氏怀里,懒懒地说。
“这京城水深,苦了你了。”杨王氏泪光闪闪。总觉得自己该挡在孩子面前的,但自己这身子这般不争气,让孩子小小年纪就面对那些险恶之事,作为母亲,心里一想起就不是滋味。
“阿娘,这多好啊。都是锻炼的机会呢。我将来要嫁入蜀王府,指不定还有多少妖蛾子。”江承紫安慰杨王氏。
杨王氏点点头,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江承紫真又说了些许话,宽慰了杨王氏。尔后,又旁敲侧击地说这府邸里谁是妖蛾子,干了什么事,她都了若指掌,请阿娘放心。说完之后,江承紫还特意瞧了孙姑姑一眼,眸子里似笑非笑。
孙姑姑顿时脊背发凉,江承紫却转了话题,说她去打探一番,若是如意坊掌柜来了这京城,就告知阿娘。
“这是极好的。这王氏族人,当年对我与姑姑施以援手的,就只有这大伯娘了。无奈长房人丁单薄,有些事也无力回天。”杨王氏叹息。
“阿娘,莫要多想,你养好身子。若是王瑛姨母来了京城,我定然告知你,你下帖子就是了。”江承紫建议,杨王氏很是高兴,觉得如此甚好。
而正在此时,碧桃便赶来,说:“姑娘,门外有一妇人求见。”
第六百六十六章 狗急跳墙
江承紫看着眼前裹着花头巾的妇人,问:“你是何人?”
妇人见是上午在巷子里见到的女童,不禁讶然,道:“原来上午见着的竟是杨氏九姑娘,老妇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
“少废话,我们姑娘问你是谁呢,你尽管答便是。”冬梅不悦地说。
那妇人也不恼,只上前一步,端详着江承紫,说:“九姑娘,我亦姓杨,与你是本家呢,依照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姑母。”
“姑母?”
江承紫虽语气疑惑,但她内心已笃定这妇人定然就是武士彟的续弦,历史上武则天的老娘。
武则天的老娘确实出自弘农杨氏,此妇人的父亲正是观王杨雄的弟弟,名曰杨达。按照辈分,江承紫确实该叫她一声“姑母”。
“是呢。我父亲是你祖父的弟弟,你自是要叫我一声姑母。”妇人轻声说。
“你夫家是哪家?”江承紫询问。
“利州都督武士彟。”妇人回答。
“哦,倒是听说过。”江承紫点点头,随后又说,“我父亲、兄长皆在外忙事。母亲双身子,身子乏了刚睡下。不知姑母可有什么事?”
妇人听到江承紫这样说,一下子就跪下来,眼泪簌簌而下,说:“九姑娘,求你救救我女儿。”
“你女儿怎了?”江承紫忙问。
她对于武元华遭难一点都不奇怪,毕竟预言石都出了,再好脾气的帝王,都不可能放过她的。
不过,江承紫现在只想知晓那些人到底选择何种方式下手。
“我女儿前日里落了水,醒来后,就一直高烧不断。不瞒九姑娘说,今早你们瞧见我时,我就是去找大夫了。大夫说他无力回天,因此,我便想着来求九姑娘。”武杨氏说。
“我家姑娘又不是神仙,更不是医者。你来这里作甚?”冬梅不乐意地说。
“我,我听闻姑娘师从仙者,想着总是有些办法。且,我又听闻神医沈千愁的大弟子与关门弟子都在杨府。”妇人小声说。
“哼,莫说我家姑娘不懂仙法,就算懂得。这随便施救,违背天道轮回,也是不行的,你这妇人好不晓事。”一旁的张妈也不由得插嘴。
对于张妈说的话,江承紫还是很喜欢的。
不过,救或者不救。江承紫略微有些纠结。
平心而论,武元华只是个婴孩,既不是入宫的武媚娘,也不是当政的武则天。如今这婴孩,她若求了王先生,定然可以为这小女孩看看,指不定就能救活了。
可另一方面,预言石早出现了十多年,这个婴孩注定是要被干掉的,无论她救或者不救。再者,武元华的存在,很可能让李恪的命运无法改写。从这方面来说,江承紫又很不想救她。
“九姑娘。”武杨氏跪在地上哀求江承紫。
这武杨氏很聪敏,任凭旁人怎么说,她只看江承紫的态度,也只对她说话。
江承紫不忍细看武杨氏的眼睛。武杨氏眼泪簌簌,跪求着一个晚辈,为的是自己的女儿。
江承紫最见不得的就是母亲为子女付出时的眼神,心里便只叹:稚子无辜,为母可怜。罢了,这真真是无法拒绝。
只是一切要谨慎为之,从长计议。
于是,她便缓缓地说:“我既称你一声姑母,妹妹有难,定然是要帮的。只不过,我母亲有孕在身,府中对于重病之人还是很忌讳,想必姑母也该明了其中之意吧。”
武杨氏立马就点头,说:“我没将孩子带来,她姐姐在家照顾她。这些规矩,我懂。”
武杨氏很懂规矩,江承紫便省去了不少麻烦。她便吩咐碧桃为武杨氏看茶,又让张妈陪着宽慰一二。她则是亲自去请王景天。
江承紫来到王先生的院落时,他正在教刘轩用针。刘轩虽为沈千愁的关门弟子,但他入门时,沈千愁已有点疯疯癫癫,对刘轩的指点很少。沈千愁一死,整个医馆就解散了,众弟子也是各自黯然神伤,各自谋生去了。对于很多医学,刘轩并没有学到。
江承紫在门口站了片刻,王先生站起身来,问:“阿芝,可有事?”
“是有件事麻烦王先生。我有个姑母前来为女求医。不知王先生可得了空?”江承紫问。
“空闲总是有的,不知姑娘可想让我去?”王先生径直问。
江承紫一愣,随即笑着说:“横竖不过一个婴孩,落水后,高热不退。想必对于王先生并不算太棘手。”
“落水高热不退,这病可大可小。我可不敢妄下定论,得见过再说。”王景天很郑重地说。
“既然王先生答应了,就请王先生跟我那姑母走一趟,替我瞧瞧小堂妹的情况。”江承紫向王景天行礼。
王景天摆摆手说一家人不必客气,尔后转身,吩咐两个童子带着药箱就到门口去等着武杨氏。
武杨氏看王先生愿意出手,更是对江承紫千般感谢,尔后才匆匆出发。江承紫很不放心,就派了几个好手一并跟随前去。
送走了武杨氏,江承紫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天,天上云霞璀璨,各色云朵,甚为壮观。
“可千万别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默默祈祷。
尔后,她心绪不宁地在兰苑等着消息。不一会儿,锦云就回来了,递上纸卷,低声说:“姑娘,这情况与你先前猜测的**不离十。”
江承紫展开纸卷来瞧,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跟自己猜测的没什么出入。李世民酷爱兰花,卧房周遭放了不少兰花,甘露殿的后窗下也放了不少兰花。另外,太子、魏王、长孙皇后、阴德妃、蜀王府都有不少兰花。不仅如此,因兰花气味幽香,又不易得,很多达官贵人家都有兰花,以兰花为贵。比如,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都极其爱兰。
“还真是好打一局棋呀!”江承紫啧啧感叹。
“属下方才听闻,也是吓了一跳。”锦云说。
“若是依照王先生所言,墓黎增多引发潜伏体内的毒物的话。这背后之人真是要狗急跳墙了。”江承紫吩咐。
锦云一听,立马问:“姑娘,那蜀王府的墓黎,真的不管么?”
“这事涉及陛下,咱们不能管,还要装作不知,只是要提醒蜀王而已。”江承紫说。
“属下这就让人联络公子。”锦云很是着急。
“不必了,你家公子来了。”江承紫早就听到门房上的对话,麻杆正笑嘻嘻地向蜀王问好呢。
锦云非常惊讶,便盯着那月牙门洞瞧。果然,不一会儿自家一袭天青色衣衫的蜀王就从那月牙门洞那边缓缓走过来。
锦云立马识趣地走开。
李恪笑盈盈地走过来,问:“阿芝,又在忙什么?”
“忙捉贼呢。”江承紫笑着回答,将手中的情报扬了扬,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在水磨亭花圃探听到的消息。
李恪接过情报一看,整个人就严肃起来,最后冷喝了一声:“何人竟如此大胆?”
“现在还不好定论,毕竟我没有真凭实据。”江承紫一边回答,一边在一旁的石凳子坐下来。
“不管是谁,我定然要将之揪出来。”李恪恨恨地说。
“这是自然。”江承紫郑重地点头。
李恪也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瞧着江承紫,低声问:“可有想我?”
“没有,谁想你呢?”江承紫娇嗔一声,斜睨他一眼,心里便是疼惜起来,这家伙怕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神情很是疲惫,连黑眼圈都有了。
她看到他这样子,心里过意不去,嘟了嘴正想要酝酿酝酿讲点真话,却瞧见他抿唇笑了,瞧着她低声说:“你个没良心的,我可很想你呢!”
江承紫听着,只觉得心怦怦跳,竟如初次听到他说情话似的,连脸都滚烫了。
“没个正形,哼,我可担心你。”江承紫垂眸说。
李恪轻笑着,说:“我没事呢。一切都有张嘉在做,我不过是从旁瞧着,出出主意罢了。”
“真没想到你们俩还合作。”江承紫说。
“我也没想到呀。不过,平心而论,张嘉这家伙——”李恪说到这里顿了顿。
“这家伙怎么样?”江承紫很好奇李恪会如何赞美他的情敌。
“这家伙呀,简直阴谋家的典范呀,挖坑技术一流,让人跳得不知不觉,还觉得这坑是纯天然的。”李恪撇撇嘴,很鄙夷地说。
“我去,太可怕了。我得加件衣服去,不然脊背都凉飕飕的。”江承紫夸张地耸耸肩。
“是个可怕的人。”李恪不觉蹙了眉,暗想那家伙还窥伺着自家媳妇呢,这真是让人不爽。
“那以后——”江承紫话还没说话,锦云就匆匆而来,说,“姑娘,王先生回来了。”
“这么快?”江承紫‘嗖’一下站起身来。
“听说,王先生刚到巷口,那婴孩没了。”锦云说。
江承紫听闻这消息,不敢想失去孩子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哪里是对,哪里是错。
“可知是怎么过去的?”隔了片刻,江承紫此问。
“本身是病着,屋内又进了毒蛇,被蛇咬了。王先生去时,那婴孩早就断气多时,王先生瞧时,孩子身子都有些发硬了。”锦云回答。
江承紫讶然,看来并不是病死的,而是李世民等不及,便下了毒手。从李世民的角度来说,根本无可厚非。但想到是一个小小婴孩,江承紫心里又颇为沉重。
“姑娘,属下以为这毒蛇怕是有人为因素。先前,我们的人在武宅隔壁住下。女孩子惨死前,确实是见过可疑之人在后墙根儿。”锦云说。
“横竖不过一个小姑娘,你们却不准许查。今日之事,你也不可透出半个字。记住,这小姑娘就是被毒蛇咬死的。”江承紫严肃地告诫。
锦云看她神情,立马明了其中大约涉及了什么利益关系,便立马点头说:“锦云谨记。”
“你退下吧。”江承紫吩咐。
尔后,锦云退下,江承紫就转过来瞧着一脸懵逼的李恪。
“死的是谁?”他问。
“武元华。”江承紫回答。
李恪略一懵,随便恍然清醒,问:“武媚娘?”
“正是。”江承紫点头。
“......”李恪惊讶,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问,“真死了?”
“王先生所断定的,自然错不了。只不过,稚童何其无辜。”江承紫叹息。
“你不必多想。前世里,她屠我李氏子弟的事,又怎么算呢?有些账是不能算的,我的傻阿紫呀。”李恪笑着叹息。
“是呀。”江承紫扯出一个笑容,也觉得自己太多愁善感,须知,她现在做的事正在改变历史,或者早已是万劫不复了。
“你莫要多想。先前,我们俩还在犹豫在武元华这件事上该不该动手。如今,有人做了,也就做了。”李恪看出她心事重重,便轻声安慰。
江承紫轻轻点头,一屁股坐在软榻上,说:“其实,预言石的事是张嘉做的。”
李恪一愣,蹙了眉,有些不悦地说:“他想干什么?”
江承紫摇摇头,说:“不知。先前,他说总得把历史导向的人除掉才安心。”
“你没给他建议一下,其实人是可以教化的。比如,一株树,在小时候就开始刻意雕琢,以后就会长成你希望的样子。”李恪坐到软榻上,笑着问。
“说了呀。”江承紫耸耸肩,做了个鬼脸。
“他怎么回答?”李恪问。
“他说一个李治拿来试验一下就可以了,两个的话,风险太大。而且预言石都呈给陛下了,武元华的命运就不是他说了算的。”江承紫回答。
“这么说,这一次,是我父亲的手笔了。”李恪脸上浮着轻轻浅浅的笑,“我父亲,终究是优秀的帝王。”
“也许是他,也许不是。”江承紫也不确定。
“管他呢,这事对我们有好处即可,不用看哪只鸡下哪只蛋。”李恪说着,往后一仰,双手枕着头,懒懒地说,“我要好好睡一觉,好几天没睡好了。”
“那孤儿所那边的事呢?”江承紫凑过去问。
李恪将她一把搂过去,搂在怀里,低声说:“别闹,等我睡一觉,再告诉你。”
他的呼吸就在耳畔,江承紫躺在他胸口,顿时整个人就凌乱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灰
江承紫兀自脸红心跳地在李恪怀里凌乱了好一会儿,等她终于调整好呼吸,要推开他时,发现他真的睡着了。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颤,像是刷过心上的羽毛。
江承紫轻轻挪动身体,从他的臂弯里绕出来,就坐在一旁瞧着睡得很香的李恪。不知怎的,看着这男人就觉得满心欢喜,生活美好。
她看了一会儿,便拿了被子替他盖上,将窗户亦关上,将帘子放下,以免风凉伤着他,光线太亮让他睡不安稳。
做好一切,她蹑手蹑脚去了外间,写了今晚的菜谱给冬梅,让她送到厨房去。同时,她还吩咐阿碧让下人没事不要过来打扰。尔后,她拿了笔墨在临窗的案几前,将这几日发生的大事写成合适的话本子。
不知不觉,日头西沉。
江承紫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瞧着天空映照的红霞,便让杨初在门外守着自家公子。她则是去见了王先生。
王先生正吩咐弟子们在收药草,见到江承紫来,便是躬身一拜,道:“九姑娘,我有负所托,你那表妹的事,实则是无力回天。”
“这岂能怪王先生?”江承紫摆摆手,说,“先生不必客气,你我是一家人,我也一直将你当作长辈。”
“姑娘不怪我便好。方才赶回来,我没有第一时间前来向九姑娘汇报。实则是因为那条毒蛇很奇怪,我拿回来研究研究。便只让锦云向你汇报武二姑娘的事。”王景天解释说。
江承紫没想到王景天竟然将蛇捉了回来,也是一惊,问:“那毒蛇如何奇怪了?”
王景天带着江承紫来到了厅内,指着桌上一条乌黑细小的蛇说,“咬死武二姑娘的就是这种蛇。我去瞧的时候,已被下人打死,就放在一旁。”
“咬了人也不跑,这世间有几分才,总是恃才放旷。”江承紫扫了那蛇一眼,也觉得这蛇似乎很眼熟。
“俗话说‘毒蛇不跑,跑蛇不毒’,怕除了竹叶青,所有毒蛇都是这恃才放旷的德行了。”王景天说着,拿了一根棍子翻了一下头已被砸烂的蛇,蛇尾巴还惯性地缠缠绕绕,竟像是要活起来似的,让人毛骨悚然。
“先生说这蛇奇怪在何处?”江承紫看了片刻,并没有看出来。
“姑娘,这不是长安地区的蛇。”王景天低头凑过来,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她说。
江承紫顿时一愣,王景天继续说:“这种蛇是蜀西的毒蛇,因鳞片间泛红,称为红蛇,剧毒,对环境要求很高。温度、湿度稍有不适,就没法存活。因此,这蛇,显然不会自己爬过去咬武二姑娘。”
王景天说到此处,便很认真地瞧着她。
江承紫也是瞧着他,很笃定地说:“王先生,蛇的事,就忘了吧。有些事,到此为止。”
王景天听闻,便点头,说:“我问的正是姑娘的意见。既有姑娘这句话,我便知晓该如何处理了。”
“王先生,这长安之地,水太深。我们能力有限,只够护着我们身边人罢了。世间事,并非黑与白,大多数的恰巧是黑与白之间的灰,分不清对错的。”江承紫缓缓地说。
王景天笑起来,说:“阿芝,我这岁数不是白长的,这道理,我懂。”
“是我啰嗦了。”江承紫笑起来,随后就转入正题,问,“关于解毒一事,你可作好了准备?”
“我与师弟皆已经过万全计算,所有的用药,套针都准备妥帖。”王景天回答,紧接着又问,“只不知是哪一家?”
“或者不止一家。”江承紫看了看西边红紫相间的天空,觉得这天色隐隐不祥。
王景天一听,便问:“姑娘,若,若你知晓有人要下毒,何不先下手为强,不让人中毒才好。”
江承紫很认真地看着王景天,说:“我要护着杨氏六房,护着蜀王,不能动手。并且,要将凶手连根拔起,必得要铤而走险。”
王景天垂了眸,神情并不是很高兴。江承紫知晓这人是真正的医者,有医者仁心。在医者的眼里,只有救人一事,并没有别的算计。
“王先生,我知晓你恼了。只是,有些事,我必得要考量。”江承紫叹息一声。
王景天摇摇头,说:“九姑娘,我并没有恼。你的护着我们这么多人,又要兼济天下,你的境界远比我这所谓的医者仁心高得多。我怎能恼?”
“王先生,你是我的长辈,亦是我的家人。我希望在我守护家人之时,身后都是支持我的家人。”她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希望。
“九姑娘不仅是我的晚辈,也是我的主子。虽然你与蜀王从未将我当作下人来看待,但我这条命是九姑娘未曾转世时,让蜀王救下的。我这一家子都是蜀王救下的。姑娘与蜀王的决定,王某必然是支持的。”王景天也是表了态。
“莫说下人不下人。我们是一家人,便够了。”江承紫再度强调。
“九姑娘,我准备妥帖了的。”王景天也不愿多说这种话,便径直说。
“嗯,你们且等着,莫要去别处。”江承紫说。尔后,对王景天说,“蜀王几日未曾合眼,这会儿该起身了,烦请王先生去为他诊个平安脉。”
“好。”王景天说着,抓起药箱就与江承紫一并到兰苑来。
兰苑里,已掌灯,李恪刚梳洗完毕。
王景天上前为他诊脉,说一切顺遂。江承紫谢了王景天,留他下来吃饭。王景天见人家二人用饭,自然不在这里拄着,立马就说还有些药草要整理,抓起药箱就蹦跶走了。
王景天走后,江承紫与李恪一并用饭。期间,李恪才缓缓说:“你放心,孤儿所的事不会牵连到你大兄与父亲,更不会牵连蜀王府。”
“那到底是谁人所为?”江承紫问。
“萧氏。”李恪吐出了毫不意外的答案。
“果然是他们。”
“另外两家也是他们的,很多朝廷命官都被萧氏这种声色享受圈在其中。”李恪缓缓地说。
“这边厢,慢慢渗透,让帝王与皇子们不知不觉死去;另一边,掌控大部分朝廷要员的把柄;第三,还慢慢掌控各路大军。啧啧,萧氏的野心真是不小。”江承紫讽刺地说。
第六百六十八章 局中局
“他们的野心路人皆知,可惜我父亲不是懦弱无能的魏帝。”李恪冷笑。
“你父亲怕是很久以前就开始着手对付萧氏了。”江承紫说。
“我外祖父就已着手对付所谓的名门士族了。那一场,士族倾尽全力抹黑我外祖父,继而纷纷反叛。我外祖父自知大限之前,曾命人送了一册手札与一封书信与我父亲。那一册手札就是外祖父拟定的削世家士族的二十条办法。且告知我父:杨氏子弟羸弱,不堪天下,望佳婿执天下,善待我女。至于士族,徐徐图之。”李恪喝了一口肉汤,讲出了她熟知的历史上不曾有过的事。
“啥?你外祖父曾写过这样的新给你父亲?”江承紫惊讶得筷子都掉了。
李恪扫她一眼,道:“千真万确。”
“这,真是,真是奇特。”江承紫找不出什么词形容,只觉得这事就是自己的老爸研究那么多年的隋唐历史,也定然是不会想到的隋炀帝居然有这么风骚的操作。
“世人都不会想到。”李恪也是笑,说,“我外祖父与外祖母都不是凡俗之人,他们所看所想,便不是常人所能想到。”
“你父亲也不是凡俗之人。”江承紫说。
“他呀!我不了解。”李恪摇头苦笑,“我从未看清楚过他。”
“也许是离得近的缘故。”江承紫咬着脆脆的泡萝卜,安慰情绪低落的李恪。
“或许。”李恪不愿多说李世民,只低头认真吃饭。
江承紫也认真吃饭,等吃完了,两人喝茶闲聊。李恪才说:“孤儿收容所这边的事已呈报给朝廷。但是,另外这两边的事还没有动静,我的人密切监视着,等待时机,再一举拿下,保准让萧氏翻不了身。”
“这种性质的玩意儿,想必全国不少吧?”江承紫想到那些腌臜的事,心里就很不舒坦。那些青楼头牌或者宫人玩乐的男子毕竟已成年,可那孤儿收容所的还是孩子。那些人简直丧心病狂。
“知我者,阿芝呀。”李恪哈哈笑。
“你派人去查了?”江承紫径直问。
“天机不可泄露。”李恪凑过来,低声说。
随着他凑过来,一股清香弥散在周围。江承紫只觉得心慌,赶忙借口说风大,起身关窗户,这才算平静了一颗慌乱的心。她暗自骂自己真没出息呀,越发想个女色狼了。
“阿芝,这次还有一件意外之获。”李恪忽然说。
江承紫忙转身瞧着他问:“什么意外之获?”
“我在小倌馆见到了一个熟人。”李恪得意地说。
“呀!”江承紫赶忙捂住嘴,很是惊讶,“果然是有你很熟悉的人好男色的么?”
“你想多了。”李恪扫了她一眼。
“那怎么又是熟人?”江承紫刚问完,立马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得捂住嘴,问,“莫不是哪家公子哥或者朝中大臣有这种嗜好,在小倌馆就职。”
江承紫一边想,还一边脑补了李恪遇见的熟人在小倌馆的情景。
“你呀,不要胡思乱想了。我遇见的是前世里的熟人。”李恪低声说。
“前世里的熟人?”江承紫立马坐下来。
“对。”李恪点头,“那人叫称心。”
“称心?”江承紫觉得这名字真是耳熟,一时想不起来。
李恪便提醒:“承乾男宠,父亲杀之,承乾与父亲罅隙日深。”
江承紫经李恪提醒,恍然大悟,想起关于李承乾的这一段秘史,就说过李承乾好男色,宠爱男宠名曰称心。后被长孙无忌揭发,李世民勃然大怒,赐死称心。李承乾因此怀恨在心。又因李泰颇为受宠,常常挑衅,李承乾唯恐太子之位不保,故而悄悄准备造反。后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五皇子李祐造反,继而牵扯出太子谋反一事。
随后,李承乾被流放。参与东宫谋反诸人皆被诛杀。
“我记得有野史称,称心原本是高阳公主府上的小厮。太子瞧着舒坦,继而要了去。不想后来竟发生此等让父母寒心之事。”江承紫说。
“前世里,我与承乾算不上多深厚的情谊。他也处处提防我,不过,他最提防的还是李泰。关于称心这事,我略知一二。起先,确实是高阳公主府邸上的小厮。至于来历嘛——,我亦没深究。不过,这次瞧见了,自然是细细盘查了一番。这来历嘛,真是发人深思。”李恪故意卖关子。
江承紫正听得起劲儿,他却不说了。她便嘟着嘴埋怨:“不许这样吊胃口。”
“你叫一声夫君,我就讲给你听。”李恪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
江承紫撇撇嘴,李恪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却不想她抿了抿唇,低喊一声:“夫君。”
这一声叫得缠绵悱恻,李恪顿时如同雷击,直愣愣地瞧着她。
江承紫被瞧得不自在,低下头,娇嗔地说:“是你让叫的,叫了你,你又不说。不讲信用呢。”
“阿紫。”李恪轻笑着叹息。
“你说不说呀?”江承紫叫了那么一声,早就觉得心里慌乱,哪里还敢继续这话题,所以就不依不饶追着他说下文,免得继续讨论“夫君”什么的。
李恪也是趁势继续先前的话题,说:“这称心的父亲原是隐太子旧部的后人。”
“咦?那小倌馆竟然是隐太子的手笔么?不是萧氏?”江承紫满腹疑问。
李恪这才说:“小倌馆,青楼,以及**所,全是萧氏的手笔。然而,玄武门之后,这些逆贼瞧出萧氏的野心。便也藏匿于其中,从而做的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买卖。萧氏为他们铺平道路,对付了我父亲和我的兄弟们,这时候,隐太子一党将萧氏揭发。那萧氏必死无疑。我祖父还健在,继承皇位的必定就是李氏后人,何况他们手中还握着各位大臣的把柄。呵,这李氏后人,就不是我们这一脉了。这用心真不是一般的险恶。此番,若非瞧见这称心,我还挖不出这隐太子旧部的勾当。”
“不是说建成五子尽数被诛,李元吉后人亦被玄武门并将诛杀了吗?难道还有后人?”江承紫问。
“建成五子被诛是不假,但他们却还有庶出之子。李元吉有个庶出之子,李建成也有几个庶出的儿子在逃。这事是国家机密,极少的人知晓。就是我祖父也不知。”李恪回答。
江承紫耸耸肩,笑嘻嘻地说:“既是如此,你告诉我干嘛。”
“我宠媳妇啊。”李恪说得义正言辞。
“哈哈,待成婚后,我可要全长安都知晓,你惧内。”江承紫得意地笑。
“别全长安啊,要全天下知道才行。”李恪嘿嘿笑。
“你受虐呢。”江承紫眸光闪闪,笑意盈盈。
李恪瞧着她,只觉得盈盈烛火下,她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猿意马,浑身蠢动。他暗想:自己的自制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差了。
“怎了?”江承紫不明所以,只瞧见他轻轻蹙眉,便上前一步,轻声询问。
李恪只觉空气一动,衣袂飘飞处,暗想浮动。他不由得往后一退,低声说:“阿紫,我——”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江承紫顿时就听出**的意味,也是羞臊得不行,只低了头。
气氛尴尬,沉默片刻。江承紫说去换一壶水,要重新泡茶。李恪则是说屋里太闷,他开个窗。就这样,两人各自找了个借口,总算平静下来。
再度坐下来时,一壶红茶,屋里缭绕着茶雾。李恪斜靠在窗边软榻上瞧着认真泡茶的江承紫,想着:“若是时间就这样过去,那真好。”
然而,世上最无情的就是时间,最霸气的也是时间。它从来不按照人们的意愿行事。
彼此一杯茶还没喝完,柴令武就来拜访了。柴令武一袭白衣,举手投足少了痞气,竟然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啧啧,真是不一样了。”李恪也打趣他。
端杯喝茶的柴令武扫了李恪一眼:“我还不是我?”
“不啊。从前,你来喝茶,一屁股就坐下来,完全没有点礼仪教养的样子。今天,可是端庄多了。”李恪呵呵笑。
柴令武也不在意李恪的取笑,很认真地说:“人,总是要长大。”
“哈哈哈,长安四公子之一的柴二公子,你竟然跟我说这话。”李恪哈哈笑。
柴令武不理会他,径直对江承紫说:“今日黄昏,陛下召见了我,对我进行了封赏。”
“没许你官职?”江承紫连忙问。
“唉,许了。”柴令武叹息一声。
“许了,你还叹气?怎么?官职不如你期望的?”江承紫一边为他续杯一边问。
柴令武一口喝完一杯茶,才兴趣缺缺地说:“我对于做官没啥兴趣啊,我的好妹妹。”
“可你想娶长乐。”江承紫指出这现实。
“唉。”柴令武长吁短叹。
“得了吧,不愿意娶,你就去辞了陛下许的官吧。”李恪落井下石。
“只许你与阿芝成双成对,不许我幸福呀?李老三,你太没意思了。”柴令武扫了一眼。
“鱼和熊掌不能得兼,你别说没用的。”李恪撇撇嘴。
柴令武白了李恪一眼,不再理会他,而是凑近江承紫,笑着问:“阿紫,你脑子好使,帮我想想有什么官职适合我的。”
“这个——,貌似没有。”江承紫很为难回答。
柴令武又开始长吁短叹,江承紫和李恪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好在柴令武叹息一会儿,就说起今日一并去受封的还有独孤谋、长孙濬、房遗直与房遗爱兄弟俩。
“你们长安四公子总算做了件好事了。”李恪打趣。
“呔,是哥发挥了带头作用,跟他们打的赌。他们才来的。”柴令武很得意地说。
“你这一手,可以呀,损失不能一个人损失。”李恪惊讶地赞叹。
柴令武得意地点点头,说:“那当然,众人拾柴火焰高。独损失不如众损失。”
“那他们也一并许了官?”江承紫问。
柴令武便说了当时朝堂上的情况。房遗直是直接辞了封赏,只说是应该的。不过,还要再研究两年,想去工部或者格物院任职。房遗爱只说自己还要在军中多历练几年,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担任任何职务。不过,房遗爱要求跟随程怀亮。
“咦?这小子居然要跟随程怀亮,不去跟随程处默?”李恪很是惊讶。
“是呀。程怀亮是出名的治军严谨,而且为人刻板。跟程老将军都不是一个路子。房遗爱在他手下,得要脱几身皮了。”柴令武也说。
“你没问为啥?”李恪问。
“问了。他说,人总要长大。”柴令武很认真地说。
李恪一口水就喷出去:“敢情你方才那话是房遗爱说的啊。”
“我也那么想的,好不?”柴令武很认真地说。
“行行行,你觉悟高。那独孤谋与长孙濬呢?”李恪继续问。
“独孤谋也不受赏,说分内之事,知希望历练几年。至于长孙濬,因与你一并出使突厥,如今又立了功,封了将军,向陛下请求要去夏州镇守。过几日,估计就要启程了。这长孙濬的要求还真让人意外,而且我瞧着国舅很惊讶呢。”柴令武说。
“他可是长孙无忌的一柄利剑,他竟然去夏州了。”江承紫也惊讶。
李恪却是知晓长孙濬终于还是选了属于自己的路。他这一走,基本就等于不管家里的事了。尔后的前途功勋,都是他自己来挣。
“他倒是有魄力。”李恪缓缓地说。
“是呀。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路。”柴令武说。
“长孙氏如今的作派简直是作死。他这么一走,建功立业,才是真正才保全长孙氏。”李恪说。
柴令武点点头,尔后,缓缓地说:“等过了这几日,我可能要着手对付长孙一族了。”
“你别轻举妄动。待过两日,我见过承乾再说。”李恪阻止道。
“嗯。”柴令武点头,随后,他郑重其事地对李恪与江承紫说,“我不想在现在接受陛下的许官,还是想做我自己的产业。不过,我今日前来见你们,是有一事相求。”
第六百六十九章 有个可能
“何事?”李恪与江承紫异口同声。
柴令武倒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说:“我不太想入朝为官,但还是想娶长乐。因此,我想再有这种立功机会,你们能给我。”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发小了,大约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是无耻。
“表兄呀,你还是这么无耻。”李恪啧啧鄙视。
“嗨,这不是有厉害的表弟与义妹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柴令武看两人打趣他,便放心下来,索性也不要脸到底了。
“行了,行了,谁让你是我表兄,又是阿紫的义兄呢。”李恪摆摆手。
“这么说,你们二人是应许了?”柴令武很是高兴。
“你不要面子,我长姐还要体面呢。”李恪撇撇嘴。
“李老三,你这嘴不毒点会死?”柴令武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说,“我这几日累死了,今日也没睡好,就被叫去上朝了,我得去厨房搜刮一顿好吃的,然后回去睡觉了。”
柴令武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快要转过屏风了,立马回头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好好促膝长谈,为兄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一溜烟闪了,留下一串不怀好意的笑。
江承紫与李恪面面相觑,继而两人都笑了。
“长乐那性子就该嫁给他。长孙冲太阴,太刻板。长乐跟他不是一路人。”江承紫说。
李恪点点头,随后又说:“长乐是表面上的贤淑,骨子里很是叛逆。这辈子的长乐跟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江承紫想到那日跟公主们见面,确实是这样的情况,便也是点头同意李恪的说法。不过,她忽然想起那让她不喜欢的北景公主,便问:“那北景公主是谁?我丝毫没印象。”
“北景公主啊。”李恪看着江承紫,神色奇怪地问,“你真不知?或者历史上没有记载?”
“真不知呢。”江承紫摇摇头。
“其实,她上辈子的封号是巴陵公主,不知为何,父亲竟然没给予她巴陵公主的封号,给了个北景公主。”李恪也很疑惑。
江承紫对于巴陵公主也只觉得听过,但还是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于是,她摇摇头说不了解。
“前世里,巴陵公主下嫁柴令武。她与高阳关系密切——”李恪没有说下去。
江承紫恍然大悟,历史上,高阳公主谋反,还有好几位公主被牵连。其中,就有柴令武夫妇。
“原是她呀。”江承紫拍拍胸口,说,“我这下子更支持义兄娶长乐了。”
“怎的?不喜欢她?”李恪问。
江承紫老实点头,说:“李景薇心机颇深,以后绝不是什么善茬。”
“那以后提放着就是。”李恪说。
“只要他她嫁过来祸害我们的朋友亲人就是了。”江承紫说。
“保证不会。”李恪笑着说。
“将来再说吧。”江承紫掐断了这话,不再讨论这无关紧要的事了。
两人最近都忙,见一面也不容易。再者,这几日的长安暗潮凶险,一场大变革正在酝酿。她得要抓紧时间,互说说消息。
“嗯,将来再说。”李恪也同意。
江承紫便径直说:“阿念,这一次,风口浪尖,我们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嗯,打完这一仗,你嫁给我,可好?”李恪低声问。
“没个正经的,我在说正事呢。”江承紫白了他一眼。
“我这也是正事。”他笑嘻嘻地逗她。
“别闹,好好说一说最近的事,咱们各自休息,养精蓄锐。”江承紫严肃地说。
李恪也不闹了,便抬手示意她,说:“你说说你的看法。”
江承紫便说:“剑南道与山南道军中失势,让萧氏一族明了当今陛下已在着手对付他们,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因此,他们就要打乱原来你的计划,立马行动。”
“临时的行动,就会有许多漏洞,正是端掉他们的好时机。”李恪笑着,觉得自家女人就是聪明。
江承紫点头,继续说:“先前暴雨,各家花草损失不少。今日朗晴,各家都会更换花草。水磨亭那边已动手,最迟明日就会有结果。规模不会大,但猜测应该是你父亲和太子。”
“我方才已让锦云通知李南在附近待命,云歌监视,稍有动静,就抓捕水磨亭的老把式。你放心,不会让贼人跑掉的。”李恪说。
“嗯。”江承紫点点头,又说,“你得再让人通知李南,那老把式很可能是沈千愁的师弟,用毒高手。”
李恪大感意外,问:“王景天的师叔?你怎么知晓?”
“我先前查探这毒的来源。想到第一个中这种毒的是沈千愁的小儿子,就与王先生一并分析了。最终,我认为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王景天的师叔。”江承紫回答。
“那让王先生前去?”李恪问。
江承紫摇头,说宫里随时可能传来消息,王景天与刘轩都要在家待命。此番抓捕只能让李南万分小心。
李恪点头,随后命了暗卫去告知李南。
“这一次,若能剔除萧氏,各大世家都可掂量掂量。除世家之患便指日可待。”江承紫缓缓地说。
“世家之患,不着急。等萧氏垮台,将隐太子一脉灭除,就要着手对付颉利了。”李恪说,随后叹息一声,“怎么这样忙啊?照这样下去,我要成为鞠躬尽瘁的国之栋梁了?不行,不行。我是惧内的蜀王啊。”
江承紫被他逗得“噗嗤”一笑,说:“你放心,我定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的名声大作。”
“说话可以要算数哟。”李恪一本正经地说。
江承紫哈哈笑着点头,李恪却是起身说:“天色不早了,我也回去瞧瞧府邸里的那些妖蛾子段位如何。”
“好。”
江承紫站起来送他。
两人转过屏风,李恪一手撩起珠帘。
江承紫跟在他身后,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便问:“阿念,萧氏这次是在作死。可我们是不是太乐观了?”
“怎了?”李恪停了脚步。
“我们对于萧氏的部署,似乎当他们是瓮中捉鳖了。可,萧氏也是名门望族,其手段与经营怎可能就只有这点呢?”江承紫反问。
李恪也认真思考这问题。沉默了许久,才说:“似乎是太顺利了。”
“难道萧氏还有什么后招?”江承紫问。
“后招?”李恪喃喃自语,尔后恍然大悟似的,说,“也许有个可能。”
第六百七十章 出乎意料
“什么可能?”江承紫也是非常惊讶。
“先前,我们查小倌馆,孤儿所时,查到的负责人表面上是萧氏一族的人,可张嘉指出那人实际上是长孙氏的人。”李恪说。
江承紫摇摇头,表示不明就里。
李恪耐心解释:“你想,如果萧氏一族此番急忙行动,就是为了让我们抓住把柄,将事情推到朝堂。但到时,再查出这些人其实都来自别的世家。萧氏就可以说是被栽赃冤枉,可以牵扯无数的家族下水。比如,长孙氏。”
“然后,这件事就没有头绪,乱成一锅粥。朝廷也好,大理寺也好,也没办法将萧氏一族悉数拿下。对吧?”江承紫这下算是明白了。
“对。”李恪点头,说,“这样一来,萧氏一族至少可以保有血脉,甚至保证他们现有实力。渡过这一劫难后,他们再徐徐图之。”
“若真是如此,这还真是好大一步棋,也算是将一手乱棋下成好棋了。”江承紫感叹。
“萧氏家主萧衡三月能言,也不是个等闲之辈。”李恪说。
“萧氏这一步棋是很好。不过,这也只是我们推测,若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步的话,我们要不要帮一把?”江承紫笑嘻嘻地低声问。
李恪一愣,随后就明白她的意思,凑过来低声问:“你是说,长孙氏?”
“对啊,萧氏可不能就此垮了。这一次的事,引出隐太子,还要扯上长孙氏。”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李恪瞧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行,为夫都听娘子的。他萧氏握不住这把刀,我就帮他们握一握。”
江承紫嘿嘿笑,李恪却忽然严肃地说:“此次的事很是微妙,水磨亭这边的事,我们要装作不知,毕竟我们是知情不报,有谋害帝王的嫌疑。但小倌馆,孤儿收容所这边的事,我一五一十向太子汇报了。”
“他什么反应?”江承紫问。
“他也跟我想的一样,说等把各地都摸排清楚了,再动手。”李恪说。
“那就好。”江承紫点点头,随后又问,“那长乐和柴令武的事,你可谈了?”
“这事还没谈,他还在处理剑南道与山南道的军务,很是繁忙。约了我后天休沐日子喝酒,到时候再谈。”李恪回答。
江承紫点了点头,便送了李恪出门。尔后,她回到兰苑,不一会儿就睡去了。
之后的三天,她在家等着消息。可奇怪的是皇宫抑或各大臣的家里根本没传出谁病重的消息,只有期间,杜如晦身子不爽利,杜荷亲自上门来求王景天去瞧瞧。
王景天亲自去瞧了,回来报告说不是中毒,就是杜如晦娘胎里带出的顽疾,身子本身弱而造成的。
“难道是我计算错了?”江承紫不禁自问,内心越发不安。
在这种不安中,她召了云歌来询问情况。云歌说那些墓黎都送入了宫中,以及一些重臣家里。
这情况没错,那么萧氏一族在等什么?
江承紫倒是有些焦急了。她这么多年来,揣摩人心,部署杀戮,可谓是根据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计算出事情的走向。那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
她问李恪,李恪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说人都还监视着,错不了。怕要耐着性子等一等了,毕竟萧氏一族也算是千年的老狐狸,就算是临时行动,也是慎之又慎。
江承紫只好耐着性子。在这三日内,她倒也不算闲着,一方面留心着萧氏一族的举动,另一方面则是把心思放在了如意坊的事情上。
她先是以杨氏九姑娘的名义去如意坊订首饰,拿了一套老妈以前的设计样图入了如意坊,要求照着那设计样图设计黄金手链、黄金戒指、发簪。
她用这种方式去试探王瑛是不是自己的老妈。独孤思南知道这件事,整个人紧张起来,在酒楼雅间吃一顿饭的功夫,问了江承紫十来次:“会不会是你妈妈?”
“老爸,你可是稳重老持的考古系泰斗呀。”江承紫喝了一口汤,鄙夷自己的老爸。
“阿紫,我——”独孤思南面对女儿的戏谑,只能词穷。他如今一心想的就是见到妻子。
“我说老爸啊,如果我老妈不是王瑛,而是旁的矮丑挫,年纪还大的女子,你会如何?”江承紫作了这个假设。其实,她自己也是想过这个假设的。
“娶啊,还能咋的?”独孤思南扫了女儿一眼。
“不嫌弃?”江承紫问。
“不过皮囊而已,在意啥?”独孤思南很疑惑地问。
“唉,我是怕老妈在意啊。”江承紫叹息一声,放下筷子瞧了瞧自家长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玉树临风的老爸,很是担忧地说。
独孤思南嗤笑,道:“女儿,你太不了解你老妈了,她不会介意的。”
“不介意最好。”江承紫说。
“那你说,真的会是你老妈么?”独孤思南又问。
“老爸,你又来了。”江承紫捶着案几,觉得太抓狂了。
独孤思南很无辜地看着抓狂的女儿,说:“我这颗心这几日都忐忑着。”
江承紫不接话,只说:“虽然可能是我妈来了,你有奋斗的目标了。上书进言什么的,还是徐徐图之。不要操之过急啊。”
“我知道。你别转移话题。”独孤思南径直说。
“老爸啊,你再等等吧。别问我,我不知道。”江承紫立马摆手,避免老爸化身唐僧。
独孤思南动动嘴,叹息一声,继续吃饭。两人正吃着,冬梅就推门进来报告,说:“姑娘,外面有个如意坊的伙计说想要见一见姑娘。”
“啊?这么快?”江承紫也是一惊,放下碗筷,拿帕子擦嘴。
独孤思南更是眼疾手快,早就整理好衣衫,问:“冬梅,是如意坊的人?”
冬梅看着独孤思南就脸红了,不敢看第二眼,低着头小声回答,说:“回禀先生,正是如意坊的小厮。那小厮去了杨府,听闻姑娘到这酒楼吃午饭了,就一路找过来了。”
“快叫上来呀。”独孤思南催促。
冬梅看了看江承紫,问:“姑娘,见还是不见?”
“你去叫他上来说话吧。”江承紫示意冬梅前去。
不一会儿,穿着如意坊工作服字样的年轻小厮上来,对江承紫盈盈一拜,行的就是现代常有的服务生行的鞠躬礼。
独孤思南看到这礼,不由得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江承紫假装没看见老爸的举动,只问那小厮:“不知找我何事?”
“九姑娘,是我们如意坊的少东家来了,想跟九姑娘斟酌一下那设计稿的细节。特命小的来询问一下九姑娘何时有空,她想上门拜访一番。”小厮说着就递上了自家少东家的名帖。
那名帖是簪花小楷,江承紫只瞧了一眼,就笃定这就是自家老妈的字。而且还很不客气地写简体字,也真是够了。
独孤思南“嗖”地站起来,抓过那名帖书信仔仔细细地看。小厮与冬梅都很讶异地看着他。
“她现在就有空。”独孤思南立刻指着江承紫说。
小厮很是尴尬,看了看江承紫。江承紫点点头,说:“是,我有空。你先回去告知你们东家,我随后亲自来拜访。”
“是。”小厮行了礼,径直退出去。
独孤思南很是兴奋,碍于冬梅在场,不好发作,只是一脸贱兮兮地看着自家女儿。江承紫无可奈何,只得将冬梅打发出去。
“阿紫,这绝对是你老妈。你看看这字迹,你看看这些字。”独孤思南激动得发抖。
“老爸,走吧。”江承紫无奈,只得带着自家老爸往如意坊去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超级灯泡
独孤思南一颗心早就飞到如意坊去了,一路上都嫌骑马慢了,还抱怨说这会儿都没什么在街上,却还不允许跑马,这规定不人性化。
江承紫就听着,也不说话。反正她觉得自从知晓老妈可能也穿越过来后,自家老爸就絮絮叨叨,有点疯魔了。
父女俩骑马来到如意坊。如意坊的老掌柜亲自到门前迎接,先前递名帖那小厮也在一处,恭敬地行礼后,便说:“我家少东家在后面院落里等候九姑娘。”
“有劳引路。”江承紫对那小厮略点头。
小厮引了两人从如意坊铺子的侧门往后院去。铺子到后院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经过木地板的甬道,就是一道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又是一道门。
江承紫瞧见门那边是个天井,四方院落。院子里花木扶疏,芍药开得正茂盛。隐约有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坐在藤椅上,旁边的木质方桌上放了一些吃食。
“少东家,九姑娘来了。”小厮跨过门,就站在那里,恭敬地说。
那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卷,一下子站起身来,就那么转过来。隔了隐隐的花圃,一袭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站立在那里。瓜子脸,皮肤白皙,眸光清澈黝黑,柳眉入鬓,小巧的红唇饱满。看起来小家碧玉,却偏生又有一种干练的气势。
她直直地瞧过来,江承紫不得不跨过门槛,走到台阶边,隔着个花圃向她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如意坊的王少东家了吧?在下杨氏阿芝。”
“我就是如意坊的少东家,王瑛。九姑娘比我想象中更小一些。”女子开口说话,声音清脆。
“敢问王少东,如意坊的首饰可都是你设计的?”江承紫还没开口,独孤思南一下子就蹦跶过来询问。
王瑛眉头一蹙,扫了他一眼,说:“是我。”
“是,是你——”独孤思南高兴得不知所措,只瞧着江承紫说“是你。”
“不是我,是王少东。”江承紫提醒。
“对,对。”独孤思南说着,就直勾勾地盯着王瑛瞧。
“这位是谁?”王瑛指着独孤思南,问的却是江承紫。
“这位是翰林院修撰独孤秋。”江承紫解释。
“独孤秋?”王瑛扫了他一眼,问,“前朝独孤皇后是你什么人?”
“啊?那位,是我姑奶奶。”独孤思南回答,有些语无伦次。
“原是独孤家的人,只不过,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王瑛撇撇嘴,讽刺眼前这帅得惊天动地但明显神经有问题的男人。
江承紫无语,听这说话风格,很像是自家老妈了。前世里,老爸是个闷葫芦,老妈可是出名的毒辣嘴。
独孤思南这会儿几乎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老婆,也不管对方的讽刺,拿着名帖对王瑛晃了晃,径直问:“那,这,这是你亲手写的么?”
“是。”王瑛没好气地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与九姑娘有要事相谈,请阁下去外间用茶。”
独孤思南摇摇头,对那小厮说:“你先出去,我们找你少东家有些商业机密。”
王瑛听这话,一愣,那小厮看着王瑛喊了一句:“少东家。。”
“你们都退下吧。”王瑛对那些下人挥挥手。
下人们便鱼贯而行,退出了小院。
“阿娴,是不是你?”独孤思南看小厮们一走,立马就低喊了一声。
王瑛顿时变了脸色,喝道:“阁下也是出自望族,怎的胡言乱语?”
“阿娴,我是江枫。”独孤思南径直说。
王瑛如遭雷击,一脸震惊地看着独孤思南,然后又瞧着江承紫,问:“那些设计稿是你画的?”
“是。”江承紫看王瑛这模样,也笃定她**不离十就是自己妈妈。她内心激动,但比老爸要冷静得多。
“你怎么会画那些设计稿?”她语气平静地问。
“我不会设计,但我曾接受我妈妈留下的生意,看过她的手稿,这一套是我很喜欢的。”她看着王瑛,缓缓地说。
王瑛咬了咬唇,也是瞧着她,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她低声问:“你是?”
“江承紫。”江承紫依旧很平静。
“阿紫。”王瑛低喊一声,嘴唇紧闭,眼泪簌簌而下,低声呜呜哭泣,含糊不清地低语,“阿紫,是妈妈,对不起你。”
独孤思南看到王瑛终于承认自己就是妻子安娴,反而冷静下来。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瞧着这容貌陌生的女子哭成泪人。她感觉很是奇妙:这就是自己的阿娴,是自己挚爱的妻子。
“你,你真是妈妈么?”江承紫这会儿也激动起来。
王瑛点点头,然后快步从花圃那边绕过来,跳上廊檐,拉住江承紫的手左右瞧瞧,说:“这模样倒是很像阿紫。”
“我就是阿紫。”江承紫笑着说,觉得自己像是五六岁的女童似的。
“阿娴。”独孤思南见自己被冷落,不由得出声提醒。
王瑛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说完,一边牵着江承紫,也不管独孤思南,只径直往穿过这个小院,到了这个四方小院后面去。后面是一个大花园。花木扶疏,郁郁葱葱。
王瑛将父女俩引到了花园中间的一座小楼中。那小楼实际上也是个四方的院落。只是比前面要大得多。
“随便坐。”王瑛在正厅里落座。
正厅里用的都是木头椅子,正厅主位上还是非常现代的木质办公桌椅。
“妈,你也打了椅子呀。”江承紫看到木头的椅子,笑着问。
“我不喜欢什么跪坐,腿都跪麻了,不舒坦。因此,我就让木匠打了桌椅,尤其是这办公桌。”王瑛往那办公桌前一坐,拍了拍办公桌,笑着说,“看,红木的哟。”
“阿娴。”独孤思南不安地喊。
王瑛扫了他一眼,问:“喜欢考古吧,这下好了吧?一家子都来你钟爱的唐朝了。”
“阿娴,对不起。”独孤思南低声地说。
“算了,我也懒得计较,跟吵了几十年,我也累了。”王瑛摆摆手。
“阿娴,对不起。”独孤思南又说。
“你别一口一个对不起,对不起没啥用的。”王瑛有些暴躁,“如今一家团聚,还说这些做什么?”
“是啊,老爸,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妈妈,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咱们在这大唐,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应付。”江承紫赶忙说。
“可,我想你妈妈原谅我。”独孤思南说着便看了看王瑛。
王瑛很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啧啧地说:“还原谅你?我怪过你吗?”
独孤思南很是震惊地看着王瑛,那神情举动分明就是阿娴。于是乎,她也越发觉得王瑛的神情容貌越发像阿娴了。
“阿娴,你是说你不怪我?”独孤思南惊喜地问。
“别废话,赶紧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王瑛不耐放地摆摆手,对要说话的独孤思南说,“说废话就打住。”
独孤思南立马摇头,表示自己说的不是废话。
“好。你们说,我听听。”王瑛拉了椅子过来,一家人坐得很近,开始聊天。
先是独孤思南献宝似的,从考古现场看到女尸神似江承紫开始,一直讲到他昨天上早朝还建议举办学校培养人才的事。
王瑛听得认真,偶尔会询问几句,并不会打断。
听完了独孤思南的事后,王瑛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你以后也算有钱有权了?”
“哦。本来想做个翰林院修撰,可女儿这边的事棘手,我得要做个大官。如今,你又来了,我更得风风光光迎娶你。”独孤思南很认真地说。
“哈哈哈,行,你以后给我挣个诰命好了。”王瑛哈哈笑。
江承紫看到爹妈相处得很愉快,而且老妈这已经是变相答应要再次跟老爸在一起。她真是松了一口气。
“阿紫,你什么情况呢?我在外面听你的传言可是相当多。”王瑛忽然问她。
江承紫就认真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王瑛听得睁大了眼,最后待江承紫讲完,王瑛与独孤思南说:“女儿这境遇真奇特啊。”
独孤思南点点头,随后就询问妻子是怎么来的。
“死后睁眼就已经是王瑛了,我能咋的?”王瑛耸耸肩,“没你们父女俩那么传奇。就是别的房欺负我大房人丁单薄,想要抢占大房的资源。我看不下去,就整治了他们。与此同时,发现大房的产业竟然是冶炼金矿的秘方和点翠技术。我想着与其以后被盲婚哑嫁给不认识的人,还不如自己做少东家,把产业做大。有钱了,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王瑛三言两语,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传过来的遭遇,细节之处并没有讲。
独孤思南也不追问,只傻兮兮地看着自己老婆笑。
“你别这样啊,枫哥,我瞧着怪渗人的。”王瑛看着独孤思南说。
“哎。是。”独孤思南脆生生地回答。
王瑛瞧着他,忽然,“噗嗤”笑了。
江承紫不明所以,王瑛笑了一阵也没说原因,只瞧着独孤思南,问:“你可真要娶我?毕竟这是新的身份,你这也算倾世容颜了,想要有新的人生也是可以理解的。”
“闭嘴。”独孤思南气愤地打断王瑛的话。
“怎了?”王瑛被吓了一跳,便下意识反问。
“上天入地,非你不娶。”独孤思南很认真地说。
江承紫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真是超级电灯泡,真是如坐针毡。她想是不是借口离开这里,让爸爸妈妈单独相处。
“你说的,可别反悔。”王瑛脆生生地说。
“阿娴,你是了解我的,我绝不可能反悔。”独孤思南眼里完全没有女儿,一直就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妻子。
王瑛娇嗔一声,说:“谁晓得呢?”
“我可对天发誓。”
“谁让你发誓了?”
........
江承紫发现老爸老妈居然演起了幼稚偶像爱情剧,她再也坐不住了,借口说想四处看看,一溜烟跑出了大厅。待她回头看一眼,人家两口子根本都没空理会她。
江承紫扶额,低声自语:“心塞啊。”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大事
江承紫在四周乱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她想着凝神听一听周围的情况,便靠着一棵桂花树坐下来,凝神静气。
爸妈还在聊天,聊的都是前世里的事。爸在说那会儿其实很爱妈,妈一边鄙视一边甜蜜。江承紫听了两句,简直听不下去了,便听更远处的声音,比如如意坊的铺子上。
那铺子上,有女子在订全套的出嫁首饰,有男子在为妻子的生辰指定要雕牡丹花的金镯子,又有人在啧啧称赞珠钗漂亮。
总之,如意坊的铺面上也是一片平和。江承紫觉得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便要结束聆听。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铺子上来了。如意坊的伙计迎上去,笑着问:“这位小哥,不知想要看看什么首饰?”
“我,我不看首饰。”那人摆摆手,气还没有匀称。
江承紫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便凝神听着。
“那,小哥来此,可有什么事?”那位如意坊的伙计声音非常悦耳,果然,自家老妈还是声音控。
“我,我找我家姑娘。”来人的气息总算喘得匀称了些。
江承紫这才听出这家伙是自家门房上的麻杆。
“不知小哥家的姑娘是哪一位?”伙计笑着问。
“你家少东家下了帖子请我家姑娘过来的,这会儿肯定跟你家少东家在一起。”麻杆说着,便催促,“麻烦阁下带我去找我家姑娘,我有急事。”
“呀,小哥所说的姑娘可是杨氏九姑娘?”那活计惊讶地问。
“正是,正是,快带我去。”麻杆催促。
那活计很客气地拒绝了他,说:“小哥,你暂且休息,我去为你通传。”
麻杆也知晓对方并不特别信任他,便也应了对方,说有劳阁下。
江承紫听到这里,便站起身来。麻杆现在虽在门房那边活动,但并非杨府的门房。他在晋原县时,因是杨府的门房,做事麻利,脑子灵活。后来又感念家主救命之恩,就一并来了长安。来到长安后,因是杨府从前的人,就让他掌管前院的一些事宜。但他起于门房,认为门房是个很重要的职务。因此,即便有了新的门房,麻杆还是时常在门房走动。
平时,若有个什么小事,麻杆直接差人来寻自家姑娘便是。可今日竟然是麻杆亲自前来,说明杨府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江承紫从花园里快步返回,爸妈正在嗑瓜子说朝堂里如今的局势。两人瞧见江承紫一溜烟跑进来,便是一惊。
王瑛笑道:“你这孩子,怎了?这样慌慌张张的。”
“阿紫,可有什么事?”独孤思南问。
“可能有事吧。麻杆来找我了,我得赶紧回杨府。”江承紫说。
“麻杆在哪里?”独孤思南朝外面看看,王瑛也看了看。
“在铺子上。”江承紫回答,人已出门了。
“阿紫。”王瑛喊了一声。
江承紫脚步一顿,便回过头来说:“妈,我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你的堂姐,等我忙完这几日,她就下帖子给你,请你过去作客。”
“哦。”王瑛一愣,没想好怎么回答。
江承紫却继续说:“爸,你跟妈久别重逢,却也不急在今时今日,你还是赶快回去准备准备,指不定朝廷有什么事。”
“什么事?”独孤思南径直问。
江承紫自己也不确定,所以并不能说,只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但麻杆来找我的,必定不是小事。”
“那你等等,我与你一并走。”独孤思南一边说,一边拿起衣帽架子上的披风,急匆匆出门来。走出了门,便回头对王瑛说,“阿娴,你可等着我啊。”
“知道了。真啰嗦。”王瑛嫌弃地摆摆手,说,“快走,快走,我还要敷个脸呢。”
父女俩对视一眼,很无语地出发了。快走到前院,才碰见前来禀告店铺伙计。
“杨九姑娘,外面有个小哥说是你家小厮,有要事禀告。”那伙计见两人走得很快,慌忙禀告。
“冬梅,多谢这些小哥。”江承紫说着,人已到了铺子上。
身后放小跑的冬梅厅停了下来,将几枚铜钱放在伙计手心里,说:“我家姑娘请小哥喝喝茶。”
店伙计还没反应过来,这小丫鬟也是几步就跨过了院落门往店铺上去了。
麻杆刚喝了一杯水,气还没喘匀称,就看到自家姑娘风风火火地出来了。他连忙迎上前,低声说:“姑娘,宫里来人了。”
“边走边说。”江承紫大步往外走。
冬梅早已牵了马过来,江承紫翻身上马,对冬梅说:“我先回去,你们自己回来。”
“哎,姑娘。”冬梅喊了一声。
江承紫并没有回应,只直接跑马。索性如意坊到杨府,这一路上算不得繁华闹市。这时刻不早不晚,出门的人也并不多。江承紫一路跑马到家,门房小厮早等在门口,看见自家姑娘回来,立马迎上前。
“宫里来人了?”江承紫将马匹甩给那小厮。
“回禀姑娘,是呢。就在正厅,如今,是大公子在陪着。”小厮回答。
“你喂喂马。”江承紫吩咐小厮。她自己则是一路跑到正厅。
正厅里,来了三人。一个是男装打扮的太子妃苏氏,另一个是陛下身边的小方舍人,作平常富人打扮。还有一个留着髭须男子,眸光平静,但身上明显带着杀机。江承紫并不认识这一人。
杨清让一袭素衣,正对那苏氏说:“舍妹与那如意坊女少东一见如故,去了如意坊作客。我已差人去叫,估计就快到了。”
“杨公子,此事还须保密。”太子妃苏氏低声说。
“我晓得。”杨清让很严肃地点头。
江承紫在门口一顿步,随后就走进去。苏氏见着了她,立马就迎上来,喊了一声:“阿芝姑娘。”
“民女拜见太子妃。”江承紫行礼。
苏氏摇摇头,低声说:“阿芝姑娘,有十万火急的事,太子命我来寻你,一并寻你府上的王景天王先生。”
“何事?可是谁人生病了?莫不是你母亲日子提前了?”江承紫问。
苏氏摇摇头,道:“是今晨陛下晕倒了,尚医局束手无策,如今也没醒转。这事对外还保密着,就是后宫的各大妃嫔也不清楚。太子让我来找阿芝姑娘,说你师从仙者见多识广。另外,也想寻王景天王先生去。”
“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可请了孙思邈?”江承紫问。
“已差了靠实的人去请孙思邈了。”苏氏回答。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我领三位去请别院请王大夫吧。”江承紫说。
苏氏点头,便主动为江承紫介绍说:“这是小方舍人,这位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名叫元宝。”
江承紫对两人点点头,便不再多说,引了三人前去王景天的别院。王景天与刘轩正在晾晒药草。江承紫敲门,道:“这位公子的父亲忽然发病,请王先生去诊治一番。”
王景天看了看太子妃苏氏,又看了看江承紫,问:“在下斗胆,请问阁下父亲是什么病症?”
苏氏迟疑地看了看江承紫,江承紫连忙解释说王先生问清楚了,还带针药。苏氏这才说了病症,王景天蹙了眉,便对苏氏说:“阁下稍等片刻,我收拾药箱就来。”
“万一你不来呢?”一直没发言的元宝忽然开口,语气冷冷的。
王景天扫了他一眼,反问:“阁下要如何?”
“我去瞧你收拾。”元宝语气不容置疑。
“你随意。”王景天也不理会,只任由元宝跟随进来。
他王景天虽与药物为邻,醉心于医学研究,但他这种人早就活成了人精。前几日九姑娘让他随时准备解墓黎之毒,他就预感会有大人物中毒。刚才看那扮成男装的女子气度不凡,旁边一人阳气不足,恐怕是无根之人,再看这面无表情的男子话语咄咄逼人。他也猜得了一二分,是谁病了。
他收拾了一些药品,拿了三套不同的针,便对早就准备好的刘轩说:“师弟,你也去给我打个下手。万一,需要施针,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行。”刘轩应声。
一旁的元宝便盘问:“你是谁?”
“刘轩,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我的小师弟。”王景天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快点。”元宝催促。
不一会儿,刘轩与王景天收拾妥帖出门来。苏氏看了江承紫一眼,说:“阿芝姑娘,我看事不宜迟。”
“是。”江承紫点头,随后便前行,元宝则是伸手将杨清让一拦,道,“杨公子既然是知情人,还请一并入宫吧。”
杨清让一愣,看了看江承紫。
江承紫对他点头,说:“一并入宫去吧。此事,事关重大。大兄与我一并入宫,避嫌为好。”
杨清让点头,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尔后,江承紫与杨清让连同王景天师兄弟俩,跟随太子妃苏氏匆匆入了太极宫。
太极宫里,戒备森严。
帝王寝殿内,帷幕低垂。尚医局的大小医者全都跪在寝殿外间。他们对于帝王的病症束手无策,只有尚医局的首座判断恐是中毒,但到底中了何种毒药,他根本就无从知晓。因此,他也只能跪在这里,等待命运的眷顾,等待奇迹的出现。
江承紫扫了那些人一眼,苏氏低声解释:“这些人都是尚医局的,治不好陛下,又是知情人。太子恐他们泄露消息,引得政局动荡。因而,就让他们在此处。”
江承紫点点头,便对苏氏说:“虽说封锁了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殿下可作了万全准备?”
苏氏一愣,尔后摇头说:“我不知。”
江承紫“哦”了一声,元宝不耐烦地催促两人走快些。
两人入了寝殿的内间,帷幕被小方舍人层层卷起。龙榻之上,李世民昏睡在那里,替身伺候的宫女正跪在一旁为他擦汗。
另一边,李承乾也坐在一旁,神情担忧。
“殿下。”太子妃走过去,屈膝行礼。
“阿瑾,辛苦你了。”太子忙扶太子妃坐下,随后便瞧着江承紫说,“九姑娘,你师从仙者,能瞧出我父亲怎了么?”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虽师从仙者,然并无通天本事。”
“唉。”李承乾神情陡然颓唐。
江承紫赶忙安慰说:“王先生与刘先生可以一试,他们都是沈千愁的弟子。”
“那有劳二位了。”李承乾对两人拱手行礼。
“太子言重,这是我们分内之事。”王景天一边回答,一边就为李世民把了脉。
“中毒。”他说。
“可能解?”太子急切地问。
王景天看了看李承乾,问:“陛下在何处晕倒?平时在何处呆的时间较长?”
“甘露殿,以及这寝殿。”李承乾回答。
王景天听后,略点头,然后在这寝殿走了一圈,找出了两个案几,一个铜壶刻漏,一盏琉璃灯。往上面洒了一些药粉。随后,那些物什都变了色。
李承乾大惊,问:“这些是毒物?这都是父亲用了很久的,怎么会?”
“这些平时没毒,但有引发的引子就有毒了。”王景天解释。尔后又询问这寝殿里可有摆放兰花,伺候的宫女点头说前几日暴雨,这寝殿里漏了水,有股霉味,因此就拜访了些兰花,点了熏香。
“兰花引发的?”李承乾问。
王景天摇摇头,说:“恐怕是类似兰花的一种花。名曰墓黎,这种植物长在墓地里,日出时分开花,花香外形都酷似兰花,故而平素人们分不清。花香有毒。”
“那些花被搬到哪里去了?”李承乾问。
宫女摇摇头,说:“这些不归她管,是陈姑姑在打理。”
“元宝,将陈姑姑抓过来。”李承乾吩咐。
元宝一声不吭地走了。王景天则是对太子行了礼,说:“当年,我师父的儿子就是中此毒而亡。”
“无解?”李承乾忽然害怕起来。他虽然是大唐太子,也一直在准备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然而,他从没想过是此时此刻。对于接管整个江山,他还很是惶恐。
“我师父沈千愁耗尽毕生心血,找到了一套解毒的针法。如今,我要为陛下施针,请太子不让任何来打扰。同时,我师弟会亲自熬药水。”王景天说。
“好。”李承乾听闻有救,一颗心总算得了一丝安慰,乖乖巧巧地退到一旁询问刘轩如何熬药,需要什么帮助。
王景天则是对江承紫说:“九姑娘,此事事关重大,我就存了私心,没带我那些徒儿童子。今日,施针,怕就要你为我打下手了。”
“先生客气。是我将你卷进来,只要我能做,你尽管吩咐。”江承紫站到了王景天身边。
王景天叹息一声说:“姑娘客气,我也想知晓是谁给我小师弟下毒的。”
“那请王先生开始吧。”江承紫站在一旁。
王景天拈起一根针,便听得苍老的声音说:“王老弟,让不懂医术的女娃为你打下手,还不如让老朽来为你打下手呢。”
江承紫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药王孙思邈,旁边跟着一人,正是那益州城里见过一面的莫小宋。
第六百七十三章 发端
莫小宋看到江承紫,对她微微一笑。
江承紫觉得隐藏身份,还想忽悠她,这莫小宋绝对不是好人。便也只是瞧他一眼,装作不认识。莫小宋也很识趣,自觉站在一边,并没有前来打扰。
“原来是孙兄。多年不见,老当益壮。”王景天客气地说。
孙思邈神色一凝,随即还是自嘲地笑笑,说:“昔年,我向你师父讨教,与你共同研究医术两载有余,当年一别,怕有二十余年了把。”
“是有二十余年了。”王景天头也不抬地回答,只专注地检查排开的一溜银针,仔细地用药水消毒。
“后来,我听闻沈先生仙逝,便去洛阳寻你。却不计不见踪迹。有人说你举家迁走,不知何处。我便想,何日才能与王老弟再共同探讨医术。”孙思邈自顾说,也不曾看王景天一眼,反而是认真地站在床边看着龙榻上的帝王。
“劳孙兄挂念。”王景天不咸不淡地回一句。
一旁的孙思邈听闻这一句话,不由得转过头瞧了瞧王景天,问:“可王老弟入了长安,知晓我就住在长安东郊,却也不曾来见我一面。不知是我做了什么,让老弟有所罅隙?”
王景天一边从容整理针药,一边回答:“孙兄误会了。我初入长安,颇多事情须整理。我师弟与我又想着开一家医馆,实在抽不开身。”
王景天不咸不淡,任凭是谁也听出其中的疏离。
孙思邈叹息一声,便说:“王老弟,你这样就不地道了。”
王景天排好了针,看乐孙思邈一眼,依旧不咸不淡地语气问:“孙兄这些年,可是没认真研究医术?”
“何以这样一说?这世间再没有发现药物,研究医术,为病人祛除病痛更有趣的事了。”孙思邈回答。
王景天唇边荡起一抹轻笑,平静地说:“可孙兄连秦琼大将军的病症都控制不了。”
孙思邈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小方舍人不敢多言,李承乾信任江承紫,也没打断两人谈话。倒是一直在看戏的莫小宋不耐烦地开口,道:“我看二位的叙旧不合时宜吧,陛下危在旦夕。”
王景天扫了他一眼,便对李承乾说:“还请太子屏退闲杂人等。”
李承乾破尴尬,便对莫小宋说:“你先在殿外等候,有事,我叫你。”
莫小宋蹙眉,道:“太子,臣是陛下的影卫,此等危急时刻,不能离开陛下半步。”
“既是如此,那就请阁下闭嘴。”王景天缓缓地说,那语气如同一面平静的湖水,但却蕴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莫小宋有些恼怒,却还真就闭了嘴。
李承乾不在说什么,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坐下来,并示意江承紫也坐下来。江承紫摇摇头,但却还是走到李承乾面前,低声说:“虽说两大神医联手在此。可如果有个万一,政局必将动荡。太子可有安排?”
“我已命张嘉待命。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李承乾低声说。
江承紫严肃地点点头,尔后快步走到王景天身边,充当起童子的角色。
“点灯。”王景天吩咐。
江承紫便命一旁的内侍开始点灯。灯都是特殊的玻璃灯罩,这是王景天带来的。这是在江承紫的建议下,江府的玻璃工匠烧制成的。好比现代的无影灯。
不过,江府的玻璃工匠水平并不高,烧制得并不好。不过,足以固定了灯的形,免得风微过,烛火摇曳。
王景天很是喜欢,轻易不使用。李恪对此一边赞赏,一边撇嘴鄙视说:“如果找到合适的夜明珠,比这好多了。待本王回了长安,为王先生搜寻。”
王景天推辞,说那得要多大的夜明珠,不恰当。之后,李恪忙,没找;王景天也没提。因此,他施针就一直使着江府制造的玻璃灯。
玻璃灯八盏,八个方位点上。一溜的针排开,王景天下了手,一根根针缀了配好的各种药,以奇特的姿势扎入昏睡的李世民身体。
周遭非常安静。屋外仅有的鸣蝉也被内侍们粘干净了。
孙思邈站在一旁,非常严肃。随着王景天的命令,帮助配药,或者递上针。
这施针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技术,稍有差池就可能适得其反。何况,王景天所用的这一套针法本就是专门解毒所用,又是沈千愁研究了十多年所创,更是复杂得要命。
江承紫曾看见刘轩与王景天联手为杨宏施针,持续几个时辰,其复杂程度不亚于现代的一场大型手术。因此,不一会儿,细密的汗珠就布满了王景天的额头,江承紫站在一旁,充当童子的角色,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王景天擦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是几个时辰。期间,李承乾离开了寝殿,匆匆出去。江承紫根本无暇去询问是否外面出了什么差池。她唯一知晓的就是这龙榻之上的人目前还不能死。
大唐国境之内,还有无数狼子野心之辈,窥伺着巅峰的权柄,妄图问鼎天下。大唐国境之外,还有突厥虎视眈眈。若是李世民一死,如今的太子李承乾还镇不住四方,李恪又是庶出,名不正言不顺。好不容易太平的天下势必烽烟再起。大唐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那些好不容易过两年安稳日子的百姓会再度流离失所。
她曾是共和国的利剑,为守护和平,守护国土,守护百姓,手染敌人鲜血。她江氏祖辈曾任职军中,为国为民,牺牲无数。
此时此刻,她本能地想到的是天下太平。而且,她认为天下太平,才会有好日子。不管是自己与李恪,还是杨氏六房,甚至是刚刚重逢的爸爸妈妈。
李世民绝对不能死。
江承紫忘记了时间,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王景天施针。王景天专注且认真,孙思邈也是一言不发。所用药的数量严格控制。
经过了一个半时辰,所有的施针完毕。王景天松了一口气,随后,就跟孙思邈低语了几句。两人在龙床的四周拿出四鹤熏盘,燃起药草。药草燃起,空气中弥散着的一种草木的清香。
尔后,孙思邈与王景天并排站在李世民的床前,注视着李世民,一言不发。
“王先生,如何?”江承紫低声问。
“陛下中毒颇深,此番,这毒与杨宏和我师弟之毒又有所不同。”王景天低声回答。
江承紫一颗心揪起来,低声问:“那怎么样?”
“有孙大夫的药草,总是有些效吧。”王景天语气不太确定。
江承紫一颗心顿时提起来。孙思邈也开口说:“应该有效。”
“你们二位......”江承紫不知如何说了,也只站在一旁。
“没把握吗?”一旁的莫小宋开口问。
“你声音太大,惊扰了陛下,唯你是问。”王景天扫了他一眼。
“就是,陛下若有个啥,你担当得起吗?”江承紫挑衅地看着他。意思是说:你敢说话,一会儿陛下有啥,就说是你说话惊扰的。
莫小宋立马闭嘴,瞪了江承紫一眼。
江承紫也回瞪一眼,又转身过来,低声问:“陛下可不能有闪失,毕竟关系天下太平,关系百姓民生。如今,不知有多少贼人窥伺权柄,妄图登顶呢。你们到底有多少把握?”
“十之**吧。”王景天不紧不慢地说。
江承紫一听,心略放下。
“只静待半个时辰,毒素可全速收入针中。”王景天又说。
“王先生,你吓我。”江承紫抚了抚胸口。
王景天叹息一声,道:“毕竟是跟死神抢人,没哪个医者有完全把握。”
“对。”孙思邈附和。
江承紫不理会两个吓人的老家伙,只对一旁站着的内侍说:“两位先生年岁大了,方才施针这么久,你们此番快搬了座来。”
小方舍人正在一旁,立马就命人去搬了李世民平素很喜爱的小马扎。
孙思邈与王景天毫不客气地坐在李世民床前,认真地瞧着银针拔毒情况。
“九姑娘,你可要坐一坐?”小方舍人低声问。
江承紫摇摇头,引了小方舍人走到一旁,问:“外面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倒是没有。只是方才萧丞相家来人要见陛下。”小方舍人低声说。
江承紫心想:果然这萧氏就真的来探虚实了。
“可知什么事?不是萧丞相自己要来?”江承紫问。
小方舍人摇摇头,说:“奴婢在这里伺候,也没出去,太子亲自去处理,现在还没回来。”
江承紫蹙了眉,心里担心外面的情况,正想着坐在马扎上假装闭目养神,凝神静气听一听外面的情况。却不料莫小宋忽然说:“估计是元宝抓了那陈姑姑,太子殿下亲自审问。”
江承紫看了他一眼,很是戒备地没有答话,往旁边挪了挪。
“我跟你没仇吧?”莫小宋有些无奈。他不过就是当日在益州无聊,喝酒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娃气度不凡,想着查探一二,结果搭讪没成,反遭鄙视。他更想不到的是那女娃就是名满天下的杨九姑娘。亏得当日他奉命查探杨氏六房的时候,没出现在她面前。要不然,今日一见,怕就不是这样瞪几眼了吧。
“是没仇。”江承紫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冷冷地说,“也没啥交情。”
莫小宋被噎得没话说,只得尴尬地看着她,然后说:“你休息,我出去看看。”
江承紫没理会,正要凝神听一听,李承乾却是回来了。
“二位先生,我父皇如何?”李承乾风风火火地进来。
王景天还在小马扎上坐着,累得不想动。江承紫立马说:“正在拔毒,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李承乾松了一口气,便瞧着坐在小马扎上的江承紫,不由得一笑,低声问,“阿芝累坏了吧?”
江承紫摇摇头,说:“陛下安危关乎天下,我不累。”
“唉,阿芝你呀,果然不同凡响,总是看得清大局。”李承乾笑了笑,也在一旁拉了个马扎坐下来。
“殿下谬赞。这种见识,谁人都有的。”江承紫敷衍着。她真不想跟李承乾说这些话,不习惯,也不合时宜。
李承乾看出她说话懒懒的,并不走心,也便不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径直说:“方才萧丞相家派人来,要见陛下。”
“所为何事?”江承紫对这话题感兴趣,来了精神。
“萧丞相去了。”李承乾严肃地说。
江承紫愣了几秒钟,问:“萧瑀萧丞相——,死了?”
“嗯。来人是来报丧的。”李承乾严肃地说。
“唉,下血本呀。”江承紫嘀咕一句。这萧氏一族为了打探虚实,居然牺牲了萧瑀的性命么?若真是这样,那这萧氏一族真是丧心病狂,下了血本。
李承乾想要问为什么时,江承紫便问:“皇宫四门可有部署好?长安四门呢?”
“父皇一晕倒,我就已部署完毕,全都是我们的人。”李承乾说。
“嗯。”江承紫点头,也不去纠正他这个我们自己的人说得欠妥。
“我让阿瑾去母亲那边陪着了。”李承乾又说。
江承紫又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只瞧着龙床那边。李承乾看她没有兴趣要谈的样子,便也只在一旁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皇宫安静极了。江承紫凝神听远方,也听不到什么奇怪的声响。不过都是寻常的聊天,或者鸟鸣花开。
“似乎成了。”忽然,孙思邈开口。
“嗯。”王景天回答一声。
李承乾与江承紫同时站起来,向床边靠过去。
“先生,怎样?”李承乾急切地问。
王景天正在给李世民把脉,眉头紧锁,并没有答话。等过了片刻,王景天才说:“脉象略微平和,此番,我要为陛下拔毒。还请殿下莫要叨扰。”
“是,是。”李承乾连忙退到一旁。
“阿芝姑娘,你去告知我师弟,可准备汤药了。”王景天又说。
“好。”江承紫一边应答,一边转身就往外跑。刚转出寝殿屏风,就有人急速跑过来。她差点收不住脚撞过去。好在她身手了得,硬生生旁边踉跄几步,才避免“撞车”事故。
“咦?你身手还真好。”那人还好意思惊讶一声。
第六百七十四章 各方
(晚上还有一章)
江承紫很不友善地扫了他一眼,莫小宋尴尬地笑笑,问:“你这么急匆匆去何处?”
“怎么?你要抓我?”江承紫问。
“哪敢。”莫小宋回答。心里腹诽:你是准蜀王妃呢,我不过是陛下的影卫,前几年被扔到益州,监视益州的一举一动。因益州安,天下安。益州算是险要之地。再说,就她这种身手,自己怕也是抓不住的。
“那请让开,我忙。”江承紫面无表情地说。
莫小宋真的就让开了,还问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有关墓黎的下落么?”
“不忙。陛下醒了,想知道什么都容易。”江承紫说着,就往刘轩熬药的地方去了。
“也是。”莫小宋喃喃地说,看着那小女娃以极快的速度一溜烟就跑过了墙角。
“这身手还真是不错。果然是师承仙者么?”莫小宋喃喃自语,顿时莫名地烦躁起来。
去年,他曾接到一项任务,就是暗中查探杨氏六房,尤其要调查杨九姑娘。他暗中调查,发现杨九姑娘居然就客栈里遇见的那个小女娃。
他调查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杨九姑娘比普通的姑娘活泼些,野性些。至于制盐一事,他认为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完成,是杨氏六房以及暮云山庄的二公子所为。至于羌人一事,误打误撞,且都是张氏晋华与蜀王李恪共同谋定。而翻云寨那边则是杨嘉所谈下的结果。
这姑娘不过就是性子野了点,不同于大家族教化下的女子那么刻板守礼数,加上有些许奇遇,又生在杨氏六房,旁人就传的神乎其神了。
去年,他最终的调查报告,大概就是怎么写的。并且是他亲自回到长安,交给陛下的。
可今日一见,她身手气度,让他觉得自己去年给陛下的报告似乎太草率了。作为陛下的影卫,必须时刻以陛下的安危和利益为己任,或者应该重新给陛下一份儿报告。
可作为陛下的影卫,跟随陛下多年,他也深深知晓,重新给出的报告可能会给这女娃带来灭顶之灾。这不,前几天才弄死一个女童。
难道,今天这个,还要弄死这个么?
老实说,他不想。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女子鲜活得如同春天里山野的植物,有一种蓬勃生长的力量,有一种野马般的野性。而他觉得功名利禄富、贵名利于她都是浮云。
于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陡然烦躁起来,一时之间就怔在了屏风旁边。
“怎了?在这里发呆。”款款而来的元宝问。
“没事。”他忙摇头。
“莫不是初回长安,水土不服?”元宝又问,脸上有阴沉沉的轻笑。
莫小宋不理会他,只说:“只是有些累,没水土不服。”
元宝不作声,也站在一旁,看着那一堵八面的丝质屏风。过了一会儿,元宝说:“是益州太安闲了吧?短短的几年时间,你似乎改变了不少。竟然多愁善感起来了。作为一个影卫,实在不应该。”
“你想多了。”莫小宋不咸不淡地回答。
“若陛下有三长两短,这里面的医者一个都不能活。包括,杨氏阿芝。”元宝阴鸷地说。
莫小宋斜睨他一眼,冷笑:“我们俩人,改变的是你吧?”
“我从未改变。”元宝争辩。
“一个都不能活?包括杨氏阿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真的会是陛下的旨意吗?”一向淡然的莫小宋也咄咄逼人起来。
“陛下若不行了。太子就得亲政。难保蜀王没有二心,何况杨氏阿芝,本不是凡俗之人。”元宝缓缓地说。
“她只是个野性些的女娃罢了。”莫小宋缓缓地说。
“真的?”元宝反问。
莫小宋有些心虚,于是继续站着,没有吱声。
“若是陛下有三长两短,你我最后要做的事就是确保太子殿下的天下不乱,努力剪除所有的祸患。”元宝循循善诱,“你我一同长大,亲如手足,在大事上,你要分得清。”
莫小宋还是没有说话。元宝扫了他一眼,低声说:“你带回的那条蛇,被王景天带走的。那武杨氏请了王景天去诊治。”
莫小宋一怔,想到元宝的言下之意是这王景天必须死。他心里涌起一种厌恶,反驳一句:“那又如何?”
“那条蛇是好玩意儿,或者那老头会发现什么。别忘了,他是杨氏六房的人。”
“那又如何?”莫小宋还是这一句,神情很不悦。
元宝一愣,他从不知嘻嘻哈哈的莫小宋也会有生气的时候。之前,他虽不愿意对付一个婴孩,到底还是放出了他养了许久的毒蛇。可如今,他怎么生气了?
元宝不得其解。莫小宋冷冷地说:“我们只是影卫,只负责陛下的安全。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元宝眯起眼睛,说:“我不与你争论。反正我的话放在这里:陛下醒来,自是听陛下的。若是没法醒来,咱们这些影卫最要要为陛下做的事便是确保太子殿下顺利登基。最后,再追随陛下去吧。”
元宝说到后面,语气也略有些伤感。莫小宋想要反驳元宝,说杨氏阿芝没有那等野心,但他说不出来。而且,他认为多说多错。况且,陛下应该没有大碍。
“唉。”元宝看莫小宋不说话,想起以前两人一起训练时的美好时光,心里也不是滋味。
“走吧。陛下似乎醒了。”莫小宋说。
“好。”两人缓缓走进去。
尔后,绣着蜂围蝶阵花香的丝质屏风上,一只蓝色的蝴蝶缓缓飞起,穿堂过殿,落在皇城门口的张嘉手上。蝴蝶起起落落,翅膀张张合合,张嘉眉头蹙起来。
“公子,怎了?”一旁的士兵正是张嘉的护卫张唯。
“那叫元宝的影卫想作死。”张嘉淡淡地说。
“要不要成全他?”张唯兴奋地问。
张嘉扫了他一眼,道:“他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如何成全他?你以为陛下的影卫都是摆设吗?”
张唯没说话,只是尴尬地抓抓脑袋。张嘉摆弄着手上那只蓝色的蝴蝶,尔后,那蝴蝶再度飞起,穿堂过殿,继续停在那丝质屏风上,一动不动。任凭是谁都看不出那是一只活物。
张嘉这一世,比上一世多了一样技巧,那就是与蝴蝶的沟通。他甚至有时候会错觉自己是一只巨大的蝴蝶。于是对于庄周的困扰,他感同身受。
他轻易不出示蝴蝶,但长安太过于复杂,他需要准确的情报,才觉得能护住阿芝。于是,他这一次下了血本放出了许多珍贵的暗夜之蝶去探听消息。
“那怎么办?”张唯还是不死心地问。
“暂且不管。”张嘉说。随后,问翻身下马的那士兵,“外面情况如何?”
“昨晚开始,有不明武装人员集结。皆携带利器。他们化为胡商,全在我们的监控之中。另外,左屯卫军中,右屯卫军中,东宫六率所有异常者,皆已在暗中监视。”来人低声回答。
这士兵正是张氏新人监察使张玮。
“呵,隐太子的人的残余此番也算到头了。”张嘉冷笑。
紧接着又一人递了密信来,低声道:“公子,李靖,程怀亮皆已接到公子密信,他们表示会严密监视,但没有兵符,不可能擅动军队。至于他们军中的败类,他们会暗中监视,争取抓捕更多的反贼。”
“秦琼呢?”张嘉早就对李靖与程怀亮不抱希望,他知晓这些将领是很按照规矩来的,也不可能私自调动军队。
“秦将军的意思是秦家子弟兵数量较少,先前跟着他解甲归田。如今,尽然皇城危险,就命了子弟兵前往东宫听候秦铭调遣。”来人回答。
“如此甚好。有秦家军。东宫那边,便万无一失了。”张嘉轻笑。尔后,他缓缓登上城楼,看着万家灯火,伫立在猎猎风中。
他在等,等贼人行动。
而在暗处。贼人也在等,在等李世民驾崩。
萧氏宅邸内外,挂满了白皤,前院正厅前的院落里,黑压压跪了一片,全都在恸哭萧瑀。火盆里的纸钱还在翻飞。
“家主,这什么时候盖棺啊?”管家怯生生地问萧衡。
“再等等。”萧衡亦披麻戴孝,坐在正厅里,而厅堂旁边的楠木棺材里,正躺着他的堂兄萧瑀。先前,堂兄萧瑀死了。是他亲自送了墓黎放在他的书房。他本来年岁已大,一直咳嗽,身子骨很羸弱。墓黎引发了铜壶刻漏上的毒,不消片刻,萧瑀就上路了。
萧瑀是朝中重臣,他死了。按照礼法,重臣死了,需要向天子禀告。而当今这位对待重臣的规矩,则是在盖棺之前,他会亲自来为死者整理衣物,添置一点棺材里的物件。尔后,才能盖棺。
“这去禀告的人回来说了,陛下在休息。这几天洪涝,陛下几天几夜没休息了。”管家又小声说。
萧瑀扫了他一眼,不悦地说:“多嘴。”
“老奴只是怕误了时辰。”管家声音更小,小得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滚。”萧衡扫了他一眼,很平静地说。
管家如梦大赦,连忙滚蛋了。
尔后,有一人急匆匆前来,对萧衡低声说:“家主,有人查咱们那几家馆。我命人行动,全命的人别人的人。”
“嗯。云启那边呢?”萧衡又问。
“云启的身份已准备完毕,会让人查到长孙家去的。”来人回答。
“好,你下去吧。”萧衡摆摆手挥退来人。
“还有,云起说他这次的毒改了改,没人能解。”来人又说。
萧衡一愣,随后又自嘲地笑道:“那又如何?即便李世民不在了,千疮百孔的萧氏能斗得过羽翼已成的李承乾?更何况还有李恪。”
来人没说话,他只是萧氏低下的下人。萧衡心情不佳,只挥手示意他退下。
尔后,萧衡看着墨黑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想:列祖列宗,你们选了一条错误的路。如今,萧氏生死存亡之际,我也只有这一份儿力了。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庇佑萧氏逃过此劫。
第六百七十五章 誓言
夜,墨黑。
皇宫内,灯火摇曳。
江承紫一溜烟去找了刘轩,激动地说:“刘先生,王先生说,准备上药浴排毒了。”
“是。”刘轩一直焦急等待,骤然听到这意味着陛下平安的消息,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将这黄桶抬去陛下寝殿。”刘轩指着三名内侍吩咐,尔后又吩咐另外几名打下手的内侍吩咐,“你们将这些药水一并抬到陛下的寝殿,不得打开。”
内侍们得了吩咐,立马行动起来。江承紫与刘轩也是一路小心翼翼呵护着药桶药汁,一路小跑往寝殿去。
寝殿里,孙思邈与王景天并排站着,李承乾也站在一旁。元宝与莫小宋也非常紧张地站在一旁。
“陛下,醒了吗?”江承紫小声地问。
莫小宋没有说话,只是对她点点头。江承紫顿时觉得氛围不对,便往前凑了凑。
床榻上的李世民,身上的银针已祛除。那些银针全都变黑了,就放在一旁的布条上。王景天正在给李世民把脉,眉头紧蹙。
“如何?”江承紫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过了半晌,王景天站起身来,说:“陛下这毒,跟杨宏不一样,是我大意了。”
“什么?”刘轩也是一惊,赶忙凑过去,为李世民搭脉。
“真是不一样。”刘轩低低自语。
“朕是中,中毒,了啊?”李世民气息不稳,却还是问了出来。
“是,陛下。”王景天躬身回答。
李世民略点头,问:“可能解?”
“陛下,臣目前无能为力。”王景天抱歉地说。
李世民略点头,过片刻,又问:“我能清醒多久?”
“方才,我用银针封锁了另外一种毒素,至少可有五个时辰。”王景天回答。
“那,五个时辰后呢?”一旁的李承乾问。
“五个时辰后,还找不出解药,陛下就会再度昏迷。然后,醒不过来。”王景天缓缓地说。
孙思邈也是叹息一声,说:“臣无能。”
“你们尽力了。”李世民隔了好一会儿,才积蓄力量说了这么一句话。
“承乾,你,过来。”李世民又喊了一声。
李承乾立马跪床边,回答:“父亲,承乾在。”
“承乾,若此番,父亲,斗不过,斗不过这老天,李家与这天下我就交给你了。”李世民断断续续地说。
“父亲,你会好起来的。三位神医在此,老三去抓下毒之人了。”李承乾努力留住眼泪,但眼泪还是滚了出来。
李世民慈爱地扯出一个笑,说:“我儿,莫哭。”
随后,他又问:“可有什么药物,让他气息顺畅些,总是说话提不起气来。”
“那是因陛下身子骨羸弱,积劳成疾,加上此次的毒入侵所致,只需喝点粥即可。”王景天回答。
“可以吃一小颗参丸。”孙思邈说。
“那就吃一颗吧。”李世民说。
尔后,元宝端来温水,小方舍人扶起李世民,伺候他吃下了参丸。
又过了片刻,李世民面色逐渐红润起来,王景天对刘轩说:“你在这里看着陛下,我与孙大夫会诊一下。”
刘轩点了点头,便站到了床边。而王景天与孙思邈对元宝说:“请阁下为我们在旁边准备一间清净的房子。请两个尚药局的人打打下手。我们要找解毒之法。”
“好。”元宝面无表情地回答。片刻后,就说一切已办妥。
孙思邈与王景天便在寝殿隔壁的一个小书斋里开始研究解毒之法。而在寝殿里,李世民觉得气顺了许多后,小方舍人又立马去御膳房熬粥。
“承乾。”李世民喊了一声。
“父亲,我在。”李承乾赶忙扶住李世民。
李世民靠在床头,缓缓地说:“别难过。有生就有死,谁也逃不脱。”
“父亲,老三去抓贼人去了。王先生与孙先生都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定可以想出办法的。”李承乾说。
“承乾,你别打断我。”李世民说。
“是。”李承乾恭顺地跪着。
“你切记,无论任何事,你在考虑之时,审时度势,要作最坏打算,方面俱到。切不可心存侥幸,夜郎自大。”李世民首先告诫。
“儿子谨记。”李承乾声音哽咽。
“其次,于家,你是长子,要爱护弟弟妹妹,孝顺长辈;于族,你便是李氏一族之长,要团结全族;于国,你是太子,若父亲不测,你便要执掌天下。届时,天下太平富饶皆在你肩上。我书房左边第三个柜子里,有我的手札。你日后可取来看。”李世民缓缓地说。
“是。”李承乾长跪在地。
“承乾,你自有聪颖。上次,与你兄弟二人论议,我甚为欣慰。日后,若有什么事,可让你三弟搭一把手。万不可登上高位,被小人左右。你三弟是个好孩子。”李世民继续说。
“是。”李承乾咬着唇回答。
李世民又歇了一下,让李承乾召来内侍们,吩咐他们火速去召李靖、秦叔宝、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李孝恭、萧瑀来觐见。
“父皇,萧丞相昨夜驾鹤西归了。”李承乾小声说。
李世民楞了一下,道:“朕是该去为他添棺的。可如今,我去不了。承乾,你替我去吧。”
“父亲。”李承乾反对。
江承紫也说:“还请陛下让太子留在身边。陛下中毒,定然是有贼人蠢蠢欲动。太子切不可随意走动。”
李世民想了想,便说:“也有道理。你母亲那边可派了人?”
“父亲,不必忧心。孩儿方才已出去部署,并已让人通知了柴大将军,李尚书等。并且让张嘉率左屯卫军守了皇宫四门。”李承乾连忙说。
李世民点头,道:“这样很好。你就留在朕身边吧。一会儿大臣们来了,还有事吩咐你。”
“是。”李承乾回答。
李世民这会儿便不再与李承乾说话,反而是瞧着江承紫,说:“阿芝,你过来。”
江承紫应声上前,也在地上跪了下来,道:“陛下,臣女在。”
“阿芝,你师从仙者,看得清大局。今日你可对天发下重誓,一辈子爱护恪儿,辅佐太子?”李世民很认真地问。
“父亲,不妥。”李承乾径直说。
李世民摆摆手,只对江承紫说:“你说。”
江承紫跪在地上,顿了顿。她知晓李世民的心思,如今他随时可能死去。怕一直以来的心病就是怕李恪太强大,成会大唐未来的祸患。让李建成与他的悲剧重演。所以,要她发现重誓。
她理解他,更何况他的要求并不苛刻。于是,她很从容地说:“陛下,我会一辈子爱护李恪,爱护他所爱的一切。我也会与李恪一起,竭心尽力跟随太子左右,让天下永太平,人民安康富足。若违今日之誓言,定不得好死。”
“好。”李世民只吐出这一个字,一口血喷出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 千钧一发
李世民一口血喷出来,李承乾顿时慌了,连江承紫也是吓了一跳。一旁刘轩赶忙替李世民把脉,神情格外凝重。
“如何?”李承乾急切地问。
“有部分毒素冲破我师兄下的针。”刘轩严肃回答。
“啊?”李承乾彻底慌了,转过来脸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江承紫,神情无助,语气里全是恐惧。他问,“阿芝,怎么办?你,你师承仙者,有没有办法?”
“殿下,只是部分毒素冲破了封锁,暂且无碍。我师兄与孙先生正在积极想办法。”刘轩连忙回答。
李承乾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江承紫,一脸期盼。
“我,我作为仙者,只学习了吐纳呼吸之法。就是听力与视力灵敏些而已。”江承紫歉疚地说。
她一说完,就看见李承乾脸上的神情更加颓败了。江承紫觉得不忍心,便又改了口,说:“我尽力试试,看看什么毒素。”
“嗯。”李承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用力点头。
江承紫便上前一步,问:“刘先生,陛下的毒,你们可知晓到底是什么?”
刘轩摇摇头,说:“世上草木千万,即便是我师祖都未必知晓。何况,有些毒物是动物提炼,还有些是矿物。因此,一时之间,不知陛下这多出来的毒物是什么情况。”
“多出来的毒物,可知是如何多出来的?”江承紫问。
刘轩摇摇头,说:“我不在这里,你可能要问一问我师兄。”
江承紫听完,对李承乾说:“你且守着陛下,我去问问王先生。”
“好。”李承乾应答,一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承紫快步走出去找王景天,莫小宋和元宝站在外面,看到她出来,元宝想要说什么,被莫小宋伸手一拦。元宝便没说话。
江承紫也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去了王景天与孙思邈的那里。
两人还在争论毒物。江承紫走进去,径直问:“王先生,关于陛下的毒物,我有几个问题请教。”
王景天看着她,说:“阿芝姑娘,请问。”
“第一,这种毒是如何产生的?是单一的,还是复合产生的?第二,这毒素是隶属于植物,还是动物,又或者是矿物?”江承紫问。
“姑娘真冰雪聪明,问题切中要害。这也是我们争论的。”孙思邈说。
“你们不确定?”江承紫心里顿时没有底。
“第一个问题可以确定,这毒是单一的,是潜伏在先前的毒素中。先前的毒素被除去,这种毒就被释放。”王景天缓缓地说。
“但你们不能确定是动物,还是植物?”江承紫问。
孙思邈摇头,说:“我们确定是植物,但不确定是什么植物。”
江承紫松了一口气,只要是植物就好办,这可是她的长项。
“这毒可有气味?”江承紫又问。
“无色无味。”王景天叹息一声。
江承紫心一沉,但随即又说:“总是有气味的,只是浓淡而已。只要我找出是什么植物,二位就能救陛下,对吗?”
“这——,也不敢百分百保证。”王景天说。
江承紫听到这话,就摆摆手,说:“王先生,谨慎是好事。我就不喜欢你这性格了。我先去看看什么植物。”
她说着跑了出来,身后,王景天“哎呀”一声,说:“我怎么忘记了,九姑娘可是研究植物的行家了。”
江承紫没理会,径直跑回大殿。李承乾连忙迎上来,问:“阿芝,如何?”
“殿下,不要慌。你先前说蜀王去抓用毒者,又说那花是陈姑姑放过来的,消息到底如何?”江承紫问。
一旁的元宝插话,说:“那老太婆招了,说花御花园的刘花匠送来的。刘花匠已自杀,查了查,这些墓黎都来自水磨亭花圃,一个叫萧云起的老头培育的。蜀王已带人去水磨亭抓人了。”
“原是水磨亭花圃。之前,我家里检查出的有毒的兰花也是水磨亭花圃送的。当时,我才知晓有墓黎这种东西。正想着找证据再抓人,却不曾想,他们这样丧心病狂,竟敢谋害陛下。”江承紫说。
李承乾大惊,问:“竟有这等事。”
一旁的刘轩点头,说:“若非九姑娘嗅觉敏锐,感觉那花香不对,怕当时也中毒了。”
“是呀,若不是我侍弄花草,在永无岛修习期间一直帮助师父照料各种植物,怕也不能察觉。如今,陛下体内的毒是植物提取,但到底是哪一种植物,孙先生和王先生还在讨论。我就且来分辨分辨这是什么植物,希望对两位神医有帮助。”江承紫作了一番铺垫。
刘轩也配合着从刚才李世民吐出的那一团黑血中,用一根针沾了些许的毒。
“九姑娘,切不可多闻。”刘轩叮嘱。
“我知。”江承紫回答,然后轻轻闻了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清香气味带着冷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万年雪山似的,让人浑身一僵。
“好霸道的毒。”江承紫一下站起身来。
“是。”刘轩说。
“至寒之毒。”江承紫判断,“我一时还搞不清是什么植物的。”
“至寒吗?不是至烈?”刘轩惊讶地问。
“是。至寒,只稍一闻,便觉得像是万年雪山,寒气逼人。”江承紫直接出感受。
刘轩连忙又为李世民把脉,仔细审查,也是大惊,道:“果然是寒毒。先前却又是霸道热毒之症。这下毒的人真是狡猾。”
“莫小宋,你去告诉王先生,这是寒毒。”江承紫立马对站在一旁的莫小宋说。
莫小宋“嗯”了一声,就乖乖出去了。
“殿下,这宫里可还有水磨亭的花?若有,快与我搬一盆来。”江承紫问。
“还有几盆兰花。”李承乾说着,就吩咐一个内侍去搬来。
内侍们很快搬来了一盆兰花。江承紫拿了先前沾了毒血的银针给那盆花插在一旁。随后,她搬了个小马扎坐下。尔后,闭目养神,凝神静气,仔细询问那盆花的来历。那盆花回答得很干脆,说是来自水磨亭花圃,不过它是一盆真正的蕙兰。
“你花盆里这根针上,有一种气味,你可知晓是谁的?”江承紫径直问。
那蕙兰惊恐地叫起来:“快拿开,快拿开。”
“你怕?不说,我立马就可以灭掉你。”江承紫冷冷地威胁。
那兰花哀嚎起来,说那气味是主人弄回来的一株开蓝色大碗花的根提炼出的汁液,喂给那墓黎的。
“那墓黎也真是邪门,长得像我们,开花也像我们,却能吃那样的毒。”蕙兰带着巨大的惊恐。
“那蓝色大碗花,长什么样子?叶子什么样子?”江承紫问。
蕙兰描述了一番,江承紫算是基本有个谱了。然后,她睁开眼睛,问人拿了纸笔,将大概的样子画了下来。随后,让人给王景天和孙思邈送了过去。
“如何?”李承乾很是关切。
江承紫很是疲惫地坐在小马扎上,说:“我能力有限,并不能探明是什么。”
“那你方才画的是?”李承乾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努力探查的结果,希望,能帮到王先生与孙先生。”江承紫也觉得有些累。
刘轩一看,立马搭上她的手,说:“阿芝,你脸色不太好,让我为你诊脉。”
“好。”江承紫顺水推舟。免得日后,别人说她有异能啥的,会能者多劳。
“阿芝,毒素有入侵。”刘轩缓缓地说,却还对着江承紫挤眉弄眼。
江承紫顿时明白刘轩这是帮她,让她就此休息,不然做得多就显露得多。于是她也顺水推舟,说难怪自己觉得手脚凉寒。
“什么?阿芝中毒了?可有大碍?”李承乾大惊。
刘轩躬身回答:“不是中毒,只是这毒霸道。九姑娘先前被人下毒未遂,那会儿有所损,方才耗费精力查毒来源,被这毒入侵了些许。并无大碍。”
“如此甚好。”李承乾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有在门外值守的侍卫匆匆而来,说蜀王已经抓到水磨亭花圃下毒的老把式。
“快,让他进来。”李承乾焦急地说。
不一会儿,李恪进来了,江承紫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她不想让他担心。
李恪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多看,如今时刻,还是父亲的命重要。于是,他看了看床榻。他一看到李世民那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老三,你可抓到水磨亭花圃的那老头了?”李承乾忙问。
“抓到了,五花大绑丢在殿外。”李恪说。
“快抓进来,问他解药,可饶他不死。”李承乾说。
“行。”
李恪随后命人将水磨亭花圃那老者抬进来。可任凭如何逼问他,他就是阴鸷地笑,说:“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解呀?”
江承紫看他神情很是猖獗,便忍不住问:“喂,沈千愁的儿子是你下的毒吧?你不是喜欢你师姐么?为啥还要毒害她的儿子呢?”
老头一听,蓦然抬头,阴鸷地看着她,问:“你是谁?”
江承紫并不回答,只问:“你为啥要害你师姐的孩子呀?”
“那孩子害死了我师姐。若不是生他,我师姐会死?”老者恶狠狠地说。
“你师姐赔上命也要守护的珍宝,你却毁之。啧啧,你还口口声声说,你爱护你师姐。”江承紫讽刺。
“我不爱护她。我恨她。”老头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沈千愁?她有眼无珠,选沈千愁。连师父也处处赞美沈千愁。他有什么好?木讷得让人觉得恶心。”
“所以,你要害死他的儿子?”江承紫咄咄逼人地问。
“害死?我可没有。我只是下毒了,是他技不如我,解不了罢了。”老头又哈哈笑起来。
元宝走过去就是几个巴掌,阴沉沉地说:“陛下寝殿,容不得喧哗。”
老头只对着元宝阴惨惨地笑着。江承紫却是怕拖得太长,问不出解药来,便继续问:“那你为何要害弘农杨氏的一个小辈?”
“小辈?你说那杨宏?”老头盯着江承紫问。
“正是。”江承紫点头。
“那不是我,那是我徒弟,看着愚蠢的人在给那杨宏治胎里带出的病症,顺手下了毒,看他能解不。”老头说着,就指了指刘轩。
刘轩大感意外,自己一直治疗的杨宏中毒居然是因为自己。
“多谢阁下解惑。”江承紫说。
“用不着谢我。居然,知道我是谁。你还是很厉害。”老头扫了江承紫一眼。
“不过,我还有一事很疑惑。”江承紫搬了小马扎在一旁坐下。
“什么事?”老头问。
“你为何要对陛下下毒?”江承紫问。
“为了出名。”老头回答。
“是么?”江承紫语气里全是不信。
老头冷冷地说:“爱信不信。日后,史书上总是会有我的一笔。”
“不得不说,你是个用毒的天才。发作时间,药物分量都计算得很精确。而且还能让隐藏的毒物呈现出截然相反状态。明明是至寒之毒,却能让之表现出烈火态势。”江承紫继续说。
老头神奇一凝,问:“你懂毒?”
“略懂。”江承紫回答。
“可惜我今日沦为阶下囚,不然,定然收你为徒。你这悟性根骨都很不错。”老头语气居然很遗憾的样子。
江承紫轻轻一笑,说:“我对纯粹研究毒物没有任何兴趣,多谢阁下美意。不过,我对植物很感兴趣,你提炼毒物的植物叫什么名字?”
“你想诓我?我偏不告诉你。”老头阴沉沉地怪笑起来,笑得人浑身鸡皮疙瘩。
江承紫同情地看着他,说:“唉。那就没办法了。”
“萧云起,你以为陛下去了,我会容了萧氏一族?”李承乾径直喝道。
老头愣神瞬间,立马就否认,说不知李承乾在说什么。
“不用废话。我已经查清楚,他是萧氏三房私生子,自幼被送去习医。”李恪说着,将一封信拍在桌子上,“证据确凿,还有你的画像。”
“谁的信?我不是萧氏的人。”老头叫起来。
“不管是不是,陛下好起来,那还好,我们可以彻查所有。若有啥不测,萧氏一个不留。萧云起,我既然敢这么说,定然早就知道你身份了。”李恪缓缓地说,“若你替陛下解毒,自然只是弑君未遂,不至于诛连。”
“若负隅顽抗。那不好意思,在所不惜,萧氏是无论老幼都要为陛下陪葬的。”李承乾接着说。
那老头呆了几秒,哈哈大笑,说:“与我何干?你要杀萧氏,尽管杀呗。”
李恪在老头身边,低声耳语:“不管你是想祸水东引长孙家,还是隐太子家,反正我们打定主意,就灭萧氏。”
萧云起听到这话,顿时真正变了脸色,喝了一声:“你敢!”
“有何不敢?”江承紫反问。
“草菅人命。”萧云起厉声喝道。
“何况其实根本不需要你的解药,陛下的毒马上就解了。”江承紫说。她方才是听见孙思邈与王景天的对话,两人找到了这种植物,也研制了解毒剂量。
“你骗人。”萧云起听闻自己的毒被破,叫吼起来。
“堵住嘴,捆严实点。”李恪吩咐。尔后,忽然一声震天巨响。几人一并抬头看,只见墨黑的夜腾起烟火。
第六百七十七章 沉睡
夜,墨黑。
皇宫内灯火通明,也映照不清天空。此刻,一声震天巨响,墨黑夜空里,腾起了一朵烟花。那烟花在天空绽放成一朵牡丹,随后归于沉寂。片刻后,在长安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再度腾起一样的烟花。
不知道情的长安百姓以为是皇宫里又有什么庆祝活动,毕竟这烟花如此灿烂,如此美丽。不像是民间能有的工艺水平。百姓们丝毫不知,一场场的击杀就在这夜色里进行着。而这些灿烂美丽的烟花就是击杀的信号。
“真的不可避免么?”李承乾感叹一声。
“狼子野心,没办法。”李恪回答。
站在旁边的舍人内侍们以及元宝和莫小宋都一头雾水,完全不懂这本该是宿敌的两人并排站着在说什么。这里能够参与他们谈话的只有江承紫。
“嗯。野心者,其心可诛。”李承乾点点头。
“何止其心可诛,其人其族皆可诛。”李恪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看了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萧云起。
“嗯。可诛。”江承紫点头。
尔后,她搬了小马扎在萧云起面前坐下,笑眯眯地说:“不管萧氏想谋谁,拉谁为跳板想要上岸。我明确告诉你:陛下若有闪失,萧氏一族全都得给陛下陪葬,一个都不能剩哟。”
萧云起看着眼前的女娃,顿时觉得浑身冷汗淋漓。这明明是个女娃,明明在笑着,可她那双里全是浓烈的杀意。
“哦,对了。别说我威胁你,我这只是告知你。”江承紫继续笑着。
萧云起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觉得眼前的女娃身上有一种压迫人的气势。他见过无数的上位者,就在刚才还直面过这女娃,可都没有感觉到。但是此时此刻,这女娃笑得好看,但那浓烈的杀意让她有一种天生王者的威严。
“阿芝,莫与他废话。这老头阴险得很,又是用毒高手。”刘轩立马说。
“多谢刘先生提醒。”江承紫施施然站起身来。
“阿芝,莫担心,你方才给师兄画了植物模样。孙先生与我师兄都是长于采药之人,定然会找到解毒之法的。”刘轩朗声说。
“如此,甚好。”江承紫回答,随后又笑盈盈地扫了那萧云起一眼,道,“王先生与孙先生两位找出解毒方法的话。萧氏这下毒谋害帝王罪名,意图谋反的罪名也是要坐实的。对吧,太子殿下?”
“自然。”李承乾很干脆地回答,尔后又感慨,“唉,可惜了簪缨礼仪之家的萧氏,毁于这些宵小子孙之辈。”
“谁说不是呢。”江承紫也是感叹。
那萧云起听闻,立马就激动起来,在地上挣扎。
“怎么?有话说?”李承乾冷冷地问。
萧云起连忙点头,李承乾便吩咐人:“那就给他最后一个说话的机会。”
一名侍卫扯开他嘴上的布团。那萧云起立马说:“陛下算什么?北地蛮夷之后,非我汉室血统。我萧氏才是汉室血统,名门之后。当日,杨坚夺我萧氏江山,实乃可恶。今日,我萧氏不过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何来谋反一说?”
“我还以为你有所了悟。真让人失望啊。”李承乾语气依旧冷冷的,然后,命人将萧云起缚住。
在更远处的郊区,又有几处牡丹烟花绽放。每一朵烟花牡丹都代表一场击杀,代表敌人潜伏力量的铲除。
“我们去看看孙先生和王先生吧。”李恪提议。
李承乾点头同意。于是,三个人一起去了隔壁。孙思邈已找出这是一种来自吐蕃雪域的花朵,名曰朝颜。蓝色大碗口的花,早晨开花,花开半个时辰,故而名曰朝颜。其毒极寒,能在几个时辰内入侵人的五脏六腑,造成冻伤,引起器官衰竭而死亡。
“首先波及的应该是肺腑,造成呼吸吐纳困难。此寒毒极其霸道。”王先生叹息一声。
“可能解?”李承乾问。
“应可一试。”孙思邈回答,“我用药先缓解陛下的寒毒,王先生会以独特针法将寒毒引到双脚底,继而破刀引毒。刘轩以暖药浴所浸,保证五脏六腑修复。”
“有何风险?”江承紫问。
“这是目前我们商议的唯一方法了。”孙思邈不正面回答,只这么一说。
王景天叹息一声,说:“孙兄,直说吧。莫要藏着掖着了。”
江承紫一颗心陡然一沉,看来那萧云起若是负隅顽抗,李世民怕是凶多吉少。
“好吧。”孙思邈叹息一声,这才说,“陛下身子刚经受过别的毒素,可能扛不过施针,也有可能扛过了施针,但双腿引导毒液导致无法行走。”
“我去收拾那王八蛋。我就不信,重刑之下,他还不招?”李承乾恨恨地问。
“让元宝去吧,他擅长这个。不过,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毕竟,这是萧氏的一步棋。”李恪叹息一声。
江承紫一言不发,默默地检讨自己任由东窗事发,没有一开始就阻止萧氏的阴谋,是不是做错了?一旦李世民驾崩,李恪会不会责怪自己?
想到此来,江承紫第一次感到非常忐忑。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不管是谁。若是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定让全族陪葬。”李承乾恨恨地说。
“嗯。”李恪也坚定地点点头。
王景天则是说:“事不宜迟,殿下,请容许我二人开始解毒。”
李承乾点了头。江承紫愧疚且担忧,便一言不发跟着他们回到了寝殿,搬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检讨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利益至上算计太多,缺少了温情。
李承乾让元宝去审讯萧云起,孙思邈给李世民喂了缓解的药。随后,王景天拿出另一套针开始扎针。熏香炉子里染着药草,寝殿内药雾缭绕。刘轩则是重新去熬制另一份儿药浴去了。
李承乾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龙床上的李世民。
“阿芝,累了么?”李恪在她身边低声问。
江承紫抬眸便看到他关切的眼神,更觉得自己明知道有人对李世民不利,自己却还以此算计,想要把幕后之人的揪出来这种事做得不地道。这说来说去,李世民好歹是李恪的父亲啊。
她内心越发内疚,眼泪簌簌而下。
李恪顿时惊呆了,随后搂住她靠在肩头,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的,我父亲没事的。王先生和孙先生都是医术极其高明的。”
“嗯。”她低声回答,闻着他好闻的气息,眼皮非常重。顿时,那不时飞上天空的牡丹烟花发出的巨响在耳畔逐渐模糊。江承紫觉得特别累,特别瞌睡,特想像一只蚕把自己裹进蚕蛹里去什么都不管。于是,她终于一闭眼,睡了过去。
“阿芝。”李恪感觉到怀中的人顿时一沉,不由得低喊一声,声音里带着惊恐。他赶快将阿芝横抱在怀里,仔细瞧了瞧。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轻蹙,眼角喊挂着泪,情况似乎不太好。
“蜀王,方才,刘大夫说杨九姑娘探查毒物损耗了精神,毒物有所侵害,怕是......”一旁的一个小舍提示,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李恪一颗心不由得一沉,有一种深刻的恐惧的袭来。他顿时大惊,本能想要求助王景天,但王景天现在正专注地在为自己的父亲治疗,不能打扰。
于是,他抱起江承紫快步跑去找刘轩。
正在廊檐下指挥人熬药浴的刘轩看见蜀王抱着杨氏阿芝跑来,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药草,问:“阿芝姑娘怎么了?”
“她忽然晕过去了,你瞧瞧,是不是那毒。”李恪语气里全是惊恐。他连想都不敢想,若是阿芝离开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刘轩连忙把脉。过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说:“回禀蜀王,九姑娘脉象平稳,呼吸平和,并无中毒迹象。此番应该是今日太劳累,睡着了。”
“睡着了?不是中毒?”李恪不太相信。
“不是。”刘轩很笃定地说。
“那你先前说她中毒的事?”李恪问。
刘轩对他眨眨眼,低声说:“她为了找出毒物属于何种植物,耗费了精神打探。我是怕旁人说她太妖,对她不利。我才说她被毒入侵,好在轻微。”
“刘先生考虑周到。多谢。”
李恪听完,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放心,又请刘轩认认真真再把一次脉,确定确实没中毒,李恪才真正放下心来。
不过,因今晚有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外面还很乱。他不放心将她送回杨府,也不放心将她送去蓬莱殿。越是这种危急时刻,他越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于是,他吩咐人去了一趟蓬莱殿,取了柔软的被褥来。他将她放在被褥中裹起来,抱着坐在一旁,像是抱着一只巨大的浣熊。
他在等待,等着父亲的治疗结果,也等待王景天与孙思邈空下来,能为阿芝再把脉一次。
此番,屋外烟花讯号声此起彼伏,像是过年一般,非常热闹。可他的一颗心,只觉得异常的不安。这一次又会睡多久呢?
他想到过去,阿芝也有好几次遇见大事,处理完后,像是极其疲劳,睡了好几天。而这一次的事明显比她以前遇见的很多事都大。那么,她这一次会睡多少天?
李恪略微想想,越发觉得害怕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大事
江承紫只觉得眼皮很重,周围的影像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风景。她睁大眼睛,努力看,也只瞧见人影绰绰,来来去去,却瞧不清他们的面目。
她茫然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站了许久,她才似乎击中了精神,能有所思考。
“这是哪里?”她自言自语。
然后,她四处张望,那些内侍舍人,妃嫔宫女匆匆来去。全都在往一处气度恢弘的宫殿那边跑。
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她茫然地站在宫殿的一角,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似乎都瞧不见她似的。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能继续思考:他们敢在皇宫哭哭啼啼,莫不是皇帝有什么不测么?
“皇帝有什么不测”这念头顿时如洁白的闪电划过脑海,然后记忆纷沓而至。江承紫看着眼前神情哀伤,低低哭泣的宫女舍人么?顿时害怕起来:莫不是王先生与孙思邈联手,也没能解了“朝颜”的至寒之毒么?
看这皇宫里的情况,李世民一定已不在了。
这个认知让江承紫如坠冰窖,浑身凉寒无比,内心也害怕起来。
没有治好李世民,王先生与刘先生,还有孙思邈会不会被迁怒处死?李世民死了,李承乾能否压得住?那些平时就蠢蠢欲动窥伺着皇权的权贵们是不是已开始行动,现今天下大乱了?窥伺着大唐富庶的颉利是否已挥军南下?
江承紫这么一想,内心的自责如同潮水汹涌。
唉,都是自己先前没有考虑全面,只想着要彻底搬倒萧氏,明知水磨亭那边有问题,明知道他们要用墓黎的这一招对付李世民,自己却仗势王景天的医术铤而走险。
是呢,若是自己谨慎点,多考虑一点,不铤而走险。李世民还在,一切就可以从长计议的。
如今改如何是好?
她很是茫然,顺着一波哭哭啼啼的宫女往前走。刚转过拐角,就瞧见李恪茫然地站在栏杆边,身形萧索,神情颓唐。
她怯生生地挪步过去,站在他身边。
“阿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父亲。”李恪叹息着说。
“我,对不起。”她说。
李恪却并没有回答她,那神情动作像是根本不知她存在一般。
“阿念?”江承紫喊。
李恪还是扶着栏杆,独自垂泪,没有任何反应。
江承紫想:原来,她也看不见自己。
“阿紫,你让我怎么面对你?若你早点跟我说细节,我便可避免我父亲中毒。你,太任性了。”李恪叹息着说,尔后双手掩面蹲身下来,发出受伤的野兽那种低低的哀鸣,掩面的指缝间泪水滚滚而出。
江承紫只觉得那些泪水像是滚烫的钢水,让她的心顿时千疮百孔,疼痛不已。她伸手想**李恪的头,但他丝毫没有知觉。
她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依旧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着,哽咽不清地说:“江承紫,你害死了我的父亲,你要我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你?”
江承紫已千疮百孔的心又化作劫灰。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那样痛苦的李恪,自责如同潮水翻涌。
李恪不想见到自己。因自己一步错,自己跟他再也不可能了。
李恪此时已停止了哭泣,呆呆地靠在白玉石栏杆旁边,双目无神。
她蹲身瞧着他,呜呜地哭了一会儿,然后跪在他面前,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说:“对不起,我走了。”
说完,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沿着来路往前走。她觉得心在被刀慢慢地割着,越发疲惫。到底要走到哪里去,她也不清楚。于是,她只是向前走着走着,终于走累了。就坐在花园里的一处花台边。
“你好呀?”有清澈阴鸷的声音说。
她警觉地四处看看,便看到花台里,一大丛的美人蕉掩映处,有一朵蓝色大碗口花,正是那朝颜。那花居然在微笑。
“咦?你怎么会在这里开放呢?这里不凉寒呀。”江承紫很疑惑地问。
那朵花“噗嗤”一笑,说:“土壤之上,皆可开放呀。不知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不想跟你说话。”江承紫想到李世民就是中了这种花的毒,就不想跟这花说话了。
“喂,我怎么了我?”那花喊起来。
江承紫扫了它一眼,然后瞧着逐渐升高的日头,身体越发疲惫。眼前一黑,就在那花圃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度醒来时,却已不在皇宫之中,她睡在日光里,睡在一块草木葱茏的田地里,远处是高大的山,山上树木茂密,群鸟起落。
躺在田野青草上的江承紫微微眯着眼,觉得很是惬意,身心也舒畅了不少。
“这地方怎么有点眼熟?”江承紫自言自语,随后一下子坐起来,再环顾四周。她忽然愣住了,这不就是她第一发现脖颈上的石头发出淡蓝的光,开启那扇门后到达的地方么?
当时,她在这里田里发现了马铃薯和红薯,还将马铃薯和红薯带了出去。后来,石头被毁掉,这个空间没有了,而她获得了异能。
她以为那空间是在石头里面的。石头毁掉了,那空间自然不在了。可如今,怎么又在这里了呢?
江承紫觉得很是疑惑,不由得站起身来。田野里依旧草木葱茏,红薯与马铃薯还在自顾自地长着。田野不远处就是山脚,前面的那座山很是巍峨,山上植被茂密,看起来像是原始森林似的。
江承紫记得上一次进入这个空间时,她曾试图走得更远一点,但只能走到这田野的边缘,更远的地方像是有无形透明的玻璃墙隔着。她只能看着那一座山,但跨不过去。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
江承紫好奇起来,便快步往田野边缘走。结果走到田野边缘时,还是怎么都跨不出去。那一座依旧近在尺咫,却远在天涯。
江承紫就站在田野边缘抬头仰视那一座山。天是碧蓝的,可那一座山的山顶却瞧不见。
真高呀!
江承紫暗自感叹。忽然,她瞧见那山林里有五彩的东西晃动。不一会儿,一群凤鸟在山林里飞出来,翩翩起舞。
江承紫仔细一看,居然全是迷途山看见过的那一群凤鸟,白凤种族里的呢。
“莫非这地方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江承紫自语。
那一群凤鸟却像是看见了她似的,朝她这边飞来,很是好奇地看着她,发出好听的鸣叫。江承紫的异能仅限于与植物交流无障碍,跟鸟类交谈完全属于小概率幸运事件。比如,她就只能跟说人话的人精鸟云歌对话,而跟白凤能进行简单的意识交流。她归结为白凤毕竟不是平常的鸟儿,是神鸟。可是这一群白凤的同族凤鸟们叽叽喳喳一阵子,她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正在这时,树林里飞出了白凤。白凤瞧见她,立马飞过来,很是亲昵地打招呼。江承紫这会儿听见白凤在说:“好久不见。”
江承紫赶紧凝神静气,也是笑着打招呼说好久不见,并且询问白凤:“这是哪里?”
白凤说这是它的家乡,因它的样子太奇特,它才搬走的。最近,是它母亲诞下小弟妹的时候,它与兄弟姐妹一并回来祝贺。
“哦。这山叫什么名字?”江承紫继续问。
“昆仑。”
白凤平静的话语炸得江承紫耳朵嗡嗡作响。昆仑,有凤鸟的昆仑,在神话传说里,就是西王母所在之地。
神话传说里,西王母住在昆仑的瑶池边,掌管着长生不老的灵药。
江承紫对这些长生不老的莫须有灵药不感兴趣,她最感兴趣的是《山海经》里提到的木禾。传说的章节里,那时木本的禾苗,上面结着红色的稻米,人们吃一点点就能饱了。
江承紫在看到凤鸟们的时候,曾想过等长安的事告一段落,就让凤鸟带她去寻找一下木禾。若是木禾能被寻找到,就可造福百姓,甚至可以遏制住西北部日益严重的沙漠化情况。并且能在吃饱饭与砍树之间找寻到一个平衡点。
因此,她听闻这眼前的山就是昆仑山时,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木禾”了。
于是,她激动地问:“那,那这山上可有一种树叫‘木禾’?”
“木禾?”凤鸟很是疑惑思索了片刻,便很肯定地回答:“没有叫木禾的。”
江承紫不甘心,又描述了一番。白凤很是茫然,旁边一只金黄色的凤鸟却是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白凤大惊,连忙回答江承紫,说昆仑的西边有一座平地而起的悬崖高台,高台笼罩在云雾里,有一片树木,像是江承紫说的木禾。
“呀,真有的啊。”江承紫高兴地喊,随后又懊恼自己根本就跨不过这一条无形的墙壁。
“我长姐所言,应该是真的。那高台太高,我自小就离开了昆仑,并没有亲眼见过。”白凤鸟说。
“嗯。”江承紫点点头,又试了试,发现还是不能跨过去,只得沮丧地跌坐在田埂上。
白凤鸟看到她跌坐在哪里,很是愧疚地说:“我还很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对不起。”
江承紫摇摇头,说:“没事。天下的局都是拿来破的,肯定有办法的。”
白凤很是同意这看法,正要继续谈话,旁边的金凤凰就叫起来,看样子像是催促白凤前行。因此,所有的凤鸟都飞起来了。
“我们要回去看母亲了。”白凤有些不舍。
“去吧。”江承紫挥挥手。
“我去去就回。”白凤对江承紫说。
“我没关系,你好好陪你母亲。”江承紫说着,又觉得很是疲累,便找了两块田埂间的草地躺下。躺下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地真是柔软暖和,像是自己兰苑的鹅绒被一样舒坦。
第六百七十九章 诡异之河
(还有一更)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自己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江承紫双手枕在脑袋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日光和暖,周遭鸟雀鸣声清脆,仔细倾听似乎还有淙淙的流水声。
上次到这里时,因一直担心旁人瞧出异样,自己会被当作妖怪乱棍打死。因此,并没有仔细看,只慌忙撬了马铃薯和红薯带走。本来嘛,那一次,她还以为以后能经常来的,谁晓得那块石头会破碎呢。
“这里莫不是还有河流?”江承紫自语着,一个鲤鱼打挺已经翻身起来。
和风习习,日光融融。她凝神静听,确定了水流的声音是在田野的另一边。她便大步跑过去,发现田野的那边果然有一条河。
那河有两米宽,目测有五十厘米深,河水清澈见底,河底是发红的砂石和光溜溜的鹅卵石。日光投下,小鱼像是在空中游来游去一般。河边长满了青草,开着细小的蓝色花朵。
江承紫举目四顾,寻找那条河的来处。只见那条河是从那座叫昆仑的大山那边流过来的。其去往的方向是江承紫上次来的那个方向。并且,这条河流着流着,就不见其去处了,像是流着的河凭空消失一样。
那情景甚为诡异。眼前这一条河,流着流着,消失在虚空里。像是小朋友拿铅笔画了一幅田园画,然后嫌弃河流画得不好,又拿了橡皮擦擦了一半似的。
可这不是一幅画,这是真正的河流,情景让江承紫略感不适。
江承紫站在河边看了看,先决定走到河流下游尽头看看情况。
河流消失的下游虚空处,不过三块田的距离。一分钟的路程而已。江承紫几大步便跨到河流尽头。看着清澈的河流真真实实消失在虚空里。
她伸手去往河流与虚空的连接处,只感觉到冰凉无形的墙。她用力推了推,那墙纹丝不动。看来来这河流的尽头又是另一个自己到达不了的空间。
江承紫站起身来,又往她第一次来到这个空间的方向走。那里并没有一道门,但同样有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的墙。墙那边雾气浓重,看不清任何东西。
江承紫凝神凝气,推了推,那墙还是纹丝不动。她于是折返回来,又在这方寸之地的四周都试了试。她面对着巍峨的昆仑,左边也是纹丝不动的透明的无形之墙,墙之外是大片碧绿的草地,草地的尽头是皑皑雪山,在日光下映出五彩的光,光线中有五彩的神鸟飞来飞去。
而她的右边是那一条河,河的对岸一米宽之处就是一堵无形的墙,墙那边也是昆仑山。
自此,江承紫终于明白,这块空间四面都是无形的墙。这无形的墙像是个看不见的玻璃罩子,以至于她没办法踏上近在尺咫的昆仑。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给不出答案,便在遍地红薯苗的田里站了许久,和风习习吹着她的发丝,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无比舒畅了,不像之前在皇宫里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整个人特别的疲累。
也许,可以从河水里试试,看能不能到昆仑那边去。
江承紫站了许久之后,打了这个主意。反正,总是困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个事。于是,她走到河上游,走到那堵墙那里。她先用手探了探河水,河水凉凉的,并不冷。她又用红薯的藤探了探河真正的深度,发现也就四十厘米的样子。
于是,江承紫脱下小皮靴,缓缓地下了水,将一只脚往墙那边伸,没有任何阻挡与障碍。
“真的可以?”江承紫惊喜地叫起来。
她收回那一只脚,径直就跳入河水中,奋力往墙那边游。说实话,也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身形没长开,而且人很瘦。不然,还真游不过去。
江承紫觉得自己都快憋死了,才总算游了过去。她出水之后,坐在河边,松了一口气。
“咦?你怎么过来的?”天上的白凤鸟俯冲下来。
江承紫看它那姿势,生怕自己被砸死,连忙往旁边闪。
“从河水里游过来的。”江承紫指了指那条河。
白凤鸟落在河边看了看,说:“我还想着看看这墙壁多高,一直奋力往上飞,看看能不能进去找你,把你带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过来了。”
“那上面,能飞进去吗?”江承紫指了指天上。
“我飞到了我能到达的地方,还是有结界,飞不进去。”白凤说。
江承紫一直就觉得是个玻璃罩子,这会儿听白凤说这叫“结界”,顿时抓了抓脑袋,想:人家那些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似乎是这么叫这种东西的。
“哦,结界,谁下的呢?”江承紫坐在河边,等日光晒干衣服。
白凤也站在一旁,拍了拍翅膀,说:“不知啊。在昆仑这样的结界很多,而且有些还会随时变动。我记得,我刚生下来时,我母亲就叫我不要到处乱走,若是误入结界,不一定能出来,很是危险。”
“哦,还会变动啊。”江承紫听得很新鲜。
“对。可以变动,比如这条河,方才我们跟你说话时,应该是没有的。”白凤用翅膀指了指面前的河。
“什么?你确定?”江承紫一惊。
“对啊。这就是一种变动。”白凤很平静地说。
“原来这是这么个地方呀。”江承紫不由得看看四周。
“嗯,所以,我们有固定来去的线路。避免被关入不知名的结界。而且,结界的变动,有时候是一会儿,有时候可能千年万载。我表姨据说,在一个结界里已关了十万年了。”从前高冷的白凤在这里已成为话唠。
“好吧。关十万年,是很可怜。不过,你回去看过你母亲了?”江承紫问。
“看过了。惦记着你,我就走了。”白凤语气有些不太好。
“怎么不多留一阵子呢?我在那结界里也挺好的,舒坦,又不饿。再说了,饿了还有红薯呢。”江承紫说。
白凤叹息一声,说:“我母亲不待见我。”
“怎了?”江承紫本觉得白凤很悲伤,但她更觉得白凤想要倾诉,便顺口就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