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看过不少修仙的网文,合卷之后,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少一种怅然之感。遥想当年苦读金庸大作,每每逢卷末之时,总是怅然若失,仿佛天地突然暗淡下来。故事中的传奇已经rì薄西山,大侠们都打完收工,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最近由于工作不甚繁忙,突然有种想法想要写一本书,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写一本能圆了自己侠客梦的书,写一个让人掩卷之后,怅然若失的故事。为了能够做到这点,夜雨着实费了一些功夫,首先在文笔方面磨砺了很久。
初初落笔之时,不知所云,总有种无力之感,虽然心中有千座山峰,万条大河的壮美,无奈手中画笔羸弱不堪,只能在白纸上勾勒出简单的线条。第一卷部分几易其稿,总感觉在叙述的时候苍白无力。经过几次大改,虽然还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受限于能力,只得作罢。
关于这本书的故事,完整的故事梗概成型比较早,后来有加入了有些细小的修正,最后形成了一个较为充实的故事,并且现在来看似乎没有过大的硬伤。探寻故事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本书的风格。为了减少读者阅读时花费的时间,并且让不喜欢这个类型的读者提前知道,本人有义务介绍一下一点点风格的东西。
总体来说,本书会比较突出一个情字,无论是男女之情,师徒之恩,兄弟之义,舔犊之情,悲悯之情,本书都有涉及,应该说这些都是推动故事前进的原动力。而并非挖宝,打怪,升级,练功。本人并不是要非议这种题材,而是要提供读者一个不一样的选择。有些故事的形成更是先有了一些动人心魄的场面,再一点点形成前后的因果,目的只有一个,凸出人情,给读者造成更大的冲击。当然,不挖宝并不意味的本书没有宝物,当读者看到挖宝之时,往往是一些剧情物品,而且整个故事也比较有趣,绝对和普通挖宝不同。
情节上有些铁血的成分,有些煽情,更有群修对战的惨烈。可能夜雨看的仙侠不算多,但是描写修士之间大规模战斗的比较少,故而本书中会加入很多类似两军交锋的内容。相信读者朋友能够喜欢,只要你一直关注这本书。
关于设定,翻阅了一些关于道家内丹的学的书籍,感觉内容玄奥,且不系统,故而彻底舍弃,采用了更为被读者接受的仙侠设定。练气?筑基?金丹(人仙)?元婴(地仙)?化神(天仙)。在往上还有更高层次的分类,只不过现在故事没有发展到那里,就不提了。
关于佛家的一些设定,看过一些小说,佛家修行写的如同道家的一样,窃以为不妥,所以重新设定一番。佛家修行的等级很简单,分为三个级别,即自觉、等觉、妙觉。凡是能开启自觉的佛门弟子,虽然不能跳出轮回,但是每次涅槃转生,都可继承上世的因果和修为,然而开悟的时间却和修为高低有关。有些佛门弟子转生之后,呱呱坠地之时就能够开悟前世因果,具有前世的神通,更多的人是在弱冠之后才开悟的,只要上世修行到了自觉阶段,一般都有开悟的机会。
到了等觉阶段,佛门弟子就可以跳出轮回,利用修行打造金身法体。这个阶段虽然不入轮回,却也不是不垢不灭,要经历一系列的杀劫,挺不过的,就要再次堕入轮回,转生之时将不具备任何修为如凡人无异。如果有修行到妙觉阶段的高僧,那么就真的到了不死不灭的阶段,法体金身淬炼完成,举手投足都有开天辟地的神通。不过就本界来说,还没有达到妙觉的高僧存在。
关于法宝和妖兽的设定,这里并没有明确的列出某某是第几等,个人觉得这样列出来没太多意思,世界是复杂的,就拿现实世界来说吧,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凶兽榜,天下第一杀器榜。但是一个模糊的、不jīng确的设定还是有的。
关于级别之间的较量。个人不太喜欢高级直接秒杀低级的死板的决定论,还是那句话,世界是复杂的,同时一个级别之内,一定有高手和废柴。当一位高手遇到废柴,结果就是秒杀,这毋庸置疑。但是当一个筑基高手遇到一个金丹废柴结果是怎样的呢?本书倾向于筑基高手胜利。这就如同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他发育超长,身高过丈,膀阔腰圆,当他要对付一名弱冠的普通青年之时,自然是十岁的孩子获胜,虽然他的境界是有十岁。
关于级别之间的差距。本书之中不会出现高级修士秒杀一群低级修士的场面,这样会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后期出现高手不断涌现,前期高手没法活的情况。相信诸位看官也不愿这种景象发生。书中,十位低阶修士,经过巧妙的安排,合理的布置,是有可能杀死高一级的修士的。例如十名金丹修士,围攻一名元婴修士,结果是有悬念的。级别之间的绝对差距体现在一对一的时候。
关于本书的玄。有些东西借鉴了一些物理学的概念,在楔子中出现了金弦,就是对弦理论的致敬。十一重玄虚说的是M弦中的十一个维度,当然这里纯属戏谑,做不得真。也许读者读着读着就会发现一些经典的物理学问题,例如薛定谔的猫,呵呵,本人只是好奇,并非专家,所以当然看到的时候,不要义愤填膺,说我败坏物理学的神圣就好。
楔子 + 第一章 悼亡
震旦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这里的称谓。当然,只有那些知道天穹中除了此地尚有其他世界的人才会想到为自己的世界起一个名字。每当人们抬头仰望星空,总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震撼。
每轮震撼之后,他们都会臆想,天穹中对着自己闪闪发亮的星辰背后,是否隐藏着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是否有同样的人在举头望天。
……
暗红的荒原上布满了星罗棋布的剑痕,每道都深邃凌厉,不留一丝余地。空气中充斥着由于施法过度而导致的空间变形,暗淡的光线被折shè成各种颜sè,有种虚幻的感觉。
一柄亮若秋水的长剑映出满天星斗。
一个身穿白衣,面带白sè面具的男人手持长剑,剑尖指向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老人胸口如同风箱一般抽搐着,仿佛四周的空气不够用。原本灼灼其华的双目,变得暗淡无光,他伟岸的身躯如同秋天的枯枝,临风一吹,便瑟瑟颤抖。
“你还有什么话说?”戴白面具的男人轻轻说道,声音犹如一阵不着力的青烟。
“杀了我,你也无法阻止这里的人仰望天穹!”老者似乎一下子老去了几百年,声音干涩而微弱,不过那种执着的意味却格外强烈。
一阵轻笑之后,男子用威严的调子说道:“天穹就在那里,没人会阻止蝼蚁仰望它。不过仰望它的目的,应该出于对神祇的膜拜。若非此意,那便是亵渎,就要接受神谴。”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又干咳了几下,吐出几口血沫子,“当真可笑之极。当我知道你们不过是一群行尸,每rì都在担忧那些黑暗中的yīn影,担忧被追随者看穿,每rì都活在惶恐之中。你们想要控制一切,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我知道这是一种病,来自你们的血脉,来自你们的骨骼,来自于你们的内心。你们只是一群可怜的人。也许今rì你能杀了我,但是我是一个zì yóu的人,可以享受良辰和美景,享受天风和雨露。而你……”
“够了!”男子咆哮着刺出长剑,灼人双目的剑芒仿佛令天空中的星斗都黯然失sè。长剑刺入老者的胸膛,一寸,一分。鲜血,珠子一般从剑脊的血槽中涌出,老人的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流逝,仿佛一个被抽干的空壳子。
面对老人行将就木的身体,男子又恢复刚才的从容,“既然你说到了zì yóu,也罢,我就让你做一个不生不死的傀儡,让你永生永世不能超脱,灵魂慢慢的溃散,最终变为一个躯壳。让你看看世界是如何臣服在我们的脚下,无论是震旦,洪古,天循或是不眠之地,天空中无数的星界中,都有对神的膜拜。作为我的侍从,你应该感到骄傲,安息吧。”
他纤直的手指拂在老人倔强的双眼上,那双眸子却久久不能闭上,仿佛在做最后的抗争。
……
第一章悼亡
越州城西的白水河安静的流淌了两千多年,无声地滋养了越州城百万的黎民,每到秋天河边的芦苇就变成了金黄sè,风起时,大片大片的芦花随风而舞,朵朵飞絮洒满了江面,景sè蔚为壮观。
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男人站立在江边的一座墓冢前,看着遮天的芦花默默不语。此人身高八尺,面如白玉,细长的眼中泪光闪动,他年纪不甚大,双鬓却有星点的白发,在这晚凉的秋天中,透着一种难掩的悲伤。蓝袍人身旁站立了一个小孩,年龄六岁上下,脸上稚气未脱,一只小手牢牢的抓着中年男人的衣角,幼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缩不已。
“云儿,给你娘亲辞别,我们该回去了。”中年男人幽幽地说道,语调中透着伤感,心神还沉浸在浓浓的思念之中。
“娘,云儿明年再来看你,明年我就能去私塾了。”小孩眼中闪烁着灵光,对他来说这每年一次的仪式并不比去私塾郑重多少,娘亲在他幼小的心中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看不清摸不到,私塾的先生倒是每天都从他家府门前经过。
此时白水河边的官道上来了两个行脚的僧人,一个面容苍老,脸上皱纹堆累,身上穿着一件土黄sè的粗布僧袍,脚蹬一双牛筋底的胖头鞋,脖子上挂着三百六十颗枣子大小的念珠。另外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和尚,一脸稚气,穿着一件略显大的浅蓝sè僧袍,亦步亦趋紧紧地跟在老和尚身旁。
二人似乎在讨论什么,河风将二人的只言片语吹到了中年人耳中,只听小和尚说道:“师父,徒儿常听人说,人生苦短,要经受无常之苦,想要超脱就必须修道,把每天的时间都用来修行,这样才能早rì脱离轮回,远离无常。”
老和尚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小和尚光秃秃的小脑袋上清脆的拍了一下,说道:“别整天和小道士们厮混在一起,能有什么见识。无常苦乐皆由心生,若心静如水,在哪里都是乐土,纵然轮回,又怕它作甚。”小和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二人边说边行,不一会就来到了中年人身旁,老和尚眼睛在他身上扫过,身子却停在了他的面前。口念佛号,老僧拿出一只破旧的钵盂,说道:“施主有礼了,和尚是行脚的僧人,已经行遍青洲大陆,为的是弘扬佛法大道,为我佛化得一处庙宇和一塑金身。还望施主有财施财,无财向善,随老衲念一声佛号。”
中年人从怀中掏出十两纹银,放入老僧的钵盂之中。老和尚面带笑意的点点头,带着小和尚渐渐远去,待二人身影消失后,河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偈语: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既生遁念,缘何苦持。
早传衣钵,免生无妄。
中年人将偈语沉吟了几遍,说了声:“走吧”。旋即将小孩小手携起,向身后的雕花的马车行去。两名家人熟练的将车帘撩起,马车缓缓的向越州城行去。这个男人就是越州城麒麟镖局的大当家——陈长青,而他身边那个总角小儿,是其独子,陈云生。
越州城有两条大街,一个十字形将城市分割成四块,麒麟镖局就坐落于城市的西北角。紧邻大街,门楼高耸,一边一个石狮子甚是威武,这石狮是城东老石匠的得意之作,陈长青着实费了不少银两才购得。
携幼子从雕花马车中下来,由仆人迎接着进入大门,陈长青刚穿过照壁,就碰到镖局的刘管家。此人四十岁的年纪和陈长青相仿,面sè却老了很多,穿着一身蓝sè的棉布袍,显得非常得体。见到陈长青躬身施礼,谦恭地说道:“禀老爷,王镖头押镖回来了,在会客厅等您半天了。”
陈长青面无表情的脸上闪出些许的笑意,他没有耽搁直奔会客厅而去。一个三十多岁青年儒生从门内迎了出来,此人眉目清秀,齿白唇红,一身文质彬彬的气息。他面sè带喜,隔了好远就脱口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年轻文人是陈长青结拜的二弟,王勉。为人机灵、正直,武艺也不弱,是麒麟镖局的左膀右臂,这次顺利押了一趟重镖,风尘仆仆刚回来。
“二弟!让你久等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啦。”陈长青一把抱住年轻文士,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不是,这趟镖出奇的顺利,穿州过府的更没有半点阻碍,就是有几个小毛贼觊觎镖银,看到咱们麒麟镖局的镖旗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这次的镖银酬劳已上报账房。”王勉和陈长青携手进入客厅。
“小弟到了京城给大哥和小侄子捎了些小玩意。这套瓷器名曰八麟献瑞,出自京城青玉斋的手笔。”王勉向屋内八仙桌上指了指。
桌上放着一套瓷器,由八只瓷壶组成,各个釉sè鲜亮,胎体白皙,釉下彩绘的是八只形态各异的麒麟,有的咆哮,有的低头,有的飞驰,有的嬉闹,更有一只最大的火麒麟,张牙舞爪,脚踏火球,好不威武,一看就不是俗品。瓷器旁边还摆着一些小孩玩的玉制弹珠和小人小马,各个的栩栩如生。
这时仆人已经把茶端上来了,陈长青抿了两口,略带感激的对王勉说道:“有劳贤弟费心了。这一趟要经过几个府县,虽然贤弟不说,其中辛苦自然不小。要不是你嫂子忌rì将近,定然不能让贤弟一个人前往。”
“大哥这说的是哪里话,自家兄弟哪里用得着如此客气。”
“二弟此行回来,尚未回家看弟妹吧。”
“没呢,反正都回来了,不着急。”王勉摇了摇头憨笑道。
“不着急?茶水也别喝了,你快快回家见过弟妹。我们这行过的是刀头舔血的rì子,妻儿在家中整rì担惊受怕,你归来还不去报平安,来我这作甚!明rì我俩再一醉方休!”陈长青嘴上虽然下了逐客令,心里却满怀感激,这些年若不是王勉勤恳有加,麒麟镖局也不会有今天的名头,依着他的心思,生意能够糊口即可。
王勉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教训的是,那我先回去看看那个婆娘,改天咱兄弟在一醉方休。”
……
陈长青送别了王勉后,一个人回到卧室,看着墙上挂着的一柄有些发旧的宝剑呆呆出神。
“文君,又到了你的忌rì。五年了,每天我都如同在煎熬一般,我能隐去身上的灵气,隐去姓名,隐去那尘封的血脉,可是却换不回你。修者又如何?就算我修到化神,也无法唤醒冥河畔,你沉睡的魂魄。”他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杯,辛辣的气息充斥了喉咙。
“再过十rì云儿就满六岁了。今rì我遇到一个老僧,他用偈语点化于我,要我早rì将衣钵传给云儿,我怕那些人不久就要找上门来了。一会儿我就将血脉的力量封入他体内,再传他刀诀。不出十年,他必然继承我衣钵,到了那时,我散去修为,追你而去。”陈长青脸颊上留下两行浑浊的泪水,他已经不习惯哭泣了。
……
麒麟镖局的密室中,陈长青坐在一个黄sè的蒲团上,陈云生坐在对面。他并不知道父亲要做什么,还在沉浸在和小友们嬉戏的情景中。
陈长青左手二指立于自己的膻中气穴,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闪电般飞出,游龙一样连点陈云生周身三十二处大穴。他双目青光乍现,透视陈云生周天经脉。
此时,一道红光从陈长青天灵冒出,犹如龙吟一般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红光逐渐化形成为一头张牙舞爪的麒麟,直接奔向云生的眉心,一闪即入。陈长青不敢怠慢,双手急忙将陈云生的穴道放开,引导那股红光在儿子体内游走。
刚开始还依稀可见体内红sè涌动,将血脉脏器照的一片血红,颇为诡异。慢慢地,红光逐渐稀释,没入周天一百二十八个穴道之中,尤以印堂为盛。陈云生周身上下如同点燃了一百二十八盏小灯,将密室照shè的通红。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陈云生只感觉体内热浪翻涌,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股股jīng纯的火灵气如同江河一般在他的奇经八脉中奔走不息,将他的经脉陡然撑大了好几倍。陈云生好多次感到难以自持,要站立而起,都被陈长青强制压住,整张小脸憋得通红,下嘴唇被咬出丝丝鲜血。
要知道这孩子生于忧患,虽然其父有偌大一个家业,但是真正安稳的rì子并没有过上几天,从小xìng格就坚毅刚强,整个过程竟生生的忍了过来。反观陈长青,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满面是汗,脸sè苍白,背后长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显然元气大伤。
传功完毕,陈长青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让儿子退下休息,对于他来说,修行之事来rì方长,大可慢慢学习打坐吞吐之法。陈云生现在还没有任何基础,虽然身负灵根,也需要循序渐进的修炼。陈长青并没有马上出密室,而是彻夜打坐恢复损耗的真元。
将本命法宝以真元之力封入别人体内这种损己利人的行为在修行界内并不常见。主要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这种封灵奇术。当受封者和施术者之间经络,灵根属xìng不对时,往往会对受封者造成很大伤害,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爆裂身亡。
所封之灵元并不是马上可以使用的,要经过受封者本身的灵元同化,过程漫长之极,很多时候更有受封者无法同化封入的法宝就寿尽人亡的情况发生。否则那么多仙派的宿老、门主在坐化之时大可将一些法宝、功法用这种方法传给弟子徒孙使得自己的门派香火延续。
第二章 一趟镖
翌rì,家人飞快的跑到偏厅禀报,“王员外求见。”
陈长青这些rì子不愿见客,一则因为自己刚使用了封灵奇术,身体没有恢复;二则刚悼完亡妻,心情郁闷。但是王员外是本地的大户,当年他入世隐居于此,想要找一个营生掩饰身份,这位王员外作为乡绅,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所以不便婉拒。
王员外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穿一件绛紫sè的丝绸袍子,上面隐约绣着花开富贵图案,头上戴着一顶土黄sè的员外帽,满面红光,一进门就小跑几步,向陈长青作揖道:“陈总镖头,这厢有礼了。”
陈长青面带微笑应道:“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一二。”
“总镖头说笑了,小老儿哪里用得上您大驾迎接,若真是那样岂不是折杀我了。”王员外满面赔笑地说道。
二人分宾主落座,仆人端上茶来,陈长青正sè道:“不知王员外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王员外放下手中茶杯,说道:“陈兄有所不知,最近在下在京城的生意尚还可以,所以想要再盘下一个店铺,过些年想在那边安家,也要寻觅一所宅邸。你也知道,近些年京城的地价高的离谱,京城的分号银子不够,故而想请镖头走一趟。”
他年纪要大陈长青一些,为了表示尊敬仍然称一声陈兄。王员外说道自己在京城生意不禁面带喜sè,颇有几分得意。
“哦,不知王兄要送多少银子?”陈长青问道。
王员外将手伸了过去,陈长青也将手伸过去,大袖遮挡,他感觉王员外在他手中横着划了三道,然后竖着划了一道。
“三十万两!”陈长青脑海中闪过一个数字。“但不知酬金怎么算?”一般来说保镖按照货物的价值和路程的远近不同收费,大多在十分左右,有些因为路途遥远,路上不太平,也可以收到十五分。
王员外讳莫如深的笑笑:“二十分,如何?”
陈长青愣了一下,道:“怎么,据我所知,到京城一路都是官道,不怎么难走,王兄出手也忒大方了,莫非还有其他所求不成?”
王员外苦笑道:“还真被陈兄言中了,在下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请总镖头在二十天内将镖送达,否则店铺就被别人拿下了。陈兄不知,现在京城的地皮可是寸土寸金,机会也是稍纵即逝啊。”
“二十天,这恐怕太短了点,走官道就算没rì没夜也不可能到达,王兄这次真是勉为其难了吧。”陈长青虽然嘴上说困难,但有一丝灵光从心里闪过“王勉这次镖用了半月就完成了,看来他是走了那条捷径,这么说那条路还可以走。”
王员外苦着脸道:“在下也知道这是勉为其难,但是陈兄一定要帮兄弟一把啊。那店铺和宅子位置上佳,若被别人强了先机恐怕我就再也难以觅到如此好的位置了。要不这样吧,我再多出五分。陈镖头押镖多年,见多识广,一定知道什么小路捷径,这点事情一定难不倒陈兄的。”
陈长青面sè迟疑了一下,把刘管家叫了进来,吩咐了几句,然后对王员外说:“这样吧,王兄请先回,在下还要和兄弟商量一下,两个时辰后给你答复。”
……
一个不大的花厅中。
“大哥,还犹豫什么,三十万两,四分之一的酬劳可是七万五千两,够我们不开张一年的收入了,让小弟再跑一趟吧。”王勉激动地说道。
“二弟你急什么,你刚刚押镖回来还没休息几天怎能再让你去,按照规矩要去也是我去。我叫你来只想问问到京城那条小路最近可走得?”陈长青颇为体恤王勉地说道。
“最近没有听说什么匪患,我上次镖走的就是那条小路,虽然路上人少了点,但是也少了人惦记。大哥还是再让我去一次吧,我轻车熟路了。要不就带上小弟,我们兄弟同往。”王勉越发激动起来,面sè因为争执而红润。
“不可,你留下帮我打理镖局的其他事情,此事我一个人上路就好。你通知薛老哥和韩兄弟准备一下,我带他二人就好。时间紧迫,我明rì就出发。”陈长青终于轻舒剑眉做了决定。
……
陈长青将家里的事情稍作安排,就上路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内事交给刘管家,镖局的生意交给王勉打理,又能出什么事情呢。
三十万两镖银足足装了八辆大车,他带了两个大镖师和三十名趟子手浩浩荡荡奔赴京城。一行人晓行露宿,并没有走官道,而是一头扎进了越州城以北的茫茫群山之中。
越州和西凉国的dì dū天水郡原本离得不算远,但是被群山阻隔,只能绕道,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个月。这条小道是陈长青昔年游历之时发现的,这百万群山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危险之极,狼虫虎豹多不胜数。
陈长青是修仙之人,遁光一出,rì行千里,自然不放在心上。但世事难料,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陈长青入世已久,身上的灵气也被封藏,不敢外露半分,就是想过几天太平rì子。
出来的第三天就到了一个长满枫树的山谷,此谷人迹罕至,但是景sè优美,此时正值深秋,丹枫似火,其中还夹杂这些许杏黄sè的树叶,整个山谷显得姹紫嫣红甚是美丽。山间的小路被树叶厚厚的压了一层,人走在上面“咯吱吱”直响。
姓薛的老镖师,催马赶到陈长青近前,说道:“总镖头,今天恐怕无法赶到打尖的客栈了,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扎营。”
陈长青抬头向西边看了看,一轮红彤彤的rì头已经挂在山腰,眼看就要坠下去,他眯上双眼,放开神念仔细感觉周边的环境,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然后点了头,说道:“那就劳烦薛老哥安排一下。”
薛镖师立刻下去准备,不一会镖师们就把行营搭好。这些人常年东奔西走的,夜宿荒野自然是家常便饭,搭起帐篷来驾轻就熟。薛镖师将三十个人分为四组,夜间轮流护镖,并且吩咐十几个手下去附近的树林中斩些树枝,准备埋锅造饭。
看着眼前一片忙碌,陈长青心中却无比的孤独。他立于一棵大树之下,看着眼前的景sè,竟如同痴了一般。
十年前携爱妻游历时也经过这里,当年道法初成,意气风发,是修行界中令人羡煞的神仙眷侣。可眨眼间,就剩自己孤身一人,不由得一股悲怆袭来,身体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
第三章 红枫谷
两个时辰后,天sè彻底黑了下来,一行人围着篝火天南海北的聊着,有些人手中还拿着半生不熟的烤肉大嚼不已。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时辰,篝火依然噼里啪啦的烧着,但是火边的人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七名趟子手和姓韩的镖师,他们将所有镖车组成了一个环形,各个jīng神抖擞,丝毫不敢大意。
韩镖师看面前火势转微,转头对一个趟子说道:“王五,你去找些树枝来,火有点蔫了。”
王五答应了一声,转头向树林深处走去,韩镖师继续注视的四周的情况。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仍然不见王五回来,韩镖师立刻jǐng觉起来,行镖多年的他心思甚是缜密。也正是这点才导致他屡次立功,可以跻身麒麟镖局五大镖头之列。
“方申,贾顺你们两个去看看王五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韩镖头平时对这两个趟子手青睐有加,二人无一不是手脚麻利,嘴皮子灵活之辈。他们领命后,闪身没入黑黢黢的树林中,刚开始还能听见二人呼唤王五的声音,后来喊声就被阵阵松涛淹没了。
韩镖头坐立不安的围着篝火转着圈子,时间过去一分,他面sè的焦急就转浓一分。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仍然不见几个人回来,他再也稳不住了,对剩下四个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如果一会我不回来,就禀报总镖头定夺。”
韩镖头在火堆中拿出一根烧的只剩下半截的粗树枝当做火把,抄起朴刀,向密林中走去。林中安静异常,唯一的响动就是韩镖头脚踩过落叶的咯吱声,偶尔也会有几声秋虫的鸣叫和野兽的嘶吼。火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连月光都shè不进的黑森林中如同一点萤火,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韩镖头并没有深入多少就发现了线索,他拨开一层密密匝匝的树叶,隐约中看到有三个人影并排蹲在一棵树下,双手抱于胸前,头深深的埋于其中,这种诡异的姿势让他看的不禁脖根发凉。然而他毕竟纵横江湖多年,见识不可谓不广,一个呼吸之后,就把内息调整均匀了,手中的朴刀握的更紧了。
他并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接近三人。韩镖师的脚步停止在距离三人两丈远的地方,他没有冒然前进,而是从地上拾起一个土块,内力惯于手上,将土块朝中间的人掷去。分寸拿捏的很好,既不会伤人,也足够让人疼上好久。土块“啪嗒”一声击中目标,奇怪的是,中间那个人身子被击中后甚至没有一丝摇动。
韩镖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悚然,久闯江湖,他深知世界并非像世俗人眼中那么明亮和安详。在暗影密布的角落里,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鬼物和妖兽。想到这里,他心中陡然一惊,它们莫非是鬼!
有心往回走,韩镖师却心有不甘,自己纵横江湖多年,也是一身武艺,再说后边还有一干兄弟,怎地如此的胆怯。思忖再三之后,他将心一横,大步走上前去,准备用刀背拍中间的那个人。
刀背距离中间那人,一尺,一寸,一分,突然,三个人同时抬起头来,身体僵硬地朝他猛扑过来。这下将韩镖头吓的可不轻,他当即运内力于双腿,人像弹簧一般向后弹开,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拽了后面的绳子,一声清啸伴着火光冲天而起。
火光一闪而逝,韩镖头的心却再也无法轻松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那三个人的脸。这绝非人脸。
三人的脸苍白而扭曲,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空空的眼眶中没有眼珠,不时向外淌着黑血,在煞白的脸上留下两行黑sè痕迹。脸上尸斑堆累,好似死了很久一般,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双手长满绿sè的长毛,指甲有三寸长,尖端反shè着火把的光线。
从其中一个浮尸身上韩镖头发现了王五平时佩戴的玉佩,没错,眼前的三个浮尸应该是那消失的三个趟子手。
韩镖师没有迟疑,经验告诉他,此刻若是稍有不慎就会有xìng命之忧。他转身飞也似的跑向镖车方向。此时,听到报jǐng的镖师们纷纷提兵器向树林奔来。
陈长青并没有慌乱,叮嘱七八个趟子手留下来看住镖车,以防被偷袭,自己则和众多镖师一起奔向树林,迎面正好遇到失魂落魄的韩镖头。
韩镖头一见到大家,就大呼“有,有鬼。”手指向后指去。
这让陈长青吃惊不小,能让这样一个走南闯北的镖师惊成这样,恐怕真的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情。他向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林依然安静,远处雾气笼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厚厚的落叶上留下长长一条痕迹,但是这也可能是韩镖师飞奔而回造成的,不足为奇。身后的趟子手们七嘴八舌的问着韩镖师事情经过,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就在这时,二十几丈远的镖车营地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鬼啊!”在场的诸位无不动容,陈长青大呼“别乱”,两个箭步人就跑到镖车的位置。
当他来到现场时,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本留在本地看守镖银的七八位趟子手已经不知去向了。陈长青发现地上有一丝淡淡的血痕,看来这几个人也难以幸免。镖车整齐的排列着,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人动过。
慢慢的,大家聚拢过来,韩镖师主动介绍了刚才的经过,一时间恐惧的气氛萦绕在众人心头。此时一个眼尖的伙计突然向西北角指去,“看,有火光。”
只见三点绿焰如同悬浮在空中一般,缓缓的向他们飘来。
陈长青面沉似水,气运丹田朗声说道:“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他中气浑厚,如同狮吼一般,此言一出,顿时山林回响,惊起寒鸦无数。
“啧啧啧,我是该叫你陈总镖头呢,还是该叫你长青子?”森林中回荡起一种如同鬼魅的声音,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树林中同时冒出十几个白白的影子。
陈长青脸sè越发的yīn沉,对着韩镖头耳语两个字“翘尾”,同时吩咐伙计们散开。韩镖师眼睛死死盯着陈长青,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和不舍。
所谓翘尾就是他让伺机自寻生路,是镖行的一句暗语。保镖这门营生视镖银为生命,不到万不可解之时哪里会用到此暗语,陈长青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三点绿火已经飘到众人身前五丈处,火光来自于三个人的左手。只见这三个人面sè如同死灰,眼睛都泛着碧绿的光芒,周身围绕着阵阵的黑气,身上分别裹着黑sè、白sè和红sè的粗布长袍,脚上都没有穿鞋,浓黑的指甲有三寸来长。
“黑煞,白鬼,血饮,没想到陈某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得三位鬼使亲自出马。”陈长青面沉似水的说道。
“谁说不是,在青洲大陆,能劳动我们三人的事情确实不多。不过,你算一个。说到这里,还真佩服你的隐忍功夫,混迹于凡人之中,真令我们花了一番心思寻找。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让我们来?”白鬼yīn森森地说道。
第四章 燃火的麒麟
“我一旦开始攻击,你们就四散逃命,千万不能回头。”
陈长青不容置疑的对众人言道。而镖局众人的眼光也由刚开始的惶恐不安变为决绝。这些人无一不是陈长青亲自带出来的好手,不敢说大风浪见过多少,但都不是贪生之辈,看到总镖头已做好赴死的打算,各个也慷慨起来。
黑煞冷笑一声,道:“晚了点!”
话音未落,手中火光微动,一个绿sè光球向众人袭来,灼热的气浪席卷而来,几名镖师的眉毛胡须瞬间燃火。
陈长青一声厉吼,天灵迸出一道红光,凝成一把丈许长的大刀,夹杂着一股炽烈的刀风向绿火砍去。噼啪一声,将绿火一分为二,大刀直奔黑袍人而去。黑煞神念微动,唤出一柄乌黑的飞剑,飞剑四周环绕着无数黑烟,显得鬼气森森。飞剑前刺,接下麒麟斩破空一击,天空中迸出无数火星,两棵大树被震的东倒西歪。
伙计们四散奔去,树林中的十几条浮尸同时对众人发起攻击。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不停。那十条浮尸如同鬼魅,飘忽不定,游走如闪电。趟子手虽然单个武艺很弱,但平时勤加练习,所以默契有加,三两个围成团,进退攻守有序,一时间形成僵持。姓薛的镖师趁着一个空当,手起刀落砍下一具浮尸的头颅,顿时黑血涌出,尸体瘫软在一旁。
看到此景,一旁的红袍人腾身而起,如同一个大蝙蝠一般,飞向陈长青背后的众镖师。陈长青见此,灵元聚于左掌,一团黑sè火焰忽地将左掌包裹。火焰虽然无法离体,但那股吞噬天地的气息却格外明显。
“玄冥黑火!”血饮脸sè顿时凝重起来,面对来自幽冥的火焰,就连他这样的元婴修士也忌惮三分。
他不想和陈长青近身缠斗,一张口呼出几十团红sè火球,呼啸着向陈长青打来。周围的空气陡然升高了几度,陈长青的面颊也被火焰映的通红,衣衫的下摆已经有些发干,隐隐有燃烧的迹象。
陈长青脸sè一变,将左手黑火上下翻飞舞的风雨不透。当黑sè火焰接触到火球之时,赤红火球顿时无声无息的被吞噬掉了,连一丝青烟也没有冒出。而他身后的那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要一沾到火球的,顷刻之间便化为一团灰烬。不一会,二十几个人只剩下不到五六个,韩镖师一声大吼,砍倒一具浮尸,一闪身没入树林。
一切都发生在十息之间,陈长青的顽强令一直在一旁观战的白鬼有些不爽。在三名元婴修士面前,如果还有人逃脱,那便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他身体微微向前倾,一串残影直奔韩镖师。
陈长青胸中透着一股悲愤,他明白对手为何不瞬间要了自己的xìng命,明白是自己连累了这些凡俗之人。想到妻子也是因此而亡,这股悲愤逐渐凝聚成一股决绝地力量。
天地之大,万物生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自己隐入尘世与世无争,也无法逃离如影随形一般的羁绊。想到此节,心中反而越发空明。
但见他右手双指立于膻中穴之前,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收起黑火,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顷刻间,天空红云密布,云层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向他头顶聚来,周围空气渐渐燥热起来,而陈长青的身体竟然忽明忽暗的闪动起来。
“天若亡我,我便随天意而去,而你们也会变成灰烬,在秋rì中,葬送在长满红枫的山谷。”
随着陈长青低声的吟诵,他仿佛看到了六岁的儿子小跑的扑向他的怀抱,后面站着的妻子正用温柔如水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心中一切的悲苦顿时被化的无影无踪,人生本来就要轮回往复,否则天理何存!
白鬼停下脚步,眯眼看着天象自言自语道:“麒麟临凡,莫非他要召唤火麒麟不成?”
血饮和黑煞脸sè也越发凝重,黑煞道:“我们一起出手将这厮拿下,不能让他唤麒麟。”
三人的身体如闪电般激shè过来,白鬼祭出一个长约一尺小棍,棍身被白布缠的密密层层,白布的缝隙中,透出一丝丝黑sè的气息。血饮,化身为一只大鸟,一个旋转将周身的红羽甩出,如同利箭一般shè向陈长青。
可是三人到底慢了一步,一个身长十丈有余,金光四shè的野兽立于陈长青头顶。这团金光太过耀眼,若非修仙之人无法对视片刻,就会被灼伤双目。
三鬼不敢怠慢,灵元聚拢于双眼。只见这头神兽头生两只角,金光灿灿,一只龙首威风凛凛,身子却如同一匹骏马,筋骨矫健,背生双翅,羽毛根根如火,周身上下火云环绕,一团煞气令人望而生畏。
陈长青双指向前指去,口中言一个去字。麒麟顿时摇头晃脑的向三鬼扑来,一声由于龙吟的咆哮震慑天地。三鬼脸sè骤变,黑煞急忙咬断半个舌头,喷出一大口jīng血,用右手中指蘸着血光画出一个鬼符。其他二鬼遁于黑煞身后,仿佛怕极了这麒麟神兽。
这麒麟何等的迅速,一连串刺目的火光,激到三鬼身前,大口一张将三鬼吞下,顿时一片血红sè的火光升腾在半空,陈长青前方十几里之内哪里还辨得清事物,就他自己也被火光吞噬了。火光初始血红,慢慢变为牙白,再过两刻变成蓝sè。
韩镖师回望身后,世界变成了一个修罗场,天地间的景物变得无比虚幻,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翻滚。他擦干面颊上的泪水,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冲向茫茫的树林。
……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转暗,火势笼罩之内一切皆无,只留下一个深达十几丈,长约十几里的大坑,坑中的土石都被融化,变成一块块黑sè的琉璃。坑边漂浮着三个长约尺许的小孩,肤sè分别是黑、白和赤红。他们喘着粗气,神情狼狈。
黑sè婴儿一脸戾sè道:“没想到长青子一上来就召唤麒麟神兽,以死相拼。早知道这样,我们也应该多加准备,直接布下一座大阵将其困死其中即可。现在反而落得肉身尽失,只剩元婴,真是狼狈啊!”
红sè婴儿接口道:“若不是黑煞的邪鬼吞灵神通施展的及时,我等恐怕连元婴都无法剩下。以区区一个金丹修士之力,如何能驱使的了上古真灵?着实让人费解啊。”
白sè婴儿不以为然道:“若不是你二人当rì贪功心切,在宗主那里诅咒发愿,哪里有今rì之事,害的我们这些年都在寻找这厮,耽搁了修炼不说,还落得肉身尽毁,不知要多久才能寻得到那合适的夺舍之身。”
“都别互相埋怨了,好在这事情终于完结,没有活着带回长青子就等着宗主降罪吧”黑煞看着天空说道。
“在此之前,先寻些肉身为妙。”白鬼说完,闪身没入浓重的夜sè。黑煞和血饮对望一眼,也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空地上没有一丝生气,就连寒鸦也不见踪影。
第五章 子系中山狼
麒麟镖局内两拨人剑拔弩张,一人站在最前,须发皆张,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好几处伤口汨汨冒着鲜血,正是韩镖师。他身后站立着十七八条汉子,各个怒目横眉的看着对面。而他们对面足有二三十人之多,为首的正是王勉。
王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对面的人说道:“若不是陈长青,我等怎会被那鬼人盯上。当初我为了早rì回家,押镖到了枫叶谷被那鬼人要挟,若是换做你们其中一个该当如何?”
“陈长青早就和他们有仇,这么多年隐藏身份,被识破也是早晚之事,到了那时我等有谁能逃得了干系,还不是个个引颈待斩。他们哪里是普通人啊,那些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现在我为大伙寻得一条出路,只要将陈长青的儿子杀了,我们就彻底安全了。那些人承诺过,不伤我等xìng命。”
“呸!”王勉还没说完就被韩镖头打断了。
他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烈火一样,怒骂道:“陈总镖头为了我等逃命,拼上xìng命不要,百般保护,若是韩某人也像你一样贪生怕死,即便再苟活数十载又有何意思?韩某今天就是被乱刃分尸于此也要将陈少爷保护周全。”
他将陈云生交与身后的两个大汉,手中攥紧朴刀,如同杀神一般看着王勉。
陈云生乌溜溜的双眼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懵懂的内心仿佛明白了什么。平素和蔼可亲的王叔叔,此时变得极其丑陋,而那个粗犷豪迈,甚至有些粗鲁的韩叔叔在他心中反倒如同一尊屹立不倒的战神。
知道父亲永远回不来了,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此离自己而去,陈云生倔强地咬着嘴唇,丝丝鲜血从唇齿之间渗出,他浑然忘记了疼痛。多年的漂泊和父亲在自己生命中灌输的坚强令他挺拔的如同一棵小树。
“嘿嘿,那就怪不得兄弟心狠了,送他们上路吧。”王勉看了看天sè,迫不及待地一招手,身后二三十人一拥而上,顿时麒麟镖局内混战成一团。
韩镖头逃回镖局原本想搬些救兵,正赶上王勉意图对陈云生下手,他自然义愤填膺,幸好还有一些镖师感恩于陈长青,看不惯王勉的禽兽行径,所以才形成了僵持。
韩镖头一边打着,心中一边盘算,看眼前这情况自己绝难讨到好去。对方人手多于自己这边,还要分出人来看护陈云生,纠结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他瞅了一个空当,虚晃一刀,回身夹起陈云生,几个起落就跳到镖局之外的大街上。
王勉神sè骤然狠戾,叫了两个得力助手,也匆匆跃出墙外。这几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越州城外。韩镖头边跑边琢磨,自己不能一味的乱跑下去,刚才回来之路是万万不能去了,那里有几个恶鬼似的人物,说不定还会寻到镖局。
所以他一出越州城,就奔西边跑下来了。越州城之西,正是那条白水河,此河水面甚宽,水流湍急,平rì只能靠渡船通行。韩镖头夹着陈云生来到河边,看到渡船抛锚在河堤上。由于是深夜,并没有船家。他心中大喜,轻纵上渡船,将陈云生放到船舱之中,挥朴刀将铁链砍断。一手划桨,一手提刀,转眼间已经划出去十几丈远了。
这时王勉一行急匆匆地赶到了,看着湍急的河水有点眼晕。他本身水xìng不佳,面对这湍急的河水哪敢冒险跳入。后边两个帮手本来有一人水xìng颇佳,但是那人自付无法独力对付韩镖头,自然也不敢轻易入水追赶。
看了一会儿,王勉突然眼中寒芒一闪,右手中凭空多出几把飞镖。他内力运于手指,向远处撑船的韩镖头掷去。三道银芒一闪,就消失于黑暗之中,远处只闻的有人轻哼了一声,小船也彻底的消失在夜幕之中。王勉咬牙道:“今天便宜你们了。等明rì白天我找到船只定然不会放过尔等。”
……
陈云生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悠悠转醒过来,此时他身在一个小船之中,身边一个大汉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眼看小船停靠岸边,大汉一把将陈云生抱在身上,一个箭步跳到岸上,施展轻身的功夫向前飞奔而去。
这大汉就是昨夜救得陈云生的韩镖头,一只银sè的飞镖赫然钉在他的左肩头。飞镖四周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上了些止血的丹药,飞镖并未拔出,他担心取出后会导致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
韩镖头一直狂奔了有二十多里才终因体力不支一头跌倒在一棵大树下,人事不省。陈云生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并没有受伤,他努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今年他六岁,随着父亲去过不少地方,但是眼前的这个地方却是无比陌生。四周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荆棘遍地,野兽的粪便更是随处可见。他用小手于碰了一下倒在树下的韩镖头,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额头很烫,嘴唇发白,鲜血顺着他肩头的伤口汨汨流出。
陈云生哭了,一夜的坚韧在此刻溃败,对于只有六岁的孩童,这一切都太残酷了。他仿佛被命运的大手一下子从人生的顶点抛到了谷底。所有至亲都离他远去,一切温馨惬意的场面都如同过眼云烟,珠花碎玉般崩溃。
眼前唯一的依靠也人事不醒,他又该何去何从,天地之间仿佛布满了迷雾,难道这里就是一切的终点么。哭累了,陈云生沉沉睡去了。
梦中他似乎回到了麒麟镖局,他依然受到父亲和众位叔伯的宠爱,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才真的是一个梦。但是当他醒来,却发现一切都是真实的。幼小的心灵被深深的颠覆了,原本一片通灵纯白的紫府识海底部多了一丝黑线。
此时韩镖头的眼睛微微张开,满是血丝的眼中闪动着一点泪痕。
“小少爷,老夫无能,恐怕今后无法照顾你了!”韩镖头虚弱的说道,仿佛一阵山风都可以打断他似的。
“韩叔叔,你会没事的。”陈云生懂事地说道,虽然他刚刚六岁,也知道韩镖头恐怕不行了。
韩镖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随即收敛笑容道:“小少爷,韩某今天要葬送在这里了。你能否活下去,全看个人造化,如若不能,就随你爹和我一起转世托生,来世我们再相聚。”
“如若公子福缘深厚,幸存于世,那千万不要忘记杀害你爹的凶手,是三个鬼使,叫做黑煞,白鬼和血饮。还有,千万不要放过王勉那个贼子。陈老兄,韩某也算对得住你了...”
说道这里韩镖头咳出了两团鲜血,气息又弱了几分,他接着说道:“小少爷若是有幸逃脱此劫,请到在下的老家看看,我家就在越州城南百里的老韩庄,门前有棵老松树…”
第六章 我信任你
瑟瑟秋风鼓动着陈云生的衣袍,前胸绣着的那朵小云随着衣衫摆动。他小手握着一根尖利的树枝,在满是碎石和枯枝的土地上使劲挖着。枯枝上的倒刺深深地刺入他娇柔的皮肤,手掌被划的鲜血淋漓。
使劲挖了两下,那根枝条由于用力过猛,断成两截,陈云生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一旁倒去。他急忙伸手扶住地面,之前被枝条刺伤的手掌接触到泥土,一阵令人眩晕的疼痛袭来,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从疼痛中恢复的陈云生,顾不上手上的泥土,又从一株低矮的灌木上折断一根枝条。继续在那个长宽不足半尺的小洞旁刨着土。
树上一个青衣人已经注视他很久了,此人的神念在陈云生身上扫过了不知道多少遍。青衣人面上显示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你这样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青衣人突然说道。
陈云生被吓了一跳,仰望树枝,看见一个陌生人蹲踞在那里,如同大鸟一般。今rì经历了太多事情,他已经对恐惧具有了免疫,就算遇到歹人,也无所谓了。
“我要埋了他。”声音虽然稚嫩,却格外坚定。
“他是你什么人?”青衣人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陈云生反问道,他虽然年幼,可跟着父亲耳读目染之下,对待陌生人保持着一分jǐng惕之心。
“你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埋了他。”青衣人轻松地说道。
陈云生仰头望着树上那个怪蜀黍,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六年的人生经验显然没有告诉他如何处理眼前这种事情。昨夜刚刚放生的惊变令他对于任何陌生人都格外防备。他早就忘记了青衣人的问题,转而开始考虑自己是否要信任这个人?
看到男孩犹豫不决,青衣人却越发高兴,干涩的笑道:“小子,看来你身世离奇,似乎还被追杀。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帮你报仇。”
报仇?这个字眼从不曾出现在陈云生的脑海中,可自从青衣人说出这两字之后,他便一辈子也无法忘怀。仇恨如同一颗种子,在他白玉一般的识海中生根发芽。为什么父亲和自己平静的生活总是被人打破,没有来由的追杀和逃亡,令这个孩子心中一直缺乏安全感。
“我相信你。”陈云生声音虽小,却格外坚定,在瑟瑟的冷风中,他幼小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像一只瘦小的鹌鹑。
青衣人从树上忽的跳落下来,犹如一只大鸟一般。陈云生抬起头直视青衣人双眸,此人身长八尺,脸sè苍白,身上瘦骨嶙峋,一对眸子jīng光闪闪,嘴角微微上翘,鼻挺口方,年龄在四旬左右,和他的父亲年纪相仿。
青衣人没有说话,左手结了一个怪异的法诀,向地面伸去,掌缘刚刚接触地面,大地就突然凹下去一大块,足有七八尺深,他右手凭空一抓,韩镖师的尸体就缓缓的飘入大坑之中。青衣人一脚跺去,坑边的泥土簌簌落下,将整个坑填了个严严实实。
转身面对陈云生,青衣人认真地说道:“我叫飞云子,你呢?”
“陈云生。”男孩稍微有些木讷地答道。
飞云子纵声长啸,啸声悠远而高亢,四周的落叶随着他的啸声如雪花般飘飞。
“遇云得生,好一个陈云生!”青衣人嘶哑着吼道。
陈云生并不知道他为何发狂,圆睁双眼,出神地看着他。
飞云子揉了揉孩童的头发,说道:“我师父曾经告诉我,此生遇云得生,没想到一语成谶。你可愿意拜在我的门下?”
面对如此直接的邀约,陈云生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概念地问道:“跟你学本事,可报的了仇?”
飞云子骄傲地望着远方的群山,笔直的身体如同一颗青松,他沉声道:“报仇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过,你若跟着我,rì后一定会将那些欺负你的人踩在脚下。”
“我愿意。”
……
当陈云生睁开眼之时,他已经立于众山之巅了。远山被白云笼罩,忽隐忽现,阳光不时地穿过云层,折shè出七彩光晕。自己站立之地常年云雾氤氲,百花丛生,山泉流淌,哪里又似人间的景sè。
原来陈云生被飞云子夹着,腾云驾雾一般竟然飞到了一座绝高山峰之巅。就在山顶之上赫然有一座山洞。洞门旁边苍松翠柏环绕,灵气盎然。陈云生大口呼吸着jīng纯的灵气,只觉得jīng神也不似刚才那样萎靡。
随飞云子步入石洞,陈云生发现洞内有三个石室,墙上有利刃切割的痕迹。飞云子大喇喇指着一间小一些的石洞说道:“那个房间给你,rì后在其中修行。”
陈云生发现洞内设施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发白的蒲团,摸着湿漉漉的墙壁,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
飞云子将陈云生安置下来后,就又出去了,不足半rì,他就带着一些粮食谷物回来,还有盐巴,被褥,和锅碗瓢盆之类。他将被褥铺到陈云生石室的床上,然后又施展神通将山门之后的几亩林地开辟成田地,洒下谷物种子,这一rì才算过去。
第二天,飞云子又出去了半rì,回来时,从其一个简单的小布袋内倒出了三头山猪。一边观看的陈云生眼睛发直,心中疑问重重,“这么小的布袋为什么可以装下三头山猪?”
飞云子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暗自发笑,不待他发问便答道:“没见过此物是吧。这个袋子叫做乾坤袋,是一件空间类法器,名字中虽然有乾坤二字,可实际上只能够存放一个水缸大小的空间。所以很多人直呼其为储物袋,此物是修行者必备之物,就赠与你吧。”说罢便大大方方的将那个有些古旧的小布袋递给陈云生。
陈云生将小布袋接过来仔细端详。这个布袋只有巴掌大小,布sè发黄,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袋口自然闭合,翻来覆去,找不到丝毫缝隙,如同一块布做成的。
他对这位准师父的慷慨格外感动,直到多年之后,陈云生发现这种极其神奇的袋子在修者的市坊中只需要十块下品灵石就可购得时,才对师父当rì的寒酸摇头不已。
飞云子不再和他交谈,而是将山猪扒皮去骨,用盐巴腌上,放在门外的树林中熏烤。他苦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你仗剑天涯,纵横了一辈子,到最后反而做起杀猪屠狗的勾当,情何以堪!”
第七章 拜师
月轮高挂,寒意渐起。
飞云子将陈云生叫到面前,正sè说道:“陈云生听好,今天你就正式地拜入我门下,也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本师门的渊源。”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无比的骄傲。
“为师师从天旭老人,而他老人家是天玄门的第三代弟子。这样算来,你是第五代弟子。门下有七个弟子,我排行老七,道号飞云子。”
不知为何,飞云子说起自己的门派之时,初时无比骄傲,后来表情转化为沉痛。空气透着一股哀婉的调调。
“拜见师父。”陈云生做出有人曾经教过他的拜见学堂先生的礼仪。
看了看这个后背微弓起,双手作揖的行礼,飞云子打皱其眉,呵斥道:“谁教你这种凡夫俗礼。在我这里,见到师父要磕头。”
陈云生一愣,想了一会儿,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复又站立起来。飞云子这时脸上才泛出一些笑意。
对飞云子所言之事,陈云生多半都不清楚。师门和渊源都不重要,关键是他又有了依靠。没有什么比强有力的手臂更能让一个小童安心。
“从明rì开始,太阳初升之时,传你轻身健体的法门。正当午时,教你一些基本功。月轮初上之时,修习我门的吐纳功法。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入道一事并不能强求,需要自行感悟这天地的法门。”
飞云子拿出一本厚厚的红皮书,翻开古旧的书皮,受持一支枯枝,开始教陈云生读书识字。他所教授的并非普通的凡间文字,而是在修真界内使用的古篆文。当然普通凡间文字也捎带的教上一些,否则rì后入红尘积累外功之时,就要做睁眼瞎了。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陈云生一夜水米不进,感到实在饥饿难当,不禁摸了摸肚子。飞云子见状,放下厚书,从洞内拿出一块腊肉。用刀子割开,找来一口锅釜,注入清水,放入腊肉,架在火堆上加热。不一会一阵阵扑鼻的肉香传来,令陈云生食指大动。
他巴巴的看着锅内翻滚的腊肉,口水已经无法抑制,从嘴角沁出。腊肉快熟之际,飞云子从洞外摘来几捧鲜蘑,放入锅中,顿时肉香伴着蘑菇的清香充盈在石洞之中。
又过不多时,一锅鲜蘑腊肉汤做好了,飞云子拿过一个粗瓷碗,满满了乘了一碗,递给一旁饿得双眼发绿的陈云生。
晚上飞云子并没有传授陈云生心法道诀,他感到这个孩子太累了,这两天定然受了不少苦,修道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不在乎多耽搁一天。陈云生回屋睡下之后,他开始做自己的功课,打坐、吐纳是他每rì必做之功,几百年下来,这个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
可是法诀还没有运行一个小周天,一个弱小的身影就呆呆的站在石室门口,飞云子看着陈云生憔悴的小脸,说道:“你不去休息,站着作甚?”
“我……我做恶梦了。”陈云生嚅嗫道。
……
看着床上沉沉入睡的陈云生,飞云子心中一阵唏嘘,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总角之童。
……
“何为道,道便是天地运行的规则,所谓道法自然便是这个道理。修行的目的便是要明晰天地之道,感悟天地之道,为我所用。大道就在眼前,只是我们的双眼被凡尘俗世所蒙蔽,看不清楚罢了。”
“云生,你看洞外那颗老松生得如同一把大伞,殊不知这种结构更利于承受冬天的冰雪,而不至于将松枝压断,更利于在大风中不被折断,所以松枝的结构就是顺应天地之道的表现。”
“天地之间有生生不息的元气,是一些细微的颗粒。我们看不到,却能感知到。这就是修道之人所谓的灵气。修道者以身体为炉鼎,将天地之气纳于体内,可以凭借自己感知天地的规律,进而化腐朽为神奇,驱动天地之道。你不妨闭上眼睛感知一下,看看能不能感知到天地之间的气息?”飞云子食指按住陈云生的后背,渡过一丝灵元。
陈云生感到四肢百骸被一股气流带动着,向一个方向运转。他眯起眼睛,努力冥想着天地之间的飞花落叶,rì沉月升。
过了半晌,他睁开眼睛,怯生生地说道:“我感觉到了。天地之间的气息并不均匀,和昨晚吃的那碗腊肉蘑菇烫一样。腊肉咸,蘑菇淡,汤却不咸不淡。”
“这个比喻很妙。”飞云子冷峻的脸上闪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为师这有一本敛气诀,是一门可深可浅的练气法门。说它深是因为这本法诀一直可以助你凝结元婴,说它浅是因为初入仙门的修行者即可修炼,只要具有金灵根即可。”
陈云生从飞云子手中接过一本黄sè书皮的旧书,区区几十页,加起来也就几万字,他年纪还小,认不得字,飞云子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始教他。
几rì过去,陈云生的敛气诀练已经有模有样了。对不需要飞云子渡灵元,他便可以感到天地之间的灵气。自此之后,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得陌生起来。闭上眼,脑海中会根据灵气的浓淡程度,呈现出一副明暗乡间的光影世界。飞云子把这个世界叫做识海。
一个月之后。
陈云生随着一缕朝霞,吐纳完毕,起身面见飞云子。发现师父身旁放着一柄歪歪扭扭的竹刀,个头很短,很像在家里时的玩具。
飞云子抄起竹刀,带着陈云生来到洞外。迎着凌冽的暮秋之风,两人来到山崖之前。指着一块突起的岩石,飞云子说道:“今rì教你刀法。”
他手握竹刀,眼光凝炼,骤然发力。竹刀劈风而去,如同切豆腐一样,深深没入岩石。轻轻将竹刀取出,丢给一旁目瞪口呆的陈云生,飞云子大喇喇地说道:“每rì过午来此地练刀。什么时候和我一样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我要闭关一段时rì。”
陈云生拾起竹刀,看到刀尖虽然不锋利,可丝毫没有变钝。他有摸了摸岩石上的刀痕,蹙眉说道:“竹刀怎么能刺入山石?请师父指教。”
飞云子指着陈云生的丹田说道:“敛气诀的妙用要靠自己去顿悟,我若道破便少了一层磨练,反而不妙。”说罢也不理陈云生是否明白,大袖一挥,隐入山洞之内。
陈云生只感到天空无比辽阔,可山巅上的自己却格外孤独。原以为拜师之后会多一种温暖,可飞云子老竹一般弥辣坚韧的xìng格,却令这个孩童颇为感伤。
他握住手中的竹刀,用力向山壁刺去。那道坚硬的屏障将他刺出的力道尽数返回,一阵轻微的骨骼摩擦声,陈云生感到手腕有些酸痛。
坚韧如同一种病毒,流淌在这个孩子的血液之中,这是一柄双刃剑,带来无上好处的同时,也常常陷他于危险的境地。
月光清淡,陈云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山洞。用左手抚摸着cháo湿的洞壁回到自己的洞穴,安静地躺在石床之上。右手从指节到手腕,就连膀臂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坚韧令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今rì他一共刺出一千刀,每刀都用尽全力。
第八章 进境
敛气诀的进展比竹刀上进展更令陈云生欣喜。他没想到,每rì的孤独冷寂对于修为来说是绝佳的辅助手段,他可以心无旁骛,苦心孤诣。
原本细弱游丝的灵元,变得格外活泼。随着他的意念可以流走于各处经脉之中,除了奇经八脉。他隐隐感到自己奇经八脉中蕴含着一股火热,令那丝灵元望而却步。
每次完成一个小周天的吐纳,右手的疼痛感就减轻一份,抚摸了一下肿胀的右臂,想了想下午将要进行的痛苦修炼,陈云生不禁皱了皱眉。
师父已经闭关三个月有余,可自己却丝毫没有进境,想到这里,陈云生心中变得火急火燎。虽然是六岁孩童,可他的内心却格外的成熟。相信任谁也无法在经历如此巨变之后,还能保持孩童的天真烂漫。
石壁前,陈云生已经准备好下一轮的冲刺,三个月里,他几乎尝试了所有劈斩的方法。侧斩,横劈,直刺,反身刺。常年目睹镖局的叔伯们粗犷而直接的武技,陈云生自然而言掌握了一些。历练三个月,虽然没有刺入石壁,可这些基本的劈刺手段却演练的无比纯熟。
手轻轻抬起,不觉间有一丝颤抖,体内那丝灵元轻盈的流淌到右手。陈云生jīng神高度集中,浑然没注意这看似正常的变化。他身体如风飞奔,借助前冲的力道,狠狠刺出竹刀。
体内那丝灵元仿佛看到看到猎物的灵蛇,骤然昂头发力,竹刀入墙一分。石屑溅在陈云生脸上,生疼的感觉和巨大的喜悦同时袭来,令他一阵眩晕。
“成功了!?”虽然只刺入短短一分,但这是新的开始。回想当rì飞云子yù说还休的态度,以及他指向自己丹田的手势,陈云生有些后悔,为何不能早早悟到师父的意思。
“看来敛气诀才是关键。”
陈云生头也不回地来到山洞之内,开始自己的苦修。每rì除了吃饭和偶尔小憩之外,全部时间都用来修炼敛气诀。体内的灵元每rì都在增长,从一丝到一线,从一线到一条小指宽的细流。
每当他有所感悟,总会持刀站在山壁之前。山壁上留下的刀痕一次比一次更深,可两次之间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此时最深的刀痕已经能没石一半,再想入石一分都变得极为困难,陈云生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站在石壁前了。
转眼间秋去冬来,他已经在山上渡过一年光景。飞云子的洞穴内没有一点声音,有时候陈云生甚至怀疑师父是否已经死了。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使劲摇头,打消这种极不靠谱的想法。
一rì,他突感体内的灵元有些异动,越发的不受控制,有种呼之yù出的冲动。压制这种念头,陈云生收敛心神,运转敛气诀,可身子当即进入物我两我的境地。可没过多久,那丝灵元又变得躁动起来,在体内四处流走,不再像平时那样听从念力的支配。
陈云生感到体内除了奇经八脉之外,所有经脉都在被灵元冲击的高速震动起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他有些惶恐。有心去找师父,但想起当rì飞云子留下的话,陈云生又倔强地止步于洞前。
那股灵元速度越来越快,所有经脉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原本十分不明显的细小脉络此时也崭露头角。很多看似不通的经脉被喷薄的灵元重开,陈云生突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不再可以压制这种变化,顺着灵元的势头,默默感受这一刻所引发的变化。
一个时辰之后,陈云生缓缓睁开双目,眼中充满平和,浑然没有刚才的焦急。体内的灵元恢复了平静,安静的如同无波的小河。那些经脉经过重新组合,变得简洁而粗大,识海变得空明,世间万物都充满了不可明说的道理。
只是这种美妙稍纵即逝,陈云生又回到了现实,他默默提起竹刀,走到山壁前。提刀,劈刺,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如行云流水。竹刀没入石壁,只剩下露在外面的短短一截刀柄。
陈云生脸上洋溢出少年人特有的笑容。提刀来到石洞,步入旁边那间满是尘土的石室。飞云子安静地坐在一个发白的蒲团之上。眼角眉梢尽是安详之意,尘土覆盖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脏的感觉。
陈云生安静地跪在地上,将竹刀放在师父脚下。
过了许久,飞云子仍然保持这个姿势,浑然没有转醒的迹象。陈云生有些捺不住,心中那个念头再次蠢蠢yù动。他顾不上礼节,站起身来,凑到飞云子的面前。他从没有如此接近过师父。
伸出二指,探在飞云子的鼻息之下,十息之后,陈云生脸sè苍白,飞云子已然没有呼吸。
还没等他内心的悲伤发酵,一双寒星般的目光骤然张开,飞云子蹙眉骂道:“臭小子,以为我死了是吧。”
陈云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搞的颇为狼狈,急忙跳下云床,重新跪在地上。
飞云子不乐地说道:“这叫龟息,等你修为够了,自然就会明白。”
他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竹刀,更加不悦地说道:“刺入山壁竟然需要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看到我高估你了。起来吧。”
陈云生站起身来,安静地站在飞云子身旁。
只听道人说道:“从今天起,你到了练气中期。拿这把刀去那座山顶有雪的峰巅,取一株水晶灵芝。我肚子有点饿了。”
陈云生被师父一串无厘头的要求弄得有点晕,自从他上山以来,从来没见师父吃过一顿饭,怎么闭关之后竟然会肚子饿。虽然他很想问一问原因,并且想了解一下练气中期是什么境界。可本xìng中的聪慧令他默默拾起竹刀,退出山洞。看样子,自己的努力并不为师父认可,多说只能惹来更多的责骂。
他并不害怕责骂,只是不愿惹令飞云子那原本就已经够苍白的脸因为怒气更加苍白。
来到一块巨石之上,陈云生瞭望四周,只见群山之间赫然有一座雪峰卓然而立。这座山峰并不比自己做在的凌云峰高多少,可山顶却有一层银白的冰雪。目测一下两山之间的距离,陈云生不由得心中发寒。
虽然一年之中他的身体长高不少,可毕竟是一个不满八岁的孩子。咬了咬牙,陈云生回洞拿起一块肉干,塞入怀中,将脚下的绑腿紧了紧,身子一闪,没入满天的云雾之中。
第九章 山熊
一年的修行,陈云生已经学会很多事情。将灵元运于双腿,双腿会格外有力,弹跳力也好了很多。再加上一年中磨练的轻身功夫,在树间跳跃,灵活如猿猴一般。
凌云峰虽然很高,但是陈云生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平地。一片无边无际的密集树林将阳光阻挡的严严实实。冬天的气息已经很重了,由于此地是谷底,寒气并不甚重,很多树木上还挂着青青的叶子。
凌云峰距离那座雪峰之间的直线距离有五十里,踏着密集的枝杈,陈云生飞快的向前跳去,前方的雪峰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年纪幼小,可人类对高山的那种仰止,都是一样的。
山脚之下仰望高峰,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座高峰犹如一根笔直的尖刀,突入云天。陈云生手持竹刀,狠狠刺入山石的缝隙之中,一阵石屑飞溅,他双臂较力,身子向上纵了两丈。
凌空再次刺出竹刀,身子悬在半空之中,双脚点了一下石壁间的缝隙,他再次向上冲了两丈。如果整座雪峰都是如此,就算陈云生已经到了练气中期,也无法攀到山顶。山势从一百丈以上就变得舒缓了一些。
踏在一块略微平缓的岩石之上,陈云生渐渐感到师父让自己刺山壁,是有意为之。就是这一刻,令他能够轻易登上这高达百丈直上直下的山岩。
看了看由于奋力攀登而划破的外衣,这件薄棉袍还是他上山之时所穿,现在看来不仅破旧不堪,大小也不太合适了。陈云生沿着一条崎岖的小径一路向上,四周的树木越发稀疏,光秃秃的枝丫昭示着冬rì的萧条。
一年之中的山洞生活,令陈云生对于山林已不再恐惧。体内那道灵元,对于抵抗山间的寒气也别有一番用途。
穿过一道细窄的山缝,陈云生突然停下脚步。修士得天独厚的敏感令他感到四周危机四伏。慢慢地蹲下身子,他仔细看着前方的密林,那柄竹刀握得更紧了。不多时,树林中一阵浑厚的震动传来,一只巨大的山熊慢悠悠爬了出来。
冬rì之中还在活动的山熊十分少,可是那些尚未冬眠的熊一定是饥饿难耐的。山熊的鼻子异常灵敏,感到身前十丈处有一个看似弱小的生命,便有些迫不及待。以它的食量,陈云生恐怕只能令它稍稍裹腹而已。
山熊巨大的身体挡住了上山的唯一一条路,陈云生没有选择。第一次面对这么巨大的野兽,他内心充满了不安。脑海中拼命回想着当年镖局之中的叔伯之间是如何切磋武技的。
巨熊耐心耗尽,咆哮一声,巨大的身体如山一般扑向陈云生。任谁也无法相信,一个七岁的孩童在面对如此凶猛的冲击之时,竟然安静的如同一座山峰。只有从死亡的边缘逃生的人,才真正会有这种山崩于前而不变sè的坚韧。
巨熊锋利的獠牙已经迎入陈云生的眼帘,眼看着那只巨大的熊掌已然拍下,带着一股野兽身上特有的腥味。陈云生双腿前蹬,身子如箭一般冲向巨熊。这一下显然是山熊没有想到的。
熊掌狠狠地拍在泥土上,留下五道深利的爪痕。
陈云生前冲的同时刺出竹刀,这个动作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简单而有力。竹刀没入巨熊的肚腹,还没等疼痛传导到山熊的脑中,陈云生抓着山熊的皮毛跳到熊背上。竹刀从腹下一直划到身侧,最后被他拔出。
小小的身躯站到巨熊的后背,整个画面显得格外有冲击力。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对付这种庞然大物,如若不险中取胜,恐怕自己会葬送在熊爪之下。
剧痛令山熊有些眩晕,它咆哮着,身体死命想一旁撞去,登时撞到两颗大松树。新鲜的木屑从断裂之处溅出,陈云生站立不稳,摔下熊背。右手依然紧紧握刀,血红的刀身和拳头,和四周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疼痛令巨熊发狂,看到陈云生的身影,当即一掌拍去。速度和力量都是十成十的,陈云生忍着胸腹之间由于震动造成了不适,飞快想一旁掠去。不过终究慢了一些,被熊掌尖锐的爪间扫中后背。
棉衣破碎,棉絮横飞,其中夹杂着一星半点的血红。他感到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一股热流流出,后背有种黏黏的感觉。
忍着后背的疼痛,陈云生连滚带爬冲向那条兽道。他太弱小了,很容易死在一只发狂的野兽,狂轰乱炸的撕咬之下。
山熊身上那道伤口过于巨大,每当它动一下身子,鲜血便如泉涌。内脏更是流个不停,一声声绝望的哭号响彻雪峰。陈云生心中有些不忍,没有再回头,飞快地向山顶跑去。
后背三道伤口在低温的情况下已经凝结,棉袍和他的皮肤冻结在一起,动作稍大,便会扯到伤口,钻心的疼痛不时刺激着陈云生的神经。
千丈的山峰攀到顶峰谈何容易,虽然山势并非直上直下,可陈云生一番激斗,身体又受了伤,加上年纪幼小。到了最后变得举步维艰,大腿的肌肉传来阵阵酸痛。砍了一段树枝,陈云生支撑着向最后一段山路发起冲击。
他不知道最后那一百丈是怎么走上来的,近乎九十度的直角,到处都是荆棘,脚上的粗布鞋早就磨的不像样了,腿上遍布荆棘剐出的伤痕。好在山顶积雪很厚,不是很滑,若是凝成冰凌,他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来到山巅,回望凌云峰,似在雾中一般,时隐时现。
不同于凌云峰,这座雪峰之巅面积很大,如同一个巨大的平台,厚厚的白雪将一切覆盖。偶有几颗松树,树枝也都被白雪压的变形。看到这样的情景,陈云生的沮丧可想而知,他真的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让他来这里寻什么水晶灵芝,厚厚积雪笼罩,就算有灵芝也根本寻不到,一种被戏弄的感觉突然萦绕于胸。
又走了一段,体力极尽透支,陈云生找了一处躲避风雪的地方,拿出肉干,慢慢啃着。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渐渐有了些jīng神,开始仔细探索这个方圆里许的雪峰之巅。
仔细看下来,这里并非完全水平,有不少白sè的凸起,如同山包一样的。一个巨大的凸起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山洞,洞旁有一片空地,地上一点白雪都没有。借着不甚明亮的rì光,可以看到,空地中心有一抹淡淡幽蓝。
直觉告诉陈云生,那就是水晶灵芝。
第十章 生死对峙
人在绝望和兴奋的状态下,对四周的感悟会变得模糊不清,陈云生自然不能免俗。还没等他来到那株蓝sè的灵芝前面,一阵犀利的咆哮声令他止步以三丈之外。
洞中跑出一只巨大的白狼,嘴唇微微上翻,露出犀利的白牙,jǐng告陈云生不许在靠近。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陈云生有些心惊肉跳。他驻足平复内心的悸动,仔细看着白狼的双目,并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面对巨熊积累的经验令陈云生变得自信。眼看灵芝就在眼前,岂能无功而返。手中的竹刀被他收在背后,这招也是平rì耳读目染所得。能够克敌的利器,往往不会轻易拿出示人就是这个道理。
白狼注意到陈云生右手上凝固的血迹,以及少年身上露出的杀气,一时竟然不敢发起攻击。它逐渐放低身体,将肌肉的消耗降到最小,双眸盯着陈云生,仿佛随时都可以发动致命一击。
陈云生身体压倒最低,灵元汇于双腿和右手,竹刀隐于手臂内侧,准备发动雷霆一击。正在这时,洞中传来一阵窸窣声,一只白毛小狼从洞内蹒跚而出,看样子刚下生不久,凑到白狼的腹部寻找rǔ*头。
这一幕令陈云生原本紧绷的双腿变得柔和起来,他杀意骤减,看到小狼眼中那抹无害的柔光,他怎么也动不了杀心。身体放低,双臂弯曲于胸前,陈云生匍匐在雪地中。
就这样一狼一人对峙了一个时辰。天sè逐渐转暗,早升的星辰在太阳还没落下之时,已然临于天际,和冰冷的残阳交相辉映。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风更加疾了。陈云生不知道雪花是风吹起地上的积雪,还是天上落下的新雪,落在他后背的伤口处,一阵冰寒袭来。
体内那道灵元仿佛被极寒的天气冻结,变得迟缓生涩。反倒是奇经中的火气格外的活跃,借助那一丝一毫的灼热,陈云生的神智保持清醒。
也不知过了多就,雪花在他身上积累了厚厚一层,他也变成了雪峰之巅的一处凸起,而对面的白狼,双目中的戾气丝毫不减。
此时,陈云生尚有暴起杀狼的力气,他知道再过一刻,恐怕连这丝力气都消耗在着无穷无尽的冰寒之中了。不过刚才小狼吃nǎi的画面深深的印在他的心中,如果自己杀了白狼,那小狼势必孤苦,早晚会葬送在雪峰之巅,和自己的经历又何其相似。他知道亲人离自己远去的感觉,自然无法刺出那一刀。
远处幽暗的世界里,一棵高大的雪松之上,飞云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从陈云生杀熊到和白狼对峙,他都在一旁,明白这种历练对于他是多么重要。时至今rì,飞云子才真真正正的将陈云生当做自己的弟子。
他一辈子没有传人,就是因为收徒的要求太高。当rì看到陈云生天灵根的资质,以及一语成谶的名字,他犹有不信。直至今rì,看到陈云生的心境竟然到了如斯的境地,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无奈他冷峻的脸颊实在已经不适合表达任何过分喜悦的表情,若此时陈云生在他师父面前,一定能看到飞云子脸部肌肉由于高兴而变得有些诡异。
“一流的灵根,超一流的心境。师兄,就算你有七名弟子和百名徒孙又如何,无非是一群庸俗之辈,不堪大用。”飞云子内心暗爽不已。
陈云生感到生命的气息逐渐流逝。他已然入道,对于生命和天道有了模模糊糊的认识。原本微热的身体变得有些发凉。右手由于紧握竹刀,变得更加僵硬,他甚至怀疑,此刻对面的白狼如果冲上来,自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他不知道,长时间的对峙也消耗了白狼大量的体力,若非护犊天xìng,它早就不和陈云生死磕了。
斗转星移,天光放亮,太阳透过云层,斜shè在积雪上,激起一阵炫目的白光。奇经中的那点火热令他感到自己还活着,而对面的白狼甚至连头都耷拉下来。在生命即将耗尽的最后一刻,白狼站起身来,蹒跚的回转山洞。
它决定以退步放弃这场毫无意义,却事关生死的对峙。陈云生如蒙大赦,轻轻叹了口气,当他想要起身的时候,发现问题来了。四肢真是僵硬到了极点,那条灵元河流近乎凝固,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脑中一点信念支撑起他柔弱的身体,向着前方那点微蓝前进。一步,两步,三步,不到五丈的距离,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就在即将碰到那株幽蓝的植物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陈云生人事不省。
白狼此时从洞中出来,不知吃过什么东西,它唇边还带着一丝鲜血。看了一眼陈云生发硬的身体,它打了一个响鼻,仿佛在向一个坚韧的对手致敬,然后回转洞中再也不出。
飞云子扔掉扣在手中的一粒石子,轻飘飘来到陈云生的身前,抱起自己的宝贝徒弟,将那根灵芝野蛮的拔起,化作一团流光消失在天际。
……
陈云生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山洞中,洞内有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动。身边放了一身粗布棉袍和一双牛筋底棉鞋,干净且干爽。
火堆上支起一口锅,里面不知道炖的什么,味道极其鲜美。飞云子递过来一个硕大瓷碗,里面有肉和蘑菇,还有一种墨sè的物体。接过瓷碗,陈云生对飞云子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徒弟无能。”
飞云子老气横秋地说道:“知道无能就要好好修炼,吃下这碗早点休息,明rì随我练刀。”
对于自己这位师父,陈云生第一次有了一种高大的正面印象。不过这种印象随着他修炼的加深,变得模模糊糊,取而代之的是惫懒,不着调,或是其他负面的词汇。
当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原本可以更好的激发敛气诀,使用一种叫做天玄霸气的功法,直接秒掉那只熊,更气的是,找飞云子理论。得到的答案却狗血之极,“受伤也是一种修行。”而纵观整个青洲大陆,只有那一小撮佛门的苦行僧才会持有这种自虐的论调。
多年之后,陈云生在和自己jīng通药理的徒弟对话之时,才知道当年吃的是什么东西,以及这样浪费宝贵的灵物是多么暴殄天物。飞云子竟然将三千年生的水晶灵芝直接炖了。要知道,此物在市坊至少能换来一百种增进修为的丹药,而其中任意一种都比这种粗暴的吃法对身体有益一百倍。
第十一章 传道
阳光洒落在凌云峰的山巅。
自从陈云生经过了飞云子所谓的试炼,他对于陈云生的态度明显不同,并传了陈云生一套刀诀,名曰凤鸣。
凤鸣刀诀共有六十四式,每式又能拆成八式,可谓繁杂之极。飞云子此时体现出一个老师应有的素质,每招事必躬亲。而凤鸣刀诀威力着实惊人,此后一月之内,凌云峰的山巅都笼罩在风雷之中。
当然陈云生现在施展出的样子要相去很远,并且足足花了半年时光才将凤鸣刀诀的招式记下,并将其中较简单的招式推衍成形。
飞云子并没有传授陈云生新的刀诀,而是让他重复演练凤鸣刀诀,从中体悟出属于自己的刀意。只有这样才算真正的将这门功法融入自己的血脉之中。这个过程奇慢无比,足足花了陈云生三年时间。
敛气诀上的修行也丝毫没有放松,陈云生突破了练气中境,到了练气后期。对于不了解修仙界的陈云生而言,丝毫不知自己的进境有多快。而对于江湖老油条的飞云子而言,以他惫懒的xìng格,也不愿告诉徒弟,他是多么优秀,竟然在三年之内连破两境。
这rì,陈云生练完凤鸣刀法,收功之后去拜见师父。飞云子正在洞内吐纳修行,陈云生老实在一边等候,没有打扰。一顿饭的功夫,飞云子收功,大眼皮一撩,说道:“你随我修炼已有多少时rì了?”
“已经在这里过了五个冬天。”陈云生答道。
“已经五载了,修行无rì月。五年苦修,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什么?”飞云子突然抛出一个令陈云生无比诧异的问题。
思忖了一会,他慢慢答道:“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灵,心中越来越清明。似乎世界都变得透明起来。只要凝聚jīng神,就可以感知到洞外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识海中明暗的光影清晰可见。有时候会突然思索到一些奇怪的问题,例如,生为何来?死为何去?至于失去的东西…….”
陈云生顿了一下,“我过早经历生死,失去了年少的不更事。”
“你可知道,这五年之中,我从不向你介绍修仙界的种种,所谓何故?”飞云子捻须说道,对于陈云生之前的答案不置可否。
“不知道,师父自然有师父的道理。”
嘴上这么说,陈云生心中却腹诽不断。五年之中,每当他昂起探求的小脑瓜,迎来的不是冷嘲便是一番来由的打击。可以说,在隐忍功夫上,陈云生已经高过那些在俗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他可以将彻底无视飞云子鄙夷的目光,将飞云子的话当做空气。
“我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关于修,是一个不可说的事情。比如当rì让你去刺山壁,如果第一天就告诉你如何运用灵元,虽然你的进境是快了一些,但是丧失了对山壁坚硬的体悟。丧失了对灵元作用的体悟。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一个锤炼心境的机会。”
“当年我师兄曾说过,修行,修行,修的是见识。我却不认为那个糟老头说的正确。修行,修的是心境,修的是历练,修的是将死不死,修的是在绝望中求生。只有经历生死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只有经历绝望的人,才有无比的勇气和决心。现在你明白我为何故你在你修炼的过程中设置重重阻碍了吧。”飞云子以他固有的老成调调说着。
陈云生点了点头,他并非顽劣的少年,经过那么多事情,他的心境早就变得坚韧异常。对于师父的话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方式,关于修行的道理,他虽然不能完全同意飞云子所言,但至少大部分都是接受的。
“既然你道心已成,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修行界的常识了。所谓修行,亦即是世俗人口中的修仙,是将天地之气融于自身,聚少成多,聚粗取jīng的一种手段。由于可以驱使天地之间的能量,所以修仙者凭空多出许多莫大的法力。”
“在修仙的过程中,会有很多劫难和关口。比如,你现在处于练气期,也就是修者的最底层。之后依次是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等等。越往后,修仙之路会越发的困难,到时候不只是内功需要修炼,还要积累外功。”
“而境界越高,越能体会天地变化之理,也就是天道。我辈修仙多有误区,认为修仙只为长生,谬矣!修仙是为了明天道,晓天理。如果哪rì为师能明晰了天道之玄妙,哪怕让我马上死去,也丝毫不会犹豫,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飞云子眼光灼灼,似乎对于天道有无限的向往。最后两句其实是对于他自己而言的,并没有期待陈云生能够明白。他自忖纵横人间数百年,该见识的、不该见识的都已经见过了,但是对于天地存在之理却越发的困惑。虽然修行不断,进展却越来越小,似乎无限的接近一个节点,总也无法超越。
此刻,陈云生也随着飞云子一同陷入了对天道的向往之中。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从师父五年来的沉吟苦思中也能感受到天道之玄妙,似乎明白天道之后,自己面临的种种困惑就会迎刃而解。
“你敛气诀已经修炼到第二层了,如果不出意外,五年之后可以达到第三层,那时候恐怕你筑基就要成功了。这敛气诀可以助你凝结元婴,所以今后你一定要勤加习练。”
“敛气诀一共有几重?”陈云生问道。
“十重。你现在正处于练气后期,神识之感已经初成。可以使用那个储物袋了。所谓神识就是修仙者的一种特殊感应,可以凝聚起来感觉周围环境的变化。一个人的神识越是强大,越能够感应出更大范围内的灵气扰动。”
“弟子从师父教的书中了解,修仙还有制符,药石,炼器和阵法等其他大类,这是真的吗?”陈云生对于飞云子口中光怪陆离的修真世界产生了无比好奇,说出了一个关心的问题。
“修道之中有所谓内丹和外丹之分。所谓内丹,是以身体为炉鼎,自成天地宇宙,气息运转,道法天成,注重于境界的提升。外丹就如你所言,有御物,灵符,丹药,法器,阵法,通灵等。本门大多时候讲求jīng炼内丹,内丹也是一切的基础,对于外丹,只建议研究一种,不主张贪多求全。须知人的jīng力有限,若在外丹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反而阻碍了修真大业。”
看到陈云生犹有疑惑,飞云子接着说道:“譬如,一个修士若是道法高深,根本不为阵法、禁制所制,举手投足之间皆可破之。御物、阵法、制符、炼器、炼丹每门都博大jīng深,不穷极一生很难有什么建树,还不如把时间用在内丹修行上。”
对于修仙界的各种常识,飞云子不厌其烦的给陈云生讲解,从一个吝惜字词如命的人骤然变成一个无话不谈的话痨。对于这种转变,饶是陈云生对飞云子的乖张有很强的免疫,仍然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是灵根?”陈云生突然问道,他记得当rì飞云子传授敛气诀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嘴,趁着今rì师父反常,他急忙抛出这个问题。
“灵根就是修行之人的根xìng,关于灵根的种类,修仙界有很大的争议。一般而言,具备什么样的灵根,才能修行什么样的法术。”
“但是也不是身负越多灵根就越好,虽然可以兼修其他属xìng的功法,但每种属xìng却都不能jīng通,反倒不如单一的灵根携带之人在修仙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我是什么灵根。”陈云生问道。
飞云子瞅了他一眼,半天不置可否。陈云生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猜出,一定是在灵根的问题上,师父无法打击到自己,所以才斟酌再三,闪烁其词。
“你是天灵根。很逆天的灵根。具备这样灵根的修行者可以随意修炼五行之术,没有任何障碍,如同同时具备了jīng纯的五行灵根。”飞云子沉默一会儿后,回答陈云生。
“然而,”飞云子的语气急转直下,仿佛从凌云峰的山巅落到平地,“天灵根由于过于逆天,所以一般这种灵根的持有者多不能长命。”
陈云生第一次看到师父的表求由冷厉变成了严肃,隐隐还有些担忧,有些于心不忍。他洒脱道:“不能长命就早死,去冥河畔见我爹娘。”
第十二章 远行
空气中弥漫了一种悲伤的调调,飞云子拍了拍手,说道:“为师这里有一块通灵宝玉,唤曰:‘聚灵’,能够加速天地之气凝结,对于修炼大有裨益,你拿去佩戴于胸前吧。”飞云子大袖一挥将一团白雾抛到陈云生面前。
陈云生仔细端详手中的白玉。只见此物通体透明,表面温润,周身被一团水汽包裹着,如同一团云雾一般。可是用手抚摸白玉的表面,却干燥无比。将此物挂到胸前,陈云生可以感觉到一股蓝盈盈的灵气充盈全身,此物绝对不是凡品。
感受着师父对自己的拳拳之意,他跪下磕了一个头,眼中闪起一丝泪光。在飞云子和陈云生生的师徒世界中,繁冗的礼节很少。表达恭敬使用磕头,表达谢意也要磕头,表达歉意仍然是磕头。
飞云子看到徒儿感动,胸中一阵思cháo翻滚,刚才口沫横飞的劲头当即去了七八分。大袖一挥,让陈云生退下,自己打坐去了。
第二天,飞云子突然把正在入定状态的陈云生叫道他的石室,用一种仿佛做了很艰难决定的语气说道:“为师要出山办些事情,恐怕一时半刻不能回来。你要好生修炼,看守洞府,不可随意外出,以免生出事端。”
看着飞云子略带意兴阑珊的表情,陈云生愣了一下。对于朝夕相处的师父,虽然他总有中不着调的感觉,可内心也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根本没有想到师父会有一天出门远行。
“师父要去多久?”陈云生问道。
“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倘若过了十年为师还没有归还,你可以去往西边三千里外的天穹山找我师兄。他自会接纳你。”
说着,飞云子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长条状的紫檀木盒子,“此物是我昔年游历之时所得,由于已经有了本命之物,所以没有加以炼化。正好做你凤鸣刀诀的兵刃,你也可以将其作为本命法宝修炼。”
“本命法宝?”陈云生疑惑道。
由于即将远行,飞云子延续了昨天的好态度,他徐徐说道:“先说法宝和法器的区别吧。其实法宝和法器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一条界限。法宝和法器的品级也不能划分的很jīng确,一般威力比较大的法器称之为法宝,威力较小且称之为法器。”
“只有到了金丹期,才能发挥法宝的威力,所以就算龙凤双刀是法宝,在你的手中也如同法器一般。况且现在看来,这两柄刀还称不上什么法宝。若说是法器呢,也与普通法器有所不同,至于不同之处,rì后你自然会知。”
“本命之物是被修士炼入体内的法器总称。所谓炼化并非使用外界的火源,而是利用自身的本命之炎和神念,以身体为炉鼎对法器做的一系列淬炼。炼化后的法器不用存放在储物袋中,而是存于修士的识海之内,和修士的神念相关,一念之间就可以招至体外。”
“由于这种法宝和修行者的神念相通,所以本命法宝有损,对于修士的修为也有不小的损害。”
陈云生没想到师父说了这么大一通,他打开紫檀木盒。一股寒气顿时扑面而来,木盒里面装着两把古朴的短刀,一柄稍长约有一尺,一柄短些也有八分。
刀柄弯曲,后面各有一个兽头,看样子一边是龙首,一边是凤头。刀身泛着的青铜sè光晕,通体布满粗犷的纹路,这些纹路组成一个个形状怪异的图形,带着一种蛮荒的气息。
他把双刀抄在手中,感觉轻重正好,双手刚刚接触刀柄,就感觉身上灵气被双刀吸取,淡金sè的灵气宛如河流一般在刀身的纹路中流淌着。陈云生仔细端详着光晕,并将神念放出,包裹双刀,渐渐的他感到一种远古的气息从双刀传来,仿佛自己移步换景,已经置身于广袤的宇宙,清楚可见天河悬垂,参商闪耀,说不尽的悠远和安详。
“噫,看来这双刀和你倒是有缘。为师当年可不曾产生这种共鸣。”飞云子语气中带着一些兴奋。
“嗯,随着以后的修炼,契合程度会越发的完美。在你没有纯熟之前,无法化遁光飞行,我这里有《五行遁法天书》一本,你拿去自行参悟吧。”飞云子眯眼着说道。
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赫然有一个八卦图案,也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陈云生翻了翻,书纸张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似乎是一种兽皮,但是又薄如蝉翼,拿在手上轻巧异常。
“谢师父!”陈云生磕了一个头,迅速站起。在师徒俩的礼教系统中,磕头数量和感激程度并没有一个正比的关系。曾经他多磕了一个,却被飞云子以破坏礼法的名头,臭骂一顿。否则,陈云生倒是愿意磕上三四个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飞云子眼中露出一种罕见的柔和,对陈云生的上道,他深深感慨。之前曾有多少个优秀的苗子,由于过于拘泥于凡夫俗礼,被他赶出师门。
似乎又想起来什么,飞云子再次拿出一本古籍说道:“这本《五行秘法》是你师爷传给为师的。书中记载的都是些普通的五行法术,标明了各种法术修炼时所需的修为深浅,还有很多修士所留下的批注。”
“你要仔细研读,切不可在修为不到时强加修行,那样必然走火入魔,谁也救不了你。我门中修行贵jīng不贵多,太杂反而不好,所以你主修功法为火,其他兼修即可,切勿贪多,荒废主业。”
“遵命。”
……
师徒两人间的送别仪式简单之极。
“我去了。”飞云子立于山巅,望着云海说道。
“望师父早回。”陈云生垂首说道。
一阵清风拂过,当陈云生再次抬头的时候,飞云子已然不知所踪,空荡荡磐石上只有一缕尘埃。
陈云生的不习惯来自于每rì不用做早晚课,也不用面对那张苍白冷峻的面颊,更不用听到一些尖酸刻薄的挖苦。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对于早就习惯了如此相对的陈云生而言,是一个不小的变故,令他有些失落。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陈云生念叨着早年飞云子教他认字时的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不明白这句话背后所引申的男女之意,只觉得很适合描述他和师父间的感觉。
第十三章 五行道法
没有飞云子的限制,陈云生可以zì yóu的在修行的世界中探索,他渐渐开始喜欢这种游刃有余的修行状态。《五行秘法》这本书文字简介明了,上面还有很多人的注释,每张纸的留白处,布满了蝇头小字。
这些文字的风格迥异,有的豪放,有的婉约,显然并非出自相同人之手,也不是同一代人留下的笔记。有些注释之间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更有些批注矛头直指前人有误人子弟的嫌疑。
陈云生翻到第一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火法”。旁边写着一些攒花小楷,大致指出火法修习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陈云生对这种文字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觉得这种婉约的文字如同一泓清静的溪水,令自己格外的平静安详。顺着文字读下去,火法中强调的法印,施法之时所需要具备的修为一一列出,明了而简介。他甚至觉得,原书中的内容还不如这份笔记更有价值。
随手之间,一个法诀凝于胸前,灵元汨汨从丹田流入双手,指尖逐渐有一层橙sè的光芒。火光照亮了黑暗的石室,陈云生看着手指上跳动的火苗,一阵兴奋从心底升起。灵元的运转中断,火光戛然而止。
如果飞云子在一旁,一定对徒儿的惊艳表现目瞪口呆,这种与生俱来的领悟能力是流淌在血脉里的传承。
虽然修行一事到最后拼的是灵石,灵药,以及各种法器。可这种与生俱来的灵xìng无疑是能否走到最后的最大助力。火法是陈云生第一个接触的法术,也是他最擅长的。
一个月的潜心顿悟,陈云生已经可以把火球术施展的有模有样,火焰在他的双手之间跳来跳去,如有生命一般。那般灵动的摸样,绝非普通修士可比。将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打入地上的柴堆,陈云生开始准备晚饭。
自从领悟了火法中一些低阶法术的要领之后,陈云生越发五行道法比敛气诀有趣多了。觉得步行太慢,他开始参悟五行遁术,最初上手的就是土遁之术。选择土遁绝非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是因为这门遁法在书的最前面。
也许是因为飞云子的惫懒,也许是因为天意。要知道,很少有修士同时掌握两种遁法以上,这样做无疑会消耗大量的时间。在五行法术之中,遁法需要花的时间最多。有很多大修士一生一门遁法都不修,也一样纵横睥睨。
陈云生现在只有练气中期,体内能调动的灵气有限。他依照《五行遁法天书》中描述的法门,将体内半数的灵元汇聚于丹田,发散于经络。如同灵蛇一般走过诸天十二正经,灵元渐渐凝重起来,流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一团褐sè的光晕从他身上渗出来,他左脚点地,身子倏地一下没入地面半尺,整个脚丫都埋入了土中。陈云生心中大惊,法术顿时被破去。
看着没入泥土的双脚,陈云生无奈地笑笑,他将双脚周围的泥土挖开,从土中抽出双足。初次尝试就小有所成的陈云生有些得意,当即依照法门再次运转法诀,这次在褐sè光晕的笼罩下,他竟然将下半身都没入土中,最后还是因为法诀不熟,灵元转换产生了中断,再次陷入土中。
虽然这次脱身有点小麻烦,却难不住他。陈云生激发出天玄霸气,身边的坚实的泥土顷刻间被斩成碎屑,他很从容的从坑中走出。经过这两次的折腾,他体内的灵元已经消耗了小半,感到有些疲惫。
所谓“天玄霸气”,其实是金属xìng一种护体灵罡,是修炼敛气诀附带的一种效果。当修士激起周身的天玄霸气之后,无论移动速度、防御能力或是对周边事物的感知能力都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可谓益处多多。
“看来想要使用土遁术代步,着实要下一番苦功夫。”陈云生琢磨道。他哪里知道,第一次运转法诀就能入地半尺,已经非常难得了,这已经算是入门了。
现在的修仙界中已经鲜有人修炼土遁这类费力不讨好的法术了。低级修士只要花上十几枚中品灵石就能买到一个不错的飞空法器。高级修士练出本命法宝,身体和法宝融为一体,遁光一闪,风驰电掣,比起土遁快多了。
飞云子强调道法天成,崇尚对于法体和内息的修炼,对于外物常常嗤之以鼻,除了他的本命法宝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法宝和法器,从他只使用一个简单的储物袋这件事上就可以知道他是身无长物。
须知,在修仙界的市坊中花上几十块中品灵石就能买到一个空间是他储物袋十几倍的储物指环。碰到这么极端的一个师父,自然不会告诉徒弟世界上还有飞空法器这样的东西,否则,陈云生也不会傻乎乎的修炼土遁这种龟速的遁术来代步。
不过万事有利有弊,虽然这门功法初期看似平凡无奇,只是将土灵气包裹全身,就可以用慢悠悠的速度遁走。然而修为到了极处却有偌大好处,首先速度不下于普通飞剑法宝的遁光,更可遁至地下万里深的地肺所在。
试想对敌之时倘若力有不逮,想要逃命,一道遁光遁至地下千百里处,任凭对手在上面气的跳脚骂娘也无计可施,这又是何等的乐趣。
土遁有如此多的好处,修炼之人却rì渐稀疏,原因是此法后期进展极为缓慢,将时间消耗在这上面,还不如修炼些更实用的法门。此门功法分为七层,陈云生在第一层上足足花了有一年才修炼纯熟。这让他感叹,师父所言不虚啊,若贪多修炼其他功法,没有主次,必然杂而不jīng无法进阶上层。
一边感念于不能浪费过多时间在旁骛上,一边又cāo持起《五行秘术》。这次陈云生本着实用的jīng神,选择了石甲术。他经常在山林中行走,衣衫很容易被荆棘剐破,深山中修行衣衫本就不多,只有一件备用,现在两件衣衫已经破的不成样了,穿在身上处处漏洞,和乞丐无异。
陈云生看到法术上有一个“甲”字,以为施展法术之后会有一身的铠甲,既然是铠甲,在森林中行走自然不会被割破。
当他花了一个月熟悉了石甲术的法门之后,第一次施展出来,结果却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原来所谓石甲,就是在他身体的表面凝结了一层青灰sè的石皮。
陈云生发现石皮的厚度和他修炼的层次有关系,现在他的石甲术只是一层修为,按照《五行秘法》中所记载,此法一共五层,修炼到等级,所成的石甲坚如磐石,刀斧不能伤之,可以接下金丹修士一击。当然金丹修士一击威力也不一样,这里所说的只是一个大概。
当他发现石甲只是石皮之后,对于石甲术的兴趣骤减,就算在身上覆盖了一层石皮,也无法阻止衣衫破坏,石甲术对于他来说是无用了。
尝试过三种法术之后,在陈云生jīng挑细选之下,惊雷术映出了眼帘。选择这项法术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注释文字中一边倒的赞誉。按照前人修炼的心得,惊雷术不仅威力不小,速度也奇快无比,是杀人越货的不二手段。
唯一问题是修炼起来困难重重。不过在前几项法术的修习过程中尝到甜头的陈云生,自然不会把这些所谓的困难当做一回事。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了代价。足足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将凝结在指尖的闪电稳定下来,看着在两指之间“噼啪”作响的电苗,他心中一阵郁闷。
“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电芒数丈,如蛟龙入海,荡物如秋风之于落叶。”陈云生不禁想起一人,在这个法术大成之后,写下的心得。
郁闷之后,他很快便沉入苦修之中,凭借坚韧的xìng格,陈云生又花了半年时间,终于可以将闪电聚集于手掌,形成一个直径半尺电球。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圆球总是无法形成闪电击出,这点让他颇为无奈。
第十四章 紫金之灵 上
凌云峰的秋rì总是格外绵长,淅淅沥沥的细雨总能勾起陈云生内心深处的那丝感伤。他拍了拍身旁的一只长毛老猩猩,对方也拍了拍他的肩头,两拍之中蕴含的意味却截然不同。陈云生的是无奈,长毛猩猩的是信赖。一人一猿在细雨中静坐,浑然不在意雨丝将身体淋湿。
在陈云生背后,密密麻麻坐着上百只猩猩。一个月前,他无意胖揍了一个偷玉米的成年猩猩,接着又连续打败十余只成年猩猩。随之而来的是,上百只猩猩对他叩首膜拜。
这并非他原有之意,不过这些猩猩每过几天便会来到此地群聚一下,以表达他们对头领的敬意。留下一些臭气熏天的屎尿之后离去,搞得陈云生颇为无奈。
看着远方的群山,陈云生屈指算了一下,飞云子已经离开了五年有余。他今年十六岁了,从一个小童变成长七尺少年,眉宇间英气勃发。常年在山间奔走,身上肌肉紧凑而有弹xìng,身材透着一股阳刚。
转身站起,陈云生告别身旁的老猩猩,转向洞内,开始准备中午的食物。猩猩们表过忠心,也都各自散去,一阵喧哗之后,山顶又恢复平静。陈云生并不反感这种宁静,他可以连续一个月不说话。实在无聊了,便借土遁在山中逛上一圈,找两只猛兽打上一场。
吃过饭之后,他来到后山的两亩谷物地。这些谷物是肉食和山果的辅助,虽然产量极低,但是了胜于无。用龙刃收割了一片谷子地,陈云生突然看到那只长毛老猩猩去而复返。他微微蹙眉,看着洞前一片狼藉的屎尿,心中发狠,若这只老猩猩今rì再膜拜一次,他一定把这些猩猩打的满地找牙。
长毛猩猩有点反常,拉着陈云生衣服,嘴里支支吾吾的,手里不停比划着,似乎急于表达什么,又说不清楚。陈云生和猩猩相处久了,自然懂了一些兽语,感觉到这老猩猩是想要带他去看什么东西。
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他随着猩猩而去,一路飞奔跳跃,来到一处小山坡。老远的,看到前面围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猩猩,一个个指手画脚,吱吱呀呀的,都十分的兴奋。
猩猩们看到长毛老猩猩带着陈云生回来,自发的让开了一条通道。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猩猩围成的圈子,陈云生看见中间赫然立着一只小猴,浑身金毛,两只金sè的眼睛四处乱看,眼中jīng光流动。
在它对面,几只身强力壮的猩猩在呲牙咧嘴,表情痛苦,似乎受了些伤。长毛猩猩指着小猴开始吱吱呀呀的叫起来。陈云生一阵蹙眉,原来是拉自己来助拳,想到rì后恐怕无法摆脱猩猩王的命运,他心中一阵郁闷。
突然猩猩群里一阵大乱,一只体毛黝黑的壮年猩猩朝小猴冲了过来,看着它的气势,似乎想要把小猴一拳给砸烂。金毛小猴子别看个头不大,浑身却机灵异常,一个转身就跳到了黑毛猩猩的头上,朝着它的眼睛就是一顿乱抓。黑毛猩猩顿时不敌,捂着脸满地打滚。小猴跳回原处,还和刚才一样悠哉地四处张望着。
在猩猩的世界中,等级严格,平时猩猩王可以对于族群中的其他公猩猩颐指气使,但涉及到首领位子的争夺中,一般都是遵循着单打独斗的原则。这群猩猩平时畏惧陈云生,隐约间已经将他视为族群的首领,所以在遇到金毛小猴挑战之时,长毛才急忙将陈云生拉来。
陈云生打量着这个小猴,同样,小猴也看着他,就这样一人一猴对视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陈云生早年曾有和雪狼对峙的经验,区区盏茶的时间,自然不在话下。他气定神闲,jīng神头依然不减。
小猴有些不耐放了,一个跳跃,直奔陈云生面门袭来。陈云生身子微微偏转躲过小猴一抓,伸出一只手,直奔小猴的尾巴抓来。小猴一看形势不妙,凌空翻转,身子直挺挺的向地面翻来。就这样一人一猴斗在了一起。
见小猴生的可爱,陈云生不愿出重手伤到它,想要凭着一些拳脚功夫将小猴擒下。但是这猴子身体极为灵活,快似闪电,陈云生的手根本连根猴毛都碰不到。越是这样,越激发了陈云生的好胜之心。
这场人猴大战竟然斗了两柱香的光景。陈云生固然累的通身是汗,那小猴就更别说了,浑身的毛都被汗浸成一绺一绺的。最终,小猴被累倒了,躺在地上说什么也不动了,陈云生轻松的拎着小猴的尾巴冲着众猩猩喜笑颜开。
再看小猴一脸沮丧,一副放弃了抵抗,任君宰割的样子。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样子,陈云生一时倒拿不定主意应该怎样处理这只猴子了。
......
凌云峰的夜晚格外寒冷,由于地处西凉国的西南,而西凉国又在青洲大陆南部,所以这个高达千丈的山峰并没有被冰雪覆盖。陈云生在洞内生起一堆火,自己坐在火边想事情。那只金毛小猴四仰八叉的躺在草窝中酣睡。
今年是陈云生在山上的第十个年头,敛气诀已经修行到二层的巅峰状态,离三层只有一步之遥。他虽然早已不惧这山顶的苦寒,但是到了夜间内心不免泛出一丝丝的寒冷。这十年的孤独苦修,又怎生的了得,如刀般将少年的天真童趣消减的薄如蝉翼。他渐渐收敛心神,进入敛气的境界,洞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一团银白。
转眼月落rì生,红sè的朝霞将洞内映的一片火红,陈云生一夜之间已将敛气诀运行了七八个大周天。睁开眼,口中吐了一口浊气,感觉神清气爽。下意识见回头向小猴呆着的地方看了看,不由“噫”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原来小猴昨天睡觉的地方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猴影,凭空多出一块紫sè的金光闪闪的金属块。此物长约一尺,宽有一寸,右拇指般厚。陈云生将金属块拿在手中,发现入手沉重,但此物表面似乎并不光滑,一条条线条隐隐约约的勾勒出一些颇为玄妙的图形,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法阵。陈云生对着紫金看了半个时辰,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就将其放回原处。
看了看天sè,又到了修炼刀法的时间,他几个箭步,窜到洞外几十丈开外的一块空地上,开始练习凤鸣刀法。陈云生屏气凝神,身子周边放出一团黄蒙蒙的气息,手中多了两柄青sè斑驳的短刀。
双刀上下翻飞,隐约夹杂着一丝凤鸣之音,引得周围树梢上的鸟雀一起低鸣。由于周身被天玄霸气包围,整个人快如闪电,急如流虹,招式已经无法辨认,只有一团黄光在空地上游走不定。
凤鸣刀法共有八八六十四式,每一式又可以化简为繁,拆分为八招,可谓繁复异常。当年飞云子只是招式就传了陈云生三个月之久,更不要说修炼纯熟了。但陈云生单凭着一股毅力,在三年之间硬将这刀法练的有模有样,得到师父几句不冷不热的赞赏。
这些年修行之中,凤鸣刀诀是每天早上必练之功。尤其近两年,由于陈云生习得惊雷之术,将雷电之力运用于刀上,长度不满一尺的双刀可以化成三尺来长的电刃,并且收发随心,些许弥补了由于修为太浅而无法炼化双刀的遗憾。
若是普通的法器,就算不用炼化,也可用神念驱动,游弋于天际,杀敌于无形。可龙凤双刀不知怎地,竟如同普通兵刃一般厚重不堪,竟然无法用神念cāo纵。
当然也有特殊之处,双刀之间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例如无论用多大力气将凤刃抛出,只要龙刃在手,凤刃总会飞回,反之亦然。
转眼间,陈云生化身的光团已经隐隐有了风雷之声,一丝丝银sè的电弧从光团中游走而出,把地面激出一个个小坑。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余,他渐渐慢了下来,一个收势,光团戛然而止。
这时太阳升到了天空正当中,已到午时,陈云生若有所思的向山后的那片谷子地行来,这里种着一些耐寒的小麦,玉米和山芋,能够供给他平rì的食物需求。
等他到了地头,鼻子差点气歪了,昨天那只金sè的小猴赫然躺在两个田垅之间,左手拿着一只山芋,右手抓着一把麦穗,身前还散落着十几个吃剩下的山芋,有的吃了一半,有的只咬了一口,两亩小麦已经被他压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