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深夜来人
江承紫站在原地,在琢磨是该叙旧呢,还是恶战一场,将之赶出将军府。
大约由于她穿的是紧身夜行服,这身形让对方觉得甚为熟悉,那人在看了片刻,又压低声音,问:“阿芝,是你么?”
这一次,他指名道姓,看来有**分笃定她的身份。
果然是熟人啊!
江承紫内心叹息,但依旧没有动,只是握紧格斗刃瞧着对面的男子。对面的男子手中还握着短剑,但姿势气势已不是方才初见时那般充满杀气。
“阿芝。”他又喊,语气颇为急切。
江承紫颇为踌躇,不知该与之相认,探一探长安的局势,探一探长孙无忌的态度;还是抵死不承认自己是杨氏阿芝。
对面那人见她如同一尊泥塑雕像,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心里似乎着急起来,连忙上前几步。江承紫看他往前走,也连忙往后退。
“你,你莫怕,我是重光。”他站定,还剑入鞘,伸手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往后退,而且还自报家门。
唉,果然是长孙濬!
现在他自报家门,自己又该如何?
江承紫依旧很犹豫。她非常纠结。一方面,她很想知晓长孙集团是如何运作李恪这件事的;另一方面,她又知晓这长孙濬不是等闲之人,秦夫人今晚也说过长孙无忌的这些儿子们,最厉害的其实是没有一官半职的老三长孙濬。
若是贸然暴露身份,或者就是与虎谋皮。
“我是重光。”他又低声强调。
不,绝对不能冒险去谋此人。如今,她秘密入长安,还涉及李恪。若是暴露于人前,弘农杨氏那边的**阵或者就会失效,那些想要对付李恪的人会有所警觉。
想到此来,江承紫猛然觉得自己方才不清醒,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现在必须要撒丫子走人,凭自己的速度,他定然是追不上的。
江承紫正要撒丫子走人,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声息,便有人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来。
又是谁?
长孙濬也觉察到有人来了,他短剑出鞘,还未来得及躲避。有灰衣道袍的男子站在旁边的假山之上,面上是半截面具。
江承紫看到那面具,心里一动,想起初见李恪所扮的阿念。那时,他也带着半截银色面具。
“拿到了阵图,还不快走,更待何时?”那人瞧着江承紫说,手中拿着一支竹笛。
这声音颇为沧桑,倒不是阿念的声音,江承紫略失望。
“你带着阵图快走,我来对付此人。”那人一边对江承紫说,一边长笛在手,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那长笛赫然是一柄长剑。
云破月出,春夜风起,吹起衣袂飘飘。那人长剑指着长孙濬,冷笑:“想要阵图,先过我这关。”
“是么?”长孙濬冷声问,短剑在手。
“你还不走?”那人又催促江承紫。
江承紫还一脸懵逼,这出现的人又是什么人,听声音不是阿念,看身形也不阿念,就连风里带的这气息也不是阿念。
此人不是阿念,提到什么阵图,难道是误以为自己是他的同伙么?但不管是何种情况,如今不仅能脱身,还能让长孙濬误认为她是入将军府偷盗的贼人,这真是好时机。
因此,她一言不发,径直掠过后院,从将军府后院的高墙跳出去。将军府后面并不是大路,而是一条小巷子。
唐长安城是由纵横三十八条主干道分割成的坊。日落之后,街上不允许人走动,有夜巡之人来回巡街。若有人胆敢挑战宵禁制度,自有牢狱等着。
而被主干道分割出的坊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小区,每个小区又有各自的小巷子。日落之后,坊门会下锁,禁止任何人出入。但坊内的小巷子就变成了夜市的商业街了。
但这坊的情况只限于普通的长安市民小区,而高档住宅小区内有巡守,这种可能扰民的夜市就很少。像秦叔宝此番的宅子靠近皇城,算是高档住宅区了。
因此,这里日落之后就静悄悄的,鲜少有人在外面走动。
江承紫此番刚从将军府跳出来,落入将军府后面的小巷子,忽然就发现这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潜伏着好几个人。
因为江承紫速度太快又太悄无声息,她落到小巷子里时,那些黑衣蒙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喂,你们干嘛的?”她地喊了一声。
那些人顿时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瞧见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蒙面人就那么站在小巷子中间,还专门站在月光里。
不专业,这人太不专业了,不知是哪一家的。
这七八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想,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拔出刀来,以免有什么危险。
“你们干嘛的?”江承紫先前走得太急,没想到这将军府周围竟然还有这些蛇虫鼠蚁。不过,她现在遇见了,总是要打探个一二。
那些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懵逼的状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但任务都是奉命在这将军府周围潜伏监视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起初,第一个监视者在这里呆了七八天,然后有一天他执行任务的时候,遇见了第二个监视者。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看着对方黑黢黢的眼睛,拔刀对着对方。
第一个监视者问:“你来作甚?”
“看看。”第二个监视者回答。
“看啥?”第一个监视者问。
第二个监视者看了看将军府的高墙,问:“你呢?”
“也看看。”第一个监视者说。
两人对视许久,然后很有默契地收刀入鞘。自此后,两人无声无息地拉开距离,在这将军府附近看着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尔后的一年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批人,不约而同都是来将军府周围看看的。
然后,互不相识,彼此瞧不见彼此容貌的这一批人每天晚上就在这将军府外看着。有时候,他们彼此也瞧瞧彼此,有人曾心生过这样百无聊赖的任务,是不是该跟身边这些人聊一聊天。比如聊一聊待遇什么的。然而,良好的职业操守让他们都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尽管一年了,他们没有彼此聊过一句。
过完年后,这里的人数到了八个人,彼此没有聊天,但彼此看身形都熟悉了,有时候会略略点点头。这里俨然成了他们的办公场所。
他们很是懈怠,甚至有人拿了靠垫在这后巷里的青石板上坐着,身边还有茶壶,是从黑市上淘来的茶叶,据说是杨氏九姑娘亲自做的。
不过,他们虽然很懈怠,但听觉很敏锐,不至于有人来到他们身后,还没一点的警觉。
可事实却是这个身形瘦小的人来到了他们身后,就在离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他们一群人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更讽刺地是这家伙还出声提醒他们。
士可杀不可辱啊!
这群在这里探听将军府消息的黑衣人又不约而同地想。
“你们干嘛的?”江承紫看他们面面相觑,便又问了一句。
“看看。”其中一人没好气地回答。
“哦,怎么不进去看看?”江承紫很好奇这群黑衣人在这里猫着做啥,如果是打探消息,这夜深人静不正好去里面看个究竟么?
“这,似乎是个傻子,不知是哪一家的。”有个黑衣人忍不住嘀咕。
但是这傻子的功夫应该很高!别的黑衣人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默默地接了这一句。
“我问你们话呢。”江承紫问,心里又有些着急。怕长孙濬跟那人结束缠斗,那她就不好脱身了。
“你懂不懂规矩啊?”又有黑衣人忍不住出声。说实话,他真的没办法忍受这新来的白痴,这都问的什么问题啊。也不知这是哪一家的,武功很高,这脑子却是有问题的。嗯,由此推断,这人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入流的人物,因为会派这么个脑子有病的人来这里监视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啥规矩?”江承紫不解地问。心中却已在盘算将这八个黑衣人掠走一个,逼问一番,方为上策。在此停留太久,终究不妥。
不过,到底掠走哪一个呢?
江承紫不禁认真打量起这八个人来。
“规矩,规矩就是——,我怎么跟你说呢?”那被问的黑衣人忽然觉得这规矩真不好表达。
“规矩就是心知肚明,莫要说废话。”另一个黑衣人表达能力显然要胜一筹。
“哦。”江承紫也觉得在这里说话,似乎并不是上上策。
“既知晓规矩,甭管你是哪一家,一边待着去。”那人以老人的姿态教训起新人来。
原来这真不是一家。
江承紫心中大囧,刚才她看他们面面相觑,貌合神离的样子,就觉得这些人不是一伙的。现如今,她算是明白这八个人恐怕都是来自不同的家族。呵呵哒,这将军府表面上门庭冷落鞍马稀,实际上,大伙儿还是很重视老秦嘛。
江承紫兀自心中反讽一番,然后就确定了要抓走的对象。那时靠在墙边的一个瘦小个子的黑衣人。江承紫觉得既然是抓个来问话,那就要省省力气,抓个最瘦的就行。
第五百一十七章 是谁
于是,江承紫站了片刻,在对方还在琢磨她的动向,很是懵逼的时候,忽然一跃而上。她抓住那最瘦的人用力一扯,手腕上的丝带径直就将她的手系了个贼扣子。旁边几个人大惊,不约而同地喊:“大胆,你要作甚?”
“你这不合规矩。”有人喊。
这些逗比啊!
江承紫内心鄙夷,却也懒得与他们说话,只将那人抓在手里,几个纵身出了坊墙。
“这——,这是谁家的?”剩下的七人觉得方才像是一场梦一样。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禀告此事?”另一人提议。
“是啊,情况紧急。”众人纷纷附和,然后作了鸟兽散。将军府的后巷恢复了宁静。
过了一会儿,这后巷的尽头缓缓转过一人,一袭道袍飘飘,银质的面具反着月光,像是传说中的仙人。他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巷子,想到那女娃刚才的举动,不由得扶额笑了笑。
不过,她也太任性了,这是长安城,可不是晋原县那般几乎没守备。这长安城就是巡夜的都是好手。她还敢抓人出去。
她似乎比前世更大胆,更猖獗!
他在后巷里站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去瞧瞧,免得这家伙搅得长安城鸡飞狗跳。于是,趁着月色入云,他迅速隐没在长安春日的夜色中,去寻找她的踪迹。
而将军府内,所有人都在熟睡,好像外面的事跟将军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幽深冷清的将军府似乎是这长安城的一座孤岛。
然而,这孤岛的主人却醒着。白日里,因那女娃的一番话语,他思前想后,觉得能力有限,也亏欠阿英太多,便有心放下。然后,那女娃又给予他那样精妙的调息静心方法,他忽然觉得趁此机会彻底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好好睡了一觉。黄昏时分,孙思邈来问诊,他也是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孙思邈的情况,他从王谢那里知晓一二。虽是神仙般的妙手回春之人,却也身不由己。
他不怪孙思邈在给他治疗伤病时没有全力以赴,他理解一位老人对子孙的庇佑,也理解他不能全力以赴救治病人的难过。
这番,他对孙思邈说了自己的想法,孙思邈松了一口气。这个决定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对与之相关的众人来说都是一份儿轻松。
孙思邈高兴地走了,王谢这个小娃娃讶异他的决定,陪他下了棋,留下来吃了晚饭,就在将军府住下了。
对于王谢这小娃,他不想去追究他的过往,追究他的身世,他是打从心底喜欢这小娃。
总之,明日一切都会好的。
用了饭后,他看着天上层层叠叠的云霞,唇边露出一抹笑,尔后他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窗外院子里疯长的野草,想着待身子好一些,可以在这里种植一些阿英喜欢的花树。
总之,在这一个寻常的春日黄昏,但他从来没有如此开心。只不过,在转身的瞬间,他想起那女孩一双明亮的眼睛,隐隐觉得或者在离任之前该做些什么吧?
只是应该吗?即便要做,可是怎么做呢?他再不是统帅三军的大将军。
他伸出的手凝在空中,片刻后徐徐放下。于是,他有了心事。
后来,他躺到床上,凝神静气,使用太极的吐纳方法理顺身上的气,又吃了孙思邈开的新药。孙思邈今日很高兴,说他的身子大有好转,得要换药了。
他只是笑了笑,其实哪里有那么神奇的好转。
吃了药后,呼吸平顺,整个身子通泰,连那些平素里疼痛无比的背部骨头都乖乖贴贴,没有一丝的疼痛。
然而,他还是睡不着,他心里装着一件事。阿英回来时,脚步很轻,窸窸窣窣地睡下了。后来,他咳嗽起来,阿英便爬起来与他闲聊。
闲聊的内容围绕的是杨氏阿芝。这小女娃如今是整个大唐家喻户晓。从前,他以为她背后的集团太过可笑,用鬼神之说推出这么个女娃。而今见过了这女娃,他终认为没有哪个集团能打造得出这样的女娃。
阿英零零碎碎地说起下午与杨氏阿芝的闲聊。他几乎就要惊呼出来,这女娃竟然说他可以破了梁师都。到底是天高地厚,还是真有把握?
梁氏一族在朔方经营几世,梁师都原本就是隋朝悍将,用兵如神。隋末打乱,割据一方,因义成公主的关系,梁师都与突厥结盟。大唐建立后,梁师都拒不归顺。高祖曾派人攻打几次,因有突厥人从中帮忙,根本就没办法拿下梁师都。
尔后,各地都有反叛。大唐忙于在各地剿灭叛军,便无暇与梁师都硬来。
这几年相安无事,但玄武门之变时,突厥从陇山小道忽然来袭,来得甚为诡异。而梁师都也是一度挥军南下。若非突厥内部自有矛盾,那如今在这长安城里的皇宫里的或者就是梁师都了。
这样的梁师都可不是当年的王世充,亦不是窦建德之流。
她真的有办法?
作为征战一生的将军,他本能地兴奋;同时,他也很明白如果拿这个来换蜀王的安平,当今那位绝对是非常乐意的。
一个蜀王,不过是个庶出的三皇子,即便那些名门贵族还有点什么想法,在现在来看,都是不切实际的。
而梁师都却是可以威胁大宝之人。
不过——
秦叔宝还是睡不着,虽然阿英已开心地入睡了。
因他在忧心如何与杨氏阿芝谈这一件事,并且若这件事是真能办到,他要如何劝说杨氏阿芝不要强出头。当今那位的脾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凡有威胁到他的,他都会使用各种方法扫除。
他睡不着,便如同往日那般听到了夜晚将军府的牛鬼蛇神们的活动。原本,平素里就很多牛鬼蛇神在将军府里或者在将军府周围活动。他见惯不惯了,但今晚有人说了话,而且提到了阵图。
秦叔宝顿时心中一凛。这阵图是师父的毕生心血。儿时,他体弱多病,有算命的说要与出家人结缘。父母送了他去道观里拜了个师父。师父脾气古怪,爱云游四方。
秦叔宝跟着他吃了很多苦,但身体也好了,学会了一身的本事,并且看到了许多百姓的困苦。师父后来忽然就不吃饭了,说是大限将至,也没什么好留给秦叔宝的,拿出了一本兵书交给他,叮嘱他切不可向第二人说起。因书上所记载的阵法太过玄妙,怕落入不轨之人手中,会给世间带来深重灾难。
那本书上记载着各种玄妙的攻守阵法。他也没对第二人说起,就是阿英也不知。那本书的名字就叫《阵图》!
因一直没参透所有的阵图,也舍不得毁了阵图。于是,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着。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可今晚的来人似乎不是一些小喽啰,竟然知晓来将军府有《阵图》的存在。
到底是谁?
秦叔宝躺在床上,一颗心悬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一遭
时夜朗晴,月色如水。
江承紫为了躲避长孙濬出了将军府,却又瞧见八个黑衣人在巷子里百无聊赖,想要探听一二,却又觉的此处不太安全,而且八个乱七八糟的人在,实在不方便。
于是,她抓了个瘦小的一路出了坊。她自从得了那五彩石的能力,加上吐纳调息,身轻如燕不说,连力气也大得惊人。
她前世里经过各种残酷训练,各种手段以及反应都烂熟于心,抓一个人让他闭嘴不要挣扎,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她抓了这瘦小的黑衣人跳出了将军府所在的坊墙,落入一条南北向的街道。此番正是宵禁时分,街道上不时有巡夜之人来来去去。
江承紫抓着那黑衣人纵身隐没在街道旁的大树上。等巡夜之人远去,才施施然跳下来。那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江承紫低声道:“想活命就闭嘴。”
那人不说话,江承紫索性将他的嘴堵上。此番,刚好乌云遮天,隐去了月色。她沿着路旁的行道树一直向南,然后拐入了东西向大街。
她记得秦叔宝的府邸是在西边,靠近东市附近。当时她还问过李恪,是否西门不远了。李恪说过几个两三个坊就是金光门了。
江承紫沿着记忆,躲避着巡夜士兵,很快就到了金光门前。她看了看那城墙,不由得暗自吐出一口气,自己一个人还可以看看运气突上去,但抓着一个人,显然不太现实。而且,自吉利大军来袭后,这长安城的城墙又重新修葺了一番,更高更雄伟,更具备军事意义了。
李世民还亲自做了长安城的布防图。莫说是这城门,就是普通的城墙,都守卫森严。
“算了,不出去。”江承紫看着那城墙思量片刻,做出这决定。
然后,她折转回来,掠过两个坊门,一直往北边去。后来,他带这黑衣人入了皇宫,专挑偏僻之所走,结果走到了一处湖边。
江承紫想了想,这貌似是太液池。她便纵身拖着那黑衣人入了太液池中的小岛。岛上树木茂密,旁边停了一艘小船。
林木掩映中,有一座庭院,其中亭台楼阁,碧瓦飞甍,像是神仙洞府似的。
江承紫不敢靠近,就寻了一处僻静之处,将那黑衣人放下,凝神静听这周遭的情况。大约是因这建筑在太液池上,若无小舟断不可能入得此岛,所以这里基本没什么守卫。至于这庭院里住的是谁,江承紫无意去八卦。
她不过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问一问这黑衣人一些问题。
周遭没什么情况,她便将一把格斗刃抵在黑衣人的脖颈间,低声道:“我问你什么,你乖乖回答,我便给你指一条你主子都不会怪罪的生路。若是敢有半点别的想法,我就地救过了你。”
“嗯嗯。”黑衣人连忙小声哼哼。
“你们八人可都是同一个主子?”江承紫问。
“不,我们彼此不认识。”黑衣人回答。
果然不出江承紫所料,这八人都是各家的势力。江承紫又问:“你们在将军府后巷作甚?”
“看将军府的动静。”黑衣人回答。
江承紫并不满意这答案,将格斗刃抹了抹,喝道:“你最好乖乖回答,不要打马虎眼。说,你们看将军府什么动静?”
“主要看什么人出入将军府,将军府有什么异样。”黑衣人吓得发抖,连忙说了。
江承紫想了想,这些小喽啰估计也就是个暗哨探,怕做的就是这样低等的任务,不然怎么能那么逗比,让她直接就抓了个怂货到这里来。
“那你是谁家派来的?”江承紫直接问重点。
黑衣人不说了,只低着头。江承紫明白他是怕说了,他非死不可。于是,她循循善诱,道:“你说了,我就把你带回去,你不说,我就把你脱光了扔进前面那院子里去。对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
黑衣人轻轻摇摇头,江承紫嘿嘿笑,说:“这里是皇宫,这是太液池中的岛上,你说我不杀你,我把你丢在这里,事情会怎么样呢?”
黑衣人一听,身子一软,连忙说:“我,我是程将军手下。”
“哪个程将军?”江承紫颇为疑惑。
“国公爷。”黑衣人低声说。
江承紫一愣,这又是国公爷,又是大将军,而且又姓程,那就只有程知节一人啊!
“你胡扯,我走了。”江承紫站起身来。
“不,不,我没有胡扯。是国公爷不放心,让我晚上去看着将军府的动静。我才去两个月。”黑衣人连连说。
“程将军岂是这种鸡鸣狗盗之辈?哼。”江承紫佯装不信。
那货赌咒发誓,说程将军从陇佑道回来,听程夫人唠叨说入夜了,居然有人在秦大将军府周围的巷子里走来走去。程大将军一听就火了。
“他,他当即就没让我入军营。还说我的侦查能力很强,让我想办法来查探这些黑衣人都是哪一家的,顺带看着将军府里的动静,若是有什么,便回去告诉夫人,也好有个照应。”黑衣人连忙说。
江承紫听到这里,倒是对这黑衣人所言相信了七八分。程知节与秦叔宝原本就是至交好友,程知节勇猛无比,为人颇讲义气。
他常年在陇佑道上与羌人以及吐浑谷你来我往,自然不知长安情况。但他的夫人儿子还在长安,对于长安城的风吹草动自然是知晓的。此番,程知节入长安述职,便是知晓这情况。只不过派出去的这货还真不咋滴。
“哦,这么说,你是军人?”江承紫径直问。
那人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瘦小的蒙面人,心里就想不通:她怎么就问这问题了。
“我在问你话呀。”江承紫提醒。
“是,我,我是军人。”那人回答。
“家里是军户?”江承紫又问。
“是。”他先前对于回答问题有点抗拒,现在已索性放开了。反正都说了,多说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啧啧,你这军人可不合格啊。你应该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宁死不就,甚至反客为主,反将敌人擒拿在手啊。”江承紫说。
那人快哭了,很气愤地说:“你以为我没想过反客为主啊?”
“哦,想过,那为何没实行?”江承紫又问。
那人不说话了,但心中腹诽:我反抗得了吗?你这样轻轻松松抓了我,还不喘粗气越过太液池径直上了这岛上。自己就是个普通的探子。这是天差地别,自己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也是,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江承紫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该问。不是每个人都有宁死不就的气节。
那人耷拉着脑袋,什么都没说。与秦大将军不能及时被救相比,自己若在这岛上被皇宫里的人发现,那才是对程老将军的最大危害。虽然自己书读的少,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对了,你不怕我知晓程将军的打算,在对付秦大将军的时候有所防范么?”江承紫觉得这小子很是好玩,便顺势逗了逗,反正离天亮还很久。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不屑地说:“我的主子是程大将军。”
“也是,你挺清楚的嘛。”江承紫笑了笑。
“那你能信守诺言,把我带出宫去么?”黑衣人低声问。
“如果我说不能,你会怎么做?”江承紫问。
黑衣人呆愣了许久,才挺绝望地说:“如果实在不能,我就划花我这张脸,然后投太液湖自尽。如此一来,才能不给主人添麻烦。”
那语气特别绝望。江承紫想了想,便拍拍他的肩膀说:“少年,很有前途。”
黑衣人呆愣着,江承紫便说:“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黑衣人一脸懵逼地呆愣着。江承紫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说:“休息休息,我们闲聊闲聊吧。”
“我,我不善言辞。”黑衣人真不想跟这人聊什么。
“哦。那就随意聊聊你在这两个月的收获,比如另外七个是谁家的。”江承紫问。
“我,我不知。”黑衣人摇摇头。
“啧啧,你这样就不对了。没我,你真的出不去啊。”江承紫指了指碧波荡漾的太液池,循循善诱。
黑衣人抿了唇,说:“日落就在那边监视,都一言不发,真不知是哪一家的。”
“这样啊。”江承紫抿了抿唇,也不太想跟这人聊天了。
于是,两人就在这岸边坐着,等到五更天,月色完全隐去,长安似乎有下雨的趋势。江承紫站起身,对那人说:“走吧。”
那人一愣,江承紫将他一抓,如一只极快的夜鸟掠过太液池,出了皇宫。
此番,天一片墨黑,江承紫将那人随手扔过就近的坊墙,自己便往将军府的方向去。那条小巷子里,那些人已不在。
她刻意从那里掠过。随后,她悄悄入了将军府,在一座假山后凝神细听。整个将军府并没有任何人在走动,近处也没有人。
仿佛方才遇见的人都是她的一场梦境。
江承紫在假山后呆了许久,确信周围没人。她才缓缓走出假山洞穴。天上已没有一丝的月光,乌黑的云朵遮蔽了夜晚的微光,有细细的雨丝扑在脸上。
江承紫觉得有些疲累,便回了揽月小筑,翻身上床,认真地休息去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风暴兮?
江承紫想要养精蓄锐,睡一个好觉。
然而,事与愿违。她顺利回了揽月小筑躺下,也一会儿就入了梦乡。然而,她睡得并不好。许久没有做梦的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方才他抓着黑衣人走过的那些路忽然就变得很是熟悉。她曾女扮男装骑着马从那些路上走过,她也曾珠翠满身与杨淑妃在太液池边散步,杨淑妃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阿颖,我知你想护着他。可你不懂——”
杨淑妃欲言又止,那时的她只站在太液池边,瞧着池中的莲花,很自信地说:“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护着他。那些想要他命的人便由我来审判。”
“阿颖。”杨淑妃愁容满脸,不远处走来珠翠华服的美人,华盖云集。
梦境里,江承紫看不见那人的脸。
而后,却是冷雨之夜,她独自撑伞,走在秦叔宝的府邸。她对咳嗽不止的秦叔宝说:“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会为你实现,给予你梦想中的那一支军队。”
秦叔宝皱着眉,却说:“可,你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他们虽是蜀王之敌,但都是国之栋梁。你在动摇国之根本。”
“上天入地,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她冷情地说。
秦叔宝一阵剧烈地咳嗽,摇着头,喃喃地说:“如果是赔上整个大唐的家底,那样,那样的,我,我宁愿不要。”
“看来,传言果然不虚。大将军为国为民,心中只有家国天下,只有天下太平。”她朗声说道,然后是一声冷哼,撑着青色油纸伞离开将军府。
再然后便是乱七八糟的片段,她也分不清。但她可以很明确这些片段所发生的地方都是在长安。仿若是入了长安的缘故,那些跟长安有关的梦境碎片在脑子里搅和得不可开交。
最后,她在张嘉的一柄匕首插入胸口的疼痛中,她猛然惊醒,翻身坐在床边,浑身冷汗淋漓。过了许久,她还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窗外,天刚露出鱼肚色,除了鸟鸣,便是丫鬟仆人们在洒扫的声息。
江承紫深深呼吸,穿戴整齐,出了房门,值守的婆子连忙来伺候了她梳洗。江承紫洗了脸,漱了口。昨夜的一场细雨已去,长安城又是一个艳阳天。
江承紫梳洗完毕,只觉得头晕脑胀,气息不顺。便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才算将梦魇带来的疲累与烦乱平息。
刚打完一套太极拳,一位缺了右边胳膊的老者就到了揽月小筑对她恭敬地行礼,道:“小郎君,奴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请你去用早膳。”
“好。有劳了。”她知晓这老者也是战场上幸存的老兵,便对他格外敬重,也是回了礼。
老者见这小郎君唇红齿白,又特别懂礼貌,心下不由得就喜欢,笑道:“小郎君不必多礼,奴就是一仆役,你这般与我行礼,便是要失了身份。若是旁人瞧见,便是不好。”
“老伯此言差矣。谁人不知将军府的仆从实则都是天下的大英雄。如今这太平盛世,可都是士兵们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所得。”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老者略激动,抹了抹泪,道:“既有小郎君这番不忘,便是值得。小郎君,请吧。”
江承紫略点头,便在这老者的带领下去了靠着小花园一处轩榭。轩榭里,秦夫人一身泥金色罗裙,挽了倭堕髻正在布菜,旁边有两个婆子在帮忙。
而在轩榭之外的小花园里,一袭灰布直裰的王谢倚着一块石头若有所思地瞧着正在练习太极的秦叔宝。秦叔宝一身短打,但练起太极来,却又行云流水。
这人可真是练武奇才,对于太极竟然融会贯通。而且,她看见秦叔宝周遭有腾腾的气息缭绕。
秦叔宝一套太极拳打完,江承紫这才走过去向秦叔宝行礼问好。
秦叔宝点点头,问了好后,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帕子擦去额头上微微的汗。
擦汗的档口,他想到昨晚阿英所言,顿觉得这女娃与昨日又有不同。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方面觉得这不是个女娃,另一方面又觉得若是这般惊才卓卓,这天下被她改变也未必不可。昔年,师父就曾说过:“别看个人的力量薄弱。若是在适当的地方,哪怕就是蝴蝶煽动翅膀,也会引来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师父,个人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大吗?”他那时还小。
师父看了看他,叹息一声说:“如何与你说呢?你将来会明白的。不过,也不要过分地以为一个人的力量很强大。其实人很脆弱,比如这样一片草叶子就可杀人。”
他说着,轻轻一跃,用手中的草叶子将抢劫的一名匪徒击杀。
如今,这眼前的女娃会不会就是师父说的那只煽动翅膀就能引起大唐风暴的蝴蝶呢?
秦叔宝眉头轻轻一蹙,他不明白在这个当口,为何想起了师父当年的话。同时,想到蝴蝶风暴的问题,他隐隐觉得不安。
一场风暴可能带来好的结果,也可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因此,谁又能说变革是好事呢?
“将军。”仆从觉得他擦得太久了,心不在焉,便低声提醒。
秦叔宝一愣,才笑了笑,将手中的帕子递给身旁的仆从,接过外衫披上。
“阿芝,你这太极甚好,练习几番,便觉身体通泰。”他温和地笑笑。从这点来说,这女娃对他很是不错,而且眉目清净,毫无戾气,神情平和,并不是争名逐利之人。
“是秦伯伯悟性高。”江承紫看秦叔宝神情恍惚,想起晚上梦里,秦叔宝与她对话,对此番秦叔宝的心思也是猜测了一二。
他既想看到她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大唐,又怕她动摇了根本,让好不容易换来的天下太平土崩瓦解。
“阿芝总是谦虚。”秦叔宝穿戴整齐。
江承紫则是扫了站在一旁正撇嘴鄙视她的王谢。
秦叔宝瞧见了,便对江承紫说:“阿芝,这是王谢,孙神医的徒孙,算是我的忘年交。”
“原是王郎君,阿芝这番有礼。”江承紫很是虚伪地行礼。
王谢撇撇嘴,也是很虚伪地说:“贤弟不必拘礼。”
“好,我也不喜欢虚礼。”江承紫笑了笑,又问,“王兄是孙老的第七个徒孙么?”
王谢愣了一下,才说:“是。”
江承紫“哦”了一声,留下一脸错愕的王谢,径直去跟秦夫人打招呼。
秦夫人很是喜欢这女娃,见识她来了,先是眉开眼笑,尔后看到她略有些憔悴,便低声问:“阿芝,你可是没睡好?还是我那床不适合你?”
江承紫连连摆手,说:“床铺都很好,只是夜里有几只耗子扰得人不安宁。”
“是啊,最近这将军府是不是经常闹耗?昨晚,我也睡得不安宁,被耗子打扰的。”王谢也上前来说。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秦叔宝在主位上坐下来,便招呼几人一并入席。
唐朝的入席制度,并不是客人主人一并坐在一张桌上,一顿胡吃海喝。而是每个人一席,一个几案,每人一份儿菜肴。视宴席的规格而定,每一席会有一个或者几个伺候的仆人。
秦叔宝坐在主位,秦夫人坐在次席。尔后是江承紫与王谢分坐两边。早餐很简单,切成三角形的烙饼,切成薄片的烤红薯,一小碗小粥,小葱段切得青葱细碎,里面是泡白菜,还有一小碟子烟熏肉。
“闹耗子的事,胡伯,你稍后去瞧瞧,该养猫的养猫,该下药的下药。否则,人家还以为我将军府没人了,耗子到处跳。”秦叔宝一边净手一边说。
方才为他递擦手帕的老者恭敬地说:“奴稍后就去瞧。不过,将军府周围是否也打扫一下?”
“好好打扫一下吧。这都春日了,马上入夏了,环境不好,滋生蚊虫鼠蚁,实在不成体统。”秦叔宝一脸严肃,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与威严瞬间弥漫。
原来那个温文如玉、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男子,竟然有这样的让人不得不臣服的威严。这威严不同于养尊处优的贵族气质,而是叱咤沙场由杀戮与鲜血洗礼出的杀气腾腾的威严。
这就是领军之人,不愧是秦叔宝。
江承紫心中暗暗佩服。而那叫胡波的老者已挺直了腰背,像是领了将军命令要冲锋陷阵的将士一般,朗声回答:“末将领命,定当不辱将军使命。”
秦叔宝看了看他,没有任何的斥责,只是点了点头。
胡伯这次自称的是末将,而非奴。这一次,将军终于要扬眉吐气。他非常激动地转身离去,去召集这个将军府的老弱残兵,那些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弱残兵。
“三郎?”秦夫人有些不安地喊了一声。
秦叔宝轻笑,柔声说:“莫要担心,饭要凉了。”
秦夫人依旧很是忧心,却也没多问,径直拿了一块烙饼,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阿英,我自有分寸,答应你的事,不曾改变。”秦叔宝语气非常温和,笑容亦如那四月的朗晴。
秦夫人嘟着嘴,不高兴地说:“既是如此,你为何又来这么一出,把这些人都得罪个干净?”
第五百二十章 讨教
江承紫咬了一口泡白菜,很是脆嫩爽口,但她仅仅是咬了一口,便因秦夫人这一句话停下了。原来秦叔宝所谓的扫除耗子,还果真是扫除那些在将军府外窥伺的牛鬼蛇神。
先前,她听着秦叔宝给胡伯布置任务,就觉得这不是布置家务日常,而是在下达军事命令。让胡伯把胆敢在将军府外蹦跶的那些牛鬼蛇神灭了。
但她又不敢确定。因为即将要辞官归隐的秦叔宝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将那些人得罪个干净。
所以,她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吃饭,想着吃完饭跟秦叔宝好好谈一谈,再好好探一探他的口风。
但她没想到秦夫人首先沉不住气了。江承紫听见秦夫人问出了心中疑问,心里一惊:“原来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么,秦叔宝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江承紫一边喝粥,一边竖起耳朵想要听这答案。
“你倒是说啊?”秦夫人见秦叔宝不说话,便着急起来,嗓门也大了起来。
秦叔宝放下手中的粥,尴尬地笑了笑,说:“阿英,食不言寝不语,你这样倒是给孩子们不好的榜样。”
“别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这么多年,你看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什么破规矩破礼数?”秦夫人是巾帼女子,索性将碗筷一丢,端坐在几案前,坐等秦叔宝的答案。
秦叔宝赔笑,然后严肃地道:“阿英,我好歹是个堂堂大将军,也是男人。他们胆敢骑到我头上来为非作歹,这简直不能忍啊!”
说到后面这一句时,秦叔宝还看着王谢与江承紫问:“对不对?尤其是小七,你说对不对?”
王谢有些尴尬,讪讪地笑笑,然后狠狠地点头,煞有介事地说:“伯母,真的,作为男人,真是没法忍。”
秦夫人扫了王谢一眼,摆摆手,说:“你少跟你秦伯伯一起疯,你认真吃饭。”
“哎,好。”王谢如蒙大赦,连忙低头喝粥。
秦夫人却还是端坐着,用虎视眈眈的眼神鄙视着秦叔宝,哼哼地说:“说实话吧。”
“阿英,我句句实话,我是个男人,他们这般简直不能忍。”秦叔宝赔笑。
“你为人和善。你过去都能忍,如今怎么不能忍了?”秦夫人反问,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江承紫只觉得空气中有飞刀来来去去,杀气腾腾。
“阿英。别吓着孩子们。”秦叔宝服软。
秦夫人却是不答应了,撇嘴道:“阿芝与小七都是明事理的好孩子。”
“嗯嗯,粥不错。”王谢特别虚假地应和。
江承紫没言语,秦夫人又朗声问出她内心的怀疑:“我的大将军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没有。”秦叔宝严肃地回答,“若非今日休旬,我一大早就上朝辞官了。”
“你现在也可以赶到御书房去辞官。”秦夫人冷哼。
秦叔宝叹息一声,说:“此番,不光是我请辞一事。总不能我请辞了,事情没交接清楚。另外,跟着我的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总是得有个去处。这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管,你就是反悔了。”秦夫人开始蛮不讲理,耍小性子。
秦叔宝无语,王谢连忙站起来,笑嘻嘻地说:“秦伯伯,秦伯母,我吃好了。将军府的饭菜啊,可真是合我胃口。”
“喜欢吃,就再多吃些,你瞧瞧你,小小年纪瘦骨嶙峋。”秦叔宝接了话。
秦夫人没受到重视,在一旁冷哼一声。江承紫也觉得此番还留在这里不适合,便起身行礼道:‘秦伯伯,秦伯母。阿芝也用好了。”
“瞧瞧,好好用膳,你非得要闹。俩孩子都被你吓得不吃了。”秦叔宝回头轻斥秦夫人。
秦夫人垂了眸,作势要哭。
王谢看到这场景,连忙对秦叔宝说:“秦伯伯,我先前教给你的太极拳不是不完整吗?其实是我梦中遇见一仙女,她教了我几天,说对身体有好处,我就练了。可我记性不好,练着练着有些招式与脉门我就忘记了。却不曾想差点害了秦伯伯,还请秦伯伯见谅。”
“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好心。”秦叔宝温和地说。
王谢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秦伯伯大人大量,小七真是心有戚戚焉。如今正巧知道这位阿芝贤弟会太极拳以及太极的吐纳法门,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王谢说到后面,已是瞧着江承紫了。
“我也吃好了。也正想问一问王兄这太极拳一事。”江承紫应声。
秦琼夫妇知晓这两个孩子是不想在这里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吵架,同时也是想给他独自解决的空间。他便也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还请你二人以和为贵。”
“秦伯伯放心,我是兄长,定然会让着贤弟的。”王谢很不要脸地说。
江承紫也是笑了笑,说:“王兄风趣幽默,又是秦伯伯的忘年交,更是孙老的徒孙,我一定以礼相待,好好向他讨教,这才不辱没我一族名声。”
秦叔宝点点头,道:“那你们便自行去切磋吧。若有何需要,告诉任何一个仆从即可。”
“是。”两人异口同声之后又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很嫌恶地将头转开。
两人终于装着不经意聊天,总算不着痕迹地从是非现场逃离出来,站在揽月小筑的花台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走吧,去揽月小筑,我泡茶请你。”江承紫看了他一眼。心想秦叔宝那边的事,等他安抚好秦夫人,再去慢慢谈。反正今日是休旬日,文武百官都不上班,不去朝廷打卡。所以,她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那今日先探一探这小子的来历。
“你也会泡茶?”王谢很鄙夷地说。
“会。”江承紫回答。
“是啊。自从那个杨氏阿芝改良茶叶制作后,这大唐国境之内,随便摁死一个老妪都说自己是茶道高手。”王谢朗声说,一副很不服气她会泡茶的样子。
江承紫“噗嗤”一笑。王谢扫她一眼,鄙夷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做人贵在实诚呀!”
“哈哈哈。”江承紫这会儿哈哈大笑。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失态
王谢很不满地看了看这个丫头,连忙说:“我说你别笑,也别太过分啊。这泡茶本身就要求功力深厚,特讲究技巧。你以为水烧开,放上茶叶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泡茶一技,贵在望闻问切......”
“望闻问切?”江承紫扫了王谢一眼。
王谢捂住嘴,道:“说错了,说错了。这泡茶一技在于火候,温度,动作,茶具质地,泡茶人的心境。”
“那我出茶叶,让王兄来泡茶如何?”江承紫笑着入了揽月小筑的花厅。
“行啊。本公子来为你露两手。”王谢摩拳擦掌,“就怕你没好的茶叶与茶具。”
江承紫不语,从包袱里拿出一罐红茶,摆出一套定制的简易白瓷茶具。王谢顿时眼前一亮,“咦”了一声,问:“这茶具哪里来的?胎质细腻,花纹色泽以及上色工艺我却从未见过。就是这长安城的权贵之家也断没这种茶具的。”
“这不过是随身携带在路上使用。”江承紫回答,然后将红茶罐子摆了出来,又将另一套建议的过滤茶杯放出来。
“呀,青瓷,这,此间有这等货色了?”王谢大惊。
这人果真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了。江承紫微笑,想着试探他到底是如何穿越,前世里是什么身份。自从知晓他是孙思邈的徒孙后,江承紫对于他乡遇故知这件事就不那么排斥了。
“自是有的。”江承紫笑了笑,命人搬了火炉前来烧水。
“此间只有井水,并无山泉亦或晨露,便只此凑合了。”王谢煞有介事地说。
“你是不入流的书读多了。以为泡茶晨露会比较好?”江承紫打趣。
王谢有些紧张,心想书上那些取露水或者雪水埋在地下,来年挖出来的泡茶的,果然都是装逼用的么?
“你懂什么懂。”王谢觉得阵势上不能输,便大声说。
江承紫依旧笑着,说:“最好的便是纯净的山泉,其次是井水。只是旁人为何只说那井水只最差品,皆因井多挖在河边,水质并不好而已。真正会看风水的先生看出的井,绝不会在河边。那井处于风水走向上,水质上佳,也泡茶极品。”
“说得轻巧。哪里来那么多好风水的井。”王谢撇撇嘴,觉得这人还挺能忽悠的。
“确实啊。所以,就将就着,不要给我扯什么荷叶上的露水了。”江承紫将红茶罐子推过去,说,“这红茶很贵的,省着点。”
“要你说。”
王谢说着拿起罐子就要往外倒,江承紫连忙喊:“有茶匙,你干嘛?”
“啥?”
王谢一脸懵逼,他方才是真的说大话。前世里,他顶多喝过超市里买的瓶装茶。断然没有饮茶的习惯,若要喝东西,基本都是果汁、白开水以及咖啡。
至于泡茶,他是看过黑蜘蛛泡过。每次,黑蜘蛛思考问题的时候,就摆出她的一套茶具,杯杯盏盏,十八般器具,让人一看就头晕。
私下里,他还吐槽过黑蜘蛛简直装逼,装高冷,这样的女人难怪没人娶。
后来,来到这时空。他想念家乡,想念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曾不止一次想如果还能回到从前,定然要向黑蜘蛛讨要一杯茶来品一品。因此,有一日,祖师爷说要泡茶,他竟然激动不已。
不过,唐朝的茶事实上让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祖师爷拿出的工具也真是不少,他眼花缭乱,眼巴巴地看着祖师爷一步一步地烧水,研磨茶叶,最后放入水中煮成糊糊,还命仆人端出一大堆小碟子,有各种草药汁,还有油、盐水,酱料,还有醋.....
醋,醋——
这什么鬼?
王谢已被震惊,祖师爷还叹息一声,很温和地说:“小七,你阿娘以前最喜煮茶。每日里下午都要做点心,煮茶。来,你尝一口,这是你阿娘发明的。”
“祖师爷,小七有点头晕。”王谢扯谎。
“那我给你扎两针?”祖师爷问,伸手就要来把脉。
王谢快哭了,好在有仆从端点心上来拯救了他。他立马就扑过去,想要吃点心。
我去,什么点心,不就是烤馒头么?
最后,在祖师爷的逼迫下,他吃了茶,当时那感觉跟吃了翔差不多。而且更过分的事是祖师爷隔三差五要怀念他的爱徒,也就是王谢他老娘,于是就要拉着王谢一起缅怀。缅怀的方式就是吃茶。
王谢只觉得自己味蕾已经阵亡。好在杨氏阿芝改良了茶叶,并且推广了泡茶法。当泡茶成为长安贵族时尚之事。祖师爷却还不屑一顾。
王谢只能借口睡觉,躲避祖师爷对爱徒的缅怀。
“你不会连茶匙都不知吧?”江承紫看王谢那动作就不像是个会泡茶,偏偏还死鸭子嘴硬。
“我,我当然知道。”王谢嘴硬。
江承紫却已拿过茶匙从茶罐里舀出一小勺茶叶放到茶杯里。炉子上的水咕噜噜地响着,腾腾冒着热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擅长的。不会泡茶就不会,装什么装啊。”江承紫端坐案几前,扫了王谢两眼。
“好像你很懂似的。”王谢撇嘴,觉得人家的动作还真是很娴熟,看起来行云流水从容不迫,不像是自己手忙脚乱的。
江承紫未置可否,只专泡茶。
王谢却是受不了安静,何况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想要问这丫头。他便率先打破宁静,说:“你知我叫王谢,字月明,是孙先生的徒孙,我今年虚岁十五。”
“我知道啊。”江承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谢抿了抿唇,道:“那,那你又是何人?”
江承紫不言语,慢腾腾将一杯红茶放到他面前,说:“品茶心要静,其余的事,一杯茶后,心静了,再来想再来谈。”
“我——”王谢是急性子,想要发作。可是,他瞬间呆住了,因为这句话,他是听过的。不仅听过,而且还听过很多次。
每次接到任务,具体部署的时候,黑蜘蛛总是要装逼地泡一壶茶。旁人去请示,黑蜘蛛基本都是这么装逼的。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王谢一下子站起来,因为起身得太快,脚步一踉跄,踩到自己的衣摆,径直就扑倒在地。
江承紫看着摔在地上狗吃屎的王谢,完全没明白这句话有什么萌点或兴奋点。
第五百二十二章 试探
“你到底是谁?”王谢不顾额头瞬间淤青了一块,从地上爬起来。
“你激动什么?”江承紫很疑惑地问。
“我——”王谢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真是太激动了,仅仅凭一句话与黑蜘蛛说的相似,就惊喜地以为她是黑蜘蛛。啊呸,黑蜘蛛那种冷静得可怕、脑子装着超级计算机与超强雷达的人,怎么可能阵亡嘛。
“没事就喝杯茶冷静冷静吧。”江承紫依旧稳坐在案几前,眼皮都没眨一下。
王谢抿了唇,理了理衣摆重新坐下来,端起白瓷杯的红茶喝了一口。茶入口清香醇厚,王谢顿觉精神爽利。这可比他在这长安西京权贵家里喝到的都上乘。
“这茶如何?”江承紫问。
“好茶。”王谢由衷赞叹,然后又喝了一口,只觉得这应该是瑶池玉露,想起祖师爷的茶,他感动得都快哭了。
“这茶还行,就是平素喝来消遣的。”江承紫又为他倒了一杯。
“这,还平素消遣?你倒是哪一家的,你不知这茶叶可是千金难求?”王谢狠狠地喝了一口,啧啧地摇头鄙视,“你这种小女孩,养在深闺,不识五谷,不知柴米贵。”
江承紫只是笑而不语,继续摆弄茶具。
“哎,我说你呢,怎么这样不懂礼数?好歹我亦年长你几岁,且我已做了自我介绍。”王谢抗议。
“你打不过我。”江承紫笑着说,然后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这简直是会心一击,王谢只觉得胸口中了数箭,心口那个疼痛啊,后悔当年擒拿格斗没有学得登峰造极。
“胡扯,我那是一时不察失手。再者,我是不熟悉地理环境。”王谢死鸭子嘴硬。
“你自己内心都承认了,何必嘴上逞强呢?”江承紫缓缓地说。
“小丫头,你别太过分。我是好心好意以礼相待。”王谢只觉得火蹭蹭往上冒。
他来这里也有好些年了,向来是插科打诨过日子,见过各种烂人、垃圾,他也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可这小丫头竟然是每步都打在他七寸上,太过分了。他真相教训这小丫头,但一则教训一个小丫头实在不光彩也是绅士所为,二则他真打不过这丫头,这丫头速度太快。
“嗯,既然你已做了自我介绍,我便也不藏着掖着。”江承紫完全没有要跟他继续扯下去的意思。
王谢一愣:这就直接说了?没一点的挣扎与困难?这丫头什么人嘛。
他还在内心吐槽,就看见那丫头站起身来,很有礼貌地行了个顿首礼,脆生生地说:“我来自弘农杨氏,姓杨,名颖,字敏芝。家里排行第九,相熟的人叫我阿芝,或者杨九。不相熟的人叫我杨姑娘或者杨氏阿芝。”
她是杨氏阿芝!!!!!!
王谢张着嘴忘了合拢,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娃。一袭的灰色男装映衬着她的五官,显得英姿飒爽。如果换成女装,定然也是绝代风华。咳,咳,虽然现在看来形容尚小,还没长开。倘若过几年,这身段出来了,就这一张脸,也绝对是颠倒众生呀。
“不懂礼数,我虽男装,却也是女子。”江承紫看王谢那样子,便出言提醒。
王谢如梦初醒,脸顿时滚烫,低了头,小声说:“抱歉,我一时之态。我——”
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慌乱,不知该如何问起这眼前的女娃到底是不是与自己一般从别的时空而来。本来死亡之后醒来,发现自己还有另一种人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见识过现代社会的高端科技之后,在这里的生活真的索然无味。
直到杨氏阿芝横空出世,让大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杨氏阿芝的那些成就、那些思路让王谢但觉眼前一亮,笃定这杨氏阿芝并非出自神仙门下,而是与自己一样来自未来的某一年。
他知晓杨氏阿芝的存在时,激动了好多天,开始不断地在外面走动,搜集杨氏阿芝的消息。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他乡遇故知是怎么样一种美好的感觉。
如今,这女娃说她就是杨氏阿芝!!
王谢在最初的激动后,逐渐冷静下来,很狐疑地说:“据我所知,杨氏六房还未入长安,杨氏阿芝又如何在长安城?还出现在跟弘农杨氏从未有交集的将军府?”
“我就是杨氏阿芝,你若不信,可问秦大将军。至于你所问的问题,事关重大,恕我无可奉告。”江承紫很缓缓地说。
王谢看她样子不像是说谎,也知晓这女娃若真是杨氏阿芝,那目前最棘手的就是蜀王被弹劾一事。外间皆传言杨氏阿芝与蜀王感情笃厚。那么,她秘密入京,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因此,王谢便不再追问,只是起身行顿首礼,道:“是我一时失言,还请九姑娘见谅。”
“无妨,请坐。”江承紫说。
王谢也不拘束,径直坐下,瞧着她,心里嘀咕到底该怎么开口问她问题才既不将自己搭进去,也不让她反感,又能要到自己要的答案。
江承紫看他那神色,对他的心思猜测几分,便问:“先前,你说你的太极拳是梦中仙女所教,不知是怎样的一位仙女?”
“哦,是梦中仙女所教,我没学全。仙女说了可强身健体。”王谢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依着这问题继续扯谎下去。
“那仙女可有说她姓名,抑或仙号?或者师从哪一座仙山洞府?”江承紫继续瞎扯,心想:我就看你能编成啥样子,看你怎么收场。
如果是穿越者,可能没有人不想会一会杨氏阿芝,抱着哭一场,问一句君可自故乡来?那么这王谢也不例外。
“哦,这——”王谢有些为难。心里简直是苦逼:再这里扯下去,扯到大唐覆灭也扯不到正题啊。、
“怎么?这件事很为难么?”江承紫故意问。
“倒不是很为难,只是——”王谢实在不喜欢这种弯弯拐拐,心里一团憋闷,他很想直接了当地问,“九姑娘,请问你是哪一年穿越过来的?”
“既然不为难,就请月明兄明示。因为这太极拳乃我师父所创,教你的仙女必然是师出同门,我就想知道你是师承我哪一位师姐。”江承紫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看着王谢。
王谢头脑嗡嗡作响,想了想,便说:“那位仙女可没说姓名仙号,也没说师从哪一座神仙洞府。我想要告诉你,也不能。”
“那长啥样啊?”江承紫继续追问。
这人若是穿越的,肯定是故意的。去你大爷的!
王谢在心中骂,但面上却是显出为难的样子,思索片刻,才说:“仙女一袭白衣飘飘,长发如丝缎般披拂,系了红色梅花图案的绣带,眉清目秀.....”
这小子绝对是照着电视里的仙女造型说的,真是没什么意思。江承紫便摆手打住,说:“不用说了,你的描述能力不是一般的差。”
“我不会丹青,要不就可画一幅与你辨认了。”王谢假装很遗憾,心想这事该揭过去了吧。
“这样啊,那倒是挺遗憾的,让我想认你这徒侄都没办法。”江承紫也是假装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然后,她瞧见这小子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呵呵,怎么能让你如愿?
江承紫接着就说:“不过,你来打一套,我瞧瞧。指不定就能瞧出是哪位同门的路数了。”
“啥?你不是说,这是你师父所创么?还能有什么路数?”王谢有点冒火,这家伙怎么不依不饶。依他看,根本没有什么神仙洞府,纯粹是穿越者为开挂作的欺骗大众的解释。
不过,真的没有神仙洞府?自己这都穿越了啊。穿越啊,这事搁以前,谁信啊!
王谢颇为纠结,江承紫连忙问:“莫非这事有什么为难?”
“没。”王谢垂头丧气。心中腹诽:这事还能有什么为难?
他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打了一套太极。因他心境本来就不宁静,再加上他以前就是学个半吊子,而且还是黑蜘蛛逼着他学的。所以,这一套太极打得特别失败。
江承紫认认真真地瞧了,发现秦叔宝真是天才啊。就王谢这种惨不忍睹的打法,秦叔宝竟然能学成那样。
她兀自瞧着,无疑是解放后的简化版,用来校园文化里熏陶一下的那种。但是,这货应该还学过正宗的太极,但没学全。因此,这货的太极拳里又有特别正宗的招式。尤其是那一招十字手,尽得精髓,并且意境已到达,且已能实用。
“很乱。”江承紫点评了俩字。
“我学得不全。”王谢喘着气说。
“不过那个十字手很不错。”江承紫指出来,“你能再打一遍吗?”
王谢咬咬牙,又打了一遍。江承紫很认真地看了,依旧是先前的感觉。那一招十字手像是神来之笔似的。
“你已这一招十字手很突兀,像是有高人指点过似的。”江承紫点评。
“是吧?”王谢很得意。不过他可没忘记当年黑蜘蛛让他跑二十公里,用太极里的十字手来充当擒拿格斗对付鹰队队长的事。
“那我来看看你实际运用如何。”江承紫倏然起身,径直就去捉拿王谢。因为是要试探他,便没有刻意追寻速度。
王谢反应也极快,倏然往后一退。
“用你的太极拳来作擒拿手,试试。”江承紫朗声喊,速度却越发快了。
王谢招式顿时乱了,云手、十字手过后,就被江承紫摁地上了。
“太乱,太慢。”江承紫评价。
王谢不语,心想:这女人若这是穿越,以前到底是干嘛的?这功夫可不是一年两年可练出来的,而且她方才使用的就是部队里教的格斗术。她手里还有格斗刃,虽然看起来跟部队里的有所区别。难道她也是来自部队的么?
“十字手的擒拿,做得比较好。云手就差多了。”江承紫放开了他。
王谢没认真听,一心想着验证一下这杨氏阿芝的路数。因此,江承紫刚起身,王谢一跃而起就从背后袭来,江承紫反身躲过,反手就将他擒住。
她力道大,速度快。王谢被摁住后,只觉得对方太快了,而且这力量也太大了。不过,她速度再快,他也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了她方才使用的就是部队里标准的格斗。特种部队的标准格斗术跟外面的不太一样,非常讲究实用性,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招招都是制敌杀敌。
这人绝对是来自部队,而且还是跟自己同期的特种部队。这几招擒拿格斗非常漂亮,是属于军中特种部队教科书级人物所革新创造。当时,这一套擒拿格斗的创造者还在过继军事技能大赛上击败了各国的精英,获得大奖。
教科书级军事技能大师自然成为特种部队的首席教官。因其毫不留情,训练特别残酷。训练而死者十之一二。又因其爱戴绿色面具,被人私底下称为“西毒”。
王谢入伍就很有天赋,最终入了特种部队,被“西毒”折磨得生不如死。九死一生之后,留在了特种部队,成为“西毒”爱徒黑蜘蛛的手下。
而他们这一票人的擒拿格斗多多少少都带有“西毒”的影子。其中,黑蜘蛛最崇拜的是他的老师,在“西毒”的格斗术基础上,结合实战,又自创了不少招式。
如今,这杨氏阿芝用的手法明显就是“西毒”的手法。只不过不知是“西毒”本人,还是同门师兄弟们。毕竟这家伙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就是黑蜘蛛的手法也没这样快。不,就是“西毒”本人的手法应该也没有这么快。
“少年,你太弱了。”江承紫放开他,缓缓地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要想着偷袭。”
“嗯。”王谢很干脆地承认。
江承紫倒是一愣,这家伙怎么就径直承认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她仔细瞧了瞧,却看到这家伙一脸乐呵,像是穷得叮当响忽然之间中了五百万彩票那种乐呵。
“被打了,还乐?”江承紫好奇。
王谢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脸灿烂笑容,顾不得刚爬起来衣衫不整,径直跑到江承紫面前行了个标准军礼。
第五百二十三章 他乡遇故知
江承紫怔怔地看着那个军礼!
“你是哪个部队的?”王谢看到江承紫的反应,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更加激动地问。
江承紫蹙了眉,看着他,低声问:“你呢?”
“我啊,部队番号是秘密,即便军中之人也未必知晓,所以我才没自我介绍,而是问你。”王谢抓了抓脑袋,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江承紫轻笑,说:“我的部队番号也是秘密,说了你也未必知晓。”
两人说完这句话,都是会心地相视一笑。
“我知道你无可奉告。我就问问,哈哈哈。”王谢很得意地说。
“西毒”徒弟们怎么可能去普通的部队?“西毒”的徒弟们从来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因伤病或者年纪太大退役,隐藏身份成为普通大众;另一条路就是战死。
这人就算是同行,这性格真是让人不喜欢啊!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坐下说吧。”
“好,坐下慢慢谈。”王谢也不客气,随意地坐下,然后抱怨,“这唐朝的坐真是难受啊,有时候跪得屁股都疼,腿都麻了。”
“所以,我做了桌椅。”江承紫扫了他一眼。
“我也做了桌椅。”王谢嘿嘿笑。
江承紫不想跟他讨论大唐的生活不便,径直问:“你如何笃定我是部队里的?”
如果她的马铃薯、红薯、格斗刃、制盐技术、治水攻略、格物院的建立等让她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那不奇怪。奇怪的是王谢居然很笃定她来自特种部队。
“因为我们系出同门。”王谢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回答。
系出同门!!!!
江承紫心一颤,手一下子抓住裙摆,整个非常紧张。
国家的特种部队有很多支,执行的任务也各不相同。就是同一时间,不同的部队都有不同培养方式。而担任特种部队选拔与训练的总负责人都是军中教科书级别的军事天才。后来,他们这些被选拔和训练出来的人都默认是那位军事天才的徒弟。
当年,担任江承紫教官的人是代号“绿妖”的军事顶级天才。当年,“利剑”计划一共四批次,第一批次是五十名女子,最终通过训练的只有江承紫一人。因此,在第一批次里,她是唯一一个入选“利剑”之人,也是唯一一个见过“绿妖”真面目的人。
“同门?”江承紫低声问。
“是。‘西毒’是我教官。”王谢回答。
“‘西毒’?”
江承紫一愣,随即想起在后面三批次里,师弟们为“绿妖”取了绰号“西毒”。她忽然就会心一笑,说,“原来真是系出同门,我们这也算他乡遇故知。”
王谢听她承认,一时之间,只瞧着眼前形容尚小的小丫头,眼泪簌簌而下,相顾无言。不过,他心里却在咆哮:妈蛋,终于可以抱大腿了。
他在这操蛋的大唐生活得快疯了,上个茅厕擦屁股都得用厕筹或者布条。真的恶心死了。而且,他除了打架、侦查,真没有别的技能。于是,想要改进造纸术,发明点擦屁股的草纸,都没法成功。更别提整什么冶铁,制造点靠谱的锅来炒菜吃。
而且在杨氏阿芝发现盐矿、改良制盐法之前,他觉得吃饭真是痛苦的事。尤其是喜欢麻辣火锅的他,那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后来,杨氏阿芝在短短一年之间,给大唐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谢就日日夜夜念着见到杨氏阿芝,当面感谢她。
如今,不仅见到了杨氏阿芝,还知晓她是昔年战友,系出同门。一时之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从前,每日每夜,幽梦还乡,与战友相见,皆是相顾无言泪千行。
如今,他乡遇故知,即便是硬汉,眼泪亦簌簌而下。
江承紫看他模样,也不禁动容,鼻子发酸,泪光闪闪。不过,她向来就是情绪波动极少之人,于是她并未落泪,只是微笑着,说:“那么——”
她刚开口,发现声音哽咽,她便清清嗓子,几颗眼泪滚落。王谢也觉得自己是失态,抬袖拭眼泪,笑着说:“他乡遇故知,实在,实在是激动不已,涕泗横流。”
江承紫亦点头,哽咽着问:“那么,你是谁?”
“我们各自写部队番号,恩师名字,以及我们自己的名字可好?”王谢提议。
“好。”
江承紫一边应答一边起身,从随身的包裹里摸出两支炭笔,三下五除二削尖。然后又摸出两张清江白纸,递给王谢一张清江白,一支炭笔。
王谢已经傻眼,这炭笔且先不说,单是这纸张就是极好的。这尼玛得多好的工艺水平才能弄出这纸张啊。他不禁怀疑这杨氏阿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战友。
因为在部队时,他真没发现哪个战友这么学识渊博,牛逼得不得了。
“写啊。”江承紫看他盯着清江白发呆,便催促。
“哦,好。”王谢反应过来,想着写了之后,答案马上就能揭晓,到底是谁这样丧心病狂。
两人各自转身,写下了部队番号、代号,恩师“西毒”的名字,以及自己的名字。王谢觉得握着炭笔的手有些颤抖,像是回到了在丛林里执行任务的时候。
“好了。”江承紫脆生生地说,她一颗心也没来由地蹦跳起来。眼前这一位到底是谁,是不是真是自己的战友?
江承紫接过了清江白,看到“利剑”两个字,顷刻泪如雨下。“利剑”是她所在队伍的代号。到她离开时,同一批的“利剑”成员几乎牺牲殆尽。而后面所写,“西毒”代号“绿妖”,原名陈汐华,而王谢则是在江承紫出事前五年牺牲在边境丛林的王和平。
“太好了,竟然还能见到你!”江承紫瞬间泣不成声。
她是亲眼看着王和平牺牲的。王和平是她的下属,也是同门师弟。脾气火爆,但是值得信赖的好兄弟。那一次执行任务,他为了救她,牺牲了。
王和平的骨灰是她运回去安葬的,抚恤金是她去发的。他还没结婚,只有爸爸妈妈和一个弟弟,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
她忍着,回去之后,在无人的河边嚎啕大哭了一个下午。一个月后,执行任务,“利剑”再次出鞘,将越境的贩卖偷渡人口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午夜梦回,她很多次梦见王和平痞子一样地嘲笑她:“女人,不该在这里呀。你看看,就你这样,谁娶你呀。”
王谢也呆若木鸡,看了好几次清江白上的字,标标准准的简体字。上面写:“利剑”,绿妖名曰“陈汐华”,本宫乃“利剑”第一任队长江承紫。
“队长,你功夫了得,是老毒物的得意门生,你,你咋牺牲了?”王谢看着眼前的女娃哭得梨花带雨,脑子里一片空白,唯独想知她怎么就牺牲了。
江承紫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说来惭愧,我不是牺牲的。”
“那是怎么回事?”王谢心里一紧,若她不是牺牲的,难道还是得了疾病?想到她那样性格的人缠绵病榻,他就觉得想不下去。
江承紫则是一边抹泪,一边说了当时“利剑”队员牺牲得所剩无几,她的奶奶亡故,遵循奶奶的遗愿,她退伍从商嫁人。
“你,你嫁人——”王谢非常惊讶。他完全想不出谁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娶江承紫,那简直是压力超大。
江承紫瞥了他一眼,才有气无力地讲起被人谋算的事情来。而后,又讲到在神农架附近遭遇山中怪风坠落山崖的事情。
因眼前的人不仅仅是王谢,更不仅仅是个穿越者。而是自己曾一并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曾用自己的命来换了她命。因此,江承紫换了一壶茶,将来这里的前前后后与他讲了一些。当然,她自然也是隐去了李恪与张嘉重生之事和梦里前世的诡异片段,以及她有异能这件事。
虽然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但时空已转变。有些事,可能伤及旁人,她便不能讲出来。
王谢听得眉头直蹙,感叹道:“我在这个时空想对你来讲,到底是简单得多。我过来的时候,八岁了。父亲不详,只知道姓王,母亲亡故。药王孙思邈一直照顾着我,不愁吃穿住行。只是每日里背诵那些药物特性背诵得我想死,我对这根本不感兴趣。”
江承紫“噗嗤”一笑,道:“你那性子,让你背诵还真是要你老命。”
“可不是。”王谢非常高兴。
两人不知不觉又喝淡了一壶茶,王谢得知家人很好,弟弟婚姻美满,家里后来还添了一对龙凤胎,父母也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也是感慨良久。
“这样,我便安心了。”他叹息一声,尔后问,“你此次秘密入长安,可是为了蜀王被弹劾一事?”
江承紫正要回答,便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有人来了。”
王谢一愣,他听觉算很灵敏,此刻也只听到风声无边。他蹙眉,端详着江承紫很疑惑地说:“这杨氏阿芝只是个小女孩,形容尚小,这身子骨还没长开,而且瘦骨嶙峋的。”
“流氓,哪里有这样盯着女孩子看的?”江承紫连忙拿了斗篷裹上。
王谢无语,无奈地耸耸肩,说:“我只是疑惑,你这速度未免太快,力气也特别大,看样子,你这听觉好像也很敏锐。”
“哦,我也不清楚呀,估计天生的。”江承紫撒谎。
“尼玛,你这是开挂的人生啊。”王谢感叹。
“再开挂,这次的事,也很棘手。”江承紫感叹一句,便从窗口瞧见月牙门洞那边转过来灰衣的老者。虽瞎了一只眼,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不放过
“是很棘手,看似最门庭冷落的大将军府也是暗潮汹涌。”王谢也是叹息一声。
“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江承紫说着站起身来,将案几上的茶具收拾一番。
刚收拾妥帖,那老者已敲门进来行礼,道:“两位郎君,大将军请二位花厅一叙。”
“有劳老人家带路。”王谢大袖一甩,朗声道。
那老者看了看江承紫,江承紫只淡笑,道:“请老人家带路,我亦真有些事想要请教大将军。”
“两位请。”老者不卑不亢,说完之后就转身往门外走。
江承紫与王谢对视一眼,便跟着这老者出了揽月小筑。老者的步伐极快,江承紫与王谢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脚步。走了大约一刻钟,那老者在一处厢房前停下来,瞧着两人道:“二位脚力倒是不错。”
“你刻意加快脚步,是想试探我们。可惜就这种水准,你还真试探不出。”江承紫轻笑。
“是啊。你背后主子是谁呢?太没眼力劲儿,怎么会用你这种人?”王谢径直说,说完还啧啧啧地鄙视一番。
他向来说话直接,这会儿又有自家开挂的队长在,对付这些小毛贼简直不在话下。所以,他就猖獗起来了。
江承紫也不介意,那老者听到这话,脸色大变,颇为防备地看着两人,说:“不知你们在说什么。我是奉大将军之命来请你二人去花厅的。”
“啧啧,老大呀,这家伙像是没带脑子。咋办?”王谢抱着手站在假山旁。
“那就稍微让他长点记性?”江承紫询问的口气。
王谢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上学那会儿,遇见不带脑子不顺眼的王八蛋,稍微让之长点记性就好。”
“那你说怎么办?”江承紫附和王谢。
王谢作沉思状,道:“如今这长安城血雨腥风,危机四伏。这王八蛋潜伏在这将军府,啊呀——不得了。”
“你别一惊一乍的,有话直说,有什么不得了的?”江承紫此番心情正好,又与昔年战友并肩作战,便也是陪着这王谢疯。
王谢变了脸色,道:“老大,此人潜伏在大将军府邸,很可能是敌国奸细。若是此番我们放走了,完全是对大唐百姓不负责任。”
“你说得很有道理。”江承紫一本正经地点头,面上却快乐得绷不住了。
“在对待敌人这件事上,凡我大唐子民,无论有无官衔,有无职务,皆责无旁贷。如今此人可能是奸细,我们便不可放过,宁可错杀一千,亦不可放过一个。我们的肩膀上肩负的是大唐天下,是大唐安危。”王谢一开始还有点表演性质,但说到杀敌之后,整个人热血涌动。
前世里,他们都是军人,军人便自有军人的信仰。止戈为武,以杀戮换安宁,这是他们对祖国与人民的守护。
王谢说完便是一怔,紧紧咬牙,怒目圆瞪着那独眼老者。
江承紫原本想笑他演技浮夸,但当他说到“肩负大唐天下”时,她一瞬间就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说:“说得好。”
“嗯。”王谢郑重地点点头。
“你们,我不是奸细。”老者慌乱起来,连忙说,“我就是将军府的一名仆役。我是伤残老兵。”
“那就别放过他。”江承紫一字一顿地说。
“老大,让我来。”王谢握紧拳头,摆出姿势。
江承紫心里颇为担心,毕竟前世里主要使用枪,格斗什么的在其次,而眼前这老者明显不弱。她怕刚找到的过命兄弟转眼就没了。
所以,她走到王谢面前挡住他,道:“不,这人冲着我来的,由我来料理。”
“我不是奸细。我真不是奸细。”那老者喊。
“不是奸细,你摸什么武器?”王谢朗声问。
那老者不再装下去,短刀在右手,左手就一把飞刀掷过来。
王谢轻松躲过,江承紫已出手,挡住那老者的去路,只一招就将他手中短刀夺取,下一招随身携带的麻绳径直将他捆个严严实实。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若非是王谢早先就知晓擒拿格斗的流程,他还看不了那么清楚。
“靠,你特么的快成这样。”王谢喊道。
“注意措辞,注意纪律。”江承紫像是从前一样冷冷地说。话出口,她听见自己稚嫩脆生生的声音,才倏然笑了,说,“你还不过来帮忙?”
王谢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跑过来,将那老者再捆个结结实实。
“好啊,你随身还携带这玩意儿。昨晚你也是拿着玩意儿捆的我吧?”王谢将那老者踢了几脚,又扯了扯捆绑贼人的绳子,果然是浸过油的。
“昨晚绑你的是头巾,倒不是这玩意儿。”江承紫仔细检查一下这人,发现他其实是伪装的老者。皮肤年龄表明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我不是奸细。”那人还闹。
“今日落在我手里,我说是,那就是。”江承紫冷冷地说,然后拍拍那人的脸,冷笑,道,“为了在将军府刺探军情也你是够拼的。三十来岁的人为了装扮老者,竟然削骨去肉。够拼的。”
“啥?削骨去肉?”王谢一惊。
他是孙思邈的徒孙,自然听过许多稀奇古怪的医术。他向来对那些稀奇古怪的医术并不相信,可如今他听自家队长说起眼前这贼人竟然使用的是削骨去肉的易容方法。
“是,这人下了血本,用了削骨去肉。你看看这里。”江承紫说着还拍了拍那贼人。
“我靠,还真有削骨去肉的易容。你说割双眼皮,垫骨啥的为了美,还能理解。他这弄得这么丑——”王谢也拍了拍那人的脸。
那人疼得呲牙咧嘴,王谢哈哈笑,说:“看吧,你再削骨去肉,在绝对力量面前,还是蝼蚁一样。”
“我不是奸细。”那人还嘴硬。
“嗯,奸细都这样说,很好,很好。”王谢哈哈笑。
“月明,别闹了。咱们该去见见大将军了。毕竟,这是将军府发现的奸细,这事得将军来运作。”江承紫朗声说。
王谢一愣,随即就明白江承紫要秦叔宝来处理这件事,其实是要质问秦叔宝,要将他一军。说白了,她是要找堂堂大将军要赔礼去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更好的辉煌
王谢站在原地瞅着那贼人,又看看一边绑衣袖口一边往院落外走的江承紫。他特别怕自己刚才做的是一场梦,而她转过那花台角就会倏然消失不见,像是许多次在梦里那样。
“阿紫。”他大声喊,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
江承紫回头看他,很是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没做梦,对吧?”他瞧着她,很郑重其事地问。
原是这事!
江承紫心里一动,鼻子一酸,便笑起来,很笃定地朗声回答:“没有。”
王谢也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朗声道:“那就好。”
“你我如今又要并肩作战了,怕不?”江承紫打趣。
“承蒙不弃,求之不得。”王谢很认真地说,心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来到大唐这么多年,就今日最开心了。
“那就替我先看好这贼子,我去去就回。”江承紫笑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谢又行了一个军礼。
江承紫“噗嗤”一笑,热泪盈眶,也回了王谢一个军礼,然后快步走出院子。沿着碎石小径走约莫二十米,便瞧见对面抄手游廊那边一人急匆匆而来,来人正是将军府的管家胡伯。
江承紫停住脚步,负手而立。那胡伯急匆匆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鞠躬礼,唤了一声“杨郎君”。江承紫摆摆手问:“胡伯,你不是奉命扫除耗子吗?这急匆匆所为何事?”
“回杨郎君,奴是奉大将军之命来请杨郎君与王七郎君前去议事。到了揽月小筑,才知晓你二人被人骗走。奴已命人通知将军,这番便自顾自地寻二位。”胡伯回答。
“原是如此。那就请将军移步此园吧。”江承紫道。
胡伯诧异地看了江承紫一眼,道:“将军身子不适,平素足不出户。”
“啰嗦。你且回去禀告,今日我就在此,不去别处。”江承紫不悦地说。
“是,奴这就去通报。”胡伯不敢与客人顶嘴便应了声。
“还不快去?”江承紫催促。
“奴还想询问杨郎君可瞧见王七郎君?”胡伯道。
“他与我在一处,也在此处等大将军前来。”江承紫面色不太好看。
胡伯不敢逗留,便转身快步离开。江承紫这才折返入了院子,王谢正拿了一根草坐在那贼人面前,认认真真地在跟那人攀谈。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家老大外号‘黑蜘蛛’,你要惹怒了她,她动起手来,你会生不如死。”王谢语重心长地对那人说。
“哼。”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哦,看来你觉悟不高。你若老实交代你家主子是谁,我家老大肯定会让人死得痛快点的。”王谢很认真地说。
“军中第一狙击手,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江承紫问。
王谢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我的天啊,老大你走路怎么跟猫似的,无声无息的。”
“是你反应迟钝了,还怪我。”江承紫在一旁的石头上一坐。
“大将军呢?”王谢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瞧见有人跟进来。
江承紫理了理衣衫,说:“胡伯去请了。”
说千道万,她还是不太放心王谢一人在此。毕竟长安城的水有多深,将军府的贼人有多少,她完全没底。王谢不像是李恪有无数的暗卫,也不像她有异能在在手,而且他没有杀伤性的武器。前世里,他的格斗本身就不太厉害,他最厉害的是枪法。
那会儿,王谢是“利剑”的首席狙击手。
因此,她走出去几步就害怕起来,正想要转回头来与王谢一并押那贼人去见秦叔宝,却不料胡伯就来了。于是,她顺水推舟,一则是名正言顺地回来保护王谢,另一方面也要给秦叔宝一个下马威。
笑话,他堂堂的大将军,即便是病入膏肓,但凭他的手段,外面的贼人收拾不了,这将军府里的跳梁小丑,他还收拾不了?
这将军府里有什么消息传出去,也得是他默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想到这一点,江承紫就郁闷。她太后知后觉,直到今早看到胡伯的那一刹那,她才想明白这将军府绝对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你请大将军来这里?”王谢很惊讶。
“难道我还要对他以礼相待?”江承紫扫了王谢一眼。
王谢抿了抿唇,道:“这事,确实是大将军做得不地道。这打不了老鼠,总得知道老鼠有几只的。在这里,还让这贼老鼠将我们带到此处。”
“你也不笨。”江承紫笑了笑。
“呔,好歹我是利剑的首席狙击手。”王谢挺着胸脯很是骄傲地说。
“首席狙击手,那你告诉我,方才秦大将军在何处?”江承紫问。
王谢一愣,顿时就明白江承紫的意思是刚才的一切都是被秦叔宝看在眼里。不过他还是不太确定,便问:“你的意思是说,大将军故意放这老鼠出来的?”
江承紫点头回答:“这只老鼠的功夫可不弱,用来试探我不是正合适么?”
“看来,大将军早上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啊。”王谢恍然大悟。
“将军府举步维艰,风雨飘摇。作为一家之主,大将军自是要寻找合适的方式摆脱困境。”江承紫说。
“那以前也可以啊。”王谢疑惑。从前,只要秦叔宝辞官即可,但他非得要家国天下,想要打造独步天下的强大军事。
说实话,强大的军事是一个人说了能算的吗?
“以前,不是好时机,不适合。”江承紫轻笑。暗想昨日与秦夫人说起的那事,想必秦叔宝也从中权衡出了利弊,如今看样子也是放手一搏了。
王谢还不太明白,但碍于贼人在场,就没继续问。不过,他忽然觉得自己跟队长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江承紫看王谢没再问,便对那贼人说:“你放心,你若是配合,你家主子会被我保全,你也会为大唐安全作出贡献。只不过,你很不走运,胆敢在将军府里这样猖獗,胆敢算计我,注定死后遗臭万年。”
“我不是奸细。”那人还嘴硬。
“我说是,那就是,不是也是。”江承紫轻声说,随后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人被打得翻了三圈,瑟缩发抖,呻吟着吐出几口血,还在喊:“我不是奸细。”
“那你说出你的主子是谁,也许我会放过你。”江承紫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心里却在想:以后打人得悠着点,这力气又大了。
那人又不说话了。王谢冷笑:“你以为你的主子会保你?实话跟你说吧,我家老大要收拾的人,还真没收拾不了的。”
“咳,你别给我砸高帽。”江承紫咳了一声,又说,“从前,你话很少的呀。”
“狙击手不是要尽量少话才酷么?”他吊儿郎当地说。
江承紫点点头,还觉得破有道理。王谢很是得意,问:“那瘪犊子的,后来你连锅端了吧?
“嗯,端了。”江承紫现实一愣,随后才明白王谢问的是当年他牺牲时遇见的那团伙。
“哈哈哈,当时我就想,我去了不要紧,只要黑蜘蛛活着,用不了多久,就会为我报仇的。”王谢更得意了。
当年惨烈的牺牲被他说得云淡风轻,江承紫哭笑不得。王谢却已蹙眉,继续**地说:“老大,你这功力真是突飞猛进啊,这一巴掌,这丫的就去了半条命了。”
江承紫无语,王谢还是在喋喋不休。而院门那边,有一行人过来。胡伯为首,尔后是四名仆人抬着一应的器具案几,然后是秦夫人挽着秦叔宝。
“实在抱歉,家中久未整顿,硕鼠猖獗,惊扰了二位。”秦叔宝上前来,便拱手行礼。
“大将军实在谦虚。”江承紫不咸不淡,似笑非笑。
“我实话实说,哪里是谦虚呢?”秦叔宝笑道。
“大将军昔年令敌人闻风丧胆,这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便这几年缠绵病榻,不问世事。但这将军府的一方天地,您想让哪个字出门,那个字便能出门。你若不想让那个字出这废院,那个字也出不得这院子。”江承紫依旧是似笑非笑。
王谢站起身来,附和:“阿芝,你真聪敏。不过,来长安一日,便洞察内里。”
“小七,你也打趣秦伯伯了么?”秦叔宝温和地笑。
王谢拱手道:“小七不敢打趣大将军。”
一句话拉开了彼此距离。若说从前因着江承紫崇拜秦叔宝的关系,他对秦叔宝有特别的亲近,那而今自家队长就在自己面前,一切队长的敌人就是他王和平的敌人。即便这人是秦叔宝也不例外。
秦叔宝听他称呼上的变化,既讶然短短几个时辰,这孩子的变化,又有几分尴尬。
“这日头太毒,还是入亭内再谈。”秦叔宝转了话。
先前那一帮仆人早就麻溜地将席子案几垫子一应在亭子里摆开了,秦夫人又命下人奉上水果茶点。那边厢的亭子俨然已成了临时会客厅。
江承紫不客气率先往亭子里走,王谢自然跟上,尔后还不忘对胡伯说:“有劳胡伯将那奸细带上前来。”
胡伯不敢多言,命了几人将那捆绑得严严实实的贼人抬到了亭子外。秦叔宝却是在听到“奸细”一词后,脚步一顿,很是疑惑地问:“奸细?”
“是!敌国奸细。”江承紫很笃定地回答。
那人气若游丝,喊:“我不是,不是奸细,你,你有什么证据?”
“是啊,可有证据?”秦叔宝也问。
此人乃旁人安放在他军中的眼线,后来受了伤,又是孤家寡人,便要求入大将军府来当仆人。他也没拦着,就装着不知道。毕竟,那些怕他恨他想保护他的人都在大将军府里安放了眼线。
这堂堂大将军府正如那丫头方才所言,他虽缠绵病榻,可这府里的风吹草动,他了如指掌。这府邸里的人底细,他清清楚楚。
这人不过是那人的眼线罢了,何来的奸细一说?
他是军人,能容忍的底线是同僚的眼线。若是敌国奸细,根本就不会进入大将军府。可是这丫头竟然非常笃定地说这人是敌国奸细。
“我不是。”那人还争辩。
“若非铁证如山,谁会承认?我说你是,我定然有证据。”江承紫轻笑,尔后瞧着秦叔宝,微笑着问,“大将军,你府邸里有敌国奸细,你大规模整顿,我说的对吧?”
秦叔宝只觉得这话是陷阱,便没有径直回答,只说:“此事可大可小,奸细一事,还得细细斟酌。”
“大将军既然已动手清除耗子,对外倒要有所交待。”江承紫冷笑。
秦夫人只觉这丫头似乎与昨日不一样,便蹙了眉,问:“阿芝,你难道也支持你秦伯伯这样做么?如今都是要放下一切了,他还得罪这些不相干的人,我如何劝也不听。说什么关乎男人尊严。即便离开也不是落幕散场,而是堂堂正正辉煌谢幕。你说这犯得着么?那些都是阴险小人,得罪了不值当。”
“秦夫人此言差矣。这耗子还必须除,而且要除得轰轰烈烈,让人明白秦氏一门,不是谁人可欺侮;秦氏一门乃凤凰,不稀罕腐鼠。”江承紫回答。
秦夫人眉头一蹙,着急起来,说:“哎呀,阿芝,我是让你帮我劝劝你秦伯伯,你倒是跟着起哄了。”
“一代英雄,杀敌无数。即便是死,也决计不是秋风卷下的落叶,而该如秋枫红叶般绚丽静美。”江承紫缓缓地说。
她理解秦叔宝的心思:我今日退走,并非廉颇老矣,而是我想寄情山水,陪妻儿享天下太平。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谁敢打扰我,那些你们派来的人就是下场。一句话,你们爱干嘛干嘛,别打扰我。
秦夫人听闻,不再说话。秦叔宝非常诧异地看着江承紫,微微眯眼,温和地笑道:“没想到知我者,阿芝也。”
江承紫只是笑笑,道:“大将军既是这般心思。那大将军可想要一场更完美的谢幕?”
第五百二十六章 完美谢幕
“大将军既是这般心思,那可想要一场更完美的谢幕?”江承紫朗声问,然后微笑着等待秦叔宝的回答。
秦叔宝听闻这话,心中蹦出一个声音:这是一个陷阱。
然而,他瞧着眼前这粉雕玉砌的女娃,瞧着她那一脸的笃定与满眼的狡黠,忽然觉得一个能看清自己所做作为的女娃,一个能让天下百姓爱戴的女娃,一个能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形势分析清楚,能劝得他拨乱反正的女娃。最重要都是:她不曾害过他!
那么,即便这是陷阱,踩下去又如何!
秦叔宝在一瞬间便释然,笑道:“既是如此,求之不得。”
“你们别一股脑地疯,这是长安城,天下脚下,派系复杂,人心险恶!”秦夫人看这一大一小有点一拍即合的意思,非常着急地泼他们冷水。
“无妨。”秦叔宝温和地说。
秦夫人抬袖抹泪,赌气地说:“我不管你了,明日就出城与阿铭一块住。”
“也好。这几日家里不太平,我明日派人送你去阿铭那边,我也好安心些。”秦叔宝说。
江承紫与王谢对视一眼,双双扶额,心里吐槽:大将军这情商指数真是低。这下秦夫人得发飙了。
果然,两人才吐槽玩这一句,秦夫人就气得直跳脚,指着秦叔宝道:“你,你——”
“阿英,稍安勿躁。你想想,这么多年,我何曾有答应你的事没做到?”秦叔宝语气依旧温和。
秦夫人垂了眸,依旧是眼泪簌簌,有些哀求地说:“什么面子,不在乎,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好的么?”
“我答应你,这件事做完后,我便与你去南山隐居。”他温和地说。
秦夫人还是不语,秦叔宝也不顾旁边有人,径直走过去,拉着他老婆的手,很温柔地说:“我秦琼所言,说一不二。”
“行。”秦夫人也深知自家夫君的脾气。先前她也是被劝住了,这会儿看到杨氏阿芝,才又想着让这女娃劝一番,却不料这女娃想的与她就不是一回事。
“多谢夫人。”秦叔宝拱手行礼。
“呸,谁让你谢了?你只要记得你答应我的。”秦夫人娇嗔。
王谢碰了碰江承紫的胳膊,低声说:“老大,看看人家,这才叫女人味,学着点啊。”
“找死。”江承紫用唇语对王谢说。
王谢乐呵呵的。秦叔宝一转过来,他立马就一脸严肃认真,正襟危坐。
“阿芝,那我开门见山,依你之见,今日清除耗子一事——”秦叔宝开了个头,没继续说下去。
江承紫却也不继续说,只问:“大将军对这府邸里的一草一木,每个人的底细可是了如指掌?”
秦叔宝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只说:“阿芝,带兵打仗,讲究一个知己知彼。”
“若是这般,那这人来历,想必你也清楚吧?”江承紫问。
“是。”秦叔宝依旧笑着。
“那他背后之人,依你之见,可需要动一动?”江承紫继续问。
“虽与我过节颇深,却也算忠臣良将,我秦某从不公报私仇。”秦叔宝回答。
“既是如此,那此人能入你府邸做眼线卧底,想必从前就在你军中吧?”江承紫又问。
“自是在我军中。除了那些外面走动的老鼠外,这府邸里的硕鼠们都曾在我军中。”秦叔宝叹息一声。
江承紫展眉一笑,道:“那就请大将军将此人的身份信息给我,我与月明兄来审讯。至于大将军,还请回去好好休息。待晚饭后,我与月明兄再来与你说明日上朝辞官之事。”
秦叔宝知晓这女娃自有决断,便起身道:“我也正有些乏了,此人便交给你二人来处理了。”
“多谢大将军。”两人送走了秦叔宝,这才坐在凉亭里瞧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
“老大,会不会弄死呀?”王谢看了看。
“死了更好,省得辩解,更是坐实了奸细之名。”江承紫冷冷地扫那人一眼。
王谢竖起指头道:“高,实在高。”
那人气若游丝,却还是在厉声喊:“你们,这,这是构陷。”
“堵上他的嘴,烦死了。”江承紫摆摆手,吩咐刚拿资料过来的胡伯将那人的嘴堵上。
胡伯将一封信递过来,很专业地将那人的嘴堵上。江承紫展开信,便瞧见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侯君集。
江承紫轻蔑一笑,将那纸随后一扔,道:“原来是他。”
“谁?”王谢拾起来看了看,也是轻蔑一笑,道,“原是他。那你打算这么办?”
“这次,暂不要节外生枝。”江承紫如今要步步为营,不能随意而为,便暂且不管这侯君集。
“也好。”王谢也知长安如今风起云涌。
“胡伯,不知将军可有交代别的事?”江承紫又问。
胡伯一顿,继而竖起大拇指,道:“大将军原本交待,若杨郎君问起,便与你说‘蜀王一切安好’,这将军府也不是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正如你所言,将军不想让旁人知晓的事,便是一只蚊子也带不出去一个字。”
“好,那请替我转告大将军:请养精蓄锐,此番,我必如他所愿。”江承紫站起身来恭敬地向胡伯行礼。
胡伯也是鞠躬回礼,道:“杨郎君客气,您是将军府的大恩人,将军府上下叮当竭尽所能报答。”
江承紫点点头,说:“有劳。”
“不客气,奴就在院门外,二位若有什么吩咐,朗声叫奴便可。”胡伯很恭敬地说。
对于眼前这女娃,他是尊敬的。大道理他不想知晓,他只知道他崇敬的将军病痛已好多了,而且也看开了。这一切全是这女扮男装的女娃的功劳。所以,他即便这女娃不过十来岁,他也敬佩她。
江承紫对他点点头,他缓缓退到了院落门外。
江承紫倚靠在亭边,看池塘边青绿的碧苔,兀自思考,心里也不知此番是对也是错,毕竟人心难测,帝王心更难测。
王谢也不多言,百无聊赖地瞧着远处的嫩绿的芦苇出神,尔后拿出一支竹笛吹一支清远的曲。笛声空灵凄婉,飘飞出很远。
江承紫转过来看他,只见稚嫩的少年神情专注,就站在朱漆的柱头边。良久,笛声停下,他转过来很认真地对江承紫说:“来路如何,我们都不清楚,若这是当下唯一的路,那就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因为未来会有未来的命数与变数。”
江承紫一愣,心中起伏,低声问:“你,你知道我心中所想?”
王谢对他轻点头,缓缓地说:“你的性格,总是走这一步,看着下一步,还会想更遥远的很多步。要不然,你一个女子,也不会成为‘利剑’的队长。而‘利剑’也不会所向披靡。”
“从前,你们对我总很疏离,我以为——”江承紫想到从前,不由得笑了。
“以为我们不服气被女子所率领?”王谢走过来与她并排坐在席子上。
“是啊。”江承紫坦率。
王谢摇摇头,道:“那时,你冷漠不苟言笑。大家一则是不知如何与你相处;二则你毕竟是女子,即便是军中,男女亦有别,大家自是要避嫌,省得挡了你将来的姻缘。”
“哈哈哈,你们都没想过娶我?”江承紫哈哈大笑。
“哈哈哈,谁敢呢?”王谢也哈哈笑。
心里却不免苦涩:上辈子他是想着表白来着,可若是表白便意味着要他要离开‘利剑’,那么就不能在她左右守护她的安危。于是他小心翼翼,甚至为了隐藏自己的心迹,硬生生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人道是‘利剑’的首席狙击手冷酷沉默,不苟言笑。其实,他从前真的是个话唠。他唯一做的美梦便是他与她一并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务,最终活了下来,到了年龄退役去普通部队,或者退伍转业。那时,他一定会拉着她没日没夜地叙述他对她的喜欢。
可是,他没等到,便为了护她而死。
如今,上天垂怜,两人换了容颜与身份在一千多年前的初唐相遇。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也只有那一人。他得知杨氏阿芝是江承紫时,有那么瞬间,只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
在一千多年前的初唐,他坐在她的面前,温和微笑,心如刀割。他慢慢让呼吸平顺,告诫自己:能与她相遇,已是上天最好的恩赐,能这样看着她就好。
于是,他微笑,决定把秘密藏成秘密。如今,她这样问,他回答得随意,心里却像是嚼了一大块黄连一般苦涩。
“我那样优秀的,你们什么眼光啊。”江承紫啧啧撇嘴。
“我倒想过来着。”他说。
“真的呀?”江承紫看着他。
王谢只觉得她一双眼太明亮,便垂了眸,撇撇嘴,说:“哈哈哈,我怕我吼不住。”
“呔。”江承紫摆摆手,随后又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的支持。”
“哈,我眼光独到,可是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你这个篮子里了。你要争气点啊。”王谢笑哈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这是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真正地触及她,她比想象中更瘦。
“这个必须啊。咱们都抓住了奸细,破获了敌方计划,下一步就是咱们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之时啊。”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王谢蹙眉:“没个正经的。你还嫌你风头不够劲么?这红薯、马铃薯已改变了大唐百姓的生活,发现大规模盐矿、改良制盐方法,尔后又做了预防蝗虫的宣传。这无论哪一件于天下都是大功劳。这工部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暗地里眼红呢。你还想去把突厥给端了,你让人家这么多良将脸往哪里搁啊?”
这女人真是够了!不是他歧视女人。她江氏一门有的是男儿,个个都不来承担江氏拿命换来的荣耀,她一个女孩子偏生要在军中混。你在军中混,去个总政唱唱歌跳跳舞得了吧,再不济就去政治部什么的吧。她偏生要去特种部队。
一想到这个,王谢就很是生气。
他总是很想假设:如果她只是在普通的部队,那么他就不会顾及那么多,早就各种表白了。
“你搞错了。我又不去打仗。”江承紫撇撇嘴,“我一个女孩子哪里会打兵打仗呢?这大唐良将众多,打仗是他们的事啊。如今,我们可是无意之间抓了奸细了啊。这也是大功劳不是么?”
王谢扶额,无奈地说:“你跟我装,继续装。”
江承紫撇撇嘴说:“我句句属实啊。将奸细以及奸细所携带的资料交给皇上,至于如何运筹帷幄,我一介小女子实在不知啊。”
“好吧。”王谢这下算是听懂了。
“嗯,你还不算笨。”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几个重要的问题作了细致的推敲,务必让一切天衣无缝。
“这种写剧本的事,要是老妖在就好了。”王谢感叹了一句。
江承紫也是点点头,叹息一声。昔年,“利剑”行动里需要潜伏的部分,基本都是由“老妖”谢千山来搞定。那是有名的才子,编故事逻辑严密啊。他常说若他不是在特种部队,肯定是世上最优秀的编剧。可惜,他在执行任务时,为救老百姓,被炸弹碎片击中头部,当场死亡。
“对不起。”王谢看她神情一沉,忽然想起她其实并不是冷若冰霜的女子。平素面无表情,但老妖死后,她一个人去驻地后面的河边哭,哭了很久很久。他潜伏在草丛里,听她哭得凄婉绝望。
那时,他多想出去搂住她,但他什么都没做,只在草丛里趴着。
如今,他嘴贱提起老妖,他真想拍自己一巴掌。
“没事。”江承紫笑了笑。继续与王谢讨论,最终将一切整理妥帖,再三确认。
“这家伙是不太走运呀。”王谢踢了踢地上那人。
“谁让他敢对你我动杀意呢。”江承紫冷笑。
王谢一惊,问:“怎么,他刚才是要杀我们?”
“是。”江承紫很笃定地点头。她是能感觉到杀意的人。比如当时王谢躲避在花瓶后面,完全就没杀意。因此,她当时出手也没一招致命。
“滚犊子,居然想杀我们。”王谢一听,来了火,抬起就狠狠踹了一脚。尔后又觉得想不通,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呀。既然大将军说这府邸里的消息根本没传出去。这瘪犊子没得到上级命令,怎么会擅自行动呢?难不成大将军在忽悠我们?”
第五百二十七章 阵图
黄昏时分,秦叔宝醒来。.M
坐在床边就着一盏油灯秦夫人听到动静,连忙伺候他穿衣梳洗,说菜肴已备下,月明与阿芝也在厅中等候多时。
他手一抬,披上大氅,便说:“阿英,你该叫醒我。”
“阿芝说,难得你睡得好,自是不打扰的好。孩子们便等着了。”秦夫人眉开眼笑。
秦叔宝知她真心喜欢这俩孩子,便也不多说,只梳洗停当,与两位小辈一并用晚膳。
晚膳亦以清淡为主,秦琼夫妇与江承紫王谢一并四人在秦叔宝院落的花厅吃饭。席间,自是“食不言,寝不语”。待吃完饭,秦叔宝这才问:“阿芝,你所为之事,小七在此,可好?”
江承紫一愣,便回答:“我与小七一见如故,正是信得过命的兄弟。”
“你们才见这第一次——”秦夫人笑着问,也是满心的好奇。
王谢连忙说:“原来教我太极的那位仙女是阿芝的师姐,我与那仙女虽无师徒的名分,但实则堪比师徒。此番算来,阿芝还是我师叔呢。”
好吧,让你胡诌。
江承紫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
秦琼夫妇虽觉得孩子们这种信任来得太草率,但也不好说什么。
只不过秦叔宝到底仁慈,考虑也周密,便蹙了眉道:“你们俩有这般机缘,自是可喜可贺。可是,阿芝与小七,我要提醒你们。这将军府里的风吹草动,并不曾传出去。小七毕竟只是孙老的徒孙,这件事完全可置身事外。”
江承紫手一顿,先前只是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里,想着终于又可以跟昔年战友并肩作战,并没有思量这一次的事情多么危险,会牵连到他。
“月明!”她喊了一声。
“你要飞黄腾达,想抛下我?”王谢一脸无赖。
江承紫撇嘴,道:“我才不是那种人。”
“既然不是,就没什么好说的。我死活都得跟着你。”王谢嘿嘿笑。
江承紫听得心酸,便说:“若是我们失败,你得作为秘密武器奔走营救啊。乖,你明日一早就回去找孙老。”
“你杨氏阿芝都失败了,我一小药童,没背景没人脉,还能奔走营救?你想找借口撇开我,闷声大财,我不干。”王谢立马反对。
江承紫模样,知晓即便他人回去了,也得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还不如让这小子跟着自己来得妥帖,便松了口,道:“行吧,你既不怕被我连累,那就留在这里吧。”
“好兄弟,讲义气。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才对嘛。”王谢朗声道。
秦琼夫妇俩晚辈,心里甚是喜欢,脸上神情也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既然小七不惧怕,如今便在此。”秦叔宝说。
“多谢大将军。”王谢蹦跶起来行礼。
秦叔宝哈哈一笑,随后便问可有审讯出那人的来历。江承紫点头,道:“那人其实乃潜伏军中的奸细,来将军府上潜伏,一则是想窃取国家军事情报,二则是为了将军的”江承紫顿了顿,轻声说,“阵图而来。”
秦叔宝脸色一变,死死地盯着江承紫,神情阴鸷。
秦夫人从未见过自家夫君这样,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地喊:“三郎?”
秦叔宝神情这才缓和下来,不悦地问:“什么阵图?”
“到此时,大将军以为瞒得住么?”江承紫轻笑。
“你与蜀王来此,到底意欲何为?”秦叔宝拍案而起。
这阵图是他师父给予他的出师礼,是克敌制胜的法宝,阵图里记载了许多精妙的战阵,配合另一本兵法让他这些年所向披靡。
他则谨遵师父教诲,并未向人提起这阵图与兵法。他将兵法背得滚瓜烂熟后,就将之烧毁。他曾想过找靠实之人传承下去,但到如今,他也未曾见过一个靠实的后辈。而自己的几个孩子,他不想他们入得这权力场,也不曾提起这兵法。
至于阵图,他还有许多阵法不曾参透也谨遵师父当年的叮嘱,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以免落入歹人之手。他病痛缠身后,数次想要将阵图焚毁,但终究舍不得,想着还能再参悟参悟,或者能为初生的大唐铸造最强军队。
他一直以为阵图是秘密。
可昨夜有人提起阵图,而今这女娃也是公然而然地提起阵图。今早,还未天明,他便起身,入了密室,那阵图还安然在密室内,并未像昨夜贼人所言已拿到了阵图。
他百思不得解,又怕有什么大的变故。今早才决定将所有的耗子一一抓捕,亲自审讯。并且决定在审讯完毕后,亲自毁了阵图,以绝后患。
那样精妙的阵法,实在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可是,这个女娃到底知道什么?李恪与她来到将军府真的是求庇护,求帮助的吗?
秦叔宝生平第一次觉得最可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少,而是这种无力感。像是凡人之于神仙的渺小无力感,像是棋子之于弈棋之人的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蜀王如今四面楚歌,弹劾他的人直接说他勾结军队,这已是暗指他有谋反之心。我与蜀王来此,自是求助于公正的大将军您。”江承紫很平静地说。
“,难道不是为了而来么?”秦叔宝径直质问,他也不想绕弯弯,麻烦得很。
“大将军说笑。即便价值连城,于我却没丝毫作用。我一则不带兵打仗,二则我一直认为世上的兵法阵图即便再精妙,亦不过是死物而已。有何值得我谋划?”江承紫眸光熠熠,微笑地叔宝。
“你何曾见过贼会主动承认偷窃?”秦叔宝这么多年,即便对于敌人也不曾说这样无礼的话,今日事关师父的,他说话便不那么好听了。
江承紫微微蹙眉,随即也是展眉一笑,道:“我若要带兵,何须?”
“谁信?”秦叔宝径直反问。
“我信。”王谢立马说。
秦琼夫妇都很疑惑地瞧着他。王谢撇撇嘴说:“我真信。”
秦叔宝没说话,只默默不,转过来瞧着江承紫,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与蜀王因何而来?”
“大将军既然不肯帮忙,我便另觅他处,何必说得那样难听?这长安城满城的权贵,想要我说的那份儿荣耀的人,比比皆是。再者,在长安城潜伏了多少敌国奸细,凭蜀王之力,也能纠出那么些为我所用。”江承紫朗声道。
秦叔宝不语,他明白这女娃说的是实话。灭掉梁师都,这是天大的殊荣的确多得很的人想要。而蜀王的确有那样的本事可以查出敌国安插在长安的奸细。这件事原本并非非他莫能做。
“这件事,并非,非我莫能做,因此,你们还是——”秦叔宝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缓缓地说,“为了而来。”
江承紫轻蔑一笑,道:“蜀王选择你,不过是因为你刚正不阿,最为公正,相信你不会与歹人一并落井下石置他于死地。再者,这件事是双赢之事,他选择你,也是报答你对他母子当年的救命之恩,助你摆脱困境。大将军今日自是要冤枉我与蜀王心怀不轨,为贼人。那晚辈就此告辞。”
江承紫说着便起身告辞。胡伯一个箭步拦住去路,秦叔宝道:“你今日不说清楚一事,别想离开将军府。”
“大将军真是笑话,我师从仙者,要离开你将军府,你以为有谁能拦得住吗?”江承紫笑了笑。
秦夫人一直是懵逼状态,这会儿算是听出个端倪,心里对自家夫君竟然有秘密瞒着自己有些不爽,但当前大局似乎不太妙,她便立马站出来打圆场,道:“三郎,恪儿与阿芝都是好孩子。你是儿出生成长的。而阿芝所做之事都是为国为民之事,你那个什么,莫说阿芝想要,就是她不想要,你都可以传给她。”
“你懂什么。”秦叔宝不悦。
“我是不懂你的宝贝,我就相信我的眼光,相信阿芝所言。”秦夫人不悦地回答。
江承紫知晓秦夫人的心思,便笑着说:“多谢秦夫人信任。我确实不是来拿的。至于我如何得知,我连太极这种神仙妙法都能有,对于,我又为何不知此图的存在?”
“是啊。”秦夫人附和,还扫了秦叔宝一眼。
秦叔宝一听这话,觉得也是道理,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太冲动,便叹息一声道:“也是我太冲动,实在是一事,事关重大。”
“大将军关心则乱,我可以理解。不过,我可以明确地与你说,一事,我是听我大师兄讲过。他最喜瞧这世间兵法。说这世间兵法是凡人从神那里学到的。蚩尤与黄帝大战,将阵法带到人间。最复杂的莫过于八卦阵,能成功运用此阵者,只有三国诸葛亮。至于别的神仙阵法,则被记载在一本书中,由黄帝后人保管。在西周时期,阵法被毁,流传于世的便只有半本,即将军手中的。”江承紫缓缓地说。反正编故事忽悠人这种事以前也是“利剑”里的日常,因为“利剑”的任务不仅仅是杀戮,还有化妆潜伏等等。
秦叔宝将信将疑,秦夫人倒是深信不疑,道:“难怪三郎以前带兵的阵法那么厉害,竟然是有神仙在手呢。”
“即便是神仙在手,这带兵打仗也要讲究活学活用。大将军能将阵法运用在实战中,这是大将军的才华。若是谱,就能战无不胜,那历史上便不会有赵括纸上谈兵了。”江承紫说,然后又举例说,“比如一字长蛇阵,用的时候,就要地形,敌军人数,若是想着追击敌人,就是用此阵,那真是要全军覆没。”
秦叔宝听到这女娃说“一字长蛇阵”,心里才一声叹息:罢了,如今还在。这丫头对军事了如指掌,怕真不是为而来。
“若大将军有所怀疑,可将烧了。”一直沉默的王谢忽然说。
秦叔宝摇摇头,说:“先前也是我冲动,还请阿芝莫要与我计较。”
“大将军此话差矣。阿芝先前还有一个原因没与大将军说,其实选择将军府,还因为阿芝佩服大将军家国天下的心胸。”江承紫拱手对秦叔宝拜了拜。心里道:爷爷,老爹,我这也算是帮你们追星,帮了你们的偶像了。
“阿芝,既是不怪我,便坐下商讨,如何拨乱反正,扭转当前局面。”秦叔宝指了指旁边的坐席,又示意胡伯退走。
胡伯缓缓退出了院门后,四人才一并商议。江承紫这才从怀中缓缓拿出几封信来,秦叔宝信,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阿芝,这信,你从何处获得?”
“实不相瞒。蜀王此番入弘农,一则是,二则就是去年长安城人心惶惶的人牙子案件追查的过程中,不小心查出了一个奸细来。并且顺藤摸瓜,摸出了一些线索,知晓有敌人于三路交汇处活动。蜀王有皇命在身,不得亲自追查,因而才冒险修书与三路驻防大将军。”江承紫解释道。
“原是这样。我便说蜀王这样谨慎的人,怎会留下这样的把柄让人抓着了。”秦叔宝恍然大悟,却又瞧了瞧那几封信。
这几封信都不是中原的手笔,其中有几封是写在泛黄的羊皮上,还有一封是写在丝帛上。有几封是突厥文字,另外有两封则是中原文字。
好在他认得突厥文字,便知晓这几封信的大意是找到一条比陇山小道更厉害的存在,即可避开天险华山与潼关,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取长安,灭掉长安的反贼,其余各地皆不足为患。届时,突厥吉利与梁师都将瓜分大唐,一分为二。
而且信上显示,那条路是存在的,突厥吉利遣人与梁师都的人一起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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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套路
若真是存在,那长安危矣。”秦叔宝手指敲击桌子,叹息一声,恨不得马上就入宫与李世民长谈。
“不。这一伙人已死,尸首由我大伯父处理,改日就会送到朝廷来。”江承紫说。当时,本来是说将那些人用来做花肥,永远放在这山中。但后来,她觉得这事可以做文章,或者可以成为入长安反驳弹劾的棋子,便让人将这些贼人送到到了杨恭仁手中,让他过几日派人送到长安。
“你们遭遇了这伙人?”秦叔宝讶异。
江承紫这才编了有人窥伺弘农杨氏,还隐藏在名门权贵之家,意图将杨氏六房置于死地,将神农计划的一干人才全部一网打尽,妄图阻挡大唐气数。当时,弘农杨氏一片血雨腥风,杨恭仁与杨师道联手,才算稳住了态势,保了杨氏六房入长安。
而她与蜀王在追击敌人的过程中,发了线索,因此上山追查,最终与探路的贼人不期而遇。
反正江承紫编得天衣无缝,有鼻子有眼。还说,本来留了几个活口,结果万万没想到血腥味引来山中的野兽,两人还不容易才逃脱。那些贼人便一个都能留下来,只能带着这封信前来。
“真难为你们了。”秦叔宝叹息,没想到这俩孩子竟是九死一生从迷途山里走出来的。
“这倒无妨。身为大唐子民,自是该尽一份儿力。而今,我与蜀王只是想牵出这长安的奸细,另外,反其道而行,从这条路径直端了梁师都的老巢,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梁师都要是一倒,突厥就不敢轻举妄动,加上去年他们遇上天灾,损失惨重。这突厥必定元气大伤。”江承紫缓缓分析。
秦叔宝的眼前豁然展开一场战斗,大唐若真能取道迷途山,从高山密林里悄无声息地直接端了梁师都的老巢,那大唐便更稳固了。
“好,好,很好。若真能找到那么一条路,那可真是很好。不过,迷途山山高林密,即便找到,怕行军也有困难吧?”秦叔宝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份儿战略图绘制得再好,也要讲究其可行性。
这听起来是激动人心,但仔细想起来,这山中行军本就是危险的事,何况还是在林遮树掩的大山里。这份儿战略说得难听点,久于打仗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
“此事,还请大将军放心。蜀王曾在蜀中觅得一人,精通鸟儿习性,能与鸟沟通,御百鸟。这一条路会走得顺顺利利,不会有半点差错。”江承紫说。
“寄托于一个御鸟之人,阿芝,行军出兵不是儿戏。这未免太冒险。”秦叔宝蹙眉,随后便说,“当今陛下要问你,可就不是我这般温和了。”
“若不须御鸟之人,我可亲自带路。”江承紫说。
“你,你能认路?”秦叔宝无可奈何,暗想:这丫头是不是不懂这事的内里啊。
“我师从仙者,肯定认识。”她很无耻地说。
秦叔宝暗想:是啊,师从仙者,这真是无从反驳的事。而且人家那么多功劳在身,每一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功。
“那明日,我上奏,顺便请辞。”秦叔宝说。隐隐觉得这事不会那么顺利。并且,他心里很是疑惑:到底是谁知晓了《阵图》的存在,又是谁深夜入得大将军府只为了《阵图》?
一时之间,秦叔宝心不在焉。而江承紫已郑重地在他面前跪下,道:“请大将军明日带我一并上朝面圣。”
“啥?”秦叔宝一下子回过神来。
“请大将军明日带我面圣。”江承紫又说了一遍。
“你疯了,面圣岂能是儿戏?”秦叔宝蹙眉。
“大将军,这件事事关重大。”江承紫依旧跪地。
“既是事关重大,你就不该鲁莽,得见过蜀王,让他定夺。”秦叔宝委婉拒绝了这请求,带一个没有官阶的女人去面圣,这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他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江承紫说。
“你莫多说了。”秦叔宝摆手拒绝。他认为蜀王李恪既将她留在这里,便不会在事情解决前出现。
“好,那等他来了,你问他。”江承紫说。
秦叔宝看她似乎很笃定蜀王会来这里一样,便一时没忍住,问:“你觉得蜀王今晚会来?”
“会啊。因为他想我啊。”江承紫很天经地义地说。
秦琼夫妇听到都觉得这女娃太大胆了,这种闺房之乐也能说得这样大义凛然。两人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几声。
“真的。他今晚肯定会来。”江承紫继续说。
这,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今晚肯定会来!!!!
秦叔宝赶忙说:“好,等他来了再说。”
王谢也是憋着内伤在一旁,秦琼夫妇借口还有事,赶忙结伴回去互相吐槽去了。
“阿紫,我说你老人家是不是矜持一点啊。”王谢等秦琼夫妇一走,便很老学究地批评江承紫。
“呔,懒得理你。”江承紫摆摆手,起身就回揽月小筑。
王谢赶忙跟上去,问:“你明日真要去见李世民?”
“是。迟早是要见的,这样见,还不错。”江承紫说。
“可你先前说李世民对你诸多忌惮。如今,你要提出这种事,难保旁人不说蜀王有野心。”王谢忧心此事。
“怎么能说是蜀王有野心呢?这件事又不是蜀王要追查的。”江承紫摊了摊手。
“那是谁?莫非是李世民?”王谢低声问。
“是太子啊。”江承紫说。
王谢一头雾水,问:“这事关太子什么事了?”
“蜀王之前追查人牙子,发现长安城有异动,就报告了陛下。当时,太子也在场。后来,太子也发现长安城有奸细,但陛下正忧心干旱一事。他便与蜀王商议,要为父分忧。蜀王当时正好要来弘农视察,就顺带追查这一边,太子则追查另一边。”江承紫耐心地解释。
哼哼,莫说太子是她的准姐夫。这力挺太子、稳固太子地位,这可是他与李恪早年在蜀中就定下的大策略之一。
李承乾本身就不是个草包,而是个极有才学之人。只不过他不走运,碰见个千古一帝的爹,啥事要求严格,久而久之被打击凶了,性格扭曲才能历史上的下场。如今,这与历史上有所出入。她与李恪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李承乾,让他立功立功立功,一则树立个人信心,二则树立众臣与民众对他的信心。
啧啧,届时,太子承乾的光辉就会掩盖住别的所有皇子,人心所向。李恪再入个格物院,醉心农业,或者醉心于当老婆奴。嗯,朝野上下基本没李恪什么事了。
“太子,真的是太子么?”王谢追问。
“是啊。就是太子呀,他让我们帮忙追查,帮陛下分忧的。”江承紫耸耸肩。
王谢抹了一把汗,扶额道:“老大,我忽然觉得你在下很大一盘棋。”
“后知后觉,还第一狙击手呢。”江承紫鄙视之。
“狙击手跟阴谋阳谋完全没关系好不?”王谢反驳。
江承紫寻了文房四宝,一边磨墨,一边铺开几张清江白,对王谢说:“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我琢磨一下这奏章要怎么写。”
“你还真要去?”王谢蹙眉。
说实话,他不想她去抛头露面,总觉得她锋芒太露,不太好。可是,他转念一想:她这种人的锋芒能掩得住么?
“你以为我说说而已啊?你忘了,我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江承紫斜睨他一眼。
“你说一不二,那要是晚上李恪那小子不来,你怎么办?”王谢问。
“不,他肯定会来。”江承紫得意地说。
“就因为他想你?”王谢作呕吐状。
江承紫摇摇头,得意地说:“想我是必然的。不过,一定会来的原因是他记挂我的安危。昨晚、今早的事都会传出去。他一听见,定然担心我,晚上定然要来。”
“呔,话不要说得太满。”王谢鄙视她,心里却酸涩得不是滋味。心里不由得想:如果先遇见她的是自己,还有李恪什么事呢。
“你等着瞧好了。”江承紫则是往软榻上一靠,抱着个抱枕很是得意地哼着《人民解放军军歌》,还不忘催促他赶快写奏折。
时夜,晚饭后,王谢便赖着在揽月小筑不肯走,非得要见证一下李恪到底会不会来。
江承紫掩面笑道:“他又不会来这里,你赖在这里也没用。”
王谢疑惑,江承紫一边将窗户关上,一边解释:“他入得将军府来,自是先去拜会大将军呀。”
“要换做我,我拜会完大将军还不得要来瞧瞧你啊?若换做我,没见到人平平安安,我心底都不踏实的。”王谢说。
江承紫咳嗽两声,道:“没想到你小子还变聪明了。”
“那当然。”王谢得意地说。心里却是酸涩得很:这种事哪里有聪明不聪明,只是出自本心与本能而已。
“那既然你怎么聪明,你就去陪大将军下棋吧。反正他今晚也很难入睡。”江承紫耸耸肩。
王谢听出这是要下逐客令了,便凑过去问:“你这是要赶我走啊?”
“你今日才正式与我相识,便夜宿在我处。这于我于你都不好吧?”江承紫将油灯拨得亮了些。
王谢心一凉,只觉得五味杂陈,但又不得不说她说得有道理。从前在“利剑”,大家对她敬而远之,不也是为了她的闺誉和名声么?虽然在部队的时候,众人根本就没男女之分。但一帮大老爷们儿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特种部队唯一的一朵花,得好好呵护着。
如今,在这个讲究闺誉的年代,自己当然也得在意她的闺誉了。
只是从前毫不在乎这些俗礼的她,如今主动说出这番话来,是为了李恪吧?
想到这里,王谢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不由得酸酸地说:“你是怕他误会吧。”
“不是啊。”江承紫看见王谢发呆,此番问出这句话,只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不是么?那你赶我走?”王谢知道自己说这话很是混账,但不知不觉就说了。
“拜托,我们现在才相识,已经好得有点过分了。我们如何这么好的,还没做好剧本呀。”江承紫白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这里呆久了,成天吃饱睡睡了吃,脑子不好使了。
“是哦。”王谢恍然大悟,想到她是因这原因赶自己走,立马又高兴起来。
江承紫一头雾水,王谢已跨出门,回头对她说:“那我去找大将军下棋。”
“好。”江承紫话音未落,王谢已经一阵烟蹦出了揽月小筑。
江承紫摇摇头,转身坐到案几前,认认真真地瞧了瞧那奏章,又前前后后地修改了几处,然后重新誊抄了一遍。
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被拖入这件事的人都如履薄冰。因为天威难测。坐在高台龙椅上的那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不会想到。
只是杨氏、太子、蜀王早就在局中,而秦叔宝需要自救,便只能在奋勇向前,掺和其中。至于王谢,他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因此,她不能让他这一手漂亮的字呈现在众人面前,不能将他拖下水。
如果来到唐朝是一趟华丽的旅行,那她愿意打点旅行里的一切,让他好好享受旅行的美好即可。她欠了他一条命,这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清的事。
誊抄好奏章,江承紫深深呼吸,居然有莫名的紧张。这种紧张像是儿时第一次上台演讲前夜的感觉。那一次,她失眠了整整一夜,不断地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不断地演练。
后来,她被爷爷训斥,从此后,便不会有这种紧张,不料今日这种紧张居然又来了。江承紫深深呼吸,想了想明日觐见李世民要陈述的事情,以及可能的突发情况。然后站起身来演练了一番,尔后,又想了想秦夫人交代的觐见礼仪。
她这样一来一去,便月上中天。
她略有些困倦,便将奏章以及一些物品都收拾妥帖。她这边厢刚整理好,便听见有人往这边来,胡伯还在轻声说:“这黄昏时分平白无故下了一场雨,贵客仔细脚下的路。”
“好。”入耳正是温雅柔和的声音,正是李恪。
江承紫一颗心,竟是说不出的激动。这才一天一夜没见,便像是隔了许久似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月见
“阿芝。”李恪还未进门就喊了一句,语气急切。
她赶忙迎了出去,若非胡伯还在,她得要扑入他怀中。此番,李恪就站在门口的水门汀上,一袭灰色大袖衣裳,不像是平素里总是冷峻的指挥者。如今,这衣着倒像是平常大户人家的公子。月色落在他脸上,真是如玉的少年,让人如何也看不够。
“阿念,你去哪里了?”她问。
其实,她与秦叔宝说那么多,全是她根据先前的处理,做出的临时计划。先前,李恪将她放在这里,是真真的怕她出事。因此,他并未说过他要如何做,只让她不要担心。
她如何不担心他?
前世里,就隔着史书里寥寥几个字,她就能心疼到无以复加。更何况,现在是活生生的人,且是与自己相爱的男人。
“我去找太子了。”他轻轻笑着,还是站在月色里。
“原来你真是去找太子了。”她笑了,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一日做的事没白费。
“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他打趣。
她一愣,随后就红了脸,道:“外面春寒露重,你且进来喝杯热茶。”
李恪看她娇羞,找的借口这样生硬,不由得哈哈一笑,惊飞了树上的夜鸟。
江承紫不理会,转身入了屋内,他便随在身后,偏生打趣:“既是阿芝热情,我便却之不恭。”
两人临窗而坐,江承紫点了灯,拿灯罩罩住,便开了窗户,让月色入户。
她烧水泡茶,低头洗杯子,觉得这像是贤惠的妻子正在款待远行归来的丈夫。李恪端坐在一旁,瞧着跪坐着洗茶杯的她,便觉得这世间如何的美好都及不上她一分。
不一会儿,茶香四溢。
她缓缓地说:“明日,我要与大将军一并上朝。”
“我听大将军说了。”他语气也极其平常。
“那,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抬眸瞧他。
“很好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嘛。先见见公公,没什么不好。”李恪语气温和,眉目如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喂,我是上朝,不是去见什么公婆的。”她强调。
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这是上朝反应情况,并且为夫君喊冤,搞不好这得要震动朝野,甚至惹怒李世民。他这是没搞清状况吧?所以,她强调她是上朝,是国事,不是家事。
“陛下不是我父亲么?”李恪端了茶杯,一本正经地说。
“是你父亲啊。”江承紫回答。
“那你是我妻,我父亲便是你公公呀。”李恪说完,还闻了闻茶香。这么多人请他喝茶,他唯一能喝得下的,便只有她亲手泡出来的。
“我这是国事,我去上朝。”江承紫强调。
“都一样。”李恪懒洋洋地说,然后将杯子递到她面前,“再一杯。”
江承紫一边为他倒茶,一边反问:“这怎么能一样呢?”
“反正对我来说,无论国事,还是家事,都只有一样,你见到了我的父亲而已。”李恪说。
“你不反对?”江承紫原本以为他要反对的。
“夫人高兴就好,我反对什么呀?”李恪温和地笑了笑。
“真的?”江承紫很不相信。先前,他可是想办法将她放在了将军府。他的心思就是想要留她在将军府,免得遭受牵连。
“是。”李恪笑着点头。
江承紫正襟危坐,很是疑惑地瞧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问:“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答应让我参与其中。”
“我有让你置身事外过吗?”李恪反问,眉目里全是狡黠。
江承紫一愣,隐隐觉得像是上了这家伙的当,但又想不出,便直接问:“你将我放在将军府难道不是为了护着我?”
“是为了护着你啊。毕竟,我的计划是在迷途山遇见那伙贼人才调整的。而长安的局势,我并不太清楚。太子会不会帮我,我也不能确定。所以,将你暂时放在大将军府是最安全的。”李恪说出自己的心思。
“那你现在竟然同意我上朝,是不是因为太子肯领功?局势于我们有利?”江承紫低声问。
李恪只是笑看着她,眸光幽深,神情里全是宠溺。
“你倒是说呀。”江承紫催促。
“我同意你去,是因为信任你。我放你在将军府也不是让你置身事外。”李恪缓缓地说。
“不明白。”她摇头。
李恪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的本事,将军府的这种情况,也只有你能改变。我想着你能劝动大将军,却不料竟然是这么快。”
“很快么?”江承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细细想了想,似乎是很快就劝服了秦叔宝。
“很快。”李恪很肯定地说,“就连秦夫人也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江承紫无语,再度坐端正,道:“其实秦大将军早就想透彻,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他自己,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台阶让他下来而已。”
“对。所以,我就一箭双雕,既借将军府保护你,又把最会说服人的你放到将军府。”李恪得意地说。
“哼哼,竟敢算计我,害我黯然神伤许久。哼哼,这笔账,我给你记着。”江承紫哼哼地警告。
“你最好生生世世都记得。”李恪说。
江承紫便不与他多耍嘴皮子,也很默契地不去提萧妃的事。只询问了他长安城的情况。他先是去见了自己的人,将前朝安放在长安的奸细都摸实在了,制造几个意外,让太子的人查到了这些奸细。他又秘密地去见了太子,将在外面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也与我说的这般无二?”江承紫听到此处,更是惊讶。
“是啊。方才我来将军府,想问问大将军的意思。没想到他与我说到你什么事都与他说了,一一道来后,竟与我所要做的事一般无二。”李恪也是惊讶。心中既得意自己这小娇妻的聪敏,又高兴这心有灵犀。
“那甚好,就按照这计划进行。”江承紫很是高兴,顾不得继续喝茶。拿出资料来一一对照,真真是将那些个奸细的罪名坐实。
“明日早朝后,怕我们就要忙了。”李恪叹息一声。
“是呀。若真要走那条路出兵梁师都,你我少不得要做出路线来。”江承紫也是叹息一声,随后便问云歌可有消息。
“还未归来。不过,依云歌的聪敏,定然不会有危险的。”李恪说。
“未必,山中猛禽众多。当时,真不该让它单独行动。”江承紫此番担心起云歌来。
“那只老鹰熟悉掌故,那片树林的白凤鸟也会帮它,你莫要担心。”李恪安慰。
江承紫也只能点点头。随后,她又打听了父母的事,说是由军队护送,一切安好,若不出意外,后天中午即可入长安。
“那倒真是好。”江承紫高兴起来。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是真正地喜欢上了杨氏六房这一家子,将他们当做家人。
“府邸已准备妥帖,到时候,他们先住客栈,待选定了吉日,再搬进去。”李恪温和地说。
江承紫点点头,只觉得很是幸福。
李恪却转了话题,道:“明日里早朝,你莫要怕,此番,我们占尽上风。”
“我不怕呢。”江承紫笑了笑,随后想起昨晚的事,便说:“昨晚,长孙濬来过大将军府。”
李恪脸色一变,道:“他竟然来过,可有见到你?”
江承紫摇摇头,将晚上的事与李恪说了。
“竟然提到《阵图》。秦大将军可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阵图》,若是知晓——”李恪也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那很可能与你我一样的人。”江承紫接了话。
“不是张晋华吗?”李恪问。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与他们一样,那就是张嘉。三个人的命运纠葛到惨烈,于是老天给了他们三人第二次机会。
“我听声音不是。因此,我才非常担心。”江承紫仔细回想了昨晚的事,那人的声音的确不是张嘉。
“声音是会骗人的。你先别疑神疑鬼,就算与我们一样,他也掌控不了局面。你也知晓,现在与前世已不一样了。”李恪安慰。
江承紫略点头,道:“我只是把这事说一说。之前,我们在弘农杨氏也怀疑过除了我、你、张晋华之外,还有别人也与我一般了。如今《阵图》一事,再度证实了此事。”
“嗯。等我们处理完弹劾一事,就着手将这人揪出来,看看是敌是友。毕竟,前世里知道《阵图》,接触过《阵图》的人少之又少。”李恪与江承紫商议。
江承紫也觉得只好如此。至于王谢的事,还是等过一段时间看看王谢的意思再说。因此,她将王谢的事隐了下来。
两人喝淡了一壶茶,到后来,月已西斜,李恪这才恋恋不舍地与江承紫告辞。
江承紫叮嘱了几句,见李恪越墙而去。她不放心,又跟着李恪,直到见他入了东宫,才又折转身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里灯火辉煌,胡伯还带人在日夜巡逻。戒备森严,不同往日。将军府邸周围那些可疑人物,统统都被扫光。
而将军府的高楼上,秦叔宝在写奏章,秦夫人正为他拭擦铠甲。
这一夜,因将军府的异动,注定了许多人无眠。
第五百三十章 黎明前
钟声回荡在长安城内,月还沉沉在西边,晨星隐没,天还未明。
长安城的大小官员早就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命仆人牵出自己的坐骑,打开坊门,开始上朝。
此时大唐,大臣上朝,并不时兴坐轿子或者坐马车。若是有人坐轿子或者马车,同僚必定纷纷前来关怀此人是否身染恶疾。
于是,天色未明之际,官员们就已上路。住得更远一点的官员五更天就已起身出发,早早等在城门口。
江承紫只睡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在长安城的钟声里醒来,困得睁不开眼,一双眼还发干。心里默默地想:“等把李恪的是处理妥帖后,一定要在城外整个别院住着。这天子脚下,睡个懒觉回笼觉绝壁是奢望。”
她一边腹诽,一边起身。几名丫鬟早就等在门外,捧着洗漱器具。
江承紫洗漱完毕,秦夫人就来了,手中捧了衣衫。
“秦伯母早。”江承紫盈盈一拜。
秦夫人看了看她的衣衫,略蹙眉,道:“你这一身,像是淡了些。好歹你也是准蜀王妃。”
“秦伯母,我还不是蜀王妃。”江承紫回答,“我并无官阶品级,所以穿素雅一些的袴褶。另外,陛下虽开明,但女子到底不能直接上朝。因此,我穿男装,也算是合了礼制。”
秦夫人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这一身衣衫便用不上了。”
江承紫看秦夫人眼睛红红的,定是熬夜赶制出来的,便是笑道:“今日用不上,我便来日穿。秦伯母为我做的衣裳,我自是喜欢。”
秦夫人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帮她整理了头冠,说:“你秦伯伯已穿戴妥帖,牵了马等在坊门口了。你昨日来时,那匹马不太好,我便换成我的马了。今日你便用我的马去上朝吧。”
“是。”江承紫深深鞠躬,拜别秦夫人,与胡伯一并出了门。
秦叔宝一身绫罗紫袍,束金玉饰腰带,带着进德冠,倒有一种别样的英武气质。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只瞧了江承紫一眼,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虽女子,亦知举手无悔。”江承紫回答。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再劝。
“人生在世,有时,明知山有虎,却偏要向虎山行。”她再答。
秦叔宝不再说,只问:“可会骑马?”
“我乃弘农杨氏嫡系,弘农杨氏有天下最好的族学。我自己对骑射也略懂一二。”江承紫道。
“那你今日随我上朝,跟在我身后,不可超过我的马匹。”秦叔宝叮嘱。
“是。”江承紫回答。
秦叔宝已翻身上马,江承紫紧跟其后。
街道上,还没有平民百姓活动,全都是赶着上朝的官员。至于早行商人,则要等朝臣去了皇宫,方可前行。
秦叔宝与江承紫一前一后往皇宫方向去。因大将军府离皇宫很近,所以,他们只是让马儿慢行,并未跑起来。
两人来到皇宫门前,等待宫门开启。这时,已有不少大臣来到,眼尖的人便在一片墨黑的夜色里发现久病卧床不上朝的左卫大将军竟要上朝了。
“大将军,你身子大好了?”率先来打招呼的是个常服的男子,留着胡子,也不好判断年龄,看那模样该有四十出头。
这大唐的官员最是讨厌,上朝也不穿朝服。一时之间,江承紫倒是没办法判断出此人官位。
“原是齐国公。”秦叔宝笑道,老帅哥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听这声音,看来伤病大好了。”那人继续说,声音比较浑厚,也是听不出年岁。
只不过这齐国公又是哪一位?江承紫记得唐朝的国公爷都快泛滥了,动不动就有人被封为国公。因此,她实在记不住这些封号。
不过,能被封为国公爷,想必也是大功臣,指不定就是凌烟阁二十四里的某一位。哼哼,说不定还是想害李恪之人。
对哦。
江承紫想到此,赶紧又仔细看看这人。只觉得面目还算方正,就是那三角眼的面相实则显得此人阴险。不过,这人面相还是让人觉得挺熟悉的。
“劳齐国公记挂了。”秦叔宝客套。
“大将军乃国之栋梁,身子大好,乃大唐福分,可喜可贺。”那人继续说。后面也有许多官员纷纷道贺。
秦叔宝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语气温和地说:“大唐能人异士众多,栋梁比比皆是。何须我这把老骨头了。”
“大将军此言差矣。”那人继续说。
江承紫这才终于想起为何此人眼熟,因为长孙濬的眉目与此人有几分相似。
那么此人定是长孙无忌了。
竟然是他!当年,就是他冤枉李恪,害死李恪。
江承紫就对这人更没好感了,浑身杀意陡然凌厉。长孙无忌毕竟不是等闲之人,顿时就意识到杀意,他一警觉,想要寻找杀气的来源时,江承紫又将杀意全部敛起。
长孙无忌没再与秦叔宝客套,而是觉出潜在的危险,四处打量。
周围的官员则纷纷祝贺秦叔宝身体康复。秦叔宝一一回复,到后来便说:“各位尽心竭力,为大唐办好事,大唐必定能千秋万载。”
“是,是,谨遵大将军教诲。”许多的官员附和。
众人对这位每次战斗都要冲锋在前,杀敌无数的儒雅将军从来都只剩下好感。原本武将就给人粗粝之感,会打仗会杀敌身上又总是血腥味,充满杀气,为人做事就欠缺得多。可秦大将军不同,他杀敌英勇,可浑身上下都是儒雅之气,为人处世谦逊,温文尔雅。
江承紫就站在秦叔宝身后牵着马,因秦叔宝太高,她还是个女娃,便被挡住了。长孙无忌遍寻不着,人群也挡住了她,他便不曾寻到露出杀意之人。
长孙无忌只觉得隐隐不安。久病的秦叔宝忽然就清理将军府,从前的眼线一个不留地被清理了。而今日秦叔宝来上朝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蜀王弹劾而来么?
说到蜀王,长孙无忌不由得蹙眉。这蜀王实在是个不安定的因素。那些自诩高贵的名门士族想借他重振河山,各种安插人企图控制他。而前朝余孽也蠢蠢欲动,想要得到他的支持。甚至远在突厥的萧后与义成公主怕都曾将希望寄于他吧。
而他,又实在太优秀。眉目英俊,太上皇每每见到他,必定会说蜀王像极了太上皇的外公,即当年那位侧帽风流的美男子。传说中“善骑射、美仪容”的中郎将独孤信。
美仪容,善骑射,自小聪颖。虽这蜀王自小就很低调,善于隐藏。但他一双眼是不会看错的,这孩子特别聪颖,自己的妹妹生的那几个孩子,没一个及得上这位。
他是庶出,有前朝血脉,身份太复杂。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登上帝位,动摇大唐的根基。他与一帮人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有序的大唐,让天下百姓安定下来,绝对不容许谁来破坏这份儿来之不易的和平。
为了守护,如果要有人来做坏人,那么,就让他来做这个坏人。不被人理解也好,遗臭万年也好。
长孙无忌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或者是自己想多了。
这秦叔宝与蜀王并无什么过好的交情,唯一的交情便是从前救过怀着蜀王的淑妃一命。
秦叔宝这种人只讲大义,天道。连玄武门之变,陛下都不敢让他参与知晓,他又怎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庶出皇子上朝呢?
那么,他来上朝,肯定有更可怖的事要发生。
长孙无忌想到这里,心里更是不安。
正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大臣们整装鱼贯而入。秦叔宝对在江承紫说:“九郎,你在此等候。”
“是。”江承紫施礼。
走在百官前面的长孙无忌忽然转过来瞧,但天色太晚,他瞧不清楚。此番又走在百官前面,不能有别的动作,心里越发着急。
走了几步,他也顾不得礼仪,只说肚子疼,便捂着肚子在一旁装模作样。几名官员关切一番,也不真的为他就停下来。
因此,最后便留了长孙冲在一旁扶着他。
“今日秦琼来上朝,必定有大事发生。方才我觉察到杀气,秦琼带的人必定不简单。”长孙无忌长话短说。
“父亲,放心,我早就打点了人,命他们先将那人扣起来。”长孙冲说。
长孙无忌一听,肚子疼立马就好了,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还是我儿细致。”
长孙冲笑了笑,便说:“父亲莫担心,我们还是上朝去。”
父子俩这才追上了上朝的队伍,各自入列,与百官一并往太极宫而去。
城门口,众多官员的仆人、护卫都无声地站立在那里。江承紫与胡伯也一并站着。只不过与这些人不同的是,他们在等待自家主人下朝,而她在等待召见。
长安城的钟声又响了,天色逐渐亮起来。东方晨曦初露,巡夜的士兵与同袍交接了任务,将白日里京师的安危交给了旁人,三三两两回去休息。
江承紫牵着马就站在宫门口,瞧着满天的朝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到底是江承紫穿越了千年,还是杨敏芝做了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