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名门天姿TXT下载名门天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名门天姿全文阅读

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一章 父亲

    太阳还没露头,朝霞已漫天。

    伺候的舍人一边为李世民整理上朝的衣衫,一边说:“陛下,瞧这满天祥瑞,定是好兆头。”

    “胡言,此等话语,莫要说了。”李世民不悦地说。

    舍人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立马吓得跪地连连求饶。

    李世民这几日甚为心烦。他自从当上这皇帝,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天,日日都觉得累。

    先是不得不兄弟残杀的玄武门之变,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登基。突厥大军就来长安扫荡一通,差点将长安城都烧了。

    冒险在灞桥糊弄了突厥一把,让之退兵。之后,整个大唐叛贼不少,所有并将皆征战四方。与此同时,天灾亦是不断,去年山东大旱,今年大唐国境大部分地方竟都是大旱,且伴随肆虐的蝗灾。

    若非格物院出谋划策,及早预防蝗灾。这旱灾刚缓解,蝗灾就会让大唐子民全部沦为灾民。

    整个大唐大部分百姓沦为灾民!!再想想被突厥洗劫了的太仓。

    李世民只觉得想一想都胆寒。数十万的灾民,那可不是敌人,也不是牲口。人在绝望之下,最本能的暴乱——

    见识过隋末动乱的他太清楚不过了。

    好在一切都未发生!弘农杨氏六房先是奉上了产量极高的红薯与马铃薯,尔后又奉上巨大的盐田,以及利用火井煮盐,让盐成为大唐百姓都吃得起的物品。

    再之后,杨氏六房建立格物院,解决了蝗灾的宣传预防,使大旱后的大规模的蝗灾未曾发生。另外,杨氏六房还办了一件顶顶漂亮的事——带头捐款捐物捐米粮,让各大贵族纷纷效仿。从那些吝啬鬼的身上连皮带血扯下了不少毛,也算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而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帮自己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第三子李恪。

    李恪虽然不说话,也不邀功,但他心里更明镜儿似的。

    他记得那一年,与王世充大战,他久攻不下,是这小小的人儿站在他身旁,不经意的一句话提点了他。再后来,奉命征讨窦建德,李元吉想要借窦建德将他铲除,于是援军迟迟不到。他深入敌腹,在他都以为绝望之际,来的救兵是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来救他,自不是尉迟敬德的主意。他是接到了据说是他的命令,出兵前来。

    他疑惑,只问:“谁人与你下了这样的命令,你敢来?”

    “恪儿啊。”尉迟敬德大嗓门。他教过李恪骑射功夫,也挺喜欢虎头虎脑的李恪,便也没称呼郡王,也是喊“恪儿”。

    李世民点点头,说是我让恪儿给你下的命令。尉迟敬德竖起拇指赞叹:“秦王真是料事如神。”

    李世民不语,心里知晓这孩子不简单。

    可这孩子——

    他想到李恪的身世,也是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之后,李恪一直都很低调。只是有一次,向他举荐了一名刺面的家奴入军中。这是小小的要求,他便答应了。后来,那名家奴骁勇善战,还立下过赫赫战功。

    他也才知晓那戴了面具的阿念其实就是李恪。他在御书房亲自召见了他,亲手摘下了他的面具,厉声道:“你这是欺君,可知罪。”

    “儿子知罪。”他跪地,埋着头,小声说,“我只是想为父亲分担。可,我是庶出。我和我母亲得活着。”

    “混账话,你如何就不能活着呢?”他怒喝,但一颗心其实柔软下来。

    “父亲,我想你明白儿子的感受。”幼小的孩子倔强地跪在地上。

    “你的感受?你是皇子,有才华,就该征战四方,为天下苍生,为国家安定。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他将茶杯狠狠扔在地上,瓷片碎裂飞溅。有一小块打在孩子的额头上,鲜血便流了下来。

    幼小的孩子还是倔强地长身跪在那里,不卑不亢地说:“儿子不仅是庶出,身份也不好。母亲说,我还没生,就有心人想要利用我。”

    “你理那些作甚?我是你父亲,我自是会护着你。”他的语气软下来。

    “父亲,你首先是天下的君王,其次,才是我的父亲。若有一天,有人说儿子威胁了江山社稷的安稳,你会如何选择?”李恪抬眸瞧着他,缓缓地说。

    他与这幼小的孩子对视,威严地回答:“天下苍生。”

    孩子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额上那一小块伤口的血已凝固。

    “父亲是了不起的君王。”他缓缓地说。

    李世民忽然觉得这儿子真的很不一样。只可惜如他所说,他是庶出,且是身份特殊。难怪淑妃只是吃斋念佛,后宫之事从不参与,也从不与儿子亲近。

    而这个孩子几乎在所有的大大小小的试炼上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饶是如此,那些目光如炬的大臣依旧觉得这孩子不同。

    “恪儿,你这名字,你紧紧记得,就会顺风顺水,你我也是父慈子孝。”他缓缓地说。

    如果可以,他也宁愿就是一个父亲,对孝顺的儿子疼爱有加,分家产的时候多分一些给这个还。可惜他是君王,他的儿子说得对,他首先是一个君王,其次才是父亲。

    所以,他此番必定要对孝顺的儿子说这样残酷的话。

    “父亲,我记得我的身份。事实上,我却还有另一件事与你说,希望你听后,不要怪儿子没出息。”他缓缓地说。

    “什么事?你起来说。”他和颜悦色了些许。

    李恪摇摇头,说:“我就跪着说吧。”

    “会惹我生气?”他警觉地问。

    李恪轻轻点头,说:“是。”

    “那你不要说。”他沉了一张脸。

    李恪摇摇头,旧事重提了梦中遇仙一事,并且说得有板有眼。这次还说仙女跟他说过他父亲会当皇帝,且有几次劫难。其中一次,就是被窦建德围困。也因这一次泄露天机,仙女被削去仙籍,贬入凡间轮回。他这一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找到这名仙女的转世,跟她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孩子的声音稚嫩,在空荡的御书房里回荡。许久之后,他才说:“你起来吧。”

    “父亲,孩儿没有大志向,唯独此心愿,望父亲能成全。”李恪说着跪拜良久。

    “那你可有寻找此仙女的线索?”作为父亲,不管这是孩子的托词,还是真事。他既然想要避祸,他又如何不给孩子一条活路呢。

    “我有她的生辰八字。据闻,会投生弘农杨氏。但是,弘农杨氏,我又实在不想碰。所以,请父亲在赐妃联姻时,可否暂且漏掉孩儿?屋里有个萧氏已经够麻烦了。”李恪诚挚地请求。

    李世民蹙了眉,想到弘农杨氏,心里又是另一番主意,便对李恪说:“你且先退下。”

    李恪走后不久,他召来了淑妃,让她准备给李恪选正妃,至于选妃的方式,那就以生辰贴为准。

    后来,后来的事情,他找到梦中仙女转世,这女子便是惊才卓卓的杨氏阿芝.......

    他站在窗前,看着满天的霞光,想了许许多多关于第三子李恪的事。而今,李恪奉命去弘农查看旱情,顺手还与杨氏阿芝一并解决了灾粮短缺的问题,给了名门士族联盟致命一击。

    这个儿子是多么合他的心意呀!

    杨氏阿芝惊才卓卓,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担心过。

    但是,那仅仅是担心与怀疑。他虽为君王,但也不能因为有所担心有所怀疑,就设局将可能的隐患扼杀掉。何况这还是他的儿子。

    可是,如今有人动他的儿子。

    那些人给恪儿设局,弹劾得有板有眼。朝臣们隔三差五要闹一次,恳请陛下早日将蜀王召回京城接受审查。呵,审查!此番弹劾的可是私自与地方军队暗中书信来往。

    这不是将这孩子置于死地么?

    可是,他是君王!

    李世民的心情非常的不痛快,对于上朝也是兴趣缺缺,他觉得累。

    可这内侍真是愚蠢,还说什么祥瑞漫天。

    “陛下饶命。”内侍还在叩头。

    “滚,滚,滚。”李世民挥挥手。那内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屋外早朝的钟声响了,他缓缓走出去,对在外面等候侍者们吩咐出发。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早就等候在大殿上。李世民落座,待文武百官做了例行的行礼叩拜,他才瞧见久病不上朝的秦叔宝竟然上朝了,而且精神似乎还不错。

    “秦大将军身子大有好转了?”他率先问。

    “多谢陛下关心,臣身子有所好转,但毕竟年迈,还是力不从心。就从将军府骑马到宫门口,都喘息不止。”秦叔宝回答。

    “那爱卿在家里歇养便是。左屯卫军中事务,你的副将做得不错。”李世民朗声说。但他心中却暗自嘀咕:莫不是这秦叔宝也要来掺和一番恪儿被弹劾的事么?

    “回禀陛下,今日臣拖着病体上朝,实则有是有大事想要向陛下禀告。”秦叔宝上前一步。

    “哦?不知是何大事,让卧病在床的大将军都按耐不住。”李世民笑着说,心里却是腹诽: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番就是找事来的。

    “回禀陛下,今日前来,第一件事是臣伤病加剧,怕要有负陛下圣恩,有负天下百姓嘱托了。故而,今日前来第一件事,便是请求陛下允许臣挂靴归隐。”秦叔宝一边说,一边将左屯卫军的符牌交了出来,另外又将朝廷授予的印绶,官服等一一呈上。

    李世民蹙眉良久未语。他直觉第二件事才是大事,便先没同意他的请辞,径直问:“那另一件事,不知是什么事?”

    “回禀陛下,将军府昨夜抓到一个盗取《阵图》的奸细。详细情况,臣全然写在这奏折里。”秦叔宝说着,从袖间拿出了奏章。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朝堂

    大殿之上,死一般寂静。

    “奸细?”李世民疑惑地问,“并没有要立马看奏折的意思。”

    “是,奸细,臣确定无疑。”秦叔宝态度不卑不亢,心里却也在暗自揣摩皇帝为何不立马看奏折。

    “哦。那《阵图》为何物?”李世民继续问。

    他本能地抗拒看奏折,亦本能地抗拒去审讯这奸细。这段日子,朝堂之上的形势很微妙。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谏言上奏,要他这个父亲严惩儿子。

    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原本就是李恪违背了制度,给三路守军将领去了一封信,这封信也没说什么。但有人就在这信上做文章,说蜀王这是暗中与地方将领接触,难保没有二心。要求朝廷严惩蜀王,并且剥夺蜀王的益州大都督的职务。

    他以蜀王在外视察旱情,不可轻易召回为由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了大臣们的弹劾处理。可这些大臣真是铁了心,天天换着人提这件事。

    今日,居然连久病不能上朝的秦叔宝也来了,一来就提什么奸细。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火蹭蹭往上冲,但他是天子,他得压着这一团火。于是,他耐着性子慢腾腾地询问秦叔宝此番事宜。

    “回禀陛下,《阵图》乃是臣之恩师赠予我的兵法《阵图》,算是各种行军《阵图》的神仙妙法。臣参悟多年也参不透一二。”秦叔宝回答。

    李世民不由得一怔,想起这些年秦叔宝那些精妙的行军布阵,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兵法存在。作为一个杰出的军事将领,他的心忽然就活跃起来。

    “哦?怎么从前,不曾听爱卿提过?”李世民问,语气平静,却任凭谁都听得出几分责备。

    “回禀陛下,并非臣不提。实乃恩师仙逝之前再三叮嘱,此阵图太过精妙,若落入歹人之手,怕要给天下带来腥风血雨,叮嘱臣务必不要对旁人提及。臣原本想参悟之后,就找靠实后辈传下去。却不想早有人盯上了这《阵图》。”秦叔宝叙述。

    “既是如此,今日为何又来与我提起?莫不是那奸细得手了?”李世民继续问。

    秦叔宝叹息一声,道:“回禀陛下,那贼人得手的同时,也被臣的护院抓住,他未曾带走《阵图》,但鱼死网破,毁了《阵图》。”

    “那倒真是可惜,神仙妙法。”李世民感叹一句。

    众大臣都觉得今日的陛下很奇怪,竟然没有径直看奏折,并且似乎并不关心奸细一事。

    “是可惜,索性臣还记得一部分阵法。等得了空,定然将之画下来,送到兵部,也算不违背恩师遗愿,又为国出力。”秦叔宝说。

    大臣们纷纷点头,对这位大将军的高风亮节表示赞美。长孙无忌父子却是各怀心事,心里想着这秦叔宝葫芦里到底埋的什么药,这样啰啰嗦嗦的。

    不过也好,他这样啰啰嗦嗦,便是争取了时间处理掉宫门口那人。

    “爱卿乃国之栋梁,可喜可贺。”李世民不咸不淡地说,心里却又烦乱起来,若是对李恪的事再不作出反应,指不定魏征会跑来以头抢地了。

    可是,他派出很多人去寻李恪,得到的消息是李恪在弘农杨氏遇刺,危在旦夕。杨恭仁也是亲自上了奏章,说李恪昏迷不醒。

    他以此推脱多次,但正因为恪儿这孩子不在长安,这些人才更加活跃。

    李世民想到这里,便接过内侍官递上来的奏折放到一旁。秦叔宝看到李世民的动作,倒是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当今陛下竟然不看奏折。

    “陛下,关于那奸细——”秦叔宝又开口。

    “既是奸细,交由刑部,大理寺审讯。”李世民径直说。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否则,臣也不敢在刚刚能起身就前来上朝。”秦叔宝连忙说。

    李世民扫了他一眼,道:“你的奏折,我会仔细批阅的。爱卿身子不好,来人,给大将军看座。”

    秦叔宝摇摇头,骤然跪地道:“陛下,大唐危矣,臣不得不来禀告十万火急之军情。”

    “什么大唐危矣?大将军越发胡言乱语了。”李世民勃然大怒。

    “陛下,臣所汇报之情全在奏折里,另还有一知情人正等在宫门口。”秦叔宝径直说。

    李世民一怔,暗想:难道自己猜测错了,秦叔宝根本不是为了恪儿而来?

    肯定是了。秦叔宝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参与什么勾心斗角,眼中看的全是天下太平与黎民百姓,苍生正统。

    那么,他说有紧急军情,那一定有。

    可刚才已经不看他的奏折了,如今又拿起来看,这实在是没面子。

    李世民在此时也与普通人一般无二,注重面子,拉不下脸来,就干脆不翻开那奏折。

    朝堂上的大臣听闻秦叔宝的话,顿时议论纷纷。长孙无忌不由得看了看长孙冲。父子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懵逼状态。这将军府那一夜清除的人都是各家派到将军府去的卧底。秦琼好手段,一个不留了,如今怎么就整出个十万火急的军情来了?

    如果是十万火急的军情,那等在宫门口的那人真的是禀告军情的么?可是禀告军情之人对自己为何忽然起了杀意?

    长孙无忌一时想不明白,却听见清朗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臣亦有军情禀告。”

    说这话的人正是年轻的太子李承乾。李世民微微蹙眉,问:“太子有什么军情禀告?”

    “启禀陛下,臣也抓到了几个奸细,牵出了大案子。估计秦大将军十万火急赶来,指不定也与儿臣是同一件了。”太子朗声说,然后将奏折递了上去。

    秦叔宝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便继续禀告道:“回禀陛下,臣正因引出大案子,又事关北方边境和京城安危,这才火急火燎来启奏陛下。”

    “好。那我便先瞧瞧大将军与太子的奏折。”李世民顺了台阶往下,便将奏折看了。

    两份奏折写得很简单。秦叔宝的奏折上写了府中发现了一名奸细,是为盗《阵图》而来,这本是普通盗窃案,但因另一人的到来,此案件牵扯出了这盗贼的另一重身份,以及突厥与梁师都的协商结盟。而这到来的另一人便是弘农杨氏阿芝。

    太子的奏折里则是说去年人牙子事件里牵扯的一些相关人员,太子仔细审查后发现了多名奸细,并寻着这些奸细摸查,找出了这些奸细最近在长安活动频繁,恐有大规模动作。前几日,又截获了几封信件,全是长安城的舆图,而这几人有军中的将领。太子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报告。

    李世民看到这两份儿奏折,不由得看了看秦叔宝,问:“杨氏阿芝如何在京城?她不是在弘农杨氏照顾蜀王吗?”

    “陛下,杨氏阿芝九死一生来到长安,至于为何而来,臣不曾打听。她说有重大军情向陛下禀告,臣不敢隐瞒。”秦叔宝语气依旧平静。

    “大将军,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杨氏阿芝?不明身份之人,你也敢带进朝堂?”长孙无忌问。

    “齐国公多虑了。莫说她出示了身份铭牌,就算她不出示,普天之下,能有她那样气度的女童,我想没有第二个。”秦叔宝缓缓地说。

    李世民听闻是杨氏阿芝前来,心里竟是一动,莫名觉得喜悦。这一则是因对这女娃甚为好奇,二则是想到这女娃与恪儿感情甚笃,她到来的话,恪儿的事定然是有转机。

    “大将军什么时候也靠直觉来说话了?”长孙无忌反驳。

    大臣们议论:“这样是不太妥,万一是歹人冒充的呢。”

    “就是,这杨氏六房可还没入长安。这杨氏阿芝擅自入长安也于理不合。”又有人说。

    李世民懒得听他们废话,径直道:“快传杨氏阿芝觐见。”

    “陛下,使不得啊。”侯君集连忙说,“不知此人是真是假。恐对陛下不利呀。”

    “满朝文武,身经百战,还怕一个黄毛丫头?”秦叔宝反驳。

    太子随后附和:“是啊。这朝堂上可有不少武功卓绝之人,再者,陛下功夫也不弱呀。”

    “各位莫要议论,宣杨氏阿芝前来。”李世民挥了挥手。

    众人不再说话,长孙无忌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若是外面的人将这杨氏阿芝弄死了,这边厢要追查起来,若是查到长孙一族的头上,岂不是说长孙一族也是奸细。

    就算没证据,这陛下一旦怀疑了,长孙一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长孙无忌只觉得脑门上的汗涔涔下,背脊一阵阵发凉。怀着同样心事的还有长孙冲,他先前交代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做得干净利落”,如今要真是将这杨氏阿芝灭了,这事还真就复杂起来了。

    众人各自心怀鬼胎,又各自都期待瞧一瞧杨氏阿芝到底是怎样一番惊才卓卓。

    朝堂上很静,只有屋外的鸣蝉在不遗余力地叫着,预示着夏季马上就来临了。

    过一会儿,魏征忽然便上前一步,道:“陛下,杨氏阿芝来此,还有好一会儿,趁此时,臣想向陛下进言。”

    “嗯,你说。”李世民耐着性子。

    “恕臣直言,蜀王弹劾案,陛下得拿出方案来。可不能因他是你的儿子,就这么无限期地拖着。”魏征径直说。

    “魏爱卿,前些时候,我已说过,蜀王遇刺,在弘农杨氏生死未卜。此番情况下,还如何审理这弹劾案?”李世民继续耐着性子解释。

    “即便蜀王遇刺不能来长安,但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早日下了定夺。”魏征朗声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大局

    魏征知大局,严于律己,不畏强权,又确实有大才能,早年更云游四方,知民间疾苦。

    也因此,李世民才会想方设法把这个李建成的旧部变成大唐的重臣。在秦王府旧部的联合不满下,先给了个谏议大夫,再兼任尚书左丞。

    得了个良臣,李世民高兴。但世上所有的事都有利有弊,你享受了好处,就要连带着接受一下负重用。比如魏征的好处很多,但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他是出名的倔脾气,认死理,而且认定的事从不给他这个皇帝留面子,丝毫不考虑考虑他的感受,好歹他还是一国之君啊。

    比如,现在,他最厌恶旁人提及李恪的事,尤其是弹劾。

    “魏爱卿,如今军情十万火急,实在不是提蜀王这么微不足道事情的时候。”李世民很严肃委婉地表明现在能提李恪。

    但魏征立马就反驳道:“陛下此言差矣。这事一是一,二是二,若蜀王真有二心,那动摇的也是国之根本,岂是小事?”

    “魏爱卿,大理寺过堂也需亲审犯人。如今,你是让我直接宣判蜀王吗?”李世民不悦。

    那些蠢蠢欲动想火上浇油的人立马按兵不动。魏征则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很刚正不阿地说:“臣并非是让陛下现在宣判,而是想让陛下派出人将蜀王接回来。到底身子骨如何,是否真实重伤不能成行,这些都不能光听蜀王一面之词。另,既然有人弹劾蜀王与三路将军过往甚密,那就有可能有二心。陛下该早日命人看管蜀王。这既是为蜀王好,也是为大唐好。”

    李世民无言以对,魏征这话没错。

    李恪既是犯了事被弹劾,无论是否无辜,就该回来当堂对质,查明真相。若真是重伤不能前行,就该请医术最好的尚药局奉御前去诊断,若尚药局奉御诊断不能前行,那就作罢。若是可以,那就要将李恪送回长安。另外,既是可能反叛之人,就该看管起来。

    但是作为父亲,他本能排斥这样对待儿子,尤其是救过他命的儿子。他看了看文武百官,没有人要为李恪说情的。就连前排的秦叔宝也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无动于衷。

    罢了,百姓有百姓不的自由,君王有君王的难处。再者,李恪本身就引得太多人蠢蠢欲动,是处于风口浪尖的孩子。如今接受魏征的方案,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各位爱卿,对蜀王一事,可还有别的建议?”李世民例行公事地问一句。

    他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年幼的太子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臣有话想说。”

    李世民心一凉,若说谁人对太子地位威胁大,那得是蜀王。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这样认为,太子自己怎么会不这样认为呢?此番,太子是要落井下石么?倘若真是要落井下石,那真是让他觉得凉薄。

    “你,身为太子,此番,不合适吧?”李世民径直说了。

    太子一愣,道:“多谢陛下体恤,臣乃大唐太子,自有太子的气度。此番,臣所言之事乃臣弟蜀王李恪已回到长安,如今就在东宫。”

    “什么?”李世民诧异,文武大臣除了秦叔宝,皆是惊讶不已。

    长孙无忌父子更是一脸懵逼:这太子什么时候跟蜀王这么好了?他们还是太子的拥护者,居然不知太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以前,他们还三番五次直接对太子说过,蜀王李恪的身世,以及李恪身后可能的势力。若是一旦有了机会,怕蜀王就会取而代之。

    可如今,这太子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年幼无知,被蛊惑了么?

    长孙无忌父子第一次觉得局面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

    “回禀陛下,因有十万火急之事,蜀王与杨氏阿芝才秘密入长安。今日臣禀告之事也正是这十万火急之事。至于魏大夫所言的弹劾,依臣之见,还是放在此事整理清楚之后。”李承乾很认真地说,声音还略略奶声奶气。

    他说完后,还看了魏征一眼。

    魏征眉头蹙起来,上前一步道:“蜀王明知被弹劾,还秘密进京,这有位法度。”

    “敢问魏大夫,不知蜀王违了什么法度?”就在这时,清雅的女童声音在殿外响起。

    众人一惊,这魏征的声音不大,这大殿却足够大,站在外面基本上是听不清这里面的对话。但是那女童敢说话,就表明是听清楚了这里的话。

    文臣还不太惊讶,那些武将却知晓这样的听力意味着功夫不弱。

    “是谁人在喧哗?”李世民是武将出身,自然知晓来人的听力过人,功夫自然不弱。

    众人不由得都回过头去瞧,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娃,但进来的却是个穿着普通直裰的年轻男童。不过,这男童眉目如画,神采奕奕,一双眸子秋水般清澈明净,浑身有一种通透干净的灵气。

    众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这真是个神仙般的孩子,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他从容淡定上了殿前,跪地行了礼,道:“弘农杨氏六房,杨氏阿芝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原来是杨氏阿芝,怎得作这一身打扮?”李世民笑道。

    他之前对杨氏阿芝与李恪在一起非常忌惮,也曾见过杨氏阿芝的画像,但真的见到了真人,却与想象中差别很大。这分明就是个粉雕玉砌的女娃,那一双眼睛也是秋水眸子。他这一生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也见过各种小女娃,却从没见过有人的眸子这样好看。很干净,却又带着诚挚的狡黠。难怪恪儿会为之不顾天下悠悠众口,不顾旁人对他的明枪暗箭。

    红颜祸水,怕就是这般。

    想到这事,李世民心里又有点疙疙瘩瘩。

    “原是杨氏阿芝。”魏征瞧了瞧,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江承紫起身来,略略对魏征福身,道:“我年幼无知,知识涉猎也不广,对朝廷之事,只是略知一二。如今,实在不知魏大夫所指蜀王秘密入长安有何不妥?”

    “他如今算是戴罪之身。”魏征说。

    “何罪?又是谁人定的罪?刑部?大理寺?还是你们各位?”江承紫的声音极其悦耳,带着孩童的天真,像是孩童天真的问话,却分明带着质问。

    众人一时不敢说话,李世民蹙眉道:“杨氏阿芝,不可喧哗,你上殿来,说有要事禀告,便只管说事。”

第五百三十四章 帝王的看戏模式

    江承紫不紧不慢,对着李世民拜了一拜,才说:“回禀陛下,蜀王一事与我前来殿上所禀告一事算是一件事。因此,我务必要问蜀王所犯何事。”

    “哦?你自禀告你的军情,蜀王一事,自有决断。”李世民朗声道,不知不觉,声音神情都带着的略微的愉悦。

    他对这女娃生出一种莫名的喜爱。他觉得这女娃的到来,恪儿的事有了转机。作为一个父亲,这必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作为一个君王,他之前就知晓蜀王被弹劾一事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满朝文武似乎都一致瞎了,没有人来为他解这困局。而且,他甚至怀疑蜀王的遇刺都是弹劾事件的延伸。

    这些日子,他一拖再拖,大臣们却道貌岸然地一再逼迫,他有一种抗不下去的感觉。如今,一直不表态的魏征都亲自来说这事,他算是烦透了。

    前几日,他去看淑妃。淑妃依旧在礼佛,眉目安宁。

    他在那边坐了许久,喝了一盏素茶,才说:“恪儿的事——”

    “你是他的父亲,你是一国之君,相信你自有决断。”淑妃打断了他的话。

    他蹙了眉,叹息一声,问:“你就不担心?”

    淑妃依旧眉目平静,说:“各有各福。”

    他觉得淑妃太凉薄,可是淑妃忽然问:“陛下觉得这茶如何?”

    “好茶。入口甘醇,比煮茶调味更清雅。”他说。

    “这是开春所做的新茶,是杨氏阿芝亲自炒制,托杨初送进宫来的。这就是恪儿的福气。”她缓缓地说,长眉微扬,一双美眸就那么瞧过来。

    李世民只觉得一怔,淑妃自从嫁给他,便再也没有这样瞧过他。他甚至想起初次在弘农杨氏瞧见她时,她回眸看他的那一刻。

    “我一生不曾求过陛下什么。如今,恪儿遭此劫,我不求陛下从父亲的角度去审理此案,但求陛下也别站在君王的角度去审理此案。我只求‘公平’二字。”淑妃说着,鞠躬之后,长身而跪。

    李世民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子长身而跪,明明那样瘦削,却像是傲霜的梅花。身为亡国公主,她身上高贵的气质从未削减半分,大约因礼佛,或者别的,她这些年与他,更像是站在彼岸之伊人,无论溯洄从之,抑或溯游从之,都无处触碰。

    她离他太远,远到他觉得她根本就不曾中意过他。不过是因世事无常,强权无所抗,才成为他的淑妃。

    他历来对此很生气,因此在入主长安后,他鲜少去见她。

    而今,因了恪儿的事,他来见她。原本是想着她会哭着求他,或者伏在他身前低语。然而,她不是这样的。

    她跪地求他,说的话竟然也让他觉得这么讨厌。

    “在你心里,我就不是个父亲么?”他压住火气询问。

    淑妃依旧长身而跪,垂眸轻声说:“我不是这意思。你是天下君王,自是要以国家为重。若只是恪儿的父亲去审理,哪有父亲不疼爱孩儿的道理?因此,必定会袒护恪儿。这于朝廷,于陛下不利。”

    “就你贤良淑德。呵,朕就不可为父么?”他讽刺她,用一个生生的“朕”字将两人隔开。

    “陛下误会我了。我是恪儿的母亲,自己的孩儿是什么样的,我自是知道。他对江山社稷没什么兴趣。我不怕公平的审理。只怕陛下为了大唐江山稳固,以君王的身份去考虑该是除掉我的恪儿。”淑妃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你放肆。”他勃然大怒,将茶杯狠狠摔在青石柱上,碎裂的瓷四处飞溅。

    他这么多年,不曾这样发怒。他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你已是一代君王,发怒容易失去理智的判断。一国之君决策失误,影响的是天下万民。可是唯独这淑妃能让他轻易地生气。

    “陛下息怒。”她说这四个字都那么令人讨厌。

    “你知道你的恪儿?你知道他暗地培养势力吗?你知道他自己戴了面具,化名阿念,亲自战场杀敌吗?你知道他的手下全是顶级高手吗?你知道吐浑谷王室都快被他的部下灭了吗?”他朗声喝道。

    他以为淑妃会惊讶,却不料淑妃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缓缓地说:“周围对我们母子虎视眈眈的人,何止你秦王府的旧部,何止朝堂上那些战功赫赫的人,何止名门贵族联盟。我和恪儿总是要活着,不能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有朕在,你们如何就任人宰割了?”他只觉得这股怒火无处释放。

    淑妃忽然抬眸直视着他,眸子里全是轻蔑:“陛下,我遭遇过多少次生死,你不知道吧?恪儿病得最重的一次,你不知原因是什么吧?那是有人刺了他一刀,又将他推入水中。二月的太原水中呀。陛下,你从来不知吧?”

    “什么?”李世民当真是被震惊了。他知晓李恪在刚会走路时,重病过一场。但那时,他带兵在外,东奔西走,无暇照顾,却不料竟是这样内情。

    “陛下不知吧。我也不愿说,我不确定是谁做的,要我母子死的人太多。我怀着恪儿的时候,就有人击杀我,若非秦叔宝夫妇,我和恪儿早不在了。陛下,我母子这样的处境,培养一点自己的护卫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淑妃不再是平静的,她的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李世民蹙了眉,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这么多年,他以为他给了她庇护,让她一个亡国公主能衣食无虞地生活。可是,他没想到他带给她的伤害与苦难这么多。

    “陛下若觉得培养点保护自己的人就是有觊觎帝位之心,会动摇大唐根本。那今日的话,就当我不曾说过。陛下尽管做一个好君王,流芳百世。”淑妃继续说。

    李世民叹息一声,说:“淑妃,你以为我不喜欢恪儿么?我被王世充围困,是恪儿命人前来救我。我破窦建德,亦有恪儿之功。那时,我不知恪儿受过那样的重伤,只觉得恪儿弱了些,时不时咳嗽,还因此罚跪过。他是我的孩儿,他此番前去杨氏所做的事,也不单单是为他自己,顺势重创了那些自视甚高有异心的联盟。这都是为了大唐江山。”

    “陛下既是知晓恪儿此番所做作为,便知晓那些名门在朝中有多少人吧。如今,不仅你秦王府旧部怕他威胁太子地位,那些名门也是对他怀恨在心。他是为了大唐,为了陛下,将这满朝文武都得罪个干净了。而今,我只求陛下在审理之时,勿忘公平二字。陛下却——”淑妃先前还是在叙述,说到此处,却是掩面低低地哭泣起来。

    他一下子慌了。这么多年,他就见过淑妃哭一次,那还是隋帝被杀时。那时,她和他在一处,听得人来禀告隋帝被宇文化及杀了,她当时就嚎啕大哭。他拥她入怀,低声说:“别怕,你还有我。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自此后,淑妃不哭了,也不怎么笑了,对他也是淡淡的。他征战,烦累,便更不想瞧见她。因为一瞧见她那样子,就忍不住想发脾气。

    她总有能耐让他生气。于是,他留她一人青灯古佛,平素里累了烦了,也是去皇后处,或者别的妃子处。

    久而久之,没有什么有关于她或者恪儿的事,他就不来找她了。

    如今,她一哭,他就慌了。原来她并不是心如止水。

    李世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声说:“不哭。我答应你,我一定竭尽全力护着恪儿。我不仅是君王,也是父亲。”

    “如今能帮恪儿的怕是不多。弘农杨氏除了驸马杨师道,就只有杨恭仁。但杨恭仁为人城府极深,利益之上计算得极其深刻。而且弘农杨氏内部很是复杂,这些年被老夫人掌控,观王一房实则已俨然是萧氏一族了。另,恪儿府中的侧妃萧氏为何会嫁给恪儿。陛下比我清楚,如今恪儿算是彻底得罪了兰陵萧氏。那这萧妃也是弃子。难保萧氏一族不会落井下石。这满朝文武,我竟,竟找不出一个,一个能帮恪儿的。”淑妃分析着分析着就哭起来。

    “你莫慌。”他将她抱得紧一些,“我已派人前往弘农杨氏了解情况,也派人秘密去询问三路的将领,问询情况。”

    “陛下,恪儿是我的命呀!”她哭得梨花带雨,发髻也散了。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低声说:“无论如何,我答应你,保住恪儿。”

    淑妃抬眸瞧着他,眸光里泪光闪闪,她咬了咬嘴唇,低声哀求:“陛下,恪儿真的无意于天下,你要相信恪儿。他给三路守军私自写信,一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好,我信他。”他将淑妃紧紧搂在怀里。

    “杨氏六房的背景,想必陛下也知晓。那阿芝三番五次处事得当,且一家人都欲要从事修筑水利、研究农桑、药典之事。此番,还请陛下宽以待那孩子。”淑妃又说。

    李世民本身在弘农杨氏名门联盟遭到重创这一次,对杨氏六房就颇有好感,对那阿芝也不似先前敌意。此番淑妃说起,他便顺势打趣道:“旁人看儿媳妇,是百般挑剔。你倒是好,还未见着,便已喜欢不已了。”

    “陛下,我这是就事论事。恪儿与我说起梦中遇仙一事,便是他那一年在太原被人刺伤扔入水中被救起之时。他说是个好漂亮的姐姐一直护着他。之前,我以为只是一个梦。后来,见恪儿行事倒是越发的不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琢磨得出来。我便是信了。再后来,你在洛阳与王世充一战。恪儿出门几日,回来就闷闷不乐,扑在我怀里说,那仙女因庇护他,犯了仙山忌讳,被削去仙籍,丢入凡界。恪儿还有板有眼地说出她托身弘农杨氏,也说出了生辰八字。那番,我与恪儿地位朝不保夕,弘农杨氏内部不像表面那般。老夫人是萧氏一族之人,萧氏权势日大。我怕横生变数,便是不敢让恪儿任性而为。”淑妃缓缓地说。

    “这么说,你早就知晓恪儿的恩人在弘农杨氏?且知晓是谁?”李世民讶异地问。

    淑妃摇头,道:“弘农杨氏嫡女生辰贴非同寻常,旁人不可记录。再者,同一天出生的杨氏女多得是,并不可确定。但当时要是找,也是找得到的。不过,陛下那时遭旁人妒忌,我与恪儿断不敢有旁的举动,怕牵连了陛下。”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这么些年,我道你的心是石头长的,全部在意我死活。却不计,内里有这么多的苦楚。”

    “陛下,莫说这些。你是我夫君,也是家人,这边是应该的。”淑妃垂眸伏在他胸口。

    他瞧见她的长睫毛起伏,心里暗自决心:定然要护住恪儿。若是连自己的孩子,连忠臣良将都护不住,这帝王不做也罢。

    但下决心是一回事,处理起来棘手又是另一回事。虽有杨氏阿芝的预言,早就开始修筑水利工程,囤积粮食,但部分地方还是出现了大旱。再加上梁师都与突厥勾结,在北边蠢蠢欲动。他忙得焦头烂额,派出去调查蜀王被弹劾一事的人发回来的消息也是没有什么进展。而满朝文武,似乎并没有想要帮他解燃眉之急的意思。

    在李恪一事上,他苦苦撑着。如今,久病的秦叔宝来上朝,带来了杨氏阿芝。这杨氏阿芝不过是个女童,但瞧她一言一行,不卑不亢,面对满朝文武,丝毫没有胆怯。举手投足全是名门礼仪,所言所语,思路清晰。

    李世民看到这女娃波澜不惊且笃定的神情,听到她那饱含攻击与深意的话,就知道恪儿的事定然是有了转机。因此,他顿时觉得轻松愉悦,心想:果然恪儿不负他期望,能在逆境中找寻到绝地反击的机会。

    对,他相信必然是绝地反击的机会,这女娃才会上殿来。他与这女娃虽不曾见过,但几次间接的交锋,实则是这女娃占了赢面。

    因此,他与这女娃对话,其实是他真想看看这敢于直接上殿面对文武大臣的十周岁女童,到底会给这个困局带来怎样的变数。

    所以,他丢下那句看似不咸不淡实则完全是点导火索的句话,便自动进入看戏状态。他要看这女童到底多大能量,如何手撕满朝文武。

第五百三十五章 炫恩爱

    李世民自动进入看戏模式,一句“你自禀告你的军情,蜀王一事,自有决断”让江承紫颇为不爽。

    偏生魏征立马就附和一句道:“规矩礼仪不可废。这是朝堂大殿,本不该由你一女娃入场。你既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告,此番还拖拖拉拉,言辞威胁,不光不成体统,还触犯律法。”

    江承紫冷笑:“魏大夫此话甚好。我既非朝廷要员,亦非七尺男儿,只是一介小女子,未曾及笄,不过是女童而已。这国家大事我不懂,亦管不得。若是我管了,各位这脸面怕也不好看。是吧?”

    “你杨氏的礼数也算是让你丢尽了。”魏征冷哼。

    长孙无忌也是上前一步,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陛下,我瞧着这女童甚为无礼,藐视朝堂,还是赶出去,责令其家好生管教才好。”

    “齐国公,杨氏阿芝前来,确系有莫大军情,你乃国之栋梁,却也计较这迂腐的规矩?”秦叔宝不悦。

    魏征听秦叔宝这话,更是不悦,反问:“秦大将军此话是说国之法度,乃迂腐规矩?”

    “魏大夫此话差矣。”秦叔宝依旧是温文尔雅的语气,像是春风拂面。

    江承紫却是朗声道:“魏大夫能言善辩,举国皆知。如今,莫不是还要浪费时间诡辩一番?若是贻误战机,给国家带来大祸,不知魏大夫能否担当?”

    “贻误战机?杨九姑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既是上殿禀告军情,却又不说,倘若有罪名,也得是你担吧?”魏征马上反驳。

    “正是如此。杨氏阿芝,还不快快说来?”尉迟敬德大嗓门,也是吼了一嗓子。

    江承紫环顾四周,道:“是你们再三阻扰,让我说不得,还要将罪名放在我一个十岁孩童身上,这是何道理?”

    “杨氏阿芝,朕命你速速道来。”李世民看戏模式,觉得自己不说句话似乎不好,何况既然是军情,就不能一直看戏了。

    “回禀陛下,此事单是禀告说不清。还得从蜀王的事说起。”女娃拱手行礼,语气平静,但态度却是容不得退让的倔强。

    果然啊,这女娃的目的就不是来禀告军情的。跟他猜测的没什么两样。

    “既是如此,你就从头道来。”李世民端坐着,轻飘飘地挥挥手。

    江承紫拱手道:“多谢陛下,但还请陛下允许民女问几位官员些许问题。”

    “哦?与此可有关?”李世民问。

    “回禀陛下,自是有关。”江承紫回答。

    “那就准了。”李世民很是潇洒地允了。想要进言的长孙无忌和魏征都闭了嘴。

    江承紫谢恩之后,便开始说:“我杨氏阿芝乃一小女娃,不懂国家大事,不懂什么朝堂礼仪。只不过,你们冤枉蜀王,我这才逼不得已,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入长安,想把来龙去脉跟各位讲清楚。”

    “那你就快讲。”尉迟敬德是个急性子,立马就催促。

    “是啊,你快讲。”侯君集刚打了一番仗,刚回来在修整,这一日也是上了朝,他一直静观形势,想要看看这杨氏阿芝到底是个怎样的女童,能成为一个国家的传奇。这番,他也不由得催促。

    “我是要讲。但我听魏大夫的意思,蜀王还未到堂,就已定罪。我杨氏阿芝是万万不答应的。因此——”江承紫说到此处来,噗通就跪下伏地大喊,“陛下,蜀王冤枉,天下大冤,冤枉啊。请陛下为蜀王作主。”

    众大臣都伸长脖子在等这女娃说出十万火急的军情,却不料她骤然拔高声音哭喊了这么一嗓子“冤枉”。

    李世民也没想到这女童还来这一招,他立马蹙眉不悦地喝道:“杨氏阿芝,蜀王一事,自有公平决断,如今也不曾的定论什么。你如今再咆哮朝堂,莫怪我不念你功绩,不念你先祖。”

    “多谢陛下公允公平。”江承紫立马长身而跪,破涕为笑,擦着眼泪说,“我先前就听闻陛下圣明,察秋毫,办事最为公允。此番有陛下此言,阿芝便算吃了一颗定心丸。”

    “即使如此,你且说来。”李世民朗声道。

    江承紫这才拉拉杂杂讲起杨氏六房入弘农杨氏的种种。这一番讲述,几乎都是上奏过的朝廷简报。什么诛杀奸细,以及名门之乱等。

    其中,杨恭仁、杨师道等,大凡站在六房这边的,基本都被她夸奖了一番。总之,最初就委婉地说杨氏儿郎作为表率节衣缩食为天下百姓捐款,周围名门纷纷效仿的事。

    尉迟敬德听得越来越烦,立马就不悦地打断她道:“那军情呢?军情呢?”

    江承紫还柔声安慰:“莫要着急,我慢慢与你道来。”

    然后,江承紫讲述蜀王与杨恭仁一并清理杨氏时,发现了可疑分子正渗透弘农。一番查下来,竟与突厥有关。

    蜀王又有皇命在身,不便继续追查,就给三路大将军都修书一封,让他们留意一下,看是否有突厥奸细的活动。

    “突厥奸细?”尉迟敬德蹙了眉,不悦地说,“去年突厥遭受天灾,被天罚了,还敢猖獗?”

    “大将军,我曾听我叔父与伯父所言,突厥狼子野心,从未放下过对中原的觊觎。当年,若非长孙一族的努力,突厥会比现在更可怕。如今,突厥分裂,不得不感谢长孙一族了。”

    江承紫说着看了看长孙无忌,对着长孙无忌拜了一拜。

    长孙无忌玩玩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立马就一脸懵逼,尔后才想起她说的是他父亲的的功绩。他忍不住心痛,也忍不住心惊:若此事非杨恭仁所言,是此女所知,那真是不容小觑。

    而江承紫则是没管长孙无忌的一脸懵逼,继续说:“蜀王与我大伯父几番查探,确认有突厥人频繁活动的踪迹,觉得甚为蹊跷。蜀王忙着干旱一事,我大伯父也要赶到扬州赴任。因此,此事便由我大伯父与蜀王皆修书给三路守军将领。希三路将军能彻查三军,彻查可疑之人。”

    “是么?可我们从的三路守军那里拿来的书信,可不是这么说的。”萧瑀冷冷地说。他瞧了这女娃上蹿下跳这么久,就等着这么给她一记响亮耳光。

    “是么?那我倒想要亲自看看三路守军给出的书信,瞧瞧这所谓的铁证。”蜀王朗声道,声音里带着笑意,缓缓地走上殿来。

    江承紫回头瞧着他,笑盈盈的。李恪眸光温柔,也是瞧着他。

    一大批文武大臣顿时觉得太不成体统了,这还没成婚呢,在这朝堂眉来眼去。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蜀王与杨氏阿芝皆是光彩照人,都是眉目如画的男女,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相得益彰。

    “原来是蜀王。”萧瑀眼神冷冷的。

    即便他的侧妃出自萧氏,即便他与兰陵萧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经过弘农杨氏一役,他明显与旧贵族作对,已成了名门贵族的弃子。至于萧妃,不过一个女子,有什么好可惜呢。

    弘农杨氏一役,损伤最惨重其实就是兰陵萧氏,尤其是多年的经营似乎被察觉。多年埋下的伏线正被不知名的人挖掘,正在暴露于人前。

    家主密信所言,怕与蜀王和杨氏阿芝有莫大关系。这两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是可怕的敌人。若是长孙一族想要除掉他,那就务必推他们一把。

    兰陵萧氏所要的从来不是那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何况,他们还有前朝皇后在手,突厥就是最好的利剑。

    李恪只是瞧了瞧萧瑀,然后向李世民行了礼。

    李世民瞧见李恪健健康康地走上殿来,心里也是一松。这么多日的坚持,终于等到他回来自行解决了。他也可向淑妃有个交代了。

    “不必多礼。朕先前派你去河南路各地巡查旱情与蝗灾,你做得很好。这是功,该赏。”李世民朗声道。

    “陛下,臣乃大唐一份子,自是该为大唐出力。再者,臣乃大唐皇子,这本就是臣的责任,只敢尽心尽力做好,不敢懈怠。如今,只是完成分内之事,臣不敢要赏。”李恪朗声说。

    一干大臣在心里鄙视:说话真漂亮。

    “好,好。说得好。那朕便不给你赏赐。”李世民笑道。

    “多谢陛下。不过,臣有个不情之请,想要瞧一瞧那些所谓的铁证。”李恪拱手恳求。

    “这是自然。”李世民朗声吩咐人呈上蜀王与三路将领的通信。

    萧瑀冷笑:“谁都知晓蜀王多才,改良制作的纸张极其光洁干净,又因其白似皎洁月光,故名清江白。这清江白制作工艺很繁琐。所以,蜀王制作来,只供自己使用。你与三路守军通信,便用的是清江白。”

    “是啊,我还用的澄泥砚,蜀山出产的烟墨。”李恪朗声道。

    工部一干人等听到这事,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地抹汗。他们也曾找过蜀王要清江白、澄泥砚和烟墨的配方。蜀王也不藏着掖着,很是大方地给了。

    但是,他们实在是做不出来,而且耗费巨大,根本不敢向上级申请经费,便也不敢往上级禀告。如今,这清江白、澄泥砚、烟墨若是伪造来诬陷蜀王的话,工部一干人等都脱不了爪子。

    “那普天之下,能用清江白的人,便非蜀王莫属了。”萧瑀下了结论。

    “非也,萧丞相此话差矣。我几年前,也得蜀王馈赠,有了些许清江白,我在与重要之人通信时,亦使用清江白。”秦叔宝据实以答。

    “可大将军可有澄泥砚,烟墨?”萧瑀反问。

    “这倒没有。”秦叔宝回答。

    “我有啊。”江承紫朗声道,“蜀王待我极好,此种好物品,自是馈赠于我,平素我练字都用的清江白。”

    江承紫一脸天真地回答。众大臣一致在内心中鄙夷:原本以为这杨氏阿芝是个懂分寸的名门闺秀,却不料太不懂进退了。这朝堂之上炫恩宠,真真是浅薄。蜀王现在图一时新鲜罢了,待来日,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哭的时候。哼,同是男人,他们太明白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

    “杨氏阿芝,此番是在与蜀王对物证。”萧瑀不悦地说,言下之意:你别捣乱。

    江承紫撇撇嘴,道:“我知道啊。我只是跟你说,你说的那些都不足以判定蜀王有谋反行为。”

    “谋反”二字让朝臣神经骤然一紧。即便是他们不断逼迫皇上,却也不敢轻而易举地将蜀王与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即便他们言谈与奏折已委婉地说蜀王与三路将军通信怀有二心,恐怕谋反。但他们真的不敢提这字眼。

    可这女童稀松平常地就说出来了,神情平静。

    “杨氏阿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萧瑀喝道。

    江承紫抬眸瞧着他,冷笑道:“你们敢做,还不敢承认?还怕我说出来?庶出皇子秘信于地方三路守军将领,这种弹劾,简单直白点说,就是喊皇上:快点把你的三儿子看管起来,或者干掉吧。他跟你的大将军们眉来眼去的,恐怕有谋反之心。亏得陛下圣明,明察秋毫,自信且心性极其稳定,否则就着了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的道了。”

    江承紫原本也没打算与这群人客气。如今,从到朝堂上开始,李世民的一言一行无不传达出一个信息:他要护着他的儿子,他绝对不受这帮人的摆布。

    因此,她大胆起来,也敢尽情表演了。再者,李恪在这里,两人正好给长安人民一个美好的印象:李恪完全就是毫无原则地宠老婆,不成大事。而她则就是个骄纵的女娃。

    所以,在此刻,她一番毒辣的话算是把那群人全部戳穿,得罪个干干净净,但又不忘记恭维一下未来公公。

    “杨氏阿芝,此话言重了。各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所思所虑皆是国家之事,自是容不得一下的可能。”李世民板着脸说,心里却是乐了:这么久了,这一群大臣集体吃瘪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五百三十六章 迷魂阵

    “回禀陛下,我不懂国家大事。但也不能容许他们污蔑我的家人。”江承紫朗声反驳。

    众大臣又忍不住内心狂吐槽:不知廉耻,不知廉耻。这还没过门,就说什么“我的家人”。

    李世民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却是一怔,想起淑妃说的话,不由得点头道:“你对蜀王情深呵护,令人动容,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朝臣们有他们的考虑。而且这‘谋反’二字岂能随便说出口?”

    他虽然看到大臣们吃瘪很是舒坦,但毕竟都是自己的臣子,自己也不能太过分。因此才道貌岸然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多谢陛下提点。”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嘟了嘟嘴,脆生生地说。

    “你知晓就好。日后,你是要嫁入蜀王府为正妃,主持蜀王府中馈,若还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怕不断成为贤妻,还得给蜀王惹祸。”李世民径直说。

    长孙无忌觉得这朝堂的空气已经乱了,便上前一步道:“陛下,是不是让杨氏阿芝先说这军情一事?”

    “辅机所言甚为有理。阿芝,你继续说下去。”李世民挥挥手。

    江承紫摇头道:“陛下,蜀王之事与此相关。先前,民女便说了蜀王修书与三路守军将领,因着发现了突厥细作活动的痕迹,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大规模。蜀王才不得已修书告诫三路守军将领,并请他们调查,且同时向朝廷报告。如今,你们既是要问蜀王的罪,拿出了所谓的物证,是否也找了人证前来?”

    “小姑娘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三路守军将领岂可擅离职守?他们的副将倒是前来证明了。”萧瑀冷喝道。

    江承紫摇头,道:“萧丞相,副将不是本人,不足以作证。蜀王书信乃命人送到三位守军将领手中的,而不是副将,没有接触过这书信的人,没有资格作为证人。”

    “阿芝所言极是。”李恪悠闲地赞美自家媳妇一句,然后笑着说,“何况,去年,工部还找我要过清江白、澄泥砚、松墨的配方呢。”

    李恪一边说,一边瞧了瞧工部那边,笑着问:“工部的诸位,我所言没错吧?”

    “没错。”回答的人是工部尚书,一说完,不由得抹了抹额上的汗。

    “既是如此。清江白,松墨,澄泥砚就可以不是我蜀王府独有。”李恪继续说。

    工部一干人都在心中骂,工部尚书立马说:“可清江白、澄泥砚、松墨配方繁复,所需耗费巨大,不宜大规模生产。因此,工部并未提上日程。”

    “尚书此话差矣。不宜大规模生产,可以小规模生产啊。反正只要可以制造出来,以假乱真即可。”江承紫嘟嘟嘴。

    “杨氏阿芝,放肆。朝廷命官岂容你随意诋毁?”长孙无忌喝道。

    “长孙尚书,这蜀王也是朝廷命官,就可容你们诋毁?”江承紫横眉冷对,立马反驳。

    魏征一直在一旁看戏,心里起初不喜杨氏阿芝,后来就越发觉得这杨氏阿芝多像是自己啊。就可惜是个女娃,不能入仕,可惜了,可惜了。

    这番长孙无忌这样吼叫实在不像话,魏征便开口道:“陛下,老臣觉得让杨氏阿芝说下去,旁人莫要随意打断。否则,贻误战机,怕不妥。”

    李世民知晓魏征性格,怕是极其喜欢这敢于直言的杨氏阿芝了。知晓这老头的小心思,便点头道:“谏议大夫所言极是,旁人莫要打断杨氏阿芝与蜀王的禀告。”

    长孙无忌平白被杨氏阿芝一顿反驳,还在关键时刻被魏征咬一口,他顿觉憋屈。江承紫扫了他一眼,神情得意。

    她必须要做个让人一眼看清的浅薄女子,不能显示出城府与威胁来。

    所以,她小人得志地谢了恩后,继续说:“如今,这人证,物证皆不成立。这弹劾者可抓起来交由刑部询问一番,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哪一国的细作了。”

    朝臣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这杨氏阿芝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历朝历代,哪里有这样对待谏官的呀。

    “阿芝,此事不妥。”魏征觉得有必要为这女娃普及一下谏官知识。

    女娃却明显对他有敌意,反问:“魏大夫觉得有何不妥?在蜀王为国尽力,查出敌国细作之际,马上就有人跑来弹劾蜀王,且拿出的这一系列伪证。这时候的弹劾就很微妙了。既然各位陛下的肱骨之臣对于危害大唐的一丝丝的可能都不放过,那为什么不查这位谏官?就因为历史上对谏官的宽容?”

    “.......”魏征看着这女娃,顿时就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他无言以对。他甚至生出一种莫名的遗憾:这女娃身为女儿身,真真是遗憾啊,不然他真的可以收他为徒,加以培养。

    可江承紫丝毫没理会他,转过脸对着李世民拜了一拜,道:“我不懂什么先祖规矩,也不懂先例可寻。但我生活的小村刘大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她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即便是先祖也是有错的。那么,子孙明知是错,也要错下去,并还将此种错误推行出去,这就真的是孝顺吗?我后来读书,也有幸见过蜀中名士,与之说起此话。有位德高望重之人告诉我:继承祖先优秀的品德传统,对于祖先的错处,子孙予以改正摒弃,才是真正的孝道,才是正道。孔子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也是这个道理。”

    “说得好。”李世民拍手,魏征也拍手点头。

    “对先祖优秀品德予以继承发扬,对先祖错处,予以改正。对待过去就该如此。”李世民点点头,对这女娃又刮目相看。

    可是这女娃却没瞧着他,反而是看着蜀王,低声在问什么。自家儿子也是一脸柔情,对着她点点头,那女娃似乎是得了表扬,脸上神采飞扬。

    这——

    堂堂大唐帝王,忽然觉得好尴尬啊,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无视了。

    “如此,着弹劾者过大理寺过堂,玄成你亲自去过问。”李世民言归正传。

    魏征应承了这差事,江承紫这番获了胜。便说起在弘农杨氏,有人企图瓦解弘农杨氏,以杨氏族人性命要挟老夫人,欲要置杨氏六房于死地。

    “你的意思是说先前种种对杨氏六房,皆是敌国所为?”李世民蹙了眉,心生不悦。

    他准许合理范围内解救恪儿,却决不允许自作聪明胡乱言语。这女娃到此时,表演过了。

    江承紫看李世民脸色并不好看,心知他是觉得她这事说得过了。然而,她必得如此。她假装没瞧出李世民的不悦,径直点头道:“我大伯父查出了老夫人身边的细作,因突厥认为我大唐格物院建立起来,农业、工程、百工越发先进,必定会对他们拿下中原的图谋产生莫大的阻碍。因此,一直就想着除去我杨氏六房。亏得我大伯父心细如发,才发现老夫人的异样,将她身边威胁她,控制她的细作揪出来。也因此,他们狗急跳墙,一方面诬陷蜀王,一方面还派人行刺蜀王。这一则是混淆视听,二则是阻止蜀王继续调查,三则是削弱大唐的发展,同时为他们攻打长安争取时间。”

    “攻打长安?”

    文武百官都觉得这话说的太过惊悚。突厥现在什么情况,大唐如今各地防守合理,前年的事决计不会再现。突厥那时不过是趁虚而入罢了。

    “各位是否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江承紫看文武百官的模样,朗声反问。

    “攻打长安,小姑娘,你知什么是军事吗?什么是打仗吗?”尉迟敬德笑道。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不懂军事,我也没学过。但是,就说前年吧,就算突厥是趁虚而入。可远在北地的突厥怎么知晓长安的变故,又是如何知道何时是虚,何时是空?”

    众人忽然没说话。这种事,他们当然是讨论过的,但这小姑娘不是朝廷命官,他们没理由回答她。

    江承紫知晓他们的顾忌,便继续分析:“这只有一个可能:长安有突厥细作,还有对长安非常了解之人在为突厥出谋划策。至于这个人,我在弘农时,曾问过我大伯父和十二叔父。他们就我这个问题分析了许久,一致认为这个人应该是前朝大司空府邸嫁到突厥的义成公主。至于为何是她,我伯父与叔父并未向我说起。”

    “义成公主!”李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江承紫看他一眼,她知晓李靖与这义成公主是认识的,但她不想点破。

    李世民却问:“那义成公主如今是何光景?”

    “回禀陛下,这义成公主如今是跟着吉利。”侯君集上前一步回答。这朝廷对突厥的监视,派细作的事,他也是有份儿参与的。

    “原来如此。这义成公主之事,你们得好好查一查。”李世民顺水推舟说了这么一句。

    事实上,朝廷对义成公主与萧皇后的事已在前年长安遇袭后就着手摸索了。这是这属于国家机密,他断然不会说出来。如今这女娃既然说出来,他也就随口说一句。

    “这突厥狼子野心,自是不死。蜀王原本想在弘农继续查探,却不料接到了长安的书信,催促蜀王火速回长安接受弹劾。但当蜀王要前行时,却突然遭遇劫杀。当时,我就在场。”江承紫说到此处,忽然停住。

    众人本来还在听,却发现这女娃没说话,却是一脸凝重地瞧着李恪。

    “没事,说吧。”李恪声音温柔,脸上是从未在众人面前绽放过的柔情。

    江承紫点点头,道:“因杨氏六房连番遭遇劫杀。蜀王便派了只的亲卫保护我六房入长安。同时,又再次修书一封,让三路将领能细查细作,护送杨氏六房。正因如此,蜀王身边并没有什么亲卫。当夜,月黑风高,寒鸦声声。数十个顶尖高手悄无声息出现在蜀王所在的别院。当时,我与蜀王正下棋,分析前日里抓到的细作的来历。我们奋力拼杀,才总算等到杨氏护卫前来。那些人都是死士,悉数自杀,只有几人逃脱。蜀王觉得这是契机,我与蜀王便紧追不舍。最终,在弘农附近的一座山中追上了敌人,同时也与另一伙人狭路相逢。”

    “弘农附近的山,莫不是迷途山?”尉迟敬德不由得插嘴问。

    “对,正是迷途山。先前,我与蜀王并不知这是迷途山,只一味追击那些刺客,待料理了这些刺客,才发现我们迷路了。”江承紫讲到这里叹息一声。

    “这迷途山地形复杂,谷深林密。若非亭午,不见曦月,老猎人也不敢深入,迷路之事,太过寻常。此山也因此而得名。你们两个小娃迷路也再正常不过了。”尉迟敬德说。

    “嗯,我与蜀王迷路了。甚至看不到星月太阳,辨不清方向。依稀看树木能知东西,然也是走几步就又迷路了,山中又多雾气,猛兽毒蛇遍布。”江承紫语气低沉起来。

    “那你们到底与何人狭路相逢?”长孙无忌憋了很久,忍不住询问。

    “我们在山中行了半日,与一队人马狭路相逢。准确地说,这一队探路之人。”江承紫故意卖关子。

    “何人?”李世民也不禁追问。

    “回禀陛下,是梁师都的人和突厥人。他们带着猛禽、大狗,还有熟悉掌故与风水的行家,以及行猎者精英。”江承紫缓缓地说。

    “这不可能?”有人立马喊道。

    江承紫却不理会,只是瞧着李世民,问:“陛下,接下来的事,是要在这朝堂说,还是让蜀王以及相关之人单独向您汇报?”

    李世民看这女娃与李恪的神情皆凝重,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便道:“既是军事机密,那早朝后,你二人、秦将军、太子一并入御书房来商议。”

    “多谢陛下。”江承紫拱手回答。

    “那各位还有什么要启奏的,没有的话,退朝。”李世民说。

    太子却站出来,道:“臣有事启奏。”

第五百三十七章 男神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瞧了瞧太子一眼,先前他一直不敢让太子参与对李恪的调查,因从逻辑上讲,长孙无忌忌惮李恪,也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可今日在朝堂上,太子却亲自为李恪说话,并且还将李恪放在东宫藏起来。

    “讲。”李世民手一挥。

    太子便说:“既是这军事要在御书房说,臣就想说一说蜀王之事。”

    “蜀王之事,太子理应避嫌。”长孙无忌立马站出来打断太子的话。

    太子瞧了长孙无忌一眼,道:“尚书此言差矣。我非但不能避嫌,反而该极力澄清。其实,早在去年七月,我便发现长安有细作活动,但陛下正忙于山东大旱一事。再者,我也没十足把握,并未钓到大鱼。因此并未禀告,只是暗中留意。想为朝廷,为陛下分担。后来,蜀王从蜀中回来,说起羌人一事,我便与蜀王说起似有突厥细作在长安频繁活动之事。蜀王也接受我的意见,暗中调查,每次调查的结果,皆有书信给我。”

    太子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沓书信。侍从将书信拿上去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看,点头道:“不错,确系是蜀王手迹。太子你继续说。”

    “蜀王所有的调查,皆回报于我,与我商议。过年时,我与蜀王在监视几个细作活动,企图钓出大鱼,给父皇奉上大礼。却不料大旱来临,长安这边,便交给秦大将军来调查。我因要往西北陇右,便往那边调查。蜀王要去河南道,便去了弘农一带,一方面是为朝廷的旱情奔走,另一方面也是暗中调查突厥细作。就在半个月前,蜀王派人传书于我,说这次怕要抓到特大的鱼儿了。却不料,第三日就有了弹劾变故。”太子说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满朝文武,冷冷地说,“我是不是该怀疑怀疑,在场的各位里,也有细作的存在?”

    满朝文武骤然无语,内心都在骂娘:你这帽子一扣,这得人人自危啊?

    “很有可能。”江承紫立马点头附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承乾,作为太子,所言所行皆要谨慎。无谓的推测与怀疑,不要随意乱说。”李世民很严肃地说。

    李承乾感恩戴德地感谢了他的教诲,立马又说:“我本想向陛下上奏,呈现证据为蜀王洗清罪名。但蜀王来信,认为这也许可以钓出大鱼。因此,我与蜀王按兵不动。”太子说到此处,又看了看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只觉得背脊发凉,立马检查一下在蜀王这件事里,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若是做出了,哪怕就是附和了某位大臣,怕都得进入怀疑对象了。

    “哦?那大鱼可是钓出来了?”李世民询问。

    他万万没想到承乾会跟李恪联手,在印象中,无论如何这两兄弟都不可能是兄友弟恭的。

    可是,确确实实在李恪被弹劾这件事上,承乾前前后后都没做过什么落井下石的事。反而是单独进宫见过他,说,“父亲,我与三弟都是你的孩子。你虽常年征战在外,不太了解三弟,但我与三地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他。他为人谨慎,生怕逾矩,就是帮助父亲,也得走很多弯弯绕绕,生怕旁人有什么举动,让父亲为难。如今,他遭遇弹劾,还请父亲相信三弟。”

    “你三弟若有二心,直接威胁的是你的地位,你还为他说好话?”李世民仔仔细细地看着承乾。

    承乾目光坦荡,道:“父亲,我相信三弟。也请父亲顶住压力,相信三弟,静待三弟归来。”

    如今看来,承乾与李恪早就私下约定,正在为他这个父亲分忧。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最喜欢看到的。他是经历过兄弟相残的人。天知道,他平常多么怀念与建成和元吉一起长大的儿时时光。可权力是毒药,让兄弟反目,走上你死我活的道路。

    承乾与恪儿都是他喜欢的好孩子,如今能这般彼此扶持。他忽然觉得很是舒坦。

    李世民有一瞬间的走神,而承乾已继续回答:“大鱼没上钩,但在哪个深潭,我与蜀王已有了眉目。如今说出来,一方面是蜀王被弹劾一事需要澄清,另一方面,则是蜀王与杨氏阿芝误打误撞在迷途山的所见,这是莫大的军情。因此,臣不得不出说出来。”

    “那你岂说说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蜀王无辜?”李世民继续问。

    “三弟,你来说说。”太子看了看李恪。

    李恪点点头,道:“旁人只知晓我使用清江白,松墨,澄泥砚。却不知我所用的松墨里添了一味香料,而且我所使用的清江白纸有我的印记。”

    李恪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清江白,在点了的蜡烛上烤了烤,然后清江白的下方就出现了一排小字“恪敬上”。

    “陛下,臣所有的通信皆使用的是此种纸张。”李恪朗声道。

    李世民又让人将太子呈上来的蜀王信件,自己平时收到的蜀王信件,以及那几封伪造的信件一并对比。果然,蜀王自己的清江白有印记,而那伪造信件并无印记。

    江承紫瞧了瞧,还嘟了嘴说:“凡蜀王给的清江白,都有印记呢,我练字用的也有。”然后,她很炫富地拿出一张清江白的纸在火上扬了扬,在纸张的左下角有蝇头小楷“阿紫专属”。

    “我的全是这种印记呢。”江承紫神情天真。

    李世民拿过来看了看,又瞧着江承紫问:“为何是阿紫,不是阿芝?”

    “回禀父皇,一则是我与阿芝初相遇,一时激动,就喊成阿紫。再者,使用阿紫,也是不让人冒用。不过,经过今日一事,这些印记都要废除了,免得歹人又挖坑与我和阿芝。”李恪连忙说。

    李世民点点头,命人将平素里蜀王写来的家信也一并拿来瞧,发现真的有这印记。

    “陛下,此番蜀王一事已明了。臣恳请调查弹劾蜀王的谏官,从中入手,将突厥在长安以及朝中的奸细一并挖出来。”太子立马请求。

    “准了。”李世民这些日子也是极其讨厌逼迫他处理李恪的谏官们。而且方才有杨氏阿芝明里暗里的一番说辞在,整个朝堂竟无人敢多言。不过,每个人都在心里打小算盘,计较如今这朝堂形势,以及在弹劾蜀王这场风波里自己所受到的影响。

    “玄成、辅机你二人协助太子来调查此事。”李世民径直说。

    他虽不喜谏官逼迫,但他是这个国家的帝王,如今的大唐是经不得一点点的风风雨雨了。因此,他让正直无私的魏征来调查,与此同时,他真怕长孙无忌参与其中。他让长孙无忌协助太子,一则是让太子与重臣打好关系,二则也算是给长孙无忌一个信任,一个机会。

    “多谢陛下。”蜀王朗声谢恩。

    李世民轻飘飘地点点头,这事就算揭过去了。虽然有些大臣在心中腹诽:一张纸一个印记能证明啥?也有可能是你蜀王欲擒故纵。但是,没有谁会在这个事情上去多言。

    明堂之上的是天子,是帝王。之前,逼迫人家处理自己的儿子,各自已自觉过分了。如今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没谁傻得再添乱。就人家魏征恩仇正盛,也没见说这话啊。

    因此,文武百官都在说要严惩奸细的事,要严防细作,增强戒备。

    李恪的事算是有了个圆满的解答,江承紫松了一口气,琢磨着接下里的御书房还得费神费力。一直沉默寡言的秦叔宝却忽然开口道:“请陛下准臣辞去左卫大将军一职。”

    “大将军,你是国之栋梁,如今突厥蠢蠢欲动,梁师都亦是张狂已久。你此番请辞不合时宜吧。”李世民朗声道。

    “陛下,臣身体每况愈下,虽得孙老悉心治疗。然年事已高,昔年旧伤颇多,日日复发,蚀心跗骨疼痛,实难有清晰思虑。左卫大将军一职,再难担当。故而,请陛下恩准臣请辞挂靴,与发妻归隐南山,聊度此生。”秦叔宝缓缓道来,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声音平静,举止还是温文有礼。

    众人听闻,想起昔年的秦琼英勇杀敌,每次受伤皆九死一生,触目惊心,心中也是在敬佩之际不免生出许多的怜惜。

    李世民对于秦琼这位恩人是很复杂的。秦琼在年轻时,曾偶然遇见遭遇劫杀的李渊一家,出手相救。那时,对于年幼的李世民来说,秦琼是神仙样的人。那样的意气风发,侠骨柔肠,曾是他一心想要成为的人。

    但秦琼后来再度与李家人相逢,与之相交最多的人是李建成,而非他。虽后来,他从王世充手下投入他麾下。然而,他始终是那个高洁、正直的人。

    这个男人像是一尊神。品质高洁,举止正直,无论如何的雨箭风刀,他始终温文尔雅,目光坚定。他在各自打算盘的众人里,心里始终装的是家国天下,期望的是天下太平。

    也因此,李世民想要好好对待这位恩人。可是,在与建成的争斗里,他又怕他太过正直,让他满盘皆输。虽当时,建成与元吉各方诬蔑,而大将军始终在为他奔走。面对这样品行的男子,他真的没有把握。毕竟,灭掉建成这是与礼法世俗不容的事。

    后来,他登基了。他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献媚,没有指责,只是安安静静地琢磨着如何加强大唐的军事。他提出的方案越发匪夷所思。他甚为喜欢,但他更清楚,这些方案根本没可能实现。不仅仅朝廷没有那么多钱,更因为他的方案会损害很多大家族官员的利益。

    水至清则无鱼!

    他是帝王,更清楚官场的规则。

    如今,这位神一样的男子,要请辞挂靴。从今以后,在这朝堂,在他所见到的人里,再不会有这样朗月清风的人。

    他看着朝堂下,须发花白的男子安然站立,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但苍白瘦削的脸,让他不忍在坚持。

    “罢了。朕,若是不近人情,谁还愿鞠躬尽瘁。朕准大将军归隐南山,特命工部勘地于南山造将军府一座,供大将军归隐所用。”李世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来。

    秦叔宝连连摇头,道:“陛下,臣怕要逆你好意了。先前,朝廷赏赐,南山已有一套宅,旁边还有数十亩天田地,这已是莫大恩赐。还恳请陛下不要为我动土木,浪费钱财。”

    “大将军为天下万民劳苦功高,岂能说是浪费?”李世民朗声说。他自认为自从当家做主后,就不是个大方的主,抱钱比谁都抱得紧。但对于秦叔宝的赏赐,他却丝毫不觉得心痛。在他心里,他觉得他担得起。

    “若是陛下执意给予臣这份儿恩宠。那臣就在此捐给大唐的军队。”秦叔宝朗声道。

    李世民瞧着他,缓缓点点头。他想说些什么,却始终都没有说。只看着内侍将秦叔宝的将军印记和半块兵符交了上来。

    “臣多谢陛下成全。”秦叔宝说完,深深鞠躬行礼。

    “朕替天下百姓多谢大将军。”李世民站起身来。

    满朝文武也是纷纷向这位英雄鞠躬行礼。不管是对他不满,还是政治上意见不合,亦或者担心他的存在会给自己带来危害的人,在秦叔宝请辞的这一刻,所有的威胁与恩怨都消失了。

    撇开那些世俗利益的纷争,没人否认秦琼是一位值得任何人尊敬的人。

    秦叔宝只略点头回礼,转身要离开。

    李世民却朗声道:“秦大将军留步。”

    秦叔宝抬眸瞧了站在高台上的男子,神情安静地说:“但凭陛下吩咐。”

    “今军情紧急,你亦是知情之人,稍后,还请劳累片刻,一并到御书房商议一番吧。”李世民说。

    “谨遵陛下旨意。”秦叔宝没有推辞。

    他不喜欢蝇营狗苟,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官场规则。这早朝上的纷争,看似蜀王与杨氏阿芝已安全,但谁又知晓高台上的人是何心思,而这满朝文武对这一双孩子又有什么肮脏的落井下石呢。既然已护送至此,那就再护送一小段。因此,他没有丝毫推辞,而且他很清楚,如要蜀王此番安然度过,那必须要促成这次攻打梁师都,而且还要巧妙地将这个功劳给予太子承乾,或者给予旁人。

    蜀王与杨氏阿芝在一场来来去去的阴谋里,只能显出浅薄,不可露出锋芒。

第五百三十八章 名不副实

    李世民对早朝很是满意。这些日子盘桓心头的蜀王被弹劾事件算是圆满解决。更让他高兴的是秦叔宝的事也有了个好的结果,且自己一双孩子兄友弟恭。

    他不觉露出了笑容,命魏征、长孙无忌、侯君集、李绩、房玄龄、萧瑀一并入御书房听太子、蜀王与杨氏阿芝说军情,共同议事。

    这几人既是重臣,又代表各自势力。李世民自然要让他们第一时间知晓,一则是给予他们警告,二则是让他们议事,三则是帮太子钓鱼。

    “另,马上通知李靖火速进宫议事。”李世民想了想,又命人通知李靖。

    内侍官得了命令,立马着手让人去安排。这李靖因年纪大了,又一直在长安城郊练兵、养马,琢磨如何对付突厥。所以,没有什么重大的事,基本上就是不上朝,算是半归隐状态。

    李世民说完率先离开了朝堂往寝宫方向去,他得去换一身比身上这身更自在些的衣衫。

    江承紫看着大臣们按照品级与秩序鱼贯而出,生出一种恍惚感:“自己居然真的在大唐的朝堂之上,见到那些历史书上只有名字的面孔。而且,居然已暗自与长孙一族交过手了。”

    “阿紫。”一旁的李恪看她目送那些大臣离去,呆呆地站着。

    她又想到什么了吗?他眸光柔和,不忍心打断,但又不得不低声提醒。

    江承紫反应过来,微笑着瞧着身旁英俊的少年,很不矜持地嘿嘿笑了。

    “笑什么?”李恪柔声问。

    “恍若梦境呀。”江承紫往前走几步,就站在李恪面前,忽然撇撇嘴,说,“你又长高了。我得抬头看你了。”

    “我比你年长呢。”他觉得很好笑,便低了头瞧着近在咫尺的她。

    她五官精致且分明,美丽中有一种平常闺阁女子不曾有的英气。脸庞如玉,肌肤粉嫩,睫毛轻颤,像是振翅欲飞的素雅蝴蝶。

    她一直都很美,很好看。从前世到今生,他从未否定过。可每一次瞧见她如玉的脸庞,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就如同现在,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去触碰她的睫毛。

    但一旁还有几位大臣在,他一下子醒悟,手就尴尬地抬了抬,拢在袖子里。

    江承紫没注意到李恪的动作,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于是,她踮起脚,伸手摸了李恪的脸一把,然后很坦然地说:“不是做梦。”

    李恪只觉得她的手温温热热的,像是羽毛拂过,一种骤然的波浪快速划过心间,他怔在当场,低喊了一声:“阿芝。”

    “嗯?”江承紫一脸懵逼的无辜状,似乎完全觉察不到自己动作不妥。

    她其实就是做给这些大臣看的:看吧,老子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寄养在洛水田庄,因得了几年道士的教导,有了点不同于常人之处。那些外界盛传的本事,都是有推手的。这个熟读历史的你们都是懂得的。什么鱼肚子里藏书,狐狸鸣叫说陈胜要当王,这都是人为的。

    “你这——”李恪也说不下去。他知晓她这举动的意思,但关键是她这举动撩拨得他很想一把将她抱住。他想斥责她,却又斥责不了。

    “阿芝,你如何觉得是做梦了?”一旁的李承乾主动解围。

    他看到懵懵的杨氏阿芝,觉得这真是个率真可爱的女孩子,完全没有那些所谓名门闺秀的做作。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了。难怪李恪那样谨慎的人都得要疯一把。

    “回禀太子,我从前听说当今陛下是千古一帝,而大唐的朝廷上,更是英雄云集。我那时就想,什么时候能见一见当今陛下,见一见那些带给这个太平盛世的英雄,那该多好啊。你看,我今日忽然就得偿所愿了。而且是一次性见到了这么多功勋卓著的英雄。我,我真的恍若梦境啊。”江承紫还是女童,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十分的诚挚与认真,懵懵还未醒的表情,再加上她方才的恍惚本来就是这原因。

    因此,她所说的话,即便是长孙无忌都不觉得是假话。自此,摒弃了方才朝堂上她急躁且如同锐利刀子的锋芒,他也觉得这女娃很可爱。尤其是那一双眼晶亮亮的,竟然像极了年少时见到的那个女子。

    他那时还是少年郎,因长孙一族内斗厉害。他与妹妹就住到田庄里去。某日,他去找人,路上遇见了恶狼,就是那个红衣女子救了他。

    那红衣女子是谁,他并不知晓。两人同路一段,女子绝尘而去之前,他红着脸支吾半天,才问:“敢问恩人大名。”

    少女掩面一笑,手一挥,道:“何足挂齿呀,只是阁下聪敏有加,这功夫却不济,日后得好好练练。不然这乱世如何结束呢。”

    女子的声音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这许多年,他也曾找过那女子。然而,乱世里的相逢,也许那一袭长剑劈死恶狼首领的女子也不能免俗陨落在乱世了吧。

    后来,他成为了朝廷重臣,没什么时间想起那恩人。今日仔细瞧了这女童,却不计竟与那恩人十分相似。难怪之前濬儿送回来的杨氏阿芝的画像,他总觉得这女娃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下子得偿所愿,这等福气,不是常人所有呢。阿芝是有福之人。”李承乾笑道。

    江承紫很认真地问:“是真的吗?”

    “当然。这世间,可没几个人能一下子就得偿许多愿望呢。”李承乾也认真地说。然后,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何曾说过这种话。现在在这大殿跟一个小姑娘讨论这种问题。

    “那太好了,估计我种的稻谷会成功。”江承紫高兴起来。

    “什么稻谷?”长孙无忌也插了话。

    江承紫看了看长孙无忌,先是行了礼,然后才说:“我在种木禾呢!”

    “木禾?”长孙无忌有些懵逼,他学识不浅,见识非凡,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是认识不少东西,但“木禾”是什么,他确实不知。

    “是的。木禾。”江承紫也不解释,只是一脸明亮,说,“太子说我是有福之人,那我肯定能种出来。”

    江承紫一脸自信,眼神明亮。

    一行人本都在从大殿往御书房去,有人听到她脆生生的声音说在种植,便转了过来。马铃薯与红薯的美味多产可是造福了所有人。因此,他们听到这女娃说在种植,就格外兴奋起来。

    “是神农计划里的吗?”侯君集问。

    江承紫看了看这个长着三角眼的阴冷男子,抿了唇,怯生生地摇摇头,说:“格物院是朝廷机构,我不是格物院的官员。神农计划亦不是我拟定的。这木禾算不算神农计划,我回答不了。”

    侯君集一怔,在场大臣忽然觉得这小女孩说得好有道理啊。可是,他们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她说的那样。

    “哦,确实是。”侯君集点头说。

    “不过,我于别的没天赋,但种植一道,甚为喜欢,颇有天赋。不知各位长辈可否帮阿芝向朝廷请一请。届时,我想参加格物院的农作物研究。”小女孩对着一堆的武将文臣,很有礼貌地说。

    众人停住脚步,就瞧着她。粉雕玉砌的女娃方才在朝堂上护自己的心上人时,像是刺猬似的。如今,不说话了,倒是安安静静,十分乖巧。尤其是那一双眼,漆黑明亮,带着俗世没有的天真与干净。

    “可以吗?”她怯生生地问,像是生怕被人拒绝似的。

    魏征瞧着她,便问:“木禾,可是《山海经》里提到的?”

    “呀,你也读过这一段么?昆仑之巅,西王母的领地里,有高大的木禾,结饱满的稻穗,吃了就不饿。”江承紫回答,那神情语气像是找到知音似的。

    魏征点点头,回答:“读过。不过,那是传说里的,你真的找到了?”

    江承紫摇摇头,很落寞地说:“我在试验,还不知能否成功。若是能成功,大唐的百姓就省了不少事,而且房前屋后跟种植果树似的种植稻谷。那时,人人有白米饭吃,我大唐必定富足天下。”

    她描述都后来,神采飞扬,眸光闪亮,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狂热。

    众大臣瞧着这小女孩,随着她的描述,忽然觉得想要除掉这个女孩,或者毁了这个女孩,都是一种罪过。

    这女娃的神情举动都瞧不出丝毫蝇营狗苟的俗气,也瞧不出一丝一毫对权力的追逐与热爱。或者说,这女娃与秦叔宝很是相像。

    几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于是都瞧了瞧站在一旁的秦叔宝。

    秦叔宝神情依旧温和,眸子里带着略略的笑意,很认真地瞧着这女娃。

    “那你有眉目了吗?”长孙无忌觉得如果真有这样一种稻谷,也真是大唐的幸运。

    “我在努力。”江承紫低了头,神情十分落寞。

    “莫灰心,定然会成功的。”长孙无忌很是温和地安慰。

    “嗯,我会努力的。”江承紫抬眸,神情坚定。

    几人只觉得还是个小女孩,喜怒哀乐都这样来得快去得快,恨得纯粹,爱得也纯粹。唉,年轻真好啊。

    “为朝廷效力,不论男女,有才即可。你要入格物院去研究农作物的生长,为百姓培育新物种,这是天大的好事。朝廷求之不得呢。”长孙无忌的语气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侯君集与魏征面面相觑。认识这么多年,可没人见过长孙无忌用这样温和的语气与第一次见面的小女娃说话。

    “那,那国公爷也是愿意帮阿芝翰旋此事了?”江承紫很是兴奋地说。

    “是。”长孙无忌神情温和,然后又瞧了瞧侯君集与魏征,说,“不仅仅是我,这两位也会帮你的。”

    “太好了,太好了。”江承紫很是高兴,转身对站在旁边的李恪眉开眼笑,说,“以后,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了。”

    “格物院不要你去研究种植,你也可以在家种植。我把南山那些田都给你种。”李恪语气宠溺。

    “不,不,我在格物院种植出成绩的话,我就让陛下封我个品级,免得以后嫁给你,得你欺负。”江承紫一本正经。

    几个老家伙看了这么一出,哈哈哈大笑,道:“阿芝,你这想法很好,很好。”

    江承紫瞧着几个乐呵的老家伙,嘟了嘴,道:“那各位都是很疼爱阿芝这个晚辈了?”

    “自然,自然。”魏征哈哈笑。他这一生能言善辩,很想找个徒弟,如今才算见着这么个有根基的,可惜了是个女孩子。不过,这也阻挡不住,他对这女孩的喜欢。

    长孙无忌因着她像极了救命恩人,琢磨着她怕与救命恩人有些许渊源,便也不禁对她喜欢起来。

    秦叔宝本身就欣赏这女娃,至于侯君集、萧瑀、李绩,心里只觉得这女娃还真是名不副实,处事还是太嫩。

    “你们既是疼爱晚辈,也怕我入了蜀王府被他欺负。那你们有什么能让我立功的机会,可别忘了我。我多立功,才能找陛下讨封赏。”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好,一定一定。”魏征笑道。

    一行人便到了御书房,站在门口等候。不一会儿,李世民换了常服前来,召了几人入了御书房。与此同时,李靖也火速入了御书房。

    江承紫所写的剧本,因有了李恪早年的部署,如今演得顺顺当当。

    那些突厥以及隋朝的暗桩细作名单被太子一一呈上,有些人甚至已是军中高官。

    “这,虽铁证在此。但若是大规模清洗,怕人心惶惶。”长孙无忌率先提议。

    “这些都是我与蜀王经过反复验证的人。而此番这些人为《阵图》而来,一则是怕《阵图》,二则也是想要强大军事。另外,他们一直谋划着将杨氏六房灭掉。这一路上的击杀,这是想要从方方面面打击大唐气数。这些人不可不清洗。”太子立马说。

    “这些人要清洗,但不是现在。”李世民挥挥手,他不想让他们继续争执,立马就果断地说,“这些人是谁的麾下,你们各自瞧。用各种名目看管起来。阿芝,你继续说军情。”

    江承紫这才缓缓说起在迷途山的一切,说遭遇了梁师都与突厥的探路者。

    “此事是对方的谋划,然今时今日,我们亦可反其道而行。”江承紫说。

    几位擅长军事的人都没多说,只抿了唇。他们觉得这是孩子气的傻话而已。

第五百三十九章 御书房里的表演

    江承紫一言既落,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玄成,你不擅长领兵,就由你来说说你的想法。”李世民径直点名魏征。

    魏征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禀陛下,反其道而行未必可行,毕竟山高林密,我们并不熟悉。若是贸然进军,几十万的大军迷失在迷途山中,这得要动摇大唐根基。不可冒险。”

    “嗯,回禀陛下,臣下也是这样认为。”李绩点头附和。

    “不过,这样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毕竟梁师都盘踞北地日久,对中原了若指掌,且占据有利地形,这对大唐来说,无意于枕畔之虎。如今,这是除掉他的好机会。”魏征又说。

    “对,是除掉他的好机会,同时也能让突厥明了大唐不是他们可随意窥伺的。”李绩又附和。

    江承紫暗自好笑,这李绩还真如传说中一般,喜欢说漂亮话,拍马屁附和人呢。

    “是,臣也是这意思。”魏征说完,徐徐往后退,回到了适合的位置。

    李世民点头,道:“玄成的意思,我亦听明白了。那辅机的意思呢?”

    “启禀陛下,臣亦同意魏大夫所言。几十万大军若是反其道攻打梁师都,取道迷途山,这实在太冒险。但梁师都与突厥居然敢这样窥伺,且有所行动,我们也不能一味退缩保守。这次,该趁梁师都没发现,打个措手不及。”长孙无忌缓缓地说。

    李世民也不说话,只略点头,然后问:“三位大将军的意思呢?”

    这三位大将军自然是指秦叔宝、侯君集与李靖。秦叔宝上前一步,道:“臣是要请辞挂靴之人,实在不便参与此番决定。但若是臣,倒可以取个折中法子。一方面,命柴绍火速集结三路大军,作势要攻打梁师都。而另一方,派善于伏击的精锐反其道而行,擒贼擒王,一举擒下梁师都。”

    “这说得轻巧。秦大将军可曾想过,若是柴大将军集结三路大军,梁师都就会察觉。依照他多疑的性格,你以为我们的暗杀者们还有机会?”侯君集冷笑,神情很是不屑一顾的狂傲,“大将军今日选择请辞归隐是对的。毕竟,廉颇老矣。”

    这是赤果果的讽刺。

    啧啧,这侯君集的性格还真不太好。能这样赤果果讽刺同僚,且大功臣。

    秦叔宝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温和而平静地说:“梁师都多疑,三路大军集结。他才不敢贸然派人走他计划中的路。那我们反其道的这批人才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梁师都的身边,抓捕他,或者灭掉他。”

    “嗯,正是此理。”忽然开口的是一直没说话的李靖。

    须发花白的老者,神情沉静,眼神坚毅。这正是大唐此番的最高领军统帅,兵部尚书李靖。这大唐上上下下的安定,都是他深居简出,一手打造。在大唐建立后,他秉承能用兵则用兵,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便不战。

    阴谋阳谋,政治策略。

    他一一为大唐呈上。深得李渊与李世民的喜爱和信任。因此,不断高升,到李世民入主,他已是兵部尚书。因李世民说要一雪前耻,让大唐国境再无强敌外患,特许李靖不必上朝,努力研究破突厥之策。

    也因此,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李靖可不必上朝。

    “李尚书,梁师都此人是多疑。可谁能保证迷途山此道就一定可行?若是不可行之路,便可能让我大唐精英被灭。这军事一事,你们各位都知晓,要培养一个精英,那得多不容易。”侯君集说着,很不友善地看了看李恪。

    “培养一名精英,实乃不易。此话乃实话。君集所言不无道理。”李世民适时点头。

    侯君集就更狂,径直说:“若是路途有误,大唐精英身陨,这对大唐军事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此番冒险,是在不该。依我看,此番就不该言兵。这梁师都要打,不急在一时。再者,只要在拖一些日子,梁师都与突厥就知晓他们派来探路的人已被灭。他们同样不敢贸然进攻大唐。”

    “可是——”江承紫嘟了嘟嘴。

    “没规矩。”侯君集立马扫了江承紫一眼。

    “我怎么没规矩了?既然是陛下请我来的,我自然得将我的想法跟陛下说了。李尚书这样是欺负我。哼。”江承紫嘟了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唉,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江承紫心中默叹,李世民哈哈笑,道:“君集,阿芝还是个孩子,却不是你下属。说起来,你家瑞娘的婚期也是定了吧。”

    “回禀陛下,贺兰家也是来催了婚期,瑞娘也是出嫁之龄。但因我夫人孝期还有三月,等三月后,便择日了。”侯君集回答。

    “那就好。”李世民点点头,又瞧着李承乾问,“我听闻瑞娘那准夫婿贺兰楚石在你东宫里?”

    “回陛下,是孩儿护卫,统领东宫二府,为人低调、谦和,处事细致冷静,是个很不错的人。”李承乾回答。

    “那就好啊。”李世民赞叹,尔后笑着对侯君集说,“你得此佳婿,也算对得起徽娘了。”

    “多谢陛下。”侯君集神情略暗淡下来。

    江承紫不明李世民横插这么一段插曲的意思,只在一旁琢磨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琢磨来去,才听李世民说:“既是如此。你想想你以前对瑞娘实在太严厉,就是皇后也瞧不过去了。你呀,可不要吓坏小女孩。”

    “是臣领军惯了。这前日里才从陇佑道过来,吐浑谷一战,吐蕃也横插一脚。这边赶回来,总是没敛起杀气。”侯君集解释,然后又瞧着江承紫笑了笑,说,“阿芝,是我吓着你了,你却不要计较。”

    原来李世民走这么一段弯路是让侯君集服个软呢。江承紫也不能不给面子,她摇摇头,说:“你们都是阿芝的长辈,又是国家和百姓的守护神,阿芝不是计较,只是怕大将军不喜欢我。不同意我入格物院。”

    “哦?阿芝要入格物院?”李世民惊讶地问。

    江承紫立马抓住机会将来龙去脉讲了一番,长孙无忌也是附和说:“阿芝既是喜欢研究农作物,入格物院研究未尝不好。”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道,“阿芝,你这入格物院的理由在我们面前说说就是了。拿出去说,会被人笑话的。”

    “陛下,我就是怕我被欺负。你看他是蜀王,我却是个没功勋,没品级的民间女子呢。”江承紫说说指了指李恪。

    李恪一脸无辜且无奈地说:“父亲,我怎么会欺负她呢。”

    “不管,我就要建功立业。”江承紫撇撇嘴,“我就要去格物院种稻谷。”

    “好好好,等格物院建起来,便允你去。”李世民爱怜地说。

    之前,根据探子情报,他总觉得这女娃跟恪儿在一起,或者会让恪儿生出夺取天下的心思。如今看到这女娃,总觉得太稚嫩天真,神情举止都没有一丝一毫世俗的**。先前,他还怀疑她是在演戏,于是认真观察,看了这么半日,完全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太好了,太好了。”江承紫笑了。

    李世民和蔼地笑了笑,才对她说:“你方才想说什么?”

    江承紫止住了笑,蹙眉很是尴尬地抓抓脑袋,说:“我一下子忘记了,请陛下容我想想。”

    众人不禁莞尔,觉得这女娃跟自家小孙女真是没甚区别。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说的是他们这绝对不是第一次探路。因为当时对阵的时候,他们带着大猎狗,大雕,还有海东青。这大猎狗、大雕、海东青可都是食肉的凶猛动物。我听说,这些动物就算一般贵族养得起,但都不一定能得到好的品种。事实上,后来我们对阵时,遇见了猛兽,我与蜀王因地势优势得以安全。其中有一人向我们求救,说他父亲是吉利,另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向我们求救,则说他是梁师都的堂弟。”江承紫带着半回忆的状态缓缓地说。

    李世民蹙了眉,问:“那你们救了他们没有?”

    江承紫摇摇头,说:“当时周围都是恶狼、猛虎,我们在高高的树上不高动。而且,我们若是一动,那盘旋天上的海东青与大雕准把我们去隐蔽的树上扇下去。”

    “正是如此。”李恪补充一句来证实自家媳妇说的。

    “那倒是可惜了。若是抓到那两人,倒是不错。”侯君集啧啧地可惜。

    “我们不敢。我跟蜀王的功夫也就能对付几个小毛贼,他们可是有整齐的弓箭手。”江承紫嘟嘴低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阿芝,这不是怪你们。”李世民轻声安慰。

    李恪则是解释说:“陛下,阿芝的意思是他们不是第一次探路。若是第一次,断然不会出动这样身份的人。”

    “对对,我就这意思。”江承紫连忙说,尔后还瞧着李恪笑嘻嘻地说,“我读书少,以后,你可得耐心教我。”

    “好。”李恪眉目都是温柔的笑意。

    一干老家伙想起自己的年少时,一边羡慕,一边在心里呸呸呸,酸酸地暗自腹诽:等你们年长了,就知晓什么都是易便的。

    李世民也不自在,咳嗽两声提醒二人注意影响。李恪与江承紫果然认真站立,两人都红了脸。

    “阿芝此话说得没错。看来这些人不是第一次,而今这一次,怕是最后一次探路踩点,梁师都那边定已集结了大军。”李世民说。

    “臣也觉得是这样。如今,我们的劣势就在于对迷途山的地形不熟悉,并不知晓他们具体的行军路线。因此,让柴绍集结大军作势要攻打梁师都,让他不敢贸然发兵,此乃上策。至于是否反其道而行,打他个出其不意。怕还得要商榷。不过,我们可以派使臣入突厥,制造出突厥要与大唐交好的样子,梁师都本性多疑,若突厥摇摆不定,他不敢贸然出兵。”一直在旁听的李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果然不愧是军事奇才,真正对世事洞若观火,对局势分析透彻。江承紫不由得暗暗佩服。

    李世民点点头,道:“就依李尚书所言。”

    “陛下,臣还有几点想要说。”李靖又说。

    李世民点头示意,李靖便总结了他的策略:“一,命柴绍集结大军,侯君集带领一路军从西边呈包抄之势,作势攻打梁师都。二、派使臣出使突厥;三,命人深入迷途山,务必找到此番隐患。四,长安城加强戒备,对来往之人严格排查;六,让陇佑道程知节率兵往长安靠拢,剑南北道守军亦往北挪移。”

    “李尚书此番部署甚好。只是这探路人选,以及出使突厥的人选。”长孙无忌提出实际的问题。

    “探路人选,我亲自挑选。”李靖接了话,随后又瞧了瞧江承紫与李恪二人,说,“你二人是从迷途山出来的,也与对方交过手,不知此番探路,你二人可否一并再度入山?”

    “会不会算立功呢?”江承紫立马问。

    李靖一愣,李世民哈哈大笑:“阿芝还是念念不忘立功一事。”

    江承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为国为民,入山是没问题,就是我阿爷阿娘也不会反对;但我干活了,就要拿报酬。不然,我以后被他欺负了怎么办。”

    “我不会欺负你的。”李恪柔声说。

    “世事易变,流光易转。谁晓得明天的事呢!”她嘟了嘴。

    “你不信任我。”李恪语气很是苦恼。

    “我信你啊。我只是不信这世事。你不知呀,人心是最易变的。”江承紫一户看尽沧桑的口气。

    在场还是腹诽两人不顾场合体统的老家伙听到这一句,便又觉得颇为有理。

    李靖却还是冷眼旁观,等两人讲了几句,才问:“那两位都与我的人一并入山探路,可好?”

    “没问题,只是阿芝还是女孩子,就不要同去了。”李恪回答。

    “我要去。”江承紫争论。

    “乖,这入山不是闹着玩的。我对植物可比你们了解。”江承紫得意地说。

    李恪无言,他是怕她入山,会让她的能力暴露于人,一脸焦急地让他不要逞强。

    “这入山人选,就请李尚书与陛下让我去。”一直没说话的秦叔宝忽然上前。

    众人一惊,就连江承紫也是一惊,不由得看着他。

第五百四十章 大唐太子

    “你身子不爽利,这山中天气多变,风餐露宿,指不定还会迷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没法向天下万民交代。再者,今日你已请辞。”李世民坚决不同意。

    “陛下,我请辞大将军一职,可没有请辞大唐百姓一职。如今,就让老臣为大唐做这最后一件事。”秦叔宝缓缓跪下来。

    李世民抿了唇,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朕准奏。”

    “多谢陛下。”秦叔宝站起来,神情平静,对着李靖说,“请李尚书尽管吩咐。”

    李靖也不多言,只说:“是大将军亲自探路,李靖有福,大唐有福。”

    秦叔宝笑了笑,长孙无忌立马上前一步说:“那这出使突厥一事,就让臣前往。臣的父亲在突厥生活过数年,对突厥甚为了解。我亦阅读过许多突厥典籍。”

    魏征摇摇头,道:“你去不妥。一则朝廷许多事还需你周旋,这一来一去一两月,此事非同小可。二则,你虽皇亲国戚,又是朝中重臣,但你去结盟,梁师都未必会相信。”

    “对,此事搞不好就是人质。辅机去,不合适。要去,也是我李家人自己去。”李世民径直说。

    长孙无忌不好继续说,便往后一退,道:“是臣考虑不周。”

    “你呀,做事总是太小心翼翼了。”李世民挥挥手。

    太子上前一步,道:“父亲,请允许我前往出使突厥。”

    “太子,不可。”李恪上前一步阻止,“你是大唐的太子,是储君,是大唐未来的希望。此番决不能犯险。”

    “三弟,正因我是大唐太子,这身份才够重。梁师都才会信,并且若是真能与突厥结盟,也为我大唐的兵马休养争取了时间。来年,定然可一举扫平突厥。”李承乾朗声说道。

    江承紫忽然觉得这李承乾一点都不像历史上记载的那般懦弱无能,性格乖张。他还是个少年人,而且因是大唐太子,所思所想都与普通少年人不同。比普通的少年人更加勇敢、识大局。

    难怪李恪曾说李承乾是最适合的太子人选,是未来最适合的君王,比稚奴适合多了。

    只不过,历朝历代的第一个太子没有几个能熬成帝王。因为太子就意味着是众矢之的,蜜糖砒霜,各种阴谋阳谋,各种手段。还是孩子的太子能安然处之,在这个位置上一直不迷失,不踏错,除非有非常强大的人守护着。

    而历史上的李承乾,有一个千古一帝的父亲,严厉苛刻,却没有一个合格的母亲。江承紫一直认为长孙皇后是合格的皇后,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至少对于李承乾来说,她没有护着他。

    她为了显示她的贤惠,没有为李承乾打算,也没有为他遮风挡雨。

    更不幸的是这位大唐太子还有几个精明的弟弟,以及父亲开的夺嫡先河。他为求自保,不得不悲剧地谋反。

    在前世里,江承紫对李承乾就抱着很大的同情,觉得他的问题,他爹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后来,遇见了李恪,与之说起李承乾。李恪也这般认为。如今,亲自见到这位大唐太子,江承紫觉得所言非虚。这位太子真心不差,配得上大唐盛世。

    十四岁的少年,就不怕死,以身犯险,只为大唐天下太平。这份儿魄力不是任何人可有的。

    “太子所言不错,然你是大唐太子,与陛下一样,是国之根本。此番凶险,若有长短,或会引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李恪非常严肃地说。

    “恪儿所言有理。”李世民点点头。

    “父亲,儿子不怕凶险。我是大唐的太子,是你的儿子。”李承乾目光坚毅。

    李世民也是动容,站起身来,瞧着承乾,连连赞道:“好,好,是我大唐的太子该有的样子,是我的好儿子。”

    “再者,儿子以为,即便我有长短。我的弟弟们也个个都贤德,将来也担得起大唐天下太平与繁盛。”李承乾忽然又说。

    江承紫一惊,觉得李承乾这话简直是打李世民的脸啊。人家可是玄武门之变经过血雨腥风的。你这个做大哥的动不动就要让太子位给弟弟们,你让你爹情何以堪啊。

    这话就过了!

    江承紫这样评价。与此同时,长孙无忌一下子上前低声呵斥:“太子,此话不能胡言。”

    “是。”李承乾也意识到此话不妥,便倏然垂眸。

    李世民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承乾有此等胸襟,以后执掌天下,必定兄友弟恭。作为父亲,甚为欣慰。看来,你的老师教得不错,该奖。

    “多谢陛下。”李承乾行了礼,却还是坚持要出使突厥。

    李恪则是倏然跪地,道:“长幼有序,大兄才学过人,又有这番胸襟与魄力,亦是我大唐福分。三弟愿替兄出使突厥。”

    虽然知晓历史上,李恪有过突厥之行,但他这样说出来,江承紫还是抿唇,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

    “三弟,兄也不怕你多心,你是庶出,怕梁师都不肯信。”李承乾说。

    “大兄,你既与三弟开诚布公说心里话。那今日,我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一说我这想心里话。”李恪抬眸环视众人后,才说,“我是出使突厥最适合的人选。”

    “哦?你的理由?”李世民饶有兴趣。

    “我虽是庶出。想必各位朝臣都在担心我。我母妃乃前朝隋帝之嫡公主,有些人总觉得在我身上有机可趁,可怂恿我争储君之位,若是我争得太子位,他们就会东山再起。于是自打我记事开始,明里暗里的暗示就很多。尤其是父亲执掌江山的这么些年,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对我暗送秋波者更是不少。这其中,不仅仅有大家族,还有怀揣前朝复辟梦的人。而这些人都在突厥。”李恪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落在空荡的御书房内,带着略略的回音。

    几个老家伙不约而同地想:“这蜀王真不简单,竟然这样直白地说出了。他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这些人都在突厥,你就不怕旁人怀疑你明为出使,实则是与这些人接洽?毕竟,你才被弹劾过私自联络书三军。”魏征非常严肃地提出来。

    “魏大夫,我是大唐的三皇子,我姓李。我与我的先辈一样,期望的是天下太平。此次,我奉命查蝗灾与干旱情况,看到那些百姓,他们对大唐对父皇是实实在在的欢喜与拥护。他们虽困顿艰难,但每个人都欢喜,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因为他们看到朝廷实实在在是把他们放在心上,在为他们谋福利,在让他们过得更好而努力。魏大夫,他们感谢我,感谢朝廷,让我替他们感谢陛下。那些真挚的神情与平和美得像一幅安宁的画,让人只想好好守护。”李恪缓缓道来。

    江承紫忽然泪湿了眼眶。从前,她与战友们也是这样的。当他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当他们在超市里安然闲逛,当他们看到背着书包独自上学的小学生......,他们就油然而生一种感受,有生之年,必定竭尽所能,守护他们。

    此番,李恪所言,勾起往事回忆,她不由得泪光闪闪。

    “好。淑妃也教了一个好儿子。”李世民颇为激动。

    长孙无忌则是深深看了李恪一眼,对李恪躬身行礼道:“蜀王此番胸襟,天下万民有福。”

    “舅舅,我亦听父亲说起过当年,你与他秉烛夜谈,共同勾勒天下太平盛世之图景。那番潇洒与意气风发,我佩服至极。你们都要守护天下太平,我亦如此。”李恪直接称长孙无忌为舅舅。

    长孙无忌一怔,魏征则是对李恪所言不住点头,朗声道:“蜀王此话,我信。”

    随后,他向李世民请命:“陛下,请允老臣与蜀王前往突厥,臣定当拼尽全力护蜀王安然周全。”

    李世民摇摇头,道:“玄成,你身子不爽利,且是朝廷重臣。此番,不要前行。”

    “陛下,老臣无碍。”魏征再请。

    李世民依旧不同意,只说魏征还要查出蜀王弹劾案以及协助太子彻查长安城的细作。此番工作一样重大。魏征这才没有争。

    李恪则是对李世民郑重地拜了拜,道:“请陛下允臣出使突厥。”

    “你是该去突厥瞧瞧。你的外祖母与舅舅还在突厥。再者,突厥的二可汗突利也算是你的姑父。与你母妃颇为交好的长姐昔年就嫁与了突利。可能因不服北地水土,在诞下一子一女双生子后不久病故。为此,你母妃神伤许久。如今想想,突利这双生子也与你一般大小了。此番前去,既是出使突厥,与之结好。二则也算是代我与你母妃会亲故。这人选还非得是你去。”李世民说。

    “臣定不辱使命,一定完成陛下所托。”李恪接下了这任务。

    “我也要去。”江承紫立马举手。

    “阿芝,你与恪儿感情甚笃。然出使一事不是小事,你非男儿,也无官职。这女子如突厥,只有和亲一事。你切不可胡闹。”李世民板了脸。

    江承紫一脸愁苦,说:“陛下,我只是担心。”

    “朕自会选精英护他安危。再者,朕的儿子不怕任何豺狼虎豹。”李世民说得斩钉截铁。

    江承紫垂了眸,一副要哭的样子,问:“陛下,那阿芝想问一句,万一突厥要嫁个公主给他呢?我咋办?”

    众人都怔住了。他们想的是江山,是安危,是天下,哪里想过这种问题啊。

    “这,似乎也是个问题。”李靖也忍不住笑了。他们这帮老家伙想的是家国天下,这小女娃看的想的自是不同。

    “阿芝,你若不放心。我就立马安排迎娶你。完婚后,我再出使突厥。”李恪很温柔地说。

    江承紫撇撇嘴,道:“你对我心思我是知晓。我只是怕突厥哪个公主看上你,到时候结盟的时候,跑来找陛下提要求。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大臣们亦心系天下,若是那时,哪会考虑我一个小姑娘的前途幸福呢!”

    她声音越发小了,低了头,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几个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他们想得是很远,却从来没想过这方面。

    李世民瞧着这女娃的模样,顿了顿,很严肃地说:“阿芝,朕答应你,若真有此事,朕决不答应。”

    “君无戏言。陛下承诺了,可真要做到哦?”江承紫眼眸明媚。

    李世民郑重其事地点头。江承紫高兴起来,有意无意地说:“哼,我也要努力研究出最适合百姓耕种的农作物,从这方面让大唐富强。到时候,陛下以及各位一定要横扫了这些狼子野心的蛮夷,让我大唐公主永不和亲。”

    这话——

    几位老臣不约而同想要伸手抹一把汗。这是能说的么?

    但是人家是小女娃,从小养在乡下的啊。又有不凡经历,人家敢说啊。

    “好。让我大唐公主永不和亲。”李世民咬了咬牙,顿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又重了。

    江承紫笑逐颜开,便又旧事重提,说要以李恪护卫的身份一并出使突厥。李世民直接拒绝。李靖则是说:“你要与秦将军一并入迷途山探寻道路。”

    江承紫抓了抓头,表示自己一时忘了。不过,显然还是有些不乐意与李恪分开,但还是答应了与秦叔宝一并入迷途山探路,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若是那边要与你和亲,你也不要宁死不就的样子,就假装答应,等回到了长安,咱们才从长计议。”

    “你呀,莫要担心。我这一生,只要你。”李恪温柔地安慰。

    在场的老家伙几乎又喊两句“辣眼睛,有伤风化”,但也只是在心中吐槽吐槽,面上还是以商讨国家大事为重。

    “既是决定了蜀王出使突厥,那也要确定与蜀王一并入突厥的人选。”长孙无忌提出。

    “我拟定让岑文本与蜀王同去,另选青年才俊子弟一并前去。”李世民说出了只的决定。

    众人也直呼陛下英明,尔后一行人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江承紫瞧着李恪,问:“蜀王可知我家人几时能入长安?”

    “早上已有先遣之人入了长安城,说按照脚程,明日早上就可入长安了。”太子回答。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两只老狐狸

    李恪被弹劾的事情算是顺利解决了,攻打梁师都的计划也拟定完毕,杨氏六房在三路守军护送下,也平安抵达长安城郊。预计在明日一早就会入朝。

    “入朝事宜,我亦吩咐安排妥帖,阿芝就莫要担心了。”李承乾笑着让江承紫莫要担心。

    “有太子安排,我最是放心了。”江承紫笑道。然后,好奇地左右瞧瞧这气派的唐皇宫。以前,她也跟父亲去西安旅行过,但见到的是后人根据资料修筑完善的,完全没有如今这般气派。

    李恪与太子都瞧见她好奇地到处瞧,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李靖则是走上前来问:“阿芝,你家人还未入长安,府邸也没安排妥帖。你如今却是要住在何处?这边若是要找你,得要说给去处了。”

    “呀,我暂且住在秦伯伯府里呢。原本是想住到义父府上去的,但义父在领军,我义母又不在了,并不太妥帖。”江承紫连忙收回瞧那边花圃后藏匿的少女的视线,回答了李靖。

    “既是如此,那若是有事,老夫便到亲大将军府上请你了。”李靖询问。

    “李尚书客气,为国为民,阿芝不遗余力。”江承紫客套地回答。

    目的达到,李靖也觉得跟一个小女娃实在不太聊得下去,更何况他生性不多言。于是,他便转身离开了。

    侯君集也只是瞧了瞧这女娃,想到自己的女儿,便转身离开了,他得回去找自己的眼线,看看这突厥与梁师都到底在搞什么鬼。

    至于长孙无忌,因早年就一心想要除掉李恪,绝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的心思。因此对李恪从来不待见,至于这杨氏阿芝,先前他也是试探几番,也是主张若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就除掉。如今,李恪叫他舅舅,这女娃又与昔年的救命恩人长得那么相似,想来想去定然也是那位的后人。

    长孙无忌是很想向杨氏阿芝打听,但之前作下的事包括这次抓住机会弹劾李恪,想必这女娃也是知晓的。不然,就今早在宫门口,她不至于会对他动了杀气。

    想到早上宫门口的事,长孙无忌就特别疑惑。长子长孙冲明明说了安排妥帖,定然会控制住这人。难道是长孙冲搞错对象了?

    否则,就长子的办事能力,这女娃绝对没可能上朝堂来啊。

    长孙无忌心事颇多,站在花圃旁的台阶上,下意识一脚踏过去,却不料一下子踩空。眼看就要从高台上跌落。江承紫倒是瞄到了,一下子过去拉住了他,喊了一声:“长孙伯伯,小心,你可是朝廷重臣啊。”

    长孙无忌站定,定定地看看眼前神情淡定的女娃,心里说不出的震惊。她离他不算远,可能在他跌倒的瞬间拉住他,这速度快得不可想象。另一方面,她是个十岁的女娃,而他是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体重不算轻,但她稳稳拉住了他,气息都没乱。

    这女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看出长孙无忌的惊疑,江承紫淡定地说:“我于学武一道,颇有天赋,在蜀中时,曾遇一道人,教了我不少,再加上我曾师承仙者,曾练习吐纳之法,所以,武学上颇有天赋。否则,此番迷途山中,早就葬身于海东青爪下了。”

    她说得很淡定,长孙无忌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无言以对。再者,人家这是救了他,否则从这高台上跌下去,他这把老骨头怕得折损严重了。他这几年,总觉得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原是如此,也算奇遇。”长孙无忌客套地说。

    “算是吧。”江承紫不咸不淡,又好奇四处地瞧着,像是每个初入皇宫的人那般。只不过,别人因震于皇家威严,并不会像她这样肆无忌惮。她倒是肆无忌惮,丝毫不管什么名门礼仪,所有的举动都像是出自女童的天真与率性。

    长孙无忌见她并不想多与他说话,而是快步往李恪那边跑去。他也只是抿抿唇,小心往台阶下走。

    魏征跟上来,说:“咱们不年轻了,还得注意一些,否则,一把老骨头没折在战场上,倒让这小小台阶给收了性命。然后这史书都不知怎么写了。”

    长孙无忌笑了笑,说:“没想到魏大夫还会说笑话呢。”

    魏征与他并不太对付,平素也极少有交情。而且因魏征早年是李建成的谋士,长孙无忌对魏征是颇多顾忌,防备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他交好。

    魏征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平素也是深居简出,鲜少与朝中人多说一句朝政外的废话。

    此番,魏征也只是笑笑,与长孙无忌肩并肩往宫门外走。

    走了一段,魏征估摸着旁人听不见,便问:“就你今日所见,这杨氏阿芝是何许人也?”

    长孙无忌脚步一顿,瞧了瞧魏征,问:“魏大夫此话何意?”

    魏征很鄙视地白了他一眼,说:“我向来说话直接,你何必绕九曲十八弯?”

    长孙无忌被鄙视,尴尬地咳嗽两声。他平时言行谨小慎微,对人对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可眼前这家伙还真不需要拐弯抹角,因此,他真觉得颇为尴尬。

    “我觉得是个聪明的小姑娘。”长孙无忌不咸不淡地评价。

    “身手还很高,就她救你那速度与力道,你家三小子也比不上。”魏征直截了当地说。

    长孙无忌一惊。他的第三子长孙濬向来是这一辈里最不学无术的,在军中任了个闲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多数时候都在平康坊里混着。旁人多感慨:真是龙生九子呀。长孙无忌那样的人,怎么就出来长孙濬这样的纨绔子弟。

    最初,长孙无忌也很是头疼。后来,他发现这孩子武学天赋颇高,人也聪明,但就是讨厌走仕途。算是很瞧不上他这个父亲与兄长似的。

    不过,饶是父子关系不怎么样,但大凡有什么秘密的事交给这孩子去办,也是办得妥妥帖帖。久而久之,长孙无忌也不说他的话。但对于他的将来也是颇为头疼,身在长孙一族,不热衷于名利,对家族荣辱兴衰毫不在意。

    一身的本事,让他去办个事,还很认真地讲明:只因心疼父兄,才愿意去办。若是什么家族里的乱七八糟的事,别找他。

    长孙无忌想到长孙濬就又气又愁:就他这个德行,还有谁愿意把好女子嫁给他?

    旁人只当长孙濬是纨绔子弟,这魏征居然毫不隐瞒径直说长孙濬不简单。

    “魏大夫也说笑了。我那三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长孙无忌笑了笑。

    “呵呵,是么?是你做父亲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还是在跟我打诳语啊?”魏征说话一贯直接。

    长孙无忌被逼得无奈,只好绕回到先前的话题,说:“这女娃身手不弱,非常聪敏。”

    魏征并不满意这答案,径直说:“你知我所问,何必这样藏着掖着呢?我这就直接问你吧,你觉得这女娃嫁给蜀王,可会动摇这大唐的根基?”

    长孙无忌真是无语,这魏征还真是不留余地呀。这哪里是在问这女娃是什么样的人,分明就是在问下一任继承人以及大唐的未来。

    “魏大夫不觉得这话不太适宜么?”长孙无忌看了魏征一眼。

    魏征呵呵一笑,反问:“有何不适宜?这蜀王今日也说了,多得很的人想要利用他来夺嫡,然后实现他们的利益。相反,那就有很多人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而要对蜀王除之而后快。你是太子的舅舅。”

    “魏大夫,此话过了。你也是朝中重臣,怎可胡言?”长孙无忌板了脸,很是生气。

    “你也是朝中重臣,你长孙无忌的心思,我最是明白。”魏征不怒不恼,径直说,“你与陛下早年相识,结为知己,皆因要平定这乱世,还天下一个永太平。而今,才算刚刚喘了口气,这大唐经不起一丝半点的折腾。你长孙无忌想杜绝任何威胁大唐的可能。有时,陛下做不到的,你想自己做。对吧?”

    长孙无忌又是一惊,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并不是自己的长子长孙冲,反而是这昔年的对手么?

    魏征看他的神情,很鄙夷地说:“别用那眼神瞧我。你长孙无忌的心思,我还是知晓一二。只是,你是为国为民赤子之心,但旁人未必是。就是你那长子也未必是。因此,凡事处理,莫要被人利用了。”

    长孙无忌更是惊讶,这魏征竟知晓秦王府旧部里种种的脓疮么?

    “魏大夫之言,辅机必定铭刻在心。”长孙无忌说。

    魏征拢了拢衣袖,瞧着明晃晃的日头,叹息一声说:“就老夫所见而言,杨氏阿芝身手了得,今日大殿之上若有人敢要诛杀蜀王,我相信就凭她的身手,没人挡得住她的所作所为。就是方才她救你,怕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知于你,她无意与你为敌,她想要守住的只是蜀王而已。”

    长孙无忌也是抹一把汗,细思极恐。若真要强硬地对付李恪,那女娃挟持当今圣上也未必做不出来。

    “是啊。她这身手,怕宇文成都在世,也未必也比得上。”长孙无忌想到前朝第一勇士,也是心惊。

    “嗯。”魏征也同意,同时,他又说,“辅机,我本不必与你说这许多。我只是怕你这人谨慎惯了,就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从而让自己陷入被动,让大唐陷入真正的危机。”

    长孙无忌有些妹明白,魏征便又解释:“这女娃聪明,身手了得,但眼神、神情干净安宁,你我也算阅人无数。她对我们竭力要守护的,是真的没兴趣。但就她这见识、身手,这份儿聪敏,加上她之前的名声,你若真心要将她与蜀王铲除,怕才是真正在动摇大唐根基呀。”

    魏征说得明白,长孙无忌也知晓其中厉害,连连点头,道:“我是瞧着这女娃面相甚为高洁干净,不是蝇营狗苟权力**之辈。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她是她,蜀王是蜀王。”

    “蜀王的脸上,你可曾看到过什么权力**?”魏征问。

    “这个真没有。”长孙无忌不得不承认,李恪也是个云淡风轻的人,从小开始,他的眼神就充满悲伤。长孙无忌看到过他发呆,就是瞧着一个地方,神情眼神都全是悲伤。他完全不明白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那种悲伤。

    “不过,他培育了不少能人。”长孙无忌说。

    “我知。”魏征缓缓地说。

    “你知?”长孙无忌又是一惊。这老头不是成日里深居简出吗?怎么连蜀王培育人的事都知晓了。

    魏征又解释说:“我没去查过,是陛下与我说起的。蜀王培养的人,解过突厥之围,暗中帮助救出太子,陇佑道上与羌人一战,吐浑谷与吐蕃的一举一动,都是他的人。”

    “可他,他还是个孩子。魏大夫不觉得可怕么?”长孙无忌缓缓地说。

    “你觉得可怕?”魏征反问,笑了笑道,“你可别忘记孩子的母亲是谁。昔年,我还在隐太子府里做谋士。那时,还未起兵,天下大乱,隐太子与陛下已是你死我活明争暗斗。辅机不会不记得吧?”

    “记得。为此,你我不知斗法多少次。”长孙无忌也笑了。

    “我不客气地说,当今皇后是谨小慎微,做得滴水不漏,久而久之像是一尊佛了。若是论计谋与才干,不动声色的杨淑妃更甚于皇后。你可不要忘记这杨淑妃是谁的女儿。”魏征缓缓地说。

    长孙无忌心头一凛,是呀,李恪是个孩子,不可能培养那样的势力,但他的母亲杨淑妃是炀帝与萧后的女儿,是前朝嫡出公主。若非因生辰八字问题,从小被寄养弘农杨氏,必定是前朝最出名的公主。其貌美,天下无双;其才情,折煞许多文人学子;其胆色,单看她还未与秦王成婚时,设计救秦王的事,这女人就不简单。

    “是不简单。”长孙无忌点头。

第五百四十二章 局势

    “她不简单,但也简单。”魏征叹息,“她青灯古佛,避见帝王,深居宫中,这本身就是向世人昭示她只想平静生活。这一点,恐怕皇后比你更清楚。”

    “就算她想要平静生活,这并不代表蜀王。”长孙无忌蹙了眉,他觉得李恪始终是大唐不安定的隐患。

    “你是国舅,是外戚,我劝你的手还是不要伸得太长。”魏征这会儿是真生气了。这长孙无忌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过蜀王,总要做这些无中生有的事。若非是为了朝廷局势稳定,他早就直言弹劾长孙氏了。

    “魏大夫,你此话过了。”长孙无忌大怒,“我所作所为,无不是为天下百姓,大唐千秋基业。”

    “我早说过,你或者是,你身后的那一帮人未必是。人呀,总是当局者迷。”魏征语重心长。长孙无忌对大唐的作用,他清楚得很,也因此,他才会与这位老对手这样开诚布公地谈。

    长孙无忌很严肃地说:“多谢魏大夫提醒。我会时刻警醒。”

    魏征蹙眉,犹豫一番,还是决定给这人提个醒,便说:“贞观元年,杨氏六房入蜀中上任,本是小事,但他们一路被追杀,而后这件事震惊朝野。想必你也知晓这件事为何会震惊朝野了。”

    “因为长安出了大案,人牙子猖獗,掳走不少官宦子弟。阿念将军一路追查,遇见了杨氏六房被追杀。”长孙无忌心里打鼓,这件事他是知晓的。并且绑走魏王泰与蜀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长孙一族的人。为此,长孙无忌还责罚了侄子与长子。

    好在那些合作的人牙子都被阿念全数灭了,算是死无对证。如今这魏征提起来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忌心里直犯嘀咕。

    魏征则是压低声音说:“在益州,阿念将军破了那一件大案。魏王泰与蜀王安全回到了长安。魏王从此节食,日夜苦读;蜀王则是不顾朝野非得要到益州上任大都督一职。与此同时,我接到一则密信。信中言之凿凿,说是朝中官员与人牙子勾结,欲要除掉魏王泰与蜀王。”

    魏征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而长孙无忌背上汗涔涔而下,面上却还平静,问:“那密信可有说此官员为谁?”

    魏征扫了他一眼,内心感叹:真是老狐狸,这般时候,还是神情自若。

    “你。”魏征直接了当,直插心窝。

    “我?”长孙无忌没先想到魏征会瞒也不瞒,径直就说了,真是出乎他意料。

    魏征很严肃认真地点点头,说:“密信所揍,你化名高氏,与人牙子联手,许以重金,掳走魏王与蜀王。然,蜀王伴读不幸被掳。在益州,阿念与蜀王配合歼灭人牙子。其中一贼子临死前,亦喊出了国舅你的名字。蜀王与魏王说,舅舅乃国之栋梁,更是你的亲舅舅,断不可做此等事。这贼子想挑拨甥舅关系,其心可诛。我们断不可上当。遂,下令三军,今日之事,若出一字,便是动摇国之根本,定诛杀不饶。”

    魏征缓缓道来,长孙无忌没说话。魏征叹息一声,道:“你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者,人生如白驹过隙。有些事,得看透,得放下。”

    长孙无忌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他从来觉得自己掌控了全局,在为大唐盛世努力。他一直说服自己,只要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大唐的千秋基业,就算是自己背负一些罪责又如何?不择手段又如何?

    可今时今日,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掌控全局。不知是谁在身后,将他一举一动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本来在魏征说出人牙子一事后,想要争辩几句。可魏征径直就说“有些事,得看透,得放下”,他无言以对。

    魏征那瘦削矮小的老头却已拢袖大步而行,走出了宫门。他瞧着魏征的背影,第一在这宫墙之内失了神,怔怔地站在那里,仿若丢了魂。

    而高台之上的江承紫则是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觉得魏征真不愧是大唐名臣,正直的不像话,而且这性格还真让人喜欢。

    “这魏征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江承紫笑了笑。

    太子李承乾与李恪两人本来在一旁说如何对付长安城里的这些眼线,忽然听站在一旁的江承紫这么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兄弟俩的神情都有些发蒙。

    江承紫笑着解释说:“我觉得魏大夫这老头挺可爱的。”

    “他不老,只是看起来老。”李承乾解释。

    “可爱?你这是说魏征?”李恪憋着笑。在大唐可断然没有说一个老头可爱的。

    “挺好玩的。”江承紫点头。

    “如何好玩了?”李承乾很是好奇。他平素里听人说起魏征都是不屑一顾,说这老头脾气臭,如何如何清高。如何如何大胆,杆当面骂皇上。却从没听人说过魏征好玩。

    “他呀,与秦大将军是一类人,却又不是一类人。”江承紫想了想,继续说,“他们俩都嫉恶如仇。不过,秦将军更像是阳春白雪一般干净。而魏征像是孤独而倔强的星斗,以微弱光芒照耀着大唐。他们俩都是非常正直的人。”

    李承乾与李恪都很赞同江承紫的说法,可两人一点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

    “嗯,那是你们跟他不熟。”江承紫说。

    “说得好像你跟他很熟似的。”李承乾撇撇嘴。

    江承紫正要说什么,那花圃后藏着的人便“噗嗤”笑了。

    “快出来吧,别躲着了。”李承乾朗声喊。

    那花圃后面才转出一位高挑的少女,掩面笑道:“大兄,三弟。”

    “你到这御书房附近来作甚?这是重地,你是订了亲的公主,断不可来此。”李承乾板了一张脸。

    “大兄最爱训人。”女子不悦,便瞧着江承紫好奇地打量。

    这番,江承紫才瞧见这高挑的少女。丰颊凤目,云鬓高耸,简单的珠翠映着青春的脸庞,一张鹅蛋脸,凹凸有致的身形,端庄的站姿,真真是个有福的样子。

    “你是大唐嫡长公主,还订了亲,得有个样子。”李承乾一副兄长的样子。

    女子不太高兴,便不理李承乾,径直瞧着李恪问:“三弟,这可就是杨氏阿芝?”

    李恪点点头,便温和地对江承紫说:“这是嫡长公主,我的五姐,长乐公主。”

    “阿芝见过长乐公主。”江承紫行了礼。

    长乐公主李丽质眉目含笑,说:“父皇刚下了早朝,我就听闻你上朝了。平素在宫里,也听后宫的娘娘们说起你,很是好奇。又听闻要御书房议事,我便在这边等着瞧瞧呢。”

    “丽质,你也是荒唐。若是让父皇母后知道,还不得训斥你?”李承乾说。

    “太子不与父皇母后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呢?”李丽质撇撇嘴,显然对两个男子没兴趣,只是瞧着江承紫说,“阿芝,以后你入了长安,便常到宫里来作客,我们在这里都快闷出病来了。一听到你入山寻盐矿,还去了那么多地方,真是羡慕。”

    江承紫默然,还没回答。李承乾就板了脸,道:“你这话不要被母后父皇听见了,又得训斥你了。”

    李丽质撇撇嘴,说:“懒得理你,每次只会教训我。大兄就不能关心关心妹妹?”

    “你呀,这样不待见大兄。大兄这也是为你好。”李承乾直摇头。

    李丽质不理李承乾,瞧着江承紫说:“日后见面机会多,我便先回去了。我很喜欢你。”

    “公主貌美率真,阿芝也是敬仰不已。”江承紫彬彬有礼地回答。

    “哈哈,真好,真好。我回去与她们说去。”李丽质转身就走了。

    “丽质,母后身子不方便,你在母后身边要好好照看着,莫要疯疯癫癫的。”李承乾叮嘱。

    “要你说。”李丽质不满地回答。尔后,转过花圃长廊不见了。

    李承乾这才对江承紫笑了笑,说:“这是我大妹,从小就是冒冒失失的,不过她天性良善。”

    说到此处,李承乾忽然神情黯淡了些许。李恪与江承紫都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的阴郁,几乎是同时间,两人都问:“太子可有什么事?”

    李承乾看着江承紫,叹息一声说:“你是恪儿的心爱之人,我也不瞒你。”

    江承紫乍一听这心爱之人几个字,脸一下子滚烫了。偷摸着瞧了李恪一眼,人家神情泰然,正认真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似乎也没注意到江承紫的害羞,一味担忧地说:“不瞒你们说,丽质去年已许了人家,着天灾**不太平,这才没提及婚礼。”

    “丽质夫婿乃长孙冲,是皇后亲侄子。这长孙冲才思敏捷,如今官位也不小了。”李恪不咸不淡地说。

    江承紫听闻这李丽质的夫婿是长孙冲,心里不由得一打鼓。这李丽质俨然是个天真的阳光美少女,而那长孙冲一脸阴郁,典型的阴谋家。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在一处不过是政治婚姻,哪里有什么幸福可言。

    “老三,你也来与我说套话么?”李承乾不悦地说。

    “大兄,丽质的婚事已定下,只要这长孙一族还在,她就必定要嫁给长孙冲。我们做兄弟的即便有什么不满,又能说什么?”李恪叹息一声。

    “是啊。又能做什么?”李承乾也很是颓败,低语,“难不成我还要去拉拢那老贼不成?”

    “什么老贼?”李恪低声问。

    李承乾瞧了他一眼,道:“从前,我便与你说过,长孙无忌总想我按照他说的去做。读什么书,说什么话,玩什么阴谋。我没按照他说的去做,他与我之间早就生了罅隙。而且,老三,你不觉得长孙一族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么?凭什么盯着我不放?我稍有什么不妥,立马禀告父皇。让我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你是不知道,每次我瞧见父皇那失望眼神,我就觉得我头上全是黑压压的乌云。我真是恨啊。”

    李承乾说得咬牙切齿,神情非常沮丧。

    “你是大唐太子,你自小才思敏捷,聪慧有加。”李恪安慰。

    “呵,毕竟没有大臣在我身边。我不听他的话,他这是想一步一步地毁了我。”李承乾恨恨地说。

    李恪无言,江承紫假装一脸惊讶地瞧着李承乾,过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可我虽与太子初次见面,但我瞧得你方才朝堂之上、御书房内,那表现都是璀璨夺目。我还暗中赞叹:看,这就是我大唐的太子,来日定然能让百姓和乐安康,更加富足。”

    李承乾一听,眸光神色奕奕,问:“阿芝,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啦。”江承紫笑着说,“我还在益州时,与恪说起你。恪就说大唐的太子才思敏捷,心怀天下百姓,大局观甚好,知人善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唉,再好也抵不过那老狐狸。他想要毁了我,还当真是易如反掌。”李承乾摇摇头,神情很是担忧。

    “那太子何不与他合作呢?”江承紫提议。

    “阿芝,你有所不知。”李承乾看了她一眼,“他需要的是个绝对听话帝王。我已是他的弃子。”

    “那他的目标是谁?”江承紫好奇地问。

    “目前是魏王泰,来日就说不定了。”李承乾看着蓝天。

    “魏王呀!”江承紫想了想,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本就是个有主见的聪颖男孩,若是他为帝又怎可能为人算计。

    “嗯,魏王。毕竟亲外甥就这么俩了。我不行,自然是魏王。”李承乾愁眉苦脸。

    “魏王,也,不是个甘心听话的吧?”江承紫怯生生地说。

    “是啊。因此,我说来日就说不定了。毕竟,我母亲身怀六甲,天气热起来就要生了,若是个小皇子。魏王指不定也会成为弃子。”李承乾说。

    李恪则还是一言不发,李承乾有些着急,问:“老三,我们这舅舅胃口大得很。从前一直想要吃掉你,现在又要吃掉过。指不定日后还可能吃掉魏王。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办?”

    “把你母后身体养好。”江承紫径直回答。

    李承乾与李恪都疑惑地看着她,觉得这答案匪夷所思。

    “能制约长孙一族的还是你母亲。因此,皇后的身子好,皇后在,长孙一族就得看皇后的态度说话。长孙无忌若是真想要设计于你,你只要小心谨慎,莫要露出错误与他。他自是没办法。相反,我们可以挖坑给他的得力助手们。”江承紫缓缓地说。

    李承乾一听,立马明白江承紫是让他小心谨慎,借刀杀人将长孙无忌集团的人一个一个地挖掉。

    “阿芝所言,真让人醍醐灌顶。”李承乾一拍大腿。

    “太子,你别听这家伙胡言。她是有仇必报,想一出是一出的,朝堂形势她不了解。如今,朝廷形势复杂,长孙一族的势力太大。咱们还只能按兵不动。”李恪立马说。

    李承乾连连点头,又邀请两人去东宫。李恪摇摇头,说:“我想去瞧瞧我母妃。这些日子,我遭弹劾,他定是吓着了。”

    “是该去瞧瞧。那等你空了,再说。”李承乾也不勉强,只与两人告别,径直往东宫去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参见婆婆

    “你呀,太多言。”待李承乾走远,李恪才宠溺地点了点江承紫的额头。

    江承紫嘟哝着嘴说:“就是这道理。”

    “道理是这道理。但人长孙无忌毕竟是太子的亲舅舅。”

    “啧啧,这其中把戏,旁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这人间权力是毒药,可让人变得疯狂,变得六亲不认。”江承紫撇撇嘴反驳李恪。

    “你呀,什么都有理。”李恪温柔地笑了。

    江承紫眨着大眼睛,说:“那当然,我到了长安,日后这长安城就要多一个惧内的男子。我要让这男子惧内的事名满天下呢。怕不?”

    “甘之若饴。”李恪微眯眼,像是某种敏锐的花豹子。

    江承紫觉得这家伙在盘算什么似的,立马就往后退了几步。李恪笑了笑,便说:“我去看看我母妃,你与我一道去吧。”

    “我,我不太适合吧。”江承紫慌起来,连连摆手。

    这早上见未来公公是逼不得已。这见未来婆婆的事就该缓一缓吧。

    “没什么不适合。你今日上朝的事,我母妃定会知晓。你既是入了御书房议事,你这会儿不过去,实在说不过去。”李恪说。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江承紫也觉得这会儿溜号真不太好。

    “那走吧。”李恪挥挥手。

    江承紫只好怀着上刑场的心跟随李恪前往杨淑妃处。

    御书房与杨淑妃的住处蓬莱殿虽同在大明宫中,但两地相距还是甚远。而且蓬莱殿虽名字听起来仙气飘飘,但实则是大明宫中比较偏僻阴冷的宫殿。有人曾私下里说,跟冷宫似的。

    不过,杨淑妃不以为然。她平素里也很少见皇上,每日里看书、绣花,或吃斋念佛,抄写经文,或亲自培育花木。

    偶尔,也有妃嫔来瞧她,与她闲聊。但杨淑妃历来不喜多言,久而久之,妃嫔们也不愿到此处来。她倒是落得清静。

    但清净的只是这座宫殿,她的内心从未清净过。这天下局势,她看得透彻,富贵名利皆浮云,坚贞不渝的情爱随着誓言的随风而逝全都是笑话。这世上唯独幼子恪让她牵肠挂肚,也因他是个儿子,从降生那刻开始,就让她如履薄冰。

    蓬莱殿是她入长安来躲避的洞穴,但她没办法拉着儿子一并躲在这洞穴里了此残生。他还是个孩子,光风霁月的一个孩子。可她又实在担心这孩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或者即便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些该死的鸱枭们依旧不肯放过他。

    果然,一次又一次的危险,直到这一次公开被弹劾到朝堂上。她是一个后宫的女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为了救儿子踏错任何一步,她能做的事唯有仰仗那个男人,所能依仗的只能是父子亲情。

    “娘娘,我听小方说,今日早朝很是精彩。”身边的大宫女叫青云,一边搀扶她起身,一边说。

    杨淑妃从蒲团上起身,缓缓走到软榻上坐下来,才平静地说:“我早告诫过你,莫要去前面走动,你却是不听?”

    青云垂眸,很委屈地说:“婢子也是担心殿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小。”

    “朝堂的事,你去打听能有所帮助?莫说小方只是个舍人,就算他是朝中大臣,你这样就有作用了?”杨淑妃神情平静地喝了一杯水。

    青云耷拉着脑袋站立在一旁,杨淑妃放下水杯,才说:“说吧,看你方才神采飞扬的。前朝今早如何精彩了?”

    青云得了自家娘娘的首肯,立马就将朝堂里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杨淑妃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那杨氏阿芝来了?”

    “是呀。我听小芳说,是秦大将军引来的,可是将那些妄图害殿下的大臣可个个都呛得厉害。”青云得意地说。

    杨淑妃听得蹙了眉,这杨氏阿芝是真心对待自家孩子不假。可这样猖獗的性格,在这阴谋林立的朝堂,怕只能是个祸患吧。

    看来日后,她得好好教一教这孩子。

    “多解气呀。”青云还在高兴。

    杨淑妃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道:“你也跟着瞎胡闹了?”

    青云瞧出自家娘娘不悦,便低了头站在一旁。月姑姑走过来,也是训斥青云,道:“你自小就在娘娘身边,咱们什么日子,你能不知?这杨九姑娘是真心实意对殿下,但这态度不对。”

    “如何不对了?”问这话的是门外的李恪。

    屋内的人都是一惊,杨淑妃早就听出是自家孩子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她还没迎出来,李恪已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有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眸光如同璀璨的星斗,好奇地往屋里往,但就是站在屏风边并没有走进来。

    那少年站在屏风边,杨淑妃顿时觉得那屏风就成了一道风景,周遭的风景都黯然失色。她微微震惊,一个小孩子竟有这样夺目的气场。

    她便又仔细端详,这才瞧出那是个女娃。只是着了男装而已。

    原来恪儿带来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娃。先前青云讲了杨氏阿芝上朝见了天子,必定是着男装的。那么,能被恪儿带来的女扮男装的小娃,想必就是杨氏阿芝了。

    杨氏阿芝!

    杨淑妃不由得多看几眼,心里也是暗暗惊叹,这女娃生得真好,不单是漂亮,更有一种清澈干净的气质。

    “这些该死的,殿下回来,怎的都没通报一声?”月姑姑因方才背后议论人的尴尬,便是这样嘀咕了一句。

    “是我让他们莫要声张,我要给我母妃一个惊喜。”李恪走上前来,很和善地对月姑姑说。这月姑姑是杨淑妃的奶娘,杨淑妃这些年辗转多地,如何艰难,这月姑姑都是不离不弃地忠心照顾。在李恪心中,也拿月姑姑当长辈。

    更难能可贵的是月姑姑从不恃宠而骄,很是低调。平素里也不胡言,今日这般说,怕也是极其担心他才言语失当。

    因此,他也不斥责,想着之后再对阿芝解释。再者,他很自信他的女人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殿下对下人总是这般宽容。”月姑姑笑了笑,只觉得殿下瘦了,也黑了。她想到这孩子在外风餐露宿,还有歹人暗害,就心疼不已,恨不得有通天的本事保护。

    然而,她不过是个老婆子,便只能吩咐小厨房快快去准备蜀王爱吃的菜。炖些补品。先前在一旁站着的青云是当年杨淑妃和月姑姑捡回来的婴孩,现今看到小主子回来,也是惊喜万分,连忙就去小厨房照看。

    一时之间,整个蓬莱殿充满欢声笑语。多日以来的沉闷被一扫而空。

    李恪快步上前,在杨淑妃面前站定,倏然跪下,行了礼,道:“母妃,孩儿让你担心了。”

    杨淑妃也不再打量江承紫,连忙扶起李恪,泪光闪闪,连连说好孩子,母子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李恪乖巧地“嗯”一声,这才转身对江承紫招手,喊:“阿芝,快来见过母亲。”

    江承紫一路上都像是挪步似的,她今日是做好了见李世民的准备,可真心没做好见杨淑妃的准备呀。但李恪所言,她真是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于是,心一横想:反正迟早是要见的。早晚都一样,你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呀?

    她不断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直打鼓。尤其方才听见宫女婆子对杨淑妃所言,看起来整个蓬莱殿都不是很喜欢她。

    她一颗心竟然就沉下去,沉得没有一点的底。她向来不介意旁人的看法,但在这节骨眼上,她竟然不像她自己。

    于是,她来到这正殿门口,便就落在了后面,在屏风边就挪不动脚步。只站在那里瞧着蓬莱殿里的一切。

    蓬莱殿里的宫女婆子们都很平和,看那气场与面相就没有什么坏心思。而那杨淑妃乌发云鬓,甚少珠翠,衣衫素净,却掩不住夺目绚丽的美。瓜子脸,眸光晶亮,吹弹可破的皮肤,看不出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最让人觉得舒服的是她虽端坐在那里,但浑身有一种不可言诉的贵气。但她浑身上下却又散发出一种柔和宁静,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她瞧过来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锐利,反而透着一种和蔼。几乎在一瞬间,江承紫就喜欢上这美丽的妇人。

    她见过无数的贵妇人,却从未见过这样集贵气与宁静和蔼于一身的。

    而李恪的长相便是随了杨淑妃,眉宇间的英武气质竟都与杨淑妃颇为相似。

    她兀自瞧着蓬莱殿里的一切,李恪却转身,柔声呼唤她上前来。饶是已打定主意,江承紫还是觉得颇为紧张。

    她几乎是挪步过去,在杨淑妃面前也不知该什么礼节,便是要跪下去。杨淑妃却是站起身牵住她的手,笑着说:“这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再者,日后你与恪儿完婚后,也得呼我一声‘母亲’。”

    “礼数不可废。”江承紫坚持。

    杨淑妃眉目带笑,说:“你进退有度,甚好。来,坐。”

    “是。”江承紫很乖巧地回答,便在杨淑妃身边的软榻上坐下。

    李恪撇撇嘴,说:“母妃,你这是——”

    杨淑妃白了他一眼,问:“我怎么了?我可没个公主,你和你弟弟小时候都闹,闹得我头都疼了。”

    “母妃,你所言不实。我小时候乖巧懂事。”李恪争辩。

    “你乖?成天都不见人影,母妃多担心你呀。这外面豺狼虎豹又多。”杨淑妃说。

    江承紫心里也明了杨淑妃所说的意思。李恪想到这一层,只是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家。”

    “你呀。总是会找理由。”杨淑妃叹息着摇了摇头,尔后又拍了拍江承紫的手说,“你初入长安,想必是不适应吧?”

    “长安繁华,是有些不适应。不过,阿芝在长安有娘娘,有蜀王,还有义父义兄,想必这种不适应会很快过去。”江承紫回答。

    杨淑妃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问:“你父兄几时入长安?”

    “回娘娘,明日就入长安。”江承紫回答。

    杨淑妃这便问李恪:“可有准备好迎接?”

    李恪笑了笑,说:“母妃,你糊涂呀。他们进长安可是做官,自是有朝廷安排。再者,即便阿芝是准王妃,阿芝的长姐还是太子侧妃呢。这事,太子处理即可。”

    杨淑妃一愣,很是欣慰地点头,说:“你能这样,甚好。阿芝,想必你也明白恪儿这样做的用意吧?”

    江承紫点点头,径直说:“阿芝此心同娘娘一般无二,自是明了。”

    “一般无二?”杨淑妃抬眸审视这女娃。

    身着男装,眉目清秀,却又透着一股子英气。那眸光清澈,如同日光下的雪山。

    江承紫与杨淑妃对视一眼,又瞧了瞧周围的那些人。杨淑妃知晓江承紫有话说,便让宫女们都下去了。江承紫凝神听了听,周围没有眼线,才起身郑重的跪在她面前。淑妃大惊,说:“阿芝,你这是要作甚?”

    “娘娘,蜀王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阿芝斗胆,便开门见山,与娘娘直言。阿芝所虑所忧所作所为,皆为护住他。”江承紫说着,便瞧了一眼身边呆住了的李恪。

    杨淑妃神情也凝重起来,很认真地瞧着跪在眼前的女娃,问:“今日你在朝堂之上的所为,也是因为要护着蜀王?”

    “是。”江承紫不卑不亢,抬眸瞧着杨淑妃,说,“我是未来的蜀王妃,若我的城府过深,算无遗策,这才是让他处于更大的危险中。今日是我在这些心怀猜测的人面前第一次亮相。我要给他们的是我很聪明,有实力,但是我很天真,心直口快。而蜀王对我是迷得不得了。仅此而已。”

    杨淑妃眉头紧锁,很凝重地看着她。

    江承紫便进一步说:“我想问娘娘一句‘是要一个活着但名声不太好的蜀王,还是要一个名垂青史闲文武双全的却被人害死的蜀王?’。”

    “当然是活着的。”杨淑妃不假思索地说。

第五百四十四章 婆婆的试探

    “娘娘平素教育蜀王莫要有不该有的可怕念头,也教导蓬莱殿的诸位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娘娘这也是要护着他。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人不会因为蜀王与娘娘有这等出世之心,就会罢手的。”江承紫缓缓地说。

    这正是杨淑妃最担心的事,她紧紧抿唇,手中念珠握得紧紧的,苦笑道:“阿芝,你句句都有理。可我只是深宫妇人,我不能做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做。”

    “娘娘这些年做得很好了。那么多人想要让蜀王来蹚浑水,是你在帮他抵挡了许多的风雨。也是你在努力维系他与陛下的父子情。你也在用你的出世来为他避祸。”江承紫的声音不疾不徐。

    杨淑妃想到这些年的委屈,泪光闪闪,抬袖轻擦眼泪,道:“可我还是束手无策,比如这次的弹劾。”

    “娘娘,从今往后,我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边,会与你一同去守护他。”江承紫站起身来看着李恪。

    李恪湿了眼,瞧着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坚定不移地说要守护他,他很想哭一场,但他不能。所以,他将眼泪憋回去,笑道:“你们呀。我是男人,该我守护你们。”

    “别逞强。”两个女人同时对他说。

    他一愣,杨淑妃和江承紫相视一笑。

    江承紫这才将先前的紧张都消除干净了,看起来这位准婆婆对她这准儿媳妇还算满意。随后,两人又就李恪的事情交换了看法。

    江承紫也直言不讳地说了她与李恪先前的打算。希望李恪与她一并进行农作物的研究,成为神农计划的主要研究人。然后不动声色为太子造势,让太子成为整个大唐百姓都看得到的希望。至于他们俩,一心研究农作物,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似乎也是一条路。”杨淑妃听了之后,也是赞同,但神情还是忧虑。

    “母妃,莫不是有什么不妥?我们这里也没外人,你但说无妨。”李恪问。

    杨淑妃看看这俩孩子,叹息说:“你们能这样很是不错。但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要的怕不是太子是未来的希望。”

    李恪沉默,他当然清楚长孙集团要的不是贤明的君主,而可控制的君主,不然也不会先坑了承乾,再坑了李泰,而后坑了高阳,连带坑了他。

    “他们要的是能只手遮天的权势。要一个听话的君王嘛。”江承紫径直说。

    “阿芝,莫要胡言。”杨淑妃不悦地说。

    江承紫也不生气,她知晓杨淑妃谨慎惯了。她笑着说:“娘娘莫要担心,我听力过人,这周遭没旁人偷听。”

    杨淑妃惊讶,李恪点头证实。江承紫这才笑嘻嘻地说:“娘娘莫要担心。总之,我答应你,一定会护着他的。我可是为他才来到这世上的。”

    “你,你真是仙女?”杨淑妃听李恪说过很多次仙女托梦的事,也是将信将疑。

    “前尘往事我记不清。不过,我跟随师父仙山修炼这么多年,学的本事都拿出来,定能护着他的。”江承紫骄傲地说。

    “倘是如此,甚好。”杨淑妃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语气淡淡的。

    江承紫一愣,随即就明白:她是经历过人生沉浮的人。从锦衣玉食的公主因八字问题被寄养在外,从堂堂公主到昏君之女亡国公主,从亡国公主到大唐的淑妃。这期间的甘苦沉浮想必很多。再加上有李恪在,她不可能任凭她这三言两语就相信了。

    信任与不信任,来日方长的事。江承紫也不着急,径直说:“能得娘娘首肯,阿芝很是高兴。”

    “你父母明日入长安。我听杨初说这府邸的事也是收拾好了,太子府那边也派人帮忙修葺布置。丫鬟婆子可有带入长安?”杨淑妃转了话题。

    “带了。不过,到了长安还是要添置不少。”江承紫如实回答。

    “这府邸里不能有幺蛾子,哪怕是粗使丫鬟也不能马虎。你们初来长安也不熟悉。这挑选丫鬟婆子的事,我回头派月姑姑来帮你们打点吧。”杨淑妃说。

    “那真是求之不得。多谢娘娘。”江承紫笑着谢恩。

    李恪蹙了眉,知晓自己的母妃是不放心杨氏六房,想在杨氏六房安插人。但是为人子在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

    “不必客气。你我是一家人。”杨淑妃淡淡地说。

    “母妃,那我与阿芝先回去了。”李恪觉得挺感人的场景,因母妃的这做法忽然变味了。阿芝这家伙精明得很,这种事她肯定是知晓的。

    “啊?不吃饭啊?”率先说话的是江承紫。她是饥肠辘辘,并且以为要在这里吃饭的。

    她虽然从李恪的眼角眉梢就笃定杨淑妃让月姑姑插手六房选丫鬟婆子就是在安插人监视六房,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反而说明杨淑妃是真的很关心李恪。

    李恪没想到江承紫会说吃饭的事,很是疑惑地看着她。他完全不相信精明的江承紫没猜出母妃的意图。他本来是怕这俩其实都很倔强的女人起冲突,想着先将两个隔开。结果这家伙还在这里说什么吃饭的事。

    “是呀,快午饭了。”杨淑妃也说。

    “就是,月姑姑还吩咐小厨房做那么多你爱吃的菜呢。”江承紫撇嘴嘀咕。

    这,她到底站哪边的?

    李恪眼神怪异地瞧着她。江承紫得意地瞧着他,然后撒娇似的说:“我天没亮就出发等在城门口,早就饥肠辘辘了。你要有事,你赶紧去办。我要在这里陪娘娘吃饭。”

    “我,也没啥十万火急的事。”李恪抿了唇。

    “既然没十万火急的事,那就坐下来,与母妃说说外面的风土人情,闲聊一番。”杨淑妃说着,示意两人坐下。

    “是。”李恪坐了下来。

    江承紫则是小声地问:“娘娘,这糕点,我能先吃一块吗?”

    她实在是饿得不行。杨淑妃看着她,也是会心笑了,道:“这是青云早上做的新鲜枣泥糕,你尝尝她手艺。”

    “好呢。”江承紫满心欢喜地拿起一块糕点,只觉得扑鼻的甜香,她便满足地咬上一口。

    淑妃瞧着她吃得有礼又真诚,一点都不做作,心里很是喜欢,便不禁想方才自己是否太多虑,这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或者,这女娃本身就是上天赐下来守护恪儿的。就这女娃的气质聪敏,真不是谁人能培养出来的。

    杨淑妃瞧着江承紫略微失神,江承紫则是自顾自地在品尝那枣泥糕,赞不绝口。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孩子,一进来就大声嚷嚷:“母妃,母妃,五皇兄又打我了。”

    “大声嚷嚷,成什么体统?”杨淑妃板了脸斥责。

    那孩子约莫六七岁,长相清秀好看,但比起李恪来,长相差得多。江承紫当下就明了这是李恪的亲弟弟,李世民的第六子李愔。

    “阿愔。”李恪高兴地喊。

    李愔这才转过来瞧瞧李恪,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三哥。”

    “阿愔,可有想我?”李恪逗他,伸手要去摸摸他的脑袋。李愔一下子躲开,道:“三哥,我不是小孩子。”

    李恪一愣,李愔便说:“他们都在说你有谋逆之心,让我离你远点。”

    李愔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人都愣了。杨淑妃气得倏然站起来,抓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顿抽,边抽边问:“你这混账。旁人诋毁你三哥就算了。你是相依为命的亲弟弟,竟也说这等胡话。”

    “母妃,倘若三哥有谋逆之心,不该保持距离吗?难道要我陪着他一起被父皇处死吗?”李愔被打了也不哭,全是争辩。

    江承紫本来想拯救这孩儿一二,但听到这话,便也不说话,自顾自在一旁吃糕点。

    “旁人都说不得。你还这样说。你,你,你怎么是这样的。”杨淑妃气得发抖。

    月姑姑闻讯,已冲进来,将李愔抱在怀里,道:“殿下,你这话哪里听来的?旁人要害你三哥呀。”

    “旁人害三哥,就许三哥连累我们么?五哥说,三哥爱出风头,迟早会连累我跟母妃的。”李愔嚎啕哭起来。

    杨淑妃气极了,浑身都在发抖,手紧紧握着竹编,只恨恨地说:“畜生,畜生。”

    “母妃,你,你就是偏心。”李愔在月姑姑怀里哭。

    杨淑妃眸光盈盈,一脸颓败与愤怒。李恪在一旁,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一脸铁青。那身形说不出的落寞与难过。

    李愔的话虽难听,不讲情面,但实在是句句大实话。

    杨淑妃也好,李恪也好,再也下不得去对付李愔。

    “殿下,蜀王是你三哥。你以为你三哥倒霉了,你有什么好日子?”月姑姑也顾不得宫人身份,很是严厉地说。

    “总不至于没命了呀。”李愔叫道。

    杨淑妃擦了擦眼泪,冷声对月姑姑说:“你去下帖子给德妃,我下午去拜访她,问问她怎么教儿子的。”

    月姑姑一听,颇为为难,便说:“娘娘,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你这样贸然前去,落了下风。”

    杨淑妃叹息一声,也不再提去拜见德妃,只说:“那将这畜生关起来,不许离开蓬莱殿一步。”

    “是。”月姑姑说。

    “母妃,你凭什么关我?我所言不是事实吗?”李愔还在叫嚣。

    江承紫只默默地心叹:果然是一个顽石,冥顽不灵。

    “三哥,你在外面风光,惹事。我和母妃在这里为你提心吊胆。你有远大抱负,我可没有。你别连累我。”李愔叫起来。

    李恪没有说话,李愔挣脱月姑姑扑过来,喊:“你是不害死我们不罢休么?”

    李恪呆若木鸡,他静静站在那里,眸子里全是哀伤。

    江承紫本不想出手,但李愔太疯狂,而有密集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她快步上前,喊了一句:“阿愔,你好呀。”

    李愔一愣,便瞧见一个漂亮的少年,正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那眸子晶亮亮的,像是蓝色夜幕里的星斗。

    “你,你是谁?”他问。

    “你猜?”她声音清脆甜软。

    “哼,要说便说,装神弄鬼。”李愔不悦地说。

    “阿愔,我是杨氏阿芝。”江承紫作了自我介绍,“你未来的大嫂。”

    李愔一怔,这才看见她有耳洞。

    原来是女孩子!

    哼,他才不要跟女孩子玩。那些公主真是讨厌死了。

    李愔连忙往后退几步,江承紫掩面笑,道:“羞不羞啊?”

    “要你管。”李愔恶狠狠地说。

    江承紫忽然就不理他,转身跑到杨淑妃身边,低声说:“娘娘,恐怕陛下来了,你快去梳洗一番。”

    杨淑妃很是惊讶,江承紫指了指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耳力很好。”

    李恪点头,道:“阿芝耳力确实很好。”

    杨淑妃这才慌了,一边警告李愔:“你父皇来了,若敢胡言乱语,仔细扒了你的皮。”

    李愔一听李世民来了,整个脸色都变了,只站在一旁。杨淑妃也不敢说将李愔关起来的话。李世民对李愔还是很喜爱的。

    “娘娘。老奴替你梳妆一番。”月姑姑连忙说。

    杨淑妃点点头,就与月姑姑快步转到室内去。这正殿内就知剩李恪兄弟俩以及江承紫。一时无言,只有风声吹过。

    “我父皇真来了?”李愔跑到殿门口看了看,转过头问江承紫。

    “难道让你跟你母妃继续吵?”江承紫反问。

    李愔脸色一变,满脸厌恶地质问:“你骗我?”

    这小孩怎么这样!

    江承紫无语,瞧着李恪撇撇嘴。

    李恪也是一脸无奈,道:“他还是个孩子!”

    是啊,相比较他们这俩有着两个记忆的老家伙来说,这确实是个孩童。作为大人总是对孩童可以宽容。因此,江承紫也不多与他计较。

    可李愔不答应了,他冷笑反驳:“三哥这是笑我无能么?”

    李恪无语望天,干脆无视他的存在,径直对江承紫说:“阿芝,这蓬莱殿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母妃布置的。我们去瞧瞧。”

    “可是,陛下——”江承紫还没说完,李恪就说:“陛下来了,自有蓬莱殿的主人迎接。”

    江承紫觉得也是,便就要跟着李恪溜号。李愔却是不依不饶,一把抓住李恪的衣袖,喊:“你们不许丢下我。”

第五百四十六章 训小叔

    两人同时愣住,江承紫笑着问:“你不是讨厌你三哥,顺带也讨厌我么?还要跟着我们做啥?”

    “要你管,这是蓬莱殿,是我的地方。”李愔很傲气地说。

    李恪板了脸,道:“我是你三哥,可容忍你的无礼。但阿芝是你三嫂,是我的正妃。容不得放肆。”

    “哼,我可听说了,弘农杨氏对你早就虎视眈眈。如今她来这里,能有什么好事?大兄,你可说实话,这次朝臣们弹劾你的事,可是真的?”李愔不依不饶。

    江承紫从没这样讨厌一个孩子,若这不是李恪的胞弟,她早就懒得理会,任期自生自灭。难怪历史上会留下李世民骂他禽兽不如的话,这坏人呀是从小就坏的。

    李恪蹙眉,脸色有点难看,转身就对江承紫说:“走吧,省得在这里闹心。你想吃什么,此番去逛街,我请你。”

    “好。”江承紫也觉得闹心。

    “你们,不许走。”李愔紧紧拉住李恪的衣衫。

    “阿愔,你到底还干啥?”李恪不耐烦地问。

    “他们都说,你,你迟早会连累我的。三哥,我,我害怕啊。”李愔说着,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李恪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任由李愔将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身上。

    江承紫也不说话,他觉得这是个演戏给李世民看的好时机,可不能错过。因此,等李世民的脚步近了,大约能听见此间话语。

    她才轻柔地喊:“阿愔,你怕什么?你的父皇是明君,朝堂有无数的贤臣,你兄长从没有生过那些不该有的心。任凭旁人如何诬陷,你的父皇,还有这满朝贤明的文武都会还你兄长清白的。”

    “真的么?”李愔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瞧着江承紫。

    江承紫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一次,有歹人想害你兄长,就是你父皇心若明镜,将真相查了个水落石出。”

    “我知道父皇贤明。父皇平素不喜欢我,也是因我不用功,不认真。父皇是极其喜欢三哥的。”李愔抽抽搭搭地说。

    “你父皇责骂你,正是因为他喜爱你呀。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这个道理。”江承紫声音柔和。她听见一行人的脚步在殿外停住了,应该是在听他们的对话。

    “是呢,阿愔,父皇也很爱你。”李恪轻柔地说,拿了手帕帮他擦脸上的泪。

    李愔吸着鼻子,道:“我知晓父皇这是爱我。可是,三哥,我努力又有什么用?我不可能成为君王,我更不能成为有才干的皇子。”

    “如何不可能?你自小聪敏不下于我。”李恪问。

    李愔奶声奶气地说:“三哥,可你我的母妃是前朝的亡国公主,我们的血脉里有前朝炀帝的血。我们是庶出。学得惊天的本事,也做不得帝王,更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江承紫一惊,她没想到这七八岁的小屁孩竟然懂得这么多。不知是杨淑妃教的,还是自己领悟透彻了。总之,这小子原来也是个不简单的。

    “是啊。学得惊天本事又有何用?”李恪也是重复一句。

    “所以,我才不愿意像三哥你那样活得苦活得累活得憋屈。”李愔已经没有哭了,这会说话虽然奶声奶气,但越发像个小大人。竟然一板一眼地教训起李恪。

    李恪哭笑不得,只得尴尬地瞧了瞧江承紫。

    江承紫先前还不太喜欢李愔,觉得烦躁,这会儿又觉得着实好笑。不过,好笑,她忽然觉得自己选择这个时间段来演戏或者不妥。

    “别看杨氏阿芝了。你就是那样的人,自小埋头苦读,熟读兵书,成为博学之人,亦学得本事。可你有无用武之地吗?就是为父皇做点事,你还得藏着掖着,跟做贼似的。更可笑的是有本事了,还引得一方想要利用你来东山再起,另一方生怕你夺了储君之位。啧啧啧,三哥,你说你是不是活得累,活得苦,活得憋屈啊?”李愔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口气,一连同情的模样。

    李恪无语,江承紫咬了咬嘴唇,对李恪说:“怎么办?这小孩好讨厌呀。”

    “你对讨厌的小孩都怎么办的?”李恪问江承紫。

    “关小黑屋,或者打一顿。”江承紫朗声回答。

    “那选其一?”李恪与江承紫商议坑弟。

    李愔听到这两人居然要收拾他,立马叫起来:“你们没王法礼数了。我是皇子,你们敢。”

    “我也是皇子呀,我有什么不敢的?”李恪终于觉得这事好笑,便逗李愔。

    “对呀,我是未来的蜀王妃,我肯定也敢。”江承紫点点头。

    “你们以为关小黑屋,或者打一顿,我就会屈服吗?”李愔不断地往门口挪步,趁势要跑。

    江承紫一闪身拦住他的去路,李愔吓得张大了嘴,觉得像是见鬼似的:这杨氏阿芝隔自己那么远,怎么一溜烟就到自己面前了。

    “你,你,你——”李愔虽聪敏,但也是小孩子,顿时就吓着了。

    “阿愔,我跟你说个事:这世上,如果打一顿解决不了,那就打两顿,打两顿还解决不了,那就再打,打到解决为止。”江承紫和颜悦色地说。

    “为人嫂,这样威胁小叔,你觉得好么?”李愔语气软下来,脸上怯生生的。他很明白,就凭这杨氏阿芝刚才那一手法,自己就不是她的对手。

    “为人兄,为人嫂,才要担负起该有的责任。比如,我这个嫂子教训不孝顺不听话的小叔。”江承紫朗声说。

    李愔摆手道:“怕了你了。以后我见着你们,绕道走,不说你们一个字,行了吧?”

    “阿愔,你没明白我为何要教训你。”江承紫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

    “我懒得明白。总之,三哥莫要与我太亲近就是。你做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李愔说完,又退了一步。

    李恪脸色又是一沉,刷白得难看。江承紫知晓他心痛。

    在蜀中时,李恪曾与江承紫说起过李愔。说李愔一直与他和母妃都不亲近,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是母妃辛苦教养他,却不料他会成这样。

    这一世,似乎又是上一世的老路。这一世,他明明已很注重这个弟弟了。

    “六殿下,这世上真正会护着你的人,除了你的父皇母妃外,就只有你的三哥了。”江承紫叹息一声。

    李愔不理会江承紫,径直对李恪说:“你若有什么心思,就离我与母妃远点。你若要认我这弟弟,就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

    李恪长叹一声,很是悲戚地说:“阿愔,朝野上下,谁人都可怀疑我。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怀疑,因为他们对我来说如同浮云,根本就不重要。可父皇、母妃、你,只最不该怀疑我。这么多年,我只想尽自己的努力,为父皇分忧,为大唐的繁荣尽绵薄之力。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你们该是了解我的。”

    李愔愣了愣,却还是冷言,道:“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唐人才辈出,父皇的朝堂多得很的贤臣,父皇有两个嫡子,还有无数的庶子、公主们。哪一个也比你身份好。你去掺和什么?”

    李愔一针见血,李恪一言不发。

    “阿愔,你很聪明,但你读书还是太少,目光短浅。”江承紫笑着说。

    “哼,你是女子,又读了多少书?我不到三岁就会背《千字文》了。”李愔很骄傲地说。

    “我呀不才,师从仙者,自是博览群书。”江承紫朗声回答。

    李愔斜睨她一眼,很是不屑,问:“那《千字文》你可会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江承紫开口就来。

    李愔不耐烦,挥了挥手,道:“我倒是要看看你目光如何不短浅了?”

    “我肯定不短浅啊。我跟你三哥要踏遍三山五岳,寻找能让大唐百姓耕种的优良农作物,提高百姓的收成,让他们丰衣足食,同时增强大唐的国力。你看,你与那些想要害你三哥的人一样,看到的是储君之位,看到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势,看到的是眼前的危机,甚至想着把自己养成废物,让那些人觉得你这人构不成威胁,因此苟延残喘。啧啧啧,你才七岁呀,竟然就为自己安排了这样窝囊的人生。”江承紫数落李愔。

    李愔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瞧着眼前这位穿着男装的准嫂子,觉得单调的生活似乎投进了什么光芒,但他又看不清。

    “看吧,你自己也意识到了吧?我们不做官,不带兵,这就碍不了那些人的眼。但我们不能不将这白驹过隙的生命活出价值呀。你这样聪敏,才七岁,就要将自己打玩荒废了?你甘心?”江承紫跳到李愔面前,笑嘻嘻地问。

    李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喊:“你,你离我远点。”

    “想不想活得很有价值呀?想的话,来问我呀。”江承紫像个引诱白雪公主的老巫婆,笑得很是诡异。

    李愔看到她笑得灿烂,带着酒窝的笑像是璀璨的朝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5001/ 第一时间欣赏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作者:紫苏落葵所写的《名门天姿》为转载作品,名门天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名门天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名门天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名门天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名门天姿介绍:
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