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弃战
“族中除了长老,听说还有几个元婴的长老,为何不见他们的踪影。”陈云生指了指四周说道。
血狮干笑道:“陈老弟需要谅解。这大屿山绵延数万里,山中的猛兽猛禽何止千万,狻猊一族举族迁徙自然要经历不少艰辛,族中那些修为较深的长老和族人都在沿途护送,所以到这里的都是些刚刚化形的狮妖。”
陈云生听到这里颇为郁闷,看来和威煌打交道还真要谨慎。这老狮子可一点亏都不吃。帮自己打一场仗,换来族人的长久安宁,他很难说自己是不是亏了。
和血狮和金狮兄弟两人又说了几句,陈云生回到自己休息的小木屋,让薛离去找方明兰见自己。
薛离离去之后,他便开始梳理自己乱作一团的经脉。这份差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条经脉还没梳理顺畅,门外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方明兰推门走入。
看到陈云生正在打坐,女子乖巧地站在一旁,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陈云生缓慢的睁开眼睛,悠悠吐了口气,感觉气息顺畅了一些。看到女子伫立一旁,便说道:“这些日子大家的情形如何?”
方明兰未说话,先微笑,“大家士气受了些影响,玄阴子和司徒朗两人纷纷落败,现在看来,银沙已经拿下了五局,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陈云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知道来自天穹派的力量基本上只能用到这里了,再往后的擂台之争这些天穹派修士已经无能为力。
看到陈云生有些暗淡的脸色,方明兰劝慰道:“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狻猊族答应帮我们,实在不行,多让他们派遣一些长老级别的狮妖助阵。师父已经修书给黑骨,让他派遣另外一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前来帮忙。”
陈云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担心的尚不是这些,狻猊一族迁往天穹山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天穹山脉的诸派谁会让一群外族人进入自己领域。说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方明兰看着陈云生紧锁的双眉,叹气道:“你现在不是担心这件事的时候,擂台才是需要你上心的地方。你把我叫来,是不是想要让我去协调狮族迁徙所造成的天穹诸派紧张的关系?”
对于方明兰的聪慧,陈云生深有体会,这次女子又提前洞悉了他的意思。
“靖宇毕竟不在这边,对这里的情形了解不够,我想让你去帮他理顺各方的关系,能够和和睦睦的相处最好。最算有矛盾,也要尽量拖到四方台结束。”陈云生扶着粗大的桌子站起来,混乱的经脉让他一旦坐下,就很难站起。来到窗前,看着营地内井然有序的秩序,他有些入神。
方明兰安静地站起身来,退到门口说道:“这件事情我自会去做。日后明兰不在一旁,还望师叔能够披荆斩棘,勇往直前,这样才不会辜负了晓山姐姐的一番心意。”
陈云生默默点了点头,方明兰退了出去。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陈云生的经脉恢复的缓慢而坚实。那些重新梳理过的经脉更加顺畅柔和,一切都仿佛是新的一般,欣欣然的。虽然经历了一场小劫难,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即使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的修为会提升不小的一块,至于会不会进阶到金丹中期巅峰状态,他心存期待。
陈云生对于修行者所讲的劫难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所谓渡劫恐怕就是修炼层面上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渡过了便能浴火重生,渡不过恐怕就火中焚化。而劫难多种多样,千奇百怪,远非普通人所认为的那样——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满天轰隆隆作响的天雷落下。
这几天中,除了修行,他还见了李铁嘴。李铁嘴满脸歉意地将这两场的失败归咎于自己用人的失败。陈云生没有怪他,毕竟人家是帮忙的,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自己的实力不济,否则又怎会对龙川有这么多的依赖。
两人边说边饮,一直到深夜才散去。那晚,两人聊到了天穹山脉,青洲,震旦,当然还有来自重法寺的邀约。陈云生醉了,醉的很彻底。
三日之后,又到了开擂的日子,人们整装待发,排列整齐,成队的登上龙首艨艟和鲲鹏。两艘巨大的飞舟在“隆隆”的巨响声中飞向天际,将营地一排排房屋抛在身后,从天空俯视,那些房屋如同方整的土块一般渺小。
无念走在看着船舷旁发呆的陈云生身边,同他一起看着下面的山脉,森林,河流以及云朵。
“你紧张吗?”陈云生依旧保持着发呆的姿态问道。
“紧张为何物?”无念一脸懵懂的说道。
陈云生转头怒道:“难道修佛的人都如你一般装逼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只不过他们无法感知到佛陀。”
“那你感知到了?”陈云生转头望向一脸虔诚的无念。
小和尚光亮的脑门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他一本正经道:“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佛陀,只是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制衡着世间的一切。”
陈云生摇了摇头,表示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感兴趣,他直白地说道:“佛家讲究往生,一切都看来生,而我们修行之人讲究今世,一切都在今世,往生什么的都是扯淡。如果有一法门兼顾往生和今世,那世间还会有佛和道吗?”
无念笑了笑,说道:“我不在乎往生还是今世,下辈子在哪我不关心,这辈子在哪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信仰,我信故我在。”
对话到了现在基本持续不下去了,陈云生干咳了一声,说道:“我是认真的。”
无念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是认真的。”
天边不断有风将流云吹过船舷,风拍在鲲鹏巨大的翼板之上,发出巨大的啪啪声,在这种声中,两艘巨舰到达了四方台的上空。
陈云生向下望去,发现擂台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巨大的青石和玄铁组成的圆形擂台被彻底去除。在裸露着表土的平整地面上,用白色灰土画着一个不小的圆圈,看样子就是原来用来斗法的地方。
看到陈云生脸上的惊异,无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惊吧。擂台修复的进度太慢,永远无法赶上毁坏的速度,所以人们决定不要擂台。”
随着鲲鹏一阵剧烈的晃动,巨舰停泊在一处铺有卵石的空地上,高耸的木质支架将鲲鹏的船身稳稳托住,大小和宽窄丝毫不差。人们从船上跳下,早就有好事的金沙百姓站在鲲鹏一旁,静静等待来自龙川的修士到来。
陈云生和乐翔一同走下鲲鹏,他看到通往东看台的道路两旁站了不少金沙百姓,这些人满脸善意,朝他们微笑,不时的朝他们招手致敬。
陈云生感慨道:“没想到在他乡我们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乐翔嘿嘿笑了两声,朝西边不远处的空地指了指,只见那块空地早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并且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仿佛在欢迎什么大人物。
“那里是?”陈云生问道。
“那边是欢迎银沙的排场,怎么样?比我们这如何?”乐翔挤眉弄眼道。
陈云生转过头,对比之下这边的人群显得稀稀落落,他解嘲道:“我们斗法落后他们,自然受欢迎程度小一些,这也正常。”
乐翔道:“你这点算说对了。地下赌场的盘口据说已经开到七比三了。我们和他们平分秋色的时候情形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至少有七八成的人盼着我们获胜。你看这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多半是刚开始便将赌注都压到我们身上的人。”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来到东看台。陈云生率众落座后,不多时,北看台上走下一个年轻的修士。看到这人有些面生,陈云生看了看乐翔。
乐翔笑道:“那名有些上岁数的擂官因为不堪重负,告假了,这三场都是这位年轻人做擂官。”
那年轻修士走到擂台上,高声喊道:“明月台第九场正式开擂,先请银沙修士登场。”
西看台之上一阵沉寂,并没有人应声上台,这和公孙行寻常的行为颇为不同。陈云生架起逍遥镜,从镜片中看到西看台上公孙行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在他一旁坐着气色不佳的右坷和左坷,身后是银沙的四名元婴国师。任凭年轻修士喊了半天,就是不见有人想要起身的样子。
早就有不少看官议论纷纷,人们乱糟糟的猜测却没有答案,难道银沙打算在领先的情形下弃战吗?除非了银沙的太子脑子坏掉了。有些脾气不好,且又在银沙身上押了大注的人开始咒骂起来。
此刻年轻的擂官已经喊了三遍了。他愤怒地望向西看台,伸出右手中指,指着公孙行的方向大喝道:“银沙一方,再给你十息的时间,如果没有人上台,按照自行弃权处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佛徒之争
就在擂官指责的声音刚刚落下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我早就在这里了,难道你看不到吗?”
擂官冷不丁颤抖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曼妙佛衣的年轻尼姑站在他身旁。看样子不满二十岁,眼角眉梢上挂着的却是一重重浓重的庄严感,令人生有俯身欲拜的冲动。
年轻修士肃然起敬道:“小人不知妙空师太已经登场,罪过,罪过。”
说罢,他安静地退了下去。
四周的百姓没有一个人看到妙空儿是如何出现,又如何登在台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少人反应过来,满脸呈现的都是一种极端的虔诚。更有不少信佛之人纷纷倒身欲拜,“呼啦啦”,四周看台之上如同海浪一般倒下一大片。
对于这些蓬勃而来的敬重,妙空儿并没太多感觉,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东看台,一眼便盯到了陈云生一旁正准备走人的无念。女尼清冷的声音再次在擂台之上响起,“重法寺的无念,你可敢下来一战?”
无念看了看陈云生,陈云生看了看无念,两人感到脖后发麻,这个女尼可比寻常的元婴修士难缠多了。
“无念,莫非你要打诳语不成?”陈云生质问道。
无念面有难色,说道:“我说最近怎么心神不宁,原来要遇到这等女性夜叉一般的人物。看在我主动为你分忧的份上,能不能我下场上,你先提我顶上一阵。”
陈云生面有菜色道:“我修为未复,经脉混乱如麻,恐怕帮不了你,你还是去吧。佛家不是有因果的说法吗?当日你戳了她一下,人家找回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此时,薛离血气方刚地站起身来,爽朗地说道:“师叔,让我上场吧。”
陈云生瞪了他一眼,骂道:“哪凉快哪待着去。”
然后他就以直勾勾的眼神看着那个溜光水滑的小和尚,看到这和尚丝毫没有节操的向后缩着脖子,陈云生怒道:“无念,若你不上台,我就不随你去重法寺。看你如何面对天元大师?”
这句话说中无念的命门,他当即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道:“这是你答应的事情,为何反悔?”
陈云生指着擂台说道:“别给我废话,上台,打她。”
这时妙空儿已经问第三遍了。
四周的看台上传来如同秋雨落芭蕉一般的奚落声,不少人直接破口开骂,比之刚才质疑银沙那边的气势更胜一筹。
无念无奈地摇了摇头,笨拙地走下擂台,翻过看台的护栏之时不小心被钉子挂到僧衣,只听得撕拉一声,僧袍下摆被撕裂,单单这狼狈样便让四周的金沙民众笑掉大牙。
同一件事,这世间有人嘲笑,就有人瞩目,有人贬低,便有人称颂。
无念的笨拙在北看台并没有惹来多少嘲笑,至少柳一生没有笑。他安静地看着这个满面青涩的小和尚,当看到无念仿佛痴人一般对僧袍的下摆被撕裂毫无顾及,依然踏着看似毫无规律的步子来到擂台,柳一生不由得重重地蹙了一下眉。
柳石涧问道:“父亲看到了什么?”
听到儿子的声音,柳一生冷峻的脸上多了一抹柔和的色彩,他轻轻敲了敲茶几,说道:“这小和尚不简单。没想到重法寺居然都染指了明月台的纷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父亲后悔了?”柳石涧望向自己的父王。
“你知道重法寺是何处所在吗?”柳一生冷冰冰地问道。
柳石涧盯着无念说道:“在这世间,孩儿只敬天地和宗族,至于重法寺是何处所在不重要,若冒犯了我国的利益,一样驱逐之。”
柳一生莞尔,金沙的接掌者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豪言壮语,对国家而言一定不是一件坏事情。
此刻擂台的单调的对话开始了。
无念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巧,又见面了,今天天气不错,看起来你面色也不错。”
妙空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和尚,眼中几乎喷出了怒火,有种想要将他吃掉的冲动。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妙空儿仿佛一座沉默的火山,而她看似风平浪静的声音则是火山爆发前那沉寂的一刻。
“我?我怎么了?”无念一头雾水,他认为妙空儿说的是那天晚上自己伤了她的事情。
“关于那晚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必了。”妙空儿的脸色平静的好似一汪死水。
她认为那天晚上在小桥上令自己陷入红鱼幻境的便是这个冤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悄然动了杀心,而无念仍在做令对方息怒的努力。
“佛语有云,化干戈为玉帛,善莫大焉。不如我们找个地讲**,论论道,饮饮茶,看看夏花。我知道一个地方的山花最为烂漫,诶,你怎么上来就结法印,啊……”
一道蓝色光斩搂头盖脸向无念砸来,将这个仍在口沫横飞的小和尚吓得跳起来多高。蓝光落在土地之上,如同液体一般渗入土层,却没有对表土有什么破坏。而那块被光照过的土地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层细密的嫩芽。
无念向后退了几丈,一招手,从虚空之中拔出一根三尺来长的降魔杵,一头挂着三个金环,一头有一个雕琢繁复的攥。降魔杵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佛像,看起来很是古朴。
妙空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这就对了,亮出你的本事,今天我就要为佛行杀戮。”
她单掌立于胸前,缓慢地向前劈出,掌缘向下移动的时候逐渐带起了一层七彩的光虹。这层光越来越盛,越来越长,在单掌落下的一刹那居然变成了一柄长剑。剑身阳面密密麻麻地涌动着佛陀真言,阴面居然是一只只獠牙锋利的恶鬼。七色的光芒一阵强过一阵,远比无念那根古朴的降魔杵拉风很多。
妙空儿颐指气使,长剑闪过一片灿烂的光虹,自上而下,凌空劈至。尽管长剑的光芒万丈,生威却不大,没有风声,没有撕裂声,那柄剑仿佛和万物相容,流畅地穿梭在空气之中。
无念无奈地祭起降魔杵,那根古朴的棒子横在他的头顶上,高约五尺,既没有光,也没有虹,任谁也看得出来,他这根棒子和对方光华潋滟的利剑差了十万八千里。
七彩佛剑不容情,无声地砍在那根降魔杵上。一团细小的光芒释放了出来,妙空儿操剑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她识海中的震撼则只有她一人知晓。
顺着七彩佛剑涌来的是满天的真言,斗大的金色符文在妙空儿识海的天空中抖动着,她感到一股无比的大力将自己的身体退向后。连退了几步,妙空儿终于站定,佛剑已经随着她的后退而远离那根仍然飘在空中的降魔杵。
无念似乎也好过不了多少,刚才那一下他承受了巨大的力量,七彩佛剑一击之力顺着那根降魔杵尽数卸在他的身躯上,他双足深深没入地面的土中。
两人都了解到对方的实力,便不敢在轻易尝试将两件佛器碰在一处。无念从土地中拔出双足,抖落上面的泥土,将降魔杵抄在手中,缓慢地迈着步子,丝毫不敢怠慢地观察着妙空儿一举一动。
女尼手中的佛剑不断变换着颜色,七种光芒之中,时而红色占优,时而转变为绿色,时而又是青色,她双目盯着对方手中那根貌不惊人的棒子,不断变换着手势,寻找对方的破绽。
十息之后,妙空儿终于寻到无念的一个破绽,手中的佛剑惊鸿一般掠出,直刺无念的咽喉。小和尚使劲将手中的降魔杵挡出,两厢佛器碰撞在一处,再次击出那种细碎的光痕。
两人身体不再是静止不动的。
妙空儿跨步,起身,身体后拖出一团光影,手中一朵蓝莲打出。蓝莲闪烁着蓝光,击向无念的胸口。这柔弱的莲花看似人畜无害,可只有领教过其威力的人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无念手上掐法印,一掌击出,骤然间飞沙走石,一个巨大的手掌光影迎着那朵蓝莲飞去。只听“啪”的一声,那朵蓝莲固然给拍的稀碎,那个巨大的手掌也灰飞烟灭。
利用无念分神的一刹那,妙空儿已经飘到了的半空之中,居高临下,佛剑如同一座山向无念头顶压来。无念此刻满眼都是金星,身子被佛剑的威势震慑,无法移动,双腿一软,跪倒在土地上。
他急忙结了一道法印,而后拍在降魔杵上。那根乌蒙蒙的棒子陡然间变得很大,粗细如同一棵十年生的大屿树,横在天空中,并且不断变换着角度,如同风车一般旋转着。
“咣!”一声闷响。
降魔杵被佛剑击中,硬生生从半空中落向地面,而那道飞剑去势变得缓慢,威势也少了很多。感到肩头压力骤减,无念急忙连滚带爬逃出了方圆五丈的范围。
这仅是一个回合。一番交手下来,无念已经是险象环生。他不停喘着气,而在他身前,那柄降魔杵密不透风地旋转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一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六道佛轮
妙空儿怎么会给对手喘息之机,她两道佛印已经结毕,手指间闪烁着丝缕的光芒,这些光丝构成了三维的玄奥图景。
“佛法,莲生。”妙空儿声音冷的像冰。
在女子春葱一般的指尖,闪烁出星点的蓝光,这些细小的蓝光虽然微弱,生命力却蓬勃。两息之间,蓝光变作了微小的莲花,虽然只有六瓣花瓣,可莲心散发出一层层的金色光晕,令人炫目。
“终于来了。”
陈云生紧张地双手紧握,他见识过妙空儿三千蓝莲的无铸威力,在东看台上,除了无念的六道佛轮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抵挡这无坚不摧的无上法力。
就在妙空儿施展蓝莲的同时,陈云生感到纳虚戒中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震动,这种感觉直抵他元神深处,既陌生又熟悉。
“金灵?!”
他微一诧异,震动戛然而止。
擂台上的无念暗中叫苦,上次他出手挡住对方的三千蓝莲,已经费了很大力气,并且是妙空儿被陈云生消耗了不少法力的前提下,此刻要面对一个崭新的对手,让他头疼不已。
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在他头顶升起一道半径丈许的金色佛轮,六条轮辐闪闪发光,金光照耀之下,无念显得庄重威严,仿佛佛陀降世一般。
三千蓝莲如同一条蓝色的河流,缓慢却精准地击打在六道佛轮之上。那圈金色的佛轮旋转着,将一颗颗细小的莲花挡开,看似行云流水,金光中的无念却在呲牙咧嘴。
眼看着一波蓝莲被挡开,另一波又接踵而至,无念咬了咬牙,暗道,“你妙空儿欺人太甚。”
他单掌费力地向前推出,掌前如有一座大山,而那道佛轮旋转着开始向妙空儿砸去。
蓝莲激荡起的蓝光和佛轮中正的金光搀和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世间所没有的光晕。在光晕之中,妙空儿飘身于空中,手呈兰花状。
“五蕴皆空,观自在象!”
蓝莲迅速撤回,三千朵,一朵不多,一朵不少,在女尼身前结成阵列,有前有后,有左有右,从看台上远观,分明是一个法度森严的佛家法阵。
没有蓝莲的击打,无念的佛轮变得轻快起来,激射向空中的法阵。
两厢佛法巨力冲击在一处,并没有激起任何风雷电光,一切都中正平和,佛轮融入法阵,一丝一缕地向前推进,虽然慢,却没有停下。在佛轮向前推进的沿途中,细小的蓝莲被碾成了蓝色的粉末,逸散于天空之中。
妙空儿心中远没有她表面呈现出的那种洒脱和随意。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来自前方巨大的碾压之力让她有些动摇,识海之中传来的是无数巨大佛家真言,煌煌然在识海的天空中飘荡着。
她惊叹于无念的攻击居然是直抵人心的,让她内心震撼,这种级别的攻击从立意上看就比自己高出一筹。
双方一上来都使用了凝聚毕生修为的绝杀,因为两人第二次交手,多余的招数基本没有必要再做试探。
随着佛轮缓慢的接近妙空儿,无念心中越发的清楚对方即将要出的底牌。那个体态曼妙却极度危险的伽蓝魔,上次在对方懈怠和疲惫的时候一击得手,可不意味着今天仍然能胜她。
看着那轮金色的佛轮摧枯拉朽一般碾碎满天蓝莲,无念口中慢慢念叨着,“来吧,来吧,用出你的伽蓝魔,让一切都在擂台上有个了结。”
妙空儿嘴角洋溢出一丝浅笑,淡淡道:“你想逼我,我偏不用。”
她身体扶摇直上,飘于百丈的高空,一挥手,蓝光如同涓涓细流凝结在一处,三千朵蓝莲一朵不少凝在半空中。
那道金轮失去了目标,嗖地一声回到无念头顶。
“你居然会躲?”无念犹有不信地念叨着,他一直认为这个说话直来直去,脾气暴躁的女尼只会摧毁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东西。
妙空儿指尖在空中轻轻画着什么,指尖末端拉起一根极细的光晕,光晕极为明亮,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她轻轻说道:“你现在还不配让我用那个法相。”
女尼画完佛印,伸出食指,点在佛印正中,那团法印一下子亮了起来,蓝莲重新被注入无限活力,各个变得极为鲜活。
“你应该没有见过蓝莲如雨吧。”
妙空儿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擂台上空,虽然不大,可每个人都听得到。她轻轻挥臂,三千蓝莲真的如同雨点一般朝无念的头顶砸下。
无念透过头顶六道佛轮的缝隙看到一朵朵蓝莲坠落,微微蹙眉,刚才那样集中的打击之下仍然无法破掉自己的六道佛轮,这样漫无目的的攻击岂不是更难奏效?
他静观妙空儿的手段。
蓝莲四下落去,有不少则漂浮于半空,更有不少落于地下,却没有一朵落在那轮金色的佛轮之上。无念摸不准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漫无目的地向四周观望着,如同一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心中满是忐忑。
在东看台之上的陈云生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他双眉紧锁,因为那些蓝莲已经将所有角度都已经封死,就连深入地下的莲花也悄然移动到无念的脚下。小和尚如同一个困在法阵中央无助的小白鼠,仍然四下张望着,浑然不觉即将发生的危险。六道佛轮只能阻挡一面的攻击,看起来无念要落于下风了。
当然陈云生并不认为这一下就能把无念击败,毕竟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出,比如那不次于自己的元磁就从来没用过。
西看台上的公孙行满脸惬意,他甚至把双脚高高翘在前方的栏杆上。
“没想到看别人斗法是这等惬意的事情。如果不是妙空大师,我真的不知道派谁上场对付这个小和尚。”公孙行晃着翘起的左脚,将粗木栏杆蹬得“咯吱吱”做响。
“妙空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她不上,我一样能拿下小僧。”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公孙行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看台的角落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抱手于胸,正不屑地撇着嘴。此人正是银沙四位长老中的一个,叫做边道,地仙四十品的修为,虽然修为在银沙的国师之中垫底,可是身为纯正剑修的他手段却不弱。
公孙行将原本准备好的挖苦之言咽了回去,郑重地说道:“边长老显是等急了,都怪我安排失当,下一场你登场,我都有些等不及看你把龙川的废柴们砍飞的情形了。”
“这个自然。”边道冷冷地说道。
妙空儿飘在半空中,两只手掌飞快地合在一处,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那些看似漫无目的飘荡的蓝莲飞快地射向擂台中心的无念。
无念神念一凛,感到脚下传来微微地震动,暗道了声不好,他急忙向一旁飞奔而去。那道佛轮紧跟着他的脚步,并且不停的变换着方位,挡住如雨一般的蓝莲。
无论无念走到擂台的什么方位,脚下的震动总是如影随形,四周的蓝莲更加疯狂地射向他,空中漂浮的佛轮虽然坚不可摧,可毕竟只能抵挡一个方向的攻击,无念一时间险象环生。
用降魔杵击飞了一朵蓝莲,无念感到整条手臂被震得火辣辣的疼痛,他咬了咬牙,将降魔杵甩了出去,挡开另一朵击向他面门的莲花。
借着这个空隙,他双手飞快的掐着诀,这么多年和人斗法之时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半空中的妙空儿怡然自得,看到小和尚边躲,边掐诀,她笑了笑,随手将七彩佛剑丢了出来,宝剑化作一团光虹,刺向无念的头顶。
剑没到,风先至。
无念正忙的不可开交,感觉到头顶一阵尖锐的刺痛,急忙调动身旁抵挡蓝莲的佛轮护住头顶。佛剑刺中佛轮,发出一声闷响,佛轮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最终稳定下来。七彩佛剑则飞回了妙空儿的手中。这一下虽然没有得手,不过打乱了原本就手忙脚乱的无念的节奏。
接下来几朵蓝莲从土中窜出,无念身体自行挪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躲开了这看似必中的一击,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张大手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拉开。
妙空儿咬了咬牙,狠狠道:“忘了你还有元磁。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看到三千蓝莲虽然让对手手忙脚乱,可仍然不太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妙空儿有些按捺不住,手上开始默默结着法印。
无念终于在慌乱之中完成了手上的法印,右掌一拍,将那道法诀击散,四周突然涌动起无穷的黑色元磁线,手腕粗细的元磁线迅速在无念身周凝结,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显然这道元磁法诀很消耗元磁力。
陈云生对于这道法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在龙渊的催促之下,他前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催动这道法诀,为其制作元磁领域球。不过无念这道法诀之后的效果令他吃惊非小,看样子那些手腕粗细的元磁线涌向无念本身,这小和尚似乎将自己作为领域的中心,如此这般,若领域凝结失败,那些无处释放的力道岂不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身之战
那些黯淡的元磁线并没有将无念撕成碎片,他的元磁领域远比陈云生要成功很多。一个方圆三丈的正方形空间变成了暗黑色,不少蓝莲冲入了那个暗淡的空间之中,转瞬化作蓝色的尘埃,连渣滓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一样。
妙空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感觉到自己和那些蓝莲失去了联系,这三千枚蓝莲每个都花了她极大的心血修证而得。不怕五行伤害,对付寻常的修士极为厉害。可自从遇到陈云生以来屡遭不测,先是被其用魂法毁去七瓣,这次又被无念用元磁领域撕碎了不少。
妙空儿紧咬贝齿,暗道,“罢罢罢。今日当真有你没我。”
她手上法诀连连,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骤然从她头顶升腾而起,一尊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虚影从虚空之中缓慢的浮现。妙空儿双目湛蓝,额头浮现了一朵幽蓝的莲花,蓝得是那么的纯粹,令人心旷神怡。
她整个人都处在伽蓝魔像的光芒之中,金身法相的动作和神态都和妙空儿极为相似。伽蓝魔像左手掐诀,宛如拈花,右手仗七彩佛剑,虽然面目柔美,可眼角眉梢却透着千层的杀气。
四外看台上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呼啦啦又拜倒了一大片,这分明就是菩萨下凡,佛爷临世,就算平素不信佛的人也不由得虔诚一拜。
妙空儿对四周的情形恍若未闻,她轻轻抬起了手,那尊高达数丈的伽蓝魔像也抬起了手,七彩佛剑光芒四射,只见妙空儿突然挥手向下,那柄剑带着一缕残影,斩向无念的领域,四周的空间都被这一剑劈得摇摇欲坠。
陈云生站起身来,他紧张的有些发抖。那夜他亲眼见到这尊可怖的金身是怎样将自己元神斩劈开的空间强行按在一处,又如何将金狮那威猛无铸的狮子吼挡回去的。虽然他清楚元磁领域的力量神秘莫测,可是面对伽蓝魔像这种超乎人想象的攻击,恐怕也难以支撑。
从远处看,无念在元磁领域之中似乎双手合十在念经,实则他是在飞快的结着法印,就在他身前闪烁着无数佛家真言,面对对方斩断一切的剑,他可不敢依赖这黝黑的元磁领域。
佛剑劈在黯淡无光的元磁领域边界,爆发出一连串黑色的漩涡,漩涡周边如同扭曲的虫子一样爬满了长短粗细不均的暗紫色闪电。
“劈开了!”
陈云生心中一片冰凉。
元磁领域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整个领域衰败起来非常的迅速,甚至比那道剑光更加快。剑光距离无念头顶还有一丈,那道佛轮自然而然顶了起来。六道轮辐上无数真言拼命地闪动着。
无念伸出右手飞快地在自己额头拍了一下,一道金光冲破天灵,由于光芒来的过于突然,灼了不少来不及闭眼的人。
就当人们在恍惚之间睁开眼睛,擂台上的场面又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擂台的双方已经不是无念和妙空儿,而是两个同样身高十数丈,光芒万道的金身法体。无念召唤出的光明罗汉眉心有一道直上直下的菱形凹槽,背后背着六道轮辐的佛轮,手中持着降魔杵,只不过此时这根不起眼的棒子无论在光芒还是个头上都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伽蓝魔距离光明罗汉有十丈的距离,这个距离对于普通修士都不算是安全的距离,更别说对这两个身高十几丈的金身了。
伽蓝魔仅停留了数息,便催动巨大的佛剑砍向光明罗汉。而光明罗汉用那根如同大树一般的降魔杵接架相还,两尊金身斗的不亦乐乎。
如果说擂台上的情形在普通百姓眼中已然丰富的无法用双眼阅尽,那么陈云生这里所获知的信息就更加可观了。他双目黑白分明,看的并不是那光芒四射的斗法,而是那一道道贯穿整座擂台,混乱的如同湍流的元磁线。
无论是伽蓝魔的剑,还是光明罗汉的降魔杵,在未发动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征兆,而这些细微的征兆全部体现在元磁之中。此时此刻,他对元磁的领悟又上了一个台阶,越是如此,他越是笃信元磁才是这世间一切力道的本源,只不过面对这生死只在一瞬的斗法,这些念头如流星般一闪即逝。
妙空儿此刻发髻散乱,丝缕的长发倒悬于天空之中,发丝彻底散开,如同水草搬飘荡在水中。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万魔临世,荡尽红尘。”
那柄巨大的佛剑阴面登时冒出不少暗淡的光尘,光尘逐渐构成了一幅幅令人恐怖的恶鬼图景,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吐着猩红的长舌,有的手持利剑,恐怖的形象不一而足,应有尽有。这一幕的出现颠覆了很多对佛法不甚了解的人的观念。
无念嘴角轻轻上扬,光明罗汉脸上露出相似的表情,他在笑妙空儿不开眼,光明罗汉本就是荡尽世间诸魔的角色,那硕大的降魔杵从诞生的伊始便是用来做这件事情的。
无念双膝盘坐,双手一上一下,互按迎香穴,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八部天龙,其威煌煌,九天荡魔,普世清明。”
他声音虽然不重,可如同黄钟大吕一般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无形中给人无限的力量和勇气。人们对战局的感观发生了稍许变化,有不少人反过来支持无念。
降魔杵表面顷刻间放出无数斗大的篆文,篆文金光闪闪,打在那些恶鬼的头上,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刺耳嚎叫声,比之暗夜中夜枭的哭号更令人心悸,不少胆小的百姓已经坐立难安,将耳朵按住也不管用,这些嚎叫似乎能直抵人心。
恶鬼被符文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到伽蓝魔像前,妙空儿脸上露出极端愤怒的表情,这毫无保留地表现在那尊伽蓝魔脸上,和无念动手之时,对方似乎每一招都压制着自己,仿佛是自己天生的克星。
妙空儿紧咬贝齿,伸出右手二指,自上而下划过额头那朵蓝莲,随着她指尖划过,那朵花顷逐渐消于无形。伽蓝魔周身的光芒陡然间暴涨了好几个级别,那是一种夺人双目的亮蓝色,魔像伸出纤手,挡住一**袭来的符文。
无念看到这里不敢再耽搁,他右手骈二指向前伸出,左手顶住右臂,口中喝道:“破晓神光!”
陈云生已然见过无念施展这个佛法,只不过每次见到都会有种极其强烈的震撼,会让人由衷的感叹佛法的深湛广博。光明罗汉额头那个凹陷的菱形印记中射出一道足矣和太阳一较高下的白光。白光毫无发散,如同一根光亮笔直的线,逼射向伽蓝魔的额头。
妙空儿猛然睁大眼睛,双手合拢于胸前,伽蓝魔也如她一样,这个姿势甫一形成,伽蓝魔像双手之间形成那种光亮的蓝色光斑,紧接着喷薄而出,迎着逼射而来的破晓神光。
没有修为的凡人都闭上了眼睛,即使如此,那强过太阳的强光仍然隔着他们的眼皮在眸子上映出一片血红。
陈云生闭上了眼睛,这么强烈的光芒之下,即使修为如他这样依然无法承受。他发现,两抹强烈的能量之下,擂台上的元磁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疯狂的变化,这些光对元磁似乎并没有影响。这点发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这世间的本源之力恐怕另有其他。
两股巨大的能量交相辉映在一起,击出远远超出人类视觉所能辨别的各色光芒,可是除了擂台上的两人,没有人愿意睁眼去看这一炫目的情形。
破晓神光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团蓝色的光晕,可那团光晕却没有散去,而是凝结在破晓神光的外层,逆着那道笔直的光芒射向无念。
这是无念没有想到的,破晓神光威猛无铸,看到他看到对方敢于发动攻击和他硬拼,早就放弃了所有防御的念头,将自身所有能量都倾注在那道光上。
破晓神光率先击中伽蓝魔的身体,巨大的魔像身子一颤,如同琉璃一般轰然碎裂成为碎片,那道光带着决绝的威势进而击穿妙空儿的胸口,出乎无念意料的是,妙空儿居然也如同伽蓝魔一般宛如琉璃般碎裂开去。
他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上当了!”
此刻再想躲闪已然不及,那抹幽蓝的光晕击中了光明罗汉的身体,仿佛一滴墨水滴入了水杯,这尊金身迅速由金色变为了蓝色,并且从接触的那一点开始枯萎下去,如同一棵被抽去水分的树。
蓝色的光芒穿过无念的护体灵光,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前胸,无念的身体如同无根的枯草,向后飞快地倒去。他面南背北,眼看就要撞到那块表名挂号的巨石,突然一团暗淡的黑线将他拖住,免去二次受伤。
无念勉强落在地上,双腿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嘴角沁着一股鲜血,将胸口的佛衣浸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铁嘴的建议
擂台上空闪过一道幽蓝,妙空儿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擂台之上,她的情形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身体弱得如同一棵泛白的茅草。只不过她眼中闪烁着的是一种堪比人生三大乐事的快意光芒,若单看这种光芒,让人很难和刚才的惨胜联系在一起。
“你败的像一条狗。”妙空儿冷冷地笑道。
无念勉力站起身来,挤出一个笑容,费力地说道:“你使诈,哪里像佛门弟子。”
“你又是哪门子佛门弟子?当日不是你潜伏在密林之中玩那扮猪吃老虎的把戏,我又怎么会输你。”妙空儿口上丝毫不落下风。
“我很想知道你在何时分的身?”无念无奈地说道。
妙空儿胜了,报了那一招之仇,此刻无论无念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厌烦,“如何对付你的破晓神光,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如果硬拼恐怕只能两败俱伤,唯一可用的便是分身,然后诱你出手。我在放出‘万魔临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分身的准备了。”
“莫非你那招也是有意而为之?”无念瞪大了眼睛。
“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光明罗汉是恶鬼、阿修罗的克星。卖个破绽给你,好让你防不胜防。”妙空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那团蓝光呢?到底是什么东西?”无念急促问道。
妙空儿冷冷一笑,道:“专门为破你的破晓神光准备的。这种光很容易阻挡,打在人身上威力却不小。若在寻常之时,你金身四周自然带着金刚神光,那便无计可施。可是为了驱动破晓神光,你孤注一掷,我等得就是这个时机,现在一人一下,你我之间的帐两清了。”
“你的金身也被破坏了,至少损了三十年的修为,为了报那一招之仇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么?”无念叹气道。
“你不懂。”妙空儿冷冷说道。说完她轻轻走下擂台,向西北方的看台出口走去。
此刻那个年轻的擂官已经走到擂台之上,看着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字条,铿锵有力地宣读道:“明月台,第九场银沙一方获胜。”
陈云生跳到无念旁边,伸手搀在他的腋下,透过一丝青木气息进入无念的身体,帮他恢复内伤。
两人缓慢地向东看台走去,一路之上,无念又咳出不少鲜血,不过在陈云生的木灵聚气术所释放的青色灵气的滋养下,无念的伤势基本稳定。
“我这场败了,你似乎很平静?”无念虽然受了伤,仍不忘和陈云生絮叨两句。
陈云生苦笑一声,道:“若非你上台,恐怕我们败的更惨。”
无念有些不甘地说道:“这一场我原本有希望拿下来的。”
陈云生左手掐了一道春荣术的法诀,将一缕青木灵气渡入对方的膻中穴中,他淡淡说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无念点了点头,道:“在这点上,佛道殊途同归。关于劫数和宿命,离开重法寺的时候师父就曾经警告过我应有一劫,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此时两人来到东看台的台口之上,薛离和韩枫两人早就等在这里。韩枫见到无念面如金纸,急忙从纳虚戒中取出一枚淡红色的药丸隔空递给无念,道:“此枚丹药叫做小再造丸,对疗内伤有奇效。”
无念也不客气,接起药丸塞入口中。三息之后,他的脸色居然泛起一抹红润。
陈云生看在眼中,赞在心中,平日只道韩枫学了一身用毒的本事,没想到治伤救人还有一手。只是这些手段都不是自己教出来的,想到这里多少有些惭愧。刚才递药丸的手法就是元磁的初级应用,看起来自己的大徒弟已经步入元磁修行的大门了,陈云生对此还是满欣慰的。
众人刚刚坐定,只听得擂台上的年轻擂官又宣布道:“刚才得到陛下圣谕,今日的明月台到此结束,三日之后再行开擂,届时将举行第十场的斗法,欢迎众位前来观战。”
四周的看客们听到此处不免开始起哄,更有甚者朝擂台之中丢一些吃剩的食物,喝水用的器皿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毕竟明月台已经开擂月余,有些人的盘缠已经用尽,既不想回去,又不能不回去,矛盾的心情下又听到这个消息,的确很难让人欣然接受。
不过在大屿山战修的怒目而视之中,这些喧嚣很快就平静了。陈云生暗中叹了口气,恐怕世间再也没有那个国度像金沙这般放纵凡人,而约束修士。这种情况若发生了之前的西凉国,恐怕早就有人血溅当场了。
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薛离无精打采地走上鲲鹏,韩枫也耷拉着脑袋,就连江雪芹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免愁容满面。陈云生反倒显得平静一些,他也只是表面看起来轻松,内心早就开了锅了。此番下来,九场之中输了六场,若再像这般输下去,最少只需要三场他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一路之上大家都没有说话的心思,所有人都做冥思苦想状,气氛凝固到了冰点。好在四方台距离那处临时的宿营地不算远,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光景鲲鹏便来到营地上空。
不等鲲鹏落地,早就有人受不了这等压抑的气氛,率先跳了下去,其中就有薛离,他放出一串橙红色的火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云生走下鲲鹏,本想找一个地方梳理经脉,却被李铁嘴拦了下来。他朝自己的木屋努了努嘴,示意陈云生跟着他一起过去。
陈云生心中苦闷正想找个人倾诉,左右无事便跟了过去。李铁嘴所住的木屋和众人无异,长三丈,宽两丈,内部装饰极为寻常,比之寻常修士多的便是四周的负责警戒的修士。
进屋,陈云生刚刚坐定,李铁嘴便遣一个小厮去准备好酒和几道下酒菜。时间不大,两大坛没有开封的酒被端了上来,还有一些简单的下酒菜,林林总总摆了一小桌。
李铁嘴掀掉泥封,先为陈云生满上一盏,再为自己倒上一杯,两人碰了一下,相继一饮而尽。
李铁嘴率先开言,道:“陈老弟连输三场,感觉如何啊?”
陈云生苦笑道:“还能如何?当然是苦了。”
“比之这凉拌苦瓜如何?”李铁嘴脸上带着笑意。
陈云生认出那不是嘲笑,而是同情,他悠悠叹道:“这件事情怨不得旁人,只能怪我们实力不济。当年在凌云峰的时候我总以为飞遁而起,动辄千余里算是高超的本事。可到了太白峰,发现几乎没有人不会飞遁,就连新入门的小弟子也能拿着件简陋的飞空法器,晃晃悠悠地腾空而起。后来我便认为,有了本命之物才是王道。直到天穹派被血洗,我又将修到元婴作为最终目标。可天水城前那场鏖战之后,我终于明白,无力实力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而我只不过刚刚上路而已。”
李铁嘴抓了一个花生豆扔进口中,咧嘴笑道:“我比不得汝等,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不过我老人家还不是整日驱使那些元婴修士做这做那。若说实力之流,也不能只算杀人的手段吧。”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没有你帮忙,这次说不得会败的更惨。”
李铁嘴笑道:“如果帮忙与不帮都是一个结果,那我还出手作甚。信不信我仍有手段让你赢!”说到这里,他睁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一瞬间拉平。
陈云生看到对方认真起来,知道他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这样说,便问道:“愿闻其详。”
李铁嘴诡秘地笑道:“无他,找个机会砍了公孙行那个竖子。”
陈云生一惊,道:“这恐怕就坏了规矩。”
李铁嘴捻须笑道:“规矩,在老夫这里从来就没有规矩。当年在平阳镇,若我规规矩矩做事,哪里敢去挑战高高在上的古木,更遑论今日这番光景了。”
“请李兄言明。”陈云生不是那种视道义为天为地的迂腐之人,自幼在凌云峰的生活让他更愿意跟着自己的内心走,而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的限制。
李铁嘴从陈云生眼中看到一丝闪亮的火花,大为得意道:“这件事情说来也简单,若我们存心想要狙杀公孙行有很多机会可用。下下之选,就是他回九曜城的时候,那时他的戒备比较松懈,容易击杀,不好的地方便是撤退的时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中策便是在其来往于四方台的必经之路上,我们布下埋伏,无论阵法或是其他机关,总能要他性命。”
说到这里,李铁嘴停了一下,喝了口酒,吧唧着嘴,似乎在卖关子。
“上上之选呢?”陈云生问道。
李铁嘴笑了笑,神秘说道:“就是那座西看台。你想想两次开擂之间间隔多长时间?整整三日,我们有足够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在西看台下布上一座法阵,相信这对老弟而言不算难事吧。老夫这次出门还带着数十枚阴雷盘,实在不行也放上,足够送他们见冥主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访客
陈云生听到这里后背发寒,幸亏自己的对手不是李铁嘴,否则真是有几条命也葬送在其手里了,这些手段都阴毒到了极致,谁会想到西看台下面还会有人做手脚。
他低头沉吟不语。
看到他这副表情,李铁嘴以为他仍在道德和戒律的边缘徘徊,颇为不悦地说道:“兄弟啊,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王败寇,等你迎娶了金沙名月,谁还会对当年的不堪往事念念不忘呢?”
陈云生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在想这么做后的结果。”
李铁嘴嘿嘿笑道:“这点不用你操心了,我早就将前后因果理的相当通顺。就算你杀了公孙行,银沙和金沙也不敢把你怎样。”
“何以见得?”
“银沙若想要派兵远赴天穹山脉找你,那必然要穿越大屿山,你只需要让那位老树朋友不要撤掉迷雾,就够他们在山中待上数年之久了。就算他们到了天穹山脉,又会面临很多地方门派和实力的猜忌,天穹六派都不是吃素的,谁又能允许卧榻一旁多了一只强大的力量呢?搞不好不用我们出手,就有人会与他们正面为敌。就算真正开兵见仗,在自家门口也未必输他,听说你有一张诸天之网,当真是厉害的邪乎。”李铁嘴胸有成竹地说道。
陈云生心中一凛,这诸天之网的事情他从来没有给外人说过,看起来李铁嘴在他身旁安插有内线。轻轻摇了摇头,陈云生打消这些不悦的念头,说道:“你只说银沙了,并没有考虑金沙。我们这样做必然令金沙的信誉扫地,到头来他们必定会迁怒于我等。”
“就算迁怒于我们又能怎样?难道为了这件事情就出兵讨伐我等?只要那柳一生脑子没坏,就不会这样做。天下没有只为道义的战争,所有兵锋之后掺杂着**裸的利益。金沙和银沙素来有旧恨,他们不会走在一起的。”
陈云生不是傻子,依照李铁嘴的分析,他吃惊地发现就算自己真的把公孙行杀了,金沙也一定不会出兵龙川国的。理由并不只是李铁嘴所分析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来自于金沙的皇权构成方式上,众多氏族阻碍着柳家做决定,在金沙帝王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至少有两个将军不愿意这么做。
陈云生沉吟了半晌,才悠然说道:“我想再等等。”
李铁嘴盯着他,说道:“既然决定了又何必再等?”
陈云生摇头道:“现在他们已经胜了六场,我们仍有两场的时间可等。”
“越往后拖对我们越不利,最后一场前他们的戒备必然最高。要我说现在出手最好。”李铁嘴固执地说道。
陈云生看着窗外树梢上飞来又飞走的雀鸟,喃喃说道:“我觉得手中尚有几人可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终是不愿做那背信之人啊。”
李铁嘴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陈云生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李兄叹气为何?难道我这样的为人对你不利吗?若云生也如李兄一般心计过人,恐怕此地就不会有你我对酌的情景了。”
李铁嘴一愣,而后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也就放心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龙川战修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启禀陛下,门外有访客。”
李铁嘴表情一滞,而后舒缓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看来有人开始为你着急了。叫那人进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将军沉不住气了。”
门口战修问声而去,不多时,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木门被推开,一个洒脱的中年文士出现在门口,陈云生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万俟观西手下的方不净。
只见方不净身穿一件牙白色的长衫,手中握着一柄羽扇,多少还有些仙风道骨,丰神俊逸的架势。
方不净看到陈云生在饮酒,来到桌前,痛心疾首得好像自家的儿女做了那些苟且的事情,他手指陈云生,微微颤抖道:“你还有心思喝酒?都输了六场了,在输三场你就可以打包走人了。”
陈云生顺着他的思路说道:“原来是方先生,我不过是借酒消愁罢了。先生原来说过观西将军和我们同进退,现在战局越发对我们不利,我还以为观西将军早将放弃陈某了。”
方不净冷冷说道:“自暴自弃,亏我之前那么看重你。将军说话算数,言出必行。我这次来就是给他带来解决之道的。”
陈云生和李铁嘴对望一眼,问道:“愿闻其详。”
方不净看了看李铁嘴,脸上露出一丝异样。
“这位是龙川的君主,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也见过,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陈云生说道。
方不净来到桌旁,端起酒壶灌了一口酒,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陈云生的眼睛说道:“现在能有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杀了那个公孙行。”
陈云生看着方不净脸上露出的一丝狠戾,苦笑了一声。
方不净显然对陈云生露出的表情没有预料,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陈云生说道:“公孙行是那么好杀的吗?我想知道先生有没有具体的方法。”
方不净释然道:“这个当然有了。不过这件事情还需你们为主,将军只能从旁协助。公孙行和银沙的岁随从此时住在九曜城内的红梅驿,虽然有金沙的守卫,可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卫士。届时你们多派高手,将军也会派上数十名战修从旁协助,准能一举拿下那个纨绔之徒。”
陈云生听过了上上之选,对于下下之选自然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淡说道:“不瞒先生,这办法我们之前就想过了,只不过认为现在仍然有获胜的可能,不愿付诸行动罢了。”
方不净先是一惊,而后又露出一丝不屑,道:“现在已然六比三了,你方难道还有强援不成?”
陈云生点头道:“还有几人未用而已。”
方不净不再说话,蹙眉沉思半晌,道:“也好,等你胜了几场之后才做这件事更能令那公孙行放松警惕。”
陈云生看着他说道:“我和观西将军萍水相逢,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帮我。”
方不净嘿嘿笑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身为金沙的战修,如果生在没有战争威胁时代,那必然是悲哀的。陛下正在为裁撤臃肿的战修机构而发愁,如果金沙和银沙联姻,那么驻留在两国边界星罗海的观西将军位置会很尴尬。为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将军不得不做最后的争取。”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个爽快人,这点和我们之前预料的不差。我敬你一杯。”
方不净也端起酒盏,两人一干而尽。他旋即站起身,辞行道:“我不能久留,被人看到就不妙了。”
陈云生站起身送到门口,道了声“珍重”,看着方不净消失在门口。
回到酒桌前,陈云生说道:“当日我和秦时月达成协议,他曾说过就算我方斗败,他也有办法帮我救出柳晓山,成就我们的好事。怎么不见他有动静?”
李铁嘴冷笑了两声,说道:“秦时月是个老狐狸。想是又想到了代替你的方法。如果银沙获胜,龙川和天穹派必然和金沙结仇,他秦时月也不在银沙和金沙两国边境戍守,自然不是裁撤的对象。手握的军权不仅能保住,没准还能吞并下万俟观西手中的一点实力。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秦时月无论银沙成或龙川成都能坐享其成,自然只愿坐山观虎斗啊。”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事情总是太复杂,人心更是如此。见识上,我和李兄的差距很大啊。”
李铁嘴捻髯笑道:“不是差距大,只不过是你不愿往这边想而已。不过术业有专攻,为君者只需要做决定,而出主意自然是幕僚要干的事。从这个角度而言,你比我更适合做首领。”
陈云生不料他会这样说,当即自嘲道:“你谬赞了。对于天穹派我管的甚少,大都是诸葛靖宇,曹子建,金芙蓉,乐翔平日打理的多一些。”
李铁嘴放下酒盏,说道:“有时候无为而治会更好,你的能做到知人善任,比事事躬亲要好很多。”
他给自己倒上酒,自饮了一盏,满脸感慨地说道:“我这一生颠沛流离,侥幸筑基,拥有两百年的寿元,说白了只不过是最好的情况下才会这般,像我这样心机用尽,没准一百五六十年便随风而去。这样算来,我已经走完一半多了。”
陈云生听到这话满心感伤,劝慰道:“李兄何必如此,现在提升修为的药石何其之多,就算你不修炼,只靠药物也能催成金丹。”
李铁嘴嘿嘿笑道:“你不用安慰我。老夫最看不惯那些凭借药物苟延残喘的修行者。该还的总要还,该给的总要给,欠老天的难道还能躲过?啸天古神又如何,也不能千秋万世不朽。真正与世长存的是他的精神。你看不到那些依靠药物提升修为者对身体的损害是何其的严重吗?他们多半会发胖,臃肿的身体之后,有着一颗受到腐蚀的脑子,多数到了晚年会得失心疯。”
第一百四十六章 菩提珠
“他们的口水会涎到自己的衣襟上,眼睛会变得像沟渠一般浑浊不堪,老迈的痕迹会爬满他们的脸和心,老朽而昏聩。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这样,请你一刀杀了我。”
李铁嘴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他的手极快划过,眼神犀利,令陈云生心中发凉。对于纵横一生的枭雄,是不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束。
陈云生满脸怜惜地看着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不管怎么说,他都算自己的一个朋友。不管怎么说,他帮自己的次数远远超过陷害自己的次数。而那仅有的几次陷害,也都在机缘之下化险为夷,可以说两个人的缘分决定他们此生必定为友。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恍惚,好像总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对方口中的角色。而对方口中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深有体会。当年在忘忧岛之时,自己失去了灵元,疲惫不堪,心中充满失去亲人的创痛,便是这种感觉。
使劲摇了摇头,陈云生将这种不靠谱的想法驱散,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李铁嘴,只得保持沉默。
两人在沉默之中喝着酒,不一会儿两坛子烈酒就见了底。李铁嘴懒散地说道:“你走吧,老夫要休息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精力充沛。”
从李铁嘴那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天际,陈云生仰头看天,只觉得月亮距离自己是那么的近,又那么的远。
“她现在还好吗?不知道她听到战况之后会焦急成什么样子。”
陈云生轻轻叹气,向自己的木屋走去。今天在看台之时他就在努力恢复功力,刚才和李铁嘴盘亘半日,虽然耽误了些时间,此时修为已经恢复了一半。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后开战之时应无大碍。
静夜的行营之中并不平静,在暗影中有很多龙川的修士出没,不是在修行就是在巡逻。李铁嘴深谙偷袭之道,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营盘毫无防备的袒露给对手。
陈云生走过一棵粗大的大屿木,陡然停下脚步,冷冷说道:“阁下无声无息地跟着我有意思吗?”
龙渊像一条鱼一般从黑影之中滑出,轻盈地飘在陈云生身前,“我真是对你的元磁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云生看着对方精致无双的面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探知能力来自于元磁。”
龙渊笑了,当真有倾城倾国的容姿,他说道:“你把我当傻子吗?元磁,元磁,就算我是白痴,这些天耳读目染也知道这门神通的厉害。”
陈云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便说道:“你神出鬼没地跟着我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龙渊正色道:“自然不是。我想提醒你,我们之间的约定。”
陈云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夏侯殇还没上台,着什么急?”
龙渊摇头道:“我不是着急,而是担心。最近你输的有点多,我只是担心你会不让我上场。”
“你真的有把握胜夏侯殇吗?”此话出口,就连陈云生自己也觉得荒唐,一个金丹上品的修士如何敢说自己必胜元婴上品的修士。
龙渊墨黑的眼睛闪闪发光,“有。我一定要让他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用什么方法?只是这些作用不确定的元磁球吗?”陈云生不信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只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龙渊有些着急地说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我会按照之前的诺言行事,只不过也希望你能像自己说的那般有信心。”
龙渊轻轻笑道:“我会杀了他的。”
而后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陈云生看着那浓浓的暗夜,喃喃道:“赢未必要杀死他,而杀死他也不一定就意味着赢。希望我们说的是一回事。”
……
小桥,小溪,小亭。
月升,月悬,月明。
晴暖阁不算是皇宫殿堂之中最精致的一座,却最是素雅。院内有竹,有荷,有清香,院外有溪,有桥,有清风。
柳晓山安静地站在荷塘前的小亭中,静静地回忆着当日陈云生出现的情景,似真似幻,本以为随他而去之后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没想到又囚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人生是何等的戏剧化,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自从第四场后,柳一生再也不带她去明月台,而柳晓山也没有请求过。两人之间的冷战在继续,她若开口便是输了。
她不清楚现在的战况,心早被焦灼的等待磨砺的异乎寻常的平静,对于她来说,安静的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一阵风袭过,柳晓山轻轻扬眉,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闪。”
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之中,妙空儿凭空而立于一株开的正盛的莲花之上,轻的如同两钱飞絮。
“你是来告诉我自己雪耻的消息吗?”柳晓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妙空儿一直感叹柳晓山的聪颖,然而这回她摇了摇头,道:“我胜了。不过这次来并非为了炫耀,而是告别。”
“你要去哪里?”柳晓山脸上露出一丝关切,对面的人毕竟是与她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同门师姐。
“八荒,那个连荒草都不长的地方。”妙空儿脸上露出一抹落寞。
“为何要去?那里是生命绝地。”
“修行。”
“你已经胜了他,难道这还不够吗?”柳晓山追问。
妙空儿居高临下看着对方,眼中露出一丝怜悯的神态,道:“你到了这步田地还不忘了追问我的事情。师弟,你可知道,世间一切都是幻象,在诸多幻象之中唯情字最苦。这件事情我比你看得清楚,那数十世的轮回并非都是虚妄,还有我对世间深刻至骨的认识。”
柳晓山露出一抹浅笑,道:“这件事情不劳师兄提点。晓山心中自有分寸。你慧眼如炬,我无法望其项背,可就算晓山肉眼凡胎,也有用这双眼睛看世界的权力。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即使肤浅,即使只有表象,势必也是流光溢彩,精彩纷呈,我只会追寻自己心中的声音。若所有人都是如你一般透彻,这世间会无趣很多。”
妙空儿摇头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知道不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痛苦。只不过这一切的开始便是错,一错再错,最终终将以错误结局,你真的想继续错下去?”
柳晓山明媚地笑道:“要不怎样?我没觉得是错,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你知道战况吗?”妙空儿带着一丝怜悯问道。
“不知道。”柳晓山摇头。
“龙川连输三场,此刻银沙已经胜了六场,只需要三场他们就会胜利。更坏的消息是师父她老人家决定出手再次会会那飞云子。天痕道人和太虚宫的宫主晨星子必然也会出手。也就是说,这块土地之上的三位最顶尖的修行者打算帮助银沙。你觉得陈云生还有希望吗?”妙空儿声音飘忽,没有一点感情,冷的像一块冰。
柳晓山脸上露出一丝绝然的笑容,道:“我相信他会赢。”
“你何来的信心。”妙空儿不解道。
“他此刻在为我拼命,如果我连这点信念都没有,那真的不值得他这样做。”柳晓山平静地说道。
妙空儿无语。沉默了半晌,她摊开手,手上躺着一颗古朴的佛珠。
“很遗憾,我无法劝服你。你的信仰何其的坚定。我担心如果陈云生一旦失败,你会用极端的手段表明你的心意。这里有一颗菩提珠,是师父赐我防身的法宝,只能用一次,而一击之下具有灭杀化神天仙的攻击力。”
接过对方丢过来的菩提珠,柳晓山声音发颤道:“你打算让我用这种东西自绝吗?”
妙空儿摇头道:“我想你用这件东西杀掉那个想要娶你的轻浮之人。然后再宣布皈依佛门,这样就算晨星子不悦,就算银沙想要杀你,就算你父亲放弃了你,师父也会护你到底。在青洲大陆上,能够挑战师父的人还没有降世。”
柳晓山点了点头,手握菩提珠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这枚菩提珠的价值她很清楚,在整个青洲大陆恐怕只有这样一枚。具有灭杀天仙的威能之物,就是搜遍整座金沙皇宫也找不出一件。想要灭掉公孙行简直易如反掌。
而自己的师父也一定会在自己皈依之后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提供庇佑。就算父王对自己的做法无法认同,他也不会拱手将自己献给势力孱弱的银沙的。
柳晓山很清楚妙空儿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保她一命,她承认对方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当她抬起头,带着感激之心想要再看看自己的师姐之时,那朵莲花之上徒然留下一层如同涟漪的淡蓝色光晕,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柳晓山小心的将那颗菩提珠放入自己胸前随身佩戴的香囊之中,对着妙空儿离去的方向轻盈一拜。口中喃喃说道:“八荒蛮荒异常,是生命绝地,师姐也要小心为上,希望我们还有想见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冥间多寒芒,最是离人殇
三日之后,东看台之上。
陈云生花了两天的时间恢复了八成的修为。虽然仍有两成无法在短期之内恢复,可是他此刻的功力已然超过之前巅峰状态很多。
飞云子没有说假话,他不仅封印了陈云生体内的那股力量,还强行借助自己的灵元将陈云生的经脉拓宽一倍,同时冲开了几道需要陈云生自己辛苦修行才能打开的关口。让他的修为直接进阶到了金丹中品的巅峰状态。
陈云生感觉到浑身的力量满溢,在那股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力量面前,世界仿佛都变小了。这种感觉让他相信世界的美好的,至少自己有力量让它变得美好。一切故事都应该以戏剧结尾,至少他有左右自己命运的力量。
无念坐在陈云生身后两排的南边,一个人端坐在角落之中,闭目养神。他之所以没有离去都是因为伤还没有恢复。即使有韩枫那疗效极为不错的灵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
东看台上的人员变化不大,唯一少的就是狻猊族的金狮,这个满头金发的强壮男子一般坐在陈云生身后四排的中心位置,由于个头极高,所以极为显眼。不过今日他没有出现在看台之上,陈云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用猜也知道,金狮意识到此刻他面对的局面,回去向狻猊的族长威煌求助了。
如果陈云生落败之前狮族没有人登场,那就意味着之前的约定不算数,这样对于他们已经开始迁徙的族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毫无疑问,那时天穹山脉的大门将永远对他们关闭。狻猊族将自生自灭于金沙和银沙的联合绞杀之中。
陈云生注意到北看台上的柳一生没有出现,而那个年轻的太子则坐在自己父王的位置上。这意味着柳一生今日将不会出现,看到这一幕,陈云生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慌乱,难道柳晓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所谓关心则乱,柳一生不出现再正常不过,毕竟身为一个国度的君主,每日的事情繁杂,哪有空整日观看斗法。恐怕只有陈云生一人会将柳一生的缺席和柳晓山出事关联起来。
西看台上的公孙行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将双脚翘的更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瓜子皮随手甩在身前的粗木栏杆上。瓜子皮宛如钉子一般刺入原木,只露出很短一段。
他的神念扫过西看台好几遍,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神情,“夏侯殇,你去吧。早点登台早点回去,省的你我互看不顺眼。”
满头白发的夏侯殇霍然站起,连看也没看上公孙行一眼,潇洒地走向台口。等他消失在台口之后,左坷才低声说道:“师叔,恕左坷愚鲁。你此刻已经拥有六胜,何必再派遣元婴修士登场。据我所知,你此刻拥有三名化神修士可用。不如一鼓作气,让他们三人登场,早日结束这座擂台为妙。”
公孙懒懒地哼了一声,道:“我让他上场有几点原因。第一,红拂曾经说过,她和飞云子有旧恨,自然只能对付飞云子。第二,当日金沙的平南将军向我要去五个登场的机会,他们用去了四个,还有一个未用,我在等他们登场,免得日后给他们落下把柄。第三,我师父和天痕道人不到关键时候才懒得出手,现在去请他们出手无异于大材小用,我想他们也不会来的。第四,这场斗法到了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没感觉到,这擂台越发的有趣了吗?我不舍得让它结束掉,我要看着陈云生在我的面前挣扎、颤栗,我要打败他的人,碾碎他的信心,让他在我面前自惭形秽。”
公孙行挺起胸膛,左坷感觉眼前这个人突然充满了阳光,仿佛世间的一切和他一比都灰头土脸,只有这个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师叔,骄兵必败,这是师尊说过的。”右坷不开眼地说道。
公孙行怒急,将手中一把瓜子甩向右坷,黑脸汉子急忙挥袖阻挡。“噗,噗”几声下,衣袖被穿成了筛子,虽然瓜子被右坷的护体灵罡挡下,可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么近距离发难,若是法器之类的,必然取了他的性命。
看到右坷一脸狼狈,公孙行捧腹大笑,笑声惹得四周之人侧目。
夏侯殇慢慢走上擂台,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微红的脸膛,雪白的头发盘髻于头顶,插着一根古朴的木簪固定。身上衣袂飘飞,端的如同一个丰神俊逸的老神仙。只见他双手插在袖口,安静地看着东看台,气度悠闲。
此刻龙渊已经走到了台口,陈云生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他可是元婴二十五品的修为,你要想清楚了。”
龙渊看了看陈云生,又看了看他身后诸多的修士,笑道:“除了我,你还有谁可用?”
陈云生惨淡地点了点头,的确除了龙渊,自己几无可用之人,面对对方强悍的实力,恐怕除了飞云子和威煌,其他再无人可用。
龙渊在他的目光中走下了看台,走向那个不甚平整的圆形擂台。四周的看客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给那个丰神俊朗的老者,也给这位俊俏的如同女子的年轻人。
龙川国生产美女的传言又被加强,以至于人们认为就算龙川的男人也如同女子一般养眼,这无疑给不少女人无限的遐想,毕竟追求美,无论男女。
不过当不少修行者看到龙渊的修为之后,不由得撇嘴,一个金丹上品的修士,居然要挑战一个元婴上品的修士,这分明是以卵击石,找死嘛。
一阵窸窣的质疑声再次响起。公孙行拍着手笑道:“我就说他们没人了,居然派了一个金丹后期的雏儿来,这样下去根本不用我师父和天痕登场,他陈云生不够格。”
放肆的笑声荡漾在西看台上,声音之大甚至传到百丈之外的北看台之上。柳石涧不由得蹙眉,他捻这下巴,喃喃道:“莫非龙川真的乏人了?”
一旁凑过来一个脑袋,柳如是笑道:“大哥,我看龙川要败了,九妹要嫁给公孙行了。”
柳石涧转头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微笑道:“金沙和银沙联姻也是件好事,少了争端,多了和睦,我们也不用每年发那么多劳夫去开凿灵石矿脉,金沙长治久安不远矣。”
“大哥真是这么想的?”柳如是脸上的表情由喜变忧。
“怎么,小弟你还有别的想法?”柳石涧惊异道,他心中哂笑自己的这个小弟弟从来不会隐藏内心的想法,说不了两句话就露陷了。
“唉,这国家的安定与否说实话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是九妹以后就要受苦了。”柳如是脸上露出焦虑的神情。
柳石涧笑了笑,道:“未必就是受苦吧,他银沙还敢欺负我们金沙嫁去的公主不成?”
“大哥是真的不懂男女之情,还是装傻?”柳如是翻着白眼说道。
“哦?这样看来,你对这男女之爱还是挺清楚的,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待我禀明父王,让他为你选妃。”柳石涧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柳如是看到太子只是和他兜着圈子,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怒,道:“你我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你和晓山更是同母同父,难道一点也不考虑她的感受吗?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公孙行,父王将她困在晴暖阁二十多年她依然执迷不悔,可见其用情之深,既然兄长已经贵为王储,为何不为自己的妹妹做一点事情呢?莫待酿成悲剧,悔之晚矣!”
看到柳如是着急,太子仍然是轻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要看这斗法就看,不看就下去歇息,再不然就去陪晓山。这些天她也憋坏了。”
“可是,大哥……”
“下去吧,这件事情我回头再跟你说。”
柳如是还想再说什么,看到太子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不敢继续下去,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坐位处,犹有不甘地看着柳石涧的后背,重重地喘着粗气,似在生太子的气。
擂台上,夏侯殇满脸微笑看着龙渊登台,拱手道:“别来无恙?”
“诸事安好。不知老师如何?”龙渊彬彬有礼。
“还能怎样,若万事顺利又怎么会离开东海,不远数十万里来到此地。寄人篱下又能好到哪里去?”夏侯殇脸上带着一丝萧索,让然看在眼中,怜悯在心中。
龙渊脸上的表情变冷,道:“不知你最近做梦了吗?”
“我从来没做过梦。”
“我那些枉死于你口中的师兄们又如何能够放了你?”龙渊的声音冷的如同一块冰凌,锐利的如同一块冰凌,硬的如同一块冰凌。
“想起那些岁月,我时常觉得对他们有些愧疚。”夏侯殇捻这自己雪白的胡须,潇洒地说道。
“你也会愧疚?”龙渊双眉一挑。
“当然,我愧疚的是当年为什么放跑了你,为何没有让你和他们一同作伴。世人皆言,‘冥间多寒芒,最是离人殇’,少了你的陪伴,他们在那里是多么的寂寞。”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幻术
夏侯殇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般的慈祥,可在龙川眼中,对方就如同一只吐信的毒蛇,刚刚睁开那双令人胆寒的线瞳,一对尖锐的毒牙正在缓慢地伸展开。
龙渊手中多了一柄血色的长剑,剑锋透明,闪烁着红芒。看到龙渊拔出剑,夏侯殇啧啧叹道:“没想到你的剑成色还不错。”
龙渊不和他废话,上步出剑,一道灼目的红芒刺向夏侯殇的喉咙。这一剑的速度既快且准,剑锋还没到,一阵犀利的空气便撞击在夏侯殇的喉咙上,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身子向一旁闪去,飞快地躲过了龙渊一刺。龙渊不等对方身子停下来,便又是一剑,剑锋横扫而过,直奔夏侯殇的太阳穴。
夏侯殇身子平平向后倒去,身体几乎和地面水平,长剑从他的面上划过,带的他的一枚猎猎山响。
龙渊猛然将长剑掷出手,自己飞身半空中,骈指运剑,斩向夏侯殇。也不知道是夏侯殇艺高人胆大还是根本就瞧不起龙渊,对方几次三番出手之下,他则如同老朽戏顽童一般流连于剑锋之间,莫说伤到他的身体,就是那飘飘荡荡的衣袂也没有沾上一点。
两人飞快地变换着方向,红色的飞剑在空中穿插纵横,围着擂台快速游走着。
斗法到了现在,双方哪次不是一上来就威力巨大的法术使劲丢,很少有这种仍然一板一眼的战斗。若不是偶尔飞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穿插几个来回,定然会有人认为这只是武道高手之间的争斗。
斗了一炷香的光景,夏侯殇猛然间向后已撤,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够了,你还不使用魂法,当真透支我的耐心。”
他双手随意从下往上一挥,土地之上霎时间突起一个圆球状的物体,下一息之后,物体四周的泥土迅速向两边翻开,露出一个青色的石头头颅,紧接着两只巨大的手从泥土中翻出来,不到一息的时间一个巨大的石头人出现在夏侯殇身前。
“石影人!”龙渊咬了咬牙。
夏侯殇迅速在石人身后拍了一巴掌,巨大的石人双足一跺地面,一声巨大的震动之后,石人腾空而起,巨大的身躯向龙渊压来。
龙渊长剑向上撩,一抹边缘撕裂的红芒斩向头顶的巨物。就在红芒甫一挨到那尊巨大的石像那一刻,石像突然消失不见,剑芒失去了目标,逐渐消失在天空中。
龙渊正在诧异之中,突然身侧传来一股大力,他不敢耽搁,急忙横剑来挡,那股巨力击中了红色飞剑,进而击中龙渊的身体,他被击飞数十数丈远,重重落在地上。
夏侯殇冷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这叫做石影人,难道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看来你还没学到家,不如再回炉另造几载?”
那个巨大的石人迈开大步,以迅雷之势扑向到底的龙渊,抡起大的极不协调的拳头向龙渊的头上砸来,“轰隆”一声巨响之后,石人的手陷入泥土三尺多深,龙渊的脑袋彻底被打烂,溅出一滩乌黑的血液。
夏侯殇嘴角上翘,带着一丝怜悯地说道:“我不明白,你死中得活,为何又要几次三番寻死。死得真是冤枉,也许你真的不想让那死去的师兄们孤单,前去陪他们。”
他好整以暇,打算走下擂台之时,无意间转头,表情却一凛。夏侯殇发现四周看台上的人都不见了,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座椅发出的呜呜声。他急忙抬起头,头顶那轮太阳居然是紫色的,太阳的边缘散发着一丝丝紫色的火焰。
“幻术!”
夏侯殇感到后背发寒,他纵横青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着了人的道,居然彻底陷入一个修为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修士的幻术。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龙渊的元神已经强大到和自己一样,甚至是超过自己的程度。
在夏侯殇身前十丈处空间产生了极其不自然的弯曲,一个人凭空中诞生,仿佛是从幕布中走出的一样,而眼前的世界犹如在一层膜上。
“吕方!”
夏侯殇费力地辨认出这个人就是龙渊口口声声要为其复仇的师兄吕方。
吕方机械的抬起头,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他缓慢地向夏侯殇走进,大约在距离夏侯殇三丈的时候停下来。费力地张开嘴说道:“师父,你还记得我吗?”
夏侯殇思维迅速的运转,在为自己寻找破幻之机,他深信能中幻术全是因为自己轻敌和大意,若再给他一次机会龙渊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得逞。
若要强行脱出幻境,可以在短时间内释放大量的灵元,夏侯殇曾经这么做过,只不过当时面对的是强敌,此刻他远不用这般着急。他心底深处还真的担心强行从幻境中脱出之后能否用一半的灵元对付那个修为很低,手段却不低的龙渊。
此刻吕方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向脸上刺去,一刀之下豁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鲜血瞬间迸流,伤口外翻,露出白色的颧骨。
吕方开口道:“师父,你还记得我吗?”
夏侯殇向一旁扭头,他不想面对这张血肉模糊的脸。
“师父,我曾经是你最喜欢的弟子,你还记得我吗?”吕方的声音又抬高了一些。
“闭嘴!”
夏侯殇张开手,地上骤然伸出两只长约丈许的手掌,像拍苍蝇一般将吕方拍在中间,石头手掌分开之后,吕方变作一滩骨骼,并没有血肉。
夏侯殇突然感到背后发凉,他猛然间转头,发现吕方正站在他身侧一丈远的地方呲牙冲他微笑。夏侯殇猛然发力,拳头上带起一团巨大的石屑砸向吕方,轰然之下,吕方原本位置上留下一个长宽愈丈的大坑,吕方连骨头渣子也没留下。
不待夏侯殇喘息稍定,他身前一丈处浮现了一个清秀的男子,仍是那个吕方。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鄙夷地看着夏侯殇,仿佛在等待着对方再次将他撕裂、砸碎。
夏侯殇努力地喘着气,一挥手,巨大的石影人便跳了回来,抡起拳头将吕方砸成齑粉。下一息,在他左边和右边有出现两个吕方,姿态不同,表情却一样,仍是那种略带嘲讽的笑意。
夏侯殇彻底愤怒了,在青洲纵横如许年,他还没有遭逢过这种羞辱。他双手合于前胸,飞快地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道:“我要杀了你,龙渊,你等着。”
一团土黄色的光芒从夏侯殇身上涌起,逐渐深入地下,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先是上下晃动,继而左右晃动,巨大的泥土开裂,形成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一块块土层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块,相互碰撞着,挤压着,每次相遇便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激起宛如浪花一般的土屑。眼前的世界彻底被摧毁,天空中的太阳放出的紫色光芒变得不再稳定,恍惚之中,出现了一丝破裂的迹象。
世界出现了一丝蛛网状的裂缝,裂缝逐渐蔓延开去,颠覆了所有既有的东西。夏侯殇仿佛是一个破坏者,他指尖光芒闪动,四周大地颤抖着,天空中的裂缝逐渐扩大,一切都变得不复存在。
这场万众瞩目的战斗到后来演变成一场毫无精彩可言的斗法,在观众的眼中,刚开始一连串电光火石的激斗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人相距十余丈站立,各自掐诀,同时脸上呈现出精彩纷呈的表情。但是人们不远千里来此并非观看表演,对于两位丰神俊朗的修士的面孔之丰富也毫不在意。有不少人倦意渐起,不断伸着懒腰,更有甚者开始七嘴八舌地聒噪起来,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不过人群中也不乏识货之人,不少来自于世家的修行之人对这场斗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明月台自始至今,斗法的种类千变万化,唯独没有幻术的对决,龙渊登台可谓开其先例。虽然此刻擂台上两人如同两根僵硬的木桩,实际却凶险非常。
两人在此刻的较量归根结底是抑制与反抑制的较量。两人脸上表情的变换则是斗法过程中此消彼长的优势转变。
龙渊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双手在胸前的法诀微微颤抖,额角的汗水已经滑落至下巴,而后滴在地面上。
龙渊拼尽全力施展幻术,而夏侯殇则拼尽全力破幻,在所有人眼中,幻术是龙渊所有的仰仗,如果夏侯殇破幻而出,那等待龙渊的就只有失败。
夏侯殇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眸子放出两道寒芒,冷的如同极北苦寒的冰凌。
“你的幻术有长进,不过困不住我。”
夏侯殇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这个表情令龙渊打了一个寒战,当年对方吃掉自己的师兄之时也是这种表情。他确信夏侯殇动了杀机,恐怕下一招就会致自己于死地。
龙渊长出一口气,高高举起手,大声说道:“且慢,我认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从擂台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主动认输的人。龙渊无疑是第一个。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渊的伎俩
夏侯殇脸上露出一股怒意,这就如同一个人刚刚来了便意却被人狠狠踢了屁股一脚,将这种感觉硬生生地踢没了。
“我不接受你的认输。”夏侯殇一边怒哼哼地说道,一边掐着诀。
龙渊指着从北看台走来的年轻修士说道:“不需要你接受,他接受就行。”
年轻修士和之前的中年擂官在行事风格上有很大不同。他年轻,充满朝气,对一切都怀有憧憬。甫一接到此等重任,兴奋的几夜不眠,处理起事情来自然一丝不苟。
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台上,指着仍在施法的夏侯殇做了一个警告的收拾。此刻夏侯殇被激出了真火,哪里看得进去一个金丹初期修士的警告。
年轻修士看他仍不停下来,便冷冷说道:“你若再施法,便会被判负。难道你真的要和整个金沙为敌吗?”
此刻已经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金沙战修从犄角旮旯处跳了出来,形成一个简单的战阵将夏侯殇围在中央。
龙渊满脸笑意地看着仍在向他运气的夏侯殇,道:“不服吗?不服你打我一下试试!”
夏侯殇咬了咬牙,狠狠说道:“老夫定然要生啖你的肉,你等着,我就不信龙川国能保你一生一世。”
龙渊眼睛笑成了一道弧形,说道:“老匹夫,爷爷等着你呢。早晚有一天,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夏侯殇不是哪种控制不住情绪的人,他压制着怒火,朝年轻修士点了点头,道:“宣布结果吧。”
年轻修士朗声说道:“本场斗法,银沙获胜。”
随着年轻修士的话音落下,东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嘘声,薛离破口大骂道:“我原本就觉得此龙渊不可靠,没想到竟然这么没骨气。师叔你真的看错人了,居然让他上台。”
陈云生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等你了解夏侯殇的恐怖再说这样的话。龙渊他能在此时登台,我已经很是感动了。在擂台上的每一刻都有丧命的风险,他能做到这样我不会怪他。”
薛离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西看台上的众人乐开了花,公孙行轻佻地指着东看台笑骂道:“你们瞧瞧,龙川这群修士想必是被那陈云子赶鸭子上架,强行架到台上,一看形势不对便主动告负,也算识时务。这俊俏的小郎君对我的胃口,改天遣人找来做我太子的伴当。”
西看台上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说道:“太子,我看今日时日尚早,定然还有一场斗法,下场不如我上?”
公孙行瞟了男子一眼,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是边道,边长老。好,如果还有下场你速战速决,争取今日能直下三场,终结了这擂台。”
边到傲然说道:“定不辱使命。”
夏侯殇久久不愿退去,龙渊也不着急,两人在擂台之上慢慢对视着,仿佛还打算动手一样。年轻修士喝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打私下解决。”
夏侯殇愤然向西看台走去。擂台通向西看台的路是一条铺满卵石的小径,虽然擂台上铺就的条石已经被除去,可登台之人仍然从特定的出口走出。虽然上台之时人们采用的方式多种多样,可下场时多半都是老老实实地沿着擂台上的退场路线而行。
夏侯殇虽然赢了此战,可没有将龙渊杀死,心有不甘,一路走去不由得有些丧气。当他走在距离擂台出口还有三十丈时,突然感到脚下一软。他心中一动,而后暗笑自己多心。修为到了这个层次,四周已经没有什么具有灵气的物体能够躲过他的神念,这座擂台之上,除了那个年轻的修士和龙渊之外,并没有其他具有灵气的物体,关于这点他深信不疑。
夏侯殇接着向前走去,迈到第三步的时候脚下又传来一阵轻微之极的震动。他警惕心渐起,想起龙渊认输时的表情,不知为何,夏侯殇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头。
虽然心中怀疑,第四步却也坚实地落下,这次脚下没有任何震动传来。夏侯殇不由得感叹自己太多心了,兴许是刚刚土行法术之后的余波。
眼看距离台口只有十余丈,夏侯殇突然脚下泥土一软,整个人被一团暗淡的黑色光罩包裹起来。他先是一惊,正准备想办法脱离,只见四周先后涌起数团黑色的光罩。几团光罩连成了一片,在光罩之中,夏侯殇直觉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挤压着,拉伸着,他急忙掐诀,却发现在这团黑色的领域之中,所有法诀都变得无效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龙渊为何那么容易便认输。刚开始龙渊为何要用近乎肉搏的方式和自己周旋。包括后来的幻术都只不过为这一刻做铺垫而已。想到这里,夏侯殇心中一片冰凉,他想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或是跳出领域,却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这团不小的黑色空间里,无数混乱的力道毁灭了天地之间一切的规则和秩序,除了从外边毁掉这个领域,在里面很难有作为。
夏侯殇突然看到一只脚漂浮在自己眼前,一息之后被混乱的力道撕成了比尘埃还细小的微粒。剧痛告诉他刚才眼前飘过的是自己的右脚。没等他反应过来,左手又被一团混乱的元磁裹住,瞬间
只剩白骨。
夏侯殇必须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做点什么,此刻他艰难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常年有件东西放在那里。不把它放在纳虚戒中恐怕就为了应对这种时刻。
夏侯殇感觉自己的左脚也被侵蚀了,胸口被元磁线戳穿了一个圆形的空洞,疼痛传递到大脑的同时,他的手也触到了那团硬邦邦的物体。
在元磁领域之外,龙渊负手而立,冷静地看着领域内挣扎的夏侯殇。当他看到对方血肉崩坏,彻底被混乱的元磁吞并的一刹那,一丝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紧接着,那股笑意变作悲伤,泪水在他的眼圈中涌动着。
他俯下身子,跪倒在擂台上,望着苍天说道:“吕方,我为你报仇了。那个恶魔终于被我杀了,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从他脸颊滑落。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擂台的方向。那个年轻擂官拔出宝剑,惊呼道:“你,你居然在斗法结束后暗算对手,真,真乃十恶不赦。”
龙渊站起身,提起胸脯说道:“是他自己走在我的法器之上,他咎由自取。再说,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斗法结束若再起争端,最多判负,我已经自行认负,你又能奈我何?”
年轻擂官被龙渊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舔着干瘪的嘴唇,呆呆地看着龙渊慢步走回看台。
此刻西看台上的公孙行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他跳上擂台,拦住龙渊说道:“慢走!你使用伎俩杀了我银沙的长老想这样算了吗?”
龙渊一脸人畜无害地望着公孙行,道:“请按照擂台的规则来。毕竟这里是明月台,而非私斗之所,刚才是你的夏侯长老自己走入法阵之中,才造成的误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法阵是斗法的时候摆的,忘了撤下来而已。”
他把误伤两字说得很重,话语之中带着极重的调侃和鄙视,像是很希望对方出手一样。
此刻场面变得混乱起来,除了公孙行的愤怒之外,四周的看官们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多数人都是对龙渊破坏规矩杀掉夏侯殇感到不平。
陈云生霍然起身,飞快地跳到擂台之上,站在龙渊身前,眯着眼睛打量公孙行。
而银沙一方看到龙川有人登台,如同火上浇油,好几道黑影落在擂台之上,都是银沙一方的高手。
薛离,叶思寒,还有天穹派的一众人也都跳上擂台,一场群殴眼看着就要发生。
此刻,白面的左坷走到公孙行身旁,低声说道:“请师叔冷静。毕竟这场是我们胜了,如果闹下去,很可能双方都会受罚,如果取消这场比斗的结果,对我们来说吃亏不小啊。”
公孙行强压怒气,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不过在我父王那里要花不少时间解释夏侯殇的事情。”
左坷说道:“师叔不用纠结,这分明是夏侯殇自己不小心,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斗法本就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陛下不会怪罪你的。”
公孙行愤怒地指着陈云生说道:“姓陈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你算今天这笔账,你给我等着。”
陈云生平静地说道:“必然恭候大驾。”
两方的首领做出表态,手下人自然跟随,一场一触即发的混战被化解了。北看台之上的数位柳家的元婴高手体内的气息恢复平静,而大屿关的战修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双方如同潮水一般撤回自己的阵营。
第一百五十章 值得尊重的信仰
回到东看台之上,龙渊对面沉似水的陈云生主动说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陈云生压抑着愤怒说道:“从你登台伊始就没有想过要胜,而是怎样杀掉对方。也许让你上台是个错误。”
龙渊整个人都沉浸在复仇成功的欣喜之中,自然不会在意陈云生的愤怒,他再次拱手道:“还是那句话,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我必然用性命去偿还。”
这句话说的很重,语气却极为轻松。陈云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输了七场,再来两场就可以回家了。”
龙渊道:“除了我上台,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虽然我败了,可是你有必胜的人吗?所以,我的问题不是败了,而是在失败之后仍然设计杀掉了老匹夫罢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陈云生不想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不再去看他。
可龙渊异常兴奋,如同一个小童,一开始说便停不下来,絮絮然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杀掉他的吗?恐怕没有人看到我是如何将那些元磁球埋入地下的。刚开始的攻击我小心翼翼地将元磁球埋入土层,可以说擂台上的条石和玄铁被撤下帮了我很大的忙。而后的幻术只不过让对方相信我已经倾尽全力罢了。任凭那老匹夫机关算尽,也算不到我会在他下台之时狙杀他。前两个元磁球居然都失败了,当时我的心情可谓紧张到了极点……”
陈云生冷静地看着他,说道:“我现在已经清楚了你的伎俩,请安静,斗法还要继续下去。”
即使这样说,龙渊满脸幸福仍无法被掩盖,他正色道:“陈云生,我告诉你,你永远无法体会经过苦心孤诣,而后手刃仇人的那种快感。杀掉夏侯殇我不惜性命,可以说这是一种信仰,深植我心,淌于我血。”
看着龙渊满脸的虔诚,陈云生想到了自己曾在天水城潜伏,披肝沥胆最终手刃仇人的那段岁月,对于这种复仇的感觉,他并不陌生,他能理解龙渊的做法和感受,所以他沉默了,对于一个时时刻刻生活在痛苦之中的人,他又能怎样责备呢?对方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昨天,毕竟信仰是值得尊重的。
轻叹了一声,他开始思忖什么时候开始执行李铁嘴的计划,他不能失去柳晓山,即使背上破坏规则,言而无信的骂名也在所不惜。比起那些,失去心中所爱带来的痛苦会远胜之。
年轻的修士理了理一下略有褶皱的短襟皮甲,大声说道:“今日时日尚早,太子决定增加一场斗法。请银沙一方的修士先上台。”
公孙行已经从怒气之中平复了,说实话,失去夏侯殇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此人曾经多次顶撞过他,若不是考虑到他的修为是银沙四位国师之中最高的,公孙行早就将他赶回银沙了。他生气的地方是龙渊破坏规则,这种事情似乎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做的出来,而对方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今日骤然落在自己的头上,当然不爽。
回头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边道,公孙行狠狠地说道:“狠狠给我打,最好能取了对方的性命,为夏侯国师招魂。”
边道阴冷地点了点头,身子一花,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已在北看台下的标名处。很快大石上出现了边道的名字,而他则稳稳地站在擂台之上。边道很瘦,身材和大屿关的冯圣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是地仙四十品的修为。
公孙行看着瘦削的边道心中如意算盘打的山响,这个边道修为虽然只有元婴中品,不过地仙四十品而已,在四位国师之中算最低的。可他常年修剑,战力却不可小觑,最适合这种小范围的斗法,下一战他胜券在握。
陈云生看到边道上台,眉头皱了皱,回顾身后,实在找不出谁能登台。这时薛离站起身来,说道:“师叔,让我上吧。”
陈云生摇头道:“这仗大家都不用动,让我亲自来。”
乐翔拉住陈云生说道:“不可,若令其他人上台,就算输了仍有一丝颜面在。若你在擂台上输了,恐怕连士气都会输光了。况且此刻对方定然抱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心态比斗,你去太危险了。”
陈云生很少见到乐翔脸上有这种严肃的表情。他坦然笑道:“别看我只是金丹修士,我的实力还算可以,这场比斗谁输谁赢,还不能盖棺定论。”
无念此刻也站起身来,脑袋摇得向拨浪鼓似的,“陈云生,我觉得你此去大凶,还是算了。”
陈云生突然指向看台后面,讶异道:“咦,他怎么来了!”
众人回头的功夫,他身子已然跳到擂台之上,众人再想劝阻已然来不及了。薛离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懊恼自己修为太低,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
边道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只觉得此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并非是单纯的灵元之力。虽然只有金丹中品巅峰,可散发出的战力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确定是你吗?”边道认识陈云生,他不相信对方会亲自上场。
“是我!”陈云生点了点头。
“我出手很重,你要考虑清楚。”边道冷冷说道。
陈云生平静道:“我考虑的很清楚。”
年轻擂官打量了一眼陈云生,轻叹道:“若要登台须先去北看台标名,然后再到擂台上来。陈云生,我认识你,那日在皇宫我见过你。难道你不知道对方的修为吗?”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我很清楚自己在修为上和他的差距,不过事在人为。不劳你担心了。”
年轻擂官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下擂台。
陈云生此刻满心无奈,但凡有其他选择,他也不会想到登台。因为公孙行没有动。两方擂台上的争斗也如战场上的厮杀,最重要的是军心,主帅一般不轻易出场。关键是此刻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完全是被逼无奈才登台的。
他蜻蜓点水一边落在北看台,在标名台前停下,提起一只毛笔便打算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匹白色的绫子上。
就在此时,天空响彻起一种凄厉的破空之声,一道被空气摩擦地发红的光影从东边风驰电掣而来。遁光的速度远超过全速的穿云舟,令陈云生停止落笔,转而注视那道遁光。
遁光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擂台之上,掀起一层白色的气浪。边道鼓荡起自己的护体灵罡,强行抵御了这一股冲击力。
白色气浪散尽,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擂台之上。
星眸,剑眉,白袍,身材不高不矮,身上带着一层层锐气,手中握着一柄巴掌宽的宝剑,剑身闪烁着繁密的阵纹。
此人朗声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吧嗒”一声,陈云生手中的毛笔落地,笔尖染墨在他的衣衫上划出一道墨迹,犹然不觉。
此刻东看台上只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由惊异变作凝重,她就是江雪芹,确切地说,只有她认识擂台上的来人。
陈云生揉了揉眼,揉身来到擂台之上,距离那人一丈处停下脚步,喃喃说道:“你,你,你是四师兄?”
男人转头,眉眼锋利,如同一柄剑。
“老八,这些年辛苦你了。”
自从经历了天水城的一切之后,陈云生总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此刻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夺眶而出。他激动得有些颤抖,说道:“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云生本领低微,有负师伯重托,我愧对天穹派的千百亡魂。”
萧裂天冷峻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柔和,眼泪在他的眼眶绕了几圈,生生忍住,并没有落下来。
“师父知道这些年你所作所为,大家都为你的执着所动,又怎么会怪你。怪只怪那些隐在暗处的奸猾之人,好在他们都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萧裂天一脸阳光地说道。
“可是,七师姐,六师兄,还有五师兄和大师兄,他们,他们都不在了……”陈云生的声音再次哽咽。
萧裂天仰头望天,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惨笑了一声,道:“老八,何出此言呐!人生在世,哪有长存不死的?他们为了门派而亡,死得其所!我们这些活着的,需要继承他们的意志,将天穹派延续下去,这点你做的很好,师兄要好好谢谢你。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斩落此子之后再和你叙旧。”
边道有种被冷落的感觉。他常年生活在大屿山以西,对于当年天穹派发生了那场变故不甚了解,故而不发一言,默默倾听。通过两人的对话,他大概知道陈云生和登台之人的关系。听到萧裂天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登时有些生气,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鸟人,区区元婴六十品,居然这般嚣张!”
萧裂天朝边道呲了呲牙,道:“六十品元婴,足够取尔头颅。”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衣裂天
公孙行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不过没过多久便平静下来了,甚至还有一些庆幸。因为登台之人只是元婴下品的修为,而边道已经是元婴中品了,一般情形而论,边道的赢面有八成。
而他内心总有种愿望,就是亲自在台上击败陈云生,只有这样才能出心中的一口恶气,才能证明自己是最棒了,金沙的明月理应属于最棒的人,而非陈云生。
……
陈云生回到东看台之时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疑惑,除了江雪芹,她快步来的陈云生面前,焦急地问道:“我师父商浩然怎么样了?”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时间太短,没来及问。看来这些年发生了很多故事。不过从四师兄的表情来看,诸位师兄应该都还在。”
江雪芹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薛离也凑了上来,问道:“那人是谁?”
“是你的四师伯。”陈云生答道。
薛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心中,那些去洪古界的长辈们恐怕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是难以见到了。
李铁嘴满脸笑意地说道:“看来天穹派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拉出一个远游归来的修士都足够分量。”
陈云生尴尬地笑了笑。
擂台上,萧裂天横剑看着边道说道:“放马过来吧。”
边道冷冷一笑,左臂前伸,一柄细长的柳叶形无柄飞剑飘在空中。剑刃光亮如镜,反射着天空和大地的倒影,若不是炫目的光芒,很难被发现。还没有攻击,凛冽的剑气便鼓荡地释放开来,吹得萧裂天衣袂飘飞。
边道一弹剑,喝道:“炫光剑!”
剑身光芒大作,拉出一道残影射向萧裂天。萧裂天横裂天剑,硬生生挡下对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两柄剑锋交错,划出一蓬巨大的电光。
炫光剑被萧裂天挡开,他身子向前冲,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边道身前,抡起裂天剑就是一下,速度不亚于飞剑。
边道双目睁圆,双手向上擎起,双手之间出现了一道青绿色的方形玉璧,硬生生挡住了萧裂天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边道双脚陷入泥土一尺有余,而萧裂天手中的剑则被弹飞。
此刻炫光剑折了一个圈,刺向萧裂天的后心。他想也不想,横裂天剑身子急速旋转,裂天剑剑锋扫中刺来的炫光剑,一抹闪电之后,炫光剑再次被弹飞。
萧裂天朝边道呲了呲牙,戏谑道:“不过如此。”
只见他右手一紧,裂天剑露出三尺长的光虹,白光凛冽,寒光撩人。萧裂天一挥手,裂天剑横扫边道的咽喉,速度快到剑身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
边道终于不做硬拼的打算,身子一轻,浮于半空中,躲过萧裂天一剑。他骈指于胸,那柄炫光剑由一裂二,由二变四,由四分八,不一会儿便有数十柄之多,绕着边道飞快的旋转。
“把你剁成肉馅,看你还吹牛不。”边道施展剑诀的同时仍不忘了还口。
萧裂天睥睨着几十柄飞剑,手中裂天剑的光虹又粗了几分,长有丈许。
边道向前挥手,道了一声“落”,天空中数十柄飞剑如雨般落下,速度比之前罗之青和冯圣斗剑之时快了不少。
萧裂天没有移动步伐,而是快速地挥动手臂,裂天剑荡起的光虹在天空中穿插,数十柄飞剑被一一挡开,看不出萧裂天有什么费力的感觉。每次裂天剑和炫光剑相交,天空都会亮起一团明亮的闪电,数十团闪电在几息之间爆发而出,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眼看着最后一柄剑被镗开,萧裂天猛然间发力,握剑的手臂劲风鼓荡,那道光虹变作十丈长。跳在空中,借着向前冲刺的力道,劈出长剑,边道头顶的空间被剑势挤压得有些不稳定,呈现出一抹橙红色的诡异光芒。
“前两剑只不过试探而已,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好厉害,居然能一剑破空!”无念摩挲着胸前那串不大的念珠说道。
他一旁几个天穹派的晚辈忙着点头,这和尚虽然人有些不靠谱,不过点评历来精准,几日斗法之中似乎积累了一些名头,韩枫、徐白露、易小虎等年轻人都爱围着他坐,听他讲斗法之中的渊源。
萧裂天的剑,陈云生再熟悉不过,无论是剑法还是那柄裂天剑。柳晓山的秋水剑阳面的阵纹就取自裂天剑。他不知道这些年萧裂天都经历哪些磨砺,可若说天穹派有谁能够一剑就斩开虚空,那非是四师兄莫属。
边道双手张开,那数十柄炫光剑组成了一柄巨大的宝剑迎着裂天剑的光虹而去,只听得半空中传来“咯吱吱”的响声。无数晶莹的碎屑从空中坠落,那数十柄飞剑组成的巨大宝剑被斩开了一个豁口,不少金属碎屑从空中洒落下来。
边道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他不相信对方能够一剑损了他的本命之物。数十柄飞剑组成的剑阵土崩瓦解,而裂天剑去势不绝,自上而下,携风雷之势而来。
边道顾不得处理受损的元神,慌忙张开两只手,一方晶莹剔透的方形玉璧在他双手之间凝成。裂天剑的光虹中再次命中这方玉璧,剑锋受阻,下沉的速度变得慢了很多。
边道面色通红,看得出抵挡的很吃力。
萧裂天左手按住右手手背,手臂上青筋虬结,他高喝一声,“沉!”
边道耐不住巨力,身体迅速向下落去,双腿陷入擂台半尺,头顶那方玉璧露出一丝丝皲裂的痕迹。
萧裂天大吼一声,满头长发乍起,身上放出一团白光,裂天剑的光虹又粗了一分,向下的势头又增大了一线。
边道手中的玉璧再也支撑不住,簌簌碎裂开来,光虹毫无阻碍,劈向边道的天灵。这方玉璧也是边道的一件本命法宝,凝炼起来颇为不易,坚不可摧,是一件难得的防御利器,不想被对方一剑破之。
破璧的一刹那,边道喷出一股鲜血,双眼紧闭,等着巨剑落下的那刻,身为修士他早就有死的觉悟,毕竟在修行者的世界中有太多东西是致命的,死变得过于容易。
此时此刻,他反倒感觉到无比的平静,所有争名逐利都如同过眼云烟般飞快闪过,只留下一片空灵的内心。
裂天剑说时迟那时快,落在地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山响之后,从萧裂天身前至边道身前的土地上留下深不见底的一道沟壑。
一丝鲜血从边道额头淌下,他恍然间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那黏黏的血液,吃惊地望着徐徐从半空中落下的萧裂天,迟疑地问道:“你居然收的住?”
萧裂天爽朗地笑道:“哪里。若状态好的时候,那一剑原本可以不在你的额头留下一道伤口的。”
如果说萧裂天凭借裂天剑的剑势战胜边道他仍有不服,那么这一剑看似倾尽全力而发,在半途中硬生生收回光虹一尺,单凭这份控制力,就是他远不能及的。
萧裂天收剑,朝犹然发呆的边道拱了拱手,道:“你是否服气,不服再来。”
边道满脸愧色道:“输的心服口服。在用剑上,我和你差的太远了。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输?为何我在剑道上浸淫的时间比你还久,却输给了你,难道真的是天赋?”
萧裂天睥着边道,想了一会儿说道:“关于天赋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剑不自由,如同一只被束缚了翅膀的鸟。繁复有余,刚猛不足,思前顾后,难成大器。”
边道呆呆念叨这萧裂天最后两句话,“思前顾后,难成大器。”,走下擂台。
目睹一剑裂天的年轻擂官跳上擂台,怀着心有余悸地心情宣布了这一战的结果,萧裂天以毫无悬念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
“你居然败了,输给了一个比你修为还地人?真是太令人扫兴了。”公孙行指着边道的鼻子数落道。
边道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不屑和轻视。
公孙行怒道:“为何你的眼神和那个死去的夏侯殇一般无二。难道刚才的斗法把你脑袋震出问题了?”
边道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萧裂天的一剑让我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经历了一个轮回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修行。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你不再是我的少主人,我也不是你的客卿。没了这层关系,我为何还需要对你低三下四?”
公孙行被噎的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阴恻恻地说道:“离开了银沙你便少了依仗,你知道,就算是元婴修士,没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修行起来也相当的痛苦。”
“这不劳你操心了。我一辈子有八成的时间被束缚了,现在想想很是后悔,以后我边道再也不会和任何组织有任何瓜葛,我要做一个自由的散修。”说罢边道拂袖而去。
公孙行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气哼哼地说道:“好你个萧裂天,不仅一剑败了他,也斩碎了他的信仰。”
第一百五十二章 那些年
擂台上萧裂天几乎只出一剑就败了一个擅长用剑的元婴中品修士,这种事情即使在修为高深的老修士看来,也有些匪夷所思,更遑论那些见惯了来来去去数十回合打得天翻地覆,纯看热闹的看客们。
人们稀稀落落地谈论着刚才萧裂天那气吞山河的一剑,在这个擂台上,风火雷电都不缺少,独独缺萧裂天那一剑所带来的霸气。一剑劈的毫无保留,劈的那么纯粹,劈的那么自信。以至于多年之后金沙都在流传一首赞颂萧裂天的诗篇,“金沙明月台,龙川太白峰。倚天第一剑,唯看萧裂天。”
只不过作诗的人没有搞清楚,萧裂天的太白峰是属于天穹派的,而天穹派和龙川是两股势力。
……
西看台上的公孙行彻底郁闷了。明明胜利在望,却节外生枝,输了这一场是小,连续损了两名银沙的国师是大。天下修行之人千千万,可修道元婴的人毕竟是少数,可以说大海捞针,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一个,这次一损失还损失了两名。他真的有些害怕父亲那冷若冰霜的眼眸。
看着北看台上金沙贵族们笑语盈盈,相互寒暄着走来看台,走向自己的飞舟,公孙行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寒,金沙让自己和龙川为了一个女人斗的不亦乐乎,莫非是想要从中渔利,做那黄雀?
这个想法甫一成形,立刻让他坐立不安,如果是这样,自己已经深深中了人家的圈套不可自拔了,并且金沙的计策已经取得成效,明月台直接导致银沙损失了两名国师。
他思忖了良久,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原因是大屿关的战修为他们银沙打了头阵,为了自己的事情,金沙仅有的两名国师也答应出手。这样看来,金沙的国君当真是为了和自己联姻,又不想拂了龙川的面子才想到这个办法。
想到这里,公孙行长出一口气,带着银沙的扈从走下看台,走向自己的飞舟,今天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向父亲交代。
……
陈云生认为自己算是一个能喝酒的人。但是当他遇到萧裂天之后,这种想法彻底的被颠覆。萧裂天身前高高低低的酒坛证明此人和听风谷的张明远有得一拼。
今日众人一回到营地便找了处宽大的屋子团团坐下,由李铁嘴带着开始你一杯,我一盏的边喝边聊天。
陈云生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楚一些,在他们身边,薛离和韩枫两个叫嚣的最凶的人最先被放到,早有人将他们抬去一旁休息。几轮之后,空荡的木屋之中只有陈云生和萧裂天两人。
轻轻倒上酒,陈云生略带伤感地说道:“天穹派众多同门之中,令我最为感伤就是谷剑。据说当年你执掌巡天院的时候,谷剑是你的手下?”
萧裂天萧索地笑了笑,道:“是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便天资过人,唯一的缺点就是骄傲,却又不是盲目的目高于顶。太白峰上能懂他的人太少了,就是他父亲,我的大师兄,也看不明白他。父子间的关系十分紧张。说实话,谷剑并不喜欢他父亲不经意流露出的事故。”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喜欢便喜欢的天昏地暗,讨厌便一句话也不说,这人有性格,只不过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成为他喜欢的人。死后才觉得他是个英雄。他在世的时候一定很孤独。”
萧裂天“哼”了一声,道:“他喜欢芹丫头,常常站在峰巅默默看着那丫头练剑,这便是他生前唯一的乐事。”
陈云生突然想起当年谷剑曾经给他一个香囊,让他交给江雪芹,这些年几经辗转,几乎把这件事情忘了,幸亏萧裂天提醒。
萧裂天看着呆呆出神的陈云生,说道:“我提起这件事情,你不是想到了柳晓山吧。”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至今我都忘不了谷剑那决绝的眼神,还有那决意殉道的语气。”
萧裂天叹了口气,道:“有时候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法忘记本该忘掉的事情,对不该遗忘的事情却抛于脑后。我在太白峰和你六师兄关系最好,他为人随和,整日喜欢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被师父说了无数次,却死不悔改,没想到他居然能获得七师妹的芳心。”
陈云生目光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酒盏,眼中泛着浑浊的泪光,默不作声,显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萧裂天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再看身旁的酒坛已经见底。他摇晃起身,从远处抬起另外一坛没有拆封的烈酒走了回来。
陈云生已经从回忆中脱出,看着萧裂天的白衣,潸然泪下,泣声道:“我,我就是无法忘记六师兄,他当年死在我的怀中,他的金丹裂了,仍然拖着残躯向七师姐爬去,我,恨只恨自己修为太低,不能保护他们周全,那个时候我恨不得去死的是自己。哎,两人只留了一个衣冠冢。”
萧裂天扶起哭的痛不欲生的陈云生,陪他一起落泪。
他慢慢说道:“我在洪古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他教给我一首歌,说是来自于他的家乡,这些年夜阑人静的时候我常常唱起,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觉。”
说罢,他用箸敲着空空的酒碗,哼唱道,
那些年我们跃过群山,
宛如晚归的雁群。
那些年我们飞过海洋,
好似寂寥的星群。
那些年我们在世界的尽头观看落日,
余辉残红在指尖流转。
那些年我们在无尽的远方黯然徘徊,
等待千年也不过为了那回眸一笑的惊艳。
寒霜磨砺了脸颊,
留下不可磨灭的刻痕。
岁月灌满了心房,
让我们习惯了这世界的光怪陆离。
我的兄弟,
当你疲惫的时候,
请不要让我独自上路,
我不想枯草和苔藓爬满你的坟茔。
我的爱人,
当你即将倒下的时候,
请不要忘记曾经的约誓,
古老的三生石上记载着那段刻骨铭心的掠影浮光。
萧裂天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屋中回响,和着月色淌入陈云生的内心,让他一阵恍惚。的确如此,每个人都是时光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少则数十载,多则数百年,不过一堆土丘,就算曾经站在世界之巅,到头来也不过一丘坟茔,淹没于荒草和青苔之中。
“这个人现在在何处?”陈云生问道。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寿元到了,死的很安静。”萧裂天看着窗外的月轮说道。
陈云生轻轻叹了口气,道:“洪古界看来不像外人说得那样荒凉,还是有人涉足的。”
“的确如此。洪古界有很多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去那里的原因很多,有些是寻找东西,有些是路过,还有人是迷路而至。教我这首曲子的人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在洪古游荡,最终客死异乡。”
“他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回来?”陈云生问道。
“他为什么要和我们回来?震旦对他来说仍然是异乡。”萧裂天讶然道。
陈云生眼中突然多了一丝激动,道:“说说洪古,说说那个无数人口中诡异莫测的世界。”
萧裂天看着他的眸子,开心地笑道:“这还真是我愿意的话题。洪古是个神奇的世界,也是一个荒凉的世界。你见过成群结队的飞龙吗?”
“龙?”陈云生睁大眼睛问道,他的确没有见过这种生物,只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之中看到过记载。
“是的,龙群,足有数十只之多。由一只巨大的黑龙带领着向北方飞去,我们当时潜伏在数人高的荒草之中,不敢妄动,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龙的眼中怎么会在意人这种渺小的生物。”萧裂天似乎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陈云生随着萧裂天的话语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巨峰直插云霄,偶尔能听到上古巨兽震动寰宇的沉闷咆哮。那是一个自然伟力掌握一切的世界,人类所修得的那点道术渺小的可以忽略。
“师伯回来了吗?”沉默了许久之后,陈云生问出一个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疑问。萧裂天归来之后对这些避而不谈,让他犹豫是否发问。
“回来了。”萧裂天点头道,“师父他老人家回来已经有三年时间了,这三年之中他一直在做一件事情,直到最近才听闻你在金沙遇到麻烦,让我马不停蹄地前来相助。还好终于赶上了。”
“师伯在做什么事?”陈云生直截了当地问道。
萧裂天面色犹豫了一下,说道:“师伯曾经嘱咐我不要将这件事情给你透露太多。”
“和三百年前门派的浩劫有关吗?”陈云生眸子清亮的如同溪水,让萧裂天无法回避。
“看起来飞云师叔已经将前因后果对你言明了,那我也不算破戒。本来你作为天玄门的弟子,在这件事情上有责无旁贷的义务。不过飞云师叔和师父在那场劫难上有不同的看法,导致两人关系的恶化,再加上执掌门派的理念不同,导致师叔愤然离开,这其中的故事又岂是一两句话说得尽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信念之争
萧裂天面色释然,徐徐道来:“师父他老人家一直秉持天玄门的古老教义,丝毫不敢忘了我们作为守护者的身份,认为三百年前那次纷争最核心的起因并非墨麒麟,而是……”
“不是墨麒麟还有什么!”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喝,飞云子的声音粗暴地将萧裂天的话打断,屋内变得一片宁静。
飞云子的到来让原本舒服惬意的氛围变得有些紧张,陈云生赶紧站起身来,局促地迎接着师父驾到。
萧裂天也站起身来,看到飞云子那张干瘦阴沉的面颊时,仍然不忘了神经质地哆嗦一下,看起来当年飞云子留给他内心的阴影不小。
飞云子嘿嘿笑道:“萧小四,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修为居然已经元婴,不错嘛。”
萧裂天赔笑道:“师叔说笑了,数十载不见,裂天就是太白峰的一棵松树也应该长大了不是。裂天资质愚鲁,顿悟乏术,让师叔见笑了。”
飞云子哼了一声,道:“你若真是一棵树就好了,不会混淆视听,不会颠倒黑白。云生他本性纯良,莫被你这通歪理邪说搞乱了。”
萧裂天双目圆睁,太阳穴突起数根青筋,强压怒火道:“师叔说的哪里话?天玄门的教义如何变为歪理?师叔如此妄语,不怕师尊的在天之灵难安吗?”
飞云子瞪眼道:“胎毛未退的小子居然也来教训老夫。说起师父他老人家我就生气,当年我亲眼看到师父被那孽障一口吞噬,当我伤心欲绝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师父,他居然仍然抱着那些教条不放,慢条斯理地让我们不要去灭杀那獠,真真气煞老夫。”
萧裂天据理力争道:“就算师叔说在理,天玄门的教义总没得罪你吧,这分明是两码事,你也犯不上对门派的教典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飞云子冷声道:“若非出自对门派教义的坚守,你以为我会忍着性子和你师父共同执掌天穹派那么久吗?不过时代变了,这世界也在改变,你们睁开眼看看吧,哪里还有天谴,哪里还有神罚,哪里还需要守护者。”
萧裂天指着天空三颗血星说道:“那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在教典中的寓意。”
飞云子不屑道:“知道你就会拿那三颗星说事,如果真有一天神罚临世,那我飞云子第一个跳出来挨那天雷。”
萧裂天气哼哼道:“既然如此,萧某不再多说。”
他看了看陈云生说道:“师弟,为兄还有事情在身,现在我在这里已经不能做什么了,就此离去,希望你早日赢下明月台,迎娶晓山妹子。”
陈云生尴尬地看着萧裂天,又看了看飞云子,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恩师,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不知该如何对答。
萧裂天洒脱一笑,身子一闪已然到了院中,再一闪身化作一道白色的遁光向东方飞去。
看着萧裂天离去的遁光,飞云子冷声骂道:“招摇的东西,这么亮的遁光生怕人家发现不了你是吧。说过多少回都没改,猪一样的脑袋。”
陈云生叹了口气,从萧裂天出现到离开区区几个时辰,这一切都恍如梦幻。若不是飞云子搅局,他几乎可以肯定四师兄一定不会这么急于离开。可对于自己的亲师父,他又说些什么呢?
陈云生吧啦了一下嘴,感觉索然无味,说道:“师父,徒儿今日饮酒过量,不能陪你了,需要找个地方睡觉。”
飞云子乜了他一眼,道:“以后少跟这些不学无术之人混在一起。”
“徒儿明白了。”
陈云生知道自己不能再争辩下去,飞云子的脾气如同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就是亲如手足的徒儿也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这个道理是他在凌云峰上用血的教训得出的。
……
一夜无眠,直到日上三竿陈云生才转醒,醒来得知的第一件事便是喜事。狻猊族的族长威煌昨夜来到行营,随他同来的还有几位狮族的长老,如果这样算起来,元婴级别的修士一下子多出好几个。
威煌在血狮和金狮的陪伴下,见过了陈云生和飞云子,大家都是修行深湛的大修士,寒暄客套之后却也相处愉快。飞云子对于和自己没有过节的修士并不会太过于冷淡,加之威煌本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一众人相处的气氛还算融洽。
陈云生大致数了一下,威煌带过来的狻猊族长老大概有三名,都是元婴初期修为。虽然修为不算深湛,可毕竟是妖修,比起人修自然要厉害上几分。
当日他记得狻猊族具有长老级别的老狮妖十位有余,这次只来了三人,说明狻猊族迁徙之路仍未走完。想到这里,陈云生问道:“不知大屿山到天穹山脉一路可否艰辛?狮族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
威煌露出一抹笑意,道:“蒙小友关心,现在狻猊族迁徙的还算顺利,路遇几处小凶险,都已经化险为夷,只是损了十几个族人而已。”
陈云生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番滋味,定然是一路上山高水长,遇到不少凶险,否则以狻猊族众多高手在怎么会有人折损。想到举族迁徙所面临的艰难险阻,和日后诸多不确定,陈云生越发的佩服威煌的勇气。
“我已经遣人回天穹派,如果狮族到了天穹派境内,自然有人接应你们。”陈云生善意地说道。
威煌哈哈大笑,道:“陈小友果真重诺,我没看错你。我狻猊一族迁徙实乃迫不得已,只求生存,并不威胁天穹山脉诸派的存在,这点请陈小友放心便是。”
陈云生急忙说道:“前辈客气了,我天穹派日后定当帮助狮族在天穹山脉落地生根。”
威煌满脸感激,连连道谢,他目光转而落在白十三的身上,说道:“天穹山脉门派众多,其中白虎神坛的威名老夫早有耳闻,当年血狮小儿不懂规矩,惹了神坛诸位白虎英杰的虎威,老夫在这里赔个不是。请白兄弟向白虎神君好言几句,他日定然登门谢罪。”
威煌自降辈分,称白十三为兄弟已经给足他面子了,虽然白虎神君是化神修为,可威煌和他同为一族之首,理应是平辈论处,怎么算白十三都是晚辈。
白十三大手挠头,倒也不客气,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白花花瞅出其中情形不对,暗中踩了白十三一脚,急忙客气道:“前辈莫折杀我等,当日十三哥也有他的不对之处,他日若前辈光临白虎神坛,家父必然扫榻相迎。”
威煌觉得白花花说话得体,越看这丫头越觉得喜欢,想了想说道:“不知花花小姐是否有意中人,我族中青年才俊不少,老夫到真愿意为你引荐。”
此言一出,白花花双腮桃红,众人哄堂大笑。
虽然狻猊一族登堂入室的多是化形的狮妖,可是兽族对于婚配的淳朴观念丝毫没有受到人类影响。他们更在意两人在一起的感觉而非门第,更在意相伴终老的幸福而非从中获利。威煌话语真诚,毫不做作,更没有因为自己族人式微,而白虎一族势强而表现出丝毫的趋炎附势。
看到这里,陈云生不由得轻轻叹息,若金沙皇族如此开明,自己又何必拼得这般辛苦。想到自己只拿下四场,而对方已经取下七胜,心头再次一紧。
白花花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不劳前辈费心,花花已经心有所属。”她说罢眼神扫过陈云生,这个小动作被威煌看在眼中。
老狮子表情略有滞碍,道:“花花恕我直言,陈小友是重义之人,不娶到金沙的明月誓不罢休,恐怕会让你单相思了。”
白花花脸色变得更红,支吾道:“不是啦,当然不是他。”
陈云生属于躺着中枪的主儿,急忙从思忖中回到现实,看了看白花花,突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笑道:“前辈的确理解有误。花花中意之人不是我,但是和我有些渊源,所以刚才她在看我。”
威煌“哦”了一声,岔开话题。兽族之人多半都爽朗果决,这件事提过一次便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从天南扯到海北,从金沙扯到擂台,天色转暗才各自散去。
离开屋子的时候陈云生看到江雪芹走在前面,便出言道:“雪琴慢走,我有几句话说。”
江雪芹停驻脚步,转身看着陈云生,此刻夕阳西下,层林尽染,红晕爬上女子的衣衫和脸膛,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陈云生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唇齿之上,这样让双方不会尴尬。他从纳虚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囊,递给江雪芹。
女子接过香囊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害羞,道:“师叔,这是干什么?”
陈云生脸色由白转红,好在夕阳余晖映照,看不出来,不过当他想到战死的谷剑之时,这抹红云瞬间消失,他肃容道:“香囊是谷剑的,他取义前将此物给我,让我转交与你。这些年颠沛流离,忘了此事,昨夜经四师兄说起才恍然。”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溪别话
江雪芹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了很多,显然是想起了很多过往,她纤手在香囊上摩挲了良久,轻轻解开香囊封口处两枚檀香珠。从香囊之中取出两枚杏黄色的木质小人,每个都有拇指大小,小人身上布满了咒文和符箓,隐约有灵气的涌动。
“这是替身傀儡?”
陈云生见过谷剑使用此物,当年他杀掉张大猛也是多亏了此物。这种替身之物在危机关头使用起来能救一命,他在尘世游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单是一枚恐怕就价值连城了。
“当年他困于血战,能将保命之物给我,足见其的用心。那些年他暗中爱慕于我,却从不曾表露,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份炙热。可身为女子这种事如何能先说起。此时阴阳两隔,当真令人无限唏嘘。”江雪芹话语中透着淡淡的伤感。
陈云生听到此处才明白,原来谷剑从来没有对江雪芹表露过心意,当年门派中传说的被女子拒绝数次只不过是有些看不惯谷剑之人杜撰出来的。恐怕他迟迟不愿向女子表白多半也是因为这些无稽之言。
“他当年早就做好以身殉道的打算,所以替身傀儡并没有使用。如果他不想死,即使不用此物,相信也能脱身。”陈云生徐徐说道。
江雪芹点了点头,道:“有时候感觉我们的肩头好重,有上千亡灵看着,若稍有不慎,便觉得辱没了他们的英灵。”
陈云生看到女子眉头的凝重,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说道:“如果有亡灵一说,就上他们注视我吧,你做本色的你,不要活得太累。如果有不错的男人,就嫁了吧,不要荒废了青春。”
最后这句话秉承了兽族的爽朗和陈云生一贯的不羁,不过听在江雪芹耳中却不怎么受用,女子抬起头,明亮的眼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薄嗔道:“哪有晓山妹妹这般幸运,找到一个敢爱敢恨的奇男子。”
陈云生不敢在说下去,江雪芹双目清澈的如同见底的溪水,谁知道这丫头又会抛出什么让自己难堪的话题,他干咳一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吧。我还要梳理经脉,不陪了。”
陈云生转身离去,江雪芹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何他身上有这么重的金灵气?莫非修炼了什么金行的功法不成?”
陈云生顶着一轮圆月回到自己的木屋,简单收拾一下屋内的杂物,便坐定开始吐纳修行。被飞云子强行扰乱的经脉经过几天的梳理变得有序了很多,只有两成尚在混乱之中。
他一手指天,一手划地,鼻口相照,眼心相观,进入入定的状态。不一会陈云生周身逐渐弥漫起浓稠的金灵气。金行的灵气是白色的,浓稠的如同白雾一般,在明亮的月色照耀下越发的耀眼。只不过陈云生处于入定状态,并没有察觉。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转亮,东方破晓。万里大屿林披上了一层炫目的红霞。陈云生吐纳完毕,站起身啦,此刻乐翔已经在拍打他的木门了。
打开木门,乐翔一进屋便诧异道:“为何屋内的金灵气如此浓重?”
陈云生由于一直待在这个环境中,故而没有注意,经由对方提醒才发现果真是这样。他走到窗前,伸手在粗木的窗台上拂过,一种凹凸不平的感觉从手掌上传来。
陈云生的心跳加快,呼吸变得局促,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当年他入道之时,在凌云峰巅,和金灵一人一猴就是在这种浓重的金灵气之中不辍修行,只不过此刻,这股金灵气更加浓烈罢了。呼吸着盛夏炙热的空气,陈云生的心仿佛回到了那冷冽的高山之巅。
金灵苏醒的迹象并不是最近才有的,确切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直到今日这种感觉才变得迫切起来,仿佛那块沉睡了数十年之久的紫金,终于要再次化形成人。
陈云生心情大好,取出紫金放在窗台上,四周立刻聚拢起一片在阳光下可见的白气,似乎比在纳虚戒中聚拢的金灵气更浓一些。四周的树叶和草茎逐渐被锋锐的金灵气割出一道道豁口。
乐翔没有见过金灵化形,故而在一旁啧啧称奇道:“乖乖,为什么你总能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这块金属居然能够聚拢金灵气,奇怪,奇怪。”
陈云生瞅了他一眼说道:“这并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兄弟,他复苏在即,恐怕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乐翔惊异道:“金属化形成人,这种逆天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天我就不走了,要在这里看个究竟。”
此刻窗台的后冒出一个脑袋,韩枫带着早晨的露珠出现在窗前,他盯着陈云生和一脸专注的乐翔说道:“师父,你在干什么?”
乐翔不待陈云生接口便说道:“韩毒物,你可见过会变化成人形的紫金吗?”说罢朝金属块努了努嘴。
韩枫睁大眼睛道:“如果你不曾见过,我一定是没见过的。我那点江湖经验不都是和你一起厮混出来的嘛,乐猪头。”
陈云生听到两人之间的称呼感到好笑,这两个人有过一段生死与共的经历,之间的感情深挚,口中也就没有遮拦了。
陈云生指着紫金说道:“你们两人不是打算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吧?”
乐翔抬头道:“有何不可?我要看看它怎么从金块化形。”
韩枫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兴趣极大。
陈云生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尚早,不想荒废一天,便说道:“我打算去山谷那边练刀,如果你们两个有时间,就在这里看守,我估计会在两个时辰之后回来,这个期间你们不准离开。”
乐翔点了点头,对韩枫说道:“正好,我去找点茶点,我们坐在这里看着这块紫金变成人。”
陈云生看了看四周森严的戒备,自忖不会出意外,便驾起遁光飞向自己练刀的山谷。
经过这些日子的浸淫,他对青云刀诀理解越发的深入,使用麒麟斩越发得心应手。可是御刀并非一日之功,修行者的本命之物大多是一两件,当然有元神不够强大,无法驱使的原因。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修行之人和本命物之间需要建立一个某种精神上的连接,而这种纽带除了长时间浸淫之外别无他法。
麒麟斩是陈长青亲自植于陈云生体内的,经过数十年的浸润,早就和他血脉想通,正因为这样才他在驱使麒麟斩的时候才比寻常修士有优势。经过数月的磨砺,这柄刀的威力逐渐显现出来。
陈云生持刀而立,刀尖指向太阳初升的方向,把元神灌注于刀身之上,借由麒麟斩延续自己神念的边界,此时此刻,麒麟斩变做他身体的一部分。
另一只手掐了一个雷诀,明亮的闪电击中一片湿润的泥土,激起一蓬青草。他手腕一动,刀尖飞快的移动,将飘在空中的草叶从中劈开,最后收刀之时斩开一滴朝露,再次回到刚开始的动作,整个过程不足三息。
严格来说,修行者对于刀、剑或法器的驱使不应该区分到底是脱手而出还是握在手中。但是现今修行界流行的做法是判敌于先,攻敌于前,全然是唯快不破的路子。
所以各种法门之中对于提高飞剑的速度,提升飞剑的控制距离无所不用其极。相反对于持刀于手的诸般精微的变化研究的不多。陈云生的例子比较特殊,从飞云子传授他的第一天起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手持两柄短刀,不是他不愿意攻敌于前,而是逼不得已。
恰恰是这样才让他养成了持刀于手,人刀合一的习惯。刚才他一共出了十三刀,每刀斩开一片草叶,最后一刀劈开露珠,其中包含着极为精深的变化。他虽然只修其意,不修其行,不过在天星阁博览群书,对于各种刀招变化可谓烂熟于胸。不用是不用,一用便自然而出,连绵不断。
接下来他又尝试弹出两道闪电,激起两蓬青草,在刀光掠影间草叶横飞,每一刀都在空中留下一条细若游丝的亮线,等他收刀之后,天空中居然出现一幅极其复杂却又四象对称的图景。
本是随性而所致,留下一道光痕只为好看,没想到这幅图景令他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一个精巧的法符,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可这是一种直抵内心的美丽和精巧。
陈云生如法炮制,每次留下的图景都不相同,却又同样精细巧妙,美不胜收。他背襟起了一层冷汗,原来无相修行在本质上居然就是一种法符的艺术。就连最不可能和符扯上关系的御物之术在某些方面也印证着符道。轨迹越是精巧,同时击中所有草叶所花的时间越短,轨迹越是丑陋,所用的时间越久。
经过了数十次尝试之后,陈云生终于确定了这件事情。他拿出一根银豪,在一本手卷上记录下这些所得,这本手卷已经记了数十页,都是他修行和游历的所得,卷名自提为《清溪别话》。而清溪就是陈云生和诸葛靖宇第一次为叶穿云和寒江燕筹备新婚贺礼所设伏的那条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