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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连天     天道殊途txt下载     天道殊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章 一刀穿胸过

    东看台之上,陈云生闭上了眼睛,并非他对擂台上的争斗不关心,而是全神贯注的将神识逸散到擂台之上。此地距离擂台七十余丈,用肉眼无法看清红砂之中的情形。他脸上浮现了一丝忧色,虽然白花花的刀尖距离对方的心口只有两尺不到,可越往前,赤沙的阻力越大,每一寸都坚如磐石。白夜虽然在动,可十分缓慢,看得出白花花的辛苦。

    看台后方,白十三和血狮也都屏气凝神,不复刚才的高谈阔论。白十三使劲咬住下唇,不觉间渗出了血渍。他双手紧紧握住前方的粗木扶手,手指深陷其中,木屑落了一地,这份紧张在白虎神坛从不曾有过,虽然刺激,却也揪心,毕竟白花花是自己唯一的妹子,也是家族之中最小的女子,若出了点意外,自己难辞其咎。

    擂台之上,赤沙之中。白花花感觉到了来自于前方如山一般的压力,她双手的白夜微微颤抖着,有些瞄不准对方的左胸,他的腿犹如千斤巨石压住一般,每抬起一寸都十分困难。

    在白虎化神凝成的护体罡气下,赤沙无法伤到她,可若收回白夜,那么这团罡气在肆虐的风暴面前将不堪一击。

    白花花从容地做出了人生第一次艰难的决定,从容是因为没有过多时间思考,之所以艰难,是因为这次决定可能会让她丧命。

    女子将残存的灵元汇聚在白夜之上,白夜上散发的白色火焰一般的光芒瞬间收敛,汇聚于一点,凝成一个耀目的亮点。白花花身后的白虎颜色暗淡了很多,将大部分灵元聚集在刀尖之后,自然无法兼顾白虎化神的效果。

    白夜向前的阻力霎时间变小,可白花花感觉到了赤沙被狂风卷起的巨大冲击力,细小的沙粒以极高速度击穿了那层削弱后的灵罡,而后打在她的身上,一阵密集的疼痛感几乎令她眩晕。即使白虎一族强悍的躯体也无法在这赤沙暴中维持很久,她必须快。

    白夜犹如劈开一道暗红色的丝绸,带着巨大的割裂声,一寸一寸接近了上山虎的胸膛。虞无境有些慌乱,他已经将灵元尽数施加在了血刀之上,这团巨大的赤沙风暴消耗巨大,饶是他灵元远比白花花强大,也架不住这般消耗。关键是这个女人正在接近自己,就算他的恢复能力极强,也无法在对方洞穿心脏之后依然活蹦乱跳。

    拼到了现在,只有倾尽全力,他动用了修士一般绝对不会动用的剩余两成灵元,拼着道基受损也要拿下女子,他身体闪烁着赤红的光芒,巨大的红沙风暴绵延了三十多长。看台之上再无其他,两人的身影都被赤沙所笼罩。

    季平南看到这一幕,轻轻叹道:“虞无境拼了。”

    冯圣眯着眼,对于刚才自己的预测的信心弱了一些。看起来,虎女并非他眼中那般不可持久。

    白花花发髻散乱,被风撩起,身上的纱衣乱舞,衣袂的下摆早被烈风撕烂。白夜的尖端距离对方的胸口只有一寸,可这一寸却是最艰难的一寸,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无法再进得一分。

    白花花眼中露出了一道光芒,她决定不再驱动白虎化神,而是将所有灵元都倾注在白夜上,这个想法一闪念,她便践行。

    一瞬间女子身上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可白夜尖端的光芒却宛如暗夜中的星光,倔强地穿透了浓重的暗红色,让四周看台上的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拼了。”季平南叹道。

    “死女人,好狠!”公孙行咒骂着。

    “花花!”白十三嘶吼着。

    陈云生睁开了眼睛,这一刀是为了他。陡然间,他身上萌发出一团团金色的光芒,一只麒麟光影真实的令人恍惚,他动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夜洞穿了虞无境的左胸。

    一刹那。

    白花花被狂暴的风暴吹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任由风暴裹挟这飞出擂台,撞向一片坚硬的石林。

    陈云生出现在她的身后,连施两道粗大的元磁网,接下了白花花,此刻她已人事不省。

    擂台上狂躁的风暴随着施术者的倒下而停止,虞无境双膝跪倒,手中的赤红的长刀拄地,胸口滴滴答答地躺着血,逐渐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沿着法阵的纹路流淌开去。

    中年修士跳到擂台之上,蹲在上山虎身前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刚想起身宣布这场比拼没有赢家,上山虎的左手忽然伸了起来,僵硬地抓住那个中年修士的衣摆。

    这个动作虽然微小,却充满了力量,中年修士满脸惊愕,一个左胸被洞穿的修士居然还没死。此刻,四周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喝彩声。金沙的百姓们对大屿关战修的坚韧表示出极大的满意程度,从来就视这些战修为保家卫国的壁垒,他们自然越是坚强,就越受人尊敬。

    当然这种敬意除了来自于对力量的绝对崇拜以外,也来自于金沙的民众对于坚忍不拔的青睐,这也是金沙战修们所彪炳的。故而上山虎跪而不倒,高高举起了一只手在很长时间内成了大屿关战修精神的象征。

    早有两个大屿关的战修跳上擂台,在虞无境左胸涂上了一层淡黄色的药粉,然后将他抬下。

    季平南站的笔直,仿佛一棵健硕的大于木。看到一个参与救治虞无境过来,便拦住问道:“他伤情如何?”

    看着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护国大将军满脸关切,这位战修识趣地说道:“那刀若是再向左二指,虞将军恐怕性命不保。虽然他此刻没有性命之虞,可,可动了道基,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的。”

    季平南缓慢的挥了挥手,等那个修士走远了,他坚毅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宽慰,转身对同样一脸严肃的冯圣说道:“传我的令去,为虞无境用最好的药,一定让他在一个月内恢复修为。”

    冯圣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看台。

    中年修士捋着颌下的须髯,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不无自豪地说道:“第二场比斗,虞无境胜白木容。龙川和银沙各积一胜,两方战平。”

    在四周山呼海啸的喝彩声中,陈云生将白花花抱到了东看台,无论是龙川的修士还是天穹派的弟子都一脸沉默。白花花紧闭双目,身上极热,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

    陈云生接手女子的一刹那,就运转了春荣术,青色的灵元此刻已经灌注到了她周身的气脉之中,滋润着脉络和气血,感觉到女子体内生出一股不强的吸力,将自己注入的灵元缓慢而坚定地吸纳,陈云生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女子生机是保住了,可是道基却伤的不轻,就算伤势恢复,也未必能达到斗法前的修为。白十三关切地走了上来,他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脸的骄傲,在白虎族,对于因勇敢而受伤甚至死亡的族人来说,骄傲是他们永远的墓志铭。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过了良久,白花花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陈云生的怀中,女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当他看到四周人脸上的沉默之后,喃喃说道:“败了?”

    “虽败犹荣。”陈云生轻轻点了点头。

    白花花懊恼地蹙着眉,说道:“哥哥,我给白虎族丢人了。”

    白十三满脸笑容,道:“说什么傻话,你永远都是白虎族的骄傲。”

    陈云生从纳虚戒中拿出十余粒灵粟塞入白花花的口中,此物不比灵药冲击力大,只是纯净的灵气,和人体契合度最好。吞下十枚灵粟之后,白花花脸色明显好转,潮红和燥热退去了很多。

    陈云生招手唤来江雪芹和方明兰,让两个女人照顾白花花。

    擂台还是要继续。

    中年修士睥着头顶硕大的太阳,眯着眼看着四周意犹未尽的看客们,又看了看脚下损坏并不严重的擂台,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昨天晚上他听了一夜抱怨,那些休整擂台的战修们对于隔天就要开擂的做法怨声载道,为了照顾躲在四方台简易房屋之中休息的大屿关战修,中年修士决定下午再来一场比拼。反正擂台已经损坏了,两次积累在一起,总工作量必然要少一些。

    “明月台中午休整一个时辰,下午进行下一场斗法。”说完这些,他轻飘飘地走下了擂台。

    东看台之上,公孙行兴奋地摇着折扇,一脸喜孜孜地看着身旁黑脸的右坷说道:“看来大屿关的战修不都是废物,那个下山虎还有两手。”

    右坷急忙在一旁纠正道:“师叔,那个修士是上山虎。”

    公孙行用扇柄敲着右坷的脑袋,讪笑道:“管他上还是下,赢了才是王道。今日下午接着观战,我突然觉得这擂台和我没啥关系,都交给大屿关战修也行,就算他们输了,我也图个乐呵不是。”

    右坷一脸尴尬道:“殿下,说话还是小心一些,此地到处都是金沙的战修,让他们听到,恐怕对我们不利。”

    公孙行瞪了他一眼说道:“叫我师叔,给你说了多少次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自冯圣的挑衅

    白十三走到陈云生身旁,一双大手拍住他的肩膀,沉闷地说道:“下场我来。”

    陈云生看了看满脸阴云的白十三,心中却有些犹豫。下一场按照规矩应该银沙一边率先派出擂官,这点是可以利用的优势,若那擂官的修为明显高过白十三,再让他上去不是找输吗?

    在对方灼热目光之下,陈云生点了点头,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持,看到了就算战死擂台也不后悔的决绝,白十三已然如此,他又能说什么呢?这场擂台的走向渐渐脱离了某人,甚至某些人的掌控,仿佛一只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要奔去何方。

    四方台没有遮掩,此时正值酷夏,硕大的太阳从不吝惜自己的光热,仿佛要将万物烤焦。那些来自于金沙和银沙的平民百姓躲在看台之中,手中捧着来自于擂台四周小贩贩卖的避暑食品,一边吃,一边咒骂着酷热的天气。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离去,两场比拼下来,让这些升斗小民对修士更加了解,也更感兴趣。

    罗之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他眼中,除了听风谷的修士便是狼妖,在不就是一群群色泽不一的野狼。说实话前两场斗法对他的吸引不大,在听风谷长大,后来又辗转到了恶狼谷,什么样的凶险厮杀没有见过。支离破碎,骨断筋折,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恶狼谷的狼妖从来就没有为对方保留全尸的习惯,而听风谷更有一连制作狼妖标本的方法。

    此刻他最享受的便是看着这些安逸,兴奋,焦灼的平民享受生活。这些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逐步走下看台,来到擂台周遭一个买凉粉的小摊前,看着摊主满脸是汗,却满是幸福的脸,他有些疑惑。

    指着车子上的案板说道:“你卖的是什么东西?”

    小贩做了一辈子生意,早就看到这位贵人是来自于东看台,那里都是龙川国的修士老爷们待的地方。他满脸带笑,说道:“修士老爷容禀,这是我们俗人吃的凉粉,夏天天气热,没人愿意吃东西,来碗凉粉通透爽滑,权当午饭。”

    罗之青兴致盎然地说道:“给我来一碗。”

    小贩麻利地为他盛上一晚绿豆凉粉,又洒了不少的醋,辣椒和蒜蓉,最后浇上一层麻油,香气扑鼻。罗之青接过碗,翻手之间取出一块鸽蛋大小的中品灵石,打算送过去。

    小贩看到罗之青手中的灵石,不由得一惊,并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不要?”罗之青淡淡问道。

    “他不敢要!”此时旁边走来一个干练的年轻人,黑黝黝的面皮,青色的皮甲照身,双眼犹如两颗璀璨的星斗。

    罗之青转头看着对方,说道:“为什么不敢要?”

    那位年轻人从怀中逃出半钱碎银,丢给小贩,而后说道:“灵石对普通人来说有腐蚀性,他们不能修炼,无法炼化灵石之中蕴含的除了灵气之外的事物。故而常常接触灵石的人皮肤会溃烂,经久而不愈。”

    罗之青点了点头,灵石之中自然而然地带有各种杂质,其中有些对修行不利,故而修士极少直接吸纳灵石中的灵气,而是通过各种法器或是法阵将精纯的灵气提取出来。

    “这块灵石给你。”罗之青将灵石抛了过去。

    那年轻人眸子一闪,接过那块灵石,笑道:“这并非等价交换,这么一块中品灵石在黑市上少说也要换到几百两银子。”

    说罢他二指在灵石上一捏,一片晶莹剔透的灵石碎片被他切了下来,切口极为平整,仿佛被极锋利的利刃切下一般。这手在方寸之间完成,看似平常,却极为困难,比开山断流更见功夫。用力大了,那块灵石便碎了,用力小了无法切开远比花岗岩更坚硬难的灵石。

    接过对方掷还给自己的灵石,罗之青不再看对方,而是端着盛满凉粉的粗瓷碗,找了一处背阴的大石坐下,安静地吃着爽滑酸辣的凉粉,这种滋味对他来说比刚才的斗法更加刺激,他有些后悔没有叫上跟自己一起来的三个狼妖一起品尝一番。而那个年轻人也买了一碗,蹲在他一旁一边吃,一边看。

    吃了一半,罗之青停了下来,却不抬头地说道:“你是大屿关的战修吗?”

    那年轻人也停下筷子,眯着眼笑道:“正是,我叫冯圣。”

    罗之青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你切开灵石的手法很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点。”

    冯圣嘿了一声,道:“你很有趣,观察也很仔细,你会上台吗?”

    罗之青转过头,淡淡地说道:“当然。”

    冯圣脸上的笑容收敛,轻声道:“下场的下场我会出场,希望对手不要是你。”

    罗之青被对方的自负弄笑了,眯着眼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一定会输?”

    冯圣点了点头。

    罗之青不以为然接着说道:“那我要不要提前谢谢你的提醒呢?”

    冯圣优雅地说道:“不客气。”

    对于冯圣的自负外加个人感觉过于良好罗之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沉闷了良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我们算是萍水相逢,如果你很厉害,这就算是一条很有用的消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冯圣看着粗瓷碗中褐色的醋汤,喃喃说道:“我们有同样的爱好,这点够吗?”

    “你所说的爱好就是凉粉吗?”罗之青认真地问道。

    “是的。”冯圣煞有介事地说道。

    说罢,他将粗瓷碗送回凉粉摊,慢慢走回北看台,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干脆,和寻常人有些分别,可不仔细看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事实上他的足底距离地面还有一段微小的距离,这段距离之中充满了极强的风,以至于将他托在空中。

    罗之青喃喃说道:“一个精通木法的家伙。”

    ……

    陈云生看着罗之青吃了凉粉,又和一个极其危险的家伙说了一番话,在罗之青和冯圣对话的时候他打起了十足的精神,生怕有什么意外。冯圣是那种令他感到不安的人物,而罗之青在他的印象中又是那种一言不合便能将对方的脑袋拧下的主儿,这两人蹲在一起吃凉粉,难保没有一个火星下去,两人便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的会面极为平静,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看着罗之青顶着毒辣的太阳慢慢回来,他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对方曾多次帮到他,可记忆深处那份黑暗却需要时间反复的磨洗才能褪去。

    罗之青经过陈云生的时候,停了下来,说道:“我打算在第四场的时候上场。”

    陈云生愕然道:“为何是第四场?”

    罗之青嘴角上翘,“因为冯圣打算第四场上。”

    “你知道大屿关有名的战将中排在第一位的便是这个冯圣。号称青龙的就是他。”陈云生说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罗之青疑惑道。

    看着对方真心实意的求答案,陈云生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认识的人都很有性格。

    “冯圣在金丹中期的时候就曾经以一敌三,力斩三名狮妖,进阶金丹后期,曾经杀了一个元婴下品的长老级狮妖。这件事情请三思。”

    罗之青看着对方,不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若不让我上台,我现在就走。”

    陈云生叹了口气,道:“比过第三场再说吧,兴许不是冯圣呢。”

    罗之青执着地说道:“不,他一定会登台。”

    陈云生拗不过他,却不想放弃,旋即说道:“说实话,我想要亲手胜了他。”

    罗之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仿佛看穿对方的说辞,“你会有更强劲的对手,据说那个公孙行是元婴修为?你还是留着力气去对付他吧。”

    每个人只有一次上台的机会,对于陈云生来说,打击公孙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在擂台上亲手击败对方,这点对于公孙行来说同时适用。

    陈云生无奈笑了笑,道:“不小心被你看穿了。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多加小心就是了。我可不想你那三个兄弟捧着一具尸体回去。”

    罗之青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他认真地说道:“我很强,你不知道而已。无论如何第四战我是不会输的。”

    与此同时在北看台上,冯圣将自己观察到罗之青的修为情况汇报给了季平南。在整个汇报过程的末尾,他说道:“那个人并不是一只狼妖,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至于为何和三只狼妖厮混在一起,这个卑职也不知道。不过从举止上看,三只狼妖不是大屿山的红狼一族。”

    季平南说道:“如果不是来自大屿关,那便是来自天穹山脉。据说那里有一支灰狼族裔。”

    “若这般说,龙川国的势力已经大到囊括了整个天穹山脉?”冯圣有些讶异。

    季平南蹙了蹙眉说道:“不管龙川的势力如何,开弓已然没有回头箭。无论这条路怎样崎岖难行,我们都要走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口沫横飞

    午时过后,擂台正式开战。那个中年修士恹恹的走上擂台,瞅了一眼早就等候多时的看客们,高声宣布,“第三场比斗开始,请上一场获胜的一方率先派遣擂官上台。”

    北看台后方鸣起一声锣鼓,一个人由远及近从北看台下来,走上擂台。四外的观者离的较远,看的不是太清,许多人都发出窸窣的议论,此人和上山虎太像了。一样的盔甲,一样的身材,莫说远看,就是近看不仔细也很容易搞混。

    北看台的石柱上写下了一个硕大的名字,“尚无心”。

    看着这个名字,四周的观战者们才稀稀落落平息了议论之声,相信此人和刚才登台的人没有关系。

    李铁嘴指着擂台上的壮硕汉子说道:“此人是下山虎。同样是大屿关有名的战将。你打算派谁去?”

    陈云生苦笑一声,道:“那人此刻恐怕早就跳上台去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落在擂台中央。

    白色的皮质盔甲照身,盔甲镶着一条条黑色的玄铁,从远观便如一张黑白相间的虎皮。这个大汉的身材丝毫不逊于下山虎。手中擎着一柄大刀,个头也比上一场虞无境手中的要大了一圈。

    尚无心睥着对面的白十三,不屑道:“尚某战戟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白十三哼了一声说道:“你家爷爷姓白名十三,是来取你狗命的。”

    尚无心嘿嘿笑道:“恐怕你未必有这本事。白十三,你有没有准备好收尸的人?”

    面对这肤浅的挑衅,白十三并没有暴怒,他哂笑道:“放屁!从来只有爷爷刀下斩人,没听说过谁能伤我。”

    尚无心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地说道:“吹牛是吧?本将军就少一件白虎皮的盔甲,一会儿擂台之上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连丝绦束带都齐了。”

    白十三哈哈大笑道:“见过吹牛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看起来大屿关的战修不过尔尔。吹牛就当放屁似的,一股一股,一阵一阵,不绝不休,怪不得大屿关附近臭不可闻。话说你要能动得了爷爷一根寒毛,我便随你姓。”

    尚无心看到对方下了赌注,当即不甘落后道:“你若能伤我发肤,我自刎于台上。”

    白十三在白虎神坛就以大嘴著称,看到有人比自己更能吹嘘,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跺着脚说道:“一会儿我将你肚肠剖开,肝胆直接吞掉,心肾烹汤,大屁股上的肉割下来烧烤着吃。”

    尚无心嘿嘿笑道:“没想到你口味还挺重,吃爷爷的屎还差不多。”

    两人动手之前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极大,犹如闷雷一般,四周看台上的观战者们多是平民百姓,在他们心中修士多半都是有修养,有见识的人士,骤然听到这两个口无遮拦的主儿如此互骂,却不动手,不由得开始起哄,四周嘘声不断,偏偏擂台当中的两人越骂越来劲,谁也不愿率先结束骂战,好像少骂一句就要吃亏似的。

    中年修士在一旁听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来到二人之间,伸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道:“二位留些力气,留些口德,把精力都放在斗法上。”

    白十三抹了一把唇边的吐沫星子,叫道:“打他一个娘们似的人物还用留力气吗?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弹飞,瘦的跟枯草似的,你看他那双腿,像不像鸡爪子?”

    尚无心怒道:“斑点狗,别放屁,你身上才长着鸡爪子呢。老子削你只需要动动嘴,吹口气你就倒了。”

    中年修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伸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我数三下你们便开始斗法,谁不出手按怯战论处,直接哄下擂台。”

    在两人喋喋不休的叫骂声中,中年修士竖起了三根手指,当他连续落下两枚手指的时候,两个浑人仍然不绝不休地互骂着,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浓重的唾沫的臭味。

    当中年修士落下最后一根手指的一刹那,两人表情同时变得严肃,身影一花,跃在空中,两道光影交错的一瞬间,爆发出一阵如同爆豆子般的爆鸣声。

    中年修士退下擂台的时候,感觉一阵劲风袭来,赶紧躲开,稍微慢了稍许,衣角被劲风消去巴掌大小的一块。他一边惊愕,一边急匆匆离开是非之地,看起来这两人并非只有口舌的本事而已。

    白十三手中的大砍刀轮圆,自上而下如同山岳崩裂,其势不可挡,其威不可逆。尚无心不想和他硬拼,身子急忙后退。白十三的刀丝毫没有收势,直挺挺斩在擂台之上,激得碎石铁屑横飞,那十几道残破的法阵哪里能够经受起这般猛烈的冲击,比起上一场白花花的刀势来,强了不止一倍。

    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看的四周大屿关负责维护擂台的战修肝都碎了。这一场下来,恐怕擂台荡然无存了。

    他们的预测很正确,白十三每刀下去都酣畅淋漓,擂台之上多了十几个巨大的坑。虽然尚无心不和对方死磕,可是他手中的战戟威力也不小,双手兵刃,闪烁着三尺长的幽蓝色的光虹,一看就带有冰法的效果。

    尚无心每一击出手,都能在碎石和铁屑上凝结一层晶莹的冰晶,不一会儿,擂台上到处都是蓝色的冰晶,原本酷夏时节,擂台之上却多了几分深秋才有的凉意。

    陈云生看到白十三第一刀出手的时候,心便一下子揪紧,并不是被白十三砍山刀的威力所震撼,而是为他不留余地的攻击而担心着。这般大开大合,就算他修为比白花花高不少,又能维持几刀呢?

    反观对手,多利用自己的身形和遁法围着擂台转,抽空攻击,看起来威力不大,可阴险了很多,若是被一戟击中,恐怕就算白十三身坚甲厚,也不免麻木半天,让自己陷入危险。

    正在他凝神静气的观战,背后突然传出来一声虚弱的娇叱,“对,就这样,砸烂他的脑袋!”

    回头一看,陈云生差点气晕过去,只见白花花在江雪芹和方明兰的搀扶之下,来到看台之上,一边为自己的哥哥高呼,一边不断的蹦跳着。方明兰和江雪芹都露出了无奈的神情,看起来两人做了不少努力阻止女子前来,却没有效果。

    身旁的罗之青少有的开始认真观战起来,不时蠕动着嘴唇,仿佛在思考战局的走向。陈云生见状,不由得问道:“你看白十三的胜率有多少?”

    罗之青转过头,木然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陈云生微微一愣,道:“难道你不是在观战吗?”

    罗之青摇头道:“我在测算时间,看看下午能否在比一场,说实话,我有些等不及要和那个冯圣较量一下了,只不过这两个人不知道还要斗上多久,对了,你刚才问什么问题?”

    陈云生叹了口气,转过头,却发现身旁的李铁嘴已经张着嘴巴睡着了,嘴角还流着一根晶莹剔透的口水。

    他叹了一声“人才!”不再说话,老实地观看擂台上的两虎相争。

    擂台上,白十三喘着粗气,身后的白虎虚影随着他重重的喘气而忽高忽低的抖动着。在他对面,尚无心潇洒地站在一块高高翘起的巨石上面,一脸嘲弄地看着白十三,两人四周是被翻过的坑洼不平的擂台。

    白十三跳脚大骂,“姓尚的死驴,你算什么东西,不敢和爷爷正面斗上一斗,到处乱窜,你是属老鼠的吗?”

    尚无心嘿嘿笑道:“老子就是戏弄你怎地,有本事你上来啊。看老子不削你一个人仰马翻。”

    白十三痴性大发,眼中露出两团莹白的光芒,身后白虎虚影光芒大作,身子化作一团流萤,冲了过去。尚无心哪敢停留半分,身子一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白十三没有举刀,只用身体的强悍程度就将那块丈许的岩石撞的稀巴烂。

    他拎着刀四下张望,冷不丁从脚下窜出一道幽蓝的光芒,他急忙躲闪,还是慢了一点,盔甲的下摆被人家扫中,凝结了一片幽蓝的冰晶,距离好远仍然有一**的寒气袭来。

    白十三提刀骂道:“奶奶的,你小子还打是不打,有本事别躲啊。”

    刚才一击险些得手的尚无心更不愿和对方缠斗了,他双手提战戟,一脸贱笑道:“打,当然打,老子还打算把你屁股冻住呢。”

    看台上的陈云生心中焦急,他早就看明白尚无心的速度并不比白十三快多少,只不过仰仗着一套诡异的轨迹,不断巧妙的躲开对方的攻击。如果在擂台上的人是他,至少可以已经可以抓住三处破绽,将尚无心放倒。

    可是白十三似乎对这点浑然不觉,仍然硬打硬拼,真的让陈云生有些担心他的灵元能否持久。

    白十三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仍然自顾自的冲锋着,只不过速度越来越慢,手中的刀仿佛灌入了铅块,越发的沉重,每一击落下,都拖泥带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块头有大智慧

    尚无心仿佛心中乐开了花,白十三的颓势任谁都看的出来,刚才虎虎生威的几下却是威力不小,可不能持久,算不上英雄。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围着对方兜圈子,并且时不时地抽空砍上一戟,让白十三疲于应付,没有休息的机会。

    白十三的破绽越来越多,好几次都没有完全躲过对方战戟上撩起的锋芒,身上凝出一块又一块的蓝色冰晶。这进一步影响到了他的速度和反应。

    西看台上,公孙行丝毫没有太子的风范,他早就忘了此地并非他的行宫而是金沙的地盘。双腿不时蹬在前面的护栏之上,一手拿扇子,一手对擂台上的情形指指点点,不时大喊道:“砍他,砍他,你倒是砍他啊。”

    样子和寻常的观战之人哪有半点分别,两旁正襟危坐的右坷和左坷一脸汗颜,在他们身后的银沙修士们也都面有惭色,毕竟能修行的人必然读过书,懂得礼数,不会像外行一般看热闹。

    在太子身旁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一脸阴沉,整个擂台过程从来不苟言笑,仿佛笑和他绝缘一样。公孙行得意的四处乱瞅的时候看到老者脸上凝着的霜,不由得好奇道:“夏侯殇,你在想什么?难道擂台不够精彩吗?”

    “非也。擂台上两人的实力远超普通的金丹后期修士,是难得一见的精彩斗法。”夏侯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四平八稳,让人听不出有半点力道。

    公孙行有些不乐,道:“既然如此,你看谁能赢呢?”

    口上这么说,他心中却在想,“若不是看这老糟头子修为不浅,我才不愿带你这样一个臭脸来此,看着也无趣。”

    夏侯殇看了一会儿,说道:“尚无心有危险了。”

    公孙行一愣,心道这老头子在哗众取宠么?这白十三明显不行了。

    “何以见得?”公孙行掩饰着话中的惊异。

    “那白虎在有意示弱,太子难道看不出吗?”

    “有意示弱?”公孙行仔细看着台上激斗的二人,怎么也看不出白虎是装出来的。

    擂台之上,白十三周围到处都是尚无心的影子,他已经疲于应付到了极点,仿佛对方再加一把力,就能把他放倒。手中砍山刀无力地挥舞着,阻挡着那些致命的蓝色刀芒。

    尚无心心中高兴之极,没想到胜利居然来的这么容易,瞅准一个机会,看到白十三脚步虚浮,遁光不稳,就连背后那道冲天的白虎虚影也摇摇欲坠。他极速遁起,举刀砍下,这一下十拿九稳,速度远比刚才快了很多。

    白十三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惊异,既不是那种即将败北的懊恼,也不是那种无法躲过致命一击的惧怕。尚无心攻击的间隙捕捉到对方流露出的奇怪神情,心中打了一个突,但是看到自己的战戟前方的蓝芒已经碰到对方的胸口,只要在向前一分就能刺穿白虎的胸口。这等战机相信谁也不会错过。

    他咬着牙,带着千般的仇恨,将自己的力量尽数注入战戟,蓝色的光虹暴涨,四周的看客们不得不眯起眼睛。

    白十三大叫一声,“好!”

    全身的光芒都聚集于右胸,在盔甲上凝出了一层散发着太阳光辉的白色光盾,他左手巨大的砍山刀横扫而下,带着飓风和呼啸声直逼对方的腰部。

    尚无心看着这般情形的时候想要变招已经不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对方硬拼。带着蓝芒的战戟砍中那层光弧,爆发出一串璀璨的星点光芒,他感觉到那层光弧的巨大阻力。十分之一息的时间,光弧碎裂,战戟余力不绝,击中白十三的胸口,战甲如同纸片一般被击碎,可是至此战戟的威力已经减半。

    白十三的胸口宛如一块坚硬的玄铁,尚无心手上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战戟居然被他用胸口硬生生地挡下了。此刻他左手的战戟已经提到了身侧,准备硬碰硬地挨上一下。

    白十三的砍山刀摧枯拉朽一般撞在战戟之上,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在拼命挣扎着,犹豫狂风中的一盏灯。砍山刀的去势不绝,战戟被巨大的力道裹挟着,“啪”地一声拍在尚无心的肋骨之上。他壮硕的身躯仿佛狂风中的一张碎纸片,被远远地拍开,瞬间飞到擂台之外,从东南两座看台之间的空隙穿过,落地之前激起一团黄色的土屑,四周形成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

    白十三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大笑道:“终于找回面子了,好爽。”

    热血浇在冰冷的擂台表面,泛起一团白色的雾气,是那般动人心魄。

    此刻东看台传来一声暴吼,“好样的!”,看台的顶棚登时便被掀翻了一个直径丈许的大洞,天光流入,照在血狮那张兴奋的脸上。

    “狮子吼,居然用来喝彩。”李铁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吵醒,眯着眼不悦地说道。

    血狮飞快地跳上雷霆,搀扶着胜利者,围着擂台旋转着,四周的看客仿佛此刻才刚刚反应过来,触底反弹,绝地反击,没有什么比斗比这更精彩了。再加上血狮狮子吼带头,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金沙民众在这样一个大度的国度生活,秉性之中便有一种大度。虽然落败的一方是本土的修士,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此流露出半点对胜利者的忿恨,反倒将自己的溢美之情奉送给真正的英雄。

    白十三拍着血狮宽厚的肩膀,哥俩号一般地说道:“老血,怎么样,给你出气了吧。”

    血狮嘿嘿傻笑道:“那还用说,十三哥的手段绝对是这个。”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间爆发出放荡的笑声,基情四射,豪意无限。

    西看台之上的公孙行面如死灰,看着一旁略显得意的夏侯殇,他有一刹那真想掐死这个习惯性装逼的老头。

    北看台之上的季平南脸色更差,仿佛突然吞入一只死猫,不仅窝心,更是晦气之极,他看着身前地板上气若游丝的尚无心,气哼哼说道:“抬下去救治吧,别放在这里碍眼。没用的东西。”

    两个战修识趣地抬起尚无心壮硕的身躯,熟稔地沿着看台后面的小道走向后台。后台口已经得到救治的虞无境看到兄弟败的那么惨,脸上也尽是没落,自己刚刚取胜的光芒瞬间便被剥夺。

    季平南过了良久犹然气哼哼地说道:“下山虎这厮平日就只会耍小聪明,这次吃了亏也不算坏事,只不过大屿关三阵败了两阵,实在没有光彩。真是气死我了。这事一定会让其余三个老东西笑话死了。”

    一旁的冯圣尴尬地说道:“将军不要郁闷,这三场三位将军都已经尽力了。落败也没有遗憾,只不过对方的手段过于强硬,也许我们低估他们了。”

    季平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来,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说龙川国会不会搞的是扮猪吃老虎的老把戏?”

    冯圣愣了一下,没想到平日威严的将军在此刻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脱线的话,他思忖了一下,顺着说道:“将军圣明,我看他们就是这般想的。不过将军放心,轮到末将上台的时候定然不辱使命。”

    季平南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还是你靠的住啊。”

    ……

    中年修士看着四周满目的狼藉,心中则是满心的疮痍,擂台搞成这样,估计没个三五日是修不好的。他闷闷不乐地宣布着刚才的结果,又看了一眼西天的太阳,此刻再来一场恐怕就要挑灯夜战了,只有择日再战。

    头几场的斗法金沙的皇亲国戚都没有过来,故而可以由他随意安排时间。掐指算了算日子,他决定下一场比斗安排在三日之后,没想到这个结果宣布之后迎来的是无休无止的嘘声。

    他才懒得理那些平民看客的叫嚷呢,这些人多半因为在四方台多住几日花了银子才不爽的。至于金沙的世家贵族才不会因为多住几天便如同杀猪一般的叫唤,他们巴不得借用这个机会炫炫富,吹吹牛,搞些盛宴,过点糜烂的生活。

    不过叫唤归叫唤,不满归不满,第三场擂台还是平淡的闭幕了,四方台的夜幕并不安静,到处都是聚拢在一起吹牛打屁的人,三三两两,燃起篝火,火光映着天空的繁星,一个个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

    有好事者指着天上的星斗说道:“你们说修士这么大的本事,他们为何不上天去摘下星辰玩玩?”

    旁边一个人懒散地说道:“连这也不懂,在他们眼中,星辰仍然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那星辰是什么?”第一个人不甘地问道。

    旁边一个人眯着半醉的眼睛,看着天空中那三颗日益血红的星斗,半天不说话。

    第一个人有些不耐烦了,嘟囔道:“我看你也不知道。”

    那人淡淡说道:“我若知道,岂不是比那些修士还牛逼了!不过那三颗血星貌似以前没有出现过,老人传下来的星象书中也没有记载。”

    这时一旁扑上来一个醉汉,手中拿着一瓶烈酒,高声喝道:“血星管你屁事,喝酒!”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问

    通红的篝火映得陈云生的脸颊明暗不定,柴禾很湿润,噼啪声不绝于耳,他浑然不觉得,对着火堆发呆。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正是无念。

    无念也盯着火堆,嘴唇轻轻开合,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陈云生转头,看着无念问道:“这些年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想找人问,却没有人能够解答。”

    无念看着陈云生说道:“你想问我?”

    陈云生点头。

    无念羞赧道:“我远没有师父法力宏大,就是你也比我厉害,有什么东西我能帮你解答的?”

    陈云生说道:“这件东西也只有你们佛门中人才能解答。”

    他从纳虚戒中取出了那件金色的骨架,小心地摆放整齐,然后双手合十在骨架前恭敬拜倒。

    小和尚眼睛由细长变成了浑圆,他口中忙不迭地念着佛号,结巴地说道:“你,你,你居然动了别人的金身法体。这等龌龊的事情你也干的出来,太,太,太令人发指了。”

    陈云生站起身来,拍着小和尚的肩膀,抚慰道:“你不要如此激动,我不是佛门中人,自然不用遵循你佛家的规矩,在我眼中,金身和普通的骨架没什么区别,动就动了,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无念长大嘴巴,对于这种粗陋,无礼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一个劲地冲着那尊金身念阿弥陀佛。

    陈云生在一旁听得有些烦了,喝道:“你真够罗嗦,我就想知道这尊法体的主人是谁?这尊骨骼背后的故事,为何会出现在青莲峰的密室之中。”

    小和尚抬起头,脸上的惊愕稍稍褪去,看着陈云生认真说道:“我怎么会知道这尊金身是哪位大德的。不过从金身的质地上看,嗯,一定是一位高僧,应该像我师父那般的高人。”

    “这么多年,佛门之中出没出过如同天元大师一般修为的高僧?”陈云生接着问道。

    无念摇头道:“没有。你以为高僧如同春笋,每到春天就能发出一茬吗?等觉境界之中又分三千小境界,并非所有步入等觉的僧人都可以称之为大师。”

    听到对方单纯的话语,看着无念青涩的表情,陈云生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否经历了自觉境界的百世因果,怎么看起来还是这般清纯。

    “难道你的心从来没有被时光磨砺过吗?我听很多修士说,他们对时间很恐惧,最终结束生命的时候,心苍老的满是疮痍。”陈云生看着对方青稚的面孔说道。

    无念平静地说道:“我经历了百世因果,这并不代表我的心老迈。我法名无念,并非浪得。很多事情经历了,看淡了,超脱了,自然就无念了。人生如是,天道如是。”

    “纯属放屁”,陈云生狠狠向火堆吐了一口吐沫,火苗发出一声“刺啦”的响声。

    无念莞尔道:“你说的不错,刚才说的都是废话。”

    陈云生接着问道:“金身法体一般都能用来做什么?”

    无念眼睛逐渐睁大,惊呼道:“你想拿它来做什么?”

    陈云生摊了摊手,说道:“我背着他这么久,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不知道这金身的坚硬程度怎么样,我想用这金身做一件法器。”

    无念脸上露出了那种卫道士的表情,悲愤地说道:“你怎么能够这样做?”

    陈云生淡然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如果不这样,难道供奉起来不成?”

    无念口中又唸出一连串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本想戏弄小和尚一番,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突然觉得这小和尚有些可爱,揽住他的脖子,哥俩好一般并排坐在火边,看着噼啪作响的火苗,默不作声。过了良久,无念终于说道:“我建议你将金身带到我师父那里,让他老人家用无上佛眼看看这件金身的因缘,千万别妄自做成法器。”

    陈云生笑道:“刚才就是一说而已,况且法器之道我并不擅长,也想弄清楚这骨架背后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请教你。”

    当无念接过陈云生递过来的兽皮地图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当他看了地图上的纹路之后,表情变得惊愕,过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善哉!

    “这地图上的地方在哪?”陈云生问道。

    无念摩挲着粗犷的兽皮,用一种沧桑的音调说道:“地图上的位置在黾洲,是那块苍老的土地,从兽皮的纹理就能感觉到一股古老的韵味,也只有黾洲才能产生这么古老的东西。”

    “有多老?”陈云生登时来的兴趣。

    无念轻声说道:“老到沧海可以变桑田,海可枯,石可烂,也许是十万年吧。”

    陈云生眉头一扬,惊道:“又是十万年。”

    无念接着说道:“这兽皮的材质特殊,产自一种远古异兽夔犀,只有这种材质才经得住岁月的磨砺,风霜的洗礼。”

    “地图上画的地方是哪里?”

    无念抬起头,眼中泛起一丝光晕,喃喃说道:“黾洲有名的埋骨之地。”

    听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声音,陈云生还是收敛起了戏谑,变得严肃起来,“埋骨之地有是什么地方?”

    无念保持着那种毫无个人情感的语气,说道:“黾洲所有灵兽死亡的时候都要去的一个地方,充满肃穆和庄严,有些高僧在坐化的时候也愿意去,他们遵循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召唤去了埋骨之地。”

    “这埋骨之地很难进入吗?”陈云生问道。

    无念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说道:“非常容易进入,只不过……”他话到这里便停住了,仿佛有什么隐情。

    陈云生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从没有人和兽从里出来过。”无念低声说道。

    “从来没有?”陈云生补充了一句,对这种表述提出了怀疑。

    “从来没有。”无念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么多年难道没有误入的修士和野兽吗?野兽还好说,若是飞天遁地的修士,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们逃出来。”陈云生质疑道。

    无念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虔诚的表情,道:“世间玄妙之处又岂是我等俗人能够看的清楚,毕竟人太渺小了。”

    陈云生从对方的语气中嗅到一股明显的道家思想,奇道:“佛祖的信徒也会说玄妙吗?”

    小和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小声说道:“重法寺旁边便是太虚宫总坛,我步入等觉之初常常和宫中的小道士论法,不自觉便沾染了一些道学的思想。师父刚开始还说过几次,后来就听之任之了。”

    “太虚宫是何等所在?”陈云生曾经从谷思勤口中听得太虚宫是正道道统所在,只是书籍中关于太虚宫的记载太少,故而这处所在显得极为神秘。

    无念眼望苍穹,仿佛那黑漆漆的天空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和他对望。

    “太虚宫是这世间少有的几个经历了万年光阴的门派,沉淀很多,积累很多,却也老迈龙钟。近些年势弱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银沙便有一处太虚宫的分部,宫主是一个叫做灵虚子的人,对于此人你知道多少?”

    小和尚摇头道:“不敢说了解,只是知道皮毛而已。太虚宫一共有三位宫主,灵虚子是老三,他还有两位师兄,一个道号虚谷子,一个道号紫薇道人。太虚宫在银沙设立的分部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远比银沙立国更早。虚谷子早就不出世了,至于排行老二的紫薇道人坐镇太虚宫。”

    “你知道天玄门吗?”陈云生突然奇想,问起了自己的门派。

    无念看着对方,疑惑道:“你不是号称天玄后人吗?我当然知道这个门派。”

    “天玄门和太虚宫有什么关系吗?”陈云生打破沙锅问到底。

    无念说道:“太虚宫是正道的表率,至于天玄门则是震旦最为神秘的门派,他们行事诡秘,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多半也是耄耋之人,离死不远了。”

    陈云生点了点头,心中又想起了一个名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心中的疑问全部搞清楚,“我幼年修道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个门派叫做星宫,不知道算不算邪门外道?”

    无念面无表情道:“星宫谈不上正,也说不上邪,只不过他们信奉的神比较独特——光明神。这些年星宫恪守着自己的律条,从不越雷池半步,可旁人也别想侵犯他们一点,可以说是震旦睚眦必报最甚的门派了。三万年前,不知从哪界跑来一只墨麒麟,搅得星宫不宁,四位大神官外加二十八宿星官布阵引得天殒神光将其灭杀,而这些大修士也因为消耗过重,相继离世,自此星宫实力广为天下人所知,不过从那日起,星宫却式微了。”

    陈云生仿佛听故事一般,脑中浮现出当年那一幕幕或惊险,或惨烈,或热血,或激昂,波澜壮阔的画面,仿佛清冷的夜色中也多了一奇幻的色彩。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未央宫中夜未央

    万俟观西拍了拍身上丰腴女子白皙的大腿,让她将腿从自己的腰上拿下来,好让他稍微喘一口气。

    他伸手抓住一旁桌子上的琉璃茶壶,咕咚咕咚地灌下半壶金沙特有的冰露,披了件纱衣,拎着茶壶,站在一处巨大的露台之上,夜风撩起那件薄如蝉翼,软若蛛丝的细纱衣的一角,露出万俟观西白玉一般的胸膛。

    床底之上的女人扭动柔软的腰肢刚想凑上来,只见万俟观西竖起一根中指,便识趣地下床自行离去,方才那番**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险些做出错事。

    露台阴影之中走出一个中年文士,他双足安静得如同猫足,连最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万俟观西有些不悦道:“方不净,本将军行好事的时候你也来打扰,真是反了你了。”

    方不净一脸阴笑道:“将军莫急,听我报了此事之后再决定是否怪罪在下。”

    万俟观西瞪了他一眼,说道:“有屁快放。”

    方不净谄笑道:“今天擂台上的情形十分精彩,登台的居然是季平南手下两名虎将,上山虎和下山虎。您猜怎么着了?”

    万俟观西脸上露出了专注的神情,催促道:“说重点,别废话。”

    方不净笑道:“上山虎那虎痴居然被人一刀刺穿了左胸,据悉若再偏上一指,小命不保。当时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没有三五个月调养恐怕很难恢复。”

    “啪”地一声脆响,万俟观西一巴掌拍在自己白皙的大腿之上,细腻如瓷的肌肤上露出一抹殷红,他咧嘴道:“乖乖,他季平南不是时常叫嚣上山虎是打不死的吗?嘿嘿,真是解气。”

    方不净接着说道:“后面还有更绝的呢。下山虎被人一刀拍飞了,据说全身骨头一共断了二十八处,现在连小指头都抬不起来。”

    万俟观西刚刚喝下一口冰露,听到这个消息,“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大叫道:“解气!这两个狗仗人势的畜生上次见到本将军还信誓旦旦的装逼,这次终于有人收拾他们了,太解气了。”

    方不净说道:“现在共进行了三场斗法,陈云生那边胜两场,暂时领先,下次开擂要等到三日之后。据说今日擂台上的争斗十分激烈,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不过季老儿这次跟头栽大了。”

    万俟观西沉思片刻,问道:“下场银沙上场的人是谁?”

    方不净张口答道:“这个不知,如果还是大屿关的战修代劳的话,应该论到冯圣了。”

    万俟观西眼睛一眯,拍了一下玉石栏杆,斩钉截铁道:“三日之后随我去观战,为陈云生那小子助威!”

    ……

    “未央宫中夜未央,冰肌玉露人彷徨。

    昨夜一梦六洲外,今朝梦醒空锦床。”

    梵若曦唇红齿白,轻巧地念着金沙诗人韩仙童有名的诗句。她声音婉转轻盈,将韩仙童UU小说宫廷女子的忿怨表达的淋漓尽致,令一旁默默饮酒的柳一生有些恍然。

    过了很久,柳一生才喃喃说道:“好久不曾去其他妃子那边了,想来她们心中应该生有这番幽怨。”

    梵若曦轻轻叹了口气,不说什么,脸上却满是落寞。

    柳一生看着她说道:“我夜夜在你这,你脸上为何还有落寞之情?”

    女人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若曦和其他妃子对陛下是全心全意,可陛下却将自己的心分给了所有女人,就算你天天人在这里,心恐怕早就不在了。若曦不敢独自承欢,心中也怜惜那些苦命的姐妹,可哪个女人不想和爱人亲密无间,若强颜欢笑,必然骗了陛下,失了坦诚。”

    柳一生看着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女人第一次吐露心声,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他说道:“可生在帝王之家我也无奈。纵观青洲,哪个君主不是三妻四妾,这件事也怨不得我。”

    梵若曦乖巧地笑道:“若曦哪敢怨你,只不过偶发唠嘈而已。若晓山日后如我一般,必然也会有这番苦闷。”

    柳一生看着爱妻,不悦道:“你是在说晓山若嫁给银沙太子,日后也要承受割爱之苦是吧。可那姓陈就真能保证一生只与一名女子缔结终生之誓吗?我看未必吧。他可是一名修行者,修行者之中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结合除了感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早就不纯净了。”

    梵若曦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修行界中,若女人强势,也可有三五个男宠,若男女为了所谓的双修之道,一男多女,和一女多男并行,关系混乱不堪也举不胜举。看起来真正的爱情只诞生在贫家,只有清苦才能令这份爱不被污染。”

    柳一生听着爱妻略带酸涩的话语,心中百转千回,当年执子之手的一刻此时早就淡漠了,只有在夕阳中偶尔才会想起,可他自诩是帝王之中有情有义的人,换做其他君王,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明日随我去明月台看个究竟,就当散心了。”柳一生豪迈地说道。

    梵若曦瞅了这个男人一眼,轻声道:“据说明日擂台休整,想要看斗法,只能等到三日后了。”

    柳一生轻轻“哦”了一声,道:“还有这回事?真是奇了,我看过那擂台的设计阵图,十重金刚微言法阵,虽然不算无懈可击,可也不是猫三狗四的人就能破坏的。看起来擂台的激烈程度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没有看头三出,真的有点亏了。”

    梵若曦笑道:“陛下不必懊恼,三日后我陪陛下去看就是了。后面的场次还多着呢,只是不知要不要带上晓山那丫头。”

    柳一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说道:“带上吧,恐怕她早就急疯了。”

    ……

    晴暖阁中,一个美丽的令人窒息的女子幽怨地站在门边,看着那轮静静的圆月。这么多天过去了,柳晓山每夜都在望月,没人告诉她擂台的进展,她如同一个被囚禁的金丝雀,哀伤地对月低鸣,却连一个听众也没有。

    一道影子轻飘飘地落在柳晓山身前,是那样的轻盈以至于令一个金丹后期的女人没有察觉,过了良久,那人开口道:“师弟,这些日子可好?”

    柳晓山转头,看见妙空儿窈窕地站在廊前,月色中她穿着一件蓬松的纱质佛衣,显得有些飘渺。

    “当然不好,这你看的出来。”柳晓山撅起嘴,嘟囔道。在妙空儿面前,她便是一个小女孩,从来不用掩饰什么,此刻她也懒得这么做。

    妙空儿淡淡说道:“也许擂台上的结果会让你舒服一些。”

    “怎么?擂台那边的情形怎样了?”柳晓山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了妙空儿那边,精致的面孔宜喜宜嗔。

    “陈云生胜了三场之中的两场,你应该高兴。”妙空儿淡淡说道,她说话的语气从来就是这样,仿佛不着痕迹一般。

    柳晓山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露出两抹绯红,关切地问道:“这三场双方都是谁上场了?”

    妙空儿摇了摇头,说道:“这点我没问。不过我来这里并非专门为了带这个消息给你。”

    “还有其他事情吗?亦或者师父她老人家想通了,决定不插手我的事情了。”柳晓山脸上露出一丝天真。

    妙空儿苦笑道:“从我被击败那一刻开始,师父就不打算插手你的事情了,毕竟因果都是自己的。”

    柳晓山长出一口气,胸中的一座大山顿时消于无形,脸上露出一丝愉悦。

    “可是,”妙空儿大喘气的说话方式令柳晓山重新紧张起来,“师父和我将会为自己而战。”

    妙空儿声音不大,却很有杀伤力,柳晓山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她急促地问道:“什么意思?”

    妙空儿不悲不喜道:“师父将在擂台之上挑战飞云子,了结当年被戏弄的事情。而我则挑战无念,了结那一招的因果。”

    柳晓山差点气晕过去,胸口剧烈地翕动着,气愤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你们插手我的事情还要挂上一个冠冕的名字,太过分了。”

    妙空儿仿佛对这个结果早就料到,不徐不疾地说道:“事情的结果已经无法变更,你为姓陈的祈福吧。”

    柳晓山大怒,气鼓鼓地走回屋中,将雕花木门重重地摔了一下,啪地一声,在清冷的夜色中格外突兀。妙空儿看着那扇雕花盘凤的木门,以及门边那道黑漆漆的缝隙,脸上露出了一些情感。

    与此同时,原来千里之外火堆旁的陈云生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身前的篝火轻微晃动了一下,一旁的无念笑道:“莫非有人想你了?”

    陈云生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开启佛眼没本事,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倒是有一套。”

    无念被他噎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嚅嗫道:“你以为佛眼是说开就开的?机缘巧合外加造化,震旦百万年的历史变迁之中高僧大德出了很多,比我师父造化深的也有不少,可从没听说谁开启了佛眼。他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开启佛眼之人,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一十六章 墓地

    罗之青撕开一整块半生不熟的羊腿,猩红的肉中夹杂着一丝血腥,他将肉丝放在口中,使劲地咀嚼着,想要和恶狼谷的狼妖们没有隔阂,做到这点是必须的。

    身旁一个粗鄙的狼妖一口咬掉一大块羊腿肉,大肆地嚼着,他们和白虎不同,在兽族中的地位低下,基本没有什么礼仪,故而显得粗野不堪。

    陈云生挑开木门上挂着的灰布门帘,走了进来,丝毫不为屋内的血腥场面所震慑,挑了一个靠火的位置坐下。

    罗之青淡淡说道:“你来做什么?我这里没有好酒。”

    陈云生摇头道:“我不来饮酒。只想同你说几句话。”

    三只狼妖识趣地退了下去,就算他们的礼数再缺乏,可尊卑之道却极其严格,罗之青是狼族的少主,具有极大的权威,少主和客人议事,他们不得不避。

    罗之青说道:“想说什么,如果是劝我不要上台,还是免开尊口吧。”

    陈云生挤出一个笑容,对于罗之青的执着很感动,他说道:“不是,我知道你做的决定旁人无法改变。我只想提供我能提供的,让你这三天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罗之青眼中闪过一抹光晕,说道:“我状态历来好,不需要你提供什么。”

    “你有多久没有出剑了?”陈云生问道。

    罗之青一愣,旋即说道:“大约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前我在恶狼谷外杀了一个听风谷的探子,一共用了十一剑。”

    “三个月?有些久了吧。”

    “无妨,杀人的剑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需要出鞘。”罗之青骄傲地说道。

    “你知道冯圣所擅长的吗?”陈云生换了一个话题,他知道罗之青其人,也知道他的骄傲,故而不再浪费时间。

    “他木行的法术应该是擅长的,我看到他不掐诀就能用风刃切开灵石。”

    “冯圣曾经杀死一个元婴下品的狻猊族长老,妖族的实力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以那个长老的实力恐怕足矣对付一个元婴中品的人族修士。”陈云生提醒道。

    “那又如何?”罗之青耸了耸肩,又将一大块羊腿塞入口中,努力地嚼着。

    陈云生笑道:“我要是你,就把羊肉烤的更熟一些,一则味道要更好,二则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

    罗之青也笑了笑,将剩下的羊腿重新放回火上,羊油被火逼出,落在柴堆上,发出“刺刺啦啦”的响声。

    陈云生伸开腿,更靠近火源,惬意道:“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有些担心你下一场,输赢还好,关键是生死。”

    罗之青眼光落在对方的脸上,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道:“你刚才的话犯了一个错误,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而且我的修为此时也比你高很多。”

    陈云生坦然道:“我除了修为以外,其他都很厉害。”

    罗之青重重哼了一声,“好吧,既然你三番五次挑起话头想要做我的陪练,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我们走两趟?”

    “走起。”陈云生笑道。

    ……

    这个夜里冯圣失失眠了,一个人沿着大屿关硕大的石头路,走向前方无边无际的森林,这么多年,每当他失眠的时候总会这么做。

    月光虽然皎洁,却无法穿透黑压压的森林,一股潮湿的水汽伴着**落叶的气息侵袭而至,令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不喜欢潮湿和**。

    冯圣一个人走在厚厚的枯枝之上,发出沙沙的响动,穿过一片不大的森林,前方霍然开朗。没有树,没有草,只是一片干燥的黄土地,看起来经常有人来这里打理,否则大屿山脉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早就把这片黄土覆盖了。

    黄土地的中心整齐的排列着一片青色的墓碑,石碑和地面成一个锐角镶嵌在土中,这样人站着很容易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冯圣拂去第一块石碑上的尘土,低声念叨着:“庄羽,秦奇,兄弟们,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他缓慢地坐下,从纳虚戒中拿出一个粗瓷的海碗,满满倒上一盏烈酒,酒液一出坛口便化作浓重的酒气,充盈在四周的空气之中。

    冯圣把坛子放在墓碑前,端起海碗,轻轻碰了一下墓碑,说道:“今天晚上来看看你们,别的不说了,喝酒。”

    他抿了一口烈酒,强烈的酒气令他口舌和喉咙火辣辣的,心口砰砰跳的厉害。

    “你们知道吗?今天的擂台之上,虞无境和尚无心伤的很重,差点就能来这里陪你们了,不过在擂台上丢了性命最屈,咱们兄弟们历来死在疆场之上。”

    冯圣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你们也别怪季将军,若不是黄沙豹死的惨,他才不会蹚这混水,让别人看笑话。”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喝干净了酒盏中的烈酒,“三天之后我就要上阵了,并不是为了那个银沙的纨绔公子,而是为了黄沙豹讨一个公道。”

    他将酒盏摔在酒坛之上,让烈酒全部浸入黄土之中,而后站起身来,眼中露出一道寒光,轻轻走向西边的树林。五十丈开外,亦如他神识所探知的,树林中有人。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冯圣喝道。

    树后的人看到躲避失败,一个华服公子模样的人跳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没说话之前先在冯圣面前晃动了几下,一则恫吓,二则壮胆。

    华服公子看到只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胆子大了一些,纨绔之气上来了,冷声说道:“赶紧滚,别坏了爷爷好事。”

    冯圣眼光一寒,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尖到护手盘亘着一条青龙,活灵活现,仿佛真的一般。

    “说,要不死!”

    冯圣手中的长剑放出一丝寒光,对面的华服公子看起来也是一个修士,只不过修为不深,看起来只有筑基中期,从衣着上看,应该是金沙的世家子弟。冯圣有意隐藏了自己的修为,否则让那公子看到,还不当场吓尿了。

    看到对方亮出剑,剑光中大屿关的铠甲徽标显得格外耀眼,华服公子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大屿关的战修,看起来不好惹,当即软了下来,“兄弟,我也是金沙的百姓,本想去明月台观战,不过路上耽搁了时间,这不,刚刚行路至此就碰上你了。刚才多有得罪,担待,担待。”

    冯圣冷冷说道:“树林中还有一位,赶紧出来吧,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树林中传来一声冷笑,一个老者跳了出来,看样子有六十岁上下,穿着讲究,佩玉悬刀,也是世家中人。

    老人一出来便笑道:“这不是大屿关的战修老爷吗?怎么,我等金沙子民难道连在夜间走动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冯圣冷笑道:“若是你们两人,走到天边我都不管,不过为何夤夜之时带着十一个女子出行?”

    华服公子脸上露出狰狞,嘶吼道:“一不小心让你发现了,识趣的让开,兄弟日后必然承情。”

    冯圣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胸前铠甲上的大屿关徽标,示意自己是大屿关的战修,不能做徇私的事情。

    老人老迈地笑道:“这位兄弟还年轻,对于大屿关那些条条框框看的太重,也不是件坏事。不过实话对你说,我认识不少大屿关的战修,他们可比你灵活多了。”

    冯圣脸上露出好奇,“哦?你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大屿关的战修不都是我这样吗?”

    老人笑的越发诡秘,说道:“说你年轻还真是不假,我问你在那个军门麾下做事呢?”

    冯圣想也不想地说道:“天鹏营甲队,你问这些干什么?”

    老人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修士不仅年轻没有经验,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居然对自己的问题有问必答,当即轻笑道:“没什么,天鹏营甲队的队长叫做木钦思,他和我是老相识了,这次的事情你可以汇报给他,就说九曜的王家请他担待一下,说日后必有重谢,至于老弟你,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

    冯圣木然道:“我有什么好处呢?”

    老人从纳虚戒中翻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灵石,想了想,又拿出一块,一共两块成色上佳的上品灵石,足足两万块下品灵石,是大屿山战修四个月的军饷。

    他满脸堆笑道:“小伙子,若你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这两块灵石你可拿去,我王家在九曜城中也有些势力,今天我们就算交下朋友,谁能保证没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呢?”

    冯圣看了一下老者手中的灵石,轻轻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剑没有放下,以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旁边的华服公子有些不耐烦了,不客气地说道:“叔父,和何必同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傻子一般见识,不如我们……”

    老者伸出手掌,打断纨绔公子的话,沉声说道:“小伙子,不若这般,我们这趟出来的确物色了几名稍有姿色的女子,可分你两名,你看如何?”

    华服公子十分不悦道:“叔父,不用这般讨好……”

    “别放屁,给我闭嘴。去把那十一个妞给军爷赶来,让他挑上两名。”老者威严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冯圣其人

    冯圣安静地看着那个华服公子极不情愿地将森林中的十一个女人带了出来。十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有些只穿着短小的亵衣,仿佛刚刚从床上被拽起来一般。女子们的神情多为慌张,一双双充满湿气的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仿佛待宰的羔羊。

    冯圣目光依次扫过这些被吓坏的女人,好像真的在仔细挑选心仪的女子。老人满意地看着他,眼光中流露出一丝轻视,在他的心中,天底下没有用灵石搞不定的东西。

    冯圣看过多时,抬起头突然问道:“你刚才说和木钦思有旧可否是真的?可否赐下名讳?”

    老人嘿嘿笑道:“这个好说,我叫王积德,他是我的侄子,王善行。你只管向那木钦思提我们的名字就好了。你可选好女人了?”

    冯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在对方的眼中,是那般的无害,可是他的剑动了。一道血光闪过,华服公子的头颅被切了下来,鲜血喷在四周的草茎和树叶上,触目惊心。

    老者怎么说也是金丹修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飞叉,挡了冯圣一剑,身子急匆匆向后退了十丈,怒目喝道:“你疯了,居然想独吞这笔买卖!算老夫走眼了。”

    冯圣脸上闪过一道阴戾,手中长剑飞出,宛如一条青龙出涧,在天空中留下一道光痕。王积德原本还想抵抗,当他看到这道光痕的时候,心骤然凉了一截,只有逃跑的心了。

    冯圣轻易不出剑,出剑便不会空手而归,王积德并没有躲过那道飞剑,青光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绕过,人头被轻松摘下,死尸摇晃了几下,跌倒在树林之中,茂盛的草木之间又多了一滩惨红的鲜血。

    十一个女人吓的惊呼了一声,她们聚拢在一起,相互依偎着,这些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般惨烈的杀人情形,三魂七魄被吓掉了一半。

    冯圣收了剑,安详地看着这群吓坏了的女人,过了良久,一个胆子稍大的女子站起身来,缓慢而又胆怯地说道:“你,你是大屿关的战修吗?”

    冯圣点了点头,背部挺得笔直。

    女子接着说道:“我,我们都是金沙的子民,你,你应该会保护我们吧。”

    冯圣面无表情地点着头,并没有说话。

    女子有了一些勇气,她大声说道:“我们原本打算去四方台看热闹,因为路途遥远,耽搁了日子,昨天还在去往四方台的路上。昨夜不知怎么地,就被这两个坏人从驿站之中掠出了。”她下意识地遮掩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臂膀。

    冯圣终于说话了,“如果你们还打算看热闹,我会让我的亲兵护送你们去四方台。”

    他的声音甘冽,听在十一个女子耳中便如同醇酒。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几个女人惊魂未定,骤然听到如此令人安心的话语,她们对冯圣的感激可想而知,而冯圣的声音便如同天籁一般,字字说在她们的心坎中。

    为首那个女子感激道:“我们要去四方台,一路之上经历了不少旅途劳顿,还有一番惊险,如果就此折回,真的太丢人了。”

    她身后几个女子当即附和,金沙人从来就不缺少乐观的精神。在他们心中,生命多半就是一场盛大的旅程,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到达理想中的彼岸,可是这又能怎样呢?

    “不过我们和家人分开太久,恐怕他们会担心,请帮我们找到家人。”为首那个彻底从恐惧之中脱出的女子好不客气地向冯圣提着要求。

    这位大屿关除了季平南以外最有威信的将军如同一个普通的低阶战修,老实地记录着女人们的要求。最终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都容易满足,对修士而言,在官道上找到方圆一百公里的人再容易不过。”

    带着十一个女人穿过森林来到大屿关的哨卡,找了一队巡逻的战修,将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冯圣便走了。这里已经不用他继续盯着了,大屿关战修高效的执行力历来是金沙战修所彪炳的。

    冯圣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完,他看着头顶渐渐西去的月亮,自语道:“木钦思?你胆子不小。”

    ……

    陈云生收起了麒麟斩,汗水早就将他的衣襟打湿,整整两天的陪练下来,对罗之青的手段他大概有了一个了解,不仅如此,自己在青云刀诀上的修为也越发的精深,很多微妙之处理解的更加透彻。

    罗之青收起淡红色的飞剑,轻轻吸了一口充满青草气味的空气,眯着眼睛打量着陪自己两天两夜的陈云生,心中满是感激。

    “对我有信心了吗?”罗之青很少这么说话,不过在陈云生面前倒无所谓。

    陈云生笑了,爽朗的笑容过后,他认真说道:“我一直对你有信心。上台之前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罗之青“哦”了一声,示意他说出来。

    “胜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保住命。”陈云生坦诚地说道。

    罗之青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性命可不是说豁出去就豁出的。打不过当然就弃剑投降,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云生笑道:“如果真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

    朝露被一缕朝阳吸干,天空露出透亮的瓦蓝色。

    人流从四方台各处向中心的擂台汇聚,天空中多了几艘硕大的飞空法器,大小都不逊于李铁嘴的龙首艨艟,外形奇形怪状,外皮黑灰色,仿佛一个巨大的蝙蝠。金沙的民众对于这件飞空法器的出现报以了极度狂热的激情。人们高呼着,尖叫着,仿佛在欢迎一个英雄到来。

    李铁嘴看着擂台下那些激动地人群,撇了撇嘴说道:“不就是御驾亲临吗?至于激动成这样子吗?愚昧就是愚昧。”

    陈云生笑了笑,道:“若是龙川国的子民也这般狂热,你又该作何解释?”

    李铁嘴天经地义地说道:“我会说文明的曙光终于照到龙川,子民们与时俱进,他们脱离了蒙昧,让我们由衷的赞美啸天古神的恩典吧。”

    一旁的薛离有些忍不住,刚正地插嘴道:“李叔,你不吹牛会死啊!”他按照自己父亲的辈分来算,每次见面都喊李铁嘴叫李叔,算起来李铁嘴也算他小时便认识的长辈,故而没有什么陌生感。

    李铁嘴瞪了薛离一眼,说道:“小薛子,你懂什么?当年就是一个只知道放火的淘气包,现在也没出息到哪去,真不知道你师叔是怎么教你的。”

    一旁的乐翔说道:“小薛子说的没错,李道兄言过了。凭什么人家就是狂热,到了你这里就是脱离蒙昧。”

    李铁嘴洒脱地笑道:“你们知道什么,人和人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呢?”薛离执着地问道。

    “那我就好好给你讲讲……”李铁嘴老气横秋地开始长篇大论。

    陈云生不理会三人的争辩,全神贯注地看着北看台上来了哪些大人物。只见北看台正中的位置坐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穿着华贵,服饰考究,正是柳一生。在他身旁坐着一个美丽女人,看样子正值百花盛放之年,穿的艳丽,人更为美艳,眼角眉梢和柳晓山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样子正是柳晓山的母亲,梵若曦。

    在这两人的身旁如众星捧月一般坐着、站着、排列着很多高低胖瘦的修士,有些人的修为居然到了元婴后期。陈云生推测,这些人应该都是柳家的族人,在第三排的末尾,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柳如是,那个曾经帮过自己的柳家末子。透过逍遥镜看得清楚,这小子正好奇地四处乱看呢。

    第三排以后坐得都是金沙的武将和文臣,陈云生从中很容易地找出了季平南,这位鬓发灰白的老者坐在第四排靠东边的位置上,身旁站着几个幕僚,最为现眼的还是他身后坐着的冯圣,此人低声正在和季平南说些什么。

    在第四排靠西边的位置上,坐着金沙的杨威将军万俟观西和他的幕僚,稀稀拉拉,少说也有十几个身着盔甲的将官。在第四排的中央则是监国大将军秦时月的地盘,他身旁的扈从不多,只带了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其中一个正是长平君。此人指着擂台向季平南一边说,一边比划。

    过了很久,正当陈云生打算收起逍遥镜的时候,四周看台上爆发出一阵骚动,所有拿着逍遥镜的看客们都将镜子的方向指向北看台,这个举动令他有些纳闷。

    陈云生好奇,也如此做了,这一看登时令他原本平复的心情揪了起来。只见柳晓山出现在看台口,女子穿着一件湖水蓝的长裙,不着痕迹地走过一排排座椅,那裙子的下摆轻轻荡漾,仿佛幽静湖面的微小涟漪。

    看到陈云生的反常,罗之青也举起手中从乐翔那里借来的逍遥镜,透过薄薄的镜片,他看到了柳晓山惊艳的容颜和优雅的举止,当即笑了笑,拍着陈云生的肩膀说道:“这就是那轮名月?”

    陈云生恍惚了一下,被罗之青从唤醒,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红

    四周看客们口中发出的声音不是欢呼,不是唏嘘,不是喝彩,不是惋惜,而是赞叹,由衷地赞叹。柳晓山是金沙的明月,也是他们的骄傲。人们纷纷站起来向这位美的令天地叹息的女人表达出自己的敬意,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一阵海潮,虽然不浩大,却整齐划一。

    柳一生看着四周向自己女儿致敬的金沙子民,心中满是骄傲,仿佛这些敬意都是对他而发。

    柳晓山淡淡地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她坐在梵若曦身旁,甫一坐定,便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根雕龙画凤的逍遥镜,向东看台看起来。人们的目光也都随着柳晓山的逍遥镜转向陈云生这边。陈云生第一次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人的目光虽然是无形之物,可聚拢了成千上万人的目光之后,便如同实物,令他感到背后生寒,脸上发热。

    柳晓山眼眸上附着一层雾气,脸上却有一种倔强,仿佛相信陈云生终会光明正大的将她迎娶,而这场擂台只不过是她的爱人在向她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坚持和执着。

    陈云生笑了笑,笑容中五味杂陈,却无比的坚定,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早就没有退路了。柳晓山回报了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由于角度很特别,这一笑只有陈云生看的周全,在旁人眼中终究少了些什么,算不上完美。

    在西看台之上气坏了公孙行。他气哼哼地将手中的逍遥镜摔在地上,狠狠说道:“姓陈的,不要落到我的手中,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旁边黑脸的右坷尴尬道:“师叔,别忘了师尊平日的教诲,做人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又没得罪你,何苦呢?你是在生气金沙九公主不朝你笑是吧?我觉得她不喜欢你。”

    公孙行双眼冒火地盯着右坷,恨不得吃了他,“你放屁!若不是他的出现,此刻我早就迎娶柳晓山了,那里用得着费这般周折。”

    右坷眨眼说道:“师父还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住口!”公孙行咆哮道:“我怎么没听师父说过这些?你休在一旁大放厥词。”

    白脸的左坷补充道:“师叔,这你就冤枉他了,我作证,师尊曾经说过这些话,而且是当着师父的面说的,那天师父被师爷叫去问话,问到关于明月台的事情,他老人家就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公孙行彻底崩溃了,后悔自己带这两个货出来,他看着擂台,双眼冒出火来,过了一会儿,阴鸷地说道:“出门之前,你们师父叮嘱过你们什么?”

    “听师叔的话。”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好,我让你们下两场上去打擂,没问题吧?”公孙行阴冷地说道。

    右坷犹豫道:“可是师父对明月台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曾经明确说过不让我们参与。”

    公孙行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险地笑容,“你听师爷的还是听师父的?”

    右坷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师爷的了,师父他老人家也要听师爷的。”

    “如果我是奉了你们师爷命令来打明月台,你们是应该听你们师父的还是听我师父的?”公孙行叫道。

    虽然关系有些混乱,不过左坷和右坷义无反顾地答道:“听你的。”

    公孙行得意地笑道:“那好,下一场右坷你上,第五场左坷上,就这么定了。”

    三人正矫情的时候,擂台双方已经就位,一边是玉树临风的罗之青,一边是精瘦的冯圣,两人相互致敬了一下,然后又向四周的看客们抱了抱拳,显得彬彬有礼,仿佛这两人登台并非斗法,而是**。

    行礼之后,罗之青脸上的和善消失,一脸冷峻令冯圣打了个寒颤。只见他右手在身前缓慢地翻转着,一股淡红的气息逐渐凝聚在手心,最后变成了一柄三尺三寸长的长剑。剑脊内凹,泛着一股淡淡的红色,仿佛流淌着的鲜血。宝剑一出,擂台上便多了一阵杀气。

    冯圣看着衣衫下摆一缕布丝被割裂,眼中露出一抹吃惊,他右臂陡然伸直,“嗖”地一下,身前多了一柄盘龙长剑,剑锋跳动,嗡鸣不断。

    罗之青也感觉到了冯圣长剑上传来的杀气,不由得轻轻退后了一步。尚未交手,两人在气势上已经开始比拼。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所有金丹修士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仔细观看着两人之间气势的较量。这种级别的较量很可能胜负就在一瞬间,当然也有可能是旷日持久的战斗。

    至于普通的金沙子民,有些受不了这种玄之又玄相面,四周看台之上逐渐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嘈杂之声,更有甚者竟然开始制造嘘声。

    在四周的嘘声和杂乱的说话声中,两人安静的如同两尊雕塑。冯圣身前那柄剑稳定地震动着,而罗之青缓慢地调整着手中长剑的方位。两人的本命之物都是飞剑,虽然修行界可炼做本命物的东西千千万,可大多数人仍是喜欢飞剑。故而有了“天下剑修十之七八”的说法。虽然修剑的人多,可御剑之道博大精深,真正练的好的却凤毛麟角。

    陈云生眼睛连眨都不眨,盯着擂台上缓慢移动着步伐的两人,在气势上罗之青一直压着冯圣,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可并不是说罗之青就占上风,因为冯圣的气息调和,丝毫不乱,采取守势很有可能是为了静观其变,继而反击。

    罗之青动了。

    陈云生的心咯噔了一声,脸上的肌肉随之抽搐了一下,一抹蓝光自然而然地闪过他的眼眸,这一瞬间他发动了光之逆流。

    罗之青的动作在他眼中虽然被拉长,速度仍然很快,淡红色的飞剑在他手中仿佛一道虹,刺向冯圣的咽喉。由于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爆发出一团白色的气浪。

    冯圣身前的长剑如一条青龙,随着罗之青而动,刺向那团白色的气浪。与此同时,冯圣脚下生风,人飘到了半空中。

    罗之青手中的剑尖刺中冯圣的飞剑,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青色飞剑蹦跳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扫向罗之青后脑,速度之快,令陈云生有些目不暇接,他此刻可是施展了光之逆流,如果用肉眼看,恐怕无法察觉这石破惊天的一击。

    罗之青回身一斩,一道淡红色的光虹将身前的一切劈开,包括青色的飞剑,地面裂开了一道深达丈许,长约十丈的大口子,十重金刚法阵根本就没有发动,便被斩破了,这是怎样一种力道!

    冯圣骈指运剑,青色的长剑从中断开,一分为二,避开对方的剑锋,刺向罗之青的双眼。

    在瞬息之间,罗之青再次变招,手中飞剑抛开,在空中绾了一个剑花,叮当两声,挡开两柄飞剑。人则消失不见,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居然在冯圣的身后,抬起腿,重重地踢在冯圣的屁股上,将对方踢到擂台之上。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擂台出现了一个大坑。冯圣虽然躲开了致命的要害,可自己的背部仍然狠狠撞击在地面上。四周的烟尘四起,罗之青三窜两跳,来到三十丈开外,轻轻捋了一下散乱的发髻。

    这一切在两息之间完毕,在场的人中,能够看清楚来龙去脉的不超过十个人。陈云生惊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个罗之青和前几日练剑之时的那人判若两人。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喃喃自问。

    烟尘之中,冯圣慢慢站起身来,手中拎着那柄长剑,背后的软甲上尽是些灰土和渣滓,显得有些狼狈。他拂去鬓角长发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罗之青警觉地看着对方,手中的剑始终挡在身前。

    冯圣自顾自地说道:“漂亮的身后一击,说实话,登台之初我尚在犹豫,到底要以何种姿态和你对敌,不过此刻我心中有谱了。”

    罗之青冷静地说道:“废话少讲,时间用在动真格的上。”

    他话音未落,冯圣手中的飞剑一阵剧烈的嗡鸣,继而“嗖“地一下刺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罗之青嘴角上翘,手中淡红的色长剑飞快在身前挥舞着,火星四溅,一串令人心悸地击打声,胸前,头顶,后背和丹田,冯圣的青锋已经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袭击了四处所在,但无一例外地都被罗之青的剑挡开了。

    罗之青哂笑道:“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没用,难道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

    就在此刻,他的双眉一皱,冯圣借刚才飞剑攻击的时间施了一道法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手法,干脆和利落。一道急速旋转的风刃出现在冯圣的手中,下一息,冯圣已经出手。

    半透明的风刃挤压着四周的空气,发出十分猛烈的爆鸣声,如同放炮一般。四周看台上的金沙子民哪里见过这种东西,距离的远也看不清楚,还以为冯圣使用了什么障眼法,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木法,风起

    从罗之青发现对方出手的一刻到身体移动到他处,时间不足十分之一息,由于速度太快,给人一种瞬移的感觉。风刃搅起的旋风撕扯着他的衣袂噼啪作响。

    那枚风刃击中了擂台,一块巴掌大小的方砖被搅成了粉末,散于天空。风刃势头衰减,变为一缕旋风,在台上扭曲着,舞蹈着,仿佛拥有灵魂的活物。

    第二枚风刃又在冯圣手中形成,他一边飘荡在空中,一边掷出,这枚风刃速度更快,在空中不断变换着方位,击向罗之青。

    这回观战的金沙百姓终于搞清楚冯圣的攻击方式,开始交口不迭地赞叹起来。开战之初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比拼身体,道术用的不多,故而冯圣突然施展出木法,给这些平日就认为修士斗法应该玩弄些五行之术的人一种回归的感觉。

    罗之青手起剑落,第二枚风刃被他斩开。这一剑落下的并不轻松,他能感觉到剑锋接触风刃的一刹那,一种巨大的吸力不断撕扯这长剑,仿佛要将自己坚不可摧的本命之物撕裂一般。剑锋的方向变得不好把握,原本笔直的轨迹被拉向一旁,顷刻间又推向另一侧,仿佛风暴中的一叶扁舟。若非他用剑之深,恐怕这一剑早就被引向他处。

    “你不是只有这点手段吧?”

    罗之青一边挑衅,一边移动着身体,他心中可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自信。这样说是为了激怒对方,人在愤怒的时候多半会出现差错。

    冯圣微笑着,双手摊开,上面有两枚淡淡的风刃,形状更大,颜色发青,他用力向前掷去,两枚风刃呼啸着向罗之青袭来。

    两股空气摩擦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这并非一种惬意的声响。有些看客开始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可如此高频的震动早就穿过了他们的头骨,直抵他们的耳膜之上。

    罗之青向一旁闪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两枚风刃仿佛有眼睛一般,跟在他的后面,他身体向天空飞去,那两枚风刃就飞向天空。可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风,眼看着风刃就要击中罗之青的双腿,他身体急忙下沉,同时回身斩出一剑。

    淡红色的飞剑在空中划出一条淡红色的线,两枚风刃被隔开,残存的旋风无处释放聚拢起来的能量,发出“啪”地一声爆鸣,气浪冲击开来,罗之青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向远方,一切遁法都失去了控制,他只得任由气浪将自己推开。等他站定空中之时,已经距离冯圣有二三十丈远了。

    “难道不为你刚才的话而汗颜吗?”

    冯圣手中再次凝聚了两枚风刃,所不同的是,颜色更深,个头更大,正满脸戏谑地看着罗之青。

    这位狼族的少主骄傲地回看着对方,冷冽的风吹干了他的嘴唇,顺着风的轨迹,他的嘴角高高翘起,回敬了对方一个微笑。

    “说起风,我所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很大,很猛,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种东西。”

    “我很佩服你,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吹牛的闲情逸致。”冯圣奚落着,同时双手猛然向前掷来,两团急速旋转着的风刃劈向罗之青。

    罗之青没有躲闪,而是迎着那两团急速旋转的风而上,飞剑在手中挽出一团精巧的剑花,剑尖在空中留下一团密密麻麻的淡红色光点,光点击中两团风刃,顷刻间将那两团无限压合在一起的旋风打散了。剧烈能量维系的脆弱平衡被瞬间击溃,旋风变作了飓风,呼啸的风在擂台上碰撞着,呼啸着,发出令人害怕的咆哮。

    金沙人对风的印象并不少,每年都有无休止的海风从无边海吹来,可是哪怕再剧烈的海风也无法和擂台上盘亘着的飓风相比。这两股风暴不时交错在一起,便迸发出一团暗红色的闪电。

    罗之青穿过了直径数丈的风暴眼,仅仅一刹那的光景,他的衣袂被撕裂,头发散乱,飓风中仿佛蕴含着无数细碎的刀子,割在罗之青身上,留下斑斑的血迹。当他整个人冲过两道旋风之时,身体发肤早就破烂不堪,可是手中的淡红色飞剑却没有动摇,剑尖直指冯圣的咽喉。

    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是无可挑剔的一击。

    冯圣对罗之青拼命一击嗤之以鼻,他嘲笑着,在剑尖触到他咽喉之前,轻轻掐了一个诀。

    罗之青感觉到身体传来的剧痛,仿佛在业火中灼烧,刚才他冒险点破风刃,穿过风暴眼就是为了赢得这一击,破釜沉舟的一击。

    在恶狼谷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多的便是如何磨练自己的身体,如何让自己在意志上变得坚强,如何让自己在刀锋一般严酷的自然之中存活下来。听风谷的力量永远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每年都有不少狼族的兄弟死于这把刀下。罗之青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停止过的锤炼自己的身体,磨练自己的技艺,提高自己的修为。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剑尖直抵冯胜的咽喉,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力道引向一旁。罗之青早就为冯胜的躲避准备了至少十种应对的方法,却没想到对方不躲不闪,却令自己的剑尖几乎擦着他的脖颈划过。

    莫名其妙的刺空,罗之青丧失了良机,他飞快调整身体的角度,让自己如同一柄被人甩出的飞剑,尽量离开冯胜的攻击范围。可是这一切都有些晚了,冯胜眼中流露出一丝光彩,他伸出手,速度很快,手心围绕着一团青色的薄雾,精通木法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团高速旋转的密闭风暴。

    罗之青的身子剧烈一震,便剧烈的旋转着飞了出去,他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任由一股力道带着自己向后飞去,腹部传来一阵炽烈的痛楚。他伸出手,捂住肚子,感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不断从肚腹之中流出。

    不敢做他想,将灵元运转到左手,一股淡青色的光芒涌起,那股柔软温热的东西被他强行塞入小腹,在青色的光芒之下,他感觉到伤口正在迅速愈合。此刻他的身躯坠地了,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坚硬的擂台表面的玄铁被他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

    看着一片扬起的灰土和尘埃,冯胜笑了笑,刚才一击足够这个身在狼族的人类修士在床上躺数月之久。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刚才自己那一下是不是太重了?而后哂笑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心软感到荒唐。擂台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全力以赴就是自杀。

    烟尘逐渐散去,天光柔和,一切都欣欣然,冯胜在等待着那个中年的修士宣判这场比斗的结果。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谁让他是大屿关的青龙呢?

    十息之后,擂台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那个中年修士并没有上场,冯胜有些不耐烦了,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扫过三十丈开外,罗之青坠落的大坑,一个倔强的身影出现在坑边。

    “他站起来了?”

    冯胜知道自己刚才一击的分量,面对这个结果,他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这个人的恢复能力居然比下山虎还要厉害。

    罗之青倔强地站了起来,发髻散落盖住了眼睛,身上的衣服被残破不堪,露出了胸前纹着的一只苍狼的头颅。腹部黑乎乎一大片,血肉模糊,可都是皮外伤,内部的肌肉已然愈合了。

    冯胜阴沉地看着罗之青,自语道:“你不是人族修士?”

    他声音虽小,可罗之青却听得真切,他清楚地答道:“我血脉中流淌着苍狼的血液。”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高速移动起来,在擂台上拖出一道残影,四周的看官们只能听到风被撕裂的爆鸣声。

    冯胜握住飞剑的手开始颤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实力明显不如自己的人震慑到,单单那种霸道的恢复能力无法令他有这种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罗之青手中的飞剑被甩了出来,自己的速度加上飞剑的速度,淡红色的飞剑在所有人眼中仿佛消失了一般,连那道特有的红色光芒都销声匿迹。

    东看台之上的陈云生双眸幽蓝,想要利用光之逆流看清楚这石破天惊的一下,可是那一剑在他的眼中怎么看都是一抹模糊的光影。他明显感觉自己身后左侧传来一阵颤抖,那个位置应该是徐白露的,难道他看出了什么,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现。

    面对如此犀利的一击,冯胜没有把握用周身旋转的气流将剑挡开,只得用手中的青龙剑去挡。

    青龙剑触碰到那抹惊鸿的一刹那,冯胜感觉手中的剑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紧接着这种震动蔓延到了自己的识海,最后整个人都跟着剧烈的震动起来,手腕酥软的无法继续向上挡去。

    罗之青的剑叫做绯心,剑名来自于剑脊内的一抹淡红。

    此刻那柄剑如同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极速接近冯圣的咽喉。

第一百二十章 风中之龙

    冯圣的经验还是老到的,手中的青龙剑瞬间激发出一团青色的光芒,绯心被这层光芒轻微地扰动了一下,向前的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再加上冯圣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去,躲开了自己的咽喉,却没躲开自己的脸颊。

    绯心在他右脸颊上留下一道深达一指的剑痕,鲜血尚未流出,罗之青的身子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只见他抡起拳头,一拳击中了冯圣的胸口,这一下的力道太大,直接穿透围绕着冯圣身体的那层看不见的风盾,重重砸在冯圣的胸口,把这个精瘦的男子打出去了十几丈远。

    不等他的身体落地,罗之青便出现在他的身后,抬起腿,踢到冯圣的屁股上,这位大屿关的青龙便如同皮球一样被他踢了出去。

    冯圣的身体在半空中,如同断线的风筝,旋转着向后飘去,刚开始向后的速度很快,后来逐渐慢了下来,一股柔和的风将他托住,最后彻底停在半空中。

    这一番令人喘不过气的打击之后,罗之青笔直地站在擂台之上,虽然他腹部还是一片血肉模糊,虽然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虽然身体上仍留着层层叠叠的伤痕,但是他没有倒下,不仅如此,还借助石破天惊的一击重创了冯圣,这个一直就是大屿关骄傲的男人。

    人们的心情一瞬间经历了一个逆转,就算是最沉默的人也无法抵挡这样的震撼,他们欢呼着,疯狂地挥摆着自己的手臂,在看台上形成了一片人浪。此刻,没有人在乎那个被击败的人是来自金沙,亦或是龙川。

    就在人们尽情为胜利者释放者激情的同时,冯圣缓慢地站了起来,脸色由古铜变得苍白,嘴角不由自主地淌着一抹殷红,血液滴到了胸口的软甲之上,胸口的甲胄彻底被击毁,露出被打得淤青的结实肌肉。

    冯圣艰难地笑了笑,这种笑容已然不是刚开始时鄙夷的笑容。

    罗之青平静地看着对方,冯圣超乎寻常的抗击打能力在他的意料之中,能成为大屿关的象征的男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整日和狻猊族狮妖奋战,自然对兽族的攻击方式有一些免疫,动手之初他就想到此人一定不是那种花瓶样的人物。

    四周的欢呼声慢慢安静下来,仿佛一盆炭火逐渐浸入水中,安静地令人心悸。人们没有想到经受了两重重击和一处剑伤之后,冯圣依然能够站起来,说实话两人斗到现在展现出的变态级别的抗击打能力令他们很不适应,这种残忍固然令不少荷尔蒙[1]分泌旺盛的人欢呼,但是大多数人仍是喜欢那种云淡风轻便分出输赢的战斗。形如前面几场,一击定胜负,比的是一种境界,拼的是一种意境,仿佛只有这样才是超凡脱俗的修士所应该呈现出的。

    从比斗开始到现在,季平南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的情形,此刻他终于睁开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眼光中流淌着一种被压制的激动。在他的身旁十个位子的地方,秦时月一脸严肃地看着擂台上两个正在酝酿着新的法术的年轻人。

    “冯圣应该远不止于此。”

    秦时月淡淡地说道,表面上是对一旁的长平君说话,实际上则是对季平南隔空喊话。

    “他当然不止于此。这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慈手软,若开始就进入这等状态,哪里用得着吃这些苦头。”

    季平南老气横秋地说道,压抑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不过怎么听都有些酸酸的味道。

    这话不知怎地传到了前排中央的柳一生耳中,金沙的君主霍然起身,回身看着季平南说道:“护国将军,此话当真?”

    季平南赶紧站起身来,身体弓的如同一只大虾,拱手道:“回陛下,老臣不敢戏言,冯圣尚有余力。”

    看着对方诚惶诚恐的样子,柳一生潇洒地笑了笑,说道:“若冯圣能胜这场,也算扬了我金沙的国威,赏他上品灵石百块,上品法宝一件。”

    季平南脸上的皱纹舒展,恭敬道:“谢陛下。”

    一旁的柳晓山不悦地瞥了她父亲一眼,嘟囔道:“还青龙呢,我看像青虫,哪有那边的罗之青潇洒。”

    梵若曦抿嘴微笑,柳一生装作没有听见,一家三口人是绝配了。

    擂台上的两个人可没有想到擂台下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击败对方才是当下唯一的想法,除此之外别无他虑。

    “不得不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轻视你了。”

    冯圣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和,让自己的话语不着情绪。

    罗之青冷笑道:“你已经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现在请拿出你真实的本事。”

    “不会让你失望的。”冯圣狠狠地说道。

    罗之青缓慢地接近对方,手中的剑平伸于胸前,剑尖指向空中冯圣的咽喉。

    冯圣伸出手指蘸了一下面颊上的鲜血,双手在空中掐着诀,刚开始一下一下还看得清楚,后来则越来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团淡红色的光影。

    东看台上传出一声女子地惊呼,“九霄龙吟!”

    陈云生看向身后的江雪芹,问道:“这是九霄龙吟的法诀吗?”

    女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陈云生知道,在这群人之中,没有人比江雪芹更精通木法,而木生风,风法则是木法的一个分支而已。九霄龙吟在木法中的地位就和火法中的火龙术,水法中的冰螭术类似,都是高级的法术。这种法术修炼的人极少,难度很大,当然威力和难度是成正比的。

    他转回身,紧紧盯着擂台上的罗之青,看到对方的身体逐渐动了起来,一道青色的狼影出现在罗之青的背后。

    “少主化狼了。”三只狼妖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到罗之青的异状,白花花有些不解地问道:“哥,你说狼族的化狼和我们的化神怎么有些相似啊。”

    白十三拍着女子的脑门说道:“傻妹子,你以为化神的本事是我们白虎一族独创的吗?天下所有兽族都有将自己的本命之兽以图腾形式和自己绑定于一起,从而提升力量的法术。这是老天赐给兽族的无上荣光,让我们时刻记住自己从什么地方而来,就算外形变了,就算声音变了,祖宗却没有变。”

    白花花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出神地看着在擂台上越动越快的罗之青。

    擂台上起风了,就算最迟钝的人也能感到这点,一股股,一缕缕,一道道,一层层,青色的,灰白的,暗红的,土黄的风纠结在一起,搅动着,翻滚着,如同一个巨大的麻花辫子,罗之青不断挥舞手中的绯心,斩开阻挡在身前的风,同时保持向前的速度。

    冯圣一边掐诀,一边围着擂台移动,速度很快,轨迹独到,仿佛风中的一枚落叶,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个方位滑向何处,这令罗之青一时半会捕捉不打他。

    他并非怕对方的剑,而是不想和罗之青硬拼,若是生死之战他一定不会施展这一招,因为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你施展出“九霄龙吟”,威力固然大的可怕,可对手早就遁走了,只有傻子才会留在原地任你打。

    而擂台不同,退却就意味着失败,每个人只能坚守在这一方空间之中。冯圣不打算继续和对方纠缠,罗之青已然让他过于狼狈了,用这个术可以很快结束战斗。

    九霄龙吟的施展过程非常繁复,饶是冯圣手法精湛,仍需要十五息的时间。罗之青速度虽然快,可这么长的时间他愣是没碰到对方的衣角,这令他有些懊恼。

    擂台上的风越聚越大,擂台四周的尘埃被狂风卷起,直扑九霄之上。擂台正中央扭动着一条灰青色的巨大的龙卷风,直径有五丈,在中央龙卷的一旁,还有四个小龙卷风,直径也有一丈左右。冯圣早已在擂台上消失,他此刻身处巨大龙卷风的风暴眼中。罗之青只有借助神念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狂风发出的呼啸越来越强,仿佛擂台上盘亘着一只远古的异兽。巨大的呼啸声令四周的人们感到不安。金沙人对风有一种天生的兴趣,他们生在风中,死于风中,尤其是少年人,但是风大到这个级别,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罗之青站在距离中央龙卷风二十丈的地方,他双足如同生根一般长在擂台上,即使衣袂飘飞如蝶,身子依然保持着笔直,没有向前倾倒半分。身后外化的苍狼越发的明显,手中的飞剑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光。

    看到五条龙卷风有汇聚在一起的趋势,罗之青知道不能再等了。一道剑诀击出,绯红裹着一抹丈许长的光虹击出,声势颇为骇然,在空中凄厉地划出一道暗红色的线,仿佛要将空间劈开一般。

    绯心击中了巨大龙卷风的外缘,飞剑带起的光虹被龙卷风引出,均匀地分布在旋风的四周,为青灰色的龙卷风添了一条淡红的细带子。

    [1]这个词那个时候肯定没有,一笑而过,大家听之任之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龙与狼

    飞剑剑尖和风暴的外缘相接,在接触的那个点,释放出一大片淡红色的闪电,绯心向前的速度慢了下来,可剑锋的方向依然未变。罗之青脸上露出一抹苍白,显然实际情况并非从外在看起来那么轻松。风暴巨大的旋转力道让他正逐渐失去对飞剑的控制。

    御物之道说到底拼的就是对外物的控制能力,无论是飞剑化形,还是增势,都是如此。一个修士对飞剑控制力弱,对手随便一下就能令他的法宝失控,这种情况是十分危险的。如果一个修士身体不够强悍,也没有防身的法术,失去对本命物的控制之后就意味着将自己裸露地暴露给对方。故而,很多修士修炼御物之道的第一天起,反复接触到的信条就是“永远不要对你的法宝失去控制”。

    罗之青此刻正面临这种危险,绯心越发的不受自己控制,此刻剑身已经突入风暴一半,剑身上传来的剧烈震动令他的神念一同颤抖着,灵元消耗激增。

    他想撤回飞剑也已经是不可能的,风暴有种巨大的吸力,让他的剑正一步一步被吸入风暴中心。

    周围的四条龙卷风逐渐和中心巨大的龙卷风汇聚在一起,那四条旋风除了自转之外,还围着中心龙卷风旋转,一阵阵轰隆隆犹如雷鸣一般的响声令四周观战的人心中的不安被放大到了极点。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变了脸,一团团黑云遮蔽的这方天穹,和延伸向天空的巨大龙卷风的尾巴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仿佛要将天空中的雷电和黑云倾泻而下一般。

    陈云生看着这搅动天变的法术,心中越发的忐忑。他一遍遍问自己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挡这样的法术,无论用什么方法,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逃。可是在擂台之上又怎么能逃走呢?他此刻唯一希望的是罗之青不要因为这场比拼丢掉性命。

    这样,悲伤的是一族人。

    江雪芹担忧的声音响起,“这是九霄龙吟第四重变化——五龙天变,就算元婴修士也无法抵御。”

    其实就算她不说,凭借着这等搅动天边的声势,所有人也知道此法的惊人程度。元婴修士无法抵御,只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说法,修行者采用的修行方式不同,达到的效果也不同,有些人专修体术,身体坚韧,就算金丹期也未必就不如那普通的元婴修士更耐打。

    就在众人担忧情绪弥漫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炸雷的闷响,一条青色的巨龙从天而降,身体的四周裹着一团团黑色的云彩,所过之处,巨大的旋风激起轰隆隆的呼啸声。

    远在天穹上有一个小点,凭肉眼就能看到,有眼尖的人开始惊呼,“冯圣在天上!”

    “他居然能飞那么高!”

    “天呐,他还是人吗?”

    五条龙卷风逐渐停了下来,巨龙吸收了龙卷风所有的力量,携万钧之势向擂台压来。方圆十几顷的擂台瞬间黑了下来,那条青色的巨龙似乎不想这么快地结束战斗,它摇头摆尾围着擂台游弋,享受着人们爆发出的惊呼声和竭斯底里的呼号,睥睨着世间为之癫狂的众生。

    罗之青脸上满是从容,在别人眼中那是绝望的淡然。面对如此变态的法术,连飞剑都丢了的他还能做什么呢?

    三只狼妖眼中充满坚定,只有他们相信少主的实力。

    罗之青缓缓地掐了一道法诀,其独特性令在场所有修士都眼前一新。

    北看台上,季平南脸上的得意已经无法掩盖,他哂笑道:“他在做什么?又有什么能够阻挡这搅动天地的一击呢?今日一战,天下人都会记住冯圣这个名字,仅仅金丹后期就能驱动九霄龙吟,不愧是天下金丹修士之中的第一人。”

    这话虽然嚣张,却也不无道理,秦时月撇了撇嘴,万俟观西则摇着那颗风流倜傥的脑袋,在他心中已经宣判了罗之青的死刑,他喃喃道:“这擂台上第一个死去的人将要诞生。”

    就在众人认为罗之青必死无疑,并且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年轻的狼族少主该以怎样的情形丢掉性命的时候,擂台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罗之青背后的青色狼影开始抖动起来,并且无限的放大,一时间黑蒙蒙的擂台之上青光无限,一个巨大的苍狼虚影出现在擂台中央。苍狼高十数丈,长三十多丈,高昂着头颅,对天空那条盘旋的巨龙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狼啸,眼中满是不屑。

    罗之青脸上尽是傲然的神色,他轻轻跳在半空中,双脚踩在苍狼的背上,仿佛那团青色的虚影并非虚幻而是实际存在之物。

    “身外化身!”

    陈云生一眼认出了这头巨大苍狼的本质。罗之青的身外化身和冯圣的法术有本质的区别,这种与其说是一种法术不如说是来自于血脉之中的传承之力。苍狼一族源远流长,他们族人的血脉中流淌着远古祖先留下的力量,兽族祖辈口口相传的各种法术只不过是在激发这种力量而已。虽然兽族在修行上比之人族差了很多,却也有不少苍天的馈赠,否则早就不存于世了。

    冯圣在九天之上,看着地面上那道青色的光影,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遇到这样强悍的对手既令他兴奋,又令他头痛。手腕轻巧地一点,那只巨大的苍龙“嗷”地一声怒吼,摇头摆尾地向地上的苍狼俯冲而去,方圆十顷之内的大地都为之颤抖着。

    罗之青脸色酡红,不乏兴奋的因素。他胸膛中爆发出饿狼一般的呼啸声,脚下那只青色的巨狼四足奋起,向头顶上如同山岳一般的巨龙扑去。龙首张开大嘴,咬住了苍狼的脖子,与此同时龙身迅速将苍狼盘住,粗约数丈的暗青色龙身上浮现了一层层玄奥的透明符文。

    苍狼巨大的爪子在龙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狼牙深深刺入龙身。这条龙虽然是风暴变化而成,可已经有了三分的灵性,感到身体被苍狼撕破,不由得更加愤怒,嘴上的獠牙加力,深深刺入了苍狼脖颈上的厚皮之中。

    两只怪兽在擂台上翻滚厮打着,仿佛寻常山野之间的土狼和一只巨蟒在搏斗。只不过厮斗的双方个头都大了上百倍,力量更是大的惊人,一座好生生的擂台在两只巨兽的尖牙利齿之下简直不堪一击,瞬间便出现了长约数十丈,宽约丈许的裂缝,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终于遍布整座擂台,形如蛛网一般。

    柳一生抚着须髯,他终于明白擂台上的十重金刚微言法阵是何等的脆弱,就算加上几重防风,防雷的法阵又如何?这种力量早就超出了寻常修士所能掌握的范畴,他有些怀疑,如果自己置身于台上,该用什么样的手段震慑住苍狼和青龙呢?

    罗之青跳在空中,借助苍狼的头颅和巨龙的身体,三窜两蹦就冲向了冯圣所待的高度,手中的绯心激射而出,依然瞄准对方的咽喉。

    冯圣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就算罗之青不跳上来找自己,他也要下去好好会会这个狼族的少主。他手中的青龙剑此刻化作了一条晶莹剔透的青龙,摇头摆尾缠住罗之青手中的飞剑。两人在空中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热闹。

    两个人都不在保留,倾力而为,擂台上两只野兽的打斗虽然激烈,却并不关键,只能吸引普通看客的注意,所有有些见识的修士都将目光集中在天空的争斗上。

    从剑诀的精巧程度上来说,冯圣要比罗之青强上一些,故而青龙剑已经在他身上划出了好几道不浅的伤痕。可罗之青的优势在于身体,强悍的恢复能力和近乎完美的体力令他场面上虽然狼狈,可实际上却不落下风。

    西看台之上的公孙行看着擂台上两只巨兽,喃喃说道:“冯圣不愧是一号人物,当年在大屿山的密林之中击杀那位狻猊长老也并不是运气好而已。”

    一旁的左坷说道:“虽然青龙和苍狼都很厉害,可比起师叔的惊魂五变来说未免单调了一些。”

    公孙行转过头看着他,不屑道:“想不通你为何那他们来我们比,他们配吗?下次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师兄让你们两个跟着我真的气死我了。”

    左坷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由得一脸羞臊,右坷则低头轻笑。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擂台上的苍狼和青龙都消于无形。只余下罗之青和冯圣两人,无论是操纵九霄之龙还是维持身外化身都需要大量的灵元,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了。

    罗之青喘着粗气,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灵元已经耗磬,若再斗下去拼的就是自己多年来苦心修得的道基了。冯圣要比他好上一些,青龙剑围着他迅速旋转着,显然他还有余力。

    就在罗之青打算奋力一击的时候,从东看台上甩下来一道白色的飘带,看似绵软之物居然直直地刺入擂台之上,而后如枪一般挺立在空中,丝毫不为擂台上残存的狂风所扰,不得不令人称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罗之青的忧思

    冯圣潇洒地收起了飞剑,指着那根白色的丝带说道:“你方投白认负了,这场比斗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

    罗之青惨淡地看了看那根白丝带,他知道谁将这条丝带掷到擂台之上,也知道那人的意思。只不过斗到现在,无论从他自身的荣誉和狼族的尊严上看,都不允许主动败退,陈云生投了白丝带恰恰是为他做了最好的选择。

    收剑,转身走下擂台,没有说一句话。倒是冯圣大方地说道:“罗之青,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罗之青转身,看着冯圣认真说道:“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会击败你。”

    冯圣无奈地耸了耸肩,满是不屑地说道:“对不起,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不可达成的。我就在大屿关,随时欢迎你来拜访。”

    罗之青冷哼了一声,跳下擂台,台下三只狼妖早就跳到那边守候少主,为首的狼妖想要上来搀扶罗之青,却被他制止了,看着那只狼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罗之青坚毅的如同恶狼谷的岩石,“不用了,我们恶狼谷的狼妖什么时候连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

    看着罗之青一脸铁青地回到擂台,陈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白丝是我投的,你已经做到了。”

    罗之青叹了口气,道:“你做了正确的事,我应该感谢你。”

    陈云生一脸歉意,道:“这场比斗本不应变成生死相搏,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这时乐翔恰巧从旁边经过,目睹了这一幕的基情,伸伸舌头说道:“好令人感动的场面啊!掌门要不要给少主来个拥抱?”

    罗之青和陈云生同时向他投去犀利的目光,令这个素以口无遮拦著称的乐翔急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场比斗虽然败了,却没有人感到难过,这一战虽败犹荣。冯圣固然用决绝的法术和极高的道行证明了自己是大屿关除了季平南外的第一人,而罗之青的名字也深深刻在金沙人们心中。这是罗之青生命历程之中第一次和金沙邂逅,却不是最后一次。

    中年修士站在擂台之上,脚下传来碎石压迫鞋底板的痛楚,看着头顶那轮硕大的太阳,他无力地宣布了这次比斗的获胜一方。金沙酷夏的阳光没有令人们的欢呼偃旗息鼓,掌声和喝彩给冯圣,同时也赋予罗之青,那个狼族的少主。

    柳一生看着身旁脸色发白,嘴唇上被咬出参差牙印的九女儿,伸展了一下身躯,说道:“今日就比到这里吧,三日之后再战。”

    金沙之主发话,哪有人敢不从。中年修士如释重负,高声宣布着这个结果,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也如释重负,如此惊心动魄的比斗,进行一场就足够了,再来一场,他们真的担心自己的小心肝能否承受。

    公孙行呆呆看着如潮水一般你退去的人群,狠狠地对着身旁的两个晚辈说道:“你们两个看好了,人家是怎么拼命的。现在我们终于挽回败局了,你们作为我银沙第一批上场的两人,第五场和第六场绝对不许败,若坠了我银沙的名头,定然不能轻饶。”

    左坷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恭顺,心中却腹诽不绝。

    右坷却耿直地说道:“师叔,您这是强人所难。战场本就胜负难料,龙川的强横程度远超我们想象,就算败了也正常,您何必强求呢?况且……”

    “放屁!”公孙行骂道,“若你败了,就把你剁碎丢到无边海喂海龟。”

    右坷一脸愤懑,心道:“我有我的师承,就算败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这话也就是心里说说,他知道师叔的脾气,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在西看台的角落中站起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此人外相平和安宁,仿佛一个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老者。他来到公孙行面前,谦逊地说道:“太子爷,什么时候论到老夫上场?”

    公孙行本是一脸恼怒,当看到老人的面容时,生生将满脸的怒容压了回去,挤出一个牵强无比的笑容,“原来是夏侯前辈。您老别急,有道是老将压后阵,前面都是些小打小闹,您若上场,恐怕吓破他们的苦胆。”

    这个老者正是龙渊千寻万觅的夏侯殇。

    但见夏侯殇皱眉说道:“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做,告诉我第几场论到我,到时我在赶来就是。”

    公孙行一百个不情愿地说道:“国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做,不妨给下人说一下,相信比您老亲自去要好多了。”

    夏侯殇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

    公孙行看到对方一脸紧绷,浑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由得来了气,淡淡说道:“国师有事就去做好了,擂台也不是一两天就结束,等你回来再上台。”

    夏侯殇闻听此言,二话不说,转身离开看台。看着他的背影,公孙行气哼哼地说道:“老蛤蟆,装逼遭雷劈。”

    右坷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说道:“师叔小声点,这老爷子耳朵可灵着呢。”

    公孙行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凭什么怕他?刚才是给他面子而已。”

    右坷脸色一白,不再说话。

    ……

    残阳如血,染红了远山和一望无际的大屿树林。夕阳下,断崖畔,陈云生和罗之青并肩站立,两人个头差不多,身材相仿,从远处看,如同一对兄弟。

    “这里应该不再需要我了吧?”罗之青看着山下满目的红叶说道。

    “你要走?”陈云生意外道。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恶狼谷。”罗之青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的疼痛提醒他身体的暗伤并没有恢复。

    “这些年你过的并不轻松。”陈云生这话仿佛在问,说出的语气却是平铺直述,仿佛已经肯定了这问题的答案。

    “彼此彼此吧。你混迹于天涯海角,而我则坚守那一方沟壑。”罗之青淡淡说道,云淡风轻间将这些年的艰辛一笔带过。

    陈云生苦笑了一声,说道:“有时候退一步方能看到海阔天空,就如同狻猊一族。”

    罗之青声音微微有些激动,“虽然恶狼谷贫瘠,荒凉,风沙很大,可那毕竟是我们的家园。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离开。有时候我在斩下听风谷修士的头颅的时候感到恍惚,为了一块不毛之地,他们为什么花了这么多生命和精力。莫非这些人骨子里就充满了对狼的恨意吗?这也过于牵强了吧!”

    听完看似简单却很难回答的问题,陈云生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仍然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先存善意,而后生嫌隙的。往往因为一件小事,两个族群之间便爆发了不死不休的争斗,也许事件的结束只能以一方被消亡告终。”

    罗之青悲伤地看着山下被夕阳染红的野草,喃喃说道:“那就让恶狼谷的狼妖们用鲜血染红那片干枯,荒凉的土地吧。”

    ……

    罗之青走了,带着三只忠心耿耿的狼妖。

    看着他们远去的遁光,陈云生说出了隐在心中的话。

    “被灭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们,有了天穹派的帮助,我倒要看看谁敢再对恶狼谷随意动手。”

    这番王霸之气十足的话让一旁收拾东西的乐翔听到了,他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想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掌门,你变了。”

    陈云生盯着乐翔,看到那张清癯的面容了多了几道皱纹,便笑道:“这世间谁都在变,就连你不也老去了好几岁吗?不变的东西也许只有这满天的星斗罢了。变未必是坏事,想要存活下去,或者说想要不被倾轧,单凭道义或是良心是远远不够的。”

    乐翔笑道:“我也觉得天穹山脉是该多一个说话管用的组织了。这些年就连天禄门这种最不入流的门派也虎视眈眈,更何况其他几个门派。据说郭家和地火教勾搭在一起,在天穹山脉南边圈了很大一片地,不允许外教的修士进入。而听风谷和擎天门也有默契,不知道近期有什么大举动。天穹山脉安宁的时期过去了,这年头人心都浮躁了。”

    “怎么?听你的话,有些担心天穹派吗?”陈云生问道。

    乐翔摇了摇头,说道:“有诸天之网在,他们不来那是他们的幸运。”

    陈云生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说道:“获取必要的力量,以应对无常的天道,当年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这么说的。天穹山脉是应该有一个出言掷地有声的门派了。”

    ……

    目睹了接连四场生死一线的搏命之后,就算在懈怠的人,形如乐翔,也开始张罗着修炼一些道法,就算不为胜利,在逃跑的时候也能用上。韩枫就是其中一个。

    由于他资质太差,羞于同其他修士一起修炼,也不愿意修炼普通的无相道法,从陈云生哪里死乞白赖地磨来了半部《元磁》。倒不是他师父不肯将整部的元磁给他,只因为陈云生知道韩枫的性格,怕他贪多嚼不烂,反倒耽误了修行,所以只给他了一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思寒请战

    《元磁》和《筑神》只不过是修炼元磁力和魂力的两种功法,是万千修行法门之中的两脉而已,只不过震旦此界之人对无相力的修行研究的颇为精通,却忽略了这两种蕴藏在世间的本源之力,故而这两本书就显得弥足珍贵,竟然成了唯一通向这两种力量的大门。

    韩枫自从拿到半部元磁以来,仿佛一只即将溺水的小白鼠突然发现前面有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开阔的陆地。自己无相力上修行受阻,只能寄希望于独辟蹊径,况且这元磁之道怎么看都比无相道法来的博大精深,仿佛真的是人间大道一般。

    韩枫虽然不能尽数理解,但是照猫画虎,多半也能感悟一二。若他将自己上手不足三日的感悟告诉陈云生,必然博得师父的青睐。说实话,韩枫今日和当年陈云生在孤岛上苦心孤诣的修炼元磁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枫伸出一指,一个距离他半丈远的石头上,一片树叶轻轻震动了一下。就是这轻微的一下,韩枫居然高兴的跳了起来。这种进步如同一个平凡之人突然看到自己不用跳跃就能脱离地面,哪怕高度只有一寸,或是突然看到自己手中能够释放出炙热的火焰,哪怕只有蜡头般大小。这是一种从无到有的突破,却远比任何突破都令人欣喜。

    由于过于高兴,韩枫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重重碰在头顶的石壁之上,撞落一片石屑,让他眩晕了好久。由于此地风大,为了修炼元磁,他特地找了一处无人的山洞。

    抚着生疼的脑袋,韩枫脸上仍然满是傻笑,这种喜悦不亚于他第一次看着自己手中的飞剑歪歪扭扭地飘动起来。高兴归高兴,可韩枫却看不出那道触动树叶的东西为何物。他可没有陈云生那强悍之极的元神,无法窥探元磁的本质。但凭着一股原始的感知力,他可以在脑海之中臆想出那到元磁的样子。

    世间修炼元磁之人可谓凤毛麟角,并非每个人都有陈云生那般变态的元神,大多数人还是如韩枫一般,凭借着自己的臆想,操控元磁。这也是元磁最初形态,看不到,却能真实地发生作用。

    看着头顶低矮的洞壁,韩枫从纳虚戒中取出了那根黑长的五龙戈,如同抡锄头一般,在头顶上开出了一个高约丈许的空膛。这样就算他蹦起来也不会碰到脑袋。在原主人手中何等犀利的神兵利器,在韩枫手中居然成了开山的粗陋工具,真让那死去的主人情何以堪。

    摸了摸手中冰冷的五龙戈,韩枫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的元神不行,修为也不行,无法驱动这兵刃,若用元磁的力量驱动法器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呢?照这个思路推进下去,是不是存在一种元磁法阵能够让兵刃和元磁力之间的共鸣更好,兵刃的威力更大呢?

    翻遍自己所拿到的半本元磁,通篇没有提一个元磁法阵的说法,韩枫稍显气馁。略微调整之后,又投入参详法门的无尽思索之中,此刻的他真觉得时间是一件极其宝贵的事物,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多年来和乐翔在暖阳之下插科打诨所浪费的时日。

    而此刻乐翔正负着手走在行营之间的小道之上。

    现在一股狂热的修行之风如同金沙每到夏天就盛行的季风一般吹遍了行营中每一个木屋。所有人都热衷于切磋和斗法,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参详印证,便自己蹲在屋中修炼,这等情景令素来不喜修炼的乐翔有些无语。

    一边嘟囔着这些修士的疯狂,一边慢悠悠享受着午后的暖阳,说实话,夏天在金沙国的城邦之中感觉非常难熬,然后大屿山脉深处却并非如此。阳光虽强,却被树木吸去了大半热量,加上充满水分的风不是灌入树林,令人十分惬意。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仿佛刚刚死了亲人,“小心飞剑!”

    乐翔感到身后有一阵极为不祥的风声袭来,当即想也不想,抽剑挡于身后,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震得他好悬丢了手中的宝剑。

    乐翔气的张口便骂道:“不长眼啊!连剑都控制不好,小心割了自己的狗头!”

    徐白露满脸歉意地从后面冒出头来,作揖赔罪道:“白露不小心,惊到乐司您了,海涵,海涵。”

    乐翔看到对方那张谨慎自责的脸,心中的气就没了,不过有稍许的惊讶,徐白露刚刚筑基初期的一个小修士,这一剑的力道可是不小。

    “刚才一剑是你发出的吗?”乐翔怀疑地问道。

    徐白露点了点头,心道你这是废话,不是我发的凭什么我道歉啊,口中却说道:“是我,是我,刚才一剑看到人来的时候已经收不住了。我练剑太专注了。”

    乐翔心中一惊,倘若刚才一下还是他收敛了之后发出的,那不收敛的情况下自己岂不是很难抵挡。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徐白露看了很久,才喃喃说道:“好强的剑势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等的本事。”

    徐白露满脸羞赧道:“乐司见笑了。白露初学乍练,不周的地方还请您提点。”

    徐白露的谦逊听着乐翔耳中却完全不是那个味,他初学乍练就让自己如此狼狈,那自己岂不是不入流咯。不过乐翔是何许人也,当年在司天阁内就是个人精,看人最准。他有种预感,徐白露终有一天,成就也许不在陈云生之下。

    轻轻拍了拍徐白露的肩膀,乐翔笑道:“别整天乐司,乐司的,我长你一些,直接叫乐兄多好。别让天雷司这生硬的名号冷了兄弟们的情谊。”

    徐白露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暗想,你和我师父称兄道弟,又和我来这套,那岂不是乱了辈分,就算你无所谓,我总不能无所谓吧。天穹派是他见过的辈分最乱的门派,天下门派传承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辈分和礼数,可这点在这个年轻的门派中一点都没看出来。

    乐翔聪明绝顶,看到对方的迟疑,揉了揉徐白露的肩头,说道:“小子拘谨了。你也算是剑修,不可如此拘谨。修剑之道最讲究从容不迫,如高山流水,随剑意而行剑势,若连辈分礼法都看的比天还大,那还修什么剑?这点你比你师父差远了。”

    徐白露暗暗撇嘴,这个乐翔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俨然一副人生导师的态度,看样子,派头比自己的师父还足。

    他拱了拱手说道:“小子愚钝,不敢请乐兄指点一二?”

    乐翔嘿嘿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和你师父议事,改日,改日。你练剑换个地方,这里人来人往,太危险了。”

    说罢,他便行色匆匆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腹诽,这徐白露看似温婉老实,可外柔内刚,除了他师父和师兄,对外人都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度,实难亲近。

    他一般想,一边走,不觉间便走出了行营的内圈,外边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虽然有龙川的修士戍守,可森严程度差了很多。看了一眼远处那个瘦削的负责警戒的龙川修士,乐翔摇了摇头,发现前方有一块大石,平坦如床。

    他走过去躺下,此刻的阳光已经不怎么强烈,一阵温暖从身体泛到心底,令他一时间昏昏欲睡。就在他闭目欲睡的当口,突然感到小腿有一丝凉气沁入肌肤。虽然他修为不怎么样,可这基本的寒暑不侵可一点不比其他的金丹修士差,能让他感到寒冷,那一定不是自然界应有的寒气。乐翔第一个感觉便是敌袭,飞快地跳起身来,盯着四周的树林高声喝道:“什么人?”

    “别叫,是我。”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同样冷冰冰,寒彻彻,和刚才击中乐翔腿部的那缕寒气相同。

    乐翔看到从树林之中走出一个妙龄女子,身材绰约,眉目如画,正是叶思寒。

    乐翔平素和这个冰山美女交流甚少,略感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丝冰寒之气是你放出的吗?”

    叶思寒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是的,一不小心,灵元的注入大了一些,所以范围没控制好。”

    乐翔看了看地面,只见地上一条快方圆丈许的圆形区域,内部都是被冰封的长草,草茎上挂着一层白霜。而自己的退则耷拉到了那个区域的外沿。

    乐翔郁闷无比今天真是自己倒霉的日子,刚刚被徐白露吓的惊魂未定,现在又被这个女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刚刚上来的倦意都被吓回去了。

    “叶思寒,你修炼的这么勤快,莫非想要下场上吗?”乐翔眨着眼睛,对于这个女人,他可不敢向对徐白露那般颐指气使。

    叶思寒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想先请教乐司首,下场小女子可否上得?”

    乐翔乜了她一眼,轻松说道:“你也算太白峰上首屈一指的人物,现在不上,什么时候上。总不能都让外人帮我们把擂台解决了吧。”

    叶思寒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和师叔商量了。思寒的风卫原本就在你的辖下,通报给你就相当于通报给掌门了。”

    说罢,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去。乐翔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中,才悠悠叹了口气,喃喃道:“天穹派阴盛阳衰的日子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脉

    目睹了冯圣和罗之青的那场惊天之战,陈云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三天时间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印证自己所见所得所感的时间。

    修士提升修为,很大一部分是提升见识,除了和人切磋斗法之外,观战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也是为何金沙国内世家旺族也要不远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观看斗法的原因。

    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想到了自己施展天玄霸气的时凝聚在身后的那只金色麒麟。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敛气诀的缘故,施展这种法术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形成麒麟这种奇兽于身后。然而这些年的反复揣摩之下,他越发的感觉这麒麟和天玄霸气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紧密。

    天玄霸气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调高速度和身体的强度,并且能为施术者提供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并不意味一定要凝聚出一只麒麟。相似的法术也有不少,可也没见谁施展法术的时候能在身后凝聚出野兽来。

    从那日在天水城前对话来看,陈云生知道自己身体内蕴藏这一缕麒麟的精血。前因后果,在加上今天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更加确信,那个麒麟虚影或许和自己的血脉有关系。

    白虎族可以化神,从而激发本族血脉之中的力量,苍狼一族也有秘法发动身外化身,那么他身上蕴含着的麒麟精血能否激发呢?

    目睹了冯圣和罗之青的那场惊天之战,陈云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三天时间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印证自己所见所得所感的时间。

    修士提升修为,很大一部分是提升见识,除了和人切磋斗法之外,观战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也是为何金沙国内世家旺族也要不远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观看斗法的原因。

    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想到了自己施展天玄霸气的时凝聚在身后的那只金色麒麟。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敛气诀的缘故,施展这种法术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形成麒麟这种奇兽于身后。然而这些年的反复揣摩之下,他越发的感觉这麒麟和天玄霸气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紧密。

    天玄霸气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调高速度和身体的强度,并且能为施术者提供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并不意味一定要凝聚出一只麒麟。相似的法术也有不少,可也没见谁施展法术的时候能在身后凝聚出野兽来。

    从那日在天水城前对话来看,陈云生知道自己身体内蕴藏这一缕麒麟的精血。前因后果,在加上今天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更加确信,那个麒麟虚影或许和自己的血脉有关系。

    白虎族可以化神,从而激发本族血脉之中的力量,苍狼一族也有秘法发动身外化身,那么他身上蕴含着的麒麟精血能否激发呢?

    在陈云生的记忆之中,在当年太白峰混战之中,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燃烧一样,同时周身释放出纯黑的火焰,并且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而后便失去了知觉。在天水城一战之前,他一直认为当时那个状态下应该就是麒麟血脉被激发时所表现出的征兆。

    可是天水城之战让他有变得困惑起来。那个神秘的墨眉,号称自己是她的兄弟,看样子血脉上也有些关联。按道理说墨眉当日外化的时候应该也是一头麒麟才对,可她却是一头黑凤凰。这样看来,自己的血脉和墨眉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身上涌起的纯黑色纹理却又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云生平素很少思索这些事情,原因是过于复杂,毫无头绪。此刻,在他最需要战力的时候,他想到了借助于自身的血脉来增强力量。

    既然天玄霸气能够引发麒麟虚影,那天玄霸气必然就是事情的突破口。他一遍遍的激发天玄霸气,一股股金色的光芒在身上来了又去,他身周的草木被凄厉的金风割得支离破碎。不多时,满地只剩下成百上千或深或浅的印痕。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陈云生在尝试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放弃了这种方法。此刻已经月上中天,一抹波纱似的云彩半遮半掩地罩住了月亮,亮白的月光如水般散落在草茎和树叶上,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陈云生看了看四周逐渐聚拢来的金灵气,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因为他刚才的确使用了很多次天玄霸气。可过了一会儿,这如纱的灵气不散反聚,越来越能烈。

    他谨慎地离开自己待的地方,向右边走了十丈的样子,可那团金灵气却如影随形,紧跟着他,寸步不离。

    陈云生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片刻之后,一抹激动洋溢在脸上。他急忙从纳虚戒的底部翻出一个锦盒,将盒子放在月光下的一块大石之上,开启盒盖,一块长方形的紫金出现在月下。紫金的表面布满了古朴的纹理,以陈云生现在的眼光来看,依然很玄奥。这正是金灵化身的那方紫金。

    他慢慢向一旁退去,那团精纯的金灵气没有跟着他,而是附着在那块紫金之上。也不知是月色过于莹白,还是紫金表面光滑如镜,那些纹理之中仿佛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陈云生微微颤抖着,这么多年了,金灵终于有了反应。当年金灵为了保护他,强行释放两道佛轮,由于施法过度化作紫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任何反应。

    前些日子,每晚都有金灵气缓慢的汇聚,只不过很稀薄,即使这般也令陈云生兴奋了很久。没想到今日金灵气居然凝聚到如此程度,这也就意味着金灵苏醒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怎不令他高兴。

    陈云生不想收起紫金,索性趺足坐下,开始吐纳调息,运转那敛气诀和金灵共同凝聚周围的金灵气。他们曾经在凌云峰上如此修行了十余年。

    目睹了冯圣和罗之青的那场惊天之战,陈云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三天时间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印证自己所见所得所感的时间。

    修士提升修为,很大一部分是提升见识,除了和人切磋斗法之外,观战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也是为何金沙国内世家旺族也要不远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观看斗法的原因。

    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想到了自己施展天玄霸气的时凝聚在身后的那只金色麒麟。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敛气诀的缘故,施展这种法术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形成麒麟这种奇兽于身后。然而这些年的反复揣摩之下,他越发的感觉这麒麟和天玄霸气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紧密。

    天玄霸气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调高速度和身体的强度,并且能为施术者提供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并不意味一定要凝聚出一只麒麟。相似的法术也有不少,可也没见谁施展法术的时候能在身后凝聚出野兽来。

    从那日在天水城前对话来看,陈云生知道自己身体内蕴藏这一缕麒麟的精血。前因后果,在加上今天罗之青的身外化身,让他更加确信,那个麒麟虚影或许和自己的血脉有关系。

    白虎族可以化神,从而激发本族血脉之中的力量,苍狼一族也有秘法发动身外化身,那么他身上蕴含着的麒麟精血能否激发呢?

    在陈云生的记忆之中,在当年太白峰混战之中,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燃烧一样,同时周身释放出纯黑的火焰,并且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而后便失去了知觉。在天水城一战之前,他一直认为当时那个状态下应该就是麒麟血脉被激发时所表现出的征兆。

    可是天水城之战让他有变得困惑起来。那个神秘的墨眉,号称自己是她的兄弟,看样子血脉上也有些关联。按道理说墨眉当日外化的时候应该也是一头麒麟才对,可她却是一头黑凤凰。这样看来,自己的血脉和墨眉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身上涌起的纯黑色纹理却又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云生平素很少思索这些事情,原因是过于复杂,毫无头绪。每每想到这些事,他总免不了想要问上一句,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此刻,在他最需要战力的时候,他才想到了借助于自身的血脉来增强力量。

    既然天玄霸气能够引发麒麟虚影,那天玄霸气必然就是事情的突破口。他一遍遍的激发天玄霸气,一股股金色的光芒在身上来了又去,他身周的草木被凄厉的金风割得支离破碎。不多时,满地只剩下成百上千或深或浅的印痕。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陈云生在尝试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放弃了这种方法。此刻已经月上中天,一抹波纱似的云彩半遮半掩地罩住了月亮,亮白的月光如水般散落在草茎和树叶上,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陈云生看了看四周逐渐聚拢来的金灵气,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因为他刚才的确使用了很多次天玄霸气。可过了一会儿,这如纱的灵气不散反聚,越来越能烈。

    他谨慎地离开自己待的地方,向右边走了十丈的样子,可那团金灵气却如影随形,紧跟着他,寸步不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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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绯红星辰耀于天际,谁曾想神罚将至。当宿命少年背负血仇,却不料执掌天道。黑暗和光明,杀戮和反抗,禁锢和自由,人性和神性,玄天可逆,诸神灭寂。一切尽在《天道殊途》的世界。一段可歌可泣的草根成长史,一曲悲欢离合的泣血长歌。请诸位看官随夜雨踏歌而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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