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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六章 挖坑埋

    江承紫听到杨如玉的建议,不由得看她一眼,心想:我去,杨如玉也开窍了啊,这个建议真是好恶毒,竟然跟自己想的不谋而合。

    “长姐说得是,我正有此意。而且,此事既然不是小毛贼入宅子盗窃,就涉及到刺杀朝廷命官。”江承紫说到这里,顿了顿,便说,“看来,天明之后,还得禀明张司直,恳求大理寺彻查此案。”

    “嗯。就依你们所言,我让人去请你们父亲与兄长来商议。”杨王氏郑重其事地说,随后就差了两名丫鬟去请杨清让与杨王氏。

    “冬梅,你带两个人在这边暖阁置案几,茶点。”江承紫亦吩咐,亭子旁边有个简易的暖阁。

    冬梅得了命令,从那一堆站着的丫鬟婆子里挑选了人去布置暖阁。江承紫拢了拢大氅,对杨王氏与杨如玉说:“阿娘,长姐,你们请坐,等父兄来了,一并商议。”

    杨王氏点点头,说了“只好如此。”

    三人刚坐下来,碧桃就小跑着回来,说:“回禀夫人、三姑娘、九姑娘,秀姨娘听闻有贼人来偷盗,就说亲自前来,她随后就到。”

    “好,你辛苦了,且先喝杯茶。”江承紫端了一杯热茶递给碧桃。

    碧桃谢了恩,一饮而尽,然后站在江承紫身边伺候。

    张妈与秀红倒是一并来了,张妈先来回禀说粗略搜索了一下,并未见到可疑之人。

    江承紫点点头,说:“辛苦了,你们且歇息,待我瞧过这六房构造图后,再亲自与你们一并搜寻。”

    “是。”张妈退到一旁。

    秀红抱着幼子,又带着两个女儿一起来了。

    “见过夫人,三姑娘,九姑娘。”秀红抱着孩子,略略一拜。秀红的两个女儿自从被江承紫狠狠教训后,又在暮云山庄差点葬身火海,先前的气焰早就消散得不剩一点,只怯生生地跟着秀红行礼,不怎么说话。

    江承紫命人给他们母子四人搬了坐席,又拿了一方披帛给秀红身边的方嬷嬷,让方嬷嬷好生照料秀红的小儿子。

    “秀姨娘,听闻这六房宅子构造图在你手上,不知可否借来一观?”江承紫开门见山。

    秀红一听,连称惶恐,说:“前几年夫人在外清修,我在这里打理,拿了图谱,本想要带到晋原县给夫人,却不料路上遭了一场火给烧了。并不是我不还给夫人。”

    “秀姨娘,何必如此呢。我们是一家人,你的难处,我们都知道的呀。”杨如玉接了话,随后和颜悦色地说,“前日里,我去看大妹绣花,看你在画一张新的祖宅图谱,今日事出紧急,怕贼人同党走掉,才请秀姨娘前来的。”杨如玉又说。

    “三姑娘,这图谱我也带来了,只是还没完全完工。”秀红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清江白画的图谱。这六房的人在晋原县住了一年,全家都是使用清江白这种纸张了。

    “无妨,秀姨娘就是活地图。”江承紫轻轻笑。

    秀红立刻就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么,就让我亲自陪同张妈去搜贼人吧。”

    “不急。”江承紫施施然站起身,便朗声说,“冬梅,阿碧,你们带人好生帮秀姨娘看着孩子。”

    冬梅不懂,只会执行命令,但阿碧是十分聪颖之人,之前又是江承紫的大丫鬟,立刻就明了自家主人是不信任这秀姨娘,这明说保护,实际上是将她的孩子扣押在这里作为人质。

    “姑娘,你且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的。”阿碧说。

    江承紫点了点头,回头对杨王氏说:“阿娘,外院仿若有人喧哗,还请阿娘去瞧一瞧。”

    “哦?”杨王氏先前也知晓有人来闹过,但是已被打发走了。

    “又来了不速之客。”江承紫说。

    杨王氏起身,便对杨如玉说:“阿玉,我去外院瞧瞧,这地方就留给你来镇守。”

    “啊?”杨如玉吓了一跳,“我,我——”

    她想说我不成,杨王氏却是抢先说:“你是弘农杨氏的子弟,是杨氏六房的嫡长女,这里的情况,相信你能处理。”

    杨如玉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就像雏鸟想要煽动翅膀一飞冲天似的。

    “是,母亲。”杨如玉站起身,很是郑重地行了鞠躬礼。

    杨王氏点了点头,杨如玉看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欣慰的笑意。她忽然觉得周围所有的繁花都开放,内心有难以抑制的喜悦。

    杨王氏大步往外院走,杨如玉则是理了理大氅,站在暖阁门前。

    江承紫看到杨如玉那威严的模样,倒是颇有高门大族的嫡女风范,她转过身来,与秀红一并开始搜索。

    “秀姨娘,家宅里留的暗道入口在何处?”她开门见山。

    早就算死过一遍的秀红并不想藏着掖着,便径直说:“大入口在六房正堂屋的神龛之后。”

    “还有别的入口吗?”江承紫询问。

    “你的房间隔壁的藏书楼和外院小隔间,各有一个小的入口。”秀红又说。

    “除此之外,可还有?”江承紫问。

    秀红摇摇头,说:“据我所知,只有这三个入口。至于出口,在六房后面那片小树林里有一个小出口。”

    “我要知道大出口。”江承紫问。

    秀红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在何处。因为据闻若非杨氏遭遇大劫难,大出口的门是不会打开的。”

    江承紫想了想,问:“这么说来,贼人如果要入我六房地道,那就只能在杨氏内部?”

    “是。”秀红想了想,很笃定地回答。

    江承紫轻笑,转回头对张妈说:“张妈,你带人将入口守住,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不管是谁,只要敢出来,就是往死里打。”

    “九姑娘放心,婢子定不辱使命。”张妈斩钉截铁,跟上战场的将军似的。

    江承紫颇为满意,随后凝神静听,听那人在地道里的动静。然后,她对秀红说,“秀姨娘,麻烦你与我一并入这地道一趟。”

    秀红一愣,便问:“九姑娘,你确定要去?”

    “怎么?这地道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江承紫反问。

    秀红摇摇头,说:“没有什么秘密。只不过,这世家大族,这种地道并不是用作低下仓库,而是留的逃生之路,基本只有当家主母以及家主本人才知晓入口与路线。就是我,也只是知道入口,听闻过出口,并不知这具体的路线。”

    “无妨。”江承紫摆了摆手,对树林后的夜空招了招手,说,“出来吧,为我守护吧。”

    秀红以及旁边的丫鬟都很疑惑,只随着江承紫的眼神看着那树林后的虚空,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九姑娘到底是在对谁说话呢?

    几个丫鬟加上秀红都觉得背脊发凉。随后,就听见澄澈的女子声音回答:“去吧,我为你守护。”

    秀红与几个丫鬟就瞧着那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只觉得内心恐惧。

    江承紫则是从一个入口进入了六房的地下通道。秀红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问:“姑娘,下面乌漆嘛黑,打个灯笼吧。”

    “不用。”江承紫头也不回。

    “可是,看不见——”秀红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不说蜀王会把她给撕了,就是老爷或者杨王氏都会直接将她灭了。

    先前,她敢猖獗,完全是因为她一直以为老夫人是她的靠山。但去年,她彻底认清楚了,自己不过是老夫人拿来恶心已故的敌对的一枚棋子,而且还是一枚弃子。

    因为认为了形势,六房对她也没有过多的责罚。她也就一心为六房,也想着为自己的儿子与女儿的将来打算。

    “秀姨娘,你莫担心。”江承紫说。

    秀红一颗心悬着,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九姑娘隐没在暗道里。

    这可怎么办?

    秀红很是着急,又不好与丫鬟们说,更不敢擅自离开。所以,她就向那一团虚空里瞧了瞧,低声问:“那,那谁,九姑娘这样,这样会不会危险?”

    “你守着即可。”那团虚空里,那清澈的声音又响起。

    秀红便不敢说话,只守在那里。

    江承紫眼力极好,又有夜视能力,所以,她下了地道简直是如鱼得水,如履平地。

    而被塞进来伺机而动,准备污其清白的那个男子虽然功夫也不弱,但他必须要借助灯笼来行走。

    江承紫隔了很远一段距离,就看到那火光。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那火光,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她才算瞧见那是个魁梧的男人,看背影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你是谁?”江承紫率先开口。

    那人吓得一个踉跄,连忙提灯寻声照过来。江承紫蒙了面巾,戴了帷帽,阴沉沉地站在那里。

    “你,你是谁?”那人也问。

    江承紫轻笑一声,说:“我乃大理寺张司直座下执事。”

    “不懂什么是执事。”那人回答,已经想要往别的路上跑了。

    “大理寺张司直乃朝廷钦差,彻查谋害朝廷命官一案,所谓执事嘛——”江承紫说到这里顿了顿,手中匕首已向着他飞出去。

    匕首飞出去的同时,她朗声说:“执事相当于捕快,专门抓捕罪犯。”

    “你——,你是女的——”那人提着灯笼跑得更快,这一句话丢出来,江承紫那一枚匕首已将他手中灯笼熄灭了。

    那人一个踉跄就撞在拐角的石头上,撞得他头晕眼花。

    江承紫将手中的绳索一扔,像是套牲口似的,套到那人的脖颈上。

    “不要瞧不起女的。要知道捕快抓捕的是普通的犯人,而执事只为大理寺抓人。”江承紫将他拖过来。

    那人死死抱着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不放手,江承紫走上前,抬起就是狠狠两脚,道,“胆敢谋害朝廷命官,大理寺张司直早就注意你们了,就等将你们一网打尽。”

    那男人一听,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一直说:“我没有谋害朝廷命官,我在这里也不是要谋害朝廷命官。”

    “瞧你着孬样,你的主子也好意思派你来。”江承紫啧啧几句,手中格斗刃就抵在他脖颈间。

    “我,我没主子。”他说。

    “哦?没主子?那你在这里作甚?”江承紫问。

    “我只是,只是路过这里,我要去找我的小情人。”男子语气并不平静,甚至有些慌张。

    “哦?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江承紫询问,脑子里的剧本已快速运转。

    “我自然知道,我小情人的家,杨氏六房。”男人说。

    江承紫“噗嗤”一笑,问:“你的小情人是谁呀?”

    “凭什么告诉你?”男人反驳。

    “你的主人给你多少钱啊?”江承紫开门见山。

    他不答话,嘴角抽搐了几下,只觉得这女的跟妖邪似的,让人真不舒服。

    “我告诉你呀。可以乱吃饭,但不可乱说话。若是乱说话呀,你那些个钱都是没命花的。”江承紫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男人脸色已不好看,支支吾吾地问:“大理寺不是,不是秉公执法的么?”

    “呵呵。”江承紫笑了笑,拿了绳索将他牢牢捆住,一只手拎起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想清楚你是在干什么,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男人没有说话,江承紫将他往地上重重一扔,也不说了。

    沉默片刻后,江承紫拖着这男人走到了石门入口。

    秀红看到江承紫平安回来,还抓住了一个贼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九姑娘,你没受伤吧?”秀红有些担心地询问。

    “我没事。”江承紫将帷帽脱去。

    那男人忽然嚷道:“是阿芝么?我,我是你的情郎呀。”

    江承紫脸色一沉,喝道:“我给了你机会,你竟然不珍惜,那就别怪我无情。”

    秀红一听这话,顿时明白有人不想要江承紫嫁入蜀王府,这番是想要毁了她的闺誉呢。

    真真是恶毒,秀红气愤得不得了,于是,她朗声请求:“九姑娘,这事,我来。”

    “嗯?”江承紫还没反应过来。

    秀姨娘递给那男人一把匕首,自己直直撞过去,那匕首就插入了她的胳膊。那男人一脸震惊,秀红另一只手摸出一把小刀,直直地插进了这男人的胸口。

    那男人一声“啊”还在喉间,随后就倒地抽搐,不一会儿血染红了地面,那人没了呼吸。

    “贼人袭击九姑娘,我为九姑娘挡了匕首,为求自保,刺伤了贼人,贼人失血过多而亡。”秀红言简意赅地对丫鬟们说。

    丫鬟们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其中意思,便纷纷点头。其中有一个丫鬟已自告奋勇,告知张妈,这贼人从这边的入口窜出,想要伤人,已被击毙。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三观碎

    江承紫看着秀姨娘一气呵成把贼人灭了。且她使用的角度手法,就算是大理寺的仵作来验尸,也验不出什么。只能判定是此人反抗,要击杀江承紫,秀姨娘挡住被刺伤,为自保,失手杀了此人,此人流血过多而亡。

    啧啧,这高墙深院果真是养人啊。随随便便一个小丫鬟都能这般心思缜密,杀人不眨眼。

    秀红将手中匕首丢下,捂住血流如注的胳膊,痛得龇牙咧嘴的,对那些小丫鬟点点头,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若敢有二心,六房绝不会手软。”

    “我们眼神可好了,那贼人被九姑娘擒住,秀姨娘想要询问一下。谁知那贼人挣脱了,直直就要刺杀九姑娘。”有个机灵的小丫头立马说。

    “你们知道就好。”江承紫打断她们的话。

    那群小姑娘闭了嘴,江承紫才说:“还不赶快去拿药箱,找阿青来给秀姨娘瞧瞧?”

    “婢子马上去。”有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径直就去王大夫的住处找王大夫的另一个徒弟阿青。阿青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因为在医学上有极高的天赋,王景天就破格将这小药童收为徒弟。

    杨氏六房入了蜀中,李恪就就将养在江府的阿青指派到六房去作杨氏六房的家庭医女。

    丫鬟们都散得远了些,江承紫将秀红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使用指压手法为她止血。

    “阿芝,我不碍事。”秀红说。

    江承紫却还是压着,说:“我自有分寸。”

    秀红也配合,没有再反驳,只是隔了片刻,便喊了一声:“阿芝——”

    江承紫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为疑惑。

    “阿芝,这些世家大族已被秦王府那批人共同排挤在权力之外。他们想要绝地反击,而蜀王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蜀王没有背后势力,又不容于秦王府新贵族。若是蜀王能争夺到太子之位,顺利成为下一任君王。那么,他们就能重返政治权利的顶端。”秀红缓缓地说。

    “嗯。”江承紫回答。

    她不想多说话。毕竟过去的一年,秀红自从在暮云山庄遭遇火灾后,性子寡淡,沉默寡言,在六房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一直低调的她,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晚上,却是出手快准狠地灭掉了人,然后有说了这番话。“

    秀红见江承紫没有答话,也心知这九姑娘聪颖得很,此番定是防备着她的。

    她叹息一声,说:“九姑娘,自从暮云山庄火灾后,我就顿悟了。从前糊里糊涂拎不清,便一瞬间都看清了。”

    “秀姨娘不必说从前。”江承紫有些许的不耐烦。今夜,她要做的事还很多,她不是很想听秀红回忆从前。

    秀红“嗯”一声,便说:“从前是我不对,做了许多错事,但夫人与老爷没追究我,还接纳我,让我母子四人衣食无忧,这是天大的恩情,我秀红岂是不知好歹之辈?”

    “秀姨娘拎得清,这是六房的福分,也是安哥儿的福分。”江承紫特意提到了安哥儿,又说,“等六房忙完这一阵,在长安落下脚,送长姐出嫁后,两位小姐姐的婚事也得要提上来了。”

    秀红一听,立马就激动了,说:“谢谢阿芝。”

    “秀姨娘,我们一家人,这些自是要考虑的,何必见外。”江承紫语气平静,手上轻轻放开,秀红的凝血功能很好,这匕首刺的其实不是很厉害。

    “阿芝,对于我来说,这是最有希望的日子,最有盼头的日子,我断不会再糊涂,去将这好日子葬送的。”秀红急忙说。

    江承紫知道这是秀红在对自己表决心,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说:“我相信秀姨娘是个通透的。”

    秀红听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又说:“阿芝,其实我不像你想的那样跋扈飞扬没头脑。从前,你们不在祖宅,我出身不好,人微言轻,在这深宅大院,要想保住你父亲的命,我明知那丹药对你父亲有害,却还是不得不喂给他。”

    江承紫垂了眸,道:“正因为秀姨娘对父亲是真的好,多次保护了父亲免受一死。父亲与母亲才并没有问责秀姨娘,反而是将秀姨娘当家人。”

    “六爷,六爷他,他知道?”秀红十分讶异。

    江承紫点点头,说:“当日在垂柳客栈,我阿娘与我阿爷初见,就说过你看似飞扬跋扈,虐待长姐,却都是为了守住他与长姐。”

    秀红一听,鼻子一酸,抑制不住,眼泪簌簌而下,只喃喃地说:“六爷,六爷知我这份儿心思就好,就好。”

    “秀姨娘不要哭了,张妈带人来了,这般哭,可不成体统了。”江承紫提醒。不远处,张妈领着人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了。

    秀红赶忙擦眼泪,十分高兴地说:“阿芝,不怕你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以老夫人为榜样,时时刻刻模仿,但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企及,毕竟我只是奴籍。后来,遇见六爷,我就想起那一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晃也是十多年了。”

    秀红感叹一句,张妈已风风火火到了这边,瞧见死在地上的男子,蹙眉喝道:“这些贼人太大胆了,偷盗不说,还敢伤人。”

    “可不是嘛,秀姨娘询问两句,那贼人趁人不备就去刺杀九姑娘。”旁边有个小丫鬟插话。

    张妈扫她一眼,便问:“九姑娘,这人如何处理?”

    “将这尸首以及我院落那边的那贼人尸身一并抬到外院,将钱婆子绑在外院执法的木桩上,严加看守。”江承紫说。

    张妈得了令,立马吩咐丫鬟婆子们动起来,还让人到外院找一些小厮进来抬。

    “姑娘,你没事吧?”阿青背着药箱匆匆而来,于一团喧闹里柔声询问。

    江承紫展眉一笑,说:“我没事,你给秀姨娘包扎吧。”

    阿青还是斯斯文文地回答,随后仔细为秀红包扎。

    江承紫则是转身又入了地道,在地道里快速地奔跑一番,将整个地道的地形都探查一遍,将几个入口出口都仔仔细细瞧了瞧。

    将地形都熟烂于心后,就将外面的入口堵住。

    等她再次出地道时,张妈已将她吩咐的事办妥帖。

    “接下来怎么办呢?”张妈很恭敬地听指示。

    “先回我的院子,见过夫人再做定夺。”江承紫说着,拍了拍身上都灰尘,然后对秀红说,“秀姨娘也来吧。”

    “哎。”秀红很是高兴。

    一行人匆匆回了江承紫院内,一干婆子丫鬟还被杨如玉震慑在那里,不敢动。

    冬梅见自家姑娘回来,便很是高兴地说:“这些婆子都不敢动,我全看着。”

    江承紫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等忙完了,奖励你。”

    “嘿嘿,姑娘下次教我下陷阱就成了。”冬梅对于布阵下陷阱排兵什么的,很有兴趣。

    “好。”江承紫一路笑着入了暖阁。

    杨如玉看到自家妹妹回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另外两个庶出的姐姐看到秀姨娘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阿芝。”杨如玉喊了一声。

    “长姐,我在。”她对杨如玉笑。

    “你没事吧?我听人说,又抓到了贼人,还伤了秀姨娘。”杨如玉拉住她的手。

    江承紫摇摇头,看秀姨娘已包扎,而旁边还跟着挎着药箱的阿青,关心的话也问不出口,只抿唇看着秀红。

    秀红对杨如玉一笑,说:“大姑娘记挂,那贼人已被击毙,我小伤不碍事。”

    “嗯。”杨如玉还是不习惯与秀红这般说话,只是应了一声,就径直说,“母亲去了外院,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只听隐隐闹得慌。”

    “我们这就去瞧瞧。”江承紫牵着杨如玉的手就要往外垸去。

    秀红要一并前行,江承紫阻止道:“秀姨娘,做戏要全套。你现在受伤了,就在这里休息。另外,两个姐姐与小弟得要你护着,今夜毕竟不太平。”

    秀红脚步一顿,觉得是这个理,便点头,说:“好。”

    江承紫对她一点头,便牵着杨如玉大步出了暖阁。不料秀红却追出来,喊:“阿芝,且慢。”

    ‘“怎么了?”江承紫停下脚步。

    秀红走近,俯身在她耳边说:“对方想要毁我们六房女娃的闺誉,其心可诛。如今已有贼人被打死,咱们得先发制人,就倒打一耙,说是这杨氏护卫保护不力,与贼人勾结要谋害朝廷命官。这护卫可是长老会直接掌管的——”

    江承紫听到这里,轻笑着问:“秀姨娘的意思是把这锅让长老会背了?”

    “是。”秀红毫不客气。

    “这是好招数。”杨如玉也附和。

    江承紫心想:你们这些人呀,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个都坏得很啦。

    “确实是好招数。消除一个流言的方法是制造更大的流言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同样,扼杀一种可能的流言,就快速制造另一种流言。”江承紫点评一下。

    “对,就是这样。”秀红很是激动地说。

    江承紫也有心想要看看杨如玉与秀红的水准,便问:“那依你们看,如今该当如何?”

    “报官!”

    “敲钟!”

    秀红与杨如玉说出了两个答案。

    “长姐说的报官我理解,毕竟出了刺杀朝廷命官这么大的案件,肯定是要报官的。可是秀姨娘所谓的敲钟是什么意思?”江承紫对于这敲钟很是不理解。

    杨如玉却是一瞬间明白过来,连忙说:“阿芝,秀姨娘的意思是敲杨氏祠堂的那口黑钟,直接在家族里状告长老会。”

    “祠堂黑钟?”江承紫对于这事还不曾了解。

    “对。杨氏祠堂有一口黑钟,杨氏子弟之间有所纠纷没法解决,或者有天大委屈者,又或者弹劾长老会成员,都可以敲响这黑钟告知杨氏族人。”杨如玉言简意赅。

    “杨氏子弟之间纠纷没法调节者,敲钟三下;有天大委屈者,敲钟六下;若是要弹劾长老会成员,则要敲钟十二下。”秀红介绍。

    江承紫一听,哈哈笑,说:“原来如此,你们放心,我一定敲够十二下。”

    秀红也“噗嗤”一笑,说:“那就让他们看看如今的六房吧。”

    “秀姨娘回去休息,风寒露重的。”杨如玉说。

    秀红看了杨如玉一眼,心里很是复杂。从前,在这祖宅,她是没少为难这位杨氏六房的长女,虽然那是一种保护。

    杨如玉也不自在,拉着江承紫就往外院去。

    张妈一行人则被喊回了内院,继续担任巡逻与护卫工作。江承紫跟杨如玉两人戴好帷帽,到了正厅门口。听见杨王氏冷哼道:“你们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六房内院有不速之客?”

    “我们也是瞧见那烟花,才带了人赶来,是关心你们。你,你这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有男人尴尬的声音。

    “四老爷,不劳你操心,你还是请回吧。”杨王氏朗声说。

    原来是四房亲自来了,还一定要入内院去瞧瞧。呵呵,看来一向低调的四房,也有点不干不净的。

    “哼,原来是四房,阴险龌龊。”杨如玉沉了脸,小声喝道。

    “六弟妹,我与六弟说话,你却不要插嘴。这一月是我四房协助长老会安排护卫工作,你这里出了状况,我定然是要来看看的,职责所在。”那男人冷了声音,随后就问,“阿越,你这六房越发没礼数了,你且说一句,莫让你这夫人在这里搅和。”

    杨舒越懒懒地说:“我一向听我夫人的,她说什么就什么,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天啊,这是自己那个老古板的爹说的话?

    杨如玉和江承紫面面相觑,同时做了个扶额抹汗的动作。

    “六弟,你,你不振夫纲,何以为官?”四老爷气得不得了。

    杨舒越却是缓缓地说:“我觉得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毕竟这月的协助值守是你四房负责的,这行刺朝廷命官的贼人就在院落里。”

    “咱们命人敲钟去。”江承紫对杨如玉耳语。

    杨如玉看看天,皱眉说:“晚上,祖宅内不许走动,各门都落了锁。再说,即便你能越墙而过,敲响了钟,又能如何?”

    “好吧,暂且留这些狗东西高兴高兴。”江承紫沮丧地说。

    “什么行刺朝廷命官?分明是你院内之人不检点,东窗事发。”四老爷尖声说。

    “老四,你什么意思?”杨舒越勃然大怒。

    四老爷冷笑:“蜀王不去特定的地方下榻,却在你六房耗着,谁不是心知肚明?也只有你杨舒越这种人才能做出拿女儿陪睡换前途的举动。”

    妈蛋,果然走的是这个套路。

    去你大爷,擦擦擦!

    江承紫在心中怒吼!

    “你——”杨舒越也怒吼。

    下一刻,没有说话声,只有啪啪啪响亮的耳光声音。

    四老爷顿时跟杀猪似的嚎叫起来,杨王氏蹙眉,呵斥道:“打个人都不会,以后怎么放心把阿芝交给你照顾。”

    “六夫人教训得是。”李恪笑道。

    “蜀王看好,我来为你做示范。要先这样——”杨王氏很有耐心地说,随后又是一连串响亮的耳光,但四老爷吭都没有吭一声。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杀

    一连串的耳光之后,并没有听见杨家老四的声音。

    “这倒是奇了,四伯可是出名的碎嘴。也不知阿娘用的什么手段。”杨如玉低声疑惑。

    “阿娘的手段,高深莫测,我也不知。”江承紫回答,随后又说,“我们进去瞧瞧就知了。”

    姐妹俩一并入了内堂正厅,只见杨舒越与蜀王在主位上对弈,蜀王的几个护卫摁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须发男子,杨王氏就站在一旁,手中拿的是掌嘴的器具。

    江承紫与杨如玉赶忙仔细看,只见那男人嘴里塞着破布,竭力挣扎却徒劳无功。而一旁带的几名护卫都被刀架在脖颈上,大气也不敢出。

    “这——”杨如玉有些失望。原本她大约以为会有什么巧妙的办法,却不料是这样简单粗暴的实力碾压。

    “实力就是智慧的一部分。”江承紫说。

    杨王氏看了两人,问:“这外院乱糟糟的,你们怎么来了?”

    “内院那边已清理完毕,秀姨娘坐镇,张妈在那边呢。”江承紫回答。

    杨如玉倒没有说话。因为她不觉得张妈能抵挡得住什么贼人,张妈不过就是比别的婆子身手好点,力量大点。而秀姨娘钻营坑人还差不多,要看到贼人还不直接就吓破胆了。

    杨王氏听了却还点点头,说:“有张妈和秀红在坐镇,也不错。”

    江承紫不再说内宅,就径直走到那几个护卫面前,看了看他们,问:“你们为何来闹我六房?”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一概不说话。

    “你们也姓杨么?”江承紫也不恼,继续询问。

    那几人也不说话,晴嬷嬷倒是插话,说:“回禀九姑娘,这些杨氏祖宅的护卫,大多数都是杨氏庶出以及旁枝的子弟,也有各房的家奴,比如先前被我们六房护卫击杀的村顺。”

    “哦,这么说来,都是一家人啦。”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杨王氏冷笑:“阿芝,人家可没当我们是一家人呢。一入这祖宅,就处处都是要致我们于死地。”

    “哼,谁稀罕与你们是一家。”护卫里有个年轻男子唾了一口。

    “垃圾,让你乱说话。”李恪的护卫顺手就给他了个正反三巴掌,加起来六巴掌,打得那人一嘴的血,脸瞬间就肿起来了。

    那人还要再骂,一开口,牙齿混着血就掉了下来。

    江承紫看着他那样子,忽然就冷声喝道:“杀掉。”

    在场的人,除了李恪与杨王氏,全都被她这两个字吓得一愣。

    “杀掉?”那护卫觉得这画风完全不对呀。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严刑拷打,揪出幕后主使者么?怎么直接就要杀了。

    “对,统统杀掉。”江承紫严肃认真地说。

    “真的?”蜀王府的护卫问了这句话,又看了看李恪。

    “九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李恪头也不抬,手中拈着一枚棋子,淡定地说。

    “好。”蜀王府护卫齐声回答。为首一人是生面孔,便问,“不知九姑娘可有别的要求,比如怎么杀。”

    “哦,这个啊。他们是来刺杀六房的贼子,被蜀王护卫乱刀砍死就行啦。至少我们要给大理寺面子嘛。”江承紫说。

    护卫们顿时明了,对他们手中擒拿的杨氏护卫,说:“听就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先前,我们还在思索让他们好好说话,说真话,但他们还是冥顽不灵。九姑娘这法子好用,死人总是可以闭嘴的,还一劳永逸的。”

    “哪是你们糊涂?是因着我的关系,你们总想着是这杨氏我的家人,才时时处处都留着一线。”江承紫很会说话。

    那些护卫想要笑,又瞧了瞧自家蜀王正淡定自若地看棋局,仿若着一些都与他无关。

    “九姑娘,那我们现在动手了?”为首的护卫又问。

    江承紫还没有发话,先前还一个个铁骨铮铮誓死不向恶势力低头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杨氏护院,这会儿全都瑟缩发抖,冷汗涔涔。

    其中有个年轻的喊了一句:“你,你敢,朗朗乾坤,你目无法纪。”

    江承紫手一抬,对护卫们比了一个“且慢”的手势,走到了那人面前,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都欺负到我头上,要置我于死地了,难道我还要管你的死活?”

    “你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滥杀无辜。”另一个人抢白道。

    “你错了,杀了你们这些昧良心的狗东西,是造福人类;何况,我创建格物院,会研发出更多的东西来造福百姓。我百年之后,得是飞升成仙的。”江承紫一字一顿地纠正,随后又说,“盐,你们吃过吧。本姑娘改良的;听过治理蝗虫吧,本姑娘提的。”

    “九姑娘,别跟这些乌合之众多言,杀了便是。”蜀王府一名护卫建议。

    “肯定要杀的,我是让他们死个明白。”江承紫朗声说。她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绝没有什么小女子的悲悯。

    前世里,她是国家的利剑,若有敌人来犯,毫不犹豫,径直出鞘。她眼中所看到的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命,而非贼人的生命。对于她来讲,贼人就该死,没什么可笑的人权圣母们的众生平等,不可剥夺别人的生命。

    因此,她说杀这些护卫,是真的要杀。

    “九姑娘,你真好心。”那护卫竖起指头,“将死之人,何须知道太多呢。”

    “先从心理上杀死他们一遍,这也是很好玩的。谁让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呢。”一直在研究棋局的李恪缓缓地说。

    “哈哈,还是蜀王了解我。我岂会对贼人好心呢。”江承紫哈哈一笑。

    护卫们不由得扶额抹汗,原来蜀王跟九姑娘竟然是这样的意思。

    “该,对付贼人,就该这般。”护卫们怕马屁。

    那些杨氏护院这才从这个美丽的小姑娘脸上觉出森森的寒意。那明明是小姑娘,还在笑着,可那笑容像是刀一般寒意四起。

    她是真的要杀了他们!

    所有的护院几乎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忽然,有个护院喊起来。

    “是的,我们什么也不知。我们在巡逻,看到六房这边有烟花,像是某种山贼的信号,我们就匆匆来了。”有个伶牙俐齿护院赶忙叙述,妄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对,是四老爷说来瞧瞧六房出了什么幺蛾子,就带我们来叫门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又一个护院说。

    然后护院们七嘴八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四老爷的身上。可怜四老爷被堵住了嘴,又被死死摁住,根本没法动弹,也没法辩解。

    “你们进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关键时刻,门房麻杆站出来。

    “你们进门,就喊的是六房内宅,秽乱杨氏,其罪当诛。”麻杆继续说。

    江承紫一脸怜悯地看着那些人,问:“啧啧,是不是呢?”

    “是,可是,这是,四老爷吩咐的。”护院们变了脸色。

    “你们叫嚣着冲进这内堂,咄咄逼人要入内院去搜。内院岂是你们能搜的?”晴嬷嬷也不悦地开口,“夫人与老爷拒绝了你们,你们还推搡老爷,老爷的胳膊都撞到了。”

    “什么,我阿爷撞到了?”江承紫愤怒地问。

    “回禀姑娘,是呢。”晴嬷嬷回答。

    “你们这些人,两面三刀,关键时刻昧着良心说自己不知情,还出卖自己的主子。若说我先前想要放你们一马,如今看你们这模样,也放不得了。”江承紫冷声说。

    那些护院听闻之前她是要放他们一马的,立刻就拼命求饶。

    李恪落下手中的一枚棋子,施施然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说:“阿芝,你莫要与这些肮脏之人多言,这里的事,交给我蜀王府的护卫们就好。”

    他语气轻柔,里面含着极度的宠溺。

    “这么蛇蝎心肠的女子,蜀王,你娶了,指不定哪天就反咬你一口,要了你的命。”有个护院叫嚣起来。

    李恪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对护卫们轻声说:“这个的尸体就不必交给大理寺了。割舌,凌迟,抛入乱坟岗。另外,不要在六房动手,免得污了六房的干净。”

    他说话极其轻柔,像是落花拂过琴弦似的,但说的话却极其残暴。

    那人破口大骂了一句,蜀王府护卫就将他的嘴堵住。下一刻,这人被拉走了。

    “你们闭上臭嘴,还能死得痛快一点。懂不?”其中有个眉目清秀的护卫队另外的七名护院说。

    那七名护院脸刷白,身体发抖如筛糠。

    “将他们带下去,杀了吧。”蜀王挥挥手。

    护卫们将剩下的七名杨氏护院带走了,这屋内就剩下了四老爷。

    蜀王也不作壁上观,施施然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在他面前,问:“你现在可想清楚了?”

    四老爷依旧是愤恨的眼神,狠狠地盯着蜀王。

    “唉,你说你图个什么呢?你的资质又入不了长老会,你孩子们的前途也要被你葬送了。”李恪耸耸肩。

    四老爷先前还是愤恨的眼神,这会儿听到蜀王提到自己的孩子们,瞳孔猛然放大,死死地盯着蜀王,拼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挣扎也没用,若你有半个字对六房不利,你孩子们就会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李恪缓缓地说完,便对旁边的护卫说,“放开他,拿下他嘴里的布条。”

    “是。”护卫放开了四老爷,允许他说话。

    “你,你吓唬我。”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李恪嗤笑,道:“你若不信我的手段,你尽管问问你大兄,看看我是不是吓唬你?”

    “你,你怎么知道我孩子。”四老爷还想挣扎一下。

    “不就是在宁州,他外祖母家历练么?”李恪说。

    四老爷脸色大变,李恪却继续往他心窝上捅刀:“你不知宁州守将是我下属么?你儿子以及你妻族都被我控制起来了。毕竟,哼,你们弘农杨氏太龌龊,我怕你们手段太下作。像我的阿芝这样光明磊落心思单纯的人经不得你们算计。”

    李恪这人前面的话还很霸气,很动听。这后面一句说得来江承紫自己都觉得汗颜。

    心思单纯、光明磊落!!!

    他有脸夸,她还真没脸受啊。

    她兀自不好意思,那四老爷已不再说话,一脸都是颓败。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你还执迷不悟,执意要对六房无中生有。那我就先灭你四房,再灭杨氏。”李恪冷冷地说。

    “你敢,你敢,杨氏百年基业。”四老爷叫嚣起来。

    “存在的,总是要毁灭的。你们这样不识时务,简直就是自取灭亡。我有这个实力灭掉你们,我为啥不敢?”李恪反问,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

    “在绝对的力量面,什么都是徒劳。四伯父,你还是弃暗投明的好,我们优待俘虏。”杨清让也一本正经地劝降。

    “还优待俘虏!!”

    好吧,大家的画风都不对劲儿。

    “清让说得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四老爷那样精于计算的,怎么就不算一算自己呢。”李恪说完这一句,便转身往棋盘那边去,一边走还一边喊,“阿芝,过来,帮我看看这棋。”

    江承紫也觉得对跟这四老爷说只是浪费唇舌,便脆生生地说:“来了。”

    杨如玉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问:“外面那些人,真要杀啊?”

    “是。”江承紫很平静地说。

    杨如玉“啊”一声,先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那么说,只是吓吓那些人的,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真的。

    江承紫明了她的心思,对她笑了笑,说:“长姐,对待绝对的敌人,自然不能心慈手软,闹着玩的。身处风口浪尖,自然不能英雄气短。若是鸿门宴上,不是项羽的英雄气短,说什么光明磊落,哪里有后来的大汉?”

    杨如玉对历史不太懂,有些云山雾罩,所以,她摇摇头,说:“我不太懂,只是想他们也是人,他们有自己的家人。”

    江承紫脸色一沉,道:“长姐,我也有家人,你也是我的家人。”

    杨如玉一听,自知自己方才说错话,只紧紧抿唇,闭了嘴。

    江承紫垂眸,叹息一声,说:“若能守住自己想要守住的人,我不在乎双手沾血。我本非英雄,亦不是仙女菩萨,何至于要管仇人的死活?”

    “阿芝,你别恼。是我,是我小家子气了。”杨如玉着急起来,连忙来拉江承紫的手。

    江承紫拍了拍她的手,说:“我不在乎手沾血腥,我只想过好我们的日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之前

    这一夜,弘农杨氏观王房注定不太平。

    老夫人睡得极其不安稳,连平素的安息香也不抵事了。待五更天后,有人匆匆来报,说:“六房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老夫人披衣而起,只觉得眼皮一直跳。

    “听闻有贼人刺杀六房九姑娘。”小丫鬟报告。

    “什么?那丫头可死了?”老夫人语气掩不住的喜悦。

    小丫鬟在暗夜里摇摇头,道:“具体的事情,婢子并不清楚,但听闻去刺杀九姑娘的贼人全部被击毙。”

    “那丫头可有受伤?”老夫人不甘心地问。其实想到昨日里,崔顺之死都说是那丫鬟做的。那么,又有什么贼人能伤着她呢。

    “似乎并没有。”小丫鬟回答。

    “哼,命可真大啊!”老夫人颇为失望。

    小丫鬟福了福身,道:“老夫人,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老夫人问。心里却真是遗憾这六房的小丫头居然没有被杀。

    “大老爷让婢子带话给老夫人,让你不要趟长老会的浑水。”小丫鬟说。

    老夫人眉头一蹙,冷喝道:“他倒是翅膀硬了,回了杨氏祖宅,也不来拜见自家老娘,竟径直就回去了,如今倒是叫一个小丫鬟来向我传话?”

    小丫鬟听闻,便继续说:“大老爷还叮嘱说,让老夫人见谅。实在是因为杨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得不为之奔走。等忙完这等大事,必定亲自来向老夫人赔罪。”

    “什么生死存亡的关头,危言耸听罢了。”老夫人撇撇嘴,心里已没有先前那般生气。但她却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与这个长子分别的情景。

    那是,去年六月中的光景,杨恭仁刚刚接到朝廷的任命,皇帝命杨恭仁去镇守扬州。说扬州天下富足之所在,必得要一个德高望重富有智慧之人去镇守,望杨恭仁能勤勉,替国家守住扬州。

    “这是杨氏要得到重用的信号。”杨氏各房都很高兴。

    因为大家都觉得被雪藏了好一阵子的弘农杨氏自驸马杨师道之后,在李世民的手里,终于又被重用了。杨恭仁被重用,这就是杨氏要被重用的信号。

    各房摩拳擦掌,觉得朝廷应该会有各种空缺给予杨氏。毕竟,皇帝也可能让蜀王的妻族太寒碜吧。

    各房讨论得热火朝天,还对自家兄长一阵祝贺。

    杨恭仁将圣旨供奉起来,施施然走过来,看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各房,眉头轻轻蹙起来。

    “大兄,恭喜呀。”各房又纷纷说。

    “何喜之有?”杨恭仁反问。

    众人看到杨恭仁不悦的神情,一阵尴尬。

    “这,这是大事,自是喜事。”四房的当家径直说。

    杨恭仁扫了众人一眼,道:“不过是帝王手段,为了掣肘军事新贵,你们以为会有什么改变么?”

    众人心一凉,杨恭仁已站起身回大房收拾东西去了,各房私下求见,皆被拒。

    在他上任日期前的几天,因为与蜀王联姻的对象在弘农杨氏,各家名门长老会就匆匆赶到弘农杨氏,召开联盟会议。会议讨论的是联姻后,该如何将蜀王跟名门贵族的联盟绑在一起。

    “既是联姻,不管他答应与否,他的命运都与我们绑在一起了,敌人都认为他与我们是一伙的。”有人很乐观地说,“到时候,敌人再步步紧逼,就凭他一个庶出的皇子,能涌起多大的浪?”

    “是呢,毕竟是庶出。”另一人附和。

    “虽然,李世民这一招棋是想要我们来帮他制衡秦王府新贵。呵呵,一旦力量对峙,他就会知道我们的力量是多么强大。”这也是乐观派的人,正激动地憧憬未来。

    “对,我们都是几百年的望族子弟,岂能任凭他人摆布呢。”又有人朗声说。

    一时之间,整个旧贵族联盟,讨论热烈,都认为而今眼目下,蜀王拒绝与否都已不重要。因为蜀王的敌人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伙的,而一个庶出的皇子,也是需要靠山的。旧贵族联盟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笃定蜀王在接受与弘农杨氏联姻后别无选择,必定与旧贵族联盟合作后,众人沾沾自喜,尔后就开始讨论与蜀王联姻的杨氏元淑。

    “性行淑均,自小就是家族荣誉至上,又是族学里的佼佼者,知书达理的。”老夫人接过话去。

    “主要是不是可控。我们可经不起第二次萧氏之祸了。”联盟的首席领导人,是苍颜白发的老者,正是经历过萧氏之乱的SD士族豪强的代表来自琅琊王氏的大长老王之姜。

    “杨氏元淑绝不是第二个萧氏。”杨老夫人打包票,她可最清楚这杨元淑是个什么货色,哪能比得上惊才卓卓的萧皇后呢。

    萧皇后待字闺中,就聪颖貌美,杀伐决断皆不输男儿。也因为她的璀璨夺目,旧贵族才觉得她能帮助杨广夺得地位,将之嫁给杨广。

    而杨元淑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士族嫡女罢了,那一点点的小心思小聪明简直不够看。

    “不需要她多聪颖,只需要有这么一门亲事存在,让我们与蜀王府联系起来即可。”王之姜又说。

    “萧后之祸,我清楚,这杨氏元淑绝不会是第二个萧氏。”老夫人又说。

    “若是这般,便没有什么好担忧的。选择良辰吉日即可。”王之姜也颇为欣慰。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恭仁却冷笑:“你们未免太乐观了。”

    “哦?杨刺史似乎有别的见解?”王之姜客气地问。

    “旧贵族联盟做的那点事,难道当今陛下不知?”杨恭仁反问。

    众人一愣,全都仔细思考一下,发现旧贵族联盟帮宇文家族建立北周,尔后又帮杨坚夺取了北周的天下建立隋朝。在隋朝时候,众人又觉得杨勇刚愎自用,恐怕不好拿捏,就选了颇有野心的杨广。到后来,杨广要灭旧贵族,天下各家纷纷起义,一时之间烽烟四起。

    尔后,各大贵族散播谣言,说杨广如何**残暴,天下正义之事揭竿而起。

    天下名门便开始名正言顺地造反,最终隋末天下大乱。

    他们所做的这些事,李世民不可能不知。

    “他知道又如何?”沉默良久后,王之姜很严肃地问。

    “呵呵,他如今让弘农杨氏崛起,便是为了制衡,我们不可能做大的,也不要妄图将蜀王推向风口浪尖,左右未来的继承人。”杨恭仁毫不客气地泼大家的冷水。

    众人一听,有人不高兴:“这里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胡言?”

    杨恭仁扫了一眼那灰袍的青年男子,喝道:“这是我弘农杨氏的地盘,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一瞬间,周遭鸦雀无声,只瞧着一向彬彬有礼的杨恭仁。

    “看我作甚?我难道说得不对?”杨恭仁撇嘴。

    王之姜蹙眉,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们似乎没有第二条选择吧?”

    杨恭仁垂眸,叹息一声,说:“是你们不愿意走别的路吧。”

    “呵呵,好几代人的努力,都不曾找到别的路。你觉得有更好的路?”王之姜也不客气。

    杨恭仁环顾四周,眼神从每个人脸上掠过,缓缓地说:“是。”

    “你且说说?”王之姜眼神语气皆不良善。

    杨恭仁认认真真地看了他许久,才说:“夕阳西下几时回,落花何曾又绽放?即便是绽放,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一朵了。”

    他这段话一出口,众人眉头皆蹙。王之姜冷了脸,说:“你魔障了,看来最近是太累,不适合在联盟会了。”

    杨恭仁却是冷笑,说:“你们真是大胆,做什么李代桃僵的事,真以为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么?”

    “你这是被鬼上身了?”老夫人低声呵斥自己的长子,不想他在这样严肃的会议上丢了杨氏的脸。

    杨恭仁只瞧了她一眼,继续对那些人说:“杨氏阿芝如今在蜀中已小有名气,改良了制盐,又刚刚平定了羌人。”

    “哼,杨恭仁,我却要问你一句,四月底,你秘密入长安,秘密进入御书房所谓何事?”兰陵萧氏的大长老萧天佑十分不悦地说。

    杨恭仁扫他一眼,笑道:“我让你们看看蜀王的实力呀。”

    “胡闹。”王之姜大声喝道。

    杨恭仁笑道:“你们不觉得你们所做之事,是在缘木求鱼么?我看你们呀,真是可笑。”

    联盟长老会的面子挂不住,杨老夫人作为杨氏实权的掌控者,作为杨恭仁的母亲,不得不作出样子,沉着一张脸命人将杨恭仁拖走。

    杨恭仁手一甩,冷笑道:“如今什么光景,你们坐井观天,还在这里做什么筹谋?我也懒得与你们说。”

    然后,他施施然走出去,广袖轻舒,尔后大踏步就走出了在弘农召开的名门联盟会。

    一日后的黄昏,他来见她,径直跪下,喊:“母亲,从前那些与你争斗的,争宠的,都化作尘土,如今这观王一房,你就是王。”

    “你来见我,就是说这些?”老夫人很是愤怒,她觉得自己这儿子已经变得特别陌生了。

    “我来劝母亲一句,弘农杨氏的前途得交给弘农杨氏的子弟们,什么可笑的旧贵族联盟,还是趁早脱离的好。”杨恭仁跪在地上,背脊坚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夫人不悦。但她觉得此时的他像是小时候做错事的小小人儿,就跪在这个地方反思。

    “我知道。”他缓缓地说,“母亲,你见过五岁的孩童指挥手下士兵击杀王世充么?”

    老夫人不知他说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摇头。

    “我见过。”他说,“蜀王带兵击杀王世充,解了秦王被困之围。”

    老夫人骇然,问:“五岁?”

    杨恭仁点头,回答:“是的,五岁。因此,母亲觉得就如今的旧贵族联盟而言,能掌控的了蜀王么?或者算计得了蜀王么?”

    “五岁就有这些的魄力,且还有精锐亲兵,这恰恰证明他的野心啊。”老夫人分析。

    杨恭仁不再说话,只是向她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头,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于第二天一大早,离开弘农杨氏,径直之官扬州,做扬州刺史。

    出外做官后,杨恭仁再也没有只言片语送来,只是让大夫人带了两次话来,让杨氏囤积粮食,这两年境况不好。

    他的消息辗转传来,说他多年的老毛病已在扬州寻到名医,治疗好了。这一年他在扬州囤积粮食,以预防天灾,忙忙碌碌,身体倍棒。

    老夫人心里一边欣慰,一边却又怨恨这儿子。他是长子,曾经是庶出,她带着这个孩子,从宅门里杀出一条血路,才让他不至于成为庶子。

    这儿子是他全部的希望,比之于后面的几个孩子,她对他的感情更深刻。如今,母子罅隙颇深,她只觉得心抽抽地疼。

    今晚,他悄无声息地回来,她一边厢是高兴,一边是愤怒,到了祖宅都不来与自己说一声。

    如今终于是等来了他的消息,竟然是来告诫自己。

    小丫鬟来传话,他自己也不来,老夫人是有些愤怒,可是想起去年他离家的情景,心情稍微平复,便问那小丫鬟:“如今什么光景?”

    小丫鬟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婢子不太清楚。不过,大老爷吩咐,你就托病,天大的事都不管。大老爷说,他全权处理。”

    “你下去吧。”老夫人挥挥手,再度躺下,却没有睡意,只静听远处似乎的喧闹。

    而兀自坐在书房的杨恭仁听到贴身护卫的回禀,眉头紧蹙,问:“四老爷真去了?”

    “是,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护卫低声说。

    “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也只有这点伎俩。”杨恭仁很是生气。

    “要不要有所行动,通知大理寺?这一次,若是可以,长老会都可以被铲除。”护卫揭下面巾,正是去年冬日从蜀中撤走,径直入了扬州的杨云。

    “不急,他们该看看六房与雷霆之怒,长长记性。”杨恭仁施施然站起身,对杨云说,“你且去远远地瞧着六房的动静,千万不要靠近,李恪带的护卫不简单。”

    “是。”杨云再度蒙上面巾,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

第四百章 拯救

    杨云走后,杨恭仁慢慢磨墨,尔后,提起笔写了一句:夕阳西下几时回,落花何曾又绽放?及时是绽放,也不是当初的那一朵。

    他写的不是名家的诗赋,而是当日在洛水田庄,那个自信满满的小女娃所言之语。

    他提着笔,任由墨汁落在雪白的清江白上,想起那一日,那女娃说这话的情景。

    当时,他听到这话,还在震惊之余,她又认真地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方式,时代在不断进步,当我们的家族一直原地踏步,就会落后于这个时代,那么若是我们还一直不变通,则注定要被淘汰。

    “大伯父,花无百日红,最是人间留不住。没有谁能保持一成不变的荣耀。”她郑重其事地说。

    杨恭仁蹙了眉,这些道理谁都懂。但是,于家族兴衰一道,没有谁曾敢说过这样的言论。

    不对,也有一个人!

    杨恭仁想起那璀璨如同星空的女子,她曾这样说过。

    那时的太原王氏也是拒绝联盟,而他那时年少气盛,自告奋勇能说服太原王氏。同样,他也给太原王氏带来了血雨腥风,更让她带着对他的恨与绝望离开人世。

    这是他永远的遗憾与疼痛,而且不知如何向人说起。因为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大伯父!如今,杨氏要振兴,怕得要换个角度,换个思维了。”女娃的声音清脆如玉器环佩,煞是好听。

    “什么角度?”他不由得问。

    “寒门的崛起不可避免,豪门贵族一手遮天的日子再不可能复返。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那么既然我们遮不住索性就不要遮,让寒门放马过来,让他们看看我豪门子弟的贵气和真正实力!”她声音清脆,眸光闪闪,粗布衣衫掩盖不住名门嫡女的贵气以及那种旁人无法企及的自信。

    这样的贵气,丝毫不像是养在洛水田庄这种乡下小地方的女子。虽是小小的女娃,让人生出仰视的心来。

    他回头便对杨王氏说:“你辛苦了,这一双儿女,你教得很好。”

    也是从那一次在洛水田庄与那个小女娃的会面,让他在垂暮之年开始认真审视过去走过的路,曾犯下的荒唐错误。

    他也真正第一次跳出所谓家族兴衰的藩篱,以一个局外人的眼睛去看整个弘农杨氏从发家到如今的气运轨迹。他忽然觉得那小小女娃的眼界早就超越了这些看起来聪慧实则蝇营狗苟的家族精英。

    也是从遇见这小小的女娃开始,他觉得自己像是不知晦朔的朝菌终于见到了黎明和黑夜,再也瞧不上旧贵族联盟这种可笑的存在。又

    后来,旧贵族联盟开会,为蜀王终于于旧贵族联姻沾沾自喜,并且还在讨论制定掣肘蜀王的方案。甚至拿杨元淑跟萧后比。

    本来,他是旧贵族联盟的后辈,自从年少气盛谋划了王氏,致使月华含恨而终后,他就不在管联盟的事。再加上母亲的权利欲很强,他就任由她去折腾了。

    他在这旧贵族联盟里类似透明人,不发表任何意见。但是看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他就忍不住把那女娃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他对这批人还抱着一点点的幻想。毕竟长老会都是各家族的精英,对于道理应该很通透才是。可是非常遗憾,那帮人自视甚高,还觉得他魔障了。

    想到那些鼠目寸光的人,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笔丢下,缓步走出了书房,站在书房外的青石台上,看着六房的方向。

    六房的宅子很小很偏,在离大房很远的地方,但此番那一方天空映着灯火。

    他原本是应了蜀王的说法,为了自己的母亲,在回扬州上任之前,回弘农杨氏一趟,亲自将这李代桃僵的事处理妥帖,让杨敏芝能拨乱反正,与李恪佳偶天成。

    这既是让杨氏免于祸端,又是他内心很想见到的。聪颖大气的杨敏芝遇见精于谋略的李恪,不知会给大唐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他从长安出发,一路体察灾情,查看蝗虫的防治宣传。

    “九姑娘果真是厉害。”杨云也不由得赞叹。

    他理着髭须微笑,问:“你在蜀中保护六房,更是熟悉她。可知她是怎样一个人?”

    “聪颖。”杨云沉思片刻,又说,“大气,像是站在我们企及不了的高度在看芸芸众生。嗯,如同下凡的仙女!”

    杨云本是粗人,虽然跟着杨恭仁走南闯北,但从来都是沉默寡言,但说起九姑娘,他却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杨恭仁哈哈一笑,打趣:“阿云,你可鲜少夸人。”

    杨云一怔,随后很正色严肃地说:“寻盐矿,平羌人,改造土匪,种植红薯马铃薯,制定蝗灾的预防宣传,凡此种种,哪一桩不是造福百姓的事呢?九姑娘值得夸,我自是说实话。”

    杨恭仁心情颇好,端着酒杯哈哈一笑,只瞧着对面十字口,那里正巧有在讲究蝗灾预防的官员,百姓们鸦雀无声,听得特别认真。

    “不管如何,有一种很让人欣喜的精气神存在。”杨恭仁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招呼杨云,“走吧,早日回到祖宅,拨乱反正,也算我对杨氏对天下百姓的交代。”

    杨云没有说话,只命人结账套好马车。

    杨恭仁刚上马车,传递消息的暗卫就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六房入祖宅,第二日就与大理寺张司直一并联手灭掉芳沁一党,将李代桃僵的杨氏元淑拿下了。”

    杨恭仁着急地询问老夫人可有受牵连。来人回答:“并且牵扯杨氏与老夫人,只是芳沁以及其党羽都被灭了,且证明是杨氏元淑夺了九姑娘的生辰贴。如今,杨氏上下都知九姑娘才是准蜀王妃。”

    “手真快。”他轻笑,对来人挥挥手说,“你且回去盯着长老会的动向,我随后就回来。”

    来人骑快马离开,杨云低声问:“大老爷,可是事情有变?”

    “我没想到蜀王与六房的速度这么快。”杨恭仁先是轻笑,随后就十分严肃且担忧地说,“我怕狗急跳墙,长老会那帮鼠目寸光的东西。”

    “爷,你是担心老夫人与长老会对他们下狠手么?”杨云问。

    杨恭仁扫他一眼,不悦地训斥:“你是真糊涂了?长老会和老夫人那点伎俩够谁看?”

    杨云默不作声,杨恭仁便说:“你且去牵马来,我们得赶回去,希望还来得及阻止那帮蠢货自取灭亡。”

    “是。”杨云领命退走找马去了。

    而坐在豪华马车里的杨恭仁,轻挑帘子,看着车窗外的芸芸众生,眉峰聚拢:弘农杨氏不能葬送在自己的手里啊,该如何救?

    他一时之间觉得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有效的方法。

    也许自己真的老了,杨恭仁忽然之间很沮丧。

    杨云很快牵来一路随行的他的坐骑追云。他翻身上马,只想着在杨氏万劫不复之前,他赶回去拯救。

    他回到了祖宅,已是暮色黄昏,一路骑快马回来,来迎接的管家已将六房回来后发生的各种事情告诉了杨恭仁。

    等到了内城门口时,他很是吃惊,问:“老夫人找阿芝谈话?”

    “是。”管家很笃定。

    “可知内容。”他真的很意外自己的母亲居然会找他不喜欢的阿芝谈话。

    “据闻是老夫人向九姑娘问杨氏前途。”管家说。

    杨恭仁一听,不可置信地反问:“真的?”

    “千真万确。”管家这回很笃定,可见先前的‘据闻’一词不过就是谦虚的说法。

    自己的母亲居然会问杨氏的前途,她真的觉醒了么?

    杨恭仁忽然觉得沉重的心一下就轻松了许多,他不由得露出笑容。原本他心情很沉重,想着回来阻止长老会多半会跟母亲正面为敌,却不料母亲竟然也心系杨氏前途,且为了杨氏前途会向极其不喜欢的孩子询问。

    “看来,老夫人也认可九姑娘的才华啊。”杨云总结。

    杨恭仁没接话,只吩咐杨云:“你去瞧瞧长老会的动向,快速来向我报告,管家继续说一说这几日的事。”

    杨云得了命令离开,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妻拿着一串佛珠正在训斥巡夜的下人不仔细,还在说宏儿那边的事,谁要敢胡说八道,就刺字发卖出去。

    “兰儿。”他喊一声,喊的是独特的名字。

    她愣了很久,眼眶湿润了,才笑着迎过来,平平常常的一句:“你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了。”他也是家常的语气,将马丢给小厮,与妻一并往内堂走。

    “清俊和玲玲都在宏儿那边瞧着。今日有神医为宏儿施针,宏儿不那么疼,但是昏睡了。”大夫人很是高兴地说起这话。

    杨恭仁却没有心思继续家长里短,一入了内堂,他就低声说:“兰儿,实不相瞒,我这次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拯救杨氏。”

    大夫人点点头,说:“杨氏这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所做之事实在是自取灭亡。”

    “兰儿兰心蕙质,在这祖宅定然看得透亮,还请指点为夫一二。”杨恭仁笑。

    大夫人一边帮他脱外套,一边撇撇嘴,说:“你倒是毫不客气地夸自己的妻。”

    他笑了笑,说:“你值得夸。”

    大夫人娇羞低头,他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杨氏不能在我手里败了。”

    “我知,所以我擅作主张,跟六房结盟了。”大夫人说。

    “谢谢你。”杨恭仁低声说。若说他这辈子最亏欠谁,那必定是月华(王安平);若说最感激的是谁,那就是自己的妻。

    “一家人,老爷何须这样。”大夫人摇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以及她自己的见解都告诉了他。

    杨恭仁听闻,不由得赞叹:“这六房果真好手段。”

    “六房每个人都不一样了。”大夫人轻叹。

    杨恭仁点点头,坐在主位上,喝了一杯茶,才说:“夫人,今晚就请你与清俊、玲玲守着宏儿他们。”

    “你呢?”大夫人隐隐有点担心。

    杨恭仁看到她关切的眼神,神情语言都柔和下来,说:“我在这里坐正。”

    大夫人不说话,只是瞧着他许久,才说:“你万事小心。”

    他点了点头,招了人保护夫人去杨宏的院落。随后,他施施然出了大房的院门,看到巡逻的杨氏护院今夜的布阵都甚为不同。

    “爷,长老会今晚似乎有大动作。联盟第一死士青羽都来了。”隐藏在暗夜里杨云蒙了脸,就在那树荫里。

    “青羽?”杨恭仁蹙眉,“这可是顶级刺客。”

    “出手快准狠,从没失过手。”杨云也甚为担心,问,“爷,我们是否要干预?”

    “崔顺真是死在六房之人手里?”杨恭仁径直问。

    杨云点头,道:“我询问了信得过的好几人都说绝对是六房的人出的手。”

    “既然有这样的高手,蜀王也带了不少护卫在那边,就算是青羽,怕也讨不到好处。”杨恭仁说。

    杨云“哦”了一声,很是担忧地说:“可,九姑娘,毕竟,毕竟是小女娃,青羽是杀人不眨眼的。”

    “她自有蜀王护着,再说,你不是说九姑娘功夫不弱么?”杨恭仁说。

    杨云抿唇,点头,道:“是属下逾矩了。”

    “你且去六房附近监视着,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看看长老会的举动。”杨恭仁决定“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长老会的动向再说。

    长老会果然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先派了联盟第一死士顶级刺客青羽去杀九丫头。当那一束烟花腾起之时,一直站在他身边紧张万分的杨云松了一口气,很是高兴地说:“青羽都失手了,六房这高手真厉害。”

    杨恭仁抿着唇,他没有这样乐观,将暗卫里唯一的女子找来,吩咐说:“你且去叮嘱老夫人,这几日任何事都装病不见。”

    那女护卫一直是夫人的专属护卫,平素是小丫鬟的身份,这会儿立刻就往老夫人住处去传话。

    而杨恭仁则入了六房,将长老会企图闯入内宅污几位小姑娘闺誉的叔父带走。他以这种方式向六房表明他的立场。

    虽然他知道六房与蜀王都不可能那样信任他。

    “怕天亮之前,他们不会放弃。”从六房回来的杨恭仁自言自语。

    一旁的杨云也明白天一旦亮了,就是六房反击的时刻了。

    “那些人太没眼力劲儿。”杨云叹息。

    “这一批人入了六房的人,除了四老爷,没人会活着的。”杨恭仁笃定地说。

    杨云默不作声,只出去奔走,等待着各处眼线传来的消息。

    此刻,六房那边似乎灯火通明。

    “天一亮——”他看了看天,一弯新月如钩。

    巨变即将开启了吧!

    他站在青石台上,杨云去而复返,很严肃地说:“爷,有个情况,属下还没证据,但我还是觉得要跟你说一说,以便于未雨绸缪。”

    “何事?”他问。

    “从我们出长安开始,属下就隐隐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入了祖宅之后,属下也总觉得有人在窥伺在我们的一举一动。”杨云压低声音。

第四百零一章 丧心病狂的夜晚

    杨恭仁神色未变,缓缓地说:“窥伺我们一举一动的人,这些年还少?”

    杨云摇摇头,回答:“不少。”

    “那到底有什么异常,让你如此在意?”杨恭仁知道杨云虽不是顶级高手,但办事最为妥帖,与他一直是一条心,从来不是一惊一乍的人。

    杨云抿着唇,思索片刻,便说:“此情况,属下还没证据,但直觉是有人在窥伺我们的一举一动。”

    “哪一家?皇家?长孙家?杨家?蜀王?还是联盟会?”杨恭仁径直问。

    杨云摇摇头说:“这几家都还是那些人在暗道里监视着我们,并没有换人。”

    “你的意思是又多出了一家?”杨恭仁明白了杨云的想法。

    杨云点头,说:“是的。应该是从洛水田庄之后,就窥伺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的。但属下查不到对方,派了几人反跟踪他们,却每次都被甩掉。属下在蜀中保护六房,也有这些人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每次我要反跟踪,也是如出一辙的手法。”

    杨恭仁蹙了眉,自语了一句:“洛水田庄。难道是?”

    他没有说出来,应该这个答案被他自己径直否定了。王氏一族早就在当年那一场变故中靠向了联盟。联盟之人是不会对身为她后人的王庆宁有所庇护的。

    “爷,王家没这样的实力。”杨云知晓能让自家主子这样欲言又止的,定然是王家。

    “是啊,他们没这样的实力。”杨恭仁叹息一声,又问,“你如何觉得不是这几家?”

    “身手不凡,行动跟另外几家都不同。更重要的一点是——”杨云顿了顿,才说,“他们像是故意让我们知晓。若是他们不让我们知晓,怕是——”

    杨恭仁也纠结起来:“故意让我们知晓?”

    “是。”杨云也不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是个务实的人。

    “洛水田庄!”杨恭仁喃喃地自语。

    “大老爷,与四老爷一并入六房的那些人,皆被杀了。”另一名护卫匆匆来说。

    “别处可有异动?”杨恭仁问。

    “联盟的人来了,王之姜也秘密来了,带来的是顶级死士们。”那人回答。

    杨恭仁冷哼一声,也没有继续琢磨窥伺之人是谁,至少那样的身手只是监视,那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爷,他们这是要下杀招啊。”杨云紧张起来。与杨氏六房相处的半年,他是真心喜欢这样的杨家人,富有人情味,个顶个的聪明大气。

    “杀招啊,就由他们去,我们作壁上观。”杨恭仁吩咐。

    “可是,若是九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杨云着急地说。

    杨恭仁扫了杨云一眼,昏黄的灯光下,这年近四十的魁梧汉子,身形都有些微微发抖。

    “若是她与蜀王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她也没什么价值与理由能继续去长安了。”杨恭仁缓缓地说。

    他知晓对一个女娃袖手旁观很是残酷,他这一句话也显得有些绝情,但是长安是更加可怖的存在,那里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且战况更激烈。

    杨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他对九姑娘是有私心的。在蜀中的半年,他看到九姑娘,便总是想到自己那六岁早夭的小女儿。他总觉得若是小女儿还在,就该是九姑娘这样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将九姑娘当作自己的小女儿来对待,一听到她有危险,就特别担心,紧张万分。

    “阿云,这事你瞧着就行了,蜀王可不是银样镴枪头。”杨恭仁知晓杨云的心思,觉得自己方才不近人情,又出声安慰。

    杨云点点头,便部署人去盯着联盟那边。

    弘农杨氏西北角的一片小树林里,有黑衣人人轻轻一跃,快步疾驰。尔后,对站在树荫下的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拱手,轻声说:“爷,那青羽大约接到的命令不是击杀,在九姑娘院落的房前潜伏了许久,尔后被九姑娘击杀。”

    男人“嗯”了一声表示知了。

    站着汇报情况的男人有些不安,解释说:“不是属下不出手,是九姑娘出手太快,我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做得好,继续在六房附近监视。”男人言简意赅。

    “是。”那黑衣人如蒙大赦,立马纵身退走,沿途避开杨氏护院,往杨氏六房而去。

    这黑衣人刚走,在树林的另一边小径上,又转出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对斗笠男拱手,道:“见过公子。”

    “叔父,何必见外。”斗笠男轻笑,是极其年轻的声音。

    “公子给出的是家族令,礼数自是要的。”男子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斗笠男拱手对那玄色衣衫的男子拱手,道:“叔父,明日,怕要辛苦你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男子回答。

    “有叔父此语,我便放心了。”斗笠男轻笑。

    玄衣男子回一句“客气”,随后又正色说:“公子,我虽旁支庶出,但有一语,想要与公子说。”

    “叔父请讲。”斗笠男做了请的手势。

    “我不知公子为何要保杨氏六房,我们素来与杨氏没有任何交情,也不想趟他们名门联盟这趟浑水。”玄衣男子问。

    “我自有道理。”斗笠男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还是听出他隐隐的怒意。

    玄衣男子看他愤怒,不敢继续说下去,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目的是想提醒公子,护着杨氏六房动用的是家族力量,怕有人会让你给交代。”

    “多谢叔父提醒,你且去好好准备,怕是一早就该你登场了。”斗笠男语气略微缓和。

    玄衣男子知晓不能继续问下去,这位在家族里的地位也实在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所以,他只得躬身拱手行礼道:“那我告退。”

    “去吧。”斗笠男挥挥手。

    玄衣男子没再说话,只转身快步入了那一片树林,身法很是诡异,三步两步就消失在树林深处。而斗笠男则拿出面巾仔仔细细地将脸蒙上,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将斗笠扔在一旁,以极快的速度往杨氏六房的方向去。

    杨氏六房外院内堂,李恪与杨舒越对弈了一局快棋。待开了第二局,落了几枚棋子后,旁边的护卫低声提醒:“王爷,一刻钟到了。”

    李恪手中棋子一凝,待轻理宽袍落下那棋子,才说:“带上来。”

    声音刚落,外面的护卫就将那被打得如同猪头的四老爷带了进来。李恪站起身,瞧着护卫们问:“可让他去瞧过了?”

    “回禀王爷,已经领着他挨个都瞧了,连伤口都仔细让他看了。”杨初回答。

    李恪唇边一抹笑,云淡风轻地说:“那就好。”

    他说完这一句,又转过来对杨舒越说:“六爷,我们继续这未完的棋局,可好?”

    “自是求之不得。”杨舒越亦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回答。

    “六爷,不会被外界打扰,那边最好。”李恪说着便瞧着杨舒越落子,啧啧赞叹,“六爷这棋艺精湛,我看只有李靖大将军能与你对弈一二。”

    “蜀王过谦。蜀王棋风行云流水,世间万物皆不在眼中,我才争得一二生机,险胜。”杨舒越缓缓地说。

    李恪夹着一枚棋子,广袖轻舒,笑道:“六爷告诫,晚辈定然铭记于心。”

    杨舒越看这蜀王如此聪颖,竟然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也是十分高兴说:“岂敢,岂敢,我乃井底之蛙,蜀王走南闯北,自是见识高我一筹。”

    “好啦,你们俩别互相吹捧了,今晚可不太平哟。”杨王氏笑道。

    那四老爷被一帮蜀王府护卫带着去参观他带来的人的死状,那些人真是可恶,还翻开伤口给他看,并且跟他讲解这是如何造成的,这种伤口死时候可能的感受。

    他呕吐了好几回,当时就暗暗掂量:长老会那边也未必会给他好处,自己的几个孩子送到宁州岳父家,这蜀王竟然知道,恐怕真是把自己的孩子们控制起来了。

    长老会那帮人说不定明日里说起来,还会将责任都推给自己,自己就替他们的恶行背锅了。

    所以,他在参观那些尸体的过程中,就下定决心跟蜀王与六房合作。

    他被带进来时,想着只要蜀王问一句,他就立刻同意。可是蜀王没有问他,像是眼里也没有他,六房的人似乎也没有瞧见他似的。

    这,这倒是演的是哪一出?难道是不给自己机会了么?

    他越想越害怕,浑身发抖如筛糠。

    “蜀王,小的,小的原因跟你合作。”他等不下去了,便开口喊。

    蜀王微微蹙眉,将手中一枚棋子放下,才斜睨了他一眼,问:“什么叫跟我们合作?”

    四老爷一怔,面如死灰,不明所以,只惊恐地看了蜀王一眼,又不敢继续看下去。

    他默不作声,李恪却不高兴,不悦地说:“你莫要大呼小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影响我下棋。”

    四老爷不敢说话,杨清让看着毕竟是本家,便说:“四伯父,一生一死,枯荣无常。这全在你一念之间,你是受害者,还是带领人来刺杀蜀王的头目,全在于你。”

    四老爷一听,立马就吓得连连摆手,说:“杀人的勾当,我怎么会做?清让,我只是值守杨氏安危。”’

    “那那些护院呢?”杨清让又问。

    “他们入了六房,暴起,欲要刺杀蜀王与六房家主、长子,被蜀王护卫击杀。”四老爷说。

    江承紫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会儿插了一句,问:“那四伯父的记性可好?”

    “啥?”四老爷看向这小小的姑娘。

    披着狐狸毛领口的玄色大氅,粉雕玉砌的小脸,一双眸子如同秋水晶莹透亮。梳着小女孩的发髻,脸上全是天真。

    可是,四老爷浑身发抖,不敢再看她一眼。他方才虽然被打得昏昏沉沉,但他清楚地听见她脆生生地一句:“杀掉,统统杀掉。”

    那一刻,他猛然睁开眼看她。

    明明是安静晶莹的小女孩,说杀人跟说吃饭一样平静。

    这六房是怎样养出的女儿?这传言中师从仙者的女孩难道学的就是这种么?

    四老爷又想起之前的传言,说芳姑姑的干儿子就是被这小女孩击杀的。

    此刻,这小女孩问他这一句,他觉得浑身发抖。与蜀王比起来,他更怕这小女孩。

    “我问四伯父记性可好?”江承紫又问,一脸的天真无邪。

    “我,我不知九姑娘什么意思。我记性,记性还行。”他竭力要让自己不要发抖,可是还是在发抖。

    “这样啊。那四伯父可记得方才自己的话啊。”江承紫耸耸肩。

    四老爷听出这女孩是要他记得,不要乱说话。他连忙点头,道:“我记得,肯定记得。那些都是贼人,都是刺杀蜀王的。”

    “哦,四伯父记得就好。”江承紫很是满意,随后又说,“那四伯父要记得堂哥堂姐他们在宁州呢。”

    四老爷一听,顿时瘫软,又立刻挣扎起来,连连叩头道:“我记得,我记得。”

    “记得啊?”江承紫又问。

    “记得,记得。”四老爷连忙说。

    杨清让便对那些护卫说:“这是四老爷,伤得如此之重,你们快快救治一下。”

    “是。”那些护卫也的了命令。

    蜀王忽然站起来,说:“治疗这种事,晴嬷嬷就可做了。你们还是按照计划出去布防,我想有些人定然按捺不住了。”

    “呵,天亮之后,可就不是他们的天下了,他们当然想要豪赌一把啦。”江承紫自然知晓李恪所指的就是这些暗害他们的人要想在这一晚彻底解决她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你不许离开我一步。”李恪也不管杨氏一家都在场,径直就这样说了。

    江承紫心里一暖,面上却还平静,说:“是呢,那么多贼人,太可怖了。我可要寻求蜀王府护卫的保护呢。”

    他看她睁眼瞎话,化解这暧昧,不由得噗嗤一笑,说:“罢了,这棋我也下不下了。这倒春寒的冬夜倒是冷,不如置红泥火炉,温酒待来人。”

    “甚好。”杨舒越笑道,随后对麻杆说,“吩咐厨房,置火炉温酒。”

第四百零二章 这一夜

    杨氏六房,外院的厨房,灯火通明。

    几位厨子皆是蜀中人士,本是普通的厨者,得了六夫人、九姑娘与秀姨娘的点拨,皆术业有专攻,在厨艺方面有所成就。

    再加上九姑娘醉心从植物中提取各种滋味,调配出各种美妙的味道,定制特制的锅与炉灶。他们这几个普通的厨者竟然在短短的时日内,就在蜀中声名鹊起。

    杨氏六房做几次大宴,分别是梅子宴、中秋宴、围炉听雪宴加上杨云珠出嫁的宴席。这四次宴席,让杨氏六房的厨子名声鹊起。

    待后来,六老爷升迁,举家要往长安,询问这些厨子的去留。只有两人因在蜀中本地家眷众多没办法随性外,其余的五名厨子皆表示愿意跟随杨氏六房。

    这些厨子都算是杨氏六房培养的,这样的手艺入了长安,就算日后请客宴席,那也得是名震长安的。杨王氏也舍不得丢了,便把他们为数不多的家人带上,反正杨氏六房就算入了长安,置了新居也是需要人手的。

    杨王氏向当地官府申请了各种手续,这才带着这些厨子一并回弘农走一遭,尔后再一并去长安。

    “回了祖宅,怕得有不少宴席,少不得要回请一二顿,你们回到祖宅就着手办吧。”杨王氏还在迎喜客栈时,就对几名厨师下了吩咐。

    这五名厨师一入杨氏祖宅,就开始准备宴席清单,又专门请教了杨王氏。杨王氏让杨氏管家与晴嬷嬷一并督办新鲜食材。

    今日,五名厨师正在厨房准备食材,要去赴宴的蜀王忽然来了厨房。

    厨房一干人等立马要下跪,蜀王拜拜手,说:“我来没别的事。就是这天气要变了,倒春寒也料峭。我与九姑娘去老夫人那边赴宴,估计也是吃不饱。你们准备些火锅食材,红泥火炉什么的吧。”

    “是。”厨房一干人等齐声应答。

    这小火锅的锅底如何熬制调配,这是九姑娘交给他们,如何炒制蘸料也是九姑娘亲自做的配方。去年冬日,在晋原县六房宅子时,不管主子们还是他们这些下人,总是隔三差五吃火锅,那滋味真真是美妙。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九姑娘最爱念这首诗。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下人,也觉得甚妙啊。

    可九姑娘端着杯子笑道:“这诗不是我做的。我可喝不下难以入口的绿酒。”

    一干下人就笑起来,暗自觉得自豪:九姑娘亲自酿造的酒,也不知是什么办法,可是清澈纯净呀,哪能是绿酒那般。

    蜀王走后,厨房的人就忙开了。对他们来说,蜀王既是九姑娘的夫婿,又是大唐的蜀王啊。蜀王的吩咐,自是要做的。

    从日暮黄昏开始忙碌,一直到六房里喧闹尖叫打杀成一团,都没有人来厨房说吃火锅。

    “老蔡,这,这火锅,这些菜式该怎么办?”厨房里负责烹饪鱼的老余询问专门调配火锅的老余。

    老蔡神色凝重,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内院的方向,又看看外院正厅那边,才缓缓转过头来,说:“留着吧,咱们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就在这里等主子的命令。”

    老余动了动嘴,轻叹一声,一旁的安素也走过来站在老余身旁,有些不安地问:“鱼叔,今晚,六房似乎不太平。”

    “谁不知呢!”老蔡叹一口气,接了话,“我早就隐约听说我们六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而是前一个夫人的孩子,虽说是嫡出,可在祖宅没少吃苦。”

    “哼,可如今,六爷一家哪里碍着他们了?也不争抢他们的,只是为了三姑娘的姻缘回来祭拜一下祖宗而已。”老余语气很是不好。

    “你没瞧见迎喜客栈那一日,那杨清俊处处针对小郎君呢。那言下之意,不就怕小郎君夺了他的爵位么?”安素撇撇嘴,不屑地说。那一日,他奉命在迎喜客栈厨房做几道点心拿去添菜,正巧就听见那杨清俊咄咄逼人的问话。

    “呸,小郎君是格物院首席,日后成就还怕得不了爵位?”老余是直性子,撇嘴道。

    老蔡则是神色凝重,瞧着被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天空,喃喃地说:“六房除去重大宴席,不曾有这般灯火。今夜,怕熬得过才行。”

    厨房众人的一颗心提起来,安素性子急躁,忙问:“蔡叔,你,你这什么意思?”

    老蔡摇摇头,说:“去将食材准备妥帖吧。过了时辰的食材就放到一边,换一批。”

    “是。”回答他的是在厨房里负责准备食材的余二娘,正是老余的妹妹。

    余二娘回头去准备,一干人等没有再说话,然后厨房院落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提着灯笼的小宋走了进来。小宋是五名厨者里最年轻之人,刀工唯美,出神入化,功夫比一般护卫都高。

    “如何了?”众人关切地围上去。小宋是之前去外院拿明早食谱,却刚去不久,这六房就不太平了,小宋也没有径直回来。

    小宋将灯笼交给厨房里切菜的宋嬷嬷,愤愤地说:“那帮贼人真乃狼心狗肺。”

    “怎了?”老余急性子,立马就拉住小宋。这小宋虽然在厨者里年纪最小,但性子最沉静,鲜少有喜怒。如今,他都愤怒了,可见事情很是严重,所以老余更着急了。

    要知道,他们背井离乡出来,就是要跟着杨氏六房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风景,长更多的见识。或者六房发迹了,他们也可能有所成就。如今,要是六房有什么事,莫说他们的前途,就是他们的性命也保不住。

    “不说也罢。”小宋摇摇头。

    “你倒是说呀?”老余更着急。

    小宋看了看四周,垂眸道:“此事不说为好。”

    “唉,你这人,急死人。”老余更火急火燎。

    小宋理了理短衫,说:“我去喝口水。”

    他说着往厨房院子的小厅里去,老蔡是明白人,知晓小宋的意思是人多口杂,有话不便说,要去小厅里说。

    他便对老余与安素说:“我们也是厅里喝口水吧。阿塔你也一并来吧。”

    阿塔是五名厨者里负责蒸煮之人,先前是在乡下办宴席,后来机缘巧合被九姑娘带回了六房。阿塔得了九姑娘的点拨,自创了不少菜式,也感念九姑娘的知遇之恩,以及王先生对他妻儿的救命之恩,便全家一起入了六房做事。

    阿塔平时沉默少言,外号“闷葫芦”。今晚这事出了,他就默默地蹲在那里做粉蒸肉,也不参与讨论。

    “好。”他回答,然后用先前调配好的草汁将手上沾染的油污洗干净,便入了小厅。

    五名厨者都在小厅里,这小宋才压低声音说:“有贼人入了内院,据说是刺杀九姑娘。那边厢刚拿下贼人,这边厢杨氏的长老会就带人来了一拨,四房也带人来了一拨,居然要搜内院,还含沙射影说六房内院不检点,不干净!呸!”小宋说到后来,狠狠地唾弃了一口。

    “去他老娘的,这些下作的垃圾,老子砍了他们去。”老余性子火爆,他刀工虽不及小宋,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庖丁解牛也只是传说,而他与小宋的刀工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鱼叔,你莫激动,这些事,我们知道就行,不能声张,不能有所行动,反而坏了主子们的安排。”安素向来冷静。

    “唉。”老余叹息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小宋说得对,咱们安守本分即可,要相信我们的主子。”老蔡说。

    一直不言不语的阿塔忽然说:“那我们就要谨慎行事,守好我们厨房这块天地。”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地想到贼人若是从厨房下毒的话,也是防不胜防,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厨房。

    “阿塔所言甚是。我们以前谨慎小心,今晚不太平,更要谨慎小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使出我们的看家本领。守着这田地。”老余说完,拍拍自己的胸口,率先喊了一句,“开工。”

    其余几人鱼贯而出,又将先前准备的食材整理一遍,检查一番,将不新鲜的食材换掉。

    “几更天了?”老余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片成晶莹透亮的薄片装在盘里,周遭放上切好的小葱段,直起身来问一句。

    “快四更了吧。”在切菜的宋嬷嬷回答。

    “看来很棘手。”老余不无担心。

    宋嬷嬷看他一眼,说:“做好本分事。”

    老余也不多计较,这宋嬷嬷是小宋的老娘,小宋的一手刀工就是来自宋嬷嬷。宋嬷嬷这些年手不好使了,做不得那样细致的刀工,但切切菜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

    就在这时,有人在敲门。老余一下子来了精神,厨房的门子已去开门,进来的是门房麻杆。

    麻杆大步走到厨房门口,隔着一段距离问:“蜀王要的火锅可有备下?”

    “全都齐备呢。”安素回答。

    “那就有劳各位送到外院正厅去吧,蜀王觉得倒春寒甚为霸道,火锅可暖身。”麻杆说。

    “马上就送去。”老蔡笑道。他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在他看来,主子还想吃饭,那就是事情并不如同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嗯,你们快些。”麻杆说完,又将用餐的人数与厨房报了一下,便迅速离开。

    五名厨者方才听到传膳,内心轻松,以为一切都解决了,充满喜悦。如今听麻杆报餐人数,九姑娘与三姑娘、六夫人皆未回内院,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做好我们分内之事。”最后,还是阿塔面无表情地说。

    其余几人默默点头,然后将火锅与酒送往外院正厅。

    杨氏六房外院正厅,厨房备办的火锅非常齐全,每人两个小火炉,用的上好的无烟木炭。一个小火炉煮火锅,一个小火炉煮酒。

    一人一案几,案几上置了酒器,新鲜的肉与菜,还有精致的瓷碗与碟,各种调味品,当然还有式样精致的点心。

    “辛苦几位。今夜比较特殊,也让几位劳累到四更天还未入眠,实在抱歉。”杨舒越和颜悦色。

    五名厨者亲自来布菜,看到主子们安然无恙,蜀王依旧俊逸非凡,一颗心也是落了下来。当然,更让他们心落的是外院摆着的二十来具尸体。

    护卫们告诉他们,那是今晚妄图来行刺的贼人。蜀王府那负责看守尸体的年轻侍卫很是自信地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他们只是笑了笑,说:“有劳了。”

    听到那样自信的话语,他们的心又轻松了一些。如今听到家主这番话,这五人都不约而同地激动了。只是阿塔、小宋与老蔡比较内敛沉静,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

    老余却是激动起来,说:“回禀六爷,你们不仅是我们的主子,也是我们的家人。为家人做事,我们不辛苦。”

    杨舒越依旧是和颜悦色,很是儒雅。

    “别瞎说话,你是奴籍。”阿塔冷静提醒。五名厨者里,老余是唯一一个从市场买卖来的奴籍身份的人。

    “老余这说法,我甚为喜欢。我们六房就是一家人,该如此上下一心的。”杨舒越轻笑道。

    “是。”五名厨者回答。

    杨王氏也是和颜悦色说:“你们担忧了许久,现在回去安心休息,不要忘记,明日要早起准备早餐呢。”

    “是。”五名厨者异口同声,然后告辞,只留下伺候吃火锅的几名丫鬟小厮。

    “我酒量浅,可不喝酒呢。喝醉了,错过好戏可不好。”江承紫笑嘻嘻地将酒放到一边,直接拿着满盘的花红啃了起来。

    李恪瞧着她,微微笑,那英俊的脸庞映着烛火,真是画上的人似的。江承紫亦是瞧着他微笑。杨舒越看这情况,也是不由得咳嗽两声。

    江承紫不好意思地垂了眸,李恪却已脸皮颇厚,神色自若地对杨舒越说:“我回长安那些日子,可是极其想念这六房的火锅。”

    “那就请蜀王再品一品几种新滋味。”杨舒越笑道。

    两人又是各种谈话,说的不过是长安的风土人情,以及长安的官场。江承紫在一旁听着,暗自将一些信息记下来。

    当然,她还凝神在仔细听六房之外的声音,比如有人在说:“公子说今晚六房还不太平,我们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公子为何这样关心杨氏六房?”另一人很八卦地问。

    “不知。据说,公子与六房小郎君是旧识吧。”另一人也不确定。

    这人似乎不是敌人,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

    江承紫还在想,就听见一人压低声音,说:“有人。”

    江承紫闭上眼,凝神静气,果然听见沙沙奔跑的声音朝着六房而来,而且人数众多。

第四百零三章 惊叹的部署

    江承紫凝神静气,听着往六房疾驰而来的声音。

    “阿芝,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情况?”李恪一直注视着她,此刻看到她神情,知晓她耳力一向惊人,怕是听到了什么。

    江承紫轻轻摇头,闭上眼睛说:“我闭目养神片刻,待片刻后,才好应敌。”

    “有敌来犯?”李恪眉头一蹙,朗声喊,“杨初。”

    杨初从门外闪身进来,拱手问:“蜀王,有何吩咐?”

    “外面情况如何,布防可有到位?”李恪问。

    杨初神情自若,道:“蜀王放心,我已布置妥帖,各处伏击点都已安排顶级狙击手。”

    “狙击团来了?”蜀王惊喜地问。

    江承紫本来在凝神闭目听远处那群贼人的动静,却不料听见李恪说出“狙击”两字,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想要问什么是“狙击团”,这唐朝有“狙击”这种名词?

    但她转念一想:李恪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的,上辈子自己穿越过来,处心积虑嫁给他,以蜀王妃的身份貌似折腾了不少东西,留下了不少手札给他。

    虽然对于上辈子自己穿越作独守空房蜀王妃的事只有梦境里模糊的片段,但她却能感受前世里自己殚尽力竭的谋划,只为守住他。

    那么,把冷兵器时代的神箭手加入狙击手的培训,成为古代狙击团来守护他,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

    所以,江承紫又缓缓闭上眼,凝神听着远方疾驰而来的贼人声音。那些脚步声很快很轻,听起来至少有十二人。

    这些人的轻功不错,但能在向来守卫严密的弘农杨氏院落里疾驰而不被发现,那真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弘农杨氏的高层默许了这种行为。

    “是的。狙击团已提前执行完西北的任务。按照蜀王先前的吩咐,他们不曾停留,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其中,天字号精英于一刻钟前刚刚入了杨氏六房。因情况紧急,属下就先安排了天字号的人在伏击点。这边刚安排妥帖正要来与蜀王回话。”杨初回答。

    “嗯,不错。”蜀王点点头,语气轻松了些许。

    “另外,此次,是首次动用江府的影卫。他们是隶属于锦云指挥,属下并不知晓他们的部署。”杨初想了想,又反应了一个情况。

    江府?

    江承紫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更远的外界那些贼人的行踪,因为她发现李恪这一次的部署似乎真的特别大。这江府应该是蜀中江府,那里是李恪的秘密据点,是他以她的名义修建的府邸,注册的名字就是江承紫。

    李恪曾说过,那个宅子以及宅子里的东西都是她的。那个宅子里的护卫都是顶尖护卫,他们都只知道他们的主人是一位谪落凡尘的仙女。

    江承紫也曾听李恪说过,他为她训练了一支影卫,里面的人是他这么多年来亲自挑选并且经过残酷训练而成。

    “待来日,我们入长安,要面对更多的雨箭风刀、明里暗里的算计。届时,这一支影卫就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那时,他对她说。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伸手捏捏她的脸蛋,笑着问:“怎么了?”

    “你,这真厚爱,对我真好啊。”她语无伦次,便急急说了这句话。

    他英俊的脸上笑意更浓,然后轻轻摇头,道:“傻呀,与你前世为我留下的各种财富与顶级的狙击护卫队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

    那时,她就知晓有一支影卫在江府,每日里接受各种严酷的训练。这是李恪送给她上长安的礼物之一。

    尔后,她要上长安,首先回弘农。

    李恪命人送信到江府,命了影卫首领锦云让春华与秋香两位女性影卫在暗中护着她。

    先前,在入地道之前,她对着虚空黑暗说话的对象,就暗影卫春华。

    她原本以为只有春华与秋香跟着她,锦云他们还在江府原地待命,却不料竟然一并来了弘农杨氏了么?

    “锦云这边,你不要管。只须组织好狙击精英以及我们蜀王府护卫即可。”李恪对杨初说。

    “是。”杨初回答。

    江承紫一颗心不知怎的,莫名怦怦跳得很,却又只觉得甜蜜,没有丝毫的不祥预兆。

    “对了,日夜赶来的狙击团,有多少人入了六房?”李恪又问。

    “回禀王爷,地绝天煞,魑魅魍魉。来到弘农的是天煞与魍魉。入六房宅的是天煞的狙击手精英,魍魉在六房的外围部署。此番,狙击团两个分部,一共来了五十人,皆为头等精英,天煞带队者是善于排兵布阵的队长舒敏,魍魉带队者是善于影杀的穹苍。”杨初回答。

    “地煞与魑魅可有消息?”李恪又问。

    “舒敏方才带来消息,地煞与魑魅完成任务则待命长安,监视长安的风吹草动。”杨初压低声音说。

    李恪点点头,笑道说:“舒敏与穹苍带队,看来我可以放心吃火锅了。”

    “蜀王,你放心火锅,我们的人已到位。那些乌合之众,绝不会越过穹苍的第一道屏障!”杨初保证。

    李恪笑道:“啧啧,也要适当放两个进来,不然明天怎么找人负责啊?”

    “哈,是。”杨初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又严肃地说,“蜀王,舒敏与穹苍皆言,今晚情况紧急,就先不来拜见蜀王,等晨光熹微,再来拜见你。”

    “嗯。”李恪点点头。

    杨初向着杨舒越拱手一拜,又环顾四周,抬手拜道:“各位安心品火锅美食!”

    “杨将军,你们亦要注意安全。”杨舒越叮嘱。

    杨初绽放出醇厚的微笑,说:“六爷放心,我们保证不折一人。”

    “要说话算话。”杨舒越很严肃地说。

    “蜀王府的人绝不大话。”作保证的人是李恪。

    杨初听自家主子这么说,腰背立刻挺直,随后快步退出内堂去布防。

    李恪则是云淡风轻地语气招呼大伙:“这火锅,我算是吃出心得了,菜烫得太熟不好吃,肉烫得太老则失却了滋味。各位,杯莫停,筷莫放。”

    “蜀王所言,颇有道理。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杨清让也开始装逼。

    江承紫本来闭着眼睛在听外面的动静,忽然听到杨清让这句装逼的话咋这么熟悉呢?她仔细一想,好像是前不久,家人的围炉听雪火锅宴上,杨舒越提议一人写一句诗。

    她虽然知识渊博,读背过不少的唐诗,也写过古诗赏析,可是中考、高考以及陆军指挥学院的入学考试,特么的也不考写诗啊。

    所以,一谈到写诗,江承紫就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文盲。

    “不行,我不会写诗,我反对。”江承紫严正地提出反对。

    “我同意父亲的提议。”杨清让举手。

    “我也同意。”杨如玉举手。

    “嗯,六郎这提议不错,好多年不曾做过这样的诗会了。”杨王氏同意。

    “许久没见到老爷出马了,很想看看。”秀红也小声小气地举手同意。

    江承紫撇撇嘴,斜睨了一眼杨清让,用唇语鄙视:算你狠。

    也就是那一次,抽签轮到江承紫,她实在写不出什么应景的诗,因为“红泥小火炉”那一首在之前就被她用了。

    所以,写来写去,就只写了一句:世间种种,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杨舒越看了看,眉开眼笑,道:“阿芝虽对诗赋一道不通,但抛却这格律与字数,这语句倒是古朴富有哲理。”

    杨清让拿去念念,也说:“似乎不错。”然后对着她挤眉弄眼的。

    她当时觉得杨清让那神情绝对是在鄙视她大老粗不会写诗。

    哼,这回还应用!江承紫施施然睁开眼,笑嘻嘻地问:“大兄,你这是在剽窃哟。”

    “大惊小怪,兄长引用你一句话而已,你还跟我较真。”杨清让一本正经地说。

    杨王氏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笑着说:“你们也不看什么时候了,还这样胡闹?好好吃些填了肚子,咱们六房度过了今晚,日后还有更多的考验。”

    日后还有更的考验!

    杨氏兄妹不约而同地凝重了神色,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彼此点点头,端坐案几前,小口小口地吃火锅。

    是呢。看方才李恪的布置,江府影卫已就位,而他手上的王牌天煞魍魉都在杨氏六房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是杨氏或者旧贵族联盟派出最厉害的刺客,也不一定能突破。

    再说,若说刺客,她前世里就是国家的利剑,人民的刺客。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那些境外鼎鼎大名的毒贩,那些越境破坏祖国和平的垃圾。她与兄弟们就地担任着扫除这些垃圾的任务,任务极端危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刺客。

    暗杀的手段,古今中外,她与她的团队研究的还少么?

    领导人的安保防护,她这种精于刺杀的顶级刺客也会被请去共同防护,目的就是看部署的漏洞。

    那会儿,和平年代的暗潮汹涌,她面对的是各国各集团的精英,甚至还可能面对高科技层出不穷的各种新式武器。

    那会儿,她对死亡没有什么惧怕,唯独怕不能完成任务,让国家和人民受到到侵害。

    以前不怕,如今异能在手,变得比从前更耳聪目明身轻如燕,且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她怕什么?

    江承紫微微笑,如今真的应该是好好用餐的时候。于是,她索性不再凝神去仔细听,认认真真开始调配碗底配料。

    一时之间,这屋内谈论的都是吃喝二字。杨清让还在向蜀王询问,长安城有没有适合建造温室的地方,他总是怀念妹妹的温棚里那些新鲜的蔬菜瓜果。

    “城外终南山,气候宜人,可是最佳温室所在。”李恪建议。

    屋外风萧萧腥风血雨,屋内把酒桑麻。这简直是比诸葛亮空城计,一人挥琴退司马还拉风。

    江承紫不再过问屋外之事,只放松地吃火锅,与一家人随性惬意地谈话。

    而在她没有凝神细听那伙人之后,外面的形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伙人一并十二人,皆是各大家族选出的最顶级的杀手。这些杀手平时执行任务,一个人或者两人足矣。像这种大规模合作行动,只为杀掉一个人的行动,名门世家的杀手们有些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联盟里的世家合作,各家选拔出最顶级的杀手联合执行任务,上一次要追溯到杨广与萧后突然和联盟翻脸。

    那一次,名门联盟与杨广谈了几次,都不能达成共识,彻底崩了。

    名门一致认为,杨广已成为最大的威胁,为今之计:一边造谣杨广荒淫,让其失民心,一边各世家大族皆选出最出色的死士刺杀杨广。

    杨广一死,谁做皇帝,都是名门世家说了算。

    可是,杨广身边的暗卫一个个身手了得,且调配他们的人是谋略和兵家高手。

    那几次前仆后继的联合行动,几乎殆尽了当时名门的精英死士,而杨广却是毫发未伤。名门世家一直在秘密调查那个暗卫统领的身世,但直到最后,宇文化及突然兵变杀死杨广,名门联盟都没查到那人是谁。

    而杨广的暗卫也似乎在这世间人间蒸发了。

    “那样诡异的一支队伍,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不在这世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呢。”名门联盟的老大王之姜曾感叹过。

    前次刺杀杨广的死士们早就是一抔黄土,而今夜,联合行动刺杀杨氏阿芝的死士们还很年轻。但年轻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冷血的杀人机器,成为名门豢养的利器。

    原本,他们蒙着脸,不知对方是谁。但如今,他们有统一的目标,甚至还有统一的仇恨:那就是名门第一死士青羽死了,他们要杀杨氏阿芝,同时要引出杀掉青羽的人,为他报仇。

    青羽是这一代中最杰出的刺客,名门联盟的死士几乎都有一种认识:没有青羽完不成的任务,没有青羽办不好的事。

    青羽就是他们的偶像,甚至是他们的战神。

    可是,原本只是平常的窥伺与探路,青羽就死了。

    他死前只来得及放出一支烟花,那一支烟花意思是:身陨,敌人超强。

    死了!这些死士看着那烟花,顿时懵逼了:那家伙不是喊我们等他回来么?

    情绪即将崩溃的时候,他们想到了复仇。有些人甚至跟青羽不熟,但有什么关系呢?作为以冷静著称的刺客,需要一种媒介来保持自己的冷静。

    为青羽复仇,拿下杨氏阿芝的性命,十二人围攻那个强大的敌人!

    这些绝不承认自己是杀手,认为自己也是有节操的刺客的联盟死士确定了目标,得到了命令,就如同离弦的箭直奔杨氏六房。

    可是,前方,岂会只有一个强敌?

第四百零四章 志不在此

    杨氏六房外院内厅,火锅的香味在空气中萦绕。宾主频频举杯,谈论的是大唐各地风俗人情以及格物院的农事构想,期间宾主作诗迎合,欢声笑语不断。

    屋外的护卫听了,只觉得今夜的杨氏六房哪里是肃杀的战场,分明是花前月下温柔乡呀。

    酒过三巡,护卫们便看见有六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而出,往内院去。

    护卫们不阻拦,只示意该跟着的人暗地里跟着。片刻后,大丫鬟从内院转回来,还带着两名小丫鬟,抱着琵琶与古琴,还有大小不一的几种鼓。

    原来是要音乐助兴!

    护卫们松了一口气,但也对这些乐器以及即将要进入内厅人进行严格的检查。

    也只有此时此刻,护卫们才觉得是真的有敌来犯。

    乐器与丫鬟们被检查一番,一并入了内堂。

    杨如玉拿了琵琶,弹的是上一次在蜀中宴请柴绍时,江承紫哼唱的《奇迹》。杨如玉虽然是个文静的女子,但于音乐一道却是极为奔放。

    此番,杨舒越也在其中加入了鼓声,杨清让掏出随声携带的笛子予以应和,杨王氏则是打小鼓。

    李恪一看这架势,只觉得这一曲合奏起来又有了新的意境。

    欣赏了片刻,一杯酒喝下,他便抽出佩剑,随着这一首《奇迹》舞了一曲剑舞。

    唐朝是一个流行剑舞的朝代,“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后世的人们无法知晓那时的盛景,但他们还是从这两句诗里去想象了唐朝时代,舞乐盛行的宴席盛景。

    江承紫微笑地瞧着眼前的盛景,只暗暗感叹:这可是比想象中更美呢。

    屋外护卫听到这乐曲,也是为之一振。这乐曲大气磅礴,气势恢宏,让人心胸都为之开阔。

    一曲终了,余音萦绕在众人的耳际。

    屋外的护卫,不远处高楼上的杨恭仁,都沉浸在这乐曲里。

    杨如玉作为主要演奏者,也是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指头,擦了擦脸颊与额上沁出的汗。

    “这一曲,似乎比我上次听到时,更大气端庄,磅礴的却又不乏典雅。”李恪也还剑入鞘,施施然在他的位置上坐下。

    “阿芝说这本是合奏,在蜀中冬日,大雪下了好几场,都是没事可干,一家人研究典籍之余,就将这曲子也编排了一番。”杨清让说。

    李恪“哦”了一声,目光就投过来。

    江承紫咬了咬嘴唇,说:“别看我,我于音律一道,不通。”

    “哈哈哈。”李恪毫不客气地笑了。

    江承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李恪笑得更开心。

    “爷,这合奏曲真如同千军万马的战场,却又气势磅礴,充满昂扬的气势,这六房果真是卧虎藏龙啊。”站在杨恭仁身旁的杨云低声说。

    杨恭仁点了点头,目光看着杨氏六房周围的暗夜虚空。

    “不知下一曲会是什么。”杨云低声说来一句。

    杨恭仁扫了他一眼,问:“这一曲,你在蜀中不是经常听么?”

    杨云红了脸,连忙解释:“爷,我也只听过一次,就是柴绍入蜀,他们宴请柴绍。据闻是九姑娘从仙山听来的曲,哼唱一番,三姑娘根据九姑娘的哼唱弹奏出来的,这合奏版我却没听过。”

    “哦,六房是很有点意思。”杨恭仁心不在焉地回答,眉头蹙了起来。

    方才安插在联盟会内部的人传出消息,联盟会各家顶级死士联合行动。十二名顶级死士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杨氏阿芝。

    他不禁想起洛水田庄初见时,那女娃晶莹睿智的眸光。那时,他总想这样的女娃,未来的前途该是怎样的?她又会带给弘农杨氏怎样的惊喜呢?

    那时,他还可笑地想:这是月华留给他的出路与礼物么?

    可如今,联盟居然要击杀这十岁的女娃,这是要绝了杨氏的希望啊。杨氏长老会的那帮混蛋也是糊涂。

    “杨云,拿钥匙,去祠堂。”杨恭仁忽然吩咐。

    杨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正要询问为什么,就有探子嗖嗖往这边来。与此同时,不远处杨氏六房的内厅里,再度响起的一曲是琵琶独奏《十面埋伏》。

    “爷,他们这下一曲是《十面埋伏》,不知什么意思。”杨云说。

    杨恭仁扫了一眼越来越不沉稳的杨云,只暗自感叹六房真是不得了的地方,这杨云在那里呆了半年,竟然就被影响成这样了,像是本性都改了。以前的杨云多么律己的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的。

    杨云看到杨恭仁扫了他一眼,立马就识趣闭嘴了。

    “爷,属下去拿钥匙,开祠堂么?”杨云看了看疾驰而来的探子,冒死问了一句。

    杨恭仁则是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这弹奏之人应该是三丫头吧?”

    “是,正是三姑娘,在杨氏这一辈里,于音律最是精通。”杨云不明白自家爷为啥问这一句,但他还是很敬业地回答了。

    “三丫头也是个了不起的。杨氏未来,只能是六房了。”杨恭仁像是在自言自语。

    杨云不敢对这种事接话,只静默在一旁,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琵琶曲》,只觉得周围树影幢幢,甚为诡异肃杀。

    三名探子很快来到杨恭仁面前,其中一人拱手道:“联盟会是各家顶级死士一并出动,一并十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正在逼近六房。”

    “入夜时分,有两拨人悄无声息进入了杨氏六房。”另一个人汇报,“其中一拨身背弓箭,行动迅速,轻功了得。另一拨身法诡异。”

    “蜀王府侍卫对这两拨人是何态度?”杨恭仁问。

    那人继续回答:“因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瞧着,蜀王府的侍卫是接了他们的腰牌,放他们进去的。”

    “爷,看来这两拨是蜀王的布置。”杨云低声说。

    杨恭仁眉头聚得更深,低声自语:“蜀王的水可真深。”

    另一位等着汇报的探子等二人低语几句后,才说:“回禀爷,还有一拨,不知是何时入了杨氏。因我们开始查探时,他们已在杨府内了。先前,他们在西北的一处小林子有短暂的聚集,我们想要入树林,有两名跟踪者已被打晕。”

    “这一拨——”杨恭仁沉默了。

    杨云说:“爷,应该是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些人。只是,平素一直跟着我们的那批人人数很少。”

    “杨队长,这次人不少,几乎是将六房宅子外各处必经之路都占据了。只是不知这些人对六房来说,是敌是友。”探子大胆地说了他的分析。

    这些人虽为探子,实则是杨恭仁培养多年的亲信,一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他们跟着杨恭仁浮浮沉沉,走南闯北,早已不是少年人了。所以,每次都会在汇报情况时,附上自己的分析。

    杨恭仁听到这里,不由得舒展了眉头,笑道:“此刻,这《十面埋伏》倒是很应景。只是与项羽被围不同,他们十面埋伏待敌人。”

    杨云听到这些情况,一颗忐忑不宁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你们且下去,继续监视,若那些人都没法阻止联盟会的死士。那么,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九姑娘与蜀王以及六房小郎君。”杨恭仁吩咐。

    “是。”三名探子速度撤离。

    “那祠堂那边还去么?”杨云问。

    “暂且不动,静观其变。”杨恭仁改了主意。

    六房正厅里,一曲《十面埋伏》终了,杨如玉起身福身行礼,在谢过众人的掌声后,施施然坐下。

    杨清让便瞧着江承紫打趣说:“阿芝,作诗你不在行,琴棋书画歌舞,你总得也要拿得出手一样呀。”

    江承紫拿着竹编的大号漏勺在锅里慢悠悠地捞着,待捞到了几块沉底的藕片,从容夹到碗里时,才斜睨了杨清让一眼,撇撇嘴批评杨清让:“你深深了解自家小妹,还不遗余力地挖坑给我跳,有你这么坑妹妹的么?”

    “呔,我是看你琴棋书画舞拿不出手,刺绣女红亦不精通,又懒惰不上进,深深为你感到不安,想要催你奋进。”杨清让也撇撇嘴。

    “要你管。”江承紫亦撇撇嘴。

    杨如玉掩面笑道:“清让,你却莫要为难阿芝,她志不在此。”

    “知我者,长姐也。”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杨王氏也是宠爱地轻声斥责:“给你台阶下,你还嘚瑟起来了。日后,上了长安,你得好好给我关在家里,练习一下琴棋书画舞,学习操办家宴,各种礼仪,还得适当学学刺绣。”

    江承紫一听,一脸苦瓜样,撒娇地说:“阿娘,你怎么这样狠心呢。人各有志,你要理解我嘛。我虽不擅长于琴棋书画舞女红刺绣,可我善骑射,善带兵,善格物,还善赚钱呢。”

    她得意洋洋,晴嬷嬷在一旁笑,说:“九姑娘,你向来了不得。只是日后总是要嫁人,为一家主母。这琴棋书画总是要学一学。”

    “晴嬷嬷所言甚是。你这琴棋书画舞女红刺绣样样不会,即便做了一家主母,却也得失了礼数,夫君也生出别的心思来。”杨王氏说。

    她这话明着是在教女儿,实则是在敲打蜀王。杨王氏从来都是因材施教重逢尊重孩子们的爱好选择的人,哪里会有这种迂腐的旧思想嘛。

    江承紫瞬间就明白了,蜀王也立马就嚷起来了,说:“六夫人,我向你保证无论阿芝会不会琴棋书画舞,会不会女红刺绣,我都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哈哈,阿娘,你这是一时情急,竟忘记阿芝的未来夫君就在这席上呢。”杨清让哈哈一笑。

    杨王氏也是尴尬笑笑,对蜀王拱手,说:“蜀王见谅。”

    “六夫人客气了,作为父母担心儿女终身大事与前途,无可厚非。若换作我,也会如此。”李恪说。

    “蜀王如此明事理,我便放心了。”杨王氏笑着举杯敬李恪。

    李恪一杯酒下肚,却又回头打趣说:“阿芝,话虽如此,但我却想听你唱歌了。”

    江承紫其实真不是琴棋书画舞一窍不通的女子,她只是不精通罢了。

    “既然蜀王命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江承紫说完后,却没有唱歌跳舞弹琴的动静,反而是拿着漏勺将几块烫得刚刚好的藕吃掉,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对杨清让说:“大兄,你的古琴借我一用。”

    杨清让顿时就懵了,他不记得自己的妹妹在晋原县学过弹琴啊。在洛水田庄就更没可能了。

    “大兄,古琴给我一用。”江承紫直接将他搭在琴上的双手拿开,抱着古琴就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来。

    她弹琴的姿势不标准,指法也有些凌乱。但是她弹的是略略改了的《十面埋伏》。

    若说杨如玉弹的《十面埋伏》大气磅礴,用急促的琵琶营造出了紧张的气氛,那江承紫这一首改良过的《十面埋伏》就略略显得古朴苍凉。

    “这,弹的啥呀。像是音律都不通似的。”一直在六房不远处的高楼上等着《十面埋伏》下一曲是啥的杨云不由得吐槽。

    “不,这人通音律,只是不精于此道,所以手法生疏。而且这不是弹错了,这是改过的《十面埋伏》,大有孔明挥琴退司马的潇洒。”杨恭仁缓缓评述。

    同样,一曲终了,六房内厅,在场之人没有任何人鄙视江承紫。虽然,她的的确确弹错了几个音符。

    “妹妹,你这曲记性改编得不错。”杨如玉赞叹。

    江承紫轻轻一笑,说:“哪里,哪里,长姐谬赞。我不是改编,我只是手法生疏弹不了那么快,所以自动把速度降低了。”

    “可是古朴典雅,不失那种紧张感啊。”杨清让也赞同。

    江承紫依旧是笑,不知不觉瞧了瞧李恪,他神情平静,似乎在专心对待食物,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表明他在偷着乐。

    屋内依旧是其乐融融,宾主融洽,而在离杨氏六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树林里,十二名死士遇见了顶级麻烦。

第四百零五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十二名死士,隶属于不同的家族。

    但他们的身份却大同小异。首先,他们都是名门世家的聪颖子弟,且大多数是庶出、偏房,甚至于父母或者祖上卑贱之人。

    可无能如何,他们的姓氏表明了他们的不凡,也意味着他们比寒门和平民百姓有更多的机会展示拳脚。

    所以,即便是名门世家的远房、庶出,甚至只要是能跟名门沾上边的人都不会放过跟名门拉扯的机会。

    当然,大多数名门远房庶出都是卑微的存在,好一点会在名门的某个庄子上干活,或者独当一面;又或在在名门世家当管家、护院,诸如此类。

    当然,要是其中优秀的佼佼者,也会被世家重用,成为世家的棋子,亦或者成为世家的利剑。

    古往今来,世家里豢养的死士、暗卫,就是从这些名门卑贱子弟里选拔。

    选拔优秀者,灌输家族荣誉至上的理念,对他们从小进行各种残酷杀戮训练。然后,再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根据他们的表现,予以考核打分。当得到了一定的标准,这些死士就可予以晋级。

    而晋级到一定级别的死士,其家人就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甚至会为自己的兄弟父亲赢得金钱,乃至于小小的官吏职位。

    而从入门到顶级,要经过九次晋级。

    当晋升到顶级的死士,就不会轻易地被派出去执行任务。那些普通的任务都给予等级比较低的死士去执行。

    这些顶级死士,他们平素里保持着神秘,每天进行训练,但他们在家族里早已名声大振。

    并且,自从名门联盟以来,各家的死士也是名门力量的体现。顶级的死士们也暗中较劲。有时候,名门联盟开会,死士们会随行,少不得一番较量。

    而几番之后,在这一辈的死士中,来自荥阳郑氏的青羽。

    郑氏青羽,其父乃荥阳郑氏家主的庶出弟弟的孙子,因其母乃卑贱丫鬟,他甚至连庶出都算不得,生下来就与其母被丢到了庄子上过活。

    母亲过早病逝,这才被其祖母接回去,要给其父正妻抚养。

    正妻恶毒,对他非打即骂。在新一轮的死士选拔时,五岁的青羽偷偷一人前去应选。被选中,成为最孤独的死士。

    也在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中,成为荥阳郑氏的顶级死士,且以速度快著称。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不苟言笑,速度快得让人绝望。因此,在世家联盟里,顶级死士们都佩服青羽。

    而这一次联合执行任务的指挥者就是郑青羽和琅琊王氏的王伯成。

    一开始,郑青羽接到的任务是夜探杨氏六房,看看他们的部署,毕竟这六房崛起得太诡异。而且,据上一次执行击杀任务的杨氏死士所言,六房似乎有高手存在。

    “我去。”躲在角落里的青羽说。

    众人没有异议,只说:“注意安全,听闻那丫头师从仙者,或许会有妖法。”

    “妖法?”青羽难得笑了,说,“我去瞧瞧妖法。”

    谁也没想到杨氏六房居然是比皇宫内院更可怖的存在。青羽这样以速度快、轻功好著称的顶级死士,竟然死在了杨氏六房。

    十二死士看着绽放烟花,惊异、恐惧、迷茫之后,他们确定了目标。

    为了家族荣誉,为了死士的名声,为青羽报仇,为了证明自己!

    十二死士在王伯成的带领下,领取了联盟下的新任务:天亮之前,击杀杨氏阿芝。

    “她危及了名门荣誉,必须诛杀。”王之姜对死士们说。

    “名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正是无数名门子弟的功勋才构筑了我们的荣誉。而今夜,你们正是荣耀守护者,你们各位在天明之前,务必完成此任务。”杨氏的长老会的大长老名叫杨金和,平素不说话,但此时也不得不训诫一二。

    “是。”王伯成带着十一名死士接下任务。

    早就整装待发的死士,如同离弦的箭往杨氏六房疾驰。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觉得弘农杨氏不愧为名门世家,这地方可真大啊。他们快速奔跑一刻钟,还距杨氏六房一里。

    在事先拟定的路线上,在这里会避开杨氏的护卫巡逻,从一处树林穿过去。

    就在十二死士穿越树林时,树林里转出了十来人,劲装黑衣,招式简单粗暴,但招招杀招。

    十二死士同时想:难道杨氏六房的所谓高手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群人围攻青羽的话,青羽也是没什么胜算的吧。

    “一个不留。”林子里响起少年人的声音,清澈柔和,却有一种肃杀之气。

    死士们早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人,也不问缘由,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眼前的十来人速度处理掉。他们深深明白自己肩膀上的使命,也知道作为一名死士,不能如期完成任务,便没有活着的价值。

    “速战速决。”这是死士首领王伯成下达的命令。

    一时之间,树林里兵戈相碰,吓得一群飞鸟扑腾腾往夜空里飞去。血腥味逐渐弥漫,混杂在沉沉的雾气里。

    “有毒!撤。”王伯成觉得有些没劲儿时,被对方刺中右臂时,终于明白这里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敌人,还有更阴毒的手段。

    “对一个小小女孩痛下下手,你们这些杂碎,一个也别想走。”依旧是那少年人的声音,这一次却是冷漠狠戾。

    “你们是谁?”王伯成又身中数刀,知晓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但他依旧在想着在死前用自己的尸体传达出的击杀者的身份。

    “替天行道之人。”那少年回答,随后又讽刺地冷笑一声,道:“想套出我的话,为你们的主子留下最后的情报。这种伎俩,我三岁学完了。”

    王伯成听对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内心是没来由的绝望,只能留下最后的信息:击杀者,皆为少年人,身份诡异。

    这一场击杀,持续了一刻钟。杨氏护卫们接到的命令时,某一条线路上发生的事,就当没听见,没看见,绝对不能掺和。

    因此,虽然这树林附近有一支四人护院队伍发现了树林里的异常,也是假装没看见,如同平常一样巡逻。当他们再一次巡逻在这里时,树林里一片寂静,先前的兵戈之声已消失。

    “要去看看么?”其中一人小心提议。

    “不要吧?上头交代了,从云顶楼到杨氏六房这一线上的所有动静,我们都不能过问的。”另一人低声说。

    “可是,好浓烈的血腥味,怕是出人命了。”第三人说。

    “对啊,我也闻到了,我是担心明日一早,若是这里出人命,我们会受牵连。”最先提议那人说。

    “那,去,还是不去?”几人在树林外的小道上犹豫不决。

    正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忽然有人说:“你们不用做决定,我来为你们指一条生路。”

    四人大惊,纷纷亮出兵器,寻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林**上,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让人看不出他的身形。

    “你是谁?”四人皆问。

    “给你们指生路的人。”那人回答,声音清澈,听起来是十来岁的少年人。

    “哼,藏头露尾的,你先说你是何人?”四人巡逻小队的队长冷冷地问。

    “你们——”那人顿了顿,笑,“还不配见我真容。”

    “狂妄之徒,夜闯杨氏,纳命来。”那巡逻小队队长虚张声势,嘴上喊得狠,实际上根本没有行动。

    那人没有任何畏惧,说:“我看你们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尤其是杨云平,刚得了一个聪颖健康的儿子——”

    “你,你想干什么?”四人陡然觉得恐惧。

    “我说了啊,我是为你们指一条生路。”他说。

    “你,你有什么目的,你直说。”杨云平向来胆子大,但一想到这人可能对付自己的家人,就觉得万分害怕。

    那人摇摇头,道:“世人如何都是这般呀。我明明说了实话,你们却不信我。”

    “那你倒说说,什么是我们的生路。”杨云平继续问。

    “我先说说你们的死路。”那人说。

    四人陡然变色,这才想到这人一直在说要为他们指一条生路,他这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他们四人即将面临死亡么?

    “你,你危言耸听。”四人不约而同地说。

    他啧啧两声,说:“你们接到的命令是某一条线路上的任何动静都不能过问,假装不知。对吧?”

    他们不说话,这是上头给的命令,怎么能对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说呢。

    “你们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放心,我没心思窥伺你们杨氏这种可笑的举动。”那人又说。

    “你废话真多,有话直接说。”杨云平觉得那人说的话像是把他们放在火上慢慢炙烤,难受死了。

    “你别着急。”那人拢了拢斗篷,继续说,“这树林属于你们的辖区,在这里刚刚有了一场击杀。不管死的人是谁,官府会来过问的。”

    “胡说,从前,这杨氏死那么几个人,报备一下就可以了。官府从没来过问。”杨云平一副“你哄老子”的样子。

    那人呵呵讽刺,说:“别忘记,前几日,大理寺司直亲自来过杨氏。”

    杨云平没说话,虽然他们一直是巡逻偏远地方,但也听说了大理寺来了杨氏彻查芳姑姑与杨氏元淑李代桃僵一案。而且,还击杀了那一直以来欺压下属、飞扬跋扈的崔顺。

    “那又如何,关我们什么事?”杨云平很是烦躁,语气也不好。

    “你们是这里的巡夜者,你们必然会被传唤。”那人说。

    “我们说不知道就可以了。”杨云平已明白那人的意思了。

    “你们可以这么想,别人却不一定相信你们哟。”那人笑道。

    杨云平心一沉,当时他接到上级那命令时,就觉得扯淡。四人组方才谈起,也觉得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才能让他们放心。”那人继续说。

    “你待要如何?”杨云平问。

    “让我来保护你们。”他笑嘻嘻的。

    “哼,你来历不明的狂徒,休得胡言。”杨云平呵斥道。

    “你们的家人,我亦保护起来了。”那人云淡风轻的一句。

    四人却听得出是威胁,惊骇着喊:“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他说。

    四人皆沉默,杨云平也冷静下来,片刻后,他问:“你要我们怎么做?”

    “让我的人替你们巡逻,现在马上将你们的腰牌,衣服都脱下,找个地方藏起来。”他说。

    几人不敢相信,问:“就这些?”

    “是。”他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四人已在他的分析下看清了眼下形势可怖,可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世上的人对你好,大多数都是想要从你这里取走东西的。

    “我帮天下人。”那人说。

    “帮天下人?”杨云平有些糊涂,怎么自己的命还跟天下人联系在一起了。

    “要知道,我杀你们易如反掌。”那人说话的当口,身形一闪,已在他们身后。

    四人浑身发抖,蹙眉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保护好人。”他说。

    “我们?”杨云平问。

    他呵呵两声,说:“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杨云平红了脸,争辩道:“你不是说你在帮我们么?我这不是随口一问。”

    “若有一人,可造福百姓,你说她是不是好人?”那人问。

    “肯定是。”杨云平回答。

    “若她能让百姓和乐,她算不算事关天下人?”那人又问。

    “当然算啊。”杨云平回答,随后又骄傲地来了一句,“我们杨氏六房九姑娘、小郎君就是这样的人呢。”

    “呵呵,树林里死的那些人,得到的命令就是击杀六房九姑娘与小郎君。”那人说。

    杨云平立马说“不可能”,随后又觉得大有可能。因为上级的这一条命令,正是从云顶楼到杨氏六房这一线的任何动静都不要过问。

    这样的命令,不就说明了么?

    “你自己也不相信你这一句话。”少年笑了笑,随后冷声道,“世家大族,藏污纳垢,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总想着排除异己。”

    “你,你是想我们在官府来时,出来作证?”杨云平终于明白眼前这少年要让他做什么了。

    “你很聪敏。”少年笑道。

第四百零六章 风起云涌

    少年笑着夸赞这四人很聪敏,杨云平再三权衡,却最终是心一横,朗声说:“我乃杨氏之人,绝不会做有损杨氏的事。”

    少年笑道:“你的妻儿父母亦不顾?”

    “他们,若知晓我的决定,亦会理解于我。”杨云平说。他虽是家族里不起眼的人,但也是出自弘农杨氏,是杨氏子弟。若是从小在族学里,他能聪颖一些,功课好一些,杨氏家族也会为他铺路的。

    “你们另外三人呢?”少年又问。

    三人没答话,陷入深深的沉默。

    “你们,不许误信奸人。”杨云平喝道。

    其中一人小声地说:“可是,他们,他们这是要杀了九姑娘。”

    杨敏芝本来低调,但是有心人想要捧杀于她,以至于让天下百姓皆知她的事迹。红薯与马铃薯的推广,盐矿的发现,蝗灾的预防与治理。

    这一桩桩惠民之事让杨氏九姑娘在百姓心中的呼声很高。就是在这世家大族的内部,除了那些高层们忌惮杨氏九姑娘外,寻常的子弟对这九姑娘也是十分佩服。

    “兰心蕙质,出名门。”

    “菩萨心肠。”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作为,我们百姓有福了。”

    ........

    这样的夸赞都出自这些平民百姓的真心。弘农杨氏除了高层,更是因九姑娘出自杨氏而万分自豪,甚至很多人都觉得九姑娘是天女下凡。

    今夜,值守的这三人也不例外。就拿盐一事来说,他们虽然出生弘农杨氏,但身份地位卑贱,家里人不是杨氏的护卫就是杨氏里的丫鬟婆子,连盐布都买不起,更别说堪比黄金的盐。

    但是,九姑娘在蜀中发现大规模盐矿,又利用火井汲水制盐,让盐成为一个铜板皆可买的物品。

    众人感念九姑娘,感念杨氏六房。

    这四人也不例外,所以,当眼前的少年人指出杨氏高层要诛杀九姑娘时,他们彷徨犹豫了。虽然,杨云平竭力稳住了自己,但他却阻止不了同伴这样想。

    “休得胡言。九姑娘是我们杨氏的骄傲,我们杨氏为何要杀九姑娘?”杨云平反问。

    少年轻笑道:“若你能想得透,你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值守,径直入了长老会了。”

    杨云平不说话,他是比较老实的人,不懂得勾心斗角。

    那少年又说:“你们既不愿走我为你们指的生路,那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的家人我亦不保护了。只是死的时候,莫要想起‘后悔’二字便是。”

    杨云平的心又有些乱了,喊了一句:“哎。”却发现这影影绰绰的林**上哪里还有那少年人的身影。

    “他似乎走了。”一人说。

    另一人责怪,说:“你不觉得我们上级下的这个命令很奇怪么?指不定那人说的是真的。”

    “闭嘴。”杨云平喝道。

    “你总这样。这些年,在这宅子里,添的冤魂还少么?六房以前什么光景,我们又不是不知。”同伴腹诽杨云平。

    “你在这偏远地方值守,你乱说什么。”杨云平喝道,心中也是烦乱得很。方才那少年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到底该如何?

    杨云平发现,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原来并不是没得选择,而是有选择。

    而在这片树林之后的小山坡上,身披斗篷的少年,对身旁几名黑衣人吩咐:“你们远远地瞧着这几人,不要让他们死了。”

    “是。”那几名黑衣人隐没在了夜色中。

    斗篷少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转过山坡上一棵矮松,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杨氏六房附近,站在高楼之上的杨恭仁忽然看见大群飞鸟从远处飞来,心一紧,暗想:终于要有所行动了么?

    “爷,似乎有情况。”杨云低声说。

    “嗯,静观其变。”他依旧站在高楼顶端,任凭凉寒的夜风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爷,风寒露重,你披上这狐皮大氅吧。”杨云不仅仅是他的护卫,更是他的随侍,此刻递过来一件大氅。

    杨恭仁也不客气,将狐皮大氅披上,一阵暖意袭来。他忽然想起在洛水田庄时,那小女孩郑重其事地要他保重身体,说这两年有病符灾星横行在他命里,要他多多保重,过了这一关就平坦如砥了。

    “阿云,你说,这弘农杨氏是不是该变一变了。”他说。

    “属下不知爷的意思。”杨云确实也不知自家爷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关系,天一亮,若六房不去敲祠堂钟,你便去敲。”杨恭仁说。

    “是。”杨云回答。

    两人就站在这高楼之上,静待着敌人的到来。

    与他们一样静待着敌人出现的还有杨氏外宅布置的魍魉,领队是冷静著称的穹苍。他们静静地呆在伏击地点。

    “队长,按照计算路线,那群人该到了,可怎么还没动静。”身旁有人说。

    穹苍只一句:“等。”

    众人便等着。

    与他们一样等着的,还有在六房里布置的狙击手,隶属于舒敏领导的天煞,以及锦云指挥的江府影卫和蜀王府侍卫。

    众人静待敌人的到来,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虽然,对方只是各大家族联盟的顶级死士,对他们来说,不曾放在眼里。但他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误。

    “我吃饱了。那些贼人的速度也太慢了吧。”杨清让感叹。

    李恪似笑非笑,说:“的确有点慢啊,连魍魉都还没动静。这么一大会儿了,还连六房都没靠近。”

    江承紫喝了一杯酒,脸色绯红,正斜倚在软垫上,笑嘻嘻地问:“除了魍魉,你可在外面又安排了人?”

    李恪神情一凝,眉目一展,问:“阿芝可是知道些什么?”

    江承紫摇摇头,说:“只是随口一问。”

    “我此番带来的人不多。先前天煞与魍魉在西部执行别的任务,我也不知他们能否如期赶回,所以才让江府影卫也来了。因此,不曾在宅外布置。这番天煞与魍魉赶回来,也只来得及在宅外布置一支。”李恪说。

    江承紫“哦”了一声,说:“那或者还有我们不知的第三方存在?”

    李恪知晓她耳力过人,方才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便问:“怎么讲?”

    江承紫不想让别人知晓她耳力特别敏锐,便说:“我只是想那些人这么久没来,怕是因为遇见了别的阻拦。也许还有别人不想我死。”

    方才,她趁着杨如玉弹琵琶的时候,凝神静听,恰好听到了那一场发生在树林里的杀戮。

    那少年人说是替天行道,为救天下苍生。于是,那十二人皆被诛杀在那小树林里。后来,她还想听一听少年人的身份,不料少年人不再说。

    再后来,少年人与那几名护院的对话,她也听了,但那些对话还是不能确定少年人的身份。

    但无论如何,在蜀王之外,还有别的势力不想她死。不管那些人真的是替天行道,还是有别的目的。总之,这一次,在弘农杨氏的这一仗中,她不会输。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李恪很是赞同。

    “会不会是大伯父?”杨清让提出疑问。

    “哼,可能吗?是他一回来,这祖宅就血雨腥风。”杨王氏对杨恭仁始终有成见。

    杨清让见自己的母亲这样生气,便低低地说:“儿子也只是瞧见他方才来六房将那些想要闯入内院的人呵斥离开,才猜测一下的。”

    “无凭无据,莫要乱说。”杨王氏生气地扫了杨清让一眼。

    “哦。”杨清让很是委屈。

    杨舒越立刻出来打圆场:“别管是谁,这算是帮了六房一把,总算不是敌人。”

    “六爷所言极是。”李恪也附和。

    “那看来,我们今晚是等不到了?”杨如玉笑着问。

    “大约是。”李恪也是愉快一笑,随后起身说去出恭。

    李恪出得厅来,便招来了杨初,说:“让舒敏速速来见我。”

    “是。”杨初一溜烟,纵身越过院墙往内院去。不一会儿,有个身形瘦削,个子颇高的青年男子跟着杨初来了外院,往挨着净房的一处亭子里去。

    亭子里,李恪负手站在那里。男子在亭子外便拱手拜道:“属下舒敏前来拜见。”

    “今夜的弘农杨氏,鱼龙混杂,各方力量未明。我想起你善于追踪,想让你亲自探查一番。”李恪开门见山。

    舒敏不动不摇,只平静地说好。

    “那天明之前,我要知晓大概情况。”李恪言简意赅。

    舒敏又应了一声“好”,转身就往墙角去,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李恪去净房转了一圈,这才施施然回了内厅。内厅里的争执已停了,杨如玉有些熬不住,不断地在打瞌睡。杨王氏不放心她回去休息,就让丫鬟们将被褥拿过来,就在内厅旁边的厢房里歇下。

    杨清让则是抱着被子就在案几后的席子上躺下了,也说揉着眼睛说:“我熬不住了,我得眯一会儿。”

    江承紫则还保持着清醒,瞧见李恪进来,便问:“你不睡一会儿?”

    “不困。”他说,随后又问,“你要困了,便眯一会儿,我守着你。”

    “我不困。”她摇摇头。

    杨王氏则搬了绣架过来绣牡丹花开的锦缎,以此打发时间。

    “蜀王,可否再对弈几局?”杨舒越问。

    李恪知道这是杨舒越迁就他,怕他无聊,其实杨舒越早就困倦,精神不济。所以,他便推辞说:“我得留点精神对付贼人呢,这下棋到底耗费精神。”

    “那蜀王在旁边厢房歇息?”杨舒越询问。

    李恪摇摇头,笑着说:“六爷,你别理我。我就在这里打个盹即可。”

    杨舒越很是尴尬,想要说什么,江承紫却对他摇摇头。杨舒越就不再说话了。

    “阿芝,要不,你给我讲讲故事好不?”李恪跑到离江承紫比较近的座位上,拿了几个软软的靠垫,斜倚在席子上。

    “我养在闺阁,哪里有什么见闻可讲呀。”江承紫撇撇嘴。

    李恪耸耸肩,做个了鬼脸,反驳她说:“你别糊弄我。在蜀中时,我听闻各大达官贵人家的小孩们可喜欢你了,恨不得****上门听你讲故事了。”

    “这,嗨,我糊弄他们的罢了。”江承紫说。

    “不干,你也糊弄糊弄我呗。你看我多凄惨,我打从记事开始,我母亲就吃斋念佛的,从来没在我临睡前讲过故事呢。”李恪耍赖。

    “喂喂喂,蜀王殿下,请注意一下你的形象。”江承紫长眉一展。

    “我形象很好啊。起码坦诚真实。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坦诚与真实了,对吧,六夫人?”李恪还拉上了杨王氏。

    杨王氏抬头一笑,说:“蜀王这话不假。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就是真诚的对待了。”

    “看见了么?赶快讲一讲你那些故事,糊弄一下我。”李恪催促。

    杨王氏也帮腔,说:“反正闲来无事,我瞧你精神也足,你就讲一讲呗。从前在晋原县,总听那些夫人姑娘们说起你会讲故事,为娘还没听过呢。”

    江承紫嘿嘿笑,说:“那也行,你们容我想一想。”

    “好。”李恪托腮看着她,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江承紫其实上辈子一直在训练,很少去看什么闲书,偶尔看几本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她想来想去,就讲了聊斋里几篇耳熟能详的。

    她可不想讲个长篇的,这一群人成天都来拉着她问更新呢。

    讲了几个故事,不知不觉就天明了。

    晨光熹微,看起来是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

    江承紫施施然起身打水洗脸,杨氏六房的人也开始如同平常那般起床洗漱用早餐。

    李恪洗漱完毕在吃早饭的时候,舒敏回来了,瘦削的青年操一口太原话汇报情况,说:“除了蜀王府的人之后,一共有三支不属于杨氏与蜀王府的队伍。”

    “这么多?”李恪眉头蹙起来。

    “有一支的手法,应该是老熟人。”舒敏回答。

    “嗯?”李恪放下手中的粥碗,看着舒敏的一双大眼睛。

第四百零七章 王爷画风不对了

    舒敏顿了顿,垂了眸,将大眼睛收起来,才说:“长孙一族。”

    “呵呵,他也真看得起我,这事也来凑热闹。”李恪笑着说。

    舒敏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凉寒了,他知晓自家公子是真的怒了。这个时候,决不能多言多语。

    “舒大眼,你说说你的看法。”李恪将碗碟轻轻推到一边。

    舒敏差点扑倒,想要建议自家王爷不要叫自己舒大眼,但这会儿王爷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就忍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长孙一族的人向来都在拿捏王爷的行踪。此次与以前一样,来得不多,像是在做壁上观。或者,他们是想要知晓旧贵族以及蜀王府的实力。毕竟坐山观虎斗就能知晓两只老虎的能力了。”

    “不错。”李恪点点头,示意舒敏继续说下去。

    舒敏又继续说:“长孙一族这次领队的人依旧是长孙冲。”

    “呵呵,这孙子还真勤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恋上本王了。”李恪讽刺。

    舒敏无语,感觉自家王爷这画风与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王爷不苟言笑,话也不多。现在的王爷爱笑,话多,还动不动开启嘲讽模式。居然都能开玩笑叫他“舒大眼”了。

    “好了,长孙一族看起来不是来趟浑水的。另外两方势力又是什么情况?”李恪很体贴地没有问另外两方势力是谁的,这种问题他觉得太强人所难了。

    舒敏也觉得自家王爷好体贴,立马就说:“其中一支,十人左右,约莫是陛下的人。”

    “哦?我爹也这么关心我?”李恪端着杯子呵呵笑。

    舒敏瞧不出这笑到底是高兴还是愤怒,只站在桌边没有说话。

    “你倒说呀。我找你是汇报情况的,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跟一木头似的拄在这里。”李恪也觉得这舒敏怪怪的。

    舒敏被骂得一激灵,心中腹诽:王爷,是你怪怪的,让我都不知怎么办了。

    不过,他哪里敢将心中腹诽说出来,连忙打起精神,清清嗓子,说:“我本来没有瞧出这一批人的出身,只是跟他们交手时,我瞧见了一人的兵器。”

    “啊?你跟他们交手了?”李恪蹙了眉,若是跟父皇的人交手,那这事就微妙了。

    “王爷,你放心,我穿的是杨氏款式的夜行衣。”舒敏一本正经地说。

    李恪瞟了他一眼,说:“你这招以假乱真,不错呀。不过,你确信对方没人跟踪你,没人能认出你?”

    “属下保证。我潜过了一条河,辗转好几处,才潜回来。”舒敏说。

    李恪也知舒敏的能力,便点头道:“我信你。”

    “多谢王爷信任。”舒敏拱手。

    李恪不耐烦,挥挥手,说:“差不多得了,别这种虚礼。”

    舒敏委屈:明明是王爷你这样的,我总得有礼数啊。这会儿,你又斥责我。

    一旁的杨初“噗嗤”笑了。舒敏瞪了他一眼,才继续汇报:“陛下的暗卫,据说是十分厉害之人,我们谁也没见过。但昔年,王爷解洛阳之围时,我们是见过他们的器具的。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却恰好见过那人是护在陛下身边的。”

    “嗯。你这么说,我也记得。这位其实叫元宝,是个用双刀的高手。如今也该有三十出头吧?”李恪问。

    舒敏点头,说:“正是这位。那双刀真是快准狠。也正因为这双刀,我确信这些人是陛下的人。”

    “呀,我父亲还真真是惦记我呀。”李恪笑嘻嘻。

    舒敏又怕蜀王翻脸,不敢去接话,赶忙径直汇报说:“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是惦记蜀王你。”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随便泼主子冷水,也幸亏是我这种唯才是举的主子,不然你就郁郁不得志一辈子。”李恪又说。

    舒敏抹汗,已经习惯自家王爷这种变化的杨初在一旁捂着嘴憋笑。

    “小心憋出内伤,憋死你。”舒敏回头狠狠等了杨初一眼,小声地说。

    “好了,舒大眼,我不逗你了!你好好说吧。”李恪打趣舒敏。

    他心情其实很好。昨晚不管是谁击杀了旧贵族联盟的人,那都是帮了他一个大忙。首先,他们击杀顶级死士是救阿芝;其次,那些人的出手让蜀王府与旧贵族避免了短兵相接,从而可以更好地隐藏实力。

    虽然,不知那一批人的目的,但那不重要。从目前来,结果对蜀王府有利,对杨氏六房有利。

    舒敏到此时才确定自家王爷今早的笑是真的在笑,不是在发怒。所以,他松了一口气,径直无视蜀王的调侃,继续说:“那元宝确实是个人物。”

    “嗯。父亲的亲信之一。”李恪也正色评论。

    “属下斗胆断定他们就是来作壁上观,跟长孙一族的目的相同。一则因他们人少,且所占据之地都是适合侦查之地。”舒敏继续汇报。

    李恪点点头,心里有点凉寒,但更多的是坦然。经过上一世大彻大悟的疼痛,这一世无论什么变故,无论父亲对自己做什么事,他已不觉得惊讶了。

    呵呵,毕竟他是庶出。毕竟,他身体里有炀帝的血。

    “至于另一支,人数该有六十人上下。手法简单粗暴,但快准狠。击杀旧贵族联盟死士的人就是这一批人。”舒敏神色比先前严肃。

    李恪站起身推开窗户,扫了他一眼,说:“你这先说无关紧要的,最后说最要的消息,这一毛病还没改啊。”

    “属下以为,最重要该留到最后好好商讨。”舒敏说出理由。

    “你既放到最后,就仔细说一说吧。”李恪整了衣衫,在舒敏开口之前,又询问杨初,“张司直那边,你可派人去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明里暗里,派了三小队。”杨初回答。

    李恪点点头,说:“若是不出意外,午饭时,张司直就能到六房了。”

    “是。”杨初算了算,给出了确切答案。

    “务必保证张司直的安全。”李恪又给出指示。

    杨初一愣,立马就觉得自己先前的布置还不够严密,于是领命出去重新布置。

    杨初走后,李恪拢了拢衣袖,负手立在一株花树前,示意舒敏继续说。

第四百零八章 穿制服的男人....

    舒敏的了示意,便将昨晚探听到的最重要的消息,娓娓道来:“昨夜,约莫昨晚丑时末,在离此约一里的偏僻树林里,发生了一场击杀。旧贵族联盟十二名顶级死士皆被击杀。”

    “被击杀?”李恪听到这里,蹙了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被击杀。从现场看来,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舒敏神情语气依旧平静。

    李恪心内却大惊,这名门贵族从春秋战国就开始豢养死士。帝王家、江湖上的各种死士训练方式都是这些名门世家贵族里总结出来的。

    他训练士兵护卫的手法也不过是这些名门贵族训练死士的方法再加上阿紫手札上记载的一些训练的方法,再加上孙思邈给出的五禽戏以及各种提升人体能配方的食谱药剂所成。

    而这种延续近千年的名门就该是当今的旧贵族联盟。他们的死士战斗力很是惊人,上一次名门贵族联盟的死士集体执行任务是对付自己的外祖父隋炀帝杨广。

    而那一战的惨烈,母妃的护卫杨敬腾曾向他描述过。也是因为名门贵族联盟死士的战斗力惊人,这一次回祖宅,他才会命天煞与魍魉火速完成西北的任务到达弘农杨氏。也是因为他们死士的可怖,他才会让江府影卫提前出动。

    可是,舒敏却说那顶级的十二名死士是“被击杀”,这“被击杀”就意味着这些死士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能让这顶级死士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得是多么可怖的力量。

    “王爷,对方的手法非常血腥粗暴。我亲自瞧过现场。现场的打斗持续不会超过一刻钟。而且从现场看来,名门死士几乎没有招架之力。一则是对手的功夫很高,二则是对手人数多,且应该使用了某种阵法。”舒敏经常说。

    “某种阵法吗?”李恪听到这种说法,心里略平静。如果是单打独斗,能让顶级死士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是可怖。

    “恐怕是。属下在西北执行任务时,曾瞧见当地一个部落,单打独斗真的很一般,但当他们使用有序的阵法,很多顶级高手都能被击杀。此事,属下已写在此次的报告中。”舒敏说,随后又将那些蛛丝马迹一一说了,最后得出结论,“这应该是一个非常讲究阵法的团队,有各种诡异的阵法,这种阵法一旦战场杀敌,恐怕很是恐怖。”

    “那依你看,他们个人能力如何?”李恪很介意的是这些人的个人能力。阵法是可以磨练的,可以培训的,但个人能力却是不能的。

    “恐怕天赋异禀,不在那些死士之下。”舒敏回答。

    李恪还是蹙了眉,来来回回踱步,他已隐隐觉出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暗处,但自己却对对方毫不知情。

    舒敏也瞧出自家王爷可能的担心,便冒死多嘴一句:“就目前他所作所为来看,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目前而已。”李恪神情严肃。

    舒敏顿时明白蜀王的意思,昂首挺胸站立端正,回了一句:“属下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等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派探查的佼佼者去探查清楚对方的来历。”李恪下令。

    “天煞听令。”舒敏代表整个团队接下了命令。

    “依旧按照昨晚的布防换防防守,你且去吧。”李恪挥挥手。

    舒敏退下后,李恪站在铜镜前,正了正衣冠。今日,要面对是大场面。因此,一大早起来,他就沐浴更衣,换了玄色的亲王服,头发用玉冠绾得一丝不苟。腰带是反复的祥云花纹,精美的玉珏上缀着阿芝亲手做的红色璎穗。

    此番,用完早点,漱完口,正了正衣冠。他迫不及待要去见阿紫。

    虽然,夜尽天明,似乎昨夜的杀戮都远离了,但毕竟还在杨氏祖宅,他不能掉以轻心,让阿紫有三长两短。

    他急匆匆而行,刚感到内院门口,就瞧见了一袭素衣曲裾的江承紫从内院出来。她一身素衣,若非鹅黄色的披帛,到让人觉得像是吊丧的装束。她头发上也没有发饰,仅有一柄木簪。

    “阿芝。”他快步上前。

    江承紫微微笑,赞叹:“蜀王这身可精神了。”

    他倒是不好意思,只觉得心里欢喜得很,脸却不由得滚烫。

    “真的?”他低声问。

    江承紫瞧见他的羞涩,不由得掩面“噗嗤”笑。

    “你打趣我。”他假装不乐意,心里却因为这样的斗嘴心花怒放,这样的日子恨不得****时时都有。

    江承紫立刻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你这身特别好看,特别精神。你们听过么?穿制服的男人真是帅得惊天动地啊。”

    李恪一听,心忽然就一痛,脸色的笑意敛去。

    江承紫看到他脸色变了,便问:“怎了?”

    “这话我听过。”他瞧着日光下的她,即便还这样小,一袭素衣也掩不住灼灼的光华。

    “谁说的呢?”江承紫好奇地问。

    “你。”他低声说。

    江承紫顿时明白是上辈子那个自己说的,她也是沉默,不知如何答话。他却是说:“上辈子,你成了我妻,我便与李靖大将军一并出征,征讨突厥。凯旋回来,你如同我们初见那样,混在桥头的人群里等我进城。”

    “你一袭铠甲,骑枣红大马,手持长枪入了城。”她语气轻柔,接过了他的话。

    他惊讶地看着她,低声问:“你想起来了?”

    江承紫摇摇头,说:“那些记忆都像是支离破碎的片段,在我毫无征兆的梦境里呈现出来。你说的这个场景我恰好梦见过。我记得看到你入城的模样,那举手投足,都像是镌刻在灵魂里似的。”

    她缓缓地说,声音轻柔。他只觉得有泪蓄积在眼眶里,只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他。

    “别的,我便不记得了。”她缓缓走过来。

    “晚上,我庆功宴回到家,旁人都以为我酒醉睡了。其实我在你的房顶上,听见你跟你的丫鬟很雀跃地夸我帅。”他不好意思地说。

    她掩面笑,他又说:“也是那次,我知道帅就是好看的意思,也听见你跟丫鬟感叹‘这穿制服的男人就是帅得没边了’。”

    “所以,从此后,你总爱穿铠甲,官袍?”她歪着脑袋询问他。

    他被问得不好意思,只得垂眸点点头。

    江承紫听闻,毫不淑女地哈哈哈笑起来,声音像是银铃铛似的落在他的耳际。他只觉珠玉环佩的叮当声也不及她的声音好听。

    待他回过神来,江承紫已走到大门口,对他挥挥手,说:“我去办个事,你在家等我。”

    他虽然很喜欢她说的“你在家等我”,但他尚存的理智让他快步蹦跶过去,严肃地说:“外面这样乱,你不可就这般出去。”

    她将帷帽掀起,对他展眉一笑,说:“这件事,非得是我不可。再说,我的能力,你要信得过,人带多了,反而是累赘。”

    “你,你要去敲钟?”他问。

    “是呢,十二下。”她将帷帽放下,说,“请相信我。”

    他还没说话,她倏然跨出门去,他赶忙追出去,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呢。

几家欢乐几家愁

    江承紫一袭白衣,也不曾带随从,速度极快。

    杨氏祖宅的地图早就烂熟于心,她以极快的速度穿越小径花圃,在日光和暖的早上,施施然站在了祖宅的祠堂门前。

    祠堂是高高的灰墙,朱漆高门,铜环安静地在日光里。

    而在门口的高大朱漆柱子下,有个中年男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袭的玄色衣衫,长身而立,眉目安然。清晨的日光挥洒在他身上,带起一片祥和安宁。

    那人看见一袭素衣的女孩,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九姑娘杨氏阿芝吧?”

    “正是。”江承紫亦拱手行礼,语气客气而疏离。

    那人依旧和颜悦色地笑着:“在下奉家主之命,恭候多时。”

    这人很是面生,但衣着打扮、举手投足有自有一种贵气修养,定然不是普通人。

    但人家没有自报家门,自己也断没有唐突询问的道理。所以,她想:不管牛鬼蛇神,我亦不惧怕。今日来这里,为的就是敲响杨氏旧制度的丧钟。

    因此,她略略沉默,随后看着眼前的男子,微笑问:“大伯父真是料事如神。那不知阁下是否诚心恭候我?”

    男子理了理髭须,依旧是眉目含笑,和颜悦色地说:“家主已于黎明破晓前清扫了祠堂,让我带人在此恭候九姑娘的到来。”

    “大伯父心意,杨氏六房感激不尽。还请阁下代为传达。”江承紫对那人抬手施礼。

    “九姑娘客气。”那人语气柔和,随后催促,“还请九姑娘尽快办下你的事。毕竟,风大,落叶片刻就满地。”

    江承紫明了此人的意思是说,杨恭仁的人虽扫清了之前在这里的部署,但指不定杨氏长老会还有别的行动,一旦横生变故,便很是麻烦。

    “谨遵阁下之命。”江承紫拢了拢衣袖。

    “请。”那人作了“请”的手势,随后拍掌三声,清脆的巴掌声后,朱漆高门从里面徐徐打开。

    大门门内站着一人,一袭劲装,络腮胡子略略凌乱,看起来像是一宿未睡。

    “九姑娘。”他笑盈盈,朗声与江承紫打招呼,然后将整个门哗啦啦拉得大大敞开。

    “先前还忐忑,看到云叔,便心安不少。”她浅浅一笑。

    杨云心里甚为高兴,他昨晚担心了一宿,就怕这女娃有三长两短。

    今早,黎明时分,自家爷忽然下令去将祠堂里的那些人都清扫干净,将那些固执的老家伙都软禁起来,等杨氏阿芝去敲钟。

    “啊?爷,阿芝会去敲钟?”杨云颇为意外。

    杨恭仁蹙了眉,道:“她一定会去。杨氏六房不是省油的灯。”

    “爷,你,你也同意?”杨云知晓祠堂的钟一旦被敲响,那杨氏就要有大事发生。

    “杨氏该有一场变革了。”杨恭仁依旧站在高楼顶端,瞧着逐渐光亮起来的东方天际。

    杨云就带人将祠堂里的牛鬼蛇神都清扫干净。他估摸着也得一个时辰后,六房才能到达祠堂。可是,他真没想到,阿芝的速度这样快,快得如同一只飞鸟似的。

    但不管什么,她还平安着,他就觉得像是自己的小女儿还活着似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江承紫缓缓跨入大门,却又觉得那门口的男子气度不凡,定然大有来头。方才自己出于礼数不能直接询问,现在杨云在此,她可让杨云介绍。

    所以,迈入大门的江承紫,瞧着杨云,甜甜地喊了一声:“云叔。”

    杨云很是高兴,说:“阿芝,一切办妥,你且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即可。你大伯父的意思想必昨晚已经很明确了。”

    江承紫知道杨云所言是昨晚杨恭仁到六房来呵退十三叔祖的事是在向六房表明态度。

    “这是自然。大伯父是透彻之人,也不愧是观王一房的家主。”江承紫回答。

    “阿芝能明了,我就放心了。”杨云笑得很开心。说实话,他最不想与六房为敌。

    “大伯父为了杨氏前途能如此,实在是杨氏之幸。作为杨氏后人,定然是感激不尽。”江承紫客套,目之余光所及,却瞧见门口男男子微笑颔首。

    江承紫不待杨云说话,便又问:“云叔,我从小不曾在祖宅长大,这回来短短几日,还有许多长辈不曾识得。却不知这是哪位长者。还请云叔为我引荐。”

    她这话像是随性想起来,问得水到渠成,所用措辞又极其有礼貌。以至于杨云和那男子都觉得没有任何的失礼与不妥。

    “按照辈分,你便要叫我一声十二叔。”男子听闻她的询问,便朗声笑起来。

    “十二叔?”江承紫转身看着这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将“十二叔”在嘴里略略咀嚼了两次,立刻就一惊:此人竟是家里排行第十二叔的杨师道,高祖李渊第五女桂阳公主的夫婿,当今天子李世民的妹夫,现任灵州都督。

    江承紫立刻向杨师道行了大礼,道,“不知是杨都督前来,晚辈失礼。”

    在唐朝最高的礼数,是叫对方的官名品级。江承紫此番便称呼杨师道为都督。

    杨师道温和一笑,说:“在祖宅,无须虚名。我们是一家人,你还是叫我一声十二叔吧。”

    “是。十二叔。”江承紫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十二叔”,但心中却有无数的疑问:首先,杨师道作为灵州都督,是在灵州上任,何时离开灵州,竟然没有一点风声。再者,他是驸马爷,就算是回祖宅,也是有公主仪仗的,可祖宅许多人似乎都不知驸马爷回来了。第三,他就算秘密潜入,监视着弘农杨氏的蜀王府的侍卫也应该知道。

    可是,没有任何的风声。杨师道忽然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承紫只让这些疑惑在脑海里跑了一圈,几乎就是一抬头一眨眼的时间,杨师道却已看出端倪,笑道:“阿芝,我知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我,但现在,请你在落叶再度落地之前,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杨师道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语却很郑重其事。

    江承紫看着他坚定的神色,忽然坚信这位初次谋面的十二叔是站在杨氏六房这一边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是,阿芝谨遵十二叔之命。”江承紫说完,整理好衣衫,快步入了祠堂大门。

    祠堂大门进去后,就是五六百平米的天井。天井都的地面与台阶都是用青石板砂石铺就。每块青石板都被石匠用凿子切割得一般大小。

    每块青石板上都雕刻着花鸟虫鱼的图腾。天井里还用青冈石大缸养了六缸莲花,莲叶才出水不久,露出卷卷的嫩叶。有游鱼在鱼缸里来来去去。

    在天井的那一头,是一方红色砂石做成的九级台阶,台阶之上,是个大廊檐。

    大廊檐下,有粗大的楠木架子,有一面巨大的黑钟,上面铭刻着一些文字。江承紫并不能辨识那些文字,现在也没心情去研究这一口钟。

    她只知道这一口钟是第一任家主放置在这里的,这钟一旦被敲响,就预示着杨氏有事发生。如果被敲响十二下,那么,杨氏即将会迎来大的变故。

    江承紫在天井中央停了片刻,快步越上台阶。

    “阿芝,需要我帮你么?”杨云看着瘦削的女孩,总担心她力气不够。

    江承紫回头对他笑了笑,说:“云叔,报仇这事,我亲自来。”

    说完,她便敲响了钟声,足足十二下。几百斤重大钟被敲响,那声音袅袅,在杨氏祖宅回荡,传得非常非常的远。

    清晨的露珠还没来得及消散,在树叶尖儿闪着日光,如同颤颤滚动的珍珠。

    祖宅里的人才刚刚用完早饭,各房的请安还没开始,钟声骤然响起,杨氏祖宅的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简直这一石头千层浪,且这浪头完全没有停歇的觉悟,在祖宅的每个角落里荡漾汹涌,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正躺在床上装病的老夫人听到这钟声,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一个机灵就翻身坐起,自语道:“是哪个杀千刀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起初,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各房纠纷,估计是哪一房矫情了。毕竟,昨日大房跟三房闹那么凶,大房也没有敲祠堂的钟。这宅子里有什么事,还能大得过昨天的事?

    “我就看看哪个妖蛾子。”老夫人喃喃自语。

    外间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问:“老夫人,可有吩咐?”

    “等钟声听了,去瞧瞧,哪个挨千刀的敲了祠堂的钟。”老夫人做戏做全套,先是假装咳嗽两声,随后就对那小丫鬟说。

    小丫鬟应了声,老夫人忽然愣神了:这,这谁这么恶心,这都六下了还不停。

    “十二下!!!”最后,老夫人的脸色陡然就变了。

    那小丫鬟正要去打听一下是谁在敲钟,老夫人在屋内朗声喊:“紫陌,你回来。”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跑进来,伏地道:“老夫人,紫陌现在就去打听。”

    “不,你让紫嫣来为我梳妆更衣,你去请大老爷来一趟。”老夫人吩咐。

    这么将近一千年的时间,这口钟还没有敲响过十二下。这钟响了,是狠狠地打家主的脸啊,这明着是说自己的长子不得力,其实不久拐着弯说她失德么?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出,让紫嫣速速弄好,拄着拐杖就上了辇轿。

    而在三房,昨日刚刚劫后余生的一家用完早饭,正各自沉默回各自屋里。因昨日的事,老夫人让他们三房没事别出来晃荡,请安也不必了。

    一家人都很沮丧,跟丧了考妣似的。就在这种要命的沉闷中,祖宅的钟声忽然响起了,三夫人陡然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手上的珠串也忘了数数。

    “母亲,这,这是祠堂的钟声?”大儿媳妇战战兢兢地问。

    三夫人扫了她一眼,仔细数着钟声,一共十二下。

    “十二下,这,这什么情况?”三老爷也喃喃自语。

    三夫人垂眸沉思,片刻后,唇边露出一抹笑。

    “夫人,你笑什么?这十二下钟可不是儿戏。这得是事关杨氏前途命运的大事。”三老爷不明所以,很是严肃地提醒三夫人。

    三夫人讽刺一笑,说:“昨夜吵吵嚷嚷大半夜,想必是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至于敲钟时十二下啊。”三老爷还是不明白,只觉得敲钟人真是大惊小怪,太过任性。”三老爷继续说。

    三夫人懒得跟他说什么深刻道理,只说:“你也是杨氏嫡出,代表观王府三房,去梳洗一番,与我一并去祠堂瞧瞧。”

    “这事,我自是要去的,你且等我。”三老爷说着,就喊丫鬟翻箱倒柜地找那件蓝色旧袍子。

    三夫人看着三老爷远去的背影,缓缓进屋仔细描眉,更衣沐浴,然后换成压箱底的粉色衣衫。

    她做好一切,才施施然走到院落里,看着碧蓝的天,不自觉地就唱:“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与此同时,长老会的氛围就凝重得多。大长老走来走去,眉头聚成耸立的山峰。

    “情况到底如何?”头发全白的王之姜不悦地质问。

    杨氏大长老杨金和没有说话,依旧是来来回回地踱步。

    几名二级死士站在厅中央,听到质问,面面相觑不说话。王之姜将茶杯狠狠掷地地上,喝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平素重金养着你们,关键时刻,你们办成了什么事?”

    几名二级死士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王之姜又摔了一个茶杯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老弟,火不要那么大。这可是上好的青瓷。”杨金和缓缓地说。

    王之姜冷哼一声,将火气撒给他,喝道:“看你们杨氏这次办的什么事?杨氏不是号称铁通,苍蝇都飞不进来?这各方势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杨金和也不恼怒,只扫他一眼,说:“是你们非得要置那女娃于死地。”

    “呵,当初说杨氏阿芝不可控,李代桃僵的是你们,现在又说我们置她于死地?这真是神也是你们,鬼也是你们。你们杨氏做得可真绝啊。”郑氏的大长老郑明和也是讽刺说。

第四百一十章 前尘过往

    杨金和扫了他一眼,还是一派泰然,倒是二长老呵呵冷笑了两声,道:“你要残害杨氏子弟,我们本就不同意,你们还拿世家利益压我们。这会儿技不如人,倒是冲我们发脾气?”

    “呵呵,你们杨氏这心还真不在这里呀。这方案可是各家共同商讨的,现在这局面,你们想要推卸责任,撒手不管?”郑明和也是一脸讽刺。

    “呵,我杨氏担得起责任,可没那么厚颜无耻!”二长老不甘示弱。

    郑明和还想要说什么,大长老杨金和却依旧是一派泰然,瞧着王之姜,正色道:“王老弟,别忘记昨晚我们的赌约。”

    “你算老几?”王之姜恨恨地说,“不是你们泄露消息,顶级死士能一去不回?那些贼人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请不要含血喷人,那十二死士里,也有我杨氏的顶级死士。”杨金和不悦地说。

    “哼,那你倒说说,你为何处处维护那个小丫头?”王之姜平素儒雅得很,本来他觉得杀掉一个杨氏阿芝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起先,他们就派了青羽一人前去,却不料青羽被击杀。他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要派召集来的十二死士联合作战,杨氏的长老们一直以在这里动手不妥为由,拒绝合作。

    “若是到了长安,那里鱼龙混杂。她是柴绍的义女,柴家的势力加上蜀王府,实在不适合。”王之姜说。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杨金和没办法说服对方,便又退而求其次,说:“那你们可以在他们往长安的时候动手。”

    王之姜讽刺地笑:“杨老夫人当日也派了人要动手,可那女娃单枪匹马入了蜀中,你们连她的衣带都没有摸到。此女诡计多端,你们也是打过交道的。如今最好是趁她不备,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杨氏长老会的人陷入深深的沉默。从前,老夫人没通过长老会私自做决定,调动杨氏护卫诛杀杨氏六房,长老会的人就很不爽。如今,这联盟会开个会议,居然讨论的是在杨氏祖宅诛杀杨氏子弟。

    长老会的人真的很不爽,所以,在联盟会提出击杀杨氏阿芝后,杨氏长老会一致反对。最终僵持许久之下,联盟提出了这种方案。让青羽配合另外三人毁了她与蜀王的姻缘。

    但是,王之姜没有想到任何任务都不失手的青羽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连水波纹都没荡起一个,就被击杀了。

    青羽死前的那一束表明失手与死讯的烟花不仅震惊了各大家族的顶级死士们,更是让各大家族代表震惊。

    王之姜清楚地记得昨晚看到那烟花的场景:

    当时,所有的联盟会的代表都在平顶楼三楼的杨氏长老会会议厅里喝茶,一边等着青羽的好消息,一边讨论如何与蜀王合作的事。

    然而,新月如钩的夜空,绽放出夺目的烟花。那烟花是洛阳名匠师傅打造,绽放时,在夜空中如同漫天璀璨星光。

    这是名门死士特有的信号,是死亡的悲歌。

    平顶楼上一干人等顿时沉默。

    “这,这代表什么?”博陵崔氏崔文元惊恐地问,率先打破沉默。

    “身死,任务失败。”清河崔氏崔方平紧紧握着手中茶杯,轻声回答。

    王之姜眉头蹙起,轻声问:“杨氏六房这样厉害?”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众人心知肚明,从偏远地区的县丞到工部侍郎,刚好一年。这种可怖的升迁,除了在春秋战国时代可能会有,之后的历朝历代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杨氏六房了。

    且六房不是杨舒越一人升迁,而是嫡长子与幼女让帝王为他们开了一个部门。嫡长女还成为了太子侧妃。

    这样的六房不厉害么?

    可是,众人又都知道王之姜问的不是这些。这些信息谁不知呢。

    因此,众人沉默。有人假意低头喝茶,有人干脆直接沉默不语。王之姜也没说话,只瞧着烟花消失的地方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来自郑氏的大长老郑明和才阴阳怪气地打破沉默。他说:“据闻昨日,杨氏发生一起命案。杨氏护院之一的崔顺刺杀杨氏六房主母,被人瞬杀。”

    他语气咄咄逼人,杨金和扫了他一眼,讽刺道:“看来郑氏的眼睛还看到杨氏来了。你们这般是破坏联盟规矩,做的可不地道。”

    郑明和呵呵两声,反问:“这么说,是真的?”

    “世人喜以讹传讹,无中生有罢了。”杨金和轻飘飘一句。

    “你们是知情不报,让联盟白白牺牲了栋梁。”郑明和喝道。

    “不属实的事,何来知情不报?郑氏这几年一直针对杨氏,难道是又有什么想法?”杨金和反问。一个“又”字把郑明和打得哑口无言,愤怒地一个“你”字后,悻悻然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你们吵什么吵?”王之姜觉得厌烦,便径直开门见山地说,“各家自己都清楚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先是各家子弟不长进的多;其次,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新贵一直在阻碍我们进入朝廷;第三,这几年战乱,不仅仅耗费了老百姓的金钱与精力,更是让我们各家的经济窘迫,甚至捉襟见肘;第四,这几年天灾**的。各家自己都清楚,我们的力量经不得分散,经不得折腾。难道名门严冬时刻,你们还要窝里斗?”

    郑明和讪讪地说:“谁要跟他们斗?只不过,我看不得杨氏这种做派。”

    “杨氏尽心尽力,郑明和注意你的言行。”杨金和年纪颇大,但却也是一口豪气也不输。

    王之姜听得头疼,他这个联盟首领真真做得窝囊。不由得高声呵斥道:“你们哪一家能独当一面?”

    众人没有说话,大家都心知肚明:旧贵族联盟只有一并联合起来才会有所作为,有点作用。今时不同往日了。

    “别以为你们做过什么事,各自都不知?上一届家族精英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炀帝与萧后拉下马来。刚一拉下马,你看看你们都做的什么好事?呵呵,联盟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王之姜冷冷地说,语言里全是讽刺。

    众人更沉默了,因为王之姜说的都是真的。

    隋末,天下大乱,名门豪强都存着私心,各家都在暗地里支持可能的造反势力。同时,各自又遮遮掩掩。

    后来各家豪强竞争,最终是李渊占得先机,先得了长安,还很心机地立了个傀儡儿皇帝,之后通过对方的禅让,李渊名正言顺登基,建立唐。

    李渊麾下的势力都是入不了名门豪强们眼的二流家族,甚至有些是没脸没皮自己挂个名门名号起来的暴发户。

    也因为李渊的势力如此不堪,眼界颇高的名门豪强们纷纷跳过李渊,不予以考虑。

    当时,只有弘农杨氏逼于无奈选择了支持李渊。一则是因为隋朝皇室对外宣称出自弘农杨氏,隋末打乱,杨氏子弟受到冲击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实力大不如前;二则因为从小寄养在弘农杨氏的炀帝侄女隋朝的末代公主,嫁给了李渊次子李世民。杨氏真是没得选择,只得选李渊。

    后来,李渊称帝,弘农杨氏作为功臣之一,也得到了不少的奖赏和职位。那时,杨恭仁独当一面,杨师道翩翩少年与桂阳公主一见钟情,李渊将桂阳公主许配给杨师道。那时,杨氏还有许多优秀子弟在军中担任各种职务。

    弘农杨氏错觉属于杨氏的严冬已过去,杨氏又要延续自己的辉煌。

    杨氏做着逼于无奈却押对宝的美梦,有点天上掉馅儿饼的懵逼感。

    但世间总有这么一种规则:日子不好过,就要大家都不好过,怎么能容许你一家出头呢?更何况那时的唐太弱小,不过就是占据了长安占了一点先手嘛。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知呢。

    呵呵,至于李渊,势弱,地盘小,背后支持的不过就是弘农杨氏罢了,杨氏元气大伤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四世三公的辉煌时代?

    旧贵族联盟并不看好李渊。联盟各家名门也心怀鬼胎。其中,有支持陇右薛举父子,有支持代北刘武周,有支持洛阳王世充,有支持窦建德,支持杜伏威,还有支持徐圆朗和萧铣的。

    总之,虽然名义上还是名门贵族联盟,实际上联盟成员早就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暗暗里支持着各自的势力。

    但是,有一个人改变了整个战局,且重创了各个世家名门。让许多名门折损了不少财物力与人力。

    这人就是现在的天子,李渊的次子秦王李世民。

    从617年,李渊称帝到624年5月,七年的时间里。秦王李世民击溃薛举父子十万精锐,又灭掉了徐圆朗,对抗王世充与刘武周的合围,多次交战,将王世充与刘武周都击杀。

    旧贵族联盟在形势日益明朗的时刻,各家都派了饱学之士前去拜见李渊,要为大唐的千秋基业出一份儿力。

    李渊和颜悦色,对于旧贵族推荐的人也是欣然接受,并且还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名门联盟再度联手,开始排挤他们看不上眼的秦王府旧部,同时,暗地里怂恿李渊杀掉李世民。

    旧贵族联盟将宝押在了李建成身上,认为李世民与杨广一样,是没法控制的棋子。

    可是,他们押错了宝,公元626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灭掉了李建成,将李建成的党羽剪除殆尽。一时之间,各家名门惊恐万状。

    习惯了权力中心的名门被“嗖”地踢出了唐贞观朝的政治权力中心,还折损了不少的财力物力人力。已荒废许久的旧贵族联盟再度被提起。

    各家再聚首,惊恐万状之下,谈的是合作。

    “大势已去,李世民羽翼已成。”旧贵族联盟会议上,王之姜说的第一句话。

    “凭我们如今的势力,实在不能与之对抗。”杨金和缓缓地说。

    “此番我们遭遇重创,皆是长孙一族所为。”兰陵萧氏恨恨地说。

    “如今,太子承乾乃长孙外甥,定不会为我们所用。唯一能有点成色,成点气候的,怕只有三皇子恪。”王之姜缓缓地说。

    众人皆点头,将目光看向了杨氏。

    “三皇子生母乃杨广之女,自幼在弘农杨氏长大。你们这份儿交情,此事怕非杨氏莫属。”兰陵萧氏家主说。

    杨氏家主杨恭仁也是“嗯”了一声,杨老夫人看了看杨金和,也点点头,说:“我们尽力一试。”

    “是必定要成功。而且,我想不出庶出的三皇子有什么理由拒绝。”王之姜朗声说。

    杨恭仁动了动嘴,像是要说什么,王之姜追问,他却只是摇摇头。

    “即使如此,各家亦要选拔有才之女子送入后宫。普遍撒网,重点抓鱼。”王之姜下达了指示。

    各家以为正是这个道理。

    也是从这天开始,旧贵族联盟都将李恪当作了旧贵族联盟最好的机会。派出了各方势力接触李恪,进行各种诱导与说服。

    他们那时,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少年,单单是说服这一项,竟需要他们大费周章,且不得成功。

    小小庶出三皇子,竟连掌控都如此困难。

    联盟各家其实心里有深刻的恐惧,在这种恐惧中,迎来了绝佳的机会,与杨氏的联姻。

    “必定要选聪颖靠实之女入主三皇子府,且这个女子要可控,不可让萧氏之祸再度降临。”联盟第二次会议讨论的结果。

    可是,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带袁天罡、李淳风亲自前来,指明先合杨氏女生辰贴。

    杨老夫人颇有魄力,根据指示,演了一出李代桃僵,选出了杨氏元淑。

    联盟以为春日终于到来,之后就是名门贵族们再度光华灿烂的日子了。

    可是,杨氏阿芝搅了局面。

    众人想到这前前后后的心酸屈辱,还有那种如履薄冰的恐惧。到后来,好不容易有点希望,杨氏阿芝又来搅局。

    此女,真是可恶,挡了整个旧贵族联盟的道,非杀不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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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天姿介绍:
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