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光的故事
“我生在夜熠城的一个小户人家,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应该就会像普通的夜熠城百姓一样,在那片土地上生,在那片土地上死,我的命运随着那一眼的惊艳而改变。当年我八岁,她十六岁。”
“她是个女人?”柳晓山凭着直觉打断金光,这个鼓足勇气向人倾诉的男人轻轻点头。
“她是女人,对我来说是女神。在街上偶然的邂逅,那一眼仿佛利剑刺穿了我的心脏,你们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女人没有看到我,她带着随从走了,我则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她被夕阳拉长的背影,像一个傻子。”
“你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生有情愫?当真天赋异禀。”柳晓山撇了一眼陈云生,心中嘀咕这木头似的人当年可费了她不少心思。
金光不理会柳晓山,自顾自说道:“后来我听说她是剑阁的人。剑阁对于灵阳国而言是高不可攀你的存在,剑阁的剑士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起初我努力说服自己忘掉那个人,后来才发现是自欺欺人,越是这么想,就陷得越深。一个念头在我脑海萌发,我要修行,我要加入剑阁。”
“这是爱的力量。”柳晓山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对于她而言,任何和爱情沾边的东西都会被无限放大,热恋中的女人多半如此。
金光接着说道:“我每天在剑阁外游荡,终于等到了剑阁招新的日子,那一天整个夜熠城都沸腾了,虽然不是灵阳的都城,可夜熠的剑阁实力却不逊于都城。”
对于此点,陈云生心有体会,就算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当时那个剑奴的修为也依然高深莫测。
“我们那一批孩子宛如海中的鱼群,一个个茫然却充满了激情,等待一轮轮的筛选。也许是天注定,我成为一百个孩子中唯一一个通过选拔的人。本以为进入剑阁就能整日见到她,没想到两人虽然相隔几个院子,却如同隔了数重大山。”
“她已经进阶了剑师,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外门的弟子,两人之间的差距可谓天地。自此我开始炼狱般的修炼,每日除了吃饭,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而我对剑的天赋,很快得到了剑阁内一位传授剑道的人的亲睐。他每天亲自传我剑法,算是我的师父。从那天起,我的剑法和修为扶摇直上,突破筑基,成就金丹,一切都顺理成章,就当我几乎要触摸到那个影子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她死了?”柳晓山等着一双大眼睛,表情严肃地问道。
面对这脱线的问题饶是金光涵养好,也不由得愤怒地哼了一声,“她嫁人了。嫁的人正是我的师父。”
柳晓山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道:“她喜欢你吗?如果喜欢你为什么还会嫁给别人。如果不喜欢你,嫁给谁也都正常。”
金光叹了口气,“我们见过几次面,相互之间都存有好感,可是在剑阁之中,下级的剑士必须对上级无条件的服从,哪怕我的师父已经有了五名双修的道侣,她仍然无法依照自己内心的想法选择,最终做了师父的第六名道侣。”
陈云生和柳晓山相视摇头,在这等悲伤的故事衬托下,越发凸显出他们之间的幸福和幸运。天道无常,就算你修到了天上也无法预测一切旦夕祸福,金光的例子就足够悲催。
金光冷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这种表情极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有一年,师父有事要去南蒙,一走就是一年多,他带着自己最喜欢的第三名道侣,却把她丢在了剑阁。她出嫁的那天,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永远将这份情愫隐藏,没想到上天给嘲弄了我,我的决心和誓言在她的面前如同白纸一般苍白脆弱。”
柳晓山蹙起眉头,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么说你们之间有染了?”
金光抬起头,两道锐利的眼光让柳晓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不过她说的没错。
金光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是师父的道侣,却整日和我在一起,以剑阁的规矩,我犯了欺师灭祖的罪过。可这又怎样呢?我和她在一起,我们找到了幸福,这就足够了。我们意识到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开始筹划逃脱剑阁。就在这个时候,师父回来了。”
柳晓山紧张地搓了搓手,就听故事而言,她算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听众。
“师父发现了一切,他手持利剑要杀死我。我的本事是师父一把手教出来的,命还他就是了,我不喜欢欠人东西。可千不该,万不该,她替我当下了一剑,那一剑刺穿了她的喉咙,一剑封喉,就算再好的药师也无法挽救她的性命。看着爱人惨死,我瞬间发狂,杀掉了师父和他的五位道侣。叛出剑阁。”
陈云生怜悯地看着金光,没想到这个高傲男人背后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
金光接着说道:“接下来的故事就平淡了很多。剑阁隔三差五派出高手来狙杀我,却都没有成功。我投入司天阁,寻求西凉国的庇护。姜玉衡看中我的修为,愿意提供庇护,自此之后,剑阁就再也没有找我的事。但是西凉国灭了,他们又重新想起了我。”
“那两个灵阳国的散修就是来杀你的剑阁高手?”陈云生道。
“没错。我向你们寻求的帮助就是我们三人结成联盟,一起应对这旅程上发生的危险。”
“没问……”
陈云生一把拉住了即将许诺的柳晓山,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为何要和你结成联盟。那两个剑修都有元婴下品的修为,我们犯不上为了你让自己陷入风险。况且我还不清楚你为何加入猎鲸的队伍。”
“一开始我加入北海船盟只为了寻求他们的帮助,让我能对抗剑阁。”
“这个理由很合理,却没有说服力。我们凭什么帮你?”陈云生脸上的表情越发的严肃。
“我知道一个秘密,如果你帮我,我们就能在这次旅程中幸存下来。”金光神秘地说道。
陈云生微微一愣,这是他不曾想到的,“什么秘密?我不觉得此行有什么危险。”
金光笑了,笑容格外难看,“秘密与人分享之后就不算秘密了。不过可以给你透露些内容,不要吃那些北溟鱼。”
陈云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这个讯息北宫千一曾经明确的传递给自己。而金光和北宫千一串通的可能性很小,否则他就不需要找自己帮忙了。
“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活下去?难道那个女子的死没让你的血冷掉吗?”柳晓山替陈云生问了一个十分重要,却又容易被人忽视的问题。关于生死,太多人持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想法。可这些对于一个从八岁起就将自己的命运同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的男人来说,过于匪夷所思。
金光望着舷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呆呆出神好久,最终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不能让我们的女人无父无母,如同一颗苦艾草般凄凉。”
“你有女儿了?”
金光点了点头,“这些年我忍辱偷生无非就是想看到女人长大成人,否则这世界便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留恋了。”
“我帮你了!”柳晓山被这个故事彻底感动,她无法拒绝一个如此痴情的男子的请求。
陈云生虽然觉得此事有些唐突,可想来想去,却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此行的安全最重要,如果金光真的知道什么内幕,多一个强援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好。
“一言为定。”
金光伸出了手,陈云生的手重重落在他的手上,两个曾经的对手,在此刻却达成了和解。
就在此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嘶吼,“死人了!”
金光和陈云生同时反应过来,两人冲出门外,柳晓山紧随其后。他们只看到北宫千一的衣袂一闪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三人跟了过去,看到通向甲板的门被开启了。不及细想,三人冲向甲板。
灿烂的阳光下,这一幕显得触目惊心,一具尸体挂在三叉戟的戟头,没有鲜血流出,因为那具尸体已经是一具干尸了。脸上的皮被撕掉,露出白骨和参差不齐的肌肉。
“闻老二!”
金光低吼了一声。这时甲板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三人的到来,北宫千一指着陈云生说道:“是你杀了他,他们两个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你最好说明一下情况。”
这种质控令陈云生背部发寒,而北宫千一口中的他们正是那两名来自灵阳的剑修。尹文成指着陈云生言之凿凿,“是他,方才我看到是他将尸体挂在三叉戟上的。”
尹文辉符合道:“没错,就是他,昨天晚上闻老三死前,最后见到的也是他。”
闻老大被突如其来的死亡震惊了,他一脸悲愤地盯着,怒吼道:“为什么?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人不是他杀的,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没有杀人的时间。”金光突然说话。
第十四章 诡异的笑容
甲板上的场面发生微妙的变化,闻老大并不相信两位来自灵阳的散修的话,陈云生的修为和他差不多,没有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自己的兄弟,如果说可能,来自灵阳的两位散修更有可能。
不过他现在实力弱小,两位兄弟的惨死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安全。能杀死他两位兄弟的人同样能杀死他,这是他不愿意那么快表态的原因。
灵阳的两位剑修冷冷地盯着和金光,仿佛已经认定金光和陈云生是一伙的。
陈云生心中清楚,两位的构陷恐怕是目睹了金光拉拢自己而临时做出的决定,这两位灵阳国的剑修显然并没有将金光,自己以及柳晓山放在眼里,一时间甲板上出现了一阵死寂的焦灼。
这时候田野从船舱内冲了出来,一脸焦急地看着高高叉在三叉戟尖上那一具干尸,仿佛死去的人是他的至亲一般。所有人都看出田野的表情是真挚,并充满感情的。他飞快来到三叉戟下,将闻老二的尸体捧下,放在甲板上。
田野冷然说道:“这件事情无论是谁干的,都将遭到北海船盟最严厉的惩罚,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他将尸体抱回船舱,仿佛死去的人是北海船盟的船工。这样的做法让闻老大有些懵了,对于田野表现出的同仇敌忾他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对方将闻老二和闻老三的尸体放于四号房间,等回岸上在做处理的做法让他深深感动,毫无疑问北海船盟在这件事情上是他唯一的盟友。
北宫千一突然打破死寂的沉默,道:“我相信陈云生并不是杀人的凶手,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显然凶手仍然隐藏在我们之中。”
他的表态让双方的实力对比再次出现变化,实力的天平彻底向陈云生一方倾倒。北宫千一身后还站着一个修为到了元婴下品的仆人,单论修为和人数,灵阳剑阁的两位剑修处于绝对的劣势。
尹文辉和尹文成相互看了一眼,两人沉默地走回船舱,从两人离开时的眼神上看,他们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北宫千一朝陈云生眨了眨眼,做了一个鬼脸,道:“陈兄保重,如果需要帮忙,在下必然义不容辞。”
他转身带着那名从不说话的仆人离开了。金光看向陈云生,带着歉意说道:“抱歉让你卷入这件事情。剑阁一向霸道,他们今日视你为敌,必然一世视你为敌,我们不能让那两人活着上岸。”
陈云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有些被动,“这件事情让我再想想。”
金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船舱。
“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陈云生略微担忧地说道。
柳晓山却百无禁忌,笑道:“怕什么,本姑娘手上的法宝可多着呢?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有什么用。被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还有一群姐姐强塞在手中。”
“今后不能单独行动,任何时候都要和我在一起。”陈云生认真说道。
柳晓山幸福地笑道:“这倒是真的,某人修为还照我差了一个大境界,需要本姑娘保护。”
陈云生看着一脸狡黠的柳晓山,他轻轻挽起柳晓山鬓角的发丝,心中满是柔情。
……
接下来两天过得平静而单调,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刚上船那几天。三叉戟每日都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向北飞,从没有降低过速度,这件事情让陈云生觉得有些蹊跷,他正准备找金光谈一谈这件事情,却不曾想又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北宫千一谨慎地约陈云生来到甲板,此时是深夜,月朗星稀,甲板上一片反白。陈云生没有让柳晓山一人待在屋内,那个杀人者在暗处,手段极其高名,他不能让柳晓山处于危险之中。
“我找你们是想寻求帮助。”北宫千一开门见山。
陈云生一脸愕然,道:“为什么?你有一个高手仆人,自己修为也不低,为何还要我的帮助?”
北宫千一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有人要杀我。”
“谁?”
“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是我父亲的第三房小妾那里派来的。我是北宫家的长子,日后必然继承北宫家的一切财富,而那个小贱人,不甘心自己的儿子为庶出,处心积虑地想要整死我。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在我身边安插了很多她的人,这个仆人也是她派来的。我原本以为他不敢对我下手,没想到昨天夜里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若不是我即时大呼,恐怕性命已经不在了。”北宫千一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从他表现出的慌乱上看,陈云生相信了一大半,庶出和嫡出之间的争斗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常人的理解。对于这一点,熟读典籍的陈云生深有体会。
“因为你曾经帮我们,作为回报,我不会让那名仆人在船上将你杀死的。”陈云生说道。
北宫千一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道:“就知道你会帮我,只要你能保我安全的回到岸上,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灵石,多的你无法想象。”
又许诺了很多东西之后,北宫千一走回了船舱,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提议和陈柳二人先后回房间。
“我对他印象不太好。”柳晓山待北宫千一走远之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对于柳晓山的直觉,陈云生一直不怎么相信,虽然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日俱增,可直觉这东西太不靠谱了,“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纨绔子弟?”
柳晓山摇了摇头,道:“不,我说过,此人和普通的纨绔之人不同,身上带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感觉。”
陈云生正欲接着说下去,突然船舱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沉重且清晰,并不似一个修士发出的。陈云生不由自主站在柳晓山身前,手中掐了一道法诀。
不一会儿,尹文辉出现在甲板之上,他目光散乱,步履缓慢,一双眸子如同两只空空的洞。尹文辉转过头看了陈云生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转过头,接着向船头那根粗大的三叉戟走去。
陈云生缓慢后退,这一切都太过不同寻常,他要让自己和柳晓山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
尹文辉没有突然转身,或者冲向陈云生,他停在高高向前凸出的三叉戟前良久,突然纵身一跳,扑向那根长约一丈,闪烁着光芒的戟刃,血光过后,尹文辉的胸膛被三叉戟刺穿,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开始抽搐,脸上却依然挂着那一抹微笑,仿佛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一般。
这一幕让陈云生和柳晓山目瞪口呆。这一幕的诡异程度绝对堪比尹文辉抄起飞剑冲向他们的场面。他居然自杀了。
尹文辉死亡后三息时间,一道光芒从船舱内冲出,尹文成手持长剑,如同疯了一般冲向陈云生,长剑剑芒吐露,三丈之内剑气纵横。
面对这突然起来的进攻,陈云生早有防备,手上金灵丝自然发动,无数道金丝汇成金网,挡住了那疯狂一剑。他一招手,麒麟斩浮现在空中,一道法诀打出,麒麟斩由一分二,一道攻前,一道攻后。
尹文成不愧是剑阁的高手,身体如同一个陀螺,手中长剑放出璀璨的光华,将两柄从不同方向射来的麒麟斩挡在身外。
柳晓山出手了,她随手丢出一个光罩,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恰好将尹文成罩在其中。
陈云生召回长刀,将柳晓山挡在身后,同时和对方的距离拉大到十丈。尹文成在光罩之中乱砍,乱挥,那柄剑虽然能让光罩变形,却无法将其割破。尹文成仿佛被隔绝到另外一个世界,口中大呼小叫,却无法传出半分。
陈云生看着柳晓山,问道:“这是什么法宝?居然有这种效果。”
柳晓山想了会儿,道:“我也不太记得,好像叫做乙水神盾。原本是给自己用的,此时敌我不明,用在他身上倒合适了。”
船舱内逐渐传来脚步声,北宫千一,仆人,还有闻老大冲到甲板之上。紧接着田野也来到甲板上,看到光罩内的尹文成和三叉戟上的尹文辉,他怒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将他放开?”
柳晓山一挥手,乙水神盾被她收入纳虚戒之中。
“没什么,我们两个在甲板上赏月来着,没想到一个人自杀,一个人疯了一般向我们冲来。”柳晓山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放屁,我师弟怎么会自杀?一定是你们两个杀死的。”尹文成怒吼道,他双眉倒立,双眼血红。
“你亲眼看到他们杀死了你兄弟吗?”田野问道。
“不是他们还有谁?”尹文成用长剑指着陈云生吼道。
“我很好奇,为何你们兄弟会来到甲板之上?”北宫千一突然问道。
“我,难道我们不可以到这里来吗?”尹文成支吾道。
“我们还是先把尸体取下来再说吧。”田野亦如当时对待闻老二的尸体一般将尹文辉的尸体从三叉戟下抱下,又小心翼翼地放在甲板上,此时鲜血已经流尽,尹文辉那双空荡荡的眸子让人浮想联翩。
第十五章 谁是凶手
“金光在哪?”北宫千一突然说道。
众人都是一愣,自从上船之后很少有人注意这个少言寡语的人,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方才甲板上发生的动静已经惊扰到了船舱底部的田野,金光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北宫千一接着分析。
陈云生和柳晓山急忙冲向船舱,虽然他并没有义务去保护金光的生死,可对方毕竟知道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对他们而言有益无害。
人们的注意力从尹文辉的死转移到金光没有出现的事情上,尹文成手中的剑并没有放松,他第三个冲入了船舱,接下来北宫千一和自己的仆人也冲了进去。
通向房间的走廊并不长,几个拐弯之后,陈云生来到了金光的房门前。他用力推了一下那扇布满阵纹的房门,那扇门居然开了。屋内,金光坐在地板上,一手按着小腹,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汨汨流出,在地上汇成了小河。
陈云生奔到他身旁,运转春荣术,柳晓山则从纳虚戒中取出了一瓶药,倒出三粒蓝色的药丸,塞入金光的口中。
过了一段时间,金光发出一声呻吟,逐渐睁开了眼睛。此时所有人都进入屋内,本来就不大的房间突然变得很拥挤。
“谁对你出的手?”陈云生问道。
金光眼中露出一丝困惑,他舔了舔嘴唇,道:“闻老三。”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闻老大第一个跳了出来,用本命飞剑指着金光的脑袋,大声叫道:“你莫要含血喷人,我三弟早就死了多时,怎么会伤了你。我看你是杀人不成,反倒被伤吧。”
金光微微蹙眉,挣扎着站起身子,露出自己丹田上的伤口,道:“从这伤口的宽度和厚度上,你应该不难认出是出自于你兄弟的飞剑吧。”
闻老大来到金光切近,仔细观看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凝重,第一个动作就是转身出房间,来到存放闻老三和闻老二尸体的第四号房间。用力推开四号房间的门,昏暗的灯光下,闻老三的尸体完好地陈列在地板上,一如当如他们将尸体抬入时摆放的那样。
北宫千一跟在后面,质疑道:“单凭伤口便能让你相信金光是被闻老三刺伤的?这点是否有些武断。”
闻老大黑着脸,转过头,将四号房间的门关好,“老三的剑和寻常人的剑不同,这点我是清楚的。我们三人整日在一起,我当然知道他的飞剑造成的伤口是什么样子。”
陈云生搀扶着金光来到门口,听到闻老大的话,转头问金光,“说说事情的经过?”
金光点了点头,道:“我正在屋内修行,突然房门开了,闻老三出现在门口。我第一时间祭出了飞剑,却不料他的剑更快,几乎瞬间刺穿的我的身体,距离金丹只有一指的距离。这个时候甲板上传来喧闹声,闻老三也就消失了。”
“闻老三有这么厉害吗?”北宫千一质疑道。
闻老大不置可否,呆呆地看着四号房间的门发愣。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远远超出他的理解。
“本命之物应该随着主人的死去而消陨,除非闻老三在死之前将飞剑祭出,而死之后那柄剑就落到了凶手的手中。”柳晓山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也就是说,想要杀金光的人和杀死闻老三的人是一个人,而那个人又用巧妙的方式装扮成闻老三的样子迷惑大家。”北宫千一接着补充道。
这是田野带着几名船工来到了四号房间里,将尹文成的尸体并排放在地板上,轻轻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我决定回去!”闻老大突然说道。
“回哪里?”田野蹙眉问道。
“当然是回岸上,这一切都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显然杀人者的修为要远高于我们,我们如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幼兽。”闻老大沮丧地说道。
“如果对方的修为远高于我们,为何他不一次杀到更多的人?”一直沉默的尹文成说道,似乎他已经从师弟之死中彻底冷静下来。
“只有一个解释,他想让我们陷入恐慌之中,然后一个个杀死。”北宫千一脸色灰白地说道。
“少爷,我会保护你的。”仆人在最关键的时候仍然不忘了表忠心,不过在得知北宫千一和仆人之间的矛盾之后,陈云生认为这句话听起来毫无诚意可言。
“自从开船之后,我们就没日没夜的向北飞,从不见你们停下来寻找海面的东西,敢问你们是在找逆火鲸吗?”陈云生质问道。
田野淡淡地笑了笑,道:“北海之大又岂是诸位可知?那逆火鲸出没的地方还远着呢,最少还有七天才能到。”
“我们现在就返航!我不去了!”闻老大再次怒吼道。
田野习惯性地忽略了他的话,“出门之前,大家都与船盟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便是在海上全听我们安排,难道你们忘了吗?”
“我们想走,你还拦的住吗?”闻老大声音越发的阴恻。
田野冷笑一声,道:“此地距离海岸已经有十万里之遥,如果你们谁的飞空法器能够一路之上不停下来,并且能够抵御各种海兽骚扰,那么阁下请自便吧。”
闻老大将飞剑擎在手中,剑锋放在田野的咽喉,冷然说道:“不回去,我杀了你,然后抢船,你待如何?”
他手上运转灵元,剑锋透出层层寒芒,田野的脖子渗出一丝鲜红。
“三叉戟上有特殊的阵纹,这艘船只认我的灵元,你们操纵不了。也就是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们必然死于海上。所以大家最好保障我的安全。”田野脖子往前一探,闻老大的手向后一缩,气势上已经馁了。
“诸位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真凶找出,不要让更多的人遇难。”北宫千一说道。
“谈何容易,那行凶之人对付我等如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可见起修为高深,手段毒辣,遇到这等强悍之人,只能一逃了之。”闻老大叹气道,浑然没有刚上船时的霸气。
“行凶之人必然在我们之间,所以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应该在一起,无论修行还是休息,不离不弃,即使凶手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他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北宫千一道。
“我不同意!”尹文成冷冷说道。
“为什么?”北宫千一问道。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为师弟报仇。”尹文成说完,走回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北宫千一的建议就这样被人否决,陈云生也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们能应付,金光由我来照顾。”
倒是闻老大比较热心地和北宫千一走在了一起。此时局面变成北宫千一,闻老大和仆人三人住在一个房间内。陈云生、柳晓山还有金光住在一起,尹文成一个人。
大家散去的时候,陈云生盯着田野,冷然说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否则会死的很惨。”
田野脸上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怎么会?再过个三五天我们就应该会到了。”
回到屋中,将金光安顿下来,柳晓山和陈云生对坐在木桌前,柳晓山道:“你相信那个船老大吗?”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这个人过于从容,我认为有问题。但是杀人的应该不是他。不过我相信,此行的目的一定不是什么逆火鲸。”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让我们猎捕更大,更凶残的妖兽?”柳晓山道。
陈云生没有说话,从纳虚戒中取出一份发黄的羊皮地图,上面依稀画着山川海洋,正是他从还珠楼主那里买到的震旦全图。
他仔细量了一下北海的宽度,沉吟道:“依照这份古地图,北海一共宽约三十万里,如果现在我们行至了十几万里,恐怕离北海的中心不远了。”
“看来我们这次的目的一定不是逆火鲸,北海中心盘亘着各种凶残之极的海兽,远非人力可敌。”金光睁开眼睛说道。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田野一定要等到凑齐十人之后才能出发,因为十人是猎兽的最少人数。同时解释了田野看到有人被杀之后表现出焦虑,那必然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此行能完成任务的可能变小了。”柳晓山分析得头头是道,丝丝入扣。
“北海的中心有什么?”陈云生问道。
金光嘶哑地说道:“正中心方圆一千里之内盘亘着一群寒鲲,是出海之人的噩梦。”
“莫非这就是北海船盟口中的海神?”陈云生道。
金光点了点头,“海神并非普通的寒鲲,而是传说中的寒鲲之王,北海之主。谁也不知道它活了多少万年,也不知道它的身躯有多庞大,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传说是否为真实。”
陈云生在震旦全图上标出金光所说的寒鲲的领地,他仔细观看着那份地图,突然觉得地图上看似随意点上的小岛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想了半天仍然不得其解。
柳晓山看到陈云生一会蹙眉,一会展颜,便问道:“你对着地图发什么呆啊?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此地地形我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了。”
柳晓山随口说道:“必然是在别的地图上看过,这有什么奇怪的,震旦的地图有不止这一份。”
第十六章 潜伏
陈云生恍然,他拍了大腿一下,急忙从纳虚戒中翻出三份古老的地图,这三份地图都是他偶得的,却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地方。
陈云生一眼便看到那份从天星阁七层的铁函中找到的树叶地图,地图之上画的地区分明是震旦全图中寒鲲的寄居地,只不过放大了一些而已。地图上那些波浪的线条应该就代表海洋,一切都迎刃而解。
柳晓山指着树叶上那个蓝色的圈说道:“按照震旦全图,此地并没有任何海岛,莫非这圈代表的意思是水下?”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树叶地图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山脉,在震旦全图上找不到,应该是水下的山脉。”
“如果有机会,真打算去那里看看。”柳晓山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陈云生暗道,“姑奶奶,你给我省省心吧,这船上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有心思去想探秘地图的事情。”
看到陈云生脸上的表情,柳晓山当即明白他心中所想,狡黠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们的目的地也不一定正好在那个地方附近,就算在附近,也不一定有时间容我们去探索。”
“如果我们猎捕的对象是寒鲲,那极有可能经过你们所说的地点。”金光插言道。
陈云生看了看他面如金纸的脸色,道:“现在我们能做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而你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伤养好。”
金光感激地看了陈云生一眼,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接下来三天大家都相安无事,田野每日送过来的北溟鱼加倍,理由是将属于死人的那份鱼肉分给了大家,这种说法让每个人心中都不舒服,不过闻老大还是来者不拒。
在第四天的夜晚平静被打破了。陈云生的房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打开门,北宫千一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我的仆人准备出手了。他准备杀我,就在今晚,我们不能等了,必须率先杀掉他。”
“他有机会出手吗?”陈云生对北宫千一的话表示怀疑。
“当然有机会,也许他隐藏了修为,也许其他人也是他杀的。总之我们今天晚上要行动,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可不能坐视不管啊。”北宫千一焦急的表情让陈云生不由得有几分相信他。
“你打算怎么做?”
“今天晚上我将他诱惑到甲板上,你趁他不备,偷袭他。”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对方可是一个元婴下品的修士。”
“有时候杀人根本不用那么复杂的过程。我会充分让他放松警惕,你埋伏在甲板之上,当他距离你最近,背对着你的时候就下手。”
不知怎地,陈云生总觉得北宫千一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口气中有一丝兴奋,即使眼神仍然充满焦虑。
“好吧,我答应你。”陈云生说道。
北宫千一开心地笑了,如同赤子,“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北宫一脉以后就是陈兄最好的朋友,日后若你有什么危难之处,我自当倾尽全力。”
陈云生轻轻地嗯了一声,回转屋内,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柳晓山和金光。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他被杀与否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总觉得此人有问题。”柳晓山冷冷说道。
金光点头道:“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提防别人,小心被人当刀使。”
陈云生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我有自己的考虑。我认为船上杀人的事情和北宫无关,如果那个凶手是他,或者和他有关,他完全不用和我联盟,就可以杀掉威胁他的存在。”
“如果今天晚上他们的目标是你呢?或者说北宫千一想要杀死你。”柳晓山蹙眉道。
陈云生道:“如果他想杀死我,就算我躲过了这回,难道能躲过下次吗?船上这些人死的时候都并非在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唯一一个遇刺不死的人是金光,这也是因为凶手主动放弃了杀他的机会。我和金光的修为相仿,并没有自信能过躲过凶手的正面袭击。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北宫所为,他不会这样故弄玄虚的。”
柳晓山和金光都沉默不语,陈云生分析的很有道理,可这也只是在分析的层面上,船上行凶之人并非按常理处事之人,他不杀金光也许只为了迷惑众人,或者说让他们感到恐惧。
夜色如期而至,陈云生不让柳晓山随自己潜伏在甲板上,他的理由很充分,就算自己杀不了对方会在第一时间逃回来,如果这是陷阱,那么更没必要让两人都处于危险之中。
弦月如钩,满天的星斗格外璀璨,那三颗血星日益明亮,几乎要夺走月亮的光辉。凛冽的风吹拂这陈云生的短发,微寒的天气让他的心头越发的冷静。麒麟斩上的光芒很淡,映着月色,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青光。
目标并没有让他久等,那个谎称雍凯的仆人来到甲板之上。他在甲板上转着圈子,仿佛一个木偶一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有几次他距离陈云生不及五尺,却没有发现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这让陈云生的疑心越来越重。
最后雍凯一步步向那个巨大的三叉戟走去,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轻微的震动,陈云生感觉不妙,身体如同猎豹一般冲向雍凯,却不了对方也以同样的速度冲向三叉戟那雪亮的戟刃。
伴随着透胸而出的戟刃,鲜血喷溅了陈云生一身,他居然又一次目睹了自杀的发生,这一次距离死亡更近,似乎可以触摸到那份从冰冷。
雍凯干裂的嘴唇吧嗒了两下,似乎有话想说,陈云生将身体靠近他,只听到一阵如同梦呓般的话语,“少爷已死,尸体在云杉林畔。”
陈云生如同被闪电击中,快速后退了几步,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在此时,船舱传来密布的脚步声,北宫千一以及田野等人来到甲板之上。
“是你!”
“果真是你!”
“我说的没错!”
闻老大,田野和尹文成同时说话,内容都一样。柳晓山和金光自然走到了陈云生身旁。
北宫千一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道:“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相信陈兄不是杀害雍凯的凶手。”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他辩护,不是他杀的又怎么解释两次都只有他在场?”闻老大质问北宫千一,手中却已经拿出那柄巨大的飞剑。
田野抓住他胳膊,道:“别急,问明白再说。姓陈的,你为何屡次行凶?你上本船有何目的?”
陈云生眼光在田野,北宫千一,尹文成脸上逐一扫股,他心中却在思索,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或者说几次死亡是不是由同一个人干的。显然,北宫千一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从雍凯口中听到了一句话,如果对方知道这些情况,他恐怕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就算北宫千一是假冒的,也不能断定之前的人就是他杀的。那个鬼鬼祟祟的田野仍然逃不开干系。至于尹文成也过于冷静,师弟死去一点惊慌都没有表现出来。而金光,这个貌似最亲近的盟友似乎也隐藏着什么。
“我没有杀人,我的功法需要借星月之光修炼。不信你们可以检验那具尸体,除了三叉戟造成的伤害之外再无其他的伤口。凭我的修为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陈云生冷静地说道。
此时人们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惊中恢复,理智让他们拒绝相信陈云生能够这么轻易杀死一个修为远高于他自身的人。也正如陈云生所言,雍凯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
“我要返航!现在就走!”闻老大从纳虚戒中祭出一个扁平状的飞空法器,跳上法器,一串银光飞向南方。他突如其来的溃退让田野急得直跺脚,高呼,“回来,你给我回来。”
可三叉戟向前的飞的速度何其之快,再加上闻老大向后飞的速度,那一点银光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田野悲伤地将尸体从三叉戟上取下,长长叹了口气,将尸体抱回船舱,仿佛死去的人是他的亲人一般。单从这份沉重的悲伤来看,陈云生便不相信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尹文成盯着陈云生,目光如枪,冷冷说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云生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和剑阁为敌,这件事情无论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了。
三叉戟在清冷的夜色中极速北飞,夜色中陈云生等人回到了房间之中。
“我就说这是个圈套,雍凯的死是不是和尹文辉差不多?”柳晓山一进屋就说道。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雍凯围着甲板转了几圈。”
“这世界上可有让人自杀的法术?”柳晓山问道。
金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陈云生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缓缓说道:“有一种法术可以做到,幻术。”
“也就是说雍凯和尹文辉都中了幻术!”柳晓山仿佛发现了突破口。
第十七章 真相
“雍凯的修为应该比尹文辉更高,他并没有马上赴死,而是和幻术相抗了很久,在甲板上游弋应该就是在挣扎。”陈云生接着补充道。
“田野,尹文成,北宫千一三人之内必有一个凶手,大家觉得谁是?”金光说道。
陈云生瞟了他一眼,道:“你好像漏了三个人,我们三个之中难道就没可能有凶手吗?”
金光笑了笑,道:“我被凶手刺伤,必然不可能是行凶之人。这些天我们都在一起,我知道你们也不可能是行凶者。”
“有没有这种可能,在船舱底部藏着一个顶级的高手,就是他一个个将人杀死。”柳晓山说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陈云生有些佩服柳晓山的想象力。
“你们有没有发现,上船之初还见过其他船工出入客舱,可这些天却没有一个船工出入,只有那个姓田每日前来送北溟鱼。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柳晓山接着说道。
“这件事情很是蹊跷,不如明日我设计擒住田野,再去船舱探个究竟。”陈云生道。
金光犹豫了一下,不置可否。
陈云生转到金光身后,突然将麒麟斩放在他的脖颈,冷冷说道:“怎么?你觉得这件事情不妥吗?”
金光逐渐将后背绷直,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他相信陈云生会砍下那一刀。过了良久,金光叹了口气,道:“之前我并没有骗你们,尹文成和尹文辉两人确实是向我寻仇来的。在上船之前我已经投靠了北海船盟,他们让我暗中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并且将这些情报告诉田野。但是我并不知道船盟在背后搞什么鬼,只是觉得船盟在这件事情上鬼鬼祟祟。并不像一次普通的猎兽行动。这就是我心中的秘密。”
陈云生收起了刀,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作为我的朋友,和我们一同调查北海船盟隐藏的秘密。第二作为北海船盟的内线,彻底和我们决裂。”
金光苦笑一声,道:“事已至此,我还有选择吗?”
……
第二天清晨,每日准时前来送鱼的田野却没有任何原因的迟到了。陈云生在屋内等了一炷香的光景之后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推开屋门,感觉走廊中的光线比平常要强烈一些,这是船舱通向甲板的们被打开的征兆。清晨的阳光透过船舱的大门,经过几次反射,照射到了走廊之中。
“有人在甲板上!”
这是陈云生第一直觉,他率先冲向甲板,柳晓山和金光一同前往,三人出现在甲板上之时,却发现有两个人直挺挺地站在甲板正中央,两人背对着船舱门,从衣着上看,他们应该就是尹文成和闻老大。
“闻老大居然回来!”
事情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按照三叉戟的遁速,他不认为闻老大有本事回来。陈云生小心翼翼地来到闻老大身侧,伸手在对方肩头一弹,却不曾想闻老大身体突然向后倒去,被剥去皮肉的脸上只剩下那一层嶙峋的白骨,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他们死了!”柳晓山发出惊呼。
此时金光已经推到了尹文成,他的尸体和闻老大一般无二。两具干尸并排躺在甲板之上,这种情景看起来极为的诡异。
就在此时,陈云生突然发现头顶居然飘过一丝云彩,这件事情让他背襟发寒,三叉戟飞行高度极高,云层应该在脚下才对。
他飞快的来到船舷,果然不出他所料,三叉戟的高度降低了,距离海面只有二十丈。海面翻腾着无数浪花,深灰色的海水充满了死寂,仿佛其中安葬了无数灵魂,真如其名——寂灭海。
海水中不断反射出白色的光点,一旁的金光惊呼道:“那些是寒鲲!”
陈云生仔细观看,那些光点分明就是一片片巴掌大小的白鳞,从距离和水花的大小判断,这条寒鲲的长度惊人,至少有三十多丈长。如刀的背鳍时不时露出水面,单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心惊胆寒。
“我们去船舱最下层!”
陈云生率先奔入船舱,拐了几道弯,下了几段楼梯,他们终于来到三叉戟的最下层。身前被一道巨大的门阻挡。门上有繁复的阵纹,看起来是一处有禁制的入口。
陈云生抡起麒麟斩就是一刀,此时没有时间破去禁制,只有强行突破。大门闪烁起一阵不稳定的光芒,一道裂痕纵贯大门。陈云生接二连三砍下七八刀,那门终于伴随着一声巨响碎裂成几块。一阵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气息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极不舒服。
陈云生顾不上许多,率先冲入船舱。微弱的绿光将四周照亮,十个干枯的尸体悬挂在天花板上,随着三叉戟的微微晃动而旋转。
三人接着向里走,发现地上不时出现北溟鱼,后来几乎满地都是,推开房间尽头的一扇大门。田野干枯的尸体站在门前,白骨嶙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欢迎来到亡者的世界。”田野的声音让每个人都不舒服。
金光将剑握在手中,柳晓山则悄悄掐了一道法诀,陈云生横刀于胸前。
“这并不是我所期待的见面,你们居然花了这么久才来到这里,真让我失望。”田野的声音不断在四周回荡。
“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陈云生用刀指着田野发问。
“你问的是北海船盟的,还是我的?北海船盟的最终目的是将你们殉葬于此地。”
这句话让三人都打了个冷颤,“为什么?”陈云生冷静地问道。
“为什么?愚蠢的问题。你以为北海船盟每年能够派大量的船只横渡寂灭海是因为什么?飞舟的坚固?修士法术的高超?错!是因为祭祀。每隔五年,北海船盟都会四处搜罗修为高超的修士,凑够十人,并且带上足够的北溟鱼,前来此地祭祀。而你们就是鱼饵,真是可悲的命运。”
田野没有肉的牙床敲打在上颌,发出啪啪的声响,时刻提醒着众人,他并不是一个活人,却在做着活人才能做的事情。
陈云生手中的麒麟斩突然出手,直刺田野身侧那团黑暗,一阵尖锐的碰撞之后,三叉戟坚厚的船舱居然被麒麟斩戳出了一个洞,阳光透过,众人看清楚黑暗中伫立着一个人影,正是北宫千一。
他轻轻拍着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而田野则直挺挺摔倒在地板上,如同一根木桩,变得毫无生命。
“好强的神念,我已经将气息隐藏到了极致,没想到还是骗不过你。”北宫千一,脸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仿佛那笑容可以融化一切,让人们放掉戒备。
“这些天的杀戮都是你一人所为,没错吧。”陈云生召回麒麟斩,冷冷地看着对方。
北宫千一点了点头,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对方,道:“你说的没错,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有能力杀他们,这并不需要理由。即使有原因,我也不需要将它告诉你。”北宫千一脸上的笑容让陈云生觉得心中发寒,如同一只毒蛇正盯着自己,这种感觉从来没有,一股颤栗从他内心中升起。
“如果我没猜错,田野他的话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你也面临着被寒鲲吃掉的危险。”陈云生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寻找任何可以拖延时间的话题。他感觉不到对方的修为,这才是让他不安的原因。
“看在你即将死去的份儿上,我就多给你说几句话。田野说的没错,这趟旅程的终点就是此地,我们都是祭祀用的牲口。北海船盟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我上船伊始就觉得闻家兄弟很聒噪,所以略施手腕就杀死了闻老三。当时他住在三号房间,我潜入了四号房间,那个不吉利的房间,其实就是船上的停尸房。在房间中弄出各种动静,诱惑他出来,然后潜入他的房间,待他回去之后将其杀死。这个过程太容易了,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真是无聊透顶。”
“第二天早上,看到闻老大那副叫嚣的模样,我又有些不爽。当天夜里杀掉了闻老二,将他挂在三叉戟上,那个地方很适合挂死尸,我仿佛找到了一丝杀人的乐趣。”
“关于尹文辉之死纯属个意外,我们在船甲板上说完事情,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他,看到他那双不屑的眼神,我觉得给他一点小教训。就这样,尹文辉也死了,死的很有创意,让我开心了很久。”
“我如法炮制,杀掉了那个警觉的仆人,说实话,他是一个十分难对付的人,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杀起来越有快感。看着你们猜来猜去,那感觉真的好极了。”
“昨天晚上闻老大逃跑了,我正杀到兴头上,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三叉戟的速度没说的,若不是它减速,恐怕我再也没有可能站在这艘船上。不过我回来了,又杀掉了尹文成,并且将他们摆在甲板上。”
第十八章 生死幻面
陈云生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北宫千一,那就是变态,这个人从从骨子里流淌出的东西只有邪恶,彻头彻底的邪恶,无可救药的邪恶,竭斯底里的邪恶。
在对方的邪恶中,他感到自己的双腿有些迈不开,心脏急速地跳动着,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你是什么时候杀死田野的?”在一旁沉默了良久的柳晓山突然发问。
北宫千一狞笑道:“看在你是红拂老尼徒弟的份儿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原本我没想要这么快杀死他,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聪明,不知道他如何发现了杀人者是我,并且在送给我的北溟鱼中下毒。虽然我不吃那鱼肉,可不允许有人戏弄我。五天前,也就是尹文辉死去的那天,我将他们都杀死。这个白痴临死之时还不忘用北海船盟来威胁我,若不是还有要事在身,一定回去将那个鸟船盟杀个鸡犬不留。”
“北海船盟为什么要让我吃北溟鱼?”
北宫千一心情显然不错,答道:“我们都是祭祀用的,自然要符合海神的口味,据说这海神只爱吃北溟鱼,所以我们首先要吃下足够的鱼,让身上带着这种鱼的气味,冲入海中的时候那些寒鲲才会吃的开心。如果我猜的不错,他若不死,此时此刻必然一脸兴奋的让我们跳出船去喂鱼,真是无耻之极,阴险毒辣。”
虽然北宫千一表现的如同一个普通富家公子一般,可那份阴冷的感觉却深深刻入每个人心中,即使他普通笑容也会让人觉得背后发寒。
“就算我们会死在你的手中,难道你就能逃出劫难吗?水中有无数寒鲲,我敢说只要我们一露面,它们就会把我们撕碎。”金光说道。
“多么愚蠢的人啊。这艘船从那天就背负了祭祀的命运,谁也无法改变它的航线,即使田野也不能。所以他们早就找好了后路,他不让你下船舱的原因就是这里隐藏着一条飞舟和足够的灵石,可以让他们惬意的返航。而我则会驾着这条飞舟返航,你们呢,留下来喂鱼。”北宫千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上船?”千言万语归结成一句话,陈云生问出了三人的心声。
北宫千一哈哈大笑,笑声宛如夜枭嚎叫,“我是谁?无知的小子们,满足你们临死前的愿望。人们都叫我幻面,而忘记我的真正的名字。”
田野和十几名船工的尸体齐齐站起来,洁白的牙齿上下阖动,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在为幻面喝彩,场面诡异之极。
“修罗幻面?”金光声音由于震惊变得尖细。
“你不会杀死我们的!”陈云生冷静地说道。
幻面脸上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刻骨的怨怒,“不会?你以为你能猜到我的想法?错!我当然不会杀你,你身上拥有很多迷人的东西,我要一点点研究你。但是你身后的两个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幻面双眸散发出一圈圈绿色的光晕,仿佛水波,金光和柳晓山刚想动手就僵立在那里,脸色发白,嘴角下垂,说不出话来。
陈云生感到一股绝大的神念涌入自己的识海,一瞬间他的意识有些迟缓,可仅仅一瞬间而已,他强过天仙的元神迅速反噬,顺着对方幻术攻击的方向蔓延而去。陈云生双眸释放出湛蓝色的光芒,强大的元神在船室中浓郁的仿佛凝质一般。
幻面还没有表现出吃惊,脸上的表情就僵硬起来,那是中了自己幻术的反应。一瞬间,陈云生脑中闪过了好多内容。他飞快地来到船室的一个角落,用麒麟斩砍开木墙,一艘比穿云舟略大的飞舟显露出来。跳上飞舟,双手放出两道元磁,两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握住了中了幻术的柳晓山和金光,将他们放到船上。
此时三叉戟船身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一声极大的入水声响起,陈云生所在的小船重重撞向船壁。他不及细想,用麒麟斩在墙壁上开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大洞,一道法诀打在小船之上,可那艘逃生用的小舟却纹丝不动。
三叉戟船身迅速进水,冰冷刺骨的海水散发着一阵阵腥气,北溟鱼散落在海中,显然过不了多久,这里便是寒鲲的乐土。
陈云生抱起两人冲入船舱,既然这艘船是逃生用的,必然有足够的飞行能力可以带着三人飞回岸上。他的时间非常少,幻术不可能拖住幻面太久,若等他恢复,恐怕三人都会没命。
飞舟的控制中枢和穿云舟迥然不同,他来不及细看,依靠直觉随便打出一道法诀,突然飞舟上方升起一层透明的膜,隔绝了冰冷的海水。
飞舟很快就没入了海水之中,仿佛一颗梭子,飞快的沉入海底,陈云生依旧焦急地摸索着小舟的控制方式。而三叉戟则彻底被十几条巨大的蛇形生物围住,银亮的鳞片不时闪烁着光芒,毫无疑问,那些就是令人胆寒的北海之王——寒鲲。
随着一声声巨大的响动,三叉戟被撕成了碎片,而陈云生的小舟则滑向更深的海底。光线越来越暗,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漆黑,小舟前的两颗夜明珠自然发光,照亮了一片方圆丈许的空间。虽然光芒羸弱,却聊胜于无。在幽寂的深海,这点光芒就代表着希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陈云生有些后悔选择了这艘飞舟。如果是穿云舟,此时已经飞出了上百里了,而他现在仍然没有掌握向前飞的技巧。
好在这艘飞舟似乎就是为了潜水设计的,密闭性极好。陈云生放弃研究那个操控盘,转而来到柳晓山身前,手贴在她的手腕,将灵元一点一滴地汇入她的体内,将她混乱不堪的经脉理顺。
良久之后,柳晓山睁开眼睛,看到陈云生之后伸出手臂将他抱住。
“我们暂时安全了。”陈云生安慰道。
“在海底吗?”
“是的。”
“那个变态呢?”柳晓山有些害怕地问道。
“他被幻术反噬,三叉戟掉入海中,被寒鲲肢解,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已经喂鱼了。”陈云生淡淡说道,同时开始救治金光。
又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金光也终于转醒,听陈云生说明情况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可能,他宁愿选择葬身鱼腹也不要死在幻面手中。
“我们为什么不脱离这艘船,此地距离水面不过千丈,以我水行功法,应该不成问题。”柳晓山自信地说道。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此地水温极低,恐怕有冰点之下四五十度,不结冰的原因可能和水质有关,我们骤然出去,不消一会儿就冻死在水中了。”
“难道就这样等着吗?这么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不怕小舟漏水吗?”柳晓山不安地看着飞舟外的那层晶莹剔透的膜。
“我会研究这艘小舟的操控方法,这个用不了太久。”
说罢,他又来到控制盘前,仔细研究那些回路和阵纹。柳晓山和金光也走上前来,一同参看,不过他们两个对阵法不怎么精通,看了一会儿自觉无意,便自行修行去了。
过了良久,陈云生突然抬起头,打出一道法诀,飞舟晃动了一下,开始向前行去,只不过速度很慢。
“这船为何如此之慢?”金光问道。
“此地水压太大,海水的密度极大,不亚于普通的岩石,这船还能走就已经不错了。”陈云生答道。
“我们现在的位置莫非正是你那张树叶地图所标明的位置?”柳晓山突然想起这茬,眼中又洋溢起兴奋来了,浑然忘了刚才那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
小舟向前行了约有二里,船头的光线被折回,仿佛遇到了一座水下山脉。陈云生将那张树叶地图拿出,注入灵元,激发上面的信息,只见那个蓝色圈的位置就在一座山脉之上。
“我们距离此地应该不算远。”柳晓山自信地说。
陈云生却没有半点想要探险的**,他一道法诀打在飞舟之上,小舟缓慢向上爬升,这速度要远远慢于下降的速度。
船头的光线不断照亮前面的水下山壁,上面布满了水草,和一些怪异的鱼类。
“看来寂灭之海并非真的一片死寂。”柳晓山感慨道。
“所谓寂灭恐怕只是针对人类而言的。”陈云生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金光突然喊道。
借着船头微弱的光线,陈云生发现左上方有一个黑漆漆大洞,不时有海水涌入其中,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飞舟不受控制地被吸入了洞中,任凭他连打三道法诀都无法调动分毫。
小舟在黑暗中翻滚着,碰撞着,毫无方向地被吸入漩涡,几人扶住船上的固定物才勉强定住身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流逐渐平缓,飞舟逐渐稳定了下来。
柳晓山吁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她指着船甲板上说道:“那层膜不见了!”
第十九章 神秘河
陈云生甩头去看,果真如此,那层隔绝海水的膜消失了。诡异的是却没有海水涌入。
金光忽然说道:“别奇怪了,我们在水面上,这里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河。”
“也就是说此地是山脉内部的一条暗河,山脉中空形成了这样一个空膛。”
陈云生来到甲板上,打出两道火球,隆隆的火焰将头顶照亮,此地是一个广大的空间,高不下百丈,飞舟飘在一条河上,河流的前方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河两岸长满了散发着绿色幽光的植物,像草一样,随着一丝丝流动的空气轻轻摆动着身体。
“现在我们只有沿着这条河寻找出口。河水在缓缓流动,看样子应该会有出口。”陈云生道。
众人点头赞同。陈云生坐在船舱内,一边研究那个操控盘,一边听金光讲述修罗幻面的故事,小舟则缓缓向前行驶。
“修罗门有十三位宗主,幻面就是其中一位,也是最神秘的一位。五十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修仙界从此就少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没想到他再次出山,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金光徐徐说道。
“幻面擅长的只有幻术吗?”柳晓山问道。
金光摇头,道:“幻术是一方面,他最让人恐怖的还是那份邪恶和对生命的亵渎。他号称喜欢研究生死,所以死在他手上的修士不计其数。他擅长易容,可以随意变成其他人都样子,当然需要那人一张面皮。他擅长操纵死尸,在船上的时候你们也看见了。”
“怪不得船上死的人脸皮都被割掉。”柳晓山恍然道。
此时陈云生彻底摸透了小舟的操纵方式,却发现了另外一个十分头疼的问题,方才小舟被吸入山腹的时候船身有些损伤,这样的话就无法高速飞行,依靠这条船返回岸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只要我们能出去,用穿云舟一样可以回到岸上。”陈云生安慰两人道,他心中清楚,那么长的距离穿云舟可未必安全,无法像三叉戟那样飞在极高的天空,谁晓得海面上会有什么海兽出没。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找出路再说吧。”柳晓山轻松地说道,三人呢之中只有她将这次行动看做是探秘之旅,所以语气中还有一丝兴奋。
小舟安静地向前漂着,柳晓山放出陈云生送给他的那颗龙珠照亮,勉强可以看清楚前方十丈的距离。不知行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拱形山洞,河水转入地下,小舟停在山洞前的一片空地上。
陈云生指着山洞问道:“你们说我们进是不进?”
“当然进。”柳晓山坚定地说道。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金光也赞同。
陈云生点头,带着两人走入山洞。洞内墙壁上每隔十几丈便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莹石,不用龙珠照明也能看清楚。淡蓝色的光芒中,陈云生发现洞内的墙壁有人为开凿的痕迹。
越往里走,洞内的空间越小,最后变成了一条正常的甬道,脚下的路变得平整,四周的洞壁上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纹路,暗红色的石头镶嵌其中,仿佛一个生物的血脉,看不出是人为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这个地方让我感到压抑。”柳晓山说道,同时身体靠近了陈云生。
“狭长的甬道望不到尽头,四周的墙壁释放出淡红色的光芒,在这样的环境下,任谁也不舒服。也许出口就在前方。”陈云生安慰道。
“这里一定是人为开凿出来的,只是不知当初开凿的这条甬道的人为何要费这么大力气在北海海底开凿出这样一个东西。”金光说道。
“是祭祀场所吗?”柳晓山给了一个理由。
陈云生摇了摇头,指着四周布满红色光晕的脉络说道:“谁祭祀会选择这样一个难于进入的地方?这些晶石很古怪,具有很强的禁锢性,灵气一旦接近它们,就会被吸收殆尽,所以我认为此地是一个监牢,或者说是一处避难所。”
“为什么说是避难所?”
“北海正中央的海底,山脉中开出一条狭长的甬道,四周布满了吸附灵气的晶石,一切的一切都是让人们找不到这个地方。”
“我觉得此地是一处藏宝之地。”柳晓山语言中带着兴奋。
陈云生看了看四周千奇百怪的红褐色纹路,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此地是那藏宝之地,那宝物的拥有者本事也太大了。想要获得那份宝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你们看,这岩石上似乎有文字。”金光指着远处一块不断滴着水的石壁说道。
陈云生和柳晓山凑了上去,只见石壁上写着一些弯弯曲曲的文字,两人却不认识。
“在这个世界恐怕已经没有懂得这些文字的人了,这些文字死了。”
柳晓山和金光点头同意,三人在文字前短暂停留之后,又踏上了寻找出口的路。柳晓山还特意将那些文字临摹了一份,自顾自地收了起来。
漫长的甬道终于到了尽头。一扇两丈高的石门封住了道路,石门上有两个粗大的门环,上面生了一层青绿色的苔藓。
陈云生放出元磁,一只巨大的黑手扯动门环,一阵沉闷的石头摩擦声回响在甬道之中,仿佛一个老人沉重的梦呓声。
门开了,风迅速向门内涌动,就在三人睁大眼睛妄图看清楚门内的情形之时,突然一道金光射来。陈云生双目幽蓝,运用光之逆流的神通,看到那道金光原来是一柄长矛。他身子急忙后退,同时运用元磁拉上柳晓山和金光,三人后撤了三丈远。
长矛刺入石板,只有一尺在外边,可见方才攻击的力道之大。一个浑身金甲的高大男人从门内走出,双眼放出两道红光,脸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傀儡!”
长时间和沧澜卫相处,陈云生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金甲卫士是一个傀儡。
麒麟斩带着一串星火刺向金甲傀儡,柳晓山同时祭出了秋水剑,金光的长剑也出手了。
金甲傀儡速度极快,顺手将石板中的金枪拽了出来,迎着三件本命法宝而上,三蓬火花之后,三件本命法宝被尽数弹开,由于力道太大,失去了控制,深深刺入墙壁。
陈云生五指张开,施展元磁法术,“聚”,四周的元磁线黑压压向金甲压来。那傀儡身在巨大的元磁场之中,身体只不过稍微晃动了两下。
金枪再次刺来,柳晓山从纳虚戒中甩出那件乙水神盾将三人护在其中。长矛刺中神盾光滑的外壁,被卸开了力道,刺向一旁的石壁。
柳晓山收起神盾,祭出一样水滴状的法宝,水滴迅速变大如同头颅大小。飘到金甲身前,突然生出无数透明的尖刺,金甲被尖刺刺中前胸,却毫无反应,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水滴之上,一把就把头颅大小的水滴彻底拍散。
此时,金光的长剑已经刺中金甲的后心,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金光的剑被磕飞,金甲不过向前踉跄了两步,距离三人更近了。
陈云生操起元磁,一只巨大的拳头击打在金甲的前胸之上,将他轰入大门。同时幻化出一只元磁大手,将大门关闭。
三人刚刚长出一口气,不料一声巨响传来,顷刻间石屑横飞,大门被轰得四分五裂。
金甲如天神一般冲了出来,扑向陈云生。此时陈云生已经几乎完成了一道元神斩的施法过程,待金甲扑到近前,他骤然睁开双眼,一道厉闪从天闪过,黑色的空间裂缝横穿了金甲的身体。
金甲的身体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声,它张开了嘴,口中发出含混的嚎叫。片刻之后,那道空间裂缝闭合,可金甲依旧无恙。
陈云生倒吸一口冷气,自从他出世以来,还没有谁能够硬抗这元神斩,哪怕是化神的天仙也不行,看来这金甲傀儡身体强悍到了极致。
金光手持长剑,切近金甲,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金甲身上切割着,无数道璀璨的火星绽放在金甲身上。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鼓荡人的耳膜。
柳晓山向后退了一步,手上掐了两道法诀,两件攻击法宝祭在半空中,同时秋水剑自动飘到身前护主。
陈云生擎住麒麟斩,力劈华山砍向金甲的头颅。这一手深谙青云刀诀中的藏拙一式,只不过此时的火候距离那真正的藏拙一刀还差的远了。
麒麟斩砍中金甲的身体,被高高弹起,金甲傀儡单腿跪倒在地上,双手握住那柄长枪,横扫向金光和陈云生。两人同时后撤,躲开对方重如山岳的一击。
与此同时,身后的柳晓山发动了攻击,两件堪称上品的攻击法宝射向金甲,拳头大小的金印硬生生将金甲打出两个跟头。一道水蛇如白练一般裹住了金甲的身体,虽然是由水组成,坚韧程度却不亚于金属丝编成的绳索。
金甲大吼一声,将水蛇撕开,颤抖着站起身来,一步步向三人走来。
第二十章 黄金腿骨
柳晓山再次祭起两枚金印,金印携风雷之势砸在金甲身上,再次将它轰出了两个跟头。柳晓山如法炮制,一时间火星四射,“叮当”声不绝于耳,连续十下之后,那金甲仍然能够站起,依然凶悍地向三人冲来,这让陈云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见过耐打的,可没见过这么耐打的。就连柳晓山也挥了挥连续施法而有些酸痛的手。这金甲擅长近身攻击,眼看着柳晓山的法宝攻击速度慢于金甲的恢复速度,再这样缠斗下去三人必然面临险境。有时候能否赢得战斗的胜利和是否应该这么做是两回事。
陈云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撤出甬道,这么打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就在众人刚想撤退的时候,那具金甲的步伐逐渐缓慢下来,三两步后,最终停了下来,如同一尊雕塑一般死死地盯着三人。眼中透着不甘心。
“他死了吗?”柳晓山下意识问道,出口才知道有些不妥,这金甲从来就没有活过。
陈云生放出元磁,一条纤细的黑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金甲的身体,就是这么微弱的力道,那具坚韧无匹的金甲傀儡居然土崩瓦解,碎的非常的彻底,几乎变成一堆金色的粉末。
一阵风吹过,金粉消失在甬道之中,一尊打不死的金甲就这样被三个人毁灭了,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金光叹息道:“若非有如此强力的法宝,恐怕只有逃跑的份了。”
陈云生点了点头,三人天衣无缝,近乎饱和的攻击之下才将其毁灭,倘若一对一,恐怕早就被灭了。
“一会儿我先进去,你们在外边守着。”陈云生提议道,他的想法很单纯,如果屋内还有危险,那么三人不至于全军覆没。
金光摇头道:“我一人无牵无挂,还是我去吧。”
“某人曾经告诉我他有女儿,怎么这么快就无牵无挂了,还是我来吧。”
金光感激地点了点头。
陈云生率先走向石门,柳晓山轻轻在后面拉了他一下,道:“小心。”
陈云生摸了她的手一把,道:“放心。”
石室并不大,方圆五丈见方,室内有一个石台,台子上放着一个石匣,上面灰尘很重,不知被放置了多少年。陈云生心中诧异,难道真的让柳晓山猜对了?这里是一处藏宝之地?
正在他思忖当口,突然觉得身后发寒,他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前方的视线变得模糊,石匣和他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膜,那层膜逐渐汇聚成为一个人形,
一阵近乎梦呓的嗡鸣声在石室内响起,柳晓山和金光急忙冲入石室,也顾不上三人之前的约定。
如同一层薄雾一般的人影在石室内游荡了一会儿,终于定在石桌前。
“这是一缕魂魄。”陈云生提醒身后的柳晓山和金光,既然是魂魄就不能用普通的攻击手段。
“汝等何人?”
出乎三人的意料,那道魂魄居然说话了。
“我们无意间造访,不知此地是何处所在?”陈云生盯着魂魄,不敢放松警惕。
“我在此地待了太久,已经忘了何人,何时,因何创造了这里。”
这个答复并非陈云生第一次听到,他在苍梧和万魂谷的罗刹口中也听到过类似的话,大凡在时间的长河中忘记了自己的来处的人多半经历的岁月是以万年为单位的。
“人活着总要有些意义,你留在此地是为了什么?”
魂魄晃动了一下,说道:“我只记得一点,那就是阻止你们触动那个盒子,不过现在的我太弱了,时间消陨了我的记忆,也带走了力量。”
陈云生盯着那个团晃动的薄雾,“如果我动那个盒子,你岂不是违背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这样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那团雾剧烈地晃动着,“是的,确切的说,我是一团不完整的魂魄,或者说是一团执念,我渴望解脱,却不能违背誓言,年轻人,动手吧。”
言毕,魂魄双眼的位置突然释放出两道淡蓝的光芒,陈云生感觉头顶的空间微微褶皱,隐约有一丝不稳定的迹象。
“元神斩!”
对于这个魂法,他再熟悉不过,这个魂魄居然施展出了元神斩。自从他从金光洞的遗迹中获得《筑神》功法后,还没有见过谁施展过元神斩。显然这道魂魄和金光洞的遗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云生放出元磁,抱住柳晓山和金光迅速向后退去,一道黑色的裂缝出现在他方才的位置。陈云生施展魂法“颤栗”,放出七道骷髅黑影,打向魂魄。
那道鬼魂快速震动着身体,两道蓝色的光镜出现在它是身周,颤栗打在光镜之上,如同泥牛入海。
“噬魂镜!”
这是筑神上的法术,陈云生没有修炼过,但是可以辨认出。他迅速结着魂法的法诀,两道元神斩相互交叉施展出,一个十字形的空间裂缝斩向魂魄。
噬魂镜架不住陈云生十成十的元神斩攻击,如同纷飞的蝴蝶一般碎裂开去。可攻击仅限于此,虽然打破了噬魂镜,却元神斩的余威却无法伤到那个魂魄。
魂魄张开嘴,发出兹兹的声响,一道蓝色的光芒出现在三人头顶,陈云生暗道不好,对方这么快就施展出了“元神锁喉”,看起来此人生前的魂法修为要好过自己。
他快速闪动到鬼魂的身后,双手掐了一道奇怪的法诀,突然天灵跳出一只黑色的巨兽,俨然是一只墨麒麟。巨兽张开大嘴,那鬼魂战栗着被吞入口中。
陈云生赶紧盘膝坐下,运转筑神中关于强行吸纳魂魄的法诀。这样做很危险,如果魂魄的强度要超过他的元神,则会反噬,这具身体反而会被魂魄控制。
陈云生敢这么做的原因是对方施展元神锁喉的时候那缕魂魄明显暗淡了一些,他有八成把握自己的元神强过对方。所以在对方的法术尚未施展出的情况下,强行吞灵。
陈云生头顶出现了一团乌黑的云彩,这团乌云迅速扩大,居然将整间屋子都沾满。乌云呈现漏斗形,下窄上宽,不时有蓝色的闪电在乌云中游走着。
柳晓山关切地看着陈云生,却束手无策,虽然她有很多法宝,却都是有形的攻击。
就这样过去一个时辰,那团乌云越来越小,最终尽数化入陈云生的天灵之中。
陈云生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仿佛方才那一个时辰如同万年之久一般。
“怎么样?”柳晓山急匆匆问道。
“我吞掉了他的魂魄,元神强大了三成。这团魂魄的古老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其中已经混沌成一团,如果在其全胜时期我们遇到,结果一定是被秒杀。”
若一个普通的修士元神强大了三成,恐怕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在陈云生那变态的元神基础上又强大了三成,柳晓山几乎不敢想象对方的元神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伸出玉手在陈云生的脸上拍了两下,关心道:“我常听人说,元神,体魄,道术一个都不能少,元神独大的话会否有问题。你可别变成一个忘记自己是谁的老怪物。”
陈云生伸出手抚在柳晓山的青丝上,微笑道:“傻姑娘,能有什么问题,我不是活的好好的。世上还有很多脱离**存在的魂魄,他们不也没有什么问题吗?”
柳晓山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陈云生站起身来,只觉得识海内的情形又有了变化,在平原的那半边耸立起很多山脉,而海洋的半边则出现了很多岛屿。天空中一边布满了星斗,一边挂着一颗太阳。海洋和陆地交界的那条黑色河流更快,更广,更加肆虐。
他感到自己的元神已经强大到了可以修炼魂法的最后一章。虽然前面仍有不少魂法他没有尝试过,但是最后一章所谓的“律令”吸引力则更大。
“我们是不是要打开那个盒子。”金光说道。
陈云生放出元磁,将盒盖掀开,他对元磁的利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细微之处犹胜双手。
盒盖微微一振,无数灰尘从盒盖之上抖落,一道缝隙展露在盒子上,金光从盒子中逸散出来。
“那是一双人的腿骨。”柳晓山惊异道。
“应该不是真人的,应该是腿骨的仿制品,尺寸对不上。”金光道。
陈云生小心翼翼地将那双缩小的腿骨握在手中,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手掌传到心中,他突然想起在金光洞中找到的那具金身。这腿骨的仿制品难道和金身有什么关系?陈云生心中一遍遍画着问号。
“这是什么材质的?”柳晓山好奇地问道。
陈云生将腿骨递给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貌似不是金属,但也绝对不是骨质的。”
柳晓山将缩小的腿骨放在眼前,发现无数金星在骨头中流淌着。她将两根腿骨相互敲击了一下,发出了玉磬般的响声,“这应该是某种石头材质。”
柳晓山将腿骨还给了陈云生。
“这里看来没有出口,我们要原路返回。”金光有些泄气地说道。他们来到洞中的唯一目的就是寻找出口。
第二十一章 阴魂不散
经过了两场极其艰苦的战斗,获得了两块不知用途的黄金腿骨,却没有发现出去的路,无论刚才的历险有多么的离奇惊险,结果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三人无精打采地原路返回,会去的路变得格外漫长,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三人重新回到了山洞的入口。出乎他们的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艘船不见了。
陈云生心中一沉,虽然那艘船有些损坏,可仍然能潜出这片寒冷的海底,现在船没有了岂不是三人要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现在最为重要的还不是找船,而是防御。船不是自己漂走的,必然有人在他们后面来到此地,无论对方是谁,都不怀好意,并且在暗处。
三人默契地站成了犄角之势,柳晓山将几件防御性的法宝祭在半空中,一时间光华四射。三人心中清楚,暗中的人最大可能性便是那个令人恐惧的幻面。因为他们进入此地之时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而幻面是此地仍活着的人。
“三个人的默契不错嘛。”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幻面!”三人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你居然没有被鱼吃掉,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陈云生故意激怒对方,以寻找对方的位置。
“拜你们所赐,我双手沾满了寒鲲的血,这些鱼的鳞真是坚硬。”
黑暗中闪过一点绿光,幻面走了出来,他双眸闪烁着莹莹的绿色,仿佛一双绿松石,身上的衣服换做了黑色的布条,布条上用朱砂写满了符文,脸上的神情也远非北宫千一。
陈云生看到幻面的第一感觉就是“逃”。这种恐惧沁入了他的每个毛孔。他没有去看柳晓山和金光,他们两个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你们似乎不欢迎我的来到。”幻面依然享受这种让人恐惧的感觉,似乎不急于动手。
“我们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如此阴魂不散。”柳晓山努力克制,不让自己说话颤抖。
幻面笑得很开心,道:“得罪?我想要人死需要理由吗?这天下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都需要理由吗?老天能做的事情我为何不能做。”
陈云生手上一道法诀在身后悄悄完成,二十张鬼脸从他的身周释放而出,扑向幻面,鬼脸在接近幻面之时居然燃起了紫色的火焰。这是陈云生吸收了鬼魂之后第一次释放颤栗,连他都没想到会有这个效果。他同时释放麒麟斩,长刀在空中分裂成十柄,砍向幻面。
金光祭出了不殒金镯,三人头顶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巨大金环。
中了二十记颤栗之后,幻面的身体如同一只短时间内燃尽的蜡烛,迅速变成一滩绿色的液体,以至于十柄麒麟斩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陈云生身前。
“死了?”柳晓山疑道。
“不曾活着,也就不会死。”幻面尖锐的声音在柳晓山的身旁响起。
女子吓得跳了起来,看也不看,两枚金印砸向身后,轰隆隆一阵山响之后,四周归于平静。
陈云生跳到一块岩石之上,双手按在地面,元磁渗透到四周的黑暗中。麒麟斩劈风向一处黑暗中的岩石斩去,眼看着刀锋就要刺中岩石,麒麟斩突然停在了空中。
幻面满是符文的黑色布条出现在岩石前,他双指之中夹着麒麟斩,那柄长刀闪烁着橙红色的光芒,热浪一圈圈释放而出,却无法奈何对方的两根手指。
幻面双眼闪烁着绿光,仿佛两盏绿色的油灯,他说道:“有人说人类的脆弱之处就在于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不怕死,那就不怕任何东西,自然也不会恐惧。我却不以为然,恐惧是与生俱来,没有恐惧的人就不是人。在绝对实力面前,你们可以表现出恐惧。”
幻面一步步走向三人,每一步都十分轻,可在三人心中都如同大石落地一般。陈云生经历了这么多,早就将生死看的明白,可正如幻面所言,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他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微微颤抖。
“难道今天在劫难逃吗?”他开始动摇了。
柳晓山一道法诀打出,两枚金银,水滴状的法宝,还有秋水剑四五样法宝尽数打向幻面。金光手握飞剑,横扫一剑,洞内顿时金光万道,一道凛冽的剑芒斩向幻面。
一位是金丹期的绝顶高手,一位是用法宝武装到了牙齿的元婴修士,两人同时出手,元婴中品或者上品的修士也不能怠慢。
幻面同样没躲,那具身体被打的连渣滓都不剩,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岩洞内尘土飞扬。
“啧啧,不错嘛,出手够快,威力够大,若不是我身体多,今天岂不是要被你们打爆了。”幻面的声音在距离三人十丈远的地方响起。
他全身的符文呢都亮了起来,身旁站着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人,脑门上贴了一道发黄的符箓,双眼释放出血红的光芒。
“操尸!你居然用这种亵渎亡者的法术。”陈云生掐了一道元神斩法诀,正等待对方的漏洞。
“活人我都亵渎更别说死去的了。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我不管,尸体让我来操纵有什么不行。听说你有八名拥有战魂的傀儡很是彪悍,怎么不见带在身边。”
元神斩出现在那具尸体身前,眼看就要将其劈成两半。只见那高个子大汉双手猛然在天空中一拍,浑身散发出赤红色的光芒。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气浪和碎石瞬间将岩洞灌满。
柳晓山的乙水神盾将三人罩住,光芒闪烁不定,烟尘过后,洞内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天反复地的变化。一个巨大的坑出现在三人前面,坑的四周呈现放射状的条纹,洞内的一切岩石棱角都被抹平,他们身后的那个洞被巨石封住。
乙水神盾“啪”的一声破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这游戏有些无聊了。”
幻面的声音飘忽不定。他突然出现在陈云生面前,他的鼻尖距离陈云生的鼻子只有两寸的距离。陈云生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竭斯底里的疯狂。
他没有时间思考,双手本能地抱住对方,同时丢出一颗黑色的元磁领域。虽然对方仍然没有出手,可陈云生能感觉到双方实力的差距,在这种情况下,同归于尽的做法并非最差的选择,至少剩下的两人不至于死。
可是那个元磁领域并没有生效,而是温和地在两人身周释放了一层元磁屏障。
幻面的手抬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在陈云生的天灵,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柳晓山和金光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就在此时,一道寒光贯穿了幻面的手掌,他的手被彻底削掉,化成一滩碧绿色的黏稠液体。
幻面如临大敌飞快的跳向黑暗中,他张开手臂,天空中惊现十个亦如刚才自爆的大汉一般无二的尸体。这些人共同的特点便是目光呆滞,头顶贴着一道淡黄色的符箓。
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如同白驹过隙一般在洞内一闪而过,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出现在洞穴的正中央。她满头绿色的头发,一双细长的眼睛,额头有一道水纹直通天灵。身穿一件五彩纱衣,身材玲珑之处尽显无余。
幻面冷冷地看着女人,道:“你是谁?”
女人没有废话,双手平伸,她身前的空气开始凝结,空气中出现了无数条晶莹剔透的鱼,形状也样子于海中的寒鲲一般无异。鱼的数量越来越多,最终填满了半个洞穴。
“寂灭!”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女人口中说出。
那些游鱼疯了一般飞向幻面,带着一**寒气向幻面以及他身周的十具尸体飞去。
一只游鱼接触到了一具死尸,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具尸体并没有自爆,而是迅速的被冰封起来。确切的说是冰封的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自爆。
幻面惊呼一声,身子化作一团碧绿的流光,顺着洞穴的出口快速遁走。绿发女人双手一挥,天空中的鱼都消失不见。
“一招就惊走了化神级别的修士,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陈云生心中多了一个疑问,不过面对此女总比面对幻面要好的多。
“多谢这位姐姐救命。”柳晓山率先说话,言语中透着一股亲切,将有些凝固的气氛打破。
“姐姐?”女人瞅了柳晓山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我在此地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称我为姐姐。”
“莫非尊驾就是北海之主,寒鲲之王?”陈云生问道。
绿发女人看了他一眼,道:“算你有见识。寒鲲之王是我,北海之主却谈不上。”
“多谢尊驾救命之恩。”陈云生恭敬地施礼,柳晓山和金光也低下了头,面对这种不知什么级别的高阶存在,敬畏只不过是与生俱来的。
“我击退他不过是因为他伤了几条我的族类而已,和帮你们没有关系。”鲲主淡淡说道。
第二十二章 寒鲲之主
虽然她这样说,可陈云生心中却不这样认为,恐怕三人入水的一瞬间这位鲲主就心知肚明,以至于没有一只寒鲲来纠缠,三人顺利之极的进入地下的洞穴,恐怕都是这位鲲主的有意之举。
“你们三人进入我寒鲲的领地所为何事?”鲲主走近了几步。
陈云生隐约可以看到女人脸上那细小的鳞片,一股寒冷的气息直接沁入他的识海,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我们被北海船盟的人欺骗才来到鲲主的领地,一切都是无奈。”陈云生老实地说道。
“难道进入这洞穴也是无奈吗?”鲲主的声音越发的阴冷。
陈云生抑制住牙齿颤抖,客气说道:“幻面在水上,我们从上边逃走毫无生还的可能,只能走水下,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鲲主见谅。”
“你们从洞中找到了什么东西?”鲲主的声音仿佛她对洞中那件东西毫不在意,不过她话中的情绪变化却骗不过陈云生。
能够一下就逼退修罗门的宗主,这鲲主的修为可谓登峰造极,怎么会不知道洞内有什么东西。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故意看着自己将那一双黄金腿骨取出。
想明白这些,陈云生恭敬地将黄金腿骨捧在手上,递给鲲主。女子绿色的头发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收起来吧。你为何加入北海船盟的祭祀?”鲲主抬起头,盯着陈云生的眼睛。她的手看似不经意地在身旁挥摆,可陈云生却感到了一股杀意。
难道她要杀了我们?
他谨慎地答道:“为了去黾洲。船盟答应我,如果我参加他们的猎兽队伍,那就带我们横穿寂灭海。”
“哦?去黾洲做什么?”鲲主表现出一丝兴趣。
“在下于重法寺的天元僧有旧,受其邀请前去。”
“天元小和尚?他还没死呢。”鲲主自言自语说道。
陈云生一惊,天元僧算上轮回往复的时间早就不知道到在世间存活了多少年,在这位鲲主口中却变成了小和尚。看来这位鲲主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你可知道他找你去干什么?”鲲主貌似毫无动机地问道。
“不知。”陈云生谨慎地回答。
鲲主脸上的神情变得冷漠起来,道:“你们擅入寒鲲领地,应该处死,咦!”
虽然陈云生已经对这女人的善变做好了准备,仍然吃了已经,他条件反射一般地跳出三丈开外,同时手中紧握麒麟斩,柳晓山和金光也都准备好防御。就算死,他也要拼一下。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通通扔在地上。”鲲主却没有动手。
陈云生愣了一下,老实地将纳虚戒中的东西一点点翻了出来。地上顿时多了不少零碎的东西,双刀、几份地图、星盘、一堆典籍、几卷符箓、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一尊金色的骸骨。
鲲主的脸上毫无表情,等陈云生自觉将纳虚戒中的东西掏空了,她才一脸阴沉地说道:“这尊骸骨你在哪里找到的?”
“天穹山脉的青莲峰半山的一处洞穴中发现的。”虽然陈云生发现对方和这尊骸骨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性命攸关,他不敢乱问。
鲲主盯了很久,终于将双眼移向其他方向。四个人就在这个昏暗的密闭空间内沉默相对,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漫长的等待之后,鲲主终于说话了,“你打算如何处理这尊骸骨?”
陈云生可以肯定,这尊骸骨和鲲主的关系不一般,不过眼前这位脾气可不好,三个人的性命恐怕都取决于自己的回答。
“我打算将这尊骨骸给天元僧看一下,再做定夺。一位僧人曾经说过,自己的因果自己了断,既然我继承了这位高人的功法,必然要以一种尊重他的方式处理其遗骨。”
陈云生直视对方的眼睛,让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在女人绿色的长发下,一双明澈的眼睛仿佛可以洞穿陈云生的内心,这种感觉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
“你继承了他的功法?施展一下让我看看。”鲲主命令道。
陈云生简单的施展了魂法颤栗和金灵盘丝手。鲲主哼了一声,道:“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也敢说继承了人家的道统?大言不惭!”
陈云生不愿争辩,噤声不语。
“我相信你。我可以送你去黾洲,但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承诺。”鲲主平静地说道,刚才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
陈云生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三人方才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至于鲲主为何突然放了他们,这种事情他没时间去想。“这个请尊驾放心,陈某言出必诺。”
鲲主点了点头,手腕微微挥摆,一阵掀起一阵寒风,三人身体顿时不由自主地被这阵风裹起,随同鲲主一起来到洞穴的入口。
此时洞穴的入口已经被海水倒灌,只能看到一片冰寒的黑色水面,水下不时有深海的鱼类发出淡淡的荧光,显得诡异莫测。
鲲主在胸前掐了一道法诀,水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一丈的空洞。陈云生自问可以用元磁分开海水,却不能如此举重若轻。
鲲主对三人说道:“我先将你们送出水面。然后再带你们穿过寂灭海。”
说罢,她身子化作一团淡蓝色的烟尘,将三人裹住,迅速跳下那个空洞。黑漆漆的海水散发着腥臭,由于没有海水的阻力,三人上升的极快,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冲出水面。
再次站在天空中的感觉让每个人都充满了欣喜。陈云生放出穿云舟,四人站在甲板之上,迎面出来冰冷的海风,感觉恍如隔世。
他再次施礼道:“谢过尊驾大恩,凭我们的本事,想要从水下上来要费很多力气。”
柳晓山也微笑地万福道:“前辈法力无边,这次出行多亏有你相助,否则我们必然死于恶人之手。”
鲲主特意看了柳晓山一眼,道了声,“好说”。
她指着北方一望无际的海水说道:“此地向前五十里你们仍然是向北,但是过了那个地方你们就是向南了。”
“前方便是北极点所在?”陈云生道。
鲲主点头道:“没错。以后不要到这里来,若非由我陪伴,你们恐怕早就被水中数万只寒鲲吃掉了。就算那幻面也一样,如不是他走得快,一样会葬身鱼腹。”
陈云生指着自己呼出的哈气说道:“此地温度已经在冰点之下五六十度,为何海水不结冰呢?”
鲲主望着远方的黑蓝色海水,说道:“很久以前,这里原本是一片冰封的世界,冰雪覆盖了一切,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白。那时候我还是一只没有化形的鲲。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这里的宁静被打破,无数人汇聚在此地,各自声称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直到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也许是他们的魂魄无法安息,自从那以后,海水就不再结冰,寒鲲的数量却大大增加。好在每隔五六年总有一群傻子送来无数的北溟鱼和修士,寒鲲才不至于自相残杀。”
柳晓山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真不知道上苍创造我们出来是为了什么?”
陈云生没有柳晓山那么多感慨,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在大屿山脉中也有一个类似的地方,那就是万魂谷。那里也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他曾经让苍梧古树给他准备大屿山脉十万年的历史,此时距离一年之期还有五个月。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曾经的岁月中震旦这个世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恍惚中,他甚至觉得,追求历史的真相比修仙更有意义。从那些浩如烟海的岁月中,仿佛能够触摸到那只左右生命的无形大手。
“如果你们不反对,我们还是上路吧。毕竟前路慢慢,想要到寂灭海的对岸需要一日一夜的时间。”鲲主充满磁性的声音让陈云生回到现实。
“一日一夜?我们从青洲北海岸来到这里足足花了十多天的时间,还是在使用北海船盟最快的飞舟的前提下。前辈的遁速也太快了点吧。”金光有些不信。自从这个青色头发的女人将大家带上水面,三人对她也不怎么如最初那般敬畏。
鲲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转而对陈云生道:“一会儿我现形之后你们跳到我的背上,抓紧背鳍,掉下去可别怪我。”
说罢,鲲主跳在半空中,身体在空中翻滚了一下,天空中陡然升腾起大朵大朵的云雾,雾气之中一直巨大的蛇形怪物不时显露出狰狞。
这是陈云生第一次目睹寒鲲的全貌,他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合适,总之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不想再见到这种丑陋的生物。
寒鲲长着一嘴参差不齐的獠牙,一对巨大的黄眼珠中闪烁着一股狠戾之气。浑身长满了脸盆大小的银白色鳞片,通体长圆形,如同一只巨大的蛇。尾巴和背上都有鳍,背鳍如刀似枪,根根直立冲天。
鲲主化身的寒鲲长约百丈,喷云吐雾,比之一条真龙也不逊色。陈云生带头跳上寒鲲的后背,柳晓山在他左侧,金光在右侧。三人紧紧抓住寒鲲背后那生有倒刺的背鳍,陈云生又施展元磁将三人牢牢和寒鲲的身体固定在一起。
第二十三章 有朋自远方来
鲲主微微摆动了着尾巴,显然很惬意这种形态,云雾她身旁氤氲升腾,仿佛在水中一般。
突然她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十二团青色的电光在她的身体侧面绽放开,逐渐,六对巨大无朋的青色闪电构成的翅膀从身侧伸展而出。双翅的翼展加起来超过了一百丈,也就是说比寒鲲本身的长度还长。
六对翅膀轮换扇动,鲲主一飞冲天,万里如云烟。
陈云生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满是镜子的隧道,四周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退去,世界在镜子中被拉长了,撕碎了,只有那一轮硕大的太阳仍悬挂在天空中。
寒鲲四周鼓荡起一层透明的膜,将朔风挡住,她的速度接近了匀速,在没有逆风吹拂情况下,三人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即使手离开寒鲲背后粗大的背鳍也不会被甩下去。
陈云生没想到当速度快到了极致,居然是这样一种感觉,他感到心胸霍然开朗,仿佛所有困难和谜团都会迎刃而解,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从未有过。
他转过后,发现柳晓山正眯着眼睛朝自己笑,不由得报以一个微笑,道:“你笑什么?”
“笑你像个傻子一般张开大嘴,对着前方发呆呗。”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快的飞空之物,就在刚才不久,我仍认为这世界上最快的东西也许就是那三叉戟了。”
“孤陋寡闻,像个土包子。”柳晓山轻笑着。
“可有些人就喜欢孤陋寡闻之人。”陈云生温柔地还嘴。
女子沿着寒鲲后背平坦的鳞片向前走了几步,嫣然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等去完了重法寺,了结了你的心愿,我们便去周游六洲。历遍六洲就去洪古,洪古转遍了就去其他的星界。我要去宇宙的尽头,去群星诞生之地,看看天神是如何执掌着世界运转的。”
陈云生望着那轮逐渐西坠的红日,心中感慨万千,就算修士能够飞天遁地,操纵水火,和缔造万千星界的诸神相比还是过于渺小了。
夕阳映在柳晓山白玉般的面颊上,灿烂无双,璀璨无比,陈云生喃喃说道:“也许远方除了远之外一无所有,不过一路有你陪伴,风景一定很绚烂。”
陈云生和柳晓山面对夕阳的时候,金光则一个人面对来的方向发呆,仿佛沉浸在昔日的岁月之中。一滴泪水不经意间从他的脸上划落,那是对曾经逝去的青春的祭奠。
在寒鲲背上的时间过的很慢,一天一夜仿佛一年。寒夜中,柳晓山和陈云生相互依偎看星星,整整坐了一夜。
终于在第二天过午之后看到了陆地。海岸线宛如一条黑丝线绵延曲折,鲲主逐渐放慢了飞行的速度。距离海岸数百里的时候,她身子一晃,化成人形。
陈云生放出穿云舟,恢复女身的鲲主俏立于船头,虽然皮肤上仍有浅细的鳞片,可那分女子的风韵却挥之不去。不过见到了鲲主真身之后,陈云生再也无法将这位女子和美丽联系在一起。
“前方就是黾洲,重法寺要一直向西南走。那个地方不太好找,你们一路打听过去吧。”鲲主说道。
“多谢前辈相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陈云生抱拳道谢。
鲲主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记住自己的诺言就好了,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举手之劳而已。记住,不要向别人提起我的事情,尤其是重法寺的和尚们。”
陈云生点了点头,目送鲲主离开。
穿云舟划出一条淡淡的云迹飞向海岸线。在鲲主背上待过一日一夜,陈云生有些无法忍受穿云舟的速度,几乎将穿云舟加速到了极限。
三人距离海岸线十里的地方收了飞空法器,遁光前行。登岸之后,金光向陈云生抱了抱拳,道:“后会有期。陈兄弟是个重义之人,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这个朋友我是认下了。”
“你打算去哪?”陈云生问道。
“青洲,那里由我的根。虽然不能出现在女儿身旁,可即便是远远看上她一眼,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幸福。”金光淡淡说道。
“你怕剑阁会迁怒于你的女儿?”
金光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剑阁势大。为报仇不择手段,如果我和她太近必然会给她带来血光之灾。”
“在青洲有什么不顺之事,可以去太白峰,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陈云生说道。
金光淡淡一笑,“天穹派刚刚灭了天穹派五派,正应该休养生息,我就不去叨扰了,剑阁的怒火不是那么容易就熄灭的。”
柳晓山插嘴道:“若你不嫌远,可以带着你女儿去金沙。我父王必然会庇护你们两人。”
不知怎地,金光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壮,他笑道:“我本是一个心死之人,何必再拖更多人下水。他剑阁想要找我也未必那么容易。两位,后会有期。”
说罢他转身向东边遁去,循着蜿蜒的海岸线消失在天际。陈云生注视着天空,直到他消失不见。
“我有种预感,以后我们还会遇到他。”柳晓山说道。
陈云生笑道:“你的预感时常灵验吗?”
柳晓山一本正经道:“我母亲的预感才准,只不过预测的次数有限。作为女儿,我多少继承了一些她的天赋。”
陈云生摇头道:“没看出来。若你预感管用,当年为何被天痕掠去,后来我在晴暖阁见你的时候为何一脸惊诧。”
柳晓山微嗔道:“是啊,我就是预感出错才和你在一起的。”
柳晓山突然发怒让陈云生意识到和女人相处的一条金科玉律,永远不能像对兄弟一般口无遮拦,即便两人已经亲密无间。
他将柳晓山轻轻揽入怀中,陪笑道:“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完,你怎么知道会是悲剧?你预感的一点也不差。”
听到这言不由衷的话,柳晓山的愤怒加重了一层,脸上却挤出一个笑容,她一边温柔的微笑,一边竖起了中指,一点淡蓝色的柔光在指尖闪烁,她温柔地戳到男人的胸口。
陈云生正在享受爱人的温柔,原以为突如其来的两人世界会是格外的温馨,却不料一股冰寒沁入膻中穴。浑身的寒毛乍立,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柳晓山掐腰道:“今后不许对我敷衍,不许对我撒谎,不许故意气我,不许背着我和其他女子搭讪,对我说话要有耐心,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
陈云生终于意识到柳晓山骨子里那份刁蛮并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少,只不过被两人间的热恋的火焰掩盖了而已。他佯作心口痛,眉头紧蹙,躺在地上沉默无语。
柳晓山感到不对劲,虽然她确信自己那一下伤不到对方,可从陈云生的表情上看,她仍然担心地凑了过去。
陈云生突然跳起,将柳晓山抱入怀中,朝女子的樱唇吻去。柳晓山初时还抵抗一下,待两人嘴唇相交之后,便再无抗拒之意,一脸的柔情,眼波中有说不尽的爱意。
就在两人缠绵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木鱼响,接着便是一个声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小僧在这里等你已经有三天了。”
两人被惊得一哆嗦,迅速分开,陈云生甩过头,就看到无念那张欠扁的脸上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情。
柳晓山则没有陈云生的涵养功夫好,一挥手三点蓝色的水滴打出,无念默念一声佛号,转头就跑,遁入身后无尽了森林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又露出头,满脸带笑地说道:“女施主真是太暴力了,小僧吃不消。”
陈云生强压怒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父说过,你们会从这里登岸,让我提前迎接,不能失了地主之谊。”
“天元大师居然能未卜先知,真是感谢他的一番好意了。”
“家师佛眼已看,看透万千因果。”
柳晓山道:“我们两人自然会打听着去重法寺,不劳你带路了。”
无念摇了摇头道:“家师说过,此去重法寺一路之上不太平,需要我确保你们的安全。”
“你?”柳晓山鄙夷地盯着和尚,道:“我们会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不劳你费心。”她恨和尚做灯泡影响自己和爱侣,故而一心想赶走对方。
无念木讷地摇了摇头,道:“那怎么行?你们两人是重法寺的贵客,少了一根汗毛都无法向师父交代。”
柳晓山怒道:“我并非不在意自己的安全,只不过你修为太低,和我们在一起只会拖累,谈不上保护。”
无念泰然道:“修为高低,手段大小不是姑娘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当年贫僧可是伤过你师姐的人,而你则被她困于斗室,你我的修为和本事高下立判,姑娘还是不要辜负贫僧的一番好意了吧。”
柳晓山还想发飙,陈云生打圆场道:“无念,就按你说的办,带我们去重法寺。”
小和尚满脸笑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二位放心,你们**之时就当我不存在,出家人什么没见过……啊…..”
柳晓山忍无可忍,打出两道水蛇,无念大叫着跳开了。
第二十四章 往生弥勒
陈云生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有这两位水火不容的主,这一路是别想清闲了。
果真如他所料,一路之上柳晓山和无念和尚时常斗嘴,每天不相互斗上两句都无法正常修行。初时无念和尚嘴上占便宜,可柳晓山后来居上,常常一句话噎的和尚脸红脖子粗。陈云生在一旁看的不亦乐乎,倒也不寂寞。
“重法寺有多少僧人?”陈云生问无念。
无念望着头顶的蓝天想了半晌,摇了摇秃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知道。”
“你是重法寺的一员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少和尚?这就如同我知道天穹派有多少修士一般天经地义。”
无念盯着陈云生,“重法寺和天穹派不同。寺内有很多僧人,扫地的是僧人,上香的是僧人,种田的是僧人,修行的还是僧人。有人挂单,有人常驻,算不清,也懒得算。”
“重法寺那么多和尚岂不是每天要吃很多东西?这些和尚既不种田,也不经商,却要消耗这么多粮食,真是浪费。”柳晓山没事找事地说道。
无念不生气,淡淡道:“重法寺接受四方香火供奉,教化世人,化解矛盾,弥合争端,超度亡灵,寺中僧人要做很多事情,绝非如你所想象那般悠闲。”
“我才不信呢!世人之间矛盾多半诉诸于武力,谁会找一群罗里吧嗦的和尚评理。”柳晓山不服气地嘟着嘴。
“当年的天门教和神力门因为一些小事生了嫌隙,后来发展到世仇,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修士死于暗杀和伏击,以致于两派即将爆发全面的战争。最后家师在阵前施展大神通震慑了两派的高层,最终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事后两派的掌门纷纷宣布皈依佛门,现在仍在重法寺修行,传为一段佳话。”
“十年前,赤岩国和蜀粟国因为一个女子而战,赤岩国大军已经兵临蜀粟国都城之下,眼看蜀粟就要玉石俱焚,家师再次出手,带领七十二个弟子前去阵前,一番开导之后点化了那个女子,将其渡入佛门。两国国君幡然悔悟,从此永弃兵戎。”
“二十年前,方舟国的太子为了躲避其弟的追杀,躲入重法寺。行迹败露之后,其弟花重金收买杀手前来刺杀,情况可谓危机之极。家师出手,震慑了杀手,让他们知难而退,为方舟国的王子提供了庇护之所。五年之后,那位王子潜反回国,取得了不少掌权派的支持,妄图发动政变。师父洞悉之后,派一位师兄前去斡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王子放弃了复仇、夺位,皈依我佛。”
“慢着,怎么这些人的结局都是做和尚?”柳晓山打断了无念。
小和尚晃了晃光溜溜的脑袋,道:“佛法广大,渡人渡己,他们受到师父的感召,皈依佛门,有什么稀奇的。”
“你家师父不会是想让他也剃度吧。”柳晓山指了指陈云生。
无念笑了笑,道:“我方才说过了,佛门不挑信徒。只要他有佛心,有佛性,那借这个机会皈依三宝有何不可?你说是吧,陈施主?”
陈云生面对柳晓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尴尬地笑道:“我还没有做够自由的野鹤,不想找一个神主来禁锢自己,万事随心,快意恩仇何等畅快。如果有来生,倒是可以考虑。”
“下辈子也不可以!”柳晓山怒道,“天元僧做的事情都是善恶不明,是非不分。神力门和天门教的事情分明是以大欺小,两个门派哪敢拂逆你重法寺的意愿?表面上没有嫌隙,可暗地里仍然仇恨着对方。”
“赤岩国和蜀粟国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那女人是无辜的,就算度化也应该度化那两个国君,为何要那女子承担一切后果?”
“方舟国的太子本应继承王位,却被兄弟追杀,他必然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委屈。重法寺不管也就算了,还让人家放弃了复仇,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算哪门子正义?这算哪门子斡旋?”
无念不动声色道:“别的我不知道,师父出手之后就没有了死亡,没有了流血,没有了纷争。难道这样做不对吗?换做你会怎样呢?为了一个人而牺牲一百人,这样的是非有什么意义?”
“如果换做我,会坐视天门教和神力门相互血拼,有些时候痛苦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只有让他们感受到切肤之痛,才会珍视生命。这两派动了嗔戒,需要受到惩罚。”
“我会在赤岩国灭掉蜀黍国之后将那个女子带走,让她远走高飞,做一只自由的鸟,而非任人争夺的物品。让赤岩国接受损失惨重的教训,让蜀黍国承担灭国的痛苦。有时候放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方舟国的太子看起来不算笨,我会带着他一起杀进宫殿,让那些篡位者知道兄弟阋墙是连佛祖都不会宽恕的重罪。有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不死而做的苟且和妥协。”柳晓山侃侃而谈,风不断撩动她的长发,显得风姿绰约。
无念盯着柳晓山看了半晌,笑容凝固,双手合十道:“受教了。我看姑娘和我佛有缘,说话都带着三分佛理,不妨皈依我佛,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相伴,诶,姑娘你别走啊。”
柳晓山转头气鼓鼓地回到了船舱之中。
陈云生嗅着柳晓山留下的那一缕甜香,心中无比的畅快。柳晓山说出了他所想却不一定能够说出的话。感叹两人默契之余,他默默感谢上苍赐予自己这样一个心有灵犀的女人。
轻舟向前,一路上逐渐有了人烟,从数十人的小村,逐渐到百十人的小镇,最后发展到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的城邦,黾洲逐渐展露其的繁荣昌盛。
所过之处,人物多半面带笑容,即使有争执也都和和气气,这点给陈云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暗忖,这莫非也是重法寺的功劳?
地势也随着深入黾洲而变得平坦起来,相比青洲的多山,黾洲可谓平了很多。经常遇到广阔的田野,田野中多半种有谷物,此时寒冬虽然一片凋零,但是可以想象夏天之时风吹麦浪是何等的壮观。
经过不少稠密的镇店之后,三人逐渐来到一片草原的边缘。虽然是冬天,可草原上依旧长满长可过膝的荒草,草茎泛白,是青洲不曾有的草种。
无念站在船头,指着远方那道地平线说道:“穿过白草海就到了菩提林。”
“这片草海有多广阔?”
“以现在的速度十天足矣。”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突然从天而降一道强光,光线闪后船头站着一个白净的和尚。身穿白色的袈裟,脚蹬白色的靸鞋,脖子上带着一串莹白的念珠,就连皮肤也白的没有血色。
陈云生正准备防御,那和尚的眸子扫过他的眼眸,两人相视的一刹那,他紧张的心逐渐放下,只感到一阵平静。
不等他说话,无念突然跪倒在地,磕头道:“弟子参见师叔。”
那干净的和尚摆了摆手,道:“免了。他可是陈云生?”
无念犹豫了一下,支吾道:“师叔,这是师父他老人家请的客人,您老就别搀和了。”
干净的僧人冷笑道:“我师兄脑袋坏掉了。明明是责无旁贷的事情却劳烦旁人,真替他丢人。”
无念头垂的很低,仿佛做错了事情,低语道:“师叔云游归来,不妨去寺中盘亘上几天。”
和尚没有理无念,而是对陈云生说道:“陈施主,此次重法寺之行就不用去了。你可现在返回,老和尚那里由我去给你说。”
陈云生一愣,讶异道:“大师何出此言?”
“那天元这次找你是有求与你,这件事情你不必答应,也不应该由你来做。”
“天元大师救过我的性命,委托我一些事情也未尝不可。力所能及,必当尽力而为。”
和尚冷笑道:“世间之事自有定数,该你的就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该你的也不会找上你。这件事情本不该你去做,又何必多此一举?”
“师叔,请自重!”无念在一旁鼓了半天勇气终于憋出这样一句话。
和尚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从不轻贱自己,何须自重。反倒是坐在重法寺中万年不死的老秃驴要自重一些。”
无念忍无可忍,一拍天灵,放出六道佛轮,在金光之中,双眼怒视着对方,眼看就要出手。
和尚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陈云生说道:“愚蠢。老和尚没安好心,你若不信就去看个究竟吧。”
说罢,他一转身,天空中垂直射下一道光芒,和尚同光芒一起消失在寒风中。
“来去如光,这和尚是谁?”
无念收了佛轮,叹气道:“他是我师叔,佛号苦无。”
“为何他会对你师父如此憎恨?”
“两人所执不同,后来分歧渐大,他就离开了重法寺。没想到这次居然回到了黾洲。”
“你貌似很怕他。”柳晓山问道。
无念苦笑一声,道:“重法寺的和尚有哪个不怕他,他就是佛门三菩提中的第二位,号称往生弥勒。”
第二十五章 重法寺
“佛门三菩提是受人敬仰的得道高僧,为何他和你师父势同水火?”柳晓山问道。
无念摇头叹气道:“我师叔在红尘总走动颇多,也是三菩提之中杀戮最重的一个。他号称所杀之人都有必杀的理由,宣扬现世果报。这是广大以慈悲为怀的佛门弟子无法接受的。哪怕是以性格乖戾著称的红拂大师也不敢苟同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
“你说谁性格乖戾呢?小心我告诉师父她老人家。”柳晓山不悦道。陈云生却觉得无念所言**不离十,红拂的性格又起止是乖戾。
无念急忙摆手,道:“我失言了,姑娘万勿给你师父提起,莫说你师父,就是那个师姐我也惹不起。”
柳晓山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
“貌似这次天元大师真的有事所求?”陈云生问道。
无念叹气道:“有一件事师父想让你去办,至于做与不做全取决于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本身也并不难做。”
“重法寺的僧人成千上万,为何偏偏找我们去做?”柳晓山质问道。
无念摇头道:“这是师父的想法,小僧不知。他佛眼一开可以看到百世之前和百世之后,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你莫欺我,哪里有能够预测百世的神通?”柳晓山睁大了眼睛。
“当年柳姑娘和陈施主在天穹山脉遇险,天痕妄图行凶,便是师父提前预知,前去营救。陈施主在金沙打那场明月台也是师父先知先觉,让我去帮忙的。”
“单凭这点,也不能说能看到百世之后的事情。”柳晓山不服气地说道。
陈云生劝解道:“晓山,多说无益,我们去重法寺一看便是深浅。”
柳晓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陈云生加快穿云舟,一道气浪从飞舟后排出。
十天之后,草海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一片望不见边界的树林,树冠之上挂满了白色细丝,被风一吹,满天都是白色的飞絮,如同飘雪一般。
“这是什么树,好生美丽。”柳晓山心旷神怡道。
“这就是菩提树。冬天树叶落,灵丝生,到了春天,白丝会在一夜之间落尽,枝头再次挂满树叶。”无念说道。
就在这时,从树林深处飞出两个僧人,孔武有力,双脚踏空,大步流星向这边赶来。
无念一指两人,道:“师父遣两名知客僧来迎接我们。”
飞舟向两人驶去,不多时在空中相遇。那两名强壮的和尚彬彬有礼道:“知客僧悟明,悟亮恭迎禅悦,恭迎师叔回寺。”
无念双手合十,对两个和尚念了一句佛。陈云生还礼,在两个僧人的带领之下,进入菩提林。
约莫飞了有一个时辰的光景,前方树木稀疏,闪出一座巨大的建筑群。看规模比天穹派全盛时期占地面积还要大。楼台殿宇应有尽有,松竹亭榭更是不在话下。
僧人稀稀疏疏,不如想象的多。无念解释道:“冬天重法寺闭门谢客,只有春秋两季才开放寺院,接受四方的朝拜。”
“这寺庙好大的架子。”柳晓山咕哝道。
悟明转过那颗硕大的脑袋,说道:“重法寺是天下佛门的祖庭所在,有些规矩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些规矩都是对僧人而言的,对客人自然不会约束。”
一行人按落穿云舟,来到重法寺的门前。不等吩咐,中门打开,从寺门中走出两列小和尚,一个个身体轻健,列于大门两旁。
从大门内走出一个老和尚,身材高大,一脸的皱纹,面带笑容道:“欢迎陈禅悦来到重法寺。”
无念低声说道:“这个人论辈分是我师叔,法号元性。”
陈云生简单还了礼,随从元性和尚步入重法寺的大门。从进门的那一刻,不知矗立在此地多少年之久的重法寺就显露出一种令人肃然的震撼。就连一路冷嘲热讽惯了的柳晓山也噤声不语。
三人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树梢上挂满了禽鸟的巢穴,树木的枝叶遮住了大片的天空,致使寺内的光线有些晦暗。
透过敞开的殿门,陈云生看到宏伟的殿宇之内供奉着一尊尊高大的佛像。有的古朴,有的华丽,造型各异,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时期修造的。路上的僧人各个目视前方,对于陈云生的到来目不斜视,就算柳晓山那天人一般的容颜也没有为她带来多少回头的目光。从这点上说,她有足够的理由郁闷。
一行人穿过不知道多少重的院子,寺内的建筑逐渐从高大变成了低矮,最终他们在一间茅屋前停了下来。草屋顶的茅草很厚,用的是白草海中的白草,风一吹,宛如波涛一般。
知客僧让陈云生和柳晓山在门口等待,元性在一旁陪伴,一人进入屋中禀报,不多时木门大开,门口出现了一个老和尚,正是天元僧。天元老僧身穿那件万古不变的土黄色的僧衣,脸上的皱纹不多不少,仿佛一直都是那样子。
见到陈云生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更显得亲切之极,“陈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陈云生急忙拱手施礼,道:“晚辈讲过天元大师。”
天元僧眯着眼睛看着柳晓山,笑容可掬道:“这位姑娘可是当年被天痕掠走的那位?当真是天人一般,老朽活了这么久,可没见过谁有这般惊艳的容颜。虽说皮囊之物不值一提,可这等惊艳只有上天的垂青才能铸就,可谓采天地之精华而成,超凡脱俗。”
天元僧一番赞许,让柳晓山脸上泛起了红霞,对于重法寺的印象大为改观。
无念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心中暗道,还是师父会讲话,我若将这番言语早早说出,哪里用的一路听这女人的冷言冷语。看来女人是要靠哄的,这话没错。
陈云生和柳晓山进入屋内,元性、无念以及其余的和尚各自散去。木屋的光线并不明朗,窗户上用的是普通的窗棂纸,时间过久已经发黄。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几个蒲团。桌上放着一尊小佛像,佛像前有香炉等物。
天元坐在一个蒲团上,招呼柳晓山和陈云生和自己对坐。
“大师远道找我们前来所为何事?”陈云生率先问道。
天元笑道:“小事一桩。不如先说说你心中的疑问吧。”
陈云生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先从那几份奇怪的地图和黄金腿骨说起。他将地图一件件放在桌上,又拿出在寂灭海底取得的黄金腿骨,以及金光洞内的那具金身。
“我们在寂灭海底获得了此物,不知道大师可否认得。”
天元将那件腿骨拿在手中,仔细掂量了一下,又放在地上,道:“此物貌似是一件残品,应该还有其他的组成部分,构成一个完整的黄金骷髅。也许是你身边这件黄金骷髅的缩小品。”
他又拿起了那几件地图,仔细端详了半晌,道:“树叶上的地图是寂灭海中北极点所在,你们已经去过了。另外两份地图,一个是神力山,一个是气息宫所在。”
“这两处是什么地方?”陈云生问道。
天元拿出一份黄色地图,在桌上摊平,指着黾洲的一处所在说道:“这里是神力山,是黾洲最高的山峰。这份兽皮地图所标出的地点就是此地。”
他又指向一处遥远的所在,道:“此地是紫罗,气息宫是紫罗第一大派。虽然不及修罗门,星宫这等超级大派,可比起一般的门派可大多了。另外一张地图标明的地点就是气息宫的主宫所在。”
说罢,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宣纸,薄如蝉翼,色若枫叶,宣纸上用细腻的笔锋描绘着山川地形,“这张地图上记载了另外一处所在,看年代应该和你那三份成于一个时代。这四份地图标明的地点有关联,黄金骷髅的其余部分应该就在这三个地方。”
陈云生疑惑道:“弟子这三份地图是在三个不同地方获得的,大师怎么知道这四份地图相互有关联。只凭年代就如此断定,未免过为武断。”
天元僧笑道:“你上眼就是了。”
他的手在四张材质各异的地图上划过,地图右下角都呈现出一个金色的骷髅头,形状和位置分毫不差。
“敢问大师如何知道这点的?他在身上揣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柳晓山问道。
天元笑道:“小姑娘问的好。老衲不仅知道这点,还知道当年你小时候的一桩趣事。”
“哦?愿闻其详。”
“当年你母亲带你寻名师教授道法,本来已经请了天痕作为你的师父,可你偏偏不肯接近那老道,嫌弃人家衣衫褴褛。偏巧这时红拂经过,用一串碧玉念珠吸引了你的注意,你死活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你父母最终请她作为你的师父。殊不知天痕主攻道术,红拂虽然佛法精湛,可毕竟隔行如隔山,你若拜了天痕,今日所成远超于此。”
柳晓山微微讶异,又马上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这算什么,我小时候的事情在金沙尽人皆知,大师不知从何处听去,有什么稀奇。”
第二十六章 天元的请求
天元笑道:“好吧,再说一件事。当年你和陈小友第一次想见之时,他欲收你为女仆,可有此事?”
柳晓山和陈云生同时脸红,这件只存于两人心中的私密之事被他人揭开,如同将两人**的陈列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两人脸上火烧火燎。
“当年在太白峰,月色撩人,这位陈施主夜半归来,从后窗看到……”
“大师嘴下留情,陈某感谢。”陈云生急忙说道。
柳晓山满面通红,道:“大和尚居然有偷窥的癖好!”
天元哈哈大笑,道:“我这双眼,看未来看不清,看过去却再好没有。你若不服气,我在说几件只有你二人知道的事情,你看如何?”
柳晓山薄怒道:“够了,信你了。”
陈云生岔开话题道:“大师手中的地图是什么地方?”
天元道:“此地叫做万星谷,在南蒙大洲。属于星宫的势力范围。”
“您向我们展示地图恐怕不只是告诉我们你也有一份同样的地图吧?”柳晓山说道。
“我有一事相求。”天元诚恳地说道。
柳晓山微露警觉,道:“天元大师手眼通天,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们这种小辈做的,您真的高看我们了。”
天元平静说道:“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并不难,对你们而言却不容易。不过这件事情非你们做不可,至于为什么,我不能说。请相信我这双佛眼不会看错。”
“如果我们不做呢?”柳晓山站起身来。
天元微微一愣,旋即道:“不做就不做。老衲从不强迫人。”
陈云生将柳晓山拉回到蒲团上,道:“大师不要误会。虽然我修为不高,可自知点水涌泉的道理,您只管开口,云生自当尽力而为。”
天元颔首道:“我要你们将这三个地方全部探上一遍,将那黄金骷髅的其余部分凑齐,然后带给我。”
“这三个地方一个在黾洲,一个在紫罗,还有一个在南蒙,几乎将震旦所有大洲都囊括了,仅路程都要我们跑断腿,更别说其中的凶险。我们在寂灭海底几乎丧命,这事情我们做不了。”柳晓山快言快语,当场拒绝了天元。
“大师让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好奇吗?”陈云生问道。
天元叹了口气,指着窗外天空中那一颗即使在白天也能看清楚的血星,说道:“你们没有发现那颗血星越来越亮了吗?”
陈云生点头,道:“曾经有不少人对都我说过这件事情,但是都没有说明白,那三颗血星代表什么?”
“素闻你熟读青洲典籍,可知道上古时期,有白极一族降临本界,他们自称为神祇,统御众生,决断生死,那段时间是本界最黑暗的时期。”
天元僧双眼泛起了一层云雾,其中闪烁着无数萤萤之火,仿佛旋转着的星云。
“人们生活在束棒和严律之下,拜倒在神祇们的脚下,为他们创造数不清的伟岸殿宇,高大塑像。人们不能有自由的思想,每日晨曦之时必须背诵单调的法典,日暮之后还需要聆听来自主神的教诲。他们一生都在重复的劳动,死后和灵魂被神祇们吸纳,用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所谓震旦的黑暗年代。黑暗年代过于久远,以至于我们已经无法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当年的痕迹了。据说当啸天氏降临本界,手持长刀和盾牌,将神祇们杀死,唤醒了甘愿为奴的人们。从那一天起,啸天氏便成了人们崇拜的真神。没人知道他从何处而来,也没人知道他为何来到本界。啸天氏切断了本界通向其他星界的纽带,为震旦带来了相当长的一段安宁。”
天元僧悠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执着和坚韧,让两个在修行者中还算年轻的人心中一片宁静。仿佛随着和尚的话语,回到了那个黑暗年代。
“黑暗年代之后,震旦进入了繁荣期。在啸天氏的教化下,人们学会了修行,学会了当年只有神才能会施展的道术。啸天氏因为本界灵气稀薄,终于死于本界之中。”
“这段故事我听过,天穹派供奉的古神就是啸天氏。”陈云生道。
天元僧点头道:“没错。天穹派是啸天氏的后人。当年啸天氏将开化最早的一批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门派。门派的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了,他们号称守护者,暗中保护着震旦不会再次被其他星界的修士荼毒。”
“难道天玄门的人都是守护者?”陈云生心中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脱口而出。
“不全是。天玄七子,包括那个死去的天旭老人都是守护者中最核心的力量。至于门派中辈分较轻的人还没有资格成为守护者。门派传了一代又一代,守护者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变的是守护者当年的誓言和对震旦那份忠诚的信念。”
一个个谜团在陈云生心中迎刃而解,师父飞云子不愿让自己过分涉入守护者的事情而对自己只字不提。天玄门的旧人不愿违背飞云子的意愿同样对自己有所隐瞒。师伯当年去洪古恐怕也未必是游历。四师兄赶来助自己取得明月台一胜之后,匆忙离去也应该和守护者的身份有关。那个疯癫的师伯鬼神子,偏执的师伯元坤子怪异的行为恐怕都和守护者的身份有关。
一切,一切仿佛一团云雾拨开这层,又陷入了另外一层,陈云生想了半晌,叹气道:“他们瞒我好苦啊。”
“十万年前,白极一族再度临世,引来震旦的恐慌。可此时震旦远非当年可比。单凭一两个白极的族人难以成事,他们便在本界培养了一群修士,建立了一支力量,叫做星宫。宣扬自己的信条,培育自己的信徒,最终发展壮大。终于引发了震惊本界的一战。”
“那个时候守护者的力量达到了全胜,双方势均力敌,从寂灭海一直杀到青洲的百万森林。惊天地,泣鬼神,据说当年修士们流淌的鲜血将寂灭海的冰山染红,将大屿山脉的树叶染赤。最后守护者激发了啸天氏的战魂,将白极的王者圣皇击杀。他的双目圆瞪不闭,怒视震旦所有生命,所以守护者特地派出几人在掩埋圣皇头颅的山谷守护。世代如此,一步不离。”
“那个山谷是否叫做断头谷?”陈云生问道。
和尚点头,道:“就是狻猊族居住的山谷。”
“那我的六师伯鬼神子就是奉命看守圣皇的头颅的守护者?”
“守护者到了这代力量消陨,只有他一人继续看守那颗头颅。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凉。”天元声音中带着伤感。
百余年的枯守,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陈云生不敢想象六师伯所经受的孤独,对于洛残阳的敬佩越发深重,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那个骨瘦如柴的师伯面前,好好给他磕几个头。
“近十万神祇再也没有降临,是吧?”沉默了半天的柳晓山问道。
天元和尚摇头道:“三百年前有一人来到本界,他的名字叫做以太阴。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待多久就走了。这让星宫和一些希望神祇临世的人失望了好久。”
“为何神祇被灭杀之后守护者不一鼓作气,除掉星宫呢?”陈云生问道。
“谈何容易。”天元叹气道:“星宫有他们存世的教条。在普通人眼中,他们是正义的化身,扶危助弱,劫富济贫。星宫有相当一批拥趸。当年守护者除掉圣皇之后,力量衰减到了极点,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就在他们休养生息的同时,星宫也慢慢恢复了实力。至此双方都没有再继续战斗下去。守护者的信条也不允许他们随意杀戮本界之人。”
“天上的血星难道是他们临世的前兆?”柳晓山指着窗外那可若隐若现的星辰说道。
天元僧道:“正是。每次神祇降临本界,天空中都会亮起一颗血星,只不过这次天空中并非只有一颗,而是三颗。”
“他们的力量强大吗?”柳晓山问道。
“三百年前我有幸见证了他们的力量。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修行这种古老的秘技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进步吗?我们真的比那些上古时期的守护者强大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何我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天元僧声音中透出浓重的无奈,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绝望。
陈云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问道:“这就是你让我们去寻找黄金骷髅的目的?这和对抗即将临世的神祇有什么关系。”
老和尚道:“黄金骷髅隐藏着一个秘密,可以对抗神祇,这是我可以确定的。”
“为什么是我们?如果黄金骷髅隐藏着这么重要的秘密,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柳晓山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和尚指着自己的双眸说道:“请相信这双眼睛。这是从万千梦幻泡影中看到的唯一真实的景象。你们,只有你们亲自前去才能起作用。将金骷髅带来。”
第二十七章 佛眼轮回
陈云生收下了天元的地图,并且将黄金骷髅的腿骨收起,他指着那尊骨骸说道:“我听无念说,这是得道高僧的金身,不知道大师能否告知此金身的来历?对于金身是否有特殊的处理方式?”
天元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僧人的金身。无念他才疏学浅,误导了陈小友。我认为这件骨骸必然和金骷髅有莫大的关系,它有可能就是金骷髅的原型,建议你妥善保管,也许能够解开骷髅的秘密。”
陈云生将骨骸收起。眼光落在了一块不显眼的黑色圆形贴牌上,他险些将这东西遗忘了。
“大师可知道此物是什么吗?”
天元将星盘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半晌,陷入了沉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了声,“奇怪”。
陈云生追问,“这星盘有什么问题吗?”
天元僧的手拂过那块星盘,无数淡蓝的星光瞬间透射到天空中,整个木屋仿佛变成了浩瀚的宇宙,星与星只之间的距离和角度在这个模型中精确的体现。
“从这个角度而言,这块星盘似乎是一个星界的地图,它用来指引人们在星界中穿行的方向,并且最终到达一个目的地。而且还具有开启空间的妙用,只不过我尚不得其法。”
陈云生越发的佩服天元和尚,一眼便看出此物的渊源。当年他是亲眼看到那个自称自己姐姐的墨眉就是用此物撕开空间,消失在此界之中。当年他目睹了天穹上人为了去洪古费了多大的力气,显然此物要比他师伯的法宝精妙多了。
“可是单单传送和星图似乎并不是这块星盘的全部功用。你看,这星盘后面有六个同心圆环。”天元将星盘翻了过来。
关于这点,当年目睹墨眉的星盘之时,陈云生心中已经有了疑问,不禁他的星盘更大,且背面的图案也不尽相同。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对与不对。”柳晓山说道,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大胆,甚至没有直接说出来。
“柳姑娘尽管说就是了。”
“六道轮回,莫非这星盘有打乱轮回的功效?”柳晓山话一出口,也觉得太过于匪夷所思,这轮回是天道,人又怎么能染指。
不过天元僧并没有笑,他沉默地抚摸着星盘,过了良久说道:“陈施主若你信的过我,可将星盘放于老衲这里,我需要花些时间弄明白此物背后的力量。”
陈云生点头,柳晓山摇头,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师想探个究竟我求之不得。晚辈修为浅薄,此物在我身上放了那么久,甚至没有半点进展,还请大师受累了。”陈云生说道。
天元盯着柳晓山道:“姑娘不放心老衲?”
柳晓山嘟着嘴说道:“这东西的主人都答应了,我自然没有意见。不过小女子进入重法寺之前,听到你师弟的一番言语,心中有些堵的慌。”
天元僧道:“小姑娘就因为苦无他几句话便对老衲形成先入为主的印象未免太过武断。苦无和我本只是理念上的不同,可世人多半会因为别人与自己信念不同而生气,发展到最后,便是党同伐异便。苦无即是如此。这点本就破了佛说的嗔戒。”
“我和苦无随着修为的深湛,沿着各自的方向越行越远,都有所成就,也都不能说服对方。他嗜杀,认为作恶之人必须死,今生就要得到报应。他信律条,认为人们的行为应该严格遵守佛家的戒律,或者是世间的道德,如果做不到,就应该受到惩戒。而我则崇信仁慈,认为对与错并没有那么重要,人性才是最关键的东西。为了一个结果让赔上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并不是佛家所云的仁慈。”
柳晓山摇头道:“苦无的看法固然有问题,可依你所言,因为多数人的益处牺牲个体的利益便是合理的吗?”
天元道:“万事不可过于拘泥,也没有特定的成规。如果一边是千万人的意愿,一边是一个人的意愿,你会选择那边?”
柳晓山道:“就算一边有一亿个相同的想法,也不可剥夺另一边那一个人的不同见解。”
天元道:“小姑娘果然有见地,若你和我师弟相谈,他应该会喜欢你的。”
他转向陈云生,问道:“陈施主,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和晓山看法相同,她说出了我心中所想。但是这种想法我不一定会表露出来,在坦白和执着上,我不如她。”陈云生坦然道。
天元道:“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听到一个结果,两位是否要去?”
“去!”
陈云生斩钉截铁地说道。对于这个答案,柳晓山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在她听说了天元的理由之后,便赞同这种做法。对于她而言,能够和爱人一起浪迹天涯,看日出,听风声,品朝露,观晚霞便足够了。
“好,很好。不过去之前我还要请两位做另外一件事情。”天元满脸笑意地说道。可这笑意在柳晓山眼中便是得寸进尺的表现。
“大师不要得寸进尺,虽然你救了云生,可他已经答应为你做一件事情,这已经足够了。”柳晓山不客气地说道。
天元哈哈大笑,道:“小姑娘误会老衲了。我想请两位在寺中留上一段时间。想要去其余三个地点探宝,凭两位现在的本事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老衲斗胆要传授两位一些本事,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陈云生的元磁功法就是来自于天元僧,人家一出手就是颠覆性的功法,比之天星书阁中的典籍不知道要强多少倍,若能得到对方的亲传,自然是天赐良机。
“我愿意。”陈云生道。
柳晓山执拗地点了点头,这是看在陈云生率先答应的前提下做出的反应。她实在是不缺功法,师父红拂本就是佛门三菩提之一,而父亲更是一方的君主,能够接触到的顶级功法不敢说汗牛充栋也足够用的。
看到柳晓山的反应之后,天元僧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似乎对老僧的功法并不感兴趣。”
柳晓山道:“的确如此。如果大师能将那看透过去未来的佛眼传授给我,那小女子必然感激涕零。”
天元睁大眼睛道:“当真要学?”
柳晓山嘟嘴道:“当然。”
“那就传你佛眼吧。”老和尚无限惬意地说道。
柳晓山大吃一惊,这中佛门至高无上的神通在天元口中却轻如鸿毛,毫无门派之见便传授给了一个只见过第二面的小女子,就连以淡定见长的陈云生也吃了一惊。
“真的吗?”她讶异道。
“老衲不打诳语。”天元一脸至诚。
“请大师先告诉小女子,佛眼到底为何物。”
“所谓佛眼,又称为过去未来之眼。修炼到了极致,可以看到你所出生之后所有过去的事情,更可以看到将来百世之事。”
“如果你有这般神通,为何不去看看震旦此界能否安然度过此次危机呢?”柳晓山问道。
天元叹了口气,道:“难!”
“有何难?依照你的说法,佛眼不就应该如此么?”柳晓山追问。
天元道:“这件事情还真的不好解释。把手搭在贫僧的天灵,我让你看看佛眼中的未来世界。”
柳晓山将信将疑地将纤手搭在老和尚那颗秃亮的头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掌心沁入。
天元道:“准备好了么?”
柳晓山轻轻点头。
天元在身前掐了一个佛印,双目中再次闪烁起无数星点的光芒,一个宇宙的图景在他的眼睛中闪烁不定。
陈云生看到柳晓山脸上的表情由平静变到惊讶,她双眸中的光彩不见,焦点也不在集中在自己身上,变得无限的空洞。
过了良久,柳晓山将手拿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盯着老和尚,喃喃道:“为何会这样?”
“你看到了什么?”天元颇为淡定地问道。
“我看到了他的死!”柳晓山用手指指向陈云生。
陈云生感到背襟发寒,他相信天元不会用障眼法骗柳晓山,这没有必要。可女子从佛眼中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就算他看淡生死,也不能接受这种宿命论。
“我是怎么死的?”陈云生问道。
柳晓山支吾道:“你,各种死法,我算了一下,足有七十二种。”
“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怎么会有死七十二次。”陈云生更加诧异。
“那那副画面就是如此,栩栩如生。”柳晓山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恐怖的画面从自己脑海中清出。
“请大师解答。”陈云生转而为天元。
老和尚静静看着两个晚辈说了半天,才微笑道:“小姑娘只关心心上人,境界未免太小,你不妨再看看此界的命运,看看万千生灵的命运。”
柳晓山将手放回了天元的天灵,老和尚再次运转佛眼。这次柳晓山逐渐张大了嘴,双手捂嘴,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她急速将手抽出,沉默不语。
“晓山,你看到了什么?”陈云生问道。
“我,我看到了世界的毁灭。各种方式,山崩地裂,火山爆发,大地陷入万古的长夜之中,人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