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寒潭淬体
人如果进入一个痴迷的状态就会忘掉一切,包括时间。解决了阴灵的问题,陈云生的修行一日千里。
到了第十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身体开始向外排出一种油腻腻的东西。这种乌黑的物质味道不佳,他每日必须洗澡,否则这种东西便会在身上腻住,很难取下。到了后来,就算在普通的泉水之中也很难洗去。
这一日陈云生正在修炼,突然房门发出轻轻的响动,他以为是知客僧,便继续修行。不料那人进入屋中之后居然一直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陈云生。
他睁开眼,看到仍是那个每日送饭的小和尚,便问道:“小师傅今日有事吗?”
小和尚微笑道:“方丈有命,让我待你去一个地方,可以洗去身上的污垢,助你更上一层楼。”
陈云生暗中感激天元僧,和小和尚一同出门,拐弯抹角,来到距离重法寺五十里外的一处洼地。洼地之中有一眼泉水。
陈云生尚未接近泉水的时候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气逼来。泉水的颜色淡蓝,微微发着光亮,人还没接近便迎面拂过一层沁人的水灵气。
知客僧指着寒潭示意陈云生入水。看着清澈冰冷的潭水,陈云生不愿破坏这里的意境,道:“这些天修行得一身污秽,岂不污了这潭碧水。”
知客僧笑道:“陈施主客气了。入潭便是,这是师父吩咐的。”
陈云生依言将外衣脱去,步入潭水中。他是修行之人,按道理说早就寒暑不侵,可这潭水的冷却深入他的骨髓。水漫过膝盖的时候他便有些受不了了,而一旁的知客僧仍然催促陈云生快点入水。
陈云生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进入水中,寒气透过他的肌肤深抵骨髓,最后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努力运转四行金丹中的火灵元与这寒气相抗。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实在无法坚持,转头再看那个知客僧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
陈云生飞快的从水中跳出,只觉得浑身舒泰,他穿上衣服,不经意间发现身上那些油腻的污垢尽数洗去,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清爽。
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木屋,陈云生接着修行法相,只不过此时修炼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他把这归功于身体洁净,神清气爽的缘故。
第二天,同样时间,还是那个知客僧依旧如是,带着他去那寒潭浸泡。这次陈云生逐渐适应了那股寒意,居然可以待上近两柱香的时间。
如此反复,十天过去了,陈云生身体已经不再排出污渍。他也可以在寒潭之中待上半个时辰了。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潭水的颜色变得不那么蓝了。
这些细节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最关心的还是法相的修行。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却从没有如佛典中所言,召唤出一丁点的法相的影子。虽然有各种修行的征兆,却没有一点和那佛典中描述的相同的地方。
他直接的感觉便是身体更加轻盈敏捷,思绪更加灵动。但是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其他感受。这些感觉与吃过知客僧送的白粥之后并无太多区别,很难说是修炼法相的效果。
这一天下午,知客僧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倒是无念一脸神秘地出现在门外。小和尚打开木门,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两只眼睛盯着摆出法相的陈云生,一脸坏笑。
陈云生睁眼,看到无念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道:“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自从我入寺之后,从来没有见过你。”
无念进屋坐下,一脸神秘地说道:“你走了大运,师父居然力排众议,将那圣泉给你沐浴。”
“圣泉?莫非你说的是那寒潭?”
“秋水圣泉是重法寺的一个圣地。相传本寺的创始人星辰大师就是在那潭边入佛的。那潭水对于炼体之人有妙用,我初时还觉得师父刻薄,可现在看来,他老人家也是出了血本的。”
“你在那潭水中浸泡过吗?”
无念摇头,眼中充满羡慕地说道:“我缘法不到。”
“既然对修行有益,寺中的僧人为何不都去浸泡一下。”陈云生无知而无畏地问道。
无念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了,“你知道什么。那潭水至清至纯,据说能荡涤世间一切的污垢。被你污了之后估计要一百年才能恢复。”
陈云生吃了一惊,道:“我说那水最后怎么发碧了。”
无念接着道:“这只算你运气好。原本师父是打算让柳晓山去浸泡,以提升她的身体强度,作为修炼佛眼无法提升战力的补偿。可她居然如同水做的一般,没有荡涤下半点污垢,那水仍然可以供另一个人淬体。”
“晓山本就如水一般。”陈云生不吝词汇赞美自己的爱人。
无念啧啧道:“可你就不行了,区区十天就将圣泉污染了。”
陈云生不理无念,暗暗对天元大师感激,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自己答应人家的事情还没开始做,而对方甚至不惜动用圣泉帮助自己。
看到陈云生一脸沉思,无念抓起他一只手,突然从自己的手中射出一丝元磁,用的手法是元磁中的“刺”,元磁发于瞬息之间,陈云生根本没有机会防御,便被那道元磁刺中。
从元磁线的速度和强度来开,在往常必然会骨断筋折,可那黑色的元磁线却被他的手腕弹了回去,只不过皮肤表面还是感觉到不小的疼痛感。
陈云生吃痛收回手臂,道:“信不信我在你的秃脑袋上敲出几个疙瘩。”
无念笑嘻嘻地说道:“方才我用了三成的元磁力,没想到你的防御居然这么强悍。这还是不运用任何法门的应激防御,我很期待你运转金刚罗汉法相时那变态的防御力。”
陈云生抚着手腕,郁闷道:“那金刚罗汉法相果真有些怪异,为何这么多天过去,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
无念摇了摇头,道:“金刚罗汉法相修炼的人极少。大多是不成功的。不过法相修炼一般需要很长时间,你没有取得进展也是正常的。”
陈云生侧目道:“你听明白,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还是在圣泉淬体之下。我身体也有些明显的征兆,却都不是佛典中描述的样子。譬如,这浑身污渍就没有在佛典之中记载。”
无念听闻此言,也感觉奇怪,道:“你说的也是。圣泉淬体之下,效果应该立竿见影,法相修行应该一日千里才对。不如你施展法相,让我来检验一下效果。”
陈云生犹豫道:“你出手轻重不分,刚才好悬伤到我。又岂能让你再试。”
无念微笑道:“陈施主过虑了。如果伤到你,别说你不答应,就算家师也不会答应的。他现在巴不得你们快快学成出寺。”
陈云生从一个阴灵球中汲取了一丝阴灵,依照佛典所说的方法将阴灵运用在法相之上。他感觉到身体有一些微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感觉。
无念双手合十,十指指向陈云生的胸口,骤然间向前一刺。陈云生暗道不妙,无念这小子手上可没像他说的那般客气。
虽然无念的手没有挨到陈云生,可那一下却释放出无数粗大的元磁。元磁的尖端如同匕首一般撕开了陈云生自身的元磁防御。重重地戳中他的膻中穴。
陈云生感觉身体一阵发麻,如同沙包一般撞向身后的墙壁,哗啦一声巨响,木屋塌了半边。他的身体去势不绝,一连撞倒了四五棵碗口粗细的菩提树。
无念一边高声喊着“失手”,一边来到陈云生身前,将他搀扶起来。
陈云生怒道:“你想杀死我吗?”
无念不理会对方的愤怒,仔细端详着陈云生的胸口,看了半天,喃喃道:“奇怪!使了八成的力道却一点没事。这金刚罗汉法相有古怪。”
陈云生也觉得方才无念那一击虽然力道很大,却不甚疼痛,甚至不如方才他突然刺中自己的手腕疼痛。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沉吟道:“的确奇怪,难道金刚罗汉法相便是这般作用于人的身体,并没有那尊高大的佛像吗?”
无念沉思了很久,才说道:“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法相修行就算在低微,也会在天空中升起一些征兆。譬如,光啊,雾什么的,怎么你什么都没有?”
两人沉默不语。
“难道是驱动的阴灵不够?”
无念和陈云生同时说出这句话。
陈云生决定冒一些险,引入更多的阴灵。聚灵球中的阴灵数量很多,足够他施展数十次之多的。这次陈云生使用了两倍于第一次的能量,谨慎地操控着阴灵流过自己的经脉,结果却和第一次没什么区别。
陈云生又增加了一倍,也就是第一次引入阴灵的四倍。他能感觉到灵脉中那滚滚流动的阴灵。这如同引鸩止渴,他对于阴灵这种能量的了解可谓知之甚少,一旦阴灵和体内的灵元发成融合或者冲突,陈云生便有爆体的危险。如此疯狂的举动恐怕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
第四十四章 静心一指
四倍的阴灵貌似起了一些作用,隐约间能够看到他天灵有一团黯淡的云团盘旋,看样子是金刚罗汉法相的先兆。可无论形状和颜色都和那本佛典记载的相去甚远。
不过这对陈云生来说绝对是一种莫大的鼓舞,是一种从无到有的突破。原来自己的瓶颈居然在阴灵的数量不够多,这个对于别人来说是头疼的问题,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实在不行多布下几重法阵了事。而容器,元磁球对于他来说也是予取予求。
看到陈云生一脸淡然,无念却有些不淡定了,在他的心中,法相并不是很难驱动,不至于花费这么多能量,虽然他不知道陈云生的阴灵是如何提纯,可单从这一屋子的玄奥法阵来看,就一定不寻常。
“我总觉得这门法相修炼的法门有问题。你不如换一个来修炼。”无念自言自语道。
陈云生摇头笑道:“悟明曾经说过,挑中哪部佛典便与哪部佛典有缘,岂能说换就换。况且现在不是已经有了进展么?你若无事,赶紧离去,不要妨碍我修行。”
无念还想再说什么,看到陈云生已经闭上双眼,陷入沉思,只得无奈的转身离去。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陈云生突然问道:“重法寺有没有可以炼制法器的地方?”
无念一愣,道:“有啊。僧人也要使用佛器。只不过制作手法与道家不同而已。可地火和制作法器的材料却都差不多。”
陈云生拍了一下大腿,道:“如此甚好,我给你列一份单子,帮我收集这些材料,我有大用。”
无念懵懂地点了点头。当他拿到陈云生那份单子的时候,发现上面有很多东西他闻所未闻,更别说见过,顷刻间感叹自己的那些辈子都白活了。好在重法寺有人精于此道,他也不用担心。
陈云生开始闭目沉思佛典,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这十天之中,他的修为没有半点进步,只不过将操纵阴灵之法修炼纯熟而已。
他采用的方法是在自己的庞大的识海之中推演法相佛典中的诸般变化,陈云生有种回归幻尘空间的感觉,当年他也是这般度过那悠长的岁月。
知客僧的到来打破了他的修行,对方带来一个好消息,陈云生列出的那份单子上的材料都备齐了。在小和尚的带领之下,陈云生来到了重法寺的浣火室。
这座低矮的建筑中有强大的地火喷嘴。不知在火焰中夹杂了什么东西,温度极高,胜过他见过的所有地火。
陈云生取出自己精巧的布阵工具。这些工具几乎从他入道之初便跟随着他,种类日渐繁多,最后居然琳琳朗朗一百多种。在外行人的眼中是一堆杂物,在他的眼中却如同老朋友一般。
陈云生要做一件极富挑战的事情。将提纯阴灵的法阵雕琢在一件法器之上。这件法器必须具有提纯阴灵,储纳阴灵的作用。
虽然提纯阴灵的法阵已经被他精简过很多次了,可要布在一个可以握在手中的法器之上,还是有不小的难度的。陈云生选择的材料是白灵象牙。
这种材料最为适合隔绝一切灵气,能有效防止阴灵接触灵气而湮灭。布阵的材料为太虚金晶,这种晶体导灵的能力比秘银还要强上很多。还有几件辅材,也都是极为难寻之物。就算在太白峰上也不一定能够集齐。没想到重法寺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很多。从这点上看,这些和尚的本事都不小。
陈云生动工之前首先在纸上将自己的想法绘制完毕,经过反复的斟酌,花了十余天才完成。此时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已经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象牙剖开,从切面入手,将其从中轴剖成十六个同心的圆环。这样做的目的是增大象牙表面可以布阵的面积。这份工作需要极为精准的力道控制和巧妙的御物手段,这些对于陈云生而言也并不轻松。没有一个凡间的匠师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件事情做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内,他不吃不喝也不睡,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将十六个同心圆的剖面整理好之后,陈云生一睡三天。
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白灵象牙表面部署法阵。其实炼器之道说白了和法阵之道异曲同工。一个是往大里发展,一个是向小里延伸。向大发展到极致无疑十分的困难,向小延伸到极致也是一个道理。
另外法阵和法器的驱动之道多半不同,法阵需要极其繁复的转换灵气的装置,称之为灵引。而法器多半不用,因为能量的来源是修士自身的灵元。
部署法阵的工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由于持续的时间太长,故而陈云生在其间断断续续的夹杂了一些修炼法相的时间。
他只知道当他完成阴灵环表面法阵的部署之后已经到了来年的秋末,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这段时间他没有出过浣火室,也没有见过柳晓山。
当他完成最后一刀勾勒之后,他决定去看看柳晓山修炼的怎样了。走出浣火室的大门,暮秋的风让他感到有些萧瑟。重法寺的和尚们仍然如初一般漠然不语。仿佛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无声过客。
陈云生没有经历过春秋两季重法寺那香客如织的时光,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和尚们都惜言如金。不过这个他不在乎,他此刻要看到自己的爱人。想到柳晓山那宜喜宜嗔的样子,他心中便一阵温暖。
走到柳晓山修炼的木屋之前,却被一个被轻纱罩面的女尼挡住了去路。陈云生对于女尼有天生的不适,看到她们就觉得不自在,这都是拜妙空儿所赐。不过号称五蕴皆空的出家人居然也有用轻纱罩面,让他颇为好奇。
“柳施主在修行,不宜打扰,天元大师让我阻你见她。”女尼伸出手,挡在陈云生身前。
陈云生心中不悦,就算自己前些日子废寝忘食的时候,知客僧仍然可以见到自己,并且送上白粥一碗,为何他却见不得柳晓山。
“我修了数十年道,虽然知道修行宜静,不过修与不修取决于晓山自己,旁人有什么权力代她决定?”
女尼微笑道:“听闻你们二人接下天元大师的委托,只因你们修为不够,天元大师费了不少力气帮你们提升道行。不仅污了圣泉,且开放小须弥诸天法阵图让你们挑选,甚至为那女子开了慧根,将通天佛眼倾囊相送。如此厚待难道还不会你们的苦修吗?”
陈云生不以为然道:“大师的恩义我自然记得。不过不表示我会放弃自己的意愿。如果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要感恩戴德,那这样的恩义不要也罢。”
女尼剪水双眸扫过陈云生,道:“不如这样,如果你要胜了我,我便由你去见柳檀越,如果败了,请自便吧。”
陈云生虽然觉得这事情狗屁不通,却压不住心中的怒气,他自问现在尚不是悟明的对手,却不意味着怕每个重法寺的僧人,刚刚淬炼了身体,正好拿这个女尼试手。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那就领教了。”
陈云生话音刚落,那女尼已经出手,仿佛她早就料到陈云生会如此说。两指当空虚点,一道凌厉的指力贯穿了他的胸口。陈云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撞在身后十丈远的铜制香炉上,硬生生将那香炉撞塌了一个角。
他后背仿佛断裂一般疼痛,饶是他淬体后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力。若淬体之前被这样打上一下,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上一年半载。
一切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没有任何法术,也没有任何纠缠和厮斗。女尼固然占了偷袭的光,可这一击从出手,到收手,不到一息,没有掐诀运灵,没有祭出法宝,抬手便出,落手便收,当真了得。
陈云生努力地喘着粗气,这一下将他因为多年不曾大败而积攒的傲气加自信打的七零八落。几个月前他还曾经大战一个级别远远超过自己的断流城主,即使元婴中品的修士,也无法一招便将自己拿下。
陈云生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沫子,反省着自己的轻敌和大意,如果他再距离对方多一丈远,便能躲过这毫无征兆的一下。
女尼来到陈云生身前,轻轻撩起了面纱,那张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一丝浅笑,“陈公子,这一下可舒坦?”
陈云生哼了一声,道:“偷袭加运气,真的打起来,我未必会输。”
女尼点头道:“也许是吧。不过奉劝你一句,你的对手比我更强大,而且每天都在进步。如果你胜不了他,又如何面对寺外那些环伺的高手们?”
陈云生知道对方口中的人便是悟明,他挣扎着坐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女尼笑道:“我就是无念师兄口中的那个祸国殃民的红颜。法名静心。”
“你是晓山的对手?”
静心点头道:“没错。”
第四十五章 阴灵环
陈云生忍痛站起身来,他此时已经没有再去见柳晓山的**了。这一下真的让他转变了想法,也许真如静心所言,重法寺外有无数凶险正等着他们。只有努力修行才能逢凶化吉。
转身回到浣火室,继续炼制他的阴灵环。阴灵环十六重法阵制作完毕。他将太虚金晶小心地向前到所有已经刻制好的法阵凹槽之中。这份差事又时间极为精细的事情,稍有不慎,前功尽弃。当他完成所有的镶嵌工作之后,节气已经过了寒露。窗外的霜越来越重,逐渐挂满了院子里所有白草的叶片,这些耐寒的植物此时方显出其勃勃的生命力。
陈云生没有停下他的工作,接下来,他将这十六个同心圆环组合在一起,用上好的金泥将缝隙填平,小心翼翼地将金泥烧硬,整个法镯完好如一,丝毫看不出任何接缝的地方。
阴灵环有一处豁口没有填平,这里是陈云生准备注入元磁领域的地方。他打算在阴灵环的内部布下一个元磁领域。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元磁领域本身可以变成任何造型,完全取决于施法者的意愿,可陈云生的元磁修为不到家,能够结成那个元磁球已经是天幸,让他结成一个环形的元磁领域则比登天还难。
他想起来一个人,无念。
当无念面对一个白如骨瓷,细如羊脂,表面透着一层釉光的镯子的时候,当即也赞叹此物的精致。当他听说了陈云生的要求之后,两眼睁大,盯着对方看来很久,最后终于答应下来。
他佩服陈云生天马行空的想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将元磁领域和阴灵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无念仔细的揣摩了一下阴灵环的大小,做到心中有数,他首先尝试了几次,试图控制元磁领域形成阴灵环一般的形状。头三次都失败了,后来几次都成功了。
做到万事无虞之后,无念谨慎地向阴灵环中注入元磁力。这种事情极为冒险,元磁领域需要对元磁有极为精湛的控制手段,稍有不慎,那个花了陈云生近乎一年心血而铸就的阴灵环就会被撕裂。
不过陈云生的运气很好,无念成功的将元磁领域注入阴灵环的内部。陈云生急忙用准备好的金泥将豁口封上,又用早就制作完成的灵石基座镶嵌在那个阴灵环之上。
灵石基座极为小巧,只能塞下大拇指盖大小的灵石。不过这对陈云生来讲并不是问题。他可以将灵石破开,一块块塞进去。提纯阴灵的法阵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灵气转化为阴灵,他又足够的时间更换灵石。
再者,阴灵环可以周而复始地转换阴灵,虽然灵石基座小巧只是需要随时更换灵石而已,并没有更多的坏处。阴灵环贴近皮肤的部分有十分纤细的小孔,由于材质特殊,这些小孔能够阻止灵气进入,却挡不住阴灵的溢出。
陈云生可以随意控制阴灵从小孔渗入自己的身体,供他趋势法相使用。这之后,他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阴灵环的四周涂上一层乌黑的釉质,这样是为了保护这件脆弱的法器。
陈云生常常自嘲,自己带着这件阴灵环,便如同带着一枚上品的雷符。天知道这件法器被人打破之后,内部的阴灵大规模溢出所引起的湮灭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
这一年多的时光中,他除了制作阴灵环之外,间或修行法相,已然将那法相的触发方法彻底的掌握纯属,可谓张手即出。
不得不说,陈云生在修炼上的悟性惊人,一年的法相修行超过了旁人七八年,这也和他心无旁骛有莫大的关系。此时他的身体外在没有什么变化,内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皮肤光滑坚韧,如同缎带,骨骼轻盈强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陈云生一边感叹金刚罗汉法相的精微奥妙,一边寻思着出关会会那个悟明。虽然他仍然没有激发出法相真身,头顶那团灰色的光影已经高达两丈,勉勉强强也算法相的高度。
这一天,浣火室迎来了一个为客人,天元僧不宣而至,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让陈云生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压力。
天元僧肃然说道:“我知道现在时机对你来说仍不成熟,却没有再多的选择,你必须在一个月后和悟明论道。无论你能否胜他,都必须继续我们的约定。”
“情况有变吗?”
天元僧点头,道:“最亮的那颗血星临世的时间比我预料的还要早一些。所有你必须去完成这件事情。”
陈云生不解道:“如果很急,为何我一定要和悟明比完之后才能出寺。”
天元僧淡淡说道:“说实话,论道只不过是增加你修行的动力而已。那日我让他去寻你也不过为了让你看到他的实力。看起来这样的效果不错。”
“你要我们现在就出发吗?”陈云生问道。
天元摇头道:“柳檀越她还需要些时间,佛眼正在一个小的节点上,如果通关不过,那此生便无开启佛眼的可能。”
“关于金刚罗汉法相,我有几点不明白。”
“请讲。”
“为何这本佛典只有将法相触发的方法而没有法相神通的修炼法诀。我观看那妙空儿的伽蓝魔相和无念的光明罗汉相,都有一些法相的神通,譬如三千蓝莲,七彩佛剑,破晓神光之类的。”
天元伸手道:“拿来佛典我看。”
陈云生将佛典放在天元僧那胖大的手中。老和尚将佛典反复看了几遍,蹙眉道:“的确有些奇怪。难道这是残篇?”
闻听此言,陈云生差点气吐血,当年就是这和尚信誓旦旦的说,挑到哪本就是和哪本有缘,现在居然说是残篇,为何当初他不说。
“重法寺的藏经洞焉能容得残篇?”陈云生气哼哼地说道。
老和尚乜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对,对,对,藏经洞焉能容得残篇,烧了就是。”
他随手将佛典丢入浣火室的火池之中,那纸质的佛典遇火便着,转瞬间佛典就被火焰吞噬,陈云生想去扑火都没来得及。
他怒道:“就算是残篇,你烧了何用?”
老和尚微笑着指着天空中那一缕青烟说道:“还不快去记,晚了可就看不着了,这本法诀老衲可是一点不会。”
陈云生急忙甩头,看到青烟在天空中凝聚成为数行的古篆,笔迹遒劲,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厉鬼。这一篇叫做破魔,通篇三百八十一个字,字字珠玑,讲的是如何操纵法相,施展这一式。陈云生刚刚看完,那缕青烟便消逝在空中。
不容他思索全文的意思,青烟便又形成一篇新的文字,这篇法诀的名字叫斩仙,青烟形成的字体变得瘦长而尖锐,仿佛一柄柄利剑,看在眼中,刺在心中。陈云生每看一个字,都觉得触目惊心,识海中也伴随着一阵光影变幻。他堪堪看完全文八百余字,这篇文字也消逝不见。
不容他细想,青烟再次变化,这次形成的文字更密,字体更小,却透着一股卓尔不群的霸道之气。字体凌厉刚猛,傲视寰宇,陈云生每看一个字,都头痛欲裂,那庞大的元神也无法抵挡这一遍遍的冲击。
这一篇的名字叫做炼狱,他甚至怀疑创造这篇功法的人就是想让阅读者如临炼狱。当他看到一千六百字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下去,终于闭上了眼睛,他目测没有看到的只有区区百余字,这篇青烟幻化的佛典随着他双目的闭合,而烟消云散,浣火室之内恢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中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陈云生睁开眼睛略带茫然地望向天元僧。
老和尚讳莫如深地问道:“记下来多少?”
陈云生思忖了一会儿,道:“前两篇都记下来了,最后一篇只看了一千六百二十字。”
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快便消失在他堆垒的皱纹之中了。
陈云生盯着天元的眼睛,疑惑道:“大师确认这篇典籍是出自佛门?”
天元讶然道:“不然呢?”
“第二篇的名字叫斩仙,这分明是道家的说法。佛门之中有怎么会有仙这个字?我选的是金刚罗汉法相,怎么看都应该是一种重视防御的法门,可这三篇法诀都是教人怎么杀戮,和此佛典尊崇的教义不甚相同吧?”
天元“嗯”了一声,道:“留下这篇佛典的高人也许兼修佛道两家也不一定。对于你第二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将佛典丢在火中,能够看到最终的三式?”
天元僧站起身来,走向窗前,盯着窗外婆娑的菩提树,道:“我是凭直觉。”
“为什么我总觉是你有意让我选择这本法相图的。”陈云生看着天元高大的背影说道。
天元转头,淡然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缘法。老衲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干涉不来。我只不过在岁月的洪流中做好了自己该做的而已。”
第四十六章 法相高三丈
天元的回答让陈云生无可奈何,老和尚说的没错,那本法相图是他自己选择的。这本书也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修炼过,看起来并不似旁人有意而为之。
一切都是因缘。
这一瞬间,陈云生甚至有了想要皈依的念头,这年头只持续了一刹那便消失了。可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留下的激荡却久久不能平息。
“现在这篇功法是名副其实的残篇了。第三篇最后一百多字我没有看到。大师觉得我还有必要接着修行下去么?”
“有些时候,残缺并非不完整。从残存的两篇多的内容之中,也许可以推演出第三篇的全部内容。就算第三篇不修,只修炼前两篇,也未必是件坏事。”
陈云生点头道:“谢谢大师点拨。”
天元道:“一个月后的今天,会有人带你去论佛。虽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用意,可希望悟明仍然是你不懈修炼的动力。”
“大师用心良苦,云生自然不敢懈怠。”
天元笑了一声,推门离去,门外一股寒风吹入,地火池的火苗呼呼乱窜。
……
虽然得到金刚罗汉法相最后的三篇修炼法诀,陈云生却无法继续修炼,因为他的法相根基并没有到达道继续修炼的最低要求。
破魔开篇便说了,“法身十丈,可破百魔,逾百丈,可破千魔,千丈之躯,万魔不敌,如真神临世,惶惶之威震慑天地……”
陈云生无法想象一人法相高达千丈是怎样的威武,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谁的法相如此高大威猛。那红拂老尼的千手菩提相也不过区区二十多丈高。
第一篇无法修炼,后面两篇更是没谱,陈云生只能继续依照书中的前半阙记载的内容修炼法相,提升法相的高度。除此之外,他仍然无法看到法相的全貌,只觉得笼罩在光芒之上的那层淡淡的雾气永远也无法揭开一样。
虽然手镯的大小远逊于法阵,可十六重截面相互激发,阴灵环的吸灵效果好要好过法阵。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多久过去了,陈云生夜以继日的修炼,却也只能将法相的高度提升到两丈,这是他的极限了。
刚满一个月之期,那个平日送饭的小和尚便一大早跑来,告诉陈云生今日需要和悟明论佛,所谓论佛也就是比试。
虽然天元僧道出这场比试不影响结果,陈云生却仍想和悟明较量一下,那一天悟明的手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居然三下五除二便干掉了一个元婴中品的修士,此时已经时隔一年,他想要借悟明来检验一下自己的进步。没有什么比同高手斗法更能使人进步。
论佛的场所并不在重法寺内,陈云生跟着小和尚出了寺门,向北走了二三十里的样子,来到一片开阔的场地,四周种满了柳树,让这块场地在菩提林中与众不同。
场地之中有一个高大的和尚盘膝而坐,正是悟明。陈云生刚刚步入空地,悟明的眼睛便睁开了,双眸中夹杂着一丝肃穆,和之前所看到的判若两人。
小和尚交代完毕之后便退去了。偌大一片场地之中,只有悟明和陈云生两人。这场斗法的由头来的古怪,两人斗的寂寥。
“你的法相修成了吗?”悟明淡淡问道。
陈云生摇头,道:“尚未。只是半成而已。”
“那就不用比了,没有任何意义。”
悟明哂笑。
“不妨试上一试,闲着也是闲着。”
陈云生坚持。
悟明不语。
他双手在胸前缓慢地画着圈,陈云生也暗暗运转阴灵,这场比斗他不打算用法相以外的本事,既然老和尚花了无数心血让自己修炼法相,必然有他的道理。
一层深灰色的光率先在陈云生头顶腾起,那层光影之中隐约着隐藏着什么东西,却被厚重的浓雾所掩盖,看不清真实面目。
看到这约莫两丈高的光影,正在施法的悟明脸上微微一笑,陈云生明白对方的意思,暗自加快施法的速度。
悟明撩起的大袖中,那双手臂上的深蓝色纹路越发的明显,突然他身后腾起一层蓝色的云雾,云雾之中,一尊罗汉矗立于天地。
他双手掐了一道佛印,那尊罗汉居然附着在悟明身上,在他的身躯之外外化了一层很厚的光影。再看悟明的双眼,透出两道极强的光。
“肉身化佛!”
陈云生知道这是悟明法相的一个招式而已,对方没有用那根巨大的棒子敲打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级别而已。
悟明的身体如闪电一般移到陈云生身畔,抡起拳头就是一下。陈云生双眼绽放出蓝芒,对方的拳头在他眼中变得慢了很多,可速度仍然很惊人。
他急忙向后闪避,凌厉的拳势仍然刮的他脸皮生疼。他身体虽然淬炼的坚韧无比,可触感却没有变得迟钝。
悟明巨大无朋的拳头重重砸在地面,打出一个深坑,他第二拳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砸向陈云生的面门。
陈云生急促向左躲开这一拳,只听身后轰隆一阵巨响,显然对方一拳轰毁了什么东西。他双掌向前推,身后那层深灰色的光影自然附着在身上,外化出一尺多厚的光雾。
这并非有意而施展的肉身化佛,而是那层光影自身的反应。
悟明没有躲避,双手下推,呈十字形挡在肚腹之上。修行之人斗法之时,多以躲避为上,悟明不躲而是防,并非他不能,而是对陈云生的攻击并不放在心上。
陈云生运转浑身的力道,双掌猛烈的撞击在对方坚如磐石的手臂之上。一阵剧烈的震动向四外扩展开去,如同巨石投入静湖,激起极为强烈的水波。
四周那些干枯的柳树被震的摇摇欲坠,枯枝纷纷掉落。悟明双腿“蹬,蹬,蹬”后退了五步,每一步都在地上形成一个不小的凹陷。
陈云生也被自己反震之力逼的退了三大步。这一下让两个人明白了一件事情。对于陈云生而言,他知道了淬体并非只是淬炼身体的强度,肉身的攻击力也直线上升。
悟明则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小瞧一个法相尚没有掌握的初学者。对方爆发出的潜力令他深深震撼,拥有这样一击的攻击者足够成为他需要重视的对手。
悟明脸上浮现起一丝郑重,双拳轮开,再次进攻。他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猛似一拳。这番攻击之下,陈云生再也没有机会还击,只能利用光之逆流,躲闪对方的攻击。
原本平整的广场被在两人全力施为之下,变得凌乱不堪,到处都充满了碎屑和裂痕。陈云生也不再限于法相攻击。
他左手放出元磁,抓起一块巨大的岩石,丢向对方。悟明抡起拳头就是一下,石屑横飞之下,陈云生销声匿迹。
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悟明的头顶上。他天玄霸气临体,外加金刚罗汉法相,两种不同的功法重合在一起,效果也变得惊人。那移动速度甚至超过了对手。
陈云生双手抱拳,使劲砸下。
悟明感到头顶一阵骤风袭来,想躲闪已经不及。他双手上扬,运转法相之力于双手。两股巨大的力道交织在一起,迸发出一股黯淡的光芒。
悟明双脚下的土地呈蛛网状碎裂开来,他身上的佛衣宛如纷飞的蝴蝶,被罡风撕裂。露出那虬结的肌肉。肌肉之上,深蓝色的阵纹仿佛斧凿在身上一般。
陈云生一击无功,迅速跳在悟明身前,双手如同连环炮般击出,悟明居然处于下风,一步步向后退去,一直退了三十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他痛苦地蹙眉,陈云生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抵挡起来并不轻松。就算在抵挡的时候,他双手仍然顽强的完成了一个佛印。身上的光芒瞬间褪去,那尊蓝颜伏虎罗汉法相手中突然多了一根长棍。
不等陈云生防御,长棍瞬间击落。
陈云生知道到了关键时候,他急忙操纵阴灵环,注入一股两倍于寻常注入量的阴灵。这固然是冒险,修行者修行本身就行得是冒险之道。
他头顶的光雾瞬间涨到了三丈,光芒之中隐约闪动着什么东西。长棍击落,那团光影自然防御,挡在长棍之下。一阵光影激荡之后,巨大的棍子居然缓慢停了下来。
具体陈云生抬起的双手只有一尺的距离。饶是如此,巨大的威慑力仍然让他单膝跪地,双臂隐约发出“咯吱吱”的响声,仿佛马上就会断裂一般。
最为震惊的还是悟明,他没有料到对方仅凭双手和一尊法相的半成品便挡住了自己八成功力了一击。他睁大眼睛,仔细观看陈云生头顶那一团云雾。隐约间,他发现那棍头似乎被一只黑色的大手抓住,顺着大手再往上看,一瞬间他惊得到退了几步,那团可怕的图景只是展露了一角便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之中。
斗法的结果是以陈云生认输告终,他知道自己的双臂已经无法承受对方哪怕一丝的加力。可悟明明明在他认输之前便收棍了,这件诡异的事情他怎么问对方,悟明也不说,而是匆匆离去。
第四十七章 柳晓山的神通
看着悟明离去的背影,陈云生暗中纳闷,向柳晓山闭关的木屋走去。按道理说,今天也是她和静心斗法的日子。
穿过一片茂密的菩提林,陈云生发现林中站着两人,一个白衣袂袂,一个粗布法袍,正是柳晓山和静心。四周景物完好,并没有斗法的痕迹,柳晓山和静心相距二十丈,各自掐法诀对坐。仿佛两人在静坐修行一般。
突然静心伸出一指,一道眩光从她的手指释出,直逼柳晓山的咽喉。女子祭出乙水神盾挡在身前,那层眩光击中神盾那层薄膜,荡漾出如水一般的涟漪。
静心拈花指相,接连放出三道眩光,乙水神盾幻化的光膜有些不稳定,眼看就要破掉,柳晓山一招手将神盾收回,又释放出一面镜子,正是混元一气镜。
静心只是放出眩光,速度越来越快,那面镜子上隐约出现裂痕,突然一阵脆响,跌落在地。陈云生看到地上已经布满了法器的碎片,看起来都是柳晓山随身携带的防御之物,不知道两人已经斗了多久。
静心喃喃说道:“这样斗下去毫无意义,如果你没有还手之道,不妨认输。”
柳晓山摇头不语,盯着对方,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倔强。
静心叹气道:“世间总是不乏冥顽之人。”
说罢,她又是一通狂轰乱炸,柳晓山身前顿时又多了几件防御法器的遗骸。陈云生刚开始有些为柳晓山担心,看到后面便安心了,以柳晓山之狡黠,一定有她这么做的道理。
果不其然,又一轮攻击过后,柳晓山终于还击了。她素手之中我着暴风弩,一扣机括,连续放出两枚箭矢。那静心也算料敌先机,知道这物件不是寻常之物,提前射出两道指力,将箭矢毁在途中,其对于方寸大小的箭矢定位之准,让陈云生赞叹不已。
柳晓山顺手放出两枚玄水弹,和一条水蛇,四周骤然多了一层水汽。静心冷笑,十指如轮,数道指力之下,那几重攻击手段又都土崩瓦解。
陈云生深觉静心这指力是件好东西,任凭你千般变化,我一指迎敌,可攻可守,威力无双。
他隐隐觉得柳晓山有些不对劲,虽然女子出手的次数不多,可从仅有几次便可看出其出手凌厉,变化多端,今日如何显得生涩木讷。
柳晓山的进攻仍然乏善可陈,单纯依靠法符和法器,虽然一时半会落不得败,可终归不是正途。
柳晓山的秋水剑在静心周围笨拙的旋转着,仿佛在寻找机会刺入。这飞剑完全没有一点灵动,哪里像元婴修士手下的剑光。别说静心,就是陈云生也看不过眼。
难道她在示弱?一个念头在陈云生心中萌发。
就在此时,柳晓山再次打出三枚玄水弹,幽蓝的水弹围着静心高速旋转着,可静心那精准的指法并没有给柳晓山进攻机会,玄水弹土崩瓦解。就在这个时候,秋水剑动了。
这柄亮若繁星的飞剑缓慢地接近静心,并以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刺向静心的手指。飞剑飞的过于慢,依照陈云生的估算,等那剑锋刺到人家手指的地方,静心早就变招了,这一剑必然刺空。
柳晓山一边操控飞剑,一边意兴阑珊地打出一串雷符。中品的雷符发出灼目的光芒,仿佛一棵发枝散叶的树,蜿蜒射向静心。女尼脸上浮现出一如既往的淡然,而这种淡然在陈云生眼中便被解释为静心对柳晓山漠视。
同一种招数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这是对静心智商的侮辱。她十指轻轻撩动,三道犀利的光芒从指尖射出,将柳晓山那道中品雷符释放出的电芒尽数熄灭。她手指习惯性地向左边一摆,柔软的宛如风摆垂柳,这样的动作固然是极为优雅的,多半是她俗家的时候取悦王侯养成的习惯。
可她忘记了方才柳晓山那柄飞剑已经游弋到她的左侧,距离她的手指不足两尺。这样的距离莫说一个元婴修士,就是一个金丹修士也能把握住。
柳晓山没有给静心机会,秋水剑发出璀璨的光芒,一道寒光过后,秋水剑的剑芒刺中了静心的手指。女尼被袭的一刹那,露出了惊惶的神色,可这神色一闪即逝,她手指和剑刃接触的那个点绽放出一抹金光,紧接着便是一阵金属磨砺的声响刺入人的耳骨。
“她的手指好坚硬!”
陈云生一则惊叹静心的手指,另外对柳晓山一击不中表示惋惜。可柳晓山这一剑并没有用老,秋水剑宛如灵蛇一般沿着女尼的手指划过,直奔她的咽喉。
”这才是她的目标!”
他隐约感觉柳晓山知道这一击的效果,似乎早就准备好攻击对手的咽喉。
这一下静心慌了,面对近在咫尺的飞剑,她不知道用什么去防御,那双手的速度也比不上飞剑的速度。柳晓山就如同提前预演了无数遍似的,这一剑分毫不差地扫过对方的咽喉。在静心那白皙的颈部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柳晓山收回飞剑,一脸笑意地看着呆呆发愣的静心,道:“怎么样?若不服再来比过。”
静心呆愣半天,突然笑道:“心服口服,外带佩服。想不到姑娘区区数月便有如此成就,在此生之中修成那通天佛眼也未必是难事。”
柳晓山笑意盈盈地看着静心,道:“姐姐谬赞了。小女子可还差的远呢。”
静心转身飘然离去,仿佛菩提树上的一缕银丝随风而逝。陈云生来到柳晓山面前,用力将女子抱在怀中,良久才分开。
他仔细看着柳晓山那清秀绝伦的面容,叹道:“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又分别了一年,这思念之情真的如滔滔江水了。”
柳晓山啐道:“你就不会说情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
陈云生笑道:“我一见你便觉得脑中空空如也,一句中听得也说不出了。”
柳晓山伸出玉指在陈云生脸皮上刮了一下,道:“让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一年时间憋都憋坏了。”
两人并肩前行,陈云生好奇道:“方才你赢得莫名。静心输得莫名。仿佛你洞悉了她所有的招式。这是佛眼带来的神通吗?”
柳晓山点头道:“通天佛眼真的博大精深,我所了解的不过万一。一年的修行也不过参悟了些皮毛而已。”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向天元僧道精舍,老和尚已经在门外冬日的暖阳之中等待两人了。
看到柳晓山,他率先说道:“柳姑娘的进步真是超乎老衲的预料,一年的修行便已经有了自感,你算是上道了。”
柳晓山朝天元嘟了嘟嘴,道:“这佛眼真的劳神劳心劳力,耽误了本姑娘一年的大好时光,也只到这个境界,想想日后那漫漫修行之路,就让人头疼。”
老和尚笑道:“不头疼,不头疼。光是自感便有大用处。若没有自感,相信你要胜那静心也不是易事。”
陈云生听了半天仍在云里雾里,“大师明示,何为自感?”
天元缓缓说道:“所谓自感,说白了就是直觉。柳施主做事之前会有直觉,知道此事的结果大致会怎样。这点在与人斗法的时候尤为有用。你可以预测到对手下一步会怎样做。从而安排自己的策略。”
陈云生恍然,怪不得柳晓山那一剑那么怪异,扭扭捏捏的刺出,宛如一个低阶修士所为。却又料敌先机,率先在对手薄弱的环节等着。在一击不得手之下,有恃无恐地刺向对方的咽喉。
这一系列动作显然都在柳晓山心中预演过了,至于前面使用众多的法宝麻痹对手恐怕也是出于这种神通的指示。
柳晓山点头道:“大师说道没错,这次能胜那静心,全靠这点直觉。不过我要的不是这东西,而是能看到未来的佛眼。”
天元无语,默默看着柳晓山,良久才说道:“当你获得那双眼睛的时候,便会发现,这世界如同一片浮光掠影,迷幻且不真实。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只不过概率大小而已。继续修行,我相信你此生之内能有所成。”
“有多大可能?”柳晓山问道。
天元眼中闪烁起诸天星辰的光芒,半晌之后,他缓缓道:“现在看来,可能性已经升到了一成。”
“之前是多少?”陈云生不禁好奇问道。
天元嘿嘿笑道:“万中取一还嫌多,你说是多少。”
陈云生和柳晓山相视吐了吐舌头。
柳晓山咕哝道:“怪不得当时你爽快答应教给本姑娘这通天佛眼,原来成功率这么低,这基本等于没有可能。老和尚腹黑的很。”
天元僧笑道:“所谓万物皆变化,这概率一事也无时无刻不再变化。上一刻万分之一,下一刻就百分之百,谁又说的清楚。换言之,这世间之事怎能因为可能性小便不去做呢?如果这般,我等可坐视此界沦陷。”
老和尚谈笑间对生死幻灭一带而过,这份超然另陈云生和柳晓山默然。
第四十八章 神力峰下
“我们终要离开了。”陈云生看着天元说道。
在重法寺的日子足足盘亘了一年,这段时间内无论对世界的认识,还是对天道的认识陈云生都有了长足的提升。这些东西比之修行上的精进更让他兴奋。当然他的法相之路已经开启,虽然前途尚不明朗,但艺多不压身,这样的结果还是足够让他欣喜的。
天元看着天空中那流动的云彩,淡淡说道:“你们应该先去神力山,此山在渑州境内。有我重法寺的庇护,相信这一路之上没人敢动你们。”
这句话让陈云生安心了很多,他始终担心那个变态的幻面会在路上等着他们。面对一个邪恶的化神天仙,他没有理由不担心。
“可过了神力峰,就出了重法寺的势力范围,修罗门想做什么我们无力干涉,这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老和尚接下来的话让陈云生又警惕起来。
这意味着他们两人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虽然柳晓山有不少能够击杀天仙级别的武器,可能够击杀不代表可以击杀。毕竟没有人站在那里等着你打。
天元僧将陈云生和柳晓山送到重法寺门口,然后目送他们两人登上穿云舟消失在天际。这时他身旁走来一个高大的和尚,正是悟明。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悟明垂首道
“你想问那金刚罗汉法相的事情?”天元僧没有回头,背对着悟明说道。
“是的。弟子在和陈施主动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法相有问题。而且问题相当的严重,那根本不是……”
“悟明。这件事情为师已经知道。法相上的事情你就不用再追问了。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那本佛典是他自己选的。修炼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寺中那么多僧人修炼过,却没有一个如他那般异状,不得不说是天意。缘法所致,又岂是我辈可以妄自揣测的?”
悟明点头,一脸虔诚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多事了。”
“我让你和静心两人暗中互送陈云生和柳晓山到神力峰万丈的高度。你可能做到否?”
悟明双手合十,道:“做不到,弟子甘愿将这身皮囊丢在那绝巅之上。”
天元老迈的眼皮微微闭上,过来一会儿,说道:“时至今日你可否真的放下了那段仇恨?”
悟明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已经放下三成。”
天元笑道:“当年我和师弟苦无禅师打赌,说我出手化解了两桩矛盾之后也能化解你们内心的仇恨。静心已经化去了八成,而你却只有三成,看来这份赌斗我要输了。”
悟明沉吟不语。
老和尚接着说道:“不妨事。输便输,老和尚也不是没输过。三百年前那以太阴临世,我和人打赌不也输的一塌糊涂吗?”
他眼中隐约流动着什么,陷入对往昔时光的追忆。
悟明沉默了良久,终于说道:“如果有朝一日弟子去了结尘缘,一定给那厮留一个人头在。以谢师父的教诲之德。”
天元点头。
……
陈云生不会想到,无念在重法寺以南百里之处等着自己。看到无念那张青春永驻的脸庞,陈云生不仅感慨,此人真是一个妖孽。
“你是来送行的吗?”不等无念跳到穿云舟上,陈云生便问道。
“是的。虽然你在重法寺待了那么久,你我相聚的时间却不多,此次别离不知相见何期,我一定要送上一送。”无念一脸至诚地说道。
“如果单为送行,你可以在重法寺门口,可以在菩提林中,没必要在这么远的地方。恐怕除了送别,还有别的嘱托吧。”
无念点头道:“你们接下一件十分困难的差事。碍于师命,我无念无法相助,心中甚是愧疚,所打算送你一些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厚书,递给陈云生,道:“这本《元磁细考》是我修行元磁的心得,希望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帮到你。”
陈云生接过那书,从中翻开,手指滑过字体的墨迹,尚未全干,看起来这无念必然是连夜赶制的,他心中感激,道:“重法寺之行我已经获益良多,你又如此厚意,偏生没有什么可回赠的,真是惭愧。”
无念笑道:“你收下便是。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关天下人的福祉,我能帮到你,也算自己的一份功德。”
无念又说了几句珍重的话,便离开了穿云舟,陈云生只觉得心中暖暖的。
……
足足在重法寺待了一年的时光,陈云生感慨自己已经违背了对诸葛靖宇的诺言。从天元僧和无念的举动来看,接下来旅程也绝不会顺利的。
柳晓山依偎在陈云生怀中,仿佛一只贪睡的猫,一双大眼睛迷离地看着窗外的白云和陆地,就算明天世界坍塌,也无法阻止两个相爱的人尽情欢娱。
穿云舟穿过了菩提林,穿过了断流城,向更南的地方飞去。一路之上两人各自忙于修行,那份旅行所特有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偶尔温馨浪漫之后便又投入单调的修行之中。
陈云生的法相修行在一点一滴的进步着,虽然缓慢,却没有停滞,这是他欣慰的。阴灵环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显现。陈云生已经在其上花了一百块上品灵石,所聚集的阴灵也大为可观。
算上穿云舟消耗的和平日修行消耗的,出门携带的五百块上品灵石已经用去一半。不过跟随柳晓山在一起他是不用担心灵石的问题的。
柳晓山一共带来三枚纳虚戒,每个都有方圆数百丈的空间。其中有一个专门存放上品灵石。数量远超陈云生平生见过的所有上品灵石数目之和。
有了灵石,有了法器,修炼便舒心惬意。这一个月是他修炼法相以来进展最快的一个月。他逐渐掌握了如何用意识控制法相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如何将法相挡于身前,以他和悟明交手的经验而言,这样似乎具有更强大的防御力。至于法相上那浓稠的雾气,依然无法揭开。他已经放弃解开法相真身的努力,也许这便是法相的真身。
随着穿云舟向南的飞行,地势越来越高,人烟越来越少,四周逐渐有了各种树林,虽然不如清州那般茂密,却也枝叶连天。
渑州的山远远少于清州,可最高的山峰却远远高于清州的绝巅。陈云生距离很远便看到那座青色的山峰顶天立地,巨大而突起的岩石仿佛一根根嶙峋长刺,凸显了神力峰的桀骜不逊。
面对高山的仰止之情让陈云生和柳晓山站在舟前肃穆了很久。
“上看不到边际,下直抵九幽。仿佛这座山是连接天空和地渊的一根柱子。”柳晓山喃喃道。
“只有造物之神才能在此界中用这么大的手笔造出如此高峰。”陈云生不禁感慨。
“你看那山峰下面似乎有人家。”柳晓山指着山脚下那细碎的黑点。
陈云生定睛观看,确实有细小的黑点,貌似农家的房子。他操控穿云舟飞向那片黑点。随着黑点的变大,陈云生逐渐发现,那确实是一座村落。
“能够每日对着神力峰,此地的村民的心胸也必然是开阔坦荡的。”
陈云生怀着这样的心情按落穿云舟,来到村落之中。村中的土路铺满了平整的岩石,因为日久年深而磨的发亮。村舍大多用山石堆砌而成,显得笨拙粗大。
此时白天,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村民,这让陈云生有些奇怪。两人来到一所大屋前,轻轻敲打柴扉。
过了良久,那木门才咯吱吱地打开,一个老人出现在屋内。由于屋中没有窗户,所以光线极暗,老者眯着眼睛盯着陈云生和柳晓山,一脸惊异地说道:“异乡人!”
陈云生冲那老者微微笑道:“没错,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异乡人,我们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在这里歇歇脚,讨碗水喝。”
老者从惊讶之中恢复,敞开大门,爽快地将陈云生和柳晓山让进屋中。
屋内设施简陋至极,墙上挂着不少野兽的皮毛,显然此地的居民多半以狩猎为生,而非靠种植粮食过活。
老者将炉中的火弄的旺了些,此地海拔甚高,就算白天也要生火。
他盯着陈云生说道:“小伙子,你从哪里来啊?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我们从断流城那边来。”
“断流城?”老者思索了半天,仍然无法将这座城市和自己脑中那仅有的几座市镇关联起来。
“这村子白天为何没人?”陈云生问道。
老者笑道:“你有所不知,村中的男人和女人都去附近的山林之中狩猎了。此时冬天,正是雪山猪冬眠的日子,也是抓获这夯货的唯一时间。在其他季节,它跑的比风还快,根本就追不上。”
陈云生道:“老丈,我们要去神力峰,不知你有什么建议?”
老头突然抬起头,瞪大双眼说道:“年轻人可不敢开玩笑,神力峰岂能说去就去的?”
“哦?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依山而居,应该没少攀登这神力峰吧?你们狩猎之地也必然在这神力峰上。”柳晓山一旁问道。
“这神力峰方圆数百里,这里只不过是神力峰的西北麓的一个偏僻的支脉而已。你们虽然能看到那高耸的山峰,可距离主峰上有百十里。”
第四十九章 山高万丈
陈云生意识到对于这位普通人而言,百十里的山路便是极远的距离。这百十里足够阻挡人们将狩猎的范围伸向到神力峰主峰。
老人将炉火拨弄的更旺,双手搓着说道:“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打猎也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老了却像一个废人,真是岁月不饶人,对了年轻人,你方才说什么呢?”
“我们要去神力峰顶,你有没有建议。”
老人正色道:“你当真没开玩笑?”
“当然。”陈云生没有因为老者的罗嗦而失去耐心。
“神力峰高一万五千丈,雪线在千丈左右,无法想象一万五千丈的峰顶是怎样一番景象。村中最善攀登的年轻人不也不过在三千丈的高度便屁滚尿流地滚下山来。你一个外乡人却说要去峰顶,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老人语气中透着一丝责备。
陈云生发觉自己长久以来和修士打交道惯了,已经丧失了和普通人说话的角度和意识。他努力将自己的思维放低一些,“老人家,我们只不过去神力峰附近转上一转,如果能攀多高就是多高,不会强求。我们只想知道关于这座山峰的故事以及山峰的一些情况。”
老头脸上露出老迈地笑容,道:“每年来这座高峰朝拜的人很多。相必你也如此。只不过奉劝你一句,朝拜可以,登山就算了。神力峰雪线以上到处都是凶险之物。据说三千丈到五千丈之间生活着一种雪猿,尖牙利齿力大无穷,凶残成性,其性最淫。每年附近村落之中都有妇女被雪猿掠走。”
“五千丈到八千丈之间生活着一种叫寒尺虎的野兽。个头如牛,能喷吐冰息,极难对付。”
“八千丈以上,那是冰魄兽的领地。这些如同小猫一般的野兽绝对不比任何凶兽好对付。据说这种野兽能够操纵冰凌,施展仙法,啧啧,很是厉害。”
“再往上还有那传说中的雷石鸟,能召唤闪电,双翅一扇动辄百里,四周的村民已经将这种鸟当作神兽来祭拜了。”
“除此之外,在神力峰顶,据说还有山神镇守。传说这神力峰是通向天界的门户,有一位大神常年镇守此地,在每年最冷那天夜晚,如果天气晴朗,便会听见那位大神的咆哮。”
陈云生点了点头,但是他始终认为,在晚上咆哮的终归是野兽而非神。那许那山巅真的有什么异兽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对话围绕着此地山民生活而展开,柴米油盐,事无巨细,陈云生安静地听着,老人罗嗦地说着,不一会儿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强壮的女人走了进来。老人上去招呼,向男人和女人介绍陈云生,两人马上和陈云生以及柳晓山攀谈起来,热情程度丝毫不比老者差。
此地常年封闭,难有访客,陈云生倒是缓解了这一户山民的幽闭之感。他简单地介绍着山外的情形,对于这些平生有可能都不会出山的人而言,那只言片语往往就会让他们浮想联翩。
年轻男人拿出今天狩猎到的最新鲜的雪山猪,破开肚肠,取出内脏放在铁网上烘烤,虽然烟气之中混杂着一些腥臊,可陈云生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柳晓山微微蹙眉,拒绝了内脏,而是选了几块清淡的猪肉吃下。
陈云生认为,这猪肉虽然卖相欠佳,吃在口中却极为清香,其中还蕴含着一股淡淡的水灵气,很适合滋补身体。
用过烤肉,一家人执意要留陈云生夜宿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老人睁着老眼诧异道:“难不成你们要半夜赶路?这山中的野兽甚多,昼伏夜出,一路上危险的很。”
陈云生笑道:“我们都是练武之人,不怕野兽。”
他瞅了柳晓山一眼,女子当即心领神会,从纳虚戒中拿出一柄寒铁短剑。此剑寒铁所制,淬炼了上百遍,通体透着一股淡淡的寒气,剑身上隐约露出一层菊花纹,是件不错的法器。
柳晓山将短剑剑锋对着自己,剑柄递给老人,道:“老丈,你看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柄剑送给你们,权当今天叨扰的一点心意。”
老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武器,接过断剑,仔细抚摸那华润的剑身,不由得惊道:“此物是件法器,两位……”
当他抬起头之际,只面对空空如也的大门,柳晓山和陈云生已经悄然离去了。老人的儿子和儿媳凑了上来,不无敬畏地说道:“这两位异乡人必然是那传说中的修士。”
……
坐在穿云舟头,冷冽的空气撕扯着陈云生的头发,柳晓山依偎在他身旁,如同乖巧的鸟人。
“穿云舟只能飞到三千丈,再往上飞便会受到高空气流的影响,变得不那么安全。你我的遁光也会被高空的罡风吹的七零八落。”
“那就登呗,万丈的距离连十里都不到。”柳晓山轻松地说道。
“你听那老者说的话了么,山上恐怕凶兽不少,而且山顶盘亘之物也未必那么好对付。”
柳晓山笑道:“你可也算是大修士,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小贼。”
陈云生苦笑道:“小贼能活到现在,不是靠着多大的本事,而是靠着上天的眷顾和自己的谨慎。”
柳晓山拍了拍胸脯,道:“这次又本姑娘保护你,尽管放心的往前走。”
陈云生没心思听女子的豪言壮语,却注意到女人那两团不大不小,珠圆玉润的暖玉倒是被她一拍微微震动。
注意到陈云生的分神,柳晓山脸上绯红涌起。此时天空中星汉灿烂,虽然寒冷,却有一番温情脉脉。
一百里的路程对于修士而言,真的不算什么,穿云舟在盏茶的时间内便飞到了神力峰的近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到了跟前,那巨大而粗壮的山峰仍然是给了他们又一轮的震撼。
两人极力将穿云舟提升到一个最高的高度,终于在四千丈的高度无法抵御从山顶倾泻而下的气流,而将飞舟停在一处山势平缓的坡地上。
两人下船,沿着山地向上攀缘。此地已经没有路了,不知多少万载形成原始森林如同一根根粗大的黑色长矛直冲天空。林间的树木不算密,依稀可以看到头顶的星空,这些树干颜色发黑,树皮干瘪,好似已经死去。
此地在雪线之上,皑皑的白雪覆盖在树冠和林地之上,两人用来轻身的功夫,让自己不陷入那不知多少丈厚的雪层之中。
温度寒冷到了极致,陈云生自觉用护体罡气驱散寒冷。他斜眼看柳晓山,却发现她比自己情状好很多。
两人轻盈地在林间跳跃,仿佛两个精灵一般。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野兽。仿佛那些传说中的凶兽也架不住如此酷寒,寻着背风的地方休息去了。
就在陈云生也认为自己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时候,突然在前方的密林之中闪过一丝血红的光亮,仿佛暗夜之中的两盏明灯。
两人同时发现危险,同时躲在两棵树后。不待他们做出反应,一声凄厉的猿鸣便撕破了长夜的寂静。
一道雪白色的影子踏雪而来,在它身后掀起一层雪浪。白影速度极快,如同一阵旋风,几息之间便来到陈云生所藏身的大树之后,抬起数寸长的利爪,撕破空气,抓向陈云生。
陈云生感到恶风不善,急忙向后跳跃,怪物那一爪抓在黑色的巨树之上,一阵宛如金属向擦的声音传来,巨树上露出五条白色的爪痕,树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陈云生暗暗惊心,方才那一击力道之大从破空之声便可知道,可这树木只不过破皮而已,看起来常年的寒冷让这里的树木木质坚硬。
白色的怪兽咆哮着绕过巨树,扑向陈云生。此时柳晓山出手了,一道玄水弹由于速度太快变成了椭圆形。水滴上突出了无数蓝色尖刺,刺向那怪物的肋下。
水弹的速度极快,那怪物惨呼一声便被击向一棵大树,怪物身体撞击在大树之上,有是一声巨响。
可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那怪物晃晃悠悠,又爬了起来,肋下除了白色的皮毛有些陨落之外,连皮都没破。
比陈云生更心惊的是柳晓山,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玄水弹的威力。居然连这野兽的皮都破不开,直至此刻,她才深觉这神力峰不是一处安逸的所在。
水滴悬在空中,不停变换着形状,那怪兽知道两人的厉害,并没有发上发动进攻,而是停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
陈云生仔细端详着怪物,只见它身体约有一丈五尺高,身上被白色的长毛覆盖,可以直立而行,双足和双手巨大,指间和足间长有可以伸缩的利爪。
看怪物的样子,颇有几分人形,应该是那老丈口中的雪猿。他缓慢释放出麒麟斩,橙红色的光芒之下,那只雪猿更加不安,呲牙咧嘴地朝陈云生嘶吼着。
柳晓山双手微微弹出,两道水蛇如同缎带一般飘向雪猿。那猿猴看到被视为猎物的两人居然敢进攻,大吼一声,再次扑了上来。两条水蛇飞快的将它缠住,水蛇顷刻间变硬,将雪猿禁锢住。
第五十章 斩猿
孰料那猿猴双臂一晃,居然将那两条手腕粗的冰晶震开。此时陈云生已经观察够了,神念微动,麒麟斩掀起一阵雪浪,刺向雪猿的眉心。
那猿猴哪里知道这一下的厉害,探出手掌,露出半尺长的爪子,想抓住麒麟斩。陈云生一拍手,那柄刀突然一分为二,一柄砍向雪猿的手掌,一柄继续刺向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刺向眉心的那柄刀仿佛砍到了一块岩石相似,发出一抹璀璨的亮芒。雪猿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向身后的岩石,石屑横飞之中透着一点血红,那是雪猿头部被割裂的伤口。
陈云生跳到雪猿身前,手中的麒麟斩瞄准野兽的脖子便是一下。果不其然,此地正是雪猿那宛如金刚的**[1]之中最软的部分。
麒麟斩撩起的火气瞬间将白毛烧尽,刀锋撕裂雪猿的喉咙,野兽发出犀利的惨叫,数十里内都可听闻。
滚烫的鲜血将四周的白雪融化。可由于气温太低,融化的白雪很快便冻住,只不过颜色是血红色。
陈云生收刀跳在一旁,盯着仍在抽搐的雪猿身体,喃喃道:“此兽应该不是独居。我们赶紧赶路,提防其同类来袭。”
他话音未落,四周便传来此起彼伏的短暂嚎叫声,一道道红灯似的眼睛在森林之中亮起来。
“走!”
陈云生率先奔入通向山顶的密林之中,柳晓山紧随其后,而山林之中的血红眼睛也都闪动起来,显然野兽们发觉猎物逃跑了。
黑森林之中上演了一幕追与逃的大戏。
陈云生和柳晓山迎着从山顶上吹下的朔风,奔行于林间。两人不得不运转护体灵罡挡开那如刀子一般犀利的风和被风吹来的雪片冰屑。
四周的红色眼睛并没有减少,而是更多了,一闪一闪,一片一片,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他们在聚集,跟着我。”柳晓山淡淡说道。
陈云生知道柳晓山的意思,他见识过柳晓山自从修炼佛眼以来发生的各种奇妙的事情。论起直觉,自己和她差的远呢。
两人沿着西北方盘旋上山,四周野兽的咆哮声越来越少,两人都松了口气,奔跑之余,相互对视一眼,都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陈云生停下身子,靠在一棵大树上轻轻说道:“一个修士就算在厉害,也不可能和成千上万只发了疯的雪猿相抗衡。”
柳晓山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意犹未尽道:“真是太刺激了。有时候被人追,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陈云生撇撇嘴,心道,“这些年是深居简出,突然过上这种日子,自然是新鲜愉悦,我每天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好玩。”
就在两人靠着大树休息之际,柳晓山突然脸色一变,没等她说话,陈云生便双足点地,身子如箭一般向后退去。而他站着的地方被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击中,那棵粗壮的大树虽然木质坚韧,却也架不住如此巨力,“咯吱”一声从中断裂开来。
一个巨大的身影随着大树的倒掉从天而降,这道身影站定之后,陈云生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高愈三丈的强壮身躯,比一般雪猿更加高大,除了满身白毫之外,头顶一抹金色的长毛让这个雪猿格外的引人注目。雪猿身材强壮,胸口和腹部露出虬结的肌肉。
一双血红的眼睛尤为引人注目,在柳晓山的身上转来转去,身下勃起一根巨棒,陈云生想起村人老者关于雪猿多淫的论断,不由得心中火起。
他引入一股阴灵,运转金刚罗汉法相,然后将那团模糊不清的光影和自己的身体混合在一起。同时释放出天玄霸气,身上被一股混合着金色和灰色光影的雾气笼罩。
他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雪猿,抡起麒麟斩搂头盖脸便是一下。那雪猿身子快如闪电,躲开了陈云生这一下,抬起后退,踢向陈云生身侧。
麒麟斩落地,雪花如同波浪被激起。陈云生身子骤然间化作一团蓝雾,避开雪猿那巨大的脚掌和尖锐的脚爪。
那团蓝雾两丈之外重新聚集,他再次冲向巨猿。在天玄霸气和金刚法相的加持之下,陈云生的速度比之前提升了一倍,手中的麒麟斩的声威更胜。
带着浓烈的火光,劈向巨猿。雪猿一双血色的眸子盯着那迎面劈来的长刀,双手向上挡去,想要硬接这一下。
陈云生用十足的力道斩落,那巨猿用十足的力道接起。一个在半空中,一个在雪中。麒麟斩被巨猿的两指粗壮的手掌夹住,刀身释放的灼热火光燃烧巨猿的手掌,发出一阵滋滋的响声。
陈云生双臂用力,麒麟斩上的光芒更盛,仿佛一个燃烧着的火球。那巨猿双手经不住如此高温的炙烤,一松手长刀劈在它的肩头,沿着它坚韧的皮肤滑下,一直拖到肋下。
陈云生一击得手,身子飞快后撤,同时一拳隔空击出,元磁幻化成巨大的拳影砸在巨猿的胸口。巨猿如同山岳一般的身体重重砸在雪地之上。
从陈云生第一刀砍出,到将巨猿击倒,只不过两息时间。陈云生并没有给雪猿太多时间喘息。方才那一斩只有他心中清楚,并没有给巨猿造成太多伤害,充其量留下一道伤痕而已。
他跳到巨猿身上,抡起双拳,如同捣蒜一般击打在野兽的头部和颈部。金刚法相加持下的身体坚如磐石,双拳如同两只沉重的锤子,敲打在猿猴身上,发出一声声金铁般的声音。
直到将巨猿的头颅打扁,陈云生才从野兽身上跳起,在雪地之中蹭了蹭拳头上的鲜血和脑浆,长出了一口气。这一仗虽然时间不长,赢得却不轻松。面对这种近战的野兽,御物和道术还真不是最佳的选择。
柳晓山没有加入这场野蛮而凶残的争斗,只是在一旁负手而立,似乎对陈云生有足够的把握。当看到他杀掉了身材巨大的雪猿才走到近前,低声说道:“你有没有魅惑心神的法术,最好准备一些。”
陈云生不明就里,一脸疑惑地看着柳晓山。
女子向四周指了指,陈云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由得心中一惊,原来就在他斗巨猿的时候,四周已经被雪猿包围。数目足有几百头,最近的距离他们已经有二十丈远。这个距离对于雪猿来说只是一息之间的事情。
陈云生心中闪过几个法术,火龙,落英剑雨,魂法战栗和魂法刺。雪猿们表情哀伤,仿佛在做拼死血斗之前的酝酿,这个画面在他脑中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他不做二想,手上掐了一个魂法的法诀,对柳晓山做了一个眼神。一阵阵淡紫色的微光从陈云生眉心荡漾开去,形成了一根根尖锐的刺。他的魂力经过几次提升,已经数倍于刚从幻尘空间逃出之时。
施展魂法刺自然效果也不同。尖锐的刺不偏不倚刺中雪猿的印堂,仿佛一阵烟,又如一道风,瞬间便消失不见。四周爆发出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雪猿们个个抱头就地翻滚。
而陈云生和柳晓山两人飞快向山上奔去,几个冲刺下来,那痛苦的哀嚎之声渐行渐远,逐渐被风声所掩盖。
两人停下脚步,找到一处背风的岩洞休息,陈云生喘着气,看向柳晓山,却发现女子的情况比他好很多,面不改色,心跳也正常,只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柳晓山吁了口气,道:“方才真是惊险,我们杀了它们的首领,激怒了这些畜生,若不是你有那诡异的法术,想要抽身有些困难。”
陈云生点头道:“的确如此。不知道更高处的几种野兽又是怎样一番凶恶。”
“不若我们接着攀登,赏月,听涛,斗野兽?”
柳晓山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小女子特有的兴奋和真诚,不过对于她的建议陈云生急忙摇头,这是在玩命。
“大雪之中,苦寒之峰,消耗灵元本就迅速,再加上无数未知的野兽,我们的境遇并不安全。方才若不是那些雪猿情绪都不稳定,我的魂法也不会那么顺利。正如那老丈所言,此山的野兽多半昼伏夜出,我建议等明早再上山也不迟。”
陈云生的谨慎让柳晓山嘟起小嘴,不过女子天生的温柔让这种轻嗔薄怒宛如茶余饭后的甜点,稍纵即逝,却又令人回味无穷。
陈云生到洞外用麒麟斩劈倒了一棵小树,将其剁碎捧进洞中。这活绝对不轻松,那黑皮古树木质过于坚硬,无坚不摧的麒麟斩也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砍断。
点燃火焰之后,洞内的温度稍微上升了一些,将方才的凶险气氛一扫而空。
火光之中,柳晓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小女孩做了坏事,等待当事者发现一般。这让陈云生有点困惑,女子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狡黠之中透着一丝神秘。
他好奇问道:“怎么啦?”
柳晓山笑嘻嘻地看着洞顶那嶙峋的岩石,突然转向陈云生的脸,神秘说道:“我们这是在什么高度了?”
注1**原意就是指野兽的身体。
第五十一章 步步惊心 上
陈云生微微一愣,道:“应该在五千丈以上了吧,这有什么问题么?”
柳晓山摇头,笑道:“没有,我们不妨在这里歇歇,等明天天亮再上山,小女子一夜奔波,累了,先睡了。”
陈云生越发觉得奇怪,突然似乎明白柳晓山发笑的背后之意,急忙将身前的火堆熄灭,却没想到一股腥臭的野兽吐息从洞外传来。
柳晓山跳起身来,拉住陈云生的手臂跳向洞内,一阵冰寒刺骨的冰息从洞外喷入,将他们原本坐着的位置尽数冰封,四周变得银装素裹。
柳晓山祭出乙水神盾,护住自己和陈云生,两人从洞内冲出。来到洞外,只见洞口矗立着一只长约两丈的四足野兽。最为明显的特征是从下颚长出两根巨大的牙齿。野兽微张的唇齿之间喷吐出白色的寒气,显然方才那冰息就是此兽吐出的。
野兽没有给陈云生和柳晓山过多的时间思考,张开嘴再次喷出一股寒流。那刺骨的冰寒在乙水神盾上留下一层晶莹的冰花,寒气几乎可以透过乙水神盾那层透明的膜,直抵陈云生的内心。
他手上有条不紊地掐着法诀,和柳晓山的默契让他不用通知对方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掐诀完毕。柳晓山猛然撤去乙水神盾,陈云生第一时间将法诀打出,二十只火鸦打破了这白雪覆盖着的世界的单调。
火鸦扑向野兽的每个角落,这只情状如同老虎的野兽大吼一声,冲向陈云生,浑然不顾自己身周的危险。
第一只火鸦打在老虎的身上,在它屁股上烧出一大片漆黑,瞬间洋溢出一股焦糊的气味。
二十只火鸦尽数轰在老虎身上,长约两丈的老虎如同一只燃火的老虎,身体依然能动,咆哮着冲向陈云生,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
面对如此悍兽,饶是曾经斗过蛟龙的陈云生也不由得微微蹙眉。没有什么比悍不畏死更令人心悸。
他长刀在手,那柄刀骤然冒出数丈的红芒,自上而下一刀劈下,干净利索,将那只老虎辟为两半。
就当老虎被劈开了一刹那,柳晓山突然祭出乙水神盾外加两枚中品金刚符。两层光晕将两人保护了严严实实。那只老虎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淡蓝色温度极低的冰晶射在金刚符所幻化的屏障之上,顷刻间便让那层光膜的颜色暗淡下来。
剩余的蓝晶溅在乙水神盾之上,令这件防御力不弱的法宝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陈云生喟然道:“没想到这老虎体内还有一个冰囊,若非你料敌先机,我们情况就危险了。”
柳晓山也心有余悸道:“方才你刀落在虎头的一刹那,我刚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便祭出此等防御之物,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直到现在,陈云生才真正佩服老和尚那通天佛眼的妙用,只是皮毛便有如此神效,若深谙此道该有怎样一番蜕变,他越发的期待柳晓山接下来的修行。
柳晓山看着陈云生,道:“你还打算接着休息下去吗?”
陈云生无奈道:“方才那通打斗不知又惊动了多少野兽,我们在这里恐怕不安全了。这通向神力峰顶之路真是一开始便停不下来。”
柳晓山抿嘴道:“那就向上行啊。”
陈云生想起方才柳晓山那一脸笑容背后的深意,道:“方才你明明知道点火会引来老虎,为何提前不说。”
“谁说我提前知道,你点火那一刹那我才预感到不妙。你不也马上猜到了吗?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然没准又有什么野兽找来了。”柳晓山一边敷衍,一边指着上山的路。
陈云生叹了口气,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心服口服。两人逶迤而行,缓慢地向山顶行去。
此地五千丈高,空气变得稀薄,要命的是四周的气温极为寒冷,那种高大的黑皮树木已经逐渐绝迹,取而代之的是短而小的青绿色灌木。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走的极慢,却没有什么危险。陈云生发现路上有很多灌木被压折的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地博斗过。
他看向柳晓山,却发现她也一幅思索的表情,看起来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两人埋头登山。
斗转星移,天光逐渐放亮,明亮的红霞为神力峰披上了一层赤红的大氅。在这种明艳的红色中,两人已经行到了八千丈的高度。前方的路坡度越来越陡,路上的雪不多了,全部都是大块大块的冰晶,两人行路的速度也降到了极点。
回望身后,丝丝缕缕的白云盘亘在半山腰,头顶一轮火红的太阳毫无遮拦地将光热投射在两人的头顶。却没有半点热量,四周触目所及都是一片惨白,让人的双眼有种刺痛感。
又向上走了约有百丈的高度,柳晓山突然指着前边一处灌木说道:“那里有一只野兽。”
陈云生警觉地停下脚步,利用元磁他感受到前方的灌木之中确实有一只野兽,大小如同狸猫,趴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
他缓慢地接近那只野兽,手中握着麒麟斩,努力克制刀锋上炙热的热量。当他距离那只小兽三丈远的时候终于看清楚它的全貌。和之前的雪猿以及寒齿虎相比,这野兽的确小巧的很,可从它身上释放出的冰寒气息来说,却更加令人警觉。
这兽形状如同山猫,长着一双淡绿色的眼睛,浑身雪白的短毛,双耳上各有一撮长毛。看样子倒有几分可爱。陈云生知道兽不可貌相,他也曾经吃过亏,当年初入大屿山的时候,那兔子也可爱的紧,发起飙来却十分可怕。
一只淡淡的大手逐渐接近那只山猫,距离它还有三寸的时候停了下来,那只山猫似乎没有发现周遭的危险,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仿佛冻僵了一般。
“它已经死了。”柳晓山从身后走过了来,伸出手在那只小兽的头上抹了一把,小兽向一旁倾倒,完全被冻僵了,如同一块石头。
陈云生站起来,疑惑道:“这小兽平白无故不会死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将它击杀了。”
柳晓山将小兽拎起来,在野兽的肚腹之上露出一道极深的血洞,血液已经冻成血红的冰晶,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了。
“静心!”
两个人同时说出这个名字。静心那一指留给陈云生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一眼便看出这致命的伤口是那个女尼所为。
“看起来天元对我们神力峰之行仍然不甚放心。”柳晓山眼中露出一丝别样的神情,这丝表情只有陈云生能够读懂。
“他越是如此,越让我担心山顶上那个老丈口中的山神是什么怪物。”陈云生将小兽拿来过去,仔细观看这野兽的尸体。
柳晓山点头,赞许爱侣和自己之间的默契,“没错,此行注定充满了凶险和未知。不过一路有你,就算刀山火海也如沐春风。”
时至今日,陈云生听到爱人直接而热情的袒露心声,仍然有些不适,从山顶射下的阳光挡住他脸上的那丝不自然,“这野兽恐怕就是老人口中的冰魄兽。有静心暗中相助,向上的路安全了很多。”
两人将野兽的身体埋在冰晶之下,以免引来更多的同类。沿着及其陡峭的山道向上攀登,又行了数百丈的高度。四周的景物越发的单调,世界在这个高度只呈现出两种颜色,蓝色和白色。天空无疑蓝的能挤出水来,而四周却白的一尘不染。
陈云生发现自己用来维持体温的灵元消耗越来越多,不过他四行金丹所蕴藏的灵元数量本就比普通金丹修士要多很多,故而也不是十分担心。柳晓山的神情仍是十分轻松,只不过话少了,因为每次吐气都会冻成无数细微的冰晶,被风一吹,打在脸上极为不舒服。
两人短暂的顺利旅程被终于被一只活的冰魄兽打断。这次的冰魄兽个头比死去的那只略大,绿色的眼睛仿佛一双宝石。浑身的白毛发乍,这种情形告诉陈云生,此兽并没有它外表那般可爱。
不等陈云生出手,那野兽率先进攻。它一张嘴,喷出一团淡兰的烟雾,烟雾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团若隐若现的符箓,这情形让陈云生瞠目结舌。一只会喷吐法符的野兽。
没等他看清楚冰魄兽所喷的符箓为何,一道冰晶悄然在他身畔形成,劈风一般斩向陈云生的身侧。
柳晓山顺手甩出一枚水弹,挡住冰晶,一阵碰撞之后,击出一蓬冰花。冰魄兽又张开了嘴,这次喷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法符。两人头顶出现了无数楔形的冰晶碎片,如雨一般砸了下来。
面对这没有死角的攻击,陈云生在柳晓山和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元磁屏障,将这些冰晶尽数挡在身外。他祭出麒麟斩,骈指操刀,一道寒光斩向那冰魄兽。
这野兽见状,转身就走,速度极快,避开陈云生的麒麟斩。麒麟斩斩落冰魄兽尾部的一缕白毫,却没有伤到它。
这一场遭遇战以冰魄兽的退却而告终,陈云生觉得,如果只是释放冰晶,这野兽似乎也不怎么凶猛,至少比不上寒齿虎和雪猿,可这样的认识很快就被打破。
第五十二章 步步惊心 下
冰魄兽的进攻是接连不断,连绵不绝的。这只小兽陷入一种竭斯底里的疯狂,仿佛陈云生杀了它的幼崽。总是在冰棱的缝隙,或者是山路的拐角处偷袭两人。冰晶,冰凌,冰屑,只要是能和冰沾上边的东西尽数攻来。一阵烟雾缭绕,一阵冰雾横飞,总能在最后时刻逃掉。
刚开始只有一只,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个同伴,两只冰魄兽锲而不舍地攻击着陈云生和柳晓山。每次都是一旦有危险,便瞬间消失,它们的速度很快,加上这里山势陡峭,山壁光滑,陈云生和柳晓山还真的那这些小兽没有办法。
两人在如此骚扰之中又行了数百丈。两人已经超越了万丈的高度,俯仰天地,向上依然绵绵不绝,向下却也深邃不见边际。两人仿佛两只攀爬在通天巨柱之上的蚂蚁,渺小而羸弱,身为修士的那种自豪和傲气在自然伟力的面前被击碎、瓦解,变得残破不堪。
“在这个高度,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陈云生忽然对一旁的柳晓山说道。一路上要应对突如其来的冰魄兽的袭击,又要注意脚下那万载玄冰,所以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柳晓山淡淡笑道:“返璞归真,善莫大焉。”
陈云生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被两只如同赖皮糖般难以甩脱的冰魄兽打破。两道巨大的冰晶从身侧袭来。当陈云生感知到空气中元磁的变化之时,那两根晶莹的冰晶已经距离他们只有数丈之远了。
他转身挥刀,将冰晶斩断,一拍麒麟斩粗大的刀柄,火光冲天,这一下比他之前很多次出手都快了一些。仿佛返璞归真之后,连这早就裹足不前的青云刀诀的境界也有所提升。
一只冰魄兽没有完全躲开,被麒麟斩刺中左后足,刀锋何等的犀利,将它的后足砍落。一声惨嚎,冰魄兽跌落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另一只见状只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之中。
看着小兽消失的而去,陈云生的手缓慢放下,他原本有七成把握杀掉另外一只小兽。他轻轻吁了口气,“终于解决了,希望放走它没做错。”
柳晓山脸上却有些不自然,她急匆匆道:“我们快走吧,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两人尽最快的速度向山上攀行,不想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四周便响起尖锐的呼啸声,仿佛风吹过山涧发出的声音。
“有麻烦了。”柳晓山淡淡说道。
四周接二连三地冒出淡绿色的眼睛,漫山遍野的冰魄兽,数量足有千只。饶是陈云生具有不少群攻的法诀,依然无法忽视这么多的冰魄兽。就算每只野兽召唤出一枚冰晶,那一千枚冰晶近乎同时砸落,这种情形之下,他们仍然凶多吉少。
柳晓山率先甩出两枚中品金刚符,手中有攥了两枚上品金刚符,她仍觉得不够,又召唤出来两三件防御法器。
陈云生手上飞快地施展着落英剑雨的法诀,他需要一种面积巨大,却攻击力强悍的法诀让这些冰魄兽知难而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为难关头,冰魄兽的包围圈后面出现了一阵骚动。一声声巨大的敲打声从西面传来。随着窸窣声越来越响,冰魄兽逐渐放弃了进攻包围圈之中的陈柳二人。
柳晓山急忙指着山顶的方向,道:“快走!”
陈云生摇头道:“我们趁乱杀上去,将这些冰魄兽驱散。”
他加速手上的法诀,漫长的五息之后,落英剑雨法诀终于结束,漫天飘落的花瓣雨为这冰雪世界带来一丝别样的色彩。
一道道闪着金色光芒的绯色花瓣飘落在山间,轻巧地划开了冰魄兽不算坚韧的兽皮,血花瞬间在这冰封的世界绽放开。到处都充斥着血腥气,冰魄兽腹背受敌,兽群当即四散而去,浑然没有雪猿那般悍不畏死。
远处原来一声佛号,悟明那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陈云生和柳晓山的身前。大和尚悲伤地看着四周死去的野兽,低头诵经,他声音低沉,回荡在雪峰之上,有种超凡入圣的感觉。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他抬起头,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杀戮总归不是好事。不过事出有因,相信佛祖会原谅我们的,是吧。”
陈云生略带尴尬地说道:“的确如此。感谢和尚不远万里护送至此。”
悟明双手合十,道:“只是奉命而已。此地往上就到了一万一千的高度,师父要求我们做的已经做到了,两位保重。”
陈云生微一迟疑,道:“大师慢行,我有一件事情要请教。你可知道这山顶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悟明抬头向山顶望了一眼,满怀敬畏地说道:“巍巍雪山,煌煌天龙。”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身下山去了,陈云生看到山下那隐约的雾气之中,一个女尼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他看了看头顶那仍然看不到边际的山巅,喟然道:“依照悟明之言,山顶必然有一条大龙。龙的血脉在世间遗留的颇多,蛟,螭,虺,虬,大凡能在前面加一个天字的,龙血脉多半占到五成以上,这种旷世的遗存之种确实能够称之为山神。”
柳晓山看着山下那重重云雾,道:“都到了这里来,难不成你打算下山吗?”
陈云生摇头道:“当然不会了,就算纯龙种,我也打算去看个究竟。”
两人再次上路,冰魄兽受挫之后再也没有纠缠陈云生和柳晓山两人,接下来的路十分的顺利。可是越向上走,山路确实陡峭,几乎无法站立。除此之外,山风更是犀利,如刀一般打在人的身上,单纯的护体灵罡已经不能阻挡这凛冽的朔风。
陈云生将纳虚戒中那数十枚下品金刚符取出,分给柳晓山。此物是何望川多年以来默默赠送给他的,由于下品金刚符在陈云生所面对的战斗之中用处不大,就留了下来,此次正好拿来防御那骤风的袭击。
陈云生用双刀刺入崖壁,以固定身体,又用元磁将两人同山壁彻底固定,避免被风吹落。柳晓山也找出两枚匕首,如法炮制。她另外找出一条淡黄色的缎带将自己和陈云生连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缓慢地向山峰攀登。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升上中天,越来越强烈的光刺透金刚符,让两人不敢睁眼,四周的白色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上行的速度更慢,慢到比步行尚不如。
柳晓山和陈云生挨的很近,她伸出手,握住陈云生的手,说道:“现在多少丈了?”
陈云生早就无法用元神判断高度,只得根据他们两人攀登的时间和速度简单的估量一个距离,“大约有一万三千丈六。”
柳晓山神情中略带失望,这番旅途越临近终点,越显得无聊。当两位飞天遁地貌似无所不能的修士被天地收回了那飞遁的能力时,这种不适和被剥夺自由行走能力的普通人一般无异。
陈云生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们马上就到了。”
柳晓山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古灵精怪的眼睛闪烁起一抹光芒,“我在想,如果我松手,落在地上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我猜测,当落到三千丈以下时,我还是能够运用遁光安全着陆的。”
以陈云生对柳晓山的了解,每当她露出这种神情,多半不是好事情。
“专心爬山,不要胡思乱想。”
柳晓山嘟了嘟嘴,道:“越发觉得你死板如我父亲。在雪峰之巅,我想纵身一跃,就是摔死此生也值了。”
陈云生黑着脸不去听女子脑中那千奇百怪的念头,专心操控元磁,避免两人真如柳晓山口中那般被催——被风卷落山下。
寒冷无时无刻不侵蚀着两人的灵元,陈云生的灵元只剩下一半,除去那维持自身元气运转的三成灵元,他可用的只有两成,此时却连山顶还没有看到,想到下山之时还要重新经历这样一番纠结的过程,他就有点头疼。
时间在此时变得格外缓慢,随着陈云生那一刀一刀向上攀爬而缓慢流淌。柳晓山的样子优雅很多,却仍是有些狼狈。就在两人自认为攀登到一万四千丈的时候,陡变突生。
一只巨大的身上没有半根羽毛的鸟突然从山的一面露出脑袋,一双脸盆大小的怪眼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它的好奇只维持了几息,本性的暴虐让这只鸟张开了大嘴,口中一点点聚集的蓝色光点让陈云生意识到那时电芒。
如果在平地之上,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御敌,可此时此刻,却没有一种。柳晓山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固,她勉力抛出一枚中品的金刚符挡在两人身前,准备迎接那怪鸟的一击。
闪电聚集的速度比陈云生估计的还要快,幽蓝的电光击中那枚中品灵符所产生的光膜之上,一阵明暗交错的光芒之后,中品金刚符居然耗光了所有的能量,啪的一声暴烈开来。
第五十三章 神力峰巅
一击便震碎中品金刚符,这种威力已经不能算小,算是元婴修士手笔。陈云生不及细想,那柄麒麟斩随着他一个念头而出,毫不畏惧绝巅的风暴和寒冷,斩向怪鸟的头颅。
两个“小人”的攻击显然没有引起怪鸟的重视,它双翅随意拍动,妄想挡开那柄刀。可麒麟斩何等的犀利,刀锋切入大鸟的翅膀半寸。陈云生和怪鸟都是一惊。陈云生惊叹对方的皮肉之硬,而怪鸟则惊叹“小人”攻击的强悍。
它咆哮一声,冲陈云生冲来,这也是陈云生最担心的一幕。如果说这鸟只用雷电,他们两人尚有办法应付,就怕近身肉搏,如此高空,稍有不慎,岂不是粉身碎骨。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柳晓山出手了,一道金色的火光从女子手上发出。这火焰的亮度一瞬间超过了太阳的光芒,温度令四周的冰雪瞬间融化。热浪炙烤之下,陈云生感觉到皮肤一阵阵发干。
“上品的火符!”
柳晓山放出了上品火符,无论是时机还是方向都恰到好处。火符释放出的巨大能量将那只自不量力的怪鸟瞬间烧成了飞灰,尖锐的鸟鸣回荡在山巅。
柳晓山回望陈云生,道:“快走。这鸟并非一只。”
两人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登,陈云生心中默默计算着此地的高度,以他所算的距离,此地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丈,可头顶依然望不见尽头,仿佛这条攀登之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四周回荡着怪鸟的咆哮,方才那一声唤醒了更多的同类。这种丑陋之极地怪物生活在山巅苦寒之地,处于万物的顶端,性情也极为暴虐,从来只有它们攻击别人,不曾吃过这样的亏。
陈云生隐约间感觉脚下的气流有变,仿佛什么东西在搅动一般。
“不好,又来了。”
陈云生运转阴灵,爆出法相,在那灰色的光芒之中,他用元磁将柳晓山和自己固定在一起,两只手飞快抓向山壁上那万载玄冰。他两只手仿佛利刃,如同插入豆腐一般插入玄冰中。在金刚法相的加持之下,他快如猿猴,极速向山顶行去。
脚下的气流越发的躁动不安,陈云生是速度也越来越快,从山顶吹下的朔风刀劈斧削一般砸下来,吹的那层金刚符幻化的薄膜发出嗞嗞的响动。
一声巨大的空气爆鸣声响过,身下背阴之处冲出两只怪鸟,张开大嘴,喷出两道闪电。两道蓝色的闪电纠缠在一起,宛如一条长龙,蜿蜒而上,直逼陈云生和柳晓山。
女子随手抛出一枚上品金刚符,金色的光芒瞬间在山峰之间蔓延开来。陈云生和柳晓山被一层柔软的金光笼罩,仿佛回归暖阳之下那般惬意。
陈云生努力地向上攀登着,丝毫不担心身后那两只怪鸟,他知道上品金刚符至少可以撑一炷香的时间。
果不其然,任凭两只怪鸟喷出闪电,或是用尖锐的利爪撕扯,都无法破开那层貌似很薄的光膜。此刻,陈云生脑中只有两个字,向上,不停的向上。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双足踩在平地之上。
一道眩光从山顶倾泄而下,陈云生和柳晓山被光笼罩着,四周变得一片纯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光只持续了一息,当陈云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神力峰之巅就呈现在他的面前。方才那道眩光正是阳光透过峰顶边缘那如镜一般的冰晶,反射到他们身上。
他拼命吸纳阴灵,几乎达到了自己的极限,两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窜上峰顶。当陈云生和柳晓山双足站在坚硬,平整的冰面上时,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两只怪鸟紧接着他们身后冲上峰巅,双爪落在山巅坚硬的玄冰上,抓的冰屑乱飞,冲着陈云生和柳晓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陈云生正准备迎敌,这两只鸟突然两眼直愣,脖子僵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转身跳下山崖。
这个现象让陈云生和柳晓山格外警觉,这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就连如此凶悍的怪鸟都不敢在山巅逗留,可见这山顶的怪物有多么凶悍。
陈云生环视四周,发现神力峰虽然从山脚上看直径很长,连绵千余里,可山巅的面积只有方圆数顷。强烈地阳光照射在冰面所发出的眩光时不时射入他的眼睛,让他每一步都十分小心。
峰巅并不是绝对平整的,正中央有一座青色的石台,大约方圆数十丈。石台上雕琢着一些古朴的花纹,并非天然形成的。柳晓山和陈云生走向石台,这里是破解一切秘密的终点,毕竟他们还没有见过山顶所谓的天龙。
两人的步子很慢,手中都掐了一个威力不小的法诀,如果石台之上真是栖息着一只凶兽,那么越快出手,生还的几率越大。
一步,两步,石台的上的石阶很大,上面并没有冻冰。陈云生双足踩在这青色的石头上的时候,只觉得暖暖的,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虽然距离石台的顶端只有十几级台阶,登顶的过程却十分缓慢。
当警觉的两人站在石台顶端的时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石台之上并没有凶兽,也没有天龙,更没有黄金骷髅的其余部分。寒风吹过那片空空如也的平整空地,让陈云生和柳晓山生出一些被戏弄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陈云生疑惑道。
“那老和尚不像骗我们的样子。”柳晓山也奇怪道。
“他当然不会骗你们。”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响,陈云生被惊得差点将手中的一道火龙诀放出。他甩脸观看,只见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此人面容清秀,看样子只有三十岁上下。身上穿着轻飘飘的白衣,仿佛是一匹白绢随意裁剪而成,不拘一格,却又格外洒脱。男人长发简单的打着结,样式不同于黾洲当地人的发饰。男人的双眼青碧的宛如一潭湖水,散发着深邃的光泽。
“你是谁?”陈云生定了定神问道。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名字很多,你问的是哪个?”
“你就是这里的山神吗?”柳晓山道。
男人点头,用一种超然的语气说道:“十万年来,这峰巅只有我个活物,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便是你口中的山神。”
陈云生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自从他接连遇到大屿山的苍梧,寂灭海的鲲主,生命动辄以万年为记,在这种遗存面前,他深觉自己的渺小。
“你就是天龙?”他试探问道。
男人依然冷冰冰地说道:“我身怀龙脉不假。算是兽族,但凡为兽,寿命多半比人族要久远很多。”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山巅?”柳晓山问道。
“龙脉给我了绵长的寿元和冷静的双眸,让我淡然面对人世的纷争,耐得住寂寞,忍的了酷寒。自从那人一走之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你们。”男人口气冷的仿佛这绝巅的寒冰。
“等我们?”
“没错。我知道,终有一日你们会来这里,将那件东西取走。”
“你是打算将那件东西给我们咯?”
“当然。这是我期待的。”男人眼中闪过一道光,仿佛他已经在此地等的不耐烦了,想尽快将东西交给对方,以了结自己身上的承诺。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容易很多,这令陈云生突然生出一阵窃喜,这并不是他喜欢的感觉,“不知怎么称呼尊驾?”
“叫我白龙吧。”男人冷酷地说道。
“给你托付的人是谁?”柳晓山问道。
白龙看着天空那轮逐渐西坠的太阳,喃喃说道:“他是我的最后一个主人。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我忘了他的名字,可承诺他的事情却没有忘记。”
“请将那东西给我们。”陈云生谨慎地提醒着白龙。
男人扫了他一眼,道:“天还没黑,你们拿不到。只有当那月轮照到这台子的时候你们才能看到那件东西。”
“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一无所得,明朝我们就离开。”柳晓山警觉地说道。她可没有陈云生面对上古遗存所生出的种种感慨和崇敬。
白龙不再说话,而是自己走到台子的角落,安静地坐在那里。陈云生和柳晓山两人来到台子的另一角,坐下。陈云生指着台子说道:“这东西有些意思,你有没有发现,在台子上并不觉得寒冷。”
柳晓山点头道:“的确如此,否则这白龙早冻成冰龙了。”
白龙仿佛没有听到柳晓山的话,紧闭双目,仿佛入定一般。
阳光逐渐收敛它的光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没有云雾的遮挡,诸天星斗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寒光洒向神力峰顶。
面对灿烂的星河,这一刻陈云生突然觉得自己距离天空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似的。月亮缓慢地沿着既定的轨迹升上中天,散发出一抹柔和的清辉。光芒散落在台子上,石台的中心逐渐升起一层光晕。
如梦如幻,煞是美丽。
白龙站起身,指着那抹光华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那里,过去拿吧。”
柳晓山警惕地说道:“那里为何只有光?似乎没有我们要的东西。”
白龙索性坐下,眯着眼说道:“去不去随你们。”
第五十四章 金甲傀儡
陈云生对柳晓山低声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边待着。”
柳晓山摇头,道:“我们一起去。如果想害我们,那老怪物早就出手了,何必弄一个圈套让我们钻。”
虽然她如此说,心中却一点谱的都没有。两人来到光线最明亮的地方,陈云生伸出手去,手指穿过那明亮的月光,一丝温热从指间蔓延开去。
他缓慢地摸到了石台中心的那颗突起物,正当他觉得没有危险的时候,一阵麻木突然传遍全身。陈云生想要将手拿开已经不及,只觉得四周的景物模糊起来,身体宛如被拉长一般,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之内,四周布满了深蓝色的岩石,寒冷仿佛一种毒素,沁入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减缓自己的思维,让身体变得迟钝。他默默运转身上的火灵元,让自己暖和起来。
低头,看到身旁躺着一个人,正是柳晓山,在他的印象之中,女子并没有触碰那些光亮,不应该同他一起进入这里。将一丝青木灵元渡入柳晓山体内,柳晓山轻轻呻吟了一声,幽然转醒。
她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坐起身来,懊恼道:“那白龙果然骗了我们。”
陈云生道:“方才我一人陷入光芒,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
柳晓山扁扁嘴道:“不跟着进来难道一个人面对那个活了十万年的老怪物吗?比起那样,我愿意跟着你。”
陈云生知道女子的心意,轻轻抚过她的青丝,道:“下次若有危险,可自行离去,或者寻求旁人的帮助,你进来也于事无补。”
柳晓山微笑道:“没有下次了。”
两人站起身,柳晓山用陈云生送给她的蛟龙的内丹照亮整个幽闭的空间。四周深蓝色的岩石被龙珠的光芒照射,发出一股幽蓝的神秘之光,仿佛置身于深海地宫一般。
陈云生发现这里是一处石穴,方圆十余丈,洞壁平整如镜,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联系上一次取得金色骷髅的经验,他断定,这里必然也是一处存放金骷髅遗骸的地方,从这点上说,白龙并没有骗自己。只不过想要取得遗骸,未必如白龙说的那么容易。
两人沿着洞穴先前走,寻到一处甬道的入口,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唯一的出路,在这个时候,缺少选择未必是一件坏事。
龙珠的光亮可以照很长一段距离,这光芒并不耀眼,也不发热,是探寻着古老深邃地宫的绝佳之物。四周的洞壁上不乏一些古老的纹饰,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失去了意义。没人明白上面记载着什么,想要诉说什么。
一切在岁月中诞生,又在岁月中消逝,仿佛一朵随波逐流的浪花。
甬道的尽头出现两条路,需要两人选择的时候到了。陈云生望向柳晓山,此时女子的直觉似乎更可靠一些。
柳晓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指着左边的坑道说道:“沿着这边走似乎问题小一些。”
两人遂走向左边的坑道,陈云生没问对方口中的问题是什么,一切都不是定数,柳晓山也不过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坑道比之前的甬道更宽,更高,随处可见高大的塑像,雕琢着的人物多半身材修长,双目细长,额头生有第三只眼。
两人沿着坑道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传来了一抹光亮,仿佛前方有出口。陈云生正欲加快速度,却被柳晓山拉了一下,女子轻轻摇头道:“小心。”
陈云生知道柳晓山的意思,小心并非让他停住脚步,而是要提防四周的凶险。
经过缓慢而谨慎的前行,两人终于来到前方那处亮光所在。
一个大厅出现在两人身前,大厅四周有五尊高大的雕塑,手中持有长剑,大厅中央的祭坛上摆放着一个盒子,样子同陈云生在寂灭海底看到的一般无二。
陈云生想了一会儿,决定不进入大厅,而是利用元磁将那盒子取到手中。
一只巨大的黑色大手在空中形成,准确无误地抓住那个盒子,然后使劲向上抬起。陈云生的元磁全力而发,一瞬间的爆发力重愈万斤。而那盒子纹丝不动,仿佛生根了一般。
陈云生又用元磁推那祭坛,依然毫无用处。就在此时,那盒子上突然闪烁起一阵光芒,一个黄色的手印出现在盒子上。手印一闪一闪,仿佛昭示着什么。
“那盒子仿佛在召唤我们。”柳晓山道。
陈云生犹豫了一下,看到柳晓山眼中的坚持,放弃了让她在此地等自己的念头。两人小心地步入大厅。头顶不知名的发光石头投下幽幽的黄光让整座大厅看起来不似之前那么阴森。
陈云生的双足刚刚踏入大厅,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碰撞声,仿佛巨石落下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来路已经被一块闪着金光的巨石挡住。
他原想用麒麟斩将巨石砍开,却被柳晓山拉了一下,顺着女子警惕的眼神,陈云生发现四周五个石像全都活了,一个个抖落身上的碎石屑,露出金色的铠甲。石像的眼睛放出两道红光,让陈云生想起了那天在寂灭海底面对的金甲傀儡。
只不过当时是以三对一,此时却变成了以二敌五,到现在他才感念老和尚让自己在重法寺修行的确没有错。
整个大厅方圆不足三十丈,这么大的空间对于寻常人来说足够大,对于修士而言却显得小了很多。而之前交手经验来看,这些金甲傀儡多半以近身攻击为主。这就意味着,小空间内面对数位强悍的近身对手,一切道法和魂法都要谨慎的使用,很有可能一道法诀尚未打出,便被对手分尸。
陈云生爆出金刚罗汉法相,阴灵环内发出滋滋的响动,一股阴灵在体内流淌到指间。那三丈高的法身和他身体融合在一起。另外陈云生激发天玄霸气,在灰蒙蒙的雾气之外又裹了一层金光。
手中紧握麒麟斩,看了一眼柳晓山,便绝然冲向一个金甲傀儡。那傀儡手持巨剑,看到陈云生冲来,横剑去挡。陈云生速度极快,巧妙地绕过对方的巨剑,而冲到他的身后。
抡起麒麟斩,刀锋在金甲傀儡身上划出一道璀璨的火花,虽然没有劈开金甲,却在那金甲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
此时另一个金甲傀儡已然出现在陈云生身后,手中巨剑抡起,挂着风砸向陈云生后背。
陈云生身后突然冒出一只黑色的拳头,砸中金甲的胸口,硬生生将那金甲砸向墙壁。一声轰隆之后,无数石屑从头顶坠落。
出乎陈云生意料,他的攻击并没有将所有金甲引到自己身旁,另外三只金甲扑向了柳晓山。女子祭出三枚金印,打退第一个金甲,张手放出数道水蛇,缠住第二个金甲,横秋水剑和第三个金甲战在一处。
直到今天,陈云生才深切的体会到柳晓山奎水之体的妙处绝非只体现在**之时那抹娇柔滑爽,浑若无骨,不用掐诀便能施法在近战的威力是巨大的。
柳晓山秋水剑光芒四射,挡住那柄巨大的长剑。手上一道法诀打出,四周骤然聚集起无数淡蓝色的水汽。水汽逐渐凝结成水球,将三只金甲困于其中。
她横秋水剑,扫过一个水球,剑锋绕过那个金甲的甲胄,发出一抹灿烂的光芒,在盔甲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剑痕。不等那金甲挣脱水牢术,柳晓山秋水剑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扫过水球,片刻之后,那水球爆裂开来,那个傀儡身上的金甲片片碎裂开去。
柳晓山一剑穿心,秋水剑灿若星辰,刺穿傀儡的心脏。熟料那傀儡挣扎着用双手掐住刺入心脏的秋水剑。眼中的红芒更胜。
柳晓山放开长剑,抬腿将傀儡踢开,神念微动,乙水神盾护身。那傀儡果真一下炸裂开来,碎石飞溅,刺入石壁,震得地宫内轰隆作响。
柳晓山的爆发让陈云生稍微一愣,在他印象之中,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犀利的柳晓山。就连和静心的那场斗法也胜静默无声,只能用惨胜形容。
柳晓山双手做了一个合的手势,那两个水球逐渐向内收缩,给予两个金甲傀儡巨大的压力。水球表面出现一块块不平整。
……
陈云生抡刀挡住砍来的巨剑,从右手传来巨大的压力,金甲傀儡力量之大超乎他的想象。若非有金刚罗汉法相加持,恐怕一剑之下,自己便会跪地。
他右手的肌肉暴涨,麒麟斩挡开对方的长剑,陈云生用元磁将自己的身体推向傀儡的身后,抡刀又是一下,金芒闪过,金甲傀儡身上的甲胄已经残缺不全。
此时被他弹开的那个傀儡又冲来上来,长剑发出金色的光芒,一斩之下,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窒。
陈云生只觉得耳膜似乎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般。地上出现一道长长的剑痕。那傀儡横剑再斩,却被陈云生用刀挡住,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后退了几步,却终停住了脚步。
第五十五章 识海之战
金刚罗汉相迸发出的灰色光芒在没有陈云生干预的情况下暴涨,仿佛是自发而为。陈云生双手的力量得到了加强,抡圆了麒麟斩砍在那个傀儡的肩膀。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声回荡在大厅之中,金甲傀儡的半个膀子居然被陈云生砍落。面对突然获得的巨力,陈云生还没有完全适应。他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次抡刀斩向傀儡的身体,一阵璀璨的火花之后,那金甲傀儡居然被他一刀两段,刀势仍不绝,深深刺入一旁的山壁之中,只留下一个刀柄在外。
金甲的眼睛缓慢失去的光泽,甚至连自爆都没来得及施展。陈云生不明白金刚罗汉法相为何突然爆发出如此的威力,此时无暇细想,抡刀劈向第一个傀儡。
一人一傀儡在狭窄的空间内展开白刃战。不时迸发出一蓬蓬璀璨的火花,碎石横飞。约莫一盏茶的光景,那个金甲傀儡突然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陈云生一刀扫过,斩落对方的头颅。
他身上被傀儡砍中了一剑,此时只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并没有破开皮肉。金刚罗汉相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了他。他望向柳晓山,那边的战斗也已经到了尾声。
柳晓山用水牢术禁锢了两个傀儡一段时间,当两个傀儡快要挣脱的瞬间,她加了一道冰封术,将两只傀儡冻在水球之中,而后又用了一道冰破术将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两个傀儡彻底肢解。整个过程干净利索,浑不似陈云生那般硬砍硬打,拼得一身是汗。
两人相视一笑,一年多之前,他们面对一个傀儡的时候尚不能轻松处之,没想到一年之后以二敌五,胜得也并不费力。
陈云生来到那个盒子前,盒子上的黄色手形纹路越发的明亮,闪动的也越来越快。他略一犹豫,还是将手印在了五指印中。那盒子触手微凉,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至脑中,陈云生忽然置身于自己的识海之中。
这种场景突然转换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双足踏在荒芜的平原之上,头顶一轮烈日只送来光线,却没有半分温暖。前方黑色的河流咆哮着向北方流去,黑河对面,静谧的深蓝色海水和黑色的河水泾渭分明。
正当他努力从自己的识海中返回现实之际,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风吹过长草的声音,也如同黑河奔流的声音。
“为什么来这里?”
陈云生转身,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后,从身上的衣服和白龙如出一辙,显然两个人应该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你是谁?”陈云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他的一缕残魂。”那人说道,轻的仿佛风在呢喃。
“他又是谁?”
“他曾经是一位伟大的修者,他的足迹遍布震旦每个角落,他是此间的主人,我曾经是他的一部分,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也快要消亡了。”中年人面色充满了安详,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惶恐。
“他留你在此地要做什么?”
“忘了。”中年人淡淡地答道。
陈云生心中涌起一阵悲哀,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死,一生空白的仿佛一张白纸。
死亡也许是上苍赋予万物的一种权力,只有拥有死亡的生命才能够摆脱如刀的岁月对记忆的打磨。如面前这一缕魂魄,想消逝而不可得,任凭时间将所有记忆都磨砺干净,甚至忘了自己守护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的任务是守护这个盒子,如果有人将它开启,并且将其中的东西取走,你便能解脱。”
陈云生根据寂灭海底那一缕残魂的记忆,和眼前这个魂魄的叙述,拼接出一段往事。这缕魂魄和寂灭海的那缕魂魄应该都是来自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现在已经无从知晓。他隐约感觉到,金光洞内的骷髅就是那人的骸骨。而接下来自己的旅程都和这位上古修士有关。
他的魂法和九天九地盘丝手毫无疑问就是那人的传承。自己无意间继承了人家的传承,就应该完成他的遗愿。就算天元僧没有嘱托,他也会这么做,这便是他的道义。
那缕残魂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隐约感觉你说的没错。我可以将盒子中的东西交给你,换得自己的安息,只不过你要证明自己就是那个能够取走盒子的人。”
陈云生沉吟了一下,将自己纳虚戒内的情形映在识海的天空中,一尊巨大的金色骨骸出现在天空。
“这尊骸骨就是你口中的他的骸骨,这样总能证明了吧。”陈云生轻轻吁了口气,看起来很快就能解决这件事情。
残魂眉头微蹙,忽然抬起头来,怒道:“你居然敢亵渎我的本尊。”
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从他的眉心射出,陈云生知道,那是魂法中的“刺”。他急忙向一旁躲避,那缕魂法并没有刺中他的身体,而是刺中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土丘。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陈云生浑身一颤,他恍然大悟,在自己的识海之中,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元神所化。伤到任何的草木都是对他元神的一种伤害。
在识海中施法陈云生并不是第一次做,当年他被困在幻尘空间之中,就是这么一遍遍推演各种五行道术的。他张手之间一道火龙术喷薄而出,一切都是推演的结果,在识海中施法的速度要远胜于现实之中。
火龙喷吐着金色的火焰,向那缕残魂飞去。那中年人手上一道火光击出,一只火凤凰腾空而起,两厢顶级的火法缠绕在一处,火焰强大的余波让陈云生的衣袂疯狂舞动。
他急忙施法,落英剑雨掀起的无边花瓣汇成了一条蜿蜒卷曲的龙,盘旋扑向残魂。与此同时,陈云生手指飞快的跳动着,一道深邃的光芒撕开了空间——元神斩。
元神斩和落英剑雨同时施展,陈云生识海中宛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双手丝毫不懈怠,十余道元神斩先后形成一张由空间裂缝组成的网,恐怕世间没有什么比这张网更加恐怖。
前面有遮天的剑雨,后面有绞碎空间的元神斩,残魂看似已经没有退路。那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抹狂热,仿佛寂寞了太久,终于来了一个人打破孤寂,即使是以战斗的方式。
他仰天狂笑,手上飞快地掐着法诀,面对遮天蔽日的攻势毫无惧色。他的手上逐渐闪烁起一层深蓝色的光芒,只见他飞快将手掌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居然将空间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缝。中年人步入其中,那道裂缝再次闭合。
落英剑雨和元神斩将陈云生的识海搅动的天翻地覆,可对手就这样消失了,这让陈云生颇为惊讶。前方识海之中两种法术猛烈地释放着威能,已经完全脱离了陈云生的控制。在忽明忽暗的眩光之中,他紧锁双眉。
陈云生非常清楚对手施展的是一种魂法,既然这缕残魂是《筑魂》一书的主人的一部分,自然对魂法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想要获胜,只有寄希望于对手被时间削弱了力量。
尽管陈云生已经十二分的警惕四周,却仍然没有预测到对手出现的位置。当那缕残魂悄无声息地将手上一道法诀打出的时候他才施施然发觉对方的位置。
一道红色的光芒击中陈云生的后背,他心中咯噔一下,一丝绝望升上心头。高手对决,一招便致命,更何况自己是在毫无防备之下挨的这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后背中招的地方并没有痛楚感,身体的经脉运转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而那缕残魂则气定神闲地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掐着法诀,脸上满是自矜。
也许是对手疏忽,也许是对手已经弱到无法全力施展出这道法术,陈云生不想深究,他要做的就是趁机拿下对方。他打算施展元神锁喉这种威力极大的魂法,让对手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一切都顺利的有些不真实,往往在这种时候才需要冷静和淡然。突然,陈云生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他的双手动的出奇缓慢。那双灵巧的手慢的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之手。
一阵寒意在心底升起,方才那道法诀并非毫无作用,而是魂法中最后一章所描述的顶级法术,律令迟缓。陈云生心中的绝望再次升起,此时他移动缓慢,施法缓慢,如同一只靶子,暴露在对手的屠刀之下。
中年人终于施展完那道法诀,手指一甩,淡红色的光芒在陈云生眼睁睁地注视下击中他的身体。一阵倦意袭来,陈云生感到自己的思维变得极为迟缓,仿佛一条淤塞的河流。
“这是律令沉睡。”即使他猜出了对方法诀的名称,却仍然顶不住浓重的倦意。
就在此时,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突然咆哮起来,黑色的河水狂躁地舔舐着河岸,激起数十丈的水花,一滴水滴飞溅在陈云生脸上,把他的困倦之意赶走了一半。
第五十六章 白龙啸月
中年人清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淡淡地说道:“垂死的挣扎而已。何必呢?”
陈云生挣扎着睁大眼睛,眼中露出无数血丝,大声说道:“我为你解脱,告诉你为何而活着,你为何如此对我?”
那缕残魂脸上的神情变得阴戾,冷然道:“我在这里不知道困了多少万年,早就没了理智。你的亵渎引发了这场雪崩,你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
“我亵渎了什么?”陈云生大喊。
残魂却不再说话,他又打出一道魂法。
赤红的光芒之中,陈云生感觉自己身体中的热量逐渐被吸干,一阵寒冷从心底里向四外蔓延开去,他突然想到了死亡,也许此时距离他最近的就是死亡。
“这是律令凋零。”
陈云生心中生出一丝慰籍,至少他知道自己死于什么法术。
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陈云生发觉自己的生命力并没有完全丧失。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力量被时间削弱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元神过于强大。总之他以极为虚弱的状态活下来,睁着眼睛看着对手施展最后一道法诀。
残魂的手指细长,缓慢而有节奏地施展着法诀,对这一切都十分的享受。受制于人,陈云生此时心中倒是一片淡定。如果抱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恐怕也能存有一丝淡然。
陈云生看着对方跳跃的手指,突然发觉了一丝异样。那缕残魂身体的颜色比之前更淡了,随着对方手指每次跳动,他身上的颜色就黯淡一分。施法到最后,他居然能够透过对方的身体看到荒原上那些灰色的长草。
陈云生心头逐渐升起一丝希望,他希望对手在施法的过程中消殒不见,显然最后这道法诀消耗了太多魂力。也许之前那一连串法诀早就让他外强中干。
陈云生猜测的没有错,当中年人打出最后一道法诀的时候,身体的颜色仿佛是透明的。那道红光在距离陈云生鼻子一寸远的地方骤然瓦解,并没有挨到他的身体。而那缕残魂则随着一阵河风土崩瓦解。
陈云生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一圈,让他感慨自己的运气委实不错。他躺在识海的荒原之上,任由天空中那个只能释放光亮却带不来温暖的太阳照射。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的景物已经变成了石洞之中。自己的手仍然按在盒子上,而柳晓山正担忧的望着自己。陈云生发觉身上全部湿透,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他的手离开了那个盒子,而盒子“啪”地一声,应声而开,盒中露出一对金色手骨。
“你没事吧?”柳晓山关切地问道。
陈云生苦笑一声,道:“方才我愣在那里多久了?”
“大约一盏茶的光景。”
“我在识海中所经历的时间却长的多,我们拿下这手骨,离开这里再细聊。”陈云生一边说,一边拿起金色的手骨。
就在他拿起金色手骨的瞬间,头顶的洞壁突然裂开一条大缝,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潇洒的宛如天仙一般。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龙。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白龙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
陈云生冷哼了一声,道:“没错,不过,我们差点死在这里。”
白龙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冷然,他用一种超然的语气说道:“那是你们太孱弱了。这一切在我面前便如同探囊取物,自然的不能再自然,容易的不能再容易。是我高估了你们。”
看着白龙那欠扁的神情,陈云生不想和他废话,对柳晓山道:“我们走。”
“去哪里?”白龙问道。
“当然是下山。”柳晓山替陈云生白了白龙一眼。
“此时此刻,一万四千丈以上到处都是雷石鸟。以你们那孱弱的本事,下山就意味着死。若不是我,它们早就冲上来将你们撕碎了。”
“你会看着我们被撕碎吗?”柳晓山反问道。
“为什么不呢?”白龙耸肩道。
“你奉主命守卫此地。如果我们取不到这东西,你可以不在乎我们的生死,可是我们取到了这东西,你就要负责送我们下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都是你最后一任主人的遗命。”
过了半晌,白龙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按照那份契约,我要护送你们下山,并且在神力峰方圆五百里的范围之内保你们安全。”
“那还等什么?”柳晓山不耐烦地说道。
白龙衣袂挥洒,人已经从洞顶的裂缝跳了出去。陈云生和柳晓山紧随其后。再次置身于久违的月光之下,陈云生感觉恍如隔世。
白龙问道:“你们打算现在离开还是等明日早晨再走?”
“我们打算现在离开,不过我担心你的本事是否够大,那些雷石鸟会否将你也撕碎了。”柳晓山不客气地说道。
白龙狂笑了一阵,他指着峰下那黑漆漆的世界,说道:“你以为老夫这些年靠什么为食?撕裂那鸟颈,饮上一口颈头血,美味无比,小姑娘,要不要给你逮一只尝尝鲜。”
白龙表情的阴鸷和他飘飘然的白衣很不相称,直到此时,陈云生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略显瘦削的男人实底里仍是一只野兽。
柳晓山连忙摇头,道:“送我们下山就是了。”
白龙转身,抖动身躯,忽然跳在半空中,万道光芒在他身上交汇,转瞬之间,一条白色的巨龙出现在神力峰顶。巨龙冲山下爆吼一声,巨大的嘶鸣声撕碎了半山腰那厚重的云层,震得整座神力峰都在战栗,无数雷石鸟惶恐四散飞去。
直到现在陈云生才知道,山下那些村民所言不差,任谁听到这种伟岸的咆哮,也无法和普通的野兽联系在一起。恐怕只有神明才能发出这种气贯长虹,震动山岳的声响。
柳晓山和陈云生抓住白色巨龙双翅下的突起物,巨龙双翅一拍,迎着月光而上。月光照在它闪闪发亮的白色鳞片上,反射出宛如星辰一样的光芒。
虽然白龙飞行速度极快,迎面而来的罡风却被他的双翅打散,吹到陈云生和柳晓山脸上的已经是弱了无数倍的风。
两人曾经坐在寒鲲的身上飞跃寂灭海,又坐在白龙的身上飞跃神力峰,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个修士都可以经历的。陈云生不自觉地想起了诸葛靖宇,这种经历才是那人所向往的。
巨龙将陈云生和柳晓山送出来神力峰周边五百里,这样便完成了他的使命。它缓慢地落在一座小山包上,在空中一转身,有变回来那个优雅而阴沉的男人。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白龙略显不耐烦地看向陈云生,这个表情表示他愿意接受对方的提问。
“这件东西明显是你曾经的主人封印在此地的,为何还让你在此地等待将它取走的人,并且保护那人?更可笑的是,我取走这东西的理由也很牵强,我甚至不知道怎样使用这东西。”
白龙看了一眼天空中三颗血星,脸上露出一抹岁月的痕迹,语调苍凉而悠远,“当年这东西必须被封印,现在却到了解开封印的时候。时间悄悄改变了一切。我曾经的主人预料到了这些,他是个伟大的修士。”
虽然陈云生不知道那人的事迹,可从这老迈的白龙口中,依然可以听出他对往昔那辉煌时光的眷恋。
“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封印此物吗?这很重要。”
白龙摇头道:“这并不在契约之中。我没必要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
陈云生颇为郁闷的叹了口气,眼前这位白龙活了十几万年,思维固执的如同神力峰顶那万载的玄冰,他放弃了说服对方的念头。
白龙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问问题,转身之间化作真身扶摇之上九霄,一声对月的嘶鸣尽数卸去那份沉重的诺言。
“别气馁,我们慢慢找线索,抽丝剥茧总能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柳晓山安慰道。
“也只有如此了。”
……
穿云舟在皓月下飞行,寒冷的风被飞舟表面升起的一层透明的光膜挡开,坐在舟中的人并不受影响。
“说说方才发生了什么?”柳晓山半躺在柔软的长椅之上,一派慵懒。
陈云生简单的将识海中发生的事情说给女子听,其中的凶险尽量一笔带过。饶是如此,也令柳晓山改变了坐姿。
“我更好奇那白龙的主人是怎样一个人。”陈云生道。
柳晓山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依照白龙所言,他在神力峰巅等待了十万年。也就是说,他最后一位主人是那个年代的修士。而十万年之前有一场大战,既然那人是修士,就无法置身世外。”
陈云生点头道:“你如此一说,便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天元僧所求不过是解开黄金骷髅的秘密。而设置这个秘密之人是当年大战中的亲历者。虽然他已经死了,必然掌握着对抗神祇的方法。将黄金骷髅分散保存,只待来世之人重新开启。”
第五十七章 魂法影迁
“我就说老和尚没有那么好心传授我们功法,这趟旅程看起来十分凶险。”柳晓山微怒道。
陈云生淡然笑道:“这也不能怪天元。也许他那双佛眼当真看到了什么,也许我们真的是拯救世界的关键。只是这蒙在鼓里的感觉十分不爽。”
柳晓山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等我们收集齐了所有黄金骷髅,自行去破解,绝对不能交给老和尚。”
“你是在报复他吗?”陈云生不知道柳晓山为何这么说。
女子轻轻地摇头,若有所思道:“不知怎地,我总觉得老和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不若我们自行破解,如果有危险也能提前预知,不至于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
不管柳晓山如何腹诽天元僧,他们终将向着第三个目标前进。这段路程已经过半,就连一向喜欢冒险的柳晓山也紧张起来。在寂灭海和神力峰都有陨落的危险,他们所倚仗的也仅仅是一些运气而已。
陈云生摊开那张古旧的震旦全图,当年从还珠楼主那里买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此图会给他带来如许多的便利。柳晓山敲着地图上一块不大的陆地说道:“下一个目标是紫罗,气息宫,貌似不是一个好进入的地方。”
陈云生道:“总比星宫的总坛要容易一些吧,我们将最难的留在最后,说不定天元大师会帮我们。”
柳晓山抬起头,妙目瞪了陈云生一眼,道:“这点我可以保证,老和尚绝对不会出手。否则,以他的本事,基本不用动手,那些门派的掌门便会将黄金骷髅奉上,何必让我们两个无名小卒费力去寻找。”
“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将天元僧和想要加害我们的人联系在一起。”陈云生淡然地说道。
柳晓山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傻子。面对这等外表忠厚却深藏不露,仿佛心中藏着无穷秘密的人毫无防备,仿佛一块任人宰割的肉。让人为你着急。”
陈云生笑道:“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差。如果相信一个人,哪怕是他说的是假话,也必然有他说谎的理由。通常这是最佳的选择。就算知道这其中的详情,也未必对事情的发展有多大的改观,知与不知又有和分别?冥冥中自有天意。”
柳晓山不以为然道:“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我要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中绝对不容沙子。信苍天还不如信自。”
陈云生看着女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这也就是上苍派你来我身边的原因。我们正好弥补对方的不足,真是天作之合。”
柳晓山嘟嘴道:“不跟你胡搅蛮缠了,我们快找一条去紫罗的捷径。”
两人在地图上仔细端详起来,紫罗距离渑州不算远,隔着一条狭长的海峡。这海是西海的一部分,广阔的西海在此地变得狭长窄小,虽然最窄处只有千余里,却仍是将两块陆地隔开,形成了两块大洲。
最后两人终于选定了一处由渑州去往紫罗的港口,叫做陀罗湾。选择此地的原因是因为这里距离气息宫最近,直线距离只有三万里。也就是说从此地到陀罗湾再到气息宫,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万里。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算不能算远了。
陈云生令穿云舟进入缓行状态,他们现在并不赶时间,而是要恢复一下在神力峰上消耗的灵元。和那残魂一战虽然令陈云生的元神受创,却也有不少好处。
第一便是提升了他的魂力。那残魂虽然消亡了,可他施展的魂法却真实地发生在陈云生的识海之中,这部分魂力并不会逸散,而是变成了陈云生元神的一部分。
那缕残魂进入陈云生识海的一刹那,便注定了要么被吸纳,要么反客为主。陈云生的元神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强大了两成,这种速度让他都感到有些可怕。
第二点,他见识了更高级的魂法。那缕残魂仿佛是一个绝好的师父,将一个个十分深奥的魂法以缓慢的速度在陈云生面前展示了一遍。否则以他的顿悟能力,仍要花去不少时间在理解那晦暗难明的法诀之上。
接下来十天中,陈云生充分沉浸在魂法的修行之中,拥有强大的元神和如何利用这元神是两回事,仍然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掌握。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参悟那缕残魂曾经施展过了几个魂法之上。
依照筑魂一书,陈云生认为残魂用来做空间移动的魂法应该是记录在第七篇之上的魂法“影迁”。这篇魂法大致的作用就是劈开一个空间缝隙,自己迁入其中,短暂的置身于异界之中。
这个魂法有一定的风险,如果对手拥有扰乱空间的能力,那么进入异界之人有可能永远丧失回到本界的机会。另外施展此法所维持的时间取决于对于这个魂法修行的程度而定。
以他现在的元神强大的程度以及对魂法参悟的程度,想要做到残魂那样并不是很难,可是将这个魂法的所有威能都释放出来却还有些差距。
这十天之内,陈云生在穿云舟上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空间裂缝,时间最长的居然持续了一炷香的光景,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在其中最长待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要做到如同那缕残魂一般自如,还需要很多时间练习。
冬天持续了很长时间,却终有远去的那天。柳晓山指着穿云舟下方逐渐出现的绿色,兴奋地说道:“前方有城镇。”
人烟,这对于长时间在荒野的上空飞行的修士而言,意味着很多东西。他们毕竟仍然是人,需要时不时地和人在一起,即便那些凡夫俗子在寿元和天赋之上无法和修行之人相提并论,可他们在心智上丝毫不比修士逊色。
故而世间的修行者就算境界超凡入圣,在潜意识中也没有将自己划入另一种生命的范畴。
陈云生目测这个小镇的规模并不小,虽然不如断流城人口那么多,少说也有五六万户。他们降下穿云舟,沿着初春尚未解冻的乡间土路向那座市镇行进。
四周的田野上已经有星点的绿色崭露头角,那些初春的嫩芽丝毫不畏惧寒冷的残雪,毅然决然地舒展着身姿,迎接新的一季。
陈云生大口呼吸着四周田野散发的春天气息,心情格外的舒爽。距离市镇越近,四周的行人也就越多,不知是春天的如约而至还是此地民风的淳朴,每个人脸上都袒露着善意的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柳晓山若有所思道:“想必这里没有修士。”
陈云生讶异,“为什么这样说?”
柳晓山淡淡说道:“有修士的地方便没有这么多笑容。”
陈云生思忖了一会儿,深以为然。修行的能力仿佛上苍对万物的戏谑。在众生平等的表象上,悄然在某些生命的体内种入了修行的种子,这颗种子一旦萌发就必然就造成了阶层。修士是天生的上等人,而普通人则沦为下等人。
没有人是为了做下等人而生,他们看待修士的眼光除了羡慕或是憧憬之外,都带着一丝丝恨意。小时候还是一起玩耍的伴当,没想到一朝后便脱胎换骨,不敢说修为有多高,至少飞天遁地,寿元加倍,这是多大的诱惑。
所以消除恨意的最佳办法就是远离。修行之人不打扰普通人,尽量不在普通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法术。修行者和普通人混居的城邦,从那些普通人脸上总能察觉一丝阴霾。
两人随着入城的人流进入小镇,简陋的城门上挂着一块木片,上面书写着三个字,小雨城。这小镇如同其名,不起眼,却令人格外惬意。
两人在市镇的主街道上闲逛了一会儿,柳晓山瞅到街边有一处茶馆格调优雅,人却不多。在她的建议之下,两人步入茶馆,要了一壶春茶,悠闲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细细品味初春的时光。
就在两人聊得高兴的时候,两人世界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陈云生看到此人之后,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强压着内心的不安,道:“见过苦无大师。”
身穿粗布佛衣,干净的和尚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苦无,他的出现令气氛有些紧张。
苦无还礼,安静地坐在第三个位置之上。那伙计以为他是一起的客人,自然地为他添了一份茶具。苦无和尚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先饮了一盏,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包裹放在桌上。
陈云生微微蹙眉,普通人不知道那包裹中放的什么,可精通元磁的他却一清二楚,那浓重的血腥味也一再昭示着那包裹之中放着一颗人头。
“今日能和大师相遇,陈某好大的缘分。”陈云生淡淡说道。
苦无面沉似水道:“叫我法号,不要叫大师。只有我师兄那种虚伪之人才喜欢这种虚无的东西。”
陈云生和柳晓山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叫苦,看起来这个苦无现身必然和他们在重法寺的经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