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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连天     天道殊途txt下载     天道殊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水牢

    韩枫气得火冒三丈,摆出长剑,剑尖指向那人咽喉,狠狠说道:“师父,别跟他废话,一剑杀了,成全他的道义。”

    陈云生一把将他抓到身后,道:“去一旁警戒,这里用不到你了。”

    韩枫不敢多说,一溜烟地跑到北边的一个沙岗上看着北方的天空。陈云生蹲下,抓起那个修士的发髻,盯着他面如死灰的脸颊,道:“既然如此,在你死之前,我也不介意用一下抽魂的手段,毕竟你心中只有军令而无悲悯,你是冷冰冰的一把刀,而非人。”

    他额头散发出一道幽蓝的光晕,元神强大到了化神境界之后,所有和神识相关的东西都变得轻而易举,蓝光侵入了那人的天灵,年轻修士身子飞快的颤抖着,双眼向上翻白,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被抽魂是修行界极为恐怖的事情,那种痛苦在典籍中有详细的描写,据说是人间所有苦痛的集大成者,仿佛浑身的肉被一片片割下,又如身在沸水中煎熬,关键被抽魂的人并没有时间的概念,明明只有一瞬间,却如同过了数十年。如果一个人在热油中被烹了数十载仍不死,恐怕即使他的肉身不死,灵魂也死去了。最为讽刺的是,身处煎熬中的人脸上都会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是陈云生一生中第一次使用抽魂,也是最后一次。以至于多年时候提起此事的时候他仍心有愧疚,而那个年轻修士脸上抽搐的笑容竟成为他的心结,很多年后才慢慢淡忘。以至于他常常感叹善恶只在一念,对错转瞬互换。当然这是后话,此刻他尚未有此感慨。

    年轻修士死了,这是今夜行动死去第一个人,陈云生放出一团烈焰,将他的尸体焚化。指着那片轻吐着泡沫的海面,说道:“他们把人囚禁在了海中三十里处的一个水牢。”

    ……

    黑漆漆的海面如同一块墨玉,一轮皎月挂在中天,海面万点银辉。陈云生临风而立,韩枫驾着飞空法器,徐白露在他身后。

    “师父你一个人下去行吗?”韩枫关切地问道。

    “放心吧。倒是你们在海面要多加小心,我担心黄沙豹他们快回来了。”

    说罢,陈云生周身泛出一层幽蓝的光晕,他虽然不懂水遁,可修炼过水灵聚气术,潜入水面不成问题。带着一溜蓝光,陈云生潜入那片墨蓝色的海水。甫一入水,周身蓝色的水汽和海水契合在一起,顿时发出无数的水泡。被一片水泡包裹着,陈云生如鱼般潜入海底。

    此地是原本是深水港,但由于常年泥沙的淤积,早就被遗弃了。可距离陆地三十里的海面下仍是极深的。下潜了约有百十丈,陈云生感到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些白色的泡泡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被海水的压力吞没。

    脸上神情严峻,脚下仍然漆黑一片,若这样下去,潜不到水牢自己就会溺亡。左思右想,陈云生急中生智,激发起一团团元磁,元磁线飞快的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膛。“元磁领域”,陈云生摇了摇头,虽然这个领域没有半点威能,用来阻挡周围的水压是足够了。

    又向下潜了五六十丈,终于摸到海底,四周一片漆黑,陈云生掏出十余块莹石抛向四周,元磁力的驱使下那些莹石飘在水中,散发着幽幽的白光,多少能够看清楚身前十余丈内的景物。

    眼前是一个黑漆漆的山脉,山脉之上开凿了一个洞穴,两扇钉满铜钉的大门紧紧闭合。一道红光击中大门,陈云生的麒麟斩在铁门上开除一道长约尺许的刀痕。他又连斩数刀,终于彻底将那扇铁门砍开。海水飞快的涌入山洞,借着海水涌入的力道,陈云生也进入洞中。

    经过一道被海水灌满的山洞,陈云生头顶出现了一缕淡淡的光泽,仿佛是海面透射下来的月光。可他知道,此地是水下一百五十丈,别说是月光,就是薛离放出火龙,那种夺目的光泽也无法穿透如此厚重的海水。

    “看来上方是一个空膛区域。”

    想到这里,陈云生加快遁速,飞快的向那点光亮遁去。果不其然,光亮处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山穴。这处大山内部中空,布满大大小小的洞穴,这处水牢借助山形的特点,在山壁上开出一个洞口,可是由于山体内充满空气,所以海水无法灌入,形成了一个可以容人的区域。

    从水中出来,陈云生脚踏坚实的岩石,还没有站稳,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灵压从身侧袭来。一惊之下,急忙向一侧躲去,一道蓝色的光芒击中了山壁,激起无数碎屑。

    他闪目光观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自己身前十几丈处,手上操着一柄蓝色的长剑,冷冷地看着自己。

    “什么人?”

    “你是谁?”

    披头散发之人和陈云生同时发问,又同时住口。陈云生从对方披散的头发间看到一丝光亮,应该是对方的眼睛。而那人看了半晌,突然嘿嘿笑道:“居然真的有人潜入水牢,看来上面那群废物真是不济啊。”

    将长刀擎在手中,陈云生冷冷问道:“你是金沙的战修喽?应该知道我是来救人的吧。”

    “救人?”那人闻言哈哈大笑,声音凄厉,其中蕴含着太多的辛酸仿佛遭遇了多少不公平的境遇,“我不是金沙的战修,而是一个犯人,犯人你知道吗?就是杀了那些该杀的人,触犯了所谓的律条。金沙的律条就是狗屁,纯粹是一坨屎,不过杀了几个凡人,就被投入这里,你说公平吗?老子为金沙国出生入死却遭到这种待遇,你说公平吗?又有哪个修士手上不沾着几条凡人的鲜血?不过蒙李巍兄弟照顾,我变作水牢的牢头。说吧,你救谁?这里关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

    陈云生眯着眼看着对方,他看样子也只有金丹初期的样子,常年在水下,脸上生出如同水锈般的斑纹。水牢中的灵气几乎绝迹,看此人刚才一击虚浮无力,恐怕他的修为早就被水底的潮气侵蚀殆尽。

    他心中生出一丝怜悯,道:“我不想和你动手,让开道路,不要逼我杀你。”

    那人哈哈狂笑道:“杀我,你杀的了我吗?”

    说罢飞剑嗖地一声刺向陈云生的喉咙,同时他的手上飞快结印,陈云生身后地上的海水突然凝成了数十条水蛇,张牙舞爪冲向他。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陈云生咬了咬牙,身子如陀螺般旋转,黑色的元磁线将那柄飞剑带偏,数道金灵丝将那些水蛇绞碎,麒麟斩划出一道火线扑向那个散发之人。

    那人虽然张狂,却也识得陈云生厉害,高呼一声,连自己的本命飞剑都不要了,抹身向黑漆漆的山洞内跑去。陈云生哪容他跑脱,木遁化作一团清风,追了下去。那人跑的速度虽然抵不上陈云生的木遁,可是山洞之内岔路不少,三拐两拐之下,距离仍然保持着十丈左右。

    陈云生一张手,数条手腕粗细的厉闪击出,尽数打在山壁上,激起碎石一片。那个修士更不敢停留,“嗖”地转过一道弯,消失在前方。等陈云生追了过去,感到头有些大。原来身前是一条宽敞的地道,两边各有十几个牢笼,牢笼的门都被开启,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修士正如恶鬼一般盯着自己。

    这些人不知在这不见天日的水牢中关了多久,有些人早就丧失了人性,牢门骤然开启,见到的任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修士,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虽然法器都被收了起来,可是十几个丧心病狂的人单凭法术也够陈云生忙活一阵的。

    眼看着数枚赤红的火球向自己袭来,陈云生双手放出十道闪电,将火球击碎,火星飞溅的瞬间,这些口中“嗬嗬”怪叫的囚犯们发了疯一样向他重来,不是放出火球,水剑,还有一团团黑色的风暴。

    陈云生此刻心如火烧,一夜折腾下来,不仅没有见到徐母的面,眼看着麻烦越来越多,步步受制于人,他的双手逐渐垂下,嘴角抿的薄如一张纸,心中渐渐动了杀机。眼看着一蓬冰锥袭来,陈云生挥手如刀,那柄麒麟斩被他激发的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一刀下去,三个人顷刻间身首异处,鲜血瞬间充斥于屋内。浓重的血腥味不仅没有冲淡这些犯人的戾气,反倒是让他们更加疯狂。

    “去死吧。”

    陈云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同时放出几十道恐怖的鬼脸,自从他两次大幅度提高自己的元神修为,魂法也得到了提高,“颤栗”的威力比之前大了何止数倍。狰狞的面孔拍在这些囚徒的心口,他们原本就黑暗的内心瞬间变得更加扭曲。一个个人满地打滚,屎尿横流,早就丧失了一个人所应该具有的特征。

第五十二章 埋葬

    陈云生毫无怜惜地加大的“颤栗”所需要的魂力,转眼间又有数十道阴森的鬼脸无情地打囚徒身上。这些十恶不赦的囚徒们挣扎着身体,不停地撞向地面,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留下鲜红的血迹。

    宛如死神一般,陈云生喝了一声,“破!”。

    十几个囚徒的识海被瞬间撑爆,一个个嘴歪眼斜,口吐白沫,绝气身亡,死之前经受的痛苦绝非常人可忍受。

    踏过这些痛苦不堪的死尸,陈云生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每杀一个人都是对杀戮者内心的一次折磨,如此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他不敢去想支持自己如此做的理由是否充分,天知道前面黑暗的角落中还有多少人要杀?

    穿过地道,来到最后一间石室,那个披头散发的修士满脸恐惧地看着陈云生,双手握着一柄短且窄的小刀,刀尖抵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的额头,用近乎疯狂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敢杀我,我就让她脑袋开花。退后,退后,给我退后!”

    陈云生停下脚步,此刻他心上的阴霾见晴,毕竟找到了一晚上为之忙碌的对象。将麒麟斩收入天灵,淡淡说道:“我本不欲杀你,若你能放了他,我可饶你一命。”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都杀了十几个人了,我放了她你必然会杀我。”那个修士惊慌地说道,短刀刀尖刺入徐母的额头,一丝鲜血渗出。老妪哼了一声,并没有呻吟,显然性子极为刚烈。

    陈云生脸色越发阴郁,道:“怎样你才能信我?”

    “你砍断自己的双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安全。”那个修士贱贱地说道,手腕略微向下划去,在徐母额头留下一道不浅的伤痕,鲜血沿着老人的泪线留下,宛如在泣血一般。

    “你不可以这样。这个人是一个疯子,他早就丧心病狂了。”徐母大声呼喊道,声音老迈,如同寒风中的枯枝,透着一股萧索。

    “好啊,我是个疯子,我丧心病狂,我让你说。”短刀刺入徐母的肩头,鲜血如注顷刻间将她肩上的衣衫沁透。

    陈云生咬了咬牙,眼中的黑色越来越盛,天灵陡然放出一道蓝光,无比强大的元神瞬间占满了整间屋子,为此,他释放了一半的魂力。平素看不见摸不着的魂力在这个空间内黏稠的如同凝脂。

    如此强大的魂力冲击下,已经不用施展任何魂法就能让斗室中的人瞬间束手。开始的时候顾及到徐母的安危,他不敢如此施为,此刻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那个金丹修士身体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陡然跪在地上,他的双目圆瞪,脸上肌肉狰狞,仿佛在做垂死的挣扎,此刻他的神识早就被陈云生魂法冲击的一片空白,丧失的抵抗能力,而徐母则直接晕厥过去。

    陈云生奔到那个修士面前,举起麒麟斩,一刀两半,由于刀身带火,切口的血液瞬间凝固,故而没有鲜血喷涌而出。

    看着脚下两片尸体,陈云生长出了一口气,四周与世隔绝的环境的确能让正常的人变疯,况且这个人在被关入这个之前显然已经不正常了。

    他在徐母的人中上按了一下,渡入一丝灵元,虽然对方是凡俗之人,可修士的天仙真炁对他们一样受用。过了良久,徐母睁开老迈的眼睛,眼前出现了那个眼神犀利的年轻人,黑色的胡须透着对方不羁的性格。

    “谢谢你救我。是我儿让你来的吗?”老人费力地说道。

    此刻虽然分秒必争,可陈云生却想平静的和老人说上几句,他点头道:“是的。你的儿子徐白露现在是我的徒弟。我这就带你出去。”

    徐母点点头,轻道:“你先退出门去,我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

    陈云生心中略感奇怪,可也不及细想,退出石室的大门。他的脚刚刚踏上门外的一块砖石,突然心念急转,暗道不好,当他如电般回身到石室的时候,那柄短刀已经刺入了徐母的心脏。

    陈云生一边注入灵元,一边慌乱地从纳虚戒中翻出各种疗伤的丹药塞入老人的口中,外敷的药粉撒在伤口之上。可是鲜血如注,药粉还未附着在伤口上,便被冲开了。老人的生气逐渐的消散,眼看着不活了。

    “为什么!”陈云生大声呼道,空空的甬道中回荡着一句句‘为什么’。

    徐母安详地摇了摇头,轻轻道:“我说过,那个修士丧心病狂,我已无脸再苟活在人间。我死了,白露也少了牵挂……”

    陈云生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老妪身下看去,顿时一股怒火冲上顶梁,他的眼睛变得通红如血,周人的鲜血仿佛要燃烧了一般。他一遍遍追问上苍,为何要诞生这般猪狗不如的畜生。一滴浑浊的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淌下,灼热的划过皮肤,滴在老人冰冷的尸体上。

    一道黑色的花纹瞬间贯穿了他的后背,爬上他的脖颈,周身衣袍无风自动,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飘荡。陈云生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咆哮,这一声痛及心扉。

    良久。

    “让这一切罪恶和真相都被埋葬吧。”陈云生疲惫地说道。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将徐母的尸体交给徐白露。

    黑色的火焰骤然吞嗤了岩石,木门,墙壁上的火把,以及脚下两具冰冷的尸体。陈云生手上结印,一道火龙瞬间在他手中诞生,火龙越来越大,斗室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与往日的火龙不同,这次召唤出的火龙身躯上带着一条黑色的斑纹。

    火龙昂首怒吼,一股熔岩喷薄而出,将山体冲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海水从大洞灌入,却浇不熄火龙愤怒的火焰。巨龙腾身而起,在水中泛起无数巨大的白色泡沫,宛如一道飞升的白带。

    ……

    韩枫和徐白露正在半空中焦急的等待,突然看到海水如同开锅了一般,水面下亮起一阵阵通红,如同着火了相似。三息之后,一条冒着水汽的火龙腾空而出,比之薛离召唤的火龙之大不小,身上居然还带着一条黑色的斑纹,显得极为彪悍。

    火龙飞上夜空,在月色下盘旋而舞,张开巨口悲伤的鸣叫起来,声音厚重苍凉,百里之内皆可听见。五息之后,火龙消散,可四周的空气中依然带着余温。

    徐白露焦急地看着韩枫,道:“这,这是谁的法术?”

    韩枫自豪地答道:“还用问,当然是师父他老人家的。火龙一出,我看没有多大问题,多半一会他老人家就会将伯母救出。你不用担心了。”

    徐白露眼神游离地望着水面,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

    陈云生出水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冰凉的海水从身上流下,如同一只落汤鸡。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徐白露那张充满期待的面孔,以及那双透亮的眸子。一个对世界充满希望的人终将被世界的黑暗所震慑,他将何去何从,陈云生心中没有答案。

    “请问师父,见到家母了吗?”

    陈云生麻木地点了点头,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对方,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将她救出。”

    徐白露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仿佛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泪水一瞬间奔涌至眼角,沿着泪线缓缓滑落。母亲走了,却以一种无法令他接受的方式,居然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他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师父显然已经尽力了。

    “能不能告诉我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盯着徐白露的眼眸,陈云生艰难地说道:“现在并非告诉你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看着满天寂寥的星斗,陈云生思绪不断,他不知道告诉徐白露真相之后,这个年轻人的命运会转向什么方向,如此悲伤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染指了。

    徐白露眼中露出了不解,他追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家母之死还有内情?”

    “修行者的心境是修行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东西,告诉你这些未免会留下心结,多说无益,我们走吧。”陈云生沉闷地说道,他利用沉闷的声音压制内心的愤怒和激动。

    徐白露犹有不甘地点了点头,倔强的说道:“师父何时能告诉白露?”

    陈云生看着他的眸子,道:“元婴地仙后,我可告知你一切。”

    接下来接下来的安静令人心悸,最终徐白露无力地点了点头。

    正在众人交谈之际,天空中飞快的划过一团黄影,黄影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光尾,速度之快犹胜于陈云生的穿云舟。

    “对手来了,你们两个退后。”

    韩枫和徐白露依言慢慢地退到陈云生身后百丈处。陈云生将麒麟斩擎在手中,愤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灼烧,就连刀身上的火焰也格外的明亮。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以对方的鲜血来祭奠徐母的亡灵。

    黄沙豹怒哼哼地出现在陈云生的面前,他用手指了指对方的鼻子,道:“居然用这种阴险的伎俩来骗我上当,还好爷爷赶上了,今天你们谁都走不脱。”

第五十三章 怒斩黄沙豹

    看到他孤身一人现身,陈云生心中明了,黄沙豹的遁光的确飞快,远非他的随从所能及的,如果所料不错,不一会儿大批的战修就会赶到,而杀掉对方的机会就丧失了。想到这里,他也不说话,骈指运刀,施展了“凤鸣决”中“朝凤”一式。这些招式只有在炼制了本命物的前提下才能施展,虽然陈云生掌握日久,可今朝方才第一次施展出。

    麒麟斩瞬间涨大了一倍,带着惶惶的威压,迅捷无匹地飞向李巍,刀还未至,那抹灼人的热量已经令黄沙豹衣角的战袍燎上星点的火焰。他大呼一声,一柄裹着沙粒的长刀飞出,和麒麟斩搅在一起。两柄长刀金属的碰撞声在静夜中仿佛呼啸的野兽,搅得天空一片狼藉。

    黄沙豹感到自己的本命物上传来的压迫感,一阵阵力不从心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而陈云生这边,逼退了李巍的长刀,“朝凤”一式也用到尽头,他骈指间两道法诀击出,麒麟斩迅速旋转起来,裹挟起无数炙热的火浪,向李巍击去,这式叫做“归林”,那熊熊的火浪如同归林的雀鸟,纷乱而没有规律。火势燎原,令黄沙豹不得不掐指运诀,一道沙壁凝在空中。可麒麟斩是何等凶猛,瞬间就将那道沙壁斩得土崩瓦解。

    李巍看到陈云生的势头不可抵挡,高呼一声退向岸边。陈云生咬了咬牙,驱动遁光追了上去,此刻他的杀机已动,不杀李巍恐怕此生难安。

    李巍的速度并不似他赶来之时那么迅捷,仿佛有意吸引陈云生来到岸上。韩枫看在眼中,惊呼:“穷寇莫追”,可是陈云生早就不见了踪影,哪里听得见他的呼喊。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徐白露追了上去,只可惜他的遁光不快,只能远远吊在后面。

    转眼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来到沙地。黄沙豹停下遁光,指着脚下惨淡的黄沙,狂笑道:“知道我为何将地点定在此处?”

    陈云生一边平复因为极速飞遁而有些纷乱的灵元,一边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等待一击致胜的良机,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里都是沙子,而我是用沙子的高手。”

    李巍一边说,手却不闲着,转眼间沙地上凝出数十条闪着金光的沙蛇,他大喝道:“撕了他!”

    沙蛇腾空而起,以迅雷之势扑向陈云生,与此同时,李巍手上飞快的结印,看似在施展一个极为精微复杂的道术。

    陈云生张开五指,数道元磁蓬勃而出,化作三只大手,转瞬间绞碎了三条沙蛇,可是这些沙子刚刚碎裂,便即重新凝形,变成沙蛇。

    陈云生冷笑一声,麒麟斩带着惶惶的火焰在身周一划,那些沙土做的蛇瞬间被烧成了黑色的琉璃,再也无法凝形。

    此刻对面的黄沙豹已经掐了最后一道法印,脚下的沙地开始剧烈的震动,那抹惨白的月色照耀下,沙地上居然活生生地冒出一只巨大的龙头。沙龙飞快地将四周的沙土吸纳于身体中,顷刻间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韩枫远远地叹了口气,双脚有些发抖,方才观看沙龙和火龙对决之时也没有什么感觉,原来远观和近看差别如此之大。

    陈云生双手立于身前,麒麟斩则飞快地旋转着,飞快凝结着火云。与此同时,陈云生倾入雷鸣术,火云之上瞬间又多了雷电纹理。他感到体内的灵元飞快的倾泻着,没想到利用本命之物施展“凤突”居然如此消耗灵元。刚才在海底那个火龙术已经消耗了两成左右的灵元。一路之上消耗的也有一成,现在他还有七成左右的灵元可以分配。修士斗法,大凡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多动脑子,而非一味的蛮力。

    沙龙摇头摆尾地向陈云生冲来,同时张开大嘴,无数细碎的白沙如同匹练般射向陈云生,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而此刻的凤突已经成形,陈云生高呼一声,“斩!”。麒麟斩发出一声嘶鸣,如同九天火凤一般冲了出去,带起天火无数。

    不等两厢能量碰撞在一起,陈云生身体早就不在原地,天玄霸气加身,借助强悍的肉身,他瞬间爆发出的速度不逊于遁光,只不过激发**达到的速度远比依靠法术来拥有的速度更加灵活自如,而斗法之时这点优势常常能够奠定胜局。

    两厢碰撞之下,沙粒被熔为黑色的琉璃珠,麒麟斩劈开那道沙粒的冲击波,直直刺向沙龙巨大的脑袋。这只龙眼看势不妙,身子极速上扬,速度极快,身体大部居然躲过了麒麟斩风火雷电的一击。虽然躲过了要害,可是尾巴却无法幸免。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刺啦”声,沙龙的尾巴被斩落,如同瀑布般的黄沙倾泻到地上,瞬间形成了一个小沙丘。

    黄沙豹眼前一花,陈云生已经来到切近,右手凤刃泛着电芒刺向他的心口,左手龙刃则自下而上,砍向他的下阴。李巍大吃一惊,没想到斗法的当口居然发展到了肉搏。他擎出长刀,挡开龙刃,同时狼狈之极的缩成一团,躲开陈云生致命的一刺。

    就在他庆幸自己躲过一击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色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在他的胸口,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他身体如同风筝般飞向身后的茫茫沙丘,重重的跌落尘埃。

    陈云生哪里容的他喘息,随手抓住飞回的麒麟斩,一式“朝凤”,麒麟斩再次放出火光,激突至那个沙丘,瞬间在沙丘上绽放了一个巨大的火花。陈云生头也不回,双手在身前凝了一个魂法的法诀,天灵蓝光大盛。

    与此同时,他身背后的沙龙也摇首摆尾冲了过来,沙龙的尾巴居然神奇地重新长出了。方才一击已将这个畜生彻底的惹怒,张开大嘴又喷出一条白色的匹练。陈云生骤然转身,眼看着那道沙子马上要袭到他的面门,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长约丈许的裂缝。裂缝中透出的气息十分冰寒,似乎来自九幽之地一般。四周的风和白色的沙粒风暴无声地射入缝隙之中,仿佛投入大海中的一滴水,丝毫掀不起波澜。

    那条沙龙见状,又打算向天空遁去,躲过一劫。不成想早有一柄看不见的匕首凝在他的头顶,力劈华山而下,龙头瞬间被斩为两段,一段消失在黑色的空间裂缝之中,另一半光洁如镜,从空中无力的滑落。

    连连施展两道元神斩,陈云生长出一口气。转身飞向黄沙豹坠落的沙丘。沙丘之上突然翻腾起一蓬黄色的沙土,李巍狼狈的从沙子中爬出,胸前的甲胄早就被烧焦了,露出被烧的发黑的胸脯。身上衣衫褴褛,还有几道深深地口子慢慢淌着血。

    看到黄沙豹还没死,陈云生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人的抗击打能力真的不是一般强。元磁一击之后,就应该毙命,没成想挨了一刀之后仍然活蹦乱跳。

    李巍指着陈云生咆哮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杀我?”

    这句话差点把陈云生气乐了,看来刚才一下没把对方杀了,倒是把他给打傻了,事到如今不杀他如何对身后的徐白露交代,就算没有徐白露的事,不杀了对方恐怕也会在他心中留下心结,对修行大有损害。

    冷笑一下,陈云生没有耽搁时间,激起天玄霸气,身子拉出一道金色的虚影,如同一只麒麟相似。李巍吓得魂飞魄散,若不是刚才那一下受伤较重,破了道基,飞遁不得,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眼看着陈云生飞到,他急忙掐诀,身前涌起数条沙柱,将身体庇护周全。陈云生抡起元磁打在沙柱之上,激起黄沙无数。他移形换位,切到对方身侧再次施展元磁,巨大的黑色拳头挂风而至,不想又有一道沙柱移动而至,元磁再次亟在沙柱上,将那道两人合抱粗的大柱子击碎,却没有伤到李巍。

    黄沙豹大声喝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你可知道我在金沙国的地位,如果你就此罢手,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我不能。”陈云生的声音冷如冰霜。

    他握住麒麟斩,绕着黄沙豹飞快的旋转起来,身后带起一层黄沙,那十数道沙柱居然随着他的移动而动,时刻护卫着黄沙豹的要害。

    韩枫突然高呼道:“师父,那些修士回援了,你快看看。”

    陈云生借着袭击的空当,闪目光观瞧,只见天空中密密麻麻闪着数十点光芒,正由远及近飞来,看样子一盏茶的光景就能飞至此地,如果再杀不了黄沙豹,恐怕就永远错失良机了。

    陈云生神念微动,三柄飞剑接二连三地从纳虚戒中跳出,一心分三用,三剑在空中见缝插针的佯攻,分散沙柱的防御。同时手握龙凤双刀,电闪雷鸣间,“凤舞”击出,瞬间击碎了两个巨大的沙柱。空间一现,陈云生身子“嗖”地窜入李巍的防御圈内,麒麟斩红芒闪现。

第五十四章 杀恶人即是善念

    [少林老方丈的名言…]

    李巍大呼不好,祭出自己的本命长刀,陈云生几乎将三成的灵元都注入麒麟斩,红芒和火云顷刻间将半边天染透,一只火色的麒麟张牙舞爪吞没了李巍。伴随着一声惨叫声,那柄黄色的本命长刀应声碎裂。

    轻轻吐了一口恶气,陈云生收起麒麟斩,飞到半空,对早就惊得目瞪口呆的韩枫和徐白露说道:“走吧,可以回去了。”

    韩枫拽着心不在焉的徐白露跳上穿云舟,三人风驰电掣的消失在夜色中。

    ……

    夜色中,陈云生站在穿云舟头,在他身后还有韩枫。徐白露自从听闻母亲噩耗,整个人魂不守舍,一个人待在船舱中发奋修行,参悟剑道去了。

    过了许久,韩枫问道:“师父为何不告诉徐师弟他母亲的真实死因?难道真的有内情吗?”

    长叹一声,陈云生道:“有时候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如果他的母亲死前受辱,你觉得我是不是要如实奉告呢?有时候毁一个人远比杀了他更容易,我宁愿看到他死,也不愿他生活在痛苦之中。”

    韩枫点了点头,不再发问,安静的月色照在师徒两人的身上。

    过了良久,陈云生道:“枫儿,为师觉得你修为进展缓慢,恐怕是资质的原因。就算你进阶了金丹,除了毒药,并无其他防身之术,比起他人总是逊了一筹。”

    被师父一阵见血的点出自己的问题,韩枫感到无地自容,他悻悻地说道:“徒儿资质差是天生的,我已经很努力了。除了毒药,我还有小黑,就是那个毒龙,它最近又变大了一些,对付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在话下。”

    听到徒儿倔强的辩解,陈云生心中多了一些慰藉和感慨,他慢慢说道:“我还打算将元磁传给你,没想到你到自命不凡,如此的话就算了。”

    韩枫早就对陈云生的元磁手段眼馋不已,多次讨要未果,没想到今夜师父有意传给自己,赶紧说道:“别啊,师父还是传我吧,弟子手段差的很,连小虎都比不上,更别说小芸了。您老这四个徒弟中,数我最差,出去不也给你丢人吗?”

    陈云生会心一笑,从纳虚戒中翻出一份元磁的手抄本,丢给韩枫,道:“拿去参悟,这些东西你自己看就好了,不要给师兄弟们传阅。所谓术业有专攻,每人都有自己主修的方向,你莫自诩好心就将这些东西散给大家,反而害了他们。”

    韩枫点头道:“师父教训的是,你若不说,第二天我就给了徐白露。”

    陈云生嘿了一声,暗道这小子倒是坦诚。

    “师父,刚才你的攻击行云流水,徒儿都看傻了。”韩枫不无拍马地说道。

    陈云生温和地笑道:“你若勤修元磁早晚也会如此。元磁之道高深莫测,师父也只是刚刚摸到皮毛而已。”

    陈云生并非有意安慰韩枫,他从心里感到元磁的高深远胜于无相力,也就是道法。元磁仿佛是一种更基本的力道,贯穿于万事万物之中。

    “只是徒儿有一事不明。为何李巍都已经讨饶你却仍然要杀他。依照明兰师姐的说法,多杀人对我们不利,更何况是黄沙豹。”

    “有些人不杀,即是作恶。不过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境地,我都无悔。”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默。陈云生在思忖日后九曜城的安排,韩枫在思忖刚才师父所言的道理。

    “你多久没回家了?”过了许久,陈云生问道。

    韩枫掐着指头道:“大约有二十七年了,自从那日拎剑上路,便没有回过家。”

    “二十七个枯荣,凡人的岁月不能和修行者的岁月比,等忙完了这件事,回趟家吧。”

    “我知道了。”

    ……

    回到陈家药铺,天色已亮,阳光散在大地,又是晴朗的一天。陈家药铺内一片肃穆,月白色的布花挂在堂前,檐下,还有门口的两个上马石上。药铺大门紧闭,关门谢客。

    薛离,尉迟雪等人也都无精打采,他们行动的格外顺利,吸引了七成的战修,并且在红柳林成功的伏击了一把,将那些战修冲的七零八落,而后分为三路扬长而去。当黄沙豹反应过来,大呼上当的时候,早就追出去千里之遥了。原本三人回来之后还兴高采烈,却没想到陈云生那里失手了。徐白露失去了母亲,即使这次计划再顺利也不能算成功。

    将一束刚刚采集到的白色鸢尾放在徐白露的桌子上,叶思寒打算无声的退下。却听得将头埋在手臂里,安静地坐在墙角的徐白露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师姐。”

    “好些了吗?”

    “嗯。这里还有些痛。”徐白露指着心口。

    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着冷若冰霜的叶思寒。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站在窗前,道:“当年我听说父母陨落的时候还年幼,无法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那一次也是师叔为父母收的尸。除了悲伤之外,他背负上了重重的自责。所以,这次请不要怪师叔,他内心的压力定然比你还大。”

    徐白露眼中淌下两行清泪,道:“我怎会责怪师父,没有他,白露早已死了多时。就算我母已死,也和师父没有半点关系,为了我的事情,他的方寸已乱,居然杀了黄沙豹。不知道季平南会否善罢甘休,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叶思寒轻轻哼了一声,道:“师叔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还是好好收拢心思,努力修行。让那些该死的人早日死去,那些枉死的人能够瞑目。”

    “谢师姐。”

    第二个来看望徐白露的人是韩枫,身为大师兄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安抚这位小师弟的沮丧心情。将一壶酒放在桌上,韩枫拍着徐白露的肩膀,道:“师兄陪你喝上一杯。”

    不等徐白露说话,屋门响动,薛离和易小虎也走进屋子。薛离道:“有酒算上我们两个。”

    徐白露苦笑一声道:“谢谢师兄们,白露何德何能,让你们挂念了。”

    “一杯浊酒,三个知己,嘿嘿,白露见外,日后少不了与你饮酒。”薛离洒脱道。

    三人坐定,易小虎拿出一个温润白玉的酒坛,坛壁半透亮,可以看得见其中的液体荡漾。

    “这是师父在忘忧岛苦心孤诣酿制的果酒,其中加入了数十种有益于修为的野果。还有黑月牙和小白的粪便。”

    “黑月牙和小白是不是你的两头猪?”韩枫皱着眉问道。

    易小虎忠厚地点了点头,率先给韩枫倒上满满一盏,眼看就要溢出。

    “加入猪粪?这是谁的主意?”薛离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我的。师父当年在闭关,酿酒的事情都由我来。”易小虎浑然不明白薛离为何质疑自己,接着给薛离倒上满满一盏。

    “你疯了吗?猪粪也能拿来酿酒?”韩枫和薛离一唱一和,如一对活宝。

    易小虎摇了摇头,给徐白露倒上果酒,而后缓慢地说道:“当年师父饮了我的酒只说了一句话,‘比我酿的有味道’。从此之后,我便负责酿果酒。”

    给自己倒上,易小虎端起酒盏,看着众人,道:“敬诸位师兄弟。”

    薛离和韩枫两人相互看着,皱着眉头,仿佛手中端着的不是酒而是毒药。徐白露洒脱地端起自己那盏酒,率先仰脖喝下。酒液入喉,便化作一团清凉的甘露,滋润着他的咽喉和肺腑,一股濡糯的灵气轻柔的浸入了气穴之中,丝毫没有半分的浓烈。饮罢之后,口中的清爽消失,徒然留下一丝苦涩,令他不由得咧了咧嘴。

    易小虎也仰脖喝尽杯中酒。

    薛离和韩枫相顾苦笑,两人碰了一下酒盏,双双饮完杯中酒。品到落口的苦涩后,在场之人每人的表情并不相同。韩枫皱眉,一脸发苦。薛离却很享受,眯着眼睛,沉醉其中。易小虎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白露想到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此刻已经阴阳两隔,泪水瞬间从眼眶滚落,苦涩地说道:“我终于失去了她,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自从步入修行界,作为一个修者,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就算没有这件事,时间也会夺走他们的生命。”薛离声音格外的沧桑。

    “我的父母早就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一夜的雪。雪花大如巴掌,窗外一片银白,凄厉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我们的脸上,很疼。父母将靠近火堆的位置留给我和姐姐,靠着微弱的炭火我们保住了性命,可父母却冻死在那年最冷的一天之中。”

    易小虎面无表情,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你们为什么选择修行?”徐白露泪眼婆娑,看着身前三个男人。

    看着这个最小师弟,薛离认真地说道:“不是我选择了修行,而是修行选择我。为了修行,我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从生下来那一刻,火焰便围绕着我。”

    易小虎点了点头,赞同道:“我稀里糊涂就开始了修道,究其原因可能和那两头猪有关系。”

    韩枫嘿了一声,笑道:“比起他们两个懵懵懂懂的家伙,我的目标明确多了。那就是成为一个执掌天道的伟大修士。师父就是我的榜样。”

第五十五章 博弈

    大屿关的夏天并不好过,来自大屿山脉的野兽异常活跃,要保护商队、灵脉的矿工,还要应付那些神出鬼没的妖兽,大屿关的战修格外忙碌,当然也包括镇守大屿关的季平南。

    季平南刚刚从一次猎杀朝云蟒的战斗中归来,战甲胸前的斑斑血污昭示着刚才战斗的惨烈,看着身后大车上拉着的三具尸体,他心中泛起一丝隐痛。这些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每死一个,都能令他痛心半日。

    “心慈不掌兵,看起来我应该告老了。”

    自顾自念叨着一句唠嘈,他走上那高耸的大屿关城墙。远望苍茫的大屿山,心有所思的叹了口气。

    此时,身旁一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小跑来到他的身旁,抱拳说道:“禀将军,李巍大人阵亡了。”

    季平南的身体僵硬了,阵亡这个字眼他听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能给他莫大的冲击,更何况是麾下有名的战将。黄沙豹是四豹之一,修为不算最差,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过了良久,季平南轻轻弯了一下僵硬的后背,转过头,看着那名尚未退下的甲士,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昨夜黄沙港激战,李巍将军不敌对方,被灭杀了。”

    “他怎么会不敌对手?对方是元婴修士吗?”

    报事的小卒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金沙和银沙两国所有的元婴修士不超过二十个。去掉金沙的皇族,还有两个老不死的国师,可以出手的只有四位将军,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难道是银沙的太虚宫所为?除非银沙国疯了。他们太子和九公主的大婚在即,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谁杀了他?”季平南睁大了眼睛,默默地分析着。

    “据说李将军当日召集了本部百名战修积聚黄沙港。”

    “那就叫上那些幸存的战修来见我。”

    “是。”那名甲士飞快的退了下去。

    季平南冷峻地看着天边的乌云,转身离开城头的时候,他双手放过的地方明显留下十根指头的印记。

    ……

    金沙国和银沙国交界的地方是一串星罗棋布的内陆湖,湖水多半由海水倒灌形成,盐分很多不可饮用。这个地方叫做星罗海,星罗海畔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要塞。比起大屿关的虎踞龙盘,这座城池显得单薄弱小,既没有林立的巨型防御法器,也没有森严的战修巡逻。

    两三个老弱的修士来回巡视之下,星罗要塞显得不堪一击,可偏偏就在这不堪一击的表象下,却隐藏着一支足矣震慑银沙的战修,这支战修的首领便是金沙的四大将军之一的扬威将军万俟观西。

    星罗海畔的一处白沙滩上,万俟观西惬意地靠在一个铺着熊罴皮的巨大雕花长椅,双脚高高的翘起,看着手中的钓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他身旁站着一个长衫玉立的中年人,三缕须髯飘洒前胸,说不出的潇洒。

    万俟观西突然挑了一下眉梢,高呼道:“有了!”

    钓竿高高抬起,随着透明的丝线凌空摆动,一只手掌大小的平鱼跃出水面。万俟观西满脸得意地将那只鱼捉在手中,说道:“看起来这些鱼总也变不聪明,恐怕一万年也无法改变被人钓上来的命运。”

    随手将鱼掷入湖面,万俟观西伸了个懒腰。他身旁的中年文士说道:“将军,你真的打算在这里钓一辈子鱼吗?”

    万俟观西头也不回,冷声说道:“要不怎样?金沙和银沙两国好的就剩下穿一条裤子了,我们的作用越来越小,你也知道养兵很耗资源,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彻底被人遗忘了,变成这湖中的一群傻鱼,发臭,死去。”

    “我听说昨天晚上,黄沙豹被人杀了。而前几天大屿山的一个中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全员被杀。这事情蹊跷啊。”

    “哦?我也早看那些拿着鸡毛做令箭的大屿战修不顺眼了。什么一龙二虎三蟒四豹,纯属一群废物。”万俟观西挑了挑自己鬓角的长发,不屑地说道。

    “你不好奇是谁杀了他们吗?”中年文士问道。

    “嚣张遭雷劈,我干嘛好奇,总有人看不惯季平南手下的那些嚣张跋扈鹰犬。”

    “将军不妨想一想,有哪些人可以做这件事,我们是否可以利用这点做些文章,改变被人遗忘的命运,反正我方不净是不喜欢整天在这里晒太阳。”

    万俟观西挑了挑右眉,冷笑道:“可以做这件事情的人不多,金沙的四位将军,老柳家,而九曜城中的世家多半没有这种杀人越货的魄力。”

    自称方不净的年文士轻笑道:“将军莫不是整日钓鱼把脑子钓傻掉了,难道就不敢再想的远一点?”

    万俟观西脸色一寒,道:“你说的是银沙?他们不可能做这件事情。首先他们不可能避过我们的耳目,从这里进入金沙。再说,两国正准备联姻,也没有这么多的动机。”

    “我们不用关心他们是否有动机,只需要让陛下知道,防范银沙是必要的,就算联姻也要保持边界的重兵,只有这样这座要塞才有存在的价值,你说呢?”

    万俟观西眯着眼,盯着身前的湖泊,认真说道:“的确。看来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了。”

    ……

    有了韩枫、薛离和易小虎三个年轻人陪伴,徐白露很快就从丧母的痛苦中缓解过来。除了晚上还经常梦见母亲外,白天几无大碍。他疯狂的投入修剑之中,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看着这个疯狂的修士,韩枫常常感慨,大修士恐怕就是这样练成的,而自己偏偏是大修士的心,小修士的命。每每想到这点,他便从自己多如牛毛的丹药中找出一些药效强劲的,能够进补先天不足的,塞入口中大嚼一顿,还美其名曰苦修不如吃药,练剑不如投毒。

    朝阳如同火红的绸缎般流淌在九曜城中,城中的建筑多半是沙子烧就的,被血红的阳光一照,一片流光溢彩,美不胜收。陈云生走在布满花纹的九曜街道上,地上铺了一层压得很实的细密白沙,白沙之上压制了一层防滑的纹路,令他的双足十分的惬意。

    九曜城的多数房屋都使用琉璃取代窗棂纸,走过这些房屋的时候,阳光射在窗户上的琉璃,照的人只得眯着眼睛。金沙的皇城在九曜城中心,占地百顷,外城被一道高达两丈的高墙隔离,围着围墙绕了三分之一圈,天色已经尽午。在九曜城盛夏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很少人能够坚持一炷香的光景。街上的行人很少,热气被蒸腾起来,景物变得飘渺虚无,仿佛置身于虚幻的世界。

    陈云生修为到了金丹境界,自然是寒暑不侵,平静地走在皇城之外,他仔细记录着所看到的每一块城墙,每一寸墙面是否有禁制都做到心中有数。

    “这座墙背后的世界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觊觎的。”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陈云生耳畔响起,在盛夏之时犹如当头浇下一泼凉水,令他汗毛发寒。

    转过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此人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两道卧蚕眉下一对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颌下须髯不长,却别有一番韵味。腰间旋佩,丝绦带玉,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

    神念探出,只觉得遇到一层滑腻的凝质,无法进入年轻人身前三尺,陈云生不敢再做尝试,收回神识,面无表情地说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监国将军帐下,长平君。”

    对于监国将军的名号,陈云生早就有所耳闻,此人便是金沙四位大将军中资格最老,修为最深,年龄最大的一个。至于他帐下的门客,显然也不是浪得虚名之徒。

    虽然这个长平君并没有恶意,可他要做的事情毕竟见不得光明,抱了抱拳,陈云生道:“久仰。在下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长平君脸上依旧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道:“此间天气炎热,我看兄台行路之时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显然不是俗人。街后是间酒肆,有金沙上好的美酒,名曰翡翠露,最宜夏天引用。不妨赏光一叙?”

    陈云生看了对方一眼,摇头道:“今日还是算了,他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说罢连头也不回消失在前方的巷子口。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长平君嘴角上翘,喃喃说道:“看来柳家要出些事情了,只是不知道会否对将军不利。”

    皇城只探索了三分之一左右便被人扰了心情,陈云生索性结束了今日的踩点,悻悻回到陈家药铺。在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进入药铺大门。此刻韩枫正在装模作样为一个老头写药方,看到陈云生进屋,急忙三下五除二,大笔一挥而就。然后从柜台下翻出现成的补气血的药丸,丢给那个老者,道:“一日三次,饭前服用,忌荤忌酒,不宜房事。”

    老头诚惶诚恐地接过药丸,客气地作了两个揖,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惹得韩枫老大不痛快。看到老人走远了,他急忙将门板上好,今日天色还没擦黑就关门歇业。

第五十六章 一探皇城

    “师父,这次踩点可顺利?”韩枫忙不迭地问道。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诸事不顺。遇到一个自称是长平君的人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图,要请我喝酒。看起来这金沙城内藏龙卧虎,你们日后出门也要小心。”

    “长平君?此人可是监国将军的幕僚?”乐翔从内室走了出来。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人?”陈云生盯着乐翔问道。

    “知道,此人号称是秦时月手下第一谋士。而秦时月的势力在金沙国最为壮大,仅次于身为皇族的柳家。”

    陈云生沉声道:“看起来这个金沙的国体和西凉国大有不同,将军居然可以和皇族相提并论。”

    乐翔笑道:“比起那个早就灭亡的西凉国,我更喜欢金沙,至少表面上还有法度可依。在这里皇族的势力不会无限的扩大,柳家的势力除了自己的亲兵卫队之外,还有两个长老。一个是天痕道人,一个就是名满震旦的红拂老尼。至于那四个将军,也都有各自的拥趸。只不过这些人的家族比起柳家要差的很远。”

    “你觉得长平君是否看出我们的意图?”

    乐翔思忖了一下,蹙眉道:“这件事情不那么简单。他请你喝酒就说明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如果假设成立,他们不会坏我们的事情。毕竟保护都城自然有国师和柳家的亲兵,四个将军各司一方,掉自己麾下的战修来都城是犯忌的。”

    陈云生点了点头。

    乐翔接着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夜子时便是良辰。”看着缕缕夕阳透过门板爬到自己脚上,陈云生坚定地说道。

    ……

    满月如盆,清辉尽落。

    一道黑影飘在九曜城的街道上。此行原本有好几个人主动请缨,都被陈云生安抚住了。相比其他人的主动,白木容却一反常态的沉默起来。知道女子的心事,陈云生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早就劝过对方,感情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

    九曜城虽然白日燥热,可因为临海,入夜之时颇为凉爽。天空中并没有巡逻战修,看起来此地的治安一直良好。如同二两柳絮,陈云生双足轻点,人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在白日默记心间的街道上。之所以敢日次肆无忌惮,是因为他早就用神念将四周方圆数里内的情形探的一清二楚。

    翻过那道两丈高的围墙,陈云生双足飘落在皇城内。皇城从外看占地不小,可内部却十分的紧凑,宫殿大多都集中在一处,有大量的空间都被大小不一的广场所取代。斜纹沙石铺就的地面不仅防水,也防滑,看起来是用来演武的。柳家尚武的风气可见一斑。

    看到这里,陈云生心中反倒好奇起来,自己和柳晓山相处的时日中,并不曾看到此女对修行有多么上心。一想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就在方圆十几里内,他的心不由得被揪起,脚下加快步伐。

    皇宫内巡逻的修士逐渐增加,但大多人都不飞遁,不知道柳家对于家族成员的修为放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警备松懈到了极致。陈云生连续穿过三进院落,四周的景色越来越雅致,看起来已经从刚才的议事之所来到皇族的内宅。

    行到一株花树下,陈云生停下脚步。前方是一个月门,穿过这道门就进入那个金光阵的作用范围。对于此阵,乐翔并没有得到什么信息。只是得知其暗合九宫八卦,陈云生最为关心的阵引为何并没有探到。

    从花树到月门一共几十步的距离,他走的格外缓慢,呼吸调节到了一个极其轻微的程度。来到月门之下,陈云生俯下身子,神念放出,防止背后有人偷袭。他的指尖指向月门另一侧的地面,轻轻驱动灵元。一丝青绿的灵气从指尖放出,灵气刚刚飘逸过那道月门,只见平地生成了一缕金光,将那丝灵气引燃。这一切发生的十分迅速,从闪烁金光到归于寂静,不到两息的光景。

    “奇怪!”

    陈云生心中纳闷,以他对阵道的理解,很少有一丝灵气就能触发法阵的。如果阵引设置的如此明显,那么金沙国的皇亲贵胄是如何不受这座巨**阵影响,堂而皇之的进入呢?

    穷尽自己所学,并没有那座法阵能够区分灵气的类别。虽然陈云生不否认灵元在人体内会依照修行者的体质呈现出千差万别的状态,可一旦转化为灵气离体,便千篇一律,没有什么区别。可这座法阵居然能够区分离体的灵气,并且将那丝灵气引燃,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思忖了一会儿,陈云生决定换一个地方再试试。他沿着金光阵的外沿,来到另一座院落,一棵梧桐树正好被法阵一分为二,一半在法阵内部,一半留在外部。看到这棵树的时候,陈云生很是诧异了一下,原来这棵大树留在法阵内的部分枝繁叶茂,留下法阵外的部分则枯枝败叶,一片萧索,当真是奇怪之极。

    如法炮制,放出一丝灵气,没有任何悬念,灵气一瞬间便燃烧殆尽。闭上眼睛,陈云生感到四周的灵气十分浓郁,可为什么自己放出的灵气便会自燃?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陈云生决定从地下试一试。找了一处松软的泥土地,黄光一起,陈云生遁入地下。神念放出,身前百丈之内的情形尽数浮现在识海内。在他面前是一道墙,向下看不到边际,左右依着法阵的作用范围呈现出微小的弧度延伸而去,看起来这道墙是依照法阵而建的。

    拔出龙刃,激起一道电芒,猛地刺向那道墙。

    电芒甫一接触墙壁,顷刻间闪烁起一道强光,紧接着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冲向地面,土石瞬间被重开了一个大口子,梧桐树干枯的那一侧被冲击的支离破碎,巨大的响动回荡在空旷的金沙皇城内。

    陈云生吃惊非小,墙壁上固然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可是这动静也太大了,也顾不上继续探究身前的禁制,他跳出地面,向西边御风而去。

    皇城内在一瞬间变得沸腾起来,也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修士,飞空法器的遁光将天空照亮。尖锐的破空声此起彼伏,将静谧的夜割碎,无数神念扫过大地。依靠着自己强大的神识包裹,躲过天上的众多修士的探查,陈云生悄无声息地来到西边的皇城外缘。

    刚刚攀上高墙,眼看就要落到皇城之外,一声带着戏谑的笑声突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嘿嘿,我等你很久了。”

    听到这一声,陈云生差点从高墙上滑落下来。转过身,看着黑漆漆的墙角,只见一个人影站立在那里。借着月色,依稀可以看到此人身穿一件束身的水缎长衫,将健硕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一条月古铜色的缎带束发,显得器宇不凡。

    从墙上落下,陈云生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说道:“你是什么人?”

    陈云生的问题显然不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这个人满脸笑意地盯着陈云生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一个人鬼鬼祟祟来到金沙皇城干什么?总不是夜饮过量,迷了路吧。”

    四周的混乱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遁光大有向自己这边扩大的趋势。

    “三七巷在城北,此刻显然是回不去了,只能背道而驰,等天明城内事态平息了再作打算。”

    本着这样想法的陈云生,懒得和对方较真,遂手上掐了一个风诀,双足御风而动,沿着街道向城南飞掠去。

    谁知那位黑暗中的汉子看到陈云生不搭理自己,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随着陈云生飞遁而去。这人的遁光挂着一丝水汽,幽蓝一片,既不张扬,速度也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先后从没有人把守的九曜城南飞了出去。到了野外,陈云生更不欲和对方纠缠,祭出穿云舟,开足全速,向南方飞遁而去。穿云舟在蓝丝绒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异彩。

    飞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已经飞出去有两百多里,慢慢把速度降了下来,陈云生打算迂回到九曜城附近,在金沙的地盘上自己还是不要乱闯的好。没想到速度刚刚降下来,只听得身后一阵飞空法器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只见追逐自己的那个汉子站立在一个比穿云舟小很多的飞梭上,正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盯着自己。

    陈云生被对方锲而不舍的精神弄得有些不悦,面有愠色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一直跟着我?”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已推断清楚,对方一定不是金沙的护卫,更不是皇族的修士。以上两种人只要脑袋没有问题,看到自己从皇城内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的时候,都应该二话不说,祭出法器直接开杀。而不是如此含蓄地跟着自己这么远。

    那人盯着陈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不将自己为何夜入皇城的事情如实禀报,今夜是逃不出我的手掌。”

第五十七章 柳如是

    陈云生听闻此言,即刻火冒三丈。

    来到金沙之后所做之事几乎没有顺利的,徐母的死令他心情低落到现在。白天在皇城外踩点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一个仿佛可以将人看透的长平君。晚上遇到的那座金光阵一点头绪没有,捅了马蜂窝之后好不容易逃出,却遇到了一个狗皮膏药式的人物。

    “既然你不肯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抹红光惊现,火云缭绕,陈云生将麒麟斩握在了掌中。虽然没有时间习练那本《青云刀诀》,可是凭借着《凤鸣刀诀》也能发挥出麒麟斩多半的战力。

    对面的汉子嘿嘿一笑,道:“这柄刀不错,我倒要领教一二。”

    说罢他天灵迸出一道纯白的匹练,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凝于身前。剑身长三尺三寸五,上面闪着一层菊花阵纹,晶莹剔透,当真是柄好剑。

    陈云生心中暗暗赞了一句,也不和对方客气,操纵长刀,自上而下便是雷霆一击。

    健壮的汉子喝了一声,“来得好!”

    长剑微微震动,发出嗡嗡低鸣。骤然发力,如龙吟,似虎啸,激射而出,长剑在空中陡然一震,由一分二,一柄挡住麒麟斩惊心动魄的一击,一柄刺向陈云生的咽喉。天空中响起凄厉的金铁交锋之声,鼓胀人的耳膜。

    说时迟那时候,十分之一息的时间内,陈云生迅速变招。他尚未修炼出化形的刀意,无法一分多,更无法随意化形,这种情况下,只得回防。大刀拖着一条火尾挡在胸前,那柄剑直挺挺刺中刀身,陈云生感到神念一凛,对方飞剑上的功力显然不俗,至少比黄沙豹要高上很多。

    他身子急退,手上一道法诀击出,麒麟斩迅速在空中旋转起来,同时放出无边的火焰。这是他有了本命法宝之后,第二次施展《凤鸣刀诀》中的“归林”一式,陈云生越发的顺手起来。

    数十道火焰形状的刀锋斩向那位大汉。对于陈云生变招之迅速,那人显然没有料到。

    双掌一拍,随着“啪”地一声脆响,两柄飞剑化作十柄,在天空中发出阵阵剑芒,抵挡住那数十道流火。也只有数息光景,流火尽数被剑芒掩盖,那男子乘胜追击,双手凝诀,一道白光打在飞剑之上,十柄飞剑骤然间合为一柄,剑锋未至,剑气先至,在陈云生衣袂上留下一道道的剑痕。

    “归林”被破在陈云生意料之中,并非凤鸣刀诀不济,而是麒麟斩和此诀不搭,才造成这种似是而非的结果。双眸闪过一丝幽蓝,天空中层叠突刺的剑气变得缓慢起来,陈云生的身子在对方眼中变得模糊起来。一道残影划出,早已躲过对方剑锋的攻击范围。

    那位大汉大吃一惊,还没见过如此犀利的招式,若是交手伊始施展出这等手段突袭,恐怕他难保周全。

    一来一往,两式用尽,两人都了解到对方不是易于之辈,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到了二十丈,不在上来就硬拼,而是寻找对方气息的破绽,准备雷霆一击。

    陈云生心中思忖,对方虽然不依不饶,却不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从心底里不远施展辣手将对方灭杀,只需要震慑到对方,让他知难而退即可。想到这里,手上捏了一个魂法的法印,瞬间凝结出十几道暗紫色的狰狞人头,呼啸一声,扑向对面的男子。

    男子哪见过这等诡异的功法,当即御剑掀起无边的剑芒斩向那十几个狰狞人头。剑芒犀利,却透人头而过,而那几个人头丝毫无损,裹挟着阴风继续向前冲去。

    眼看男子就要中了“颤栗”,陈云生心中一松,只要中了这招,就算修为通神,手段无边也会失神一刹那,利用这个时间遁走还是足够的。

    那汉子脸上现出惊慌的表情,手腕一翻,抖出一道金色的法符,这道符迎风渐长,消陨于夜空之中,瞬间在他身周方圆一丈之内形成了一个光滑如镜的罩子。那些黑紫色的人头扑在罩子上,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就偃旗息鼓了。

    陈云生心中一惊,他所知道的防御法符无外乎金刚符,青木符,冰盾牌和土甲符几种,却无一形状如同对方的符箓。在光罩的保护之中,男子双手结印,天灵飞出一道暗黄色的光华,飞至当空才大放异彩,金光缭绕之中,一个巨大的金印出现在半空。

    陈云生暗道不妙,和人交手这么多次以来,法宝见得不少,却大多是刀剑兵刃之类的,从来不曾见过这等声势浩大的钝击类法器。金印迎风陡涨,狰狞渐现。

    陈云生不敢大意,手上捏了一道“元神斩”的法诀,虽然他现在可以不用顾忌魂力而施展这等杀招,可结印仍需要时间,故而在拼斗之时用的并不多。

    金光聚集在一定程度,金印骤然携风雷之势砸下,周围的空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显出了一种虚幻的扭曲感觉,威力之大是陈云生从未见过的。

    元神斩依势而动,黑色的匕首斩出一道裂缝,紫巍巍的闪电在裂缝边缘燃烧着,周围的空气漩涡一般涌向那道裂缝之中。

    光罩之中的男子看到这番情景,脸上的肌肉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心中寻思,若早知道对方如此犀利,就不追下来了,到了如今进不得,退不了,境遇尴尬。

    那块金印劈空落下,带着搅动空间的威势击中那道空间裂痕。两股能量在一个点上释放,猛烈无匹,顷刻间天空中绽放出动人心魄的绚丽色彩,单纯的能量冲击下,那些丰富的令人炫目的色彩让夜空不再寂寞,色彩之下,两人都被震的心惊肉跳。面对如此可怖的自然之力,人类的身躯当真羸弱的不堪一击。

    规整的圆形冲击波须臾之间扩散到了百丈之外,那道金印居然将“元神斩”留下的空间裂缝硬生生打回原型,空间剧烈的抖动着,如同一张随意拉伸的网,进而弥合了那条裂缝。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金印去势不减,生威无限地砸向陈云生头顶,如同一座山岳。

    挥手之间,又一道元神斩劈出,天空中仿佛一瞬间黑了下来,一道比刚才的口子更宽更长的裂缝挂在天空,仿佛夜空陡然间睁开了一只眼眸,睥睨着人世。

    金印击在空间裂缝上,由于距离自己头顶不足十丈,陈云生感到身体有种莫名其妙的拉扯感,仿佛在一瞬间变长了,又在一瞬间变短了。不敢做第二种考虑,他急忙祭出一道金色的法符,这是何望川临行之时送给他防身的中品金刚符,一共五枚。

    金刚符幻化的光罩阻止了空间的坍缩,感到胸口气息渐渐调和,身边的光泽渐渐平复,他长出了一口气,掐了一个风诀,离开头顶那处非之地。

    就在他刚刚遁出三十丈左右,只听得一声金箔撕裂的声音,周身的中品金刚符寸裂开来。下一息,化作片片金色的碎片消散在夜空中。

    感到有些后怕,刚才有些托大,若是来不及施展第二道元神斩,恐怕早就被那道金印打得稀烂了。

    经过第二次冲击,金印上的光泽去了七八分,重又回复初始状态,而第二道空间裂缝同样被硬生生的弥合了。

    转身望向光罩之中的男子,只见他脸色灰白,嘴角挂着一丝鲜血,显然神念受创。这块金印法宝已被他炼化,刚才两次冲击之下,一损俱损,受伤不轻。

    男子骈指激出一道法诀,金印没入天灵不见。而他身周如镜般的光罩也随之消陨于无形。

    一番激斗下来,陈云生虽然动了三分真火,此刻却不想乘胜追击。灭杀对方除了徒增杀业之外,别无其他好处,此刻这个受伤之人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如果愿意,他随时可以离开。

    抱了抱拳,陈云生说道:“阁下手段不凡,法宝威力惊人,若是见面就施展出,恐怕不是我的麒麟斩能够阻挡的。没准还真被你败了。”

    那个汉子抹去嘴角的鲜血,惨笑道:“战败之人何谈不凡。在下柳如是,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陈云生心思一转,暗道不对,此人姓柳,多半和皇族有些关系,从对方的法宝品级来看,能够搅动天地,震动空间,那块金印明显为上品法宝。而对方的白色飞剑也不是俗物,和麒麟斩不相上下,可见对方的身份要比黄沙豹之流尊贵很多。

    “在下陈云生。”

    “阁下夤夜之时,夜探金沙皇城,触发金光法阵,不知是为了什么?难道灵石不够,囊中羞涩吗?”

    对于对方略带挑衅的言语,陈云生一笑了之,道:“我去寻人,不为灵石。”

    “哦?皇宫里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我在金沙日久,对于世家子弟中修行之人多有了解,却没有见过你,阁下是来自于银沙吗?”

    陈云生很难理解对方思维中除了金沙就是银沙的惯性思维,然而在这片土地上的确很难找到来自大屿山以东的人和物,至于那片茫茫的大海,更是意味着隔绝。

    “我来自大屿山之东。”不知怎地,对这个汉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大屿山以东?莫非你就是九姐口中的那个人!”

第五十八章 烈酒与帮忙

    朝阳洒在一处白沙滩上,一片残红,硕大红色光球跳跃着从海平面升起。

    白沙滩上并排坐着两个人,一个眉宇凌厉,一个须髯霸气,两人身前放着一对白瓷盏,青绿的色的酒液释放着醉人的香气。

    “这酒太娘了,不适合我。”柳如是满是豪气地说道。

    陈云生乜了一眼这个在柳氏家族中排行最末的小皇子,说道:“哦?若不是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真想拿出另一种酒将你放倒。”

    “有话快说,有酒快喝。”

    柳如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甘冽的果酒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抹红润。

    “晓山她是否经常提起我?”陈云生问道。

    柳如是睥着他说道:“这话你留着去问她吧,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金光阵到底如何触发,为什么那么弱的一丝灵气都能被引燃。”

    “这个我也不知。有两种情况可以进入大阵,第一,得到家族的认可,第二,关闭法阵。”柳如是摩挲着酒盏说道。

    “如何得到柳家的认可?”

    “在皇城内正中之地有一间祈年殿,殿堂之下百丈之地供奉着柳家的宗族之位。同时也是金光阵的中枢所在。这座大阵是金沙皇城最后一道壁垒,玄奥无匹,我们虽然知道怎样操纵它,却不是它的创制者。将你的精血撒在一座阵盘之上,就算得到这座大阵的认可。”

    陈云生点了点头,道:“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我是柳家子孙,为什么要帮你?”柳如是斜着眼看他。

    “你知道我一定要在她出嫁之前见她一面。如果不帮我,只有按照我自己的方法破掉金光阵。”陈云生喝掉杯中残酒,坚定地说道。

    “你在威胁我吗?如果这样做,你只会被碰的头破血流,柳家不是你能够碰得。”柳如是将酒盏丢在银沙上。

    轻轻叹了口气,陈云生说道:“只求此生无憾。”

    柳如是嘿嘿笑道:“好一个此生无憾,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的酒够烈。”

    陈云生翻手之间从纳虚戒中拿出一坛蜡封了的石中酒。揭掉封条,将透明的液体倒入柳如是的酒盏中,只倒了三分之一,又重新封了起来,丢在身旁的白沙中。

    小皇子看着大约只有杯底的石中酒,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哂笑,道:“你在戏弄我吗?”

    陈云生不理他,拔出龙刃划破自己的指尖,挤了一串鲜血在自己的酒盏之中,右手放出青丝万道将那酒盏裹的严严实实。

    “这精血你拿去,我住城北三七巷陈家药铺。”

    “嘿嘿,若这些酒能令我发晕,我就帮你。”

    “若这些酒无法将你放倒一个时辰,我就自行破阵。”

    柳如是开心地笑着,他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自信率性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陈云生看着他说道:“那半坛酒送你了。”

    说罢,祭出穿云舟,风驰电掣一般消失在天空中。

    摇了摇头看着天空,小皇子哂笑道:“莫说一盏,就是一坛也未必放得倒我。到底帮不帮你呢?兴许是应该帮你的,不过换种说法更容易接受,就当帮着九姐了,毕竟她是我姐。”

    端起酒盏,饮下石中酒,柳如是倒了。

    ……

    回到三七巷的陈家药铺,天色已经尽午,陈云生飞遁到九曜城的附近便改做走路进城,耗费了不少时间。城门两侧多了一些战修盘查来往的行人,和昨晚夜探皇城不无关系。

    将纳虚戒收在怀中,运转戊土聚气术,陈云生如同一个不懂修行的人。对于这种连灵气都没有的人,城门两旁的战修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相较大屿关森严的检查,还差的很远。

    看到陈云生回来,韩枫等人围拢过来,昨晚城中混乱,他们都有些担心,可又做不了什么。

    乐翔问道:“昨夜可顺利?”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如果顺利就不会那么混乱了。”

    “遇到什么问题了?”

    “金光阵,这座大阵不太好破。”

    “你打算如何?”

    看着众人关切的神情,陈云生慢慢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乐翔凝这眉头说道:“这么做多少有些风险,如果柳如是走漏风声,恐怕我们要被驱逐了。”

    “我只能选择相信他。除此之外没有他法。”

    “师叔为何不让他给你捎个口信,让柳姐姐出来见你。”薛离说道。他称呼柳晓山为姐姐,陈云生为师叔,有着辈分的问题,不过这么多年一直如此,陈云生也不觉得奇怪。

    “如果晓山姐姐可以出来,想必就不用遣一个小丫头去送信了。”方明兰从旁说道。薛离点了点头,心道的确如此。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薛离问道。

    “等着。”

    ……

    柳如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摸了摸冰凉的脑门,看着身前那半坛酒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如同捡到宝贝一般将那坛子酒收起来,同时收起了存放陈云生精血的茶盏。

    驾着遁光大摇大摆地飞入九曜城,守城的卫士认得他的遁光自然无人敢拦,风驰电掣一般来到皇城之内。在一座雅致的花厅前停了下来,抬腿刚要步入花厅,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里除了金沙之帝和我师父之外不允许第三个人涉足。”

    “我是她弟弟,为何见不得姐姐,天底下哪里有般道理。”柳如是对着黑暗的角落说道。

    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角落中走出,一共走了十步,每一步都中正平和,颇具法度。看年纪女子只有二八之期,脸皮生的白腻,双眸如同寒星,只不过头顶已经剃度,没有寸缕青丝附着。身上披着一领淡黄色的袈裟,用料取自金沙特有的水缎,显得格外飘逸。

    “在这里方寸之地,我便是道理,请回吧。”

    很难想象如此年轻的女子说起话来却这样强硬,丝毫不给金沙皇子面子。

    “我偏要进去,你奈我何?”

    说罢,柳如是抬脚便要迈入那个花厅之中。就在他左脚即将落在花厅地面的一瞬间,一股大力陡然袭至,将他甩出去二十丈有余,重重地跌在白沙铺就的地面上。

    摔得柳如是哼了一声,差点晕厥了。他虽然是修行之人,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皮肉之伤。随即祭出飞剑,刺向那个小尼姑。

    女子抬起五指,口中轻道:“五蕴皆空,观自在象。”

    一朵幽蓝的莲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亮白的飞剑刺中莲花,便再难前进哪怕是一分一毫。

    “你退是不退?”小尼姑冷冰冰地问道。

    柳如是脸色憋成了猪肝色,却颇有梗骨地说道:“我从不知道退字怎么写。”

    不等他说完,尼姑剑眉陡然立起,冷冷道:“去!”

    莲花光芒大盛,万道蓝色的光芒之中,柳如是如同一片树叶,被重重甩到数十丈之外的一处高墙上,登时哽了一声,晕厥过去。

    小尼姑收了佛法,喃喃丢下一句“废物”,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墙角下一个满头金发的大汉看在眼中,他默默地摇了摇头,锁骨上的铁链进而被拉动,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

    大屿关城堡一间不大的石室中,阳光透过一个狭长的窗户射入。季平南盔甲尽去,一身轻便的装束,他身前站着一个低阶的战修,正抱拳禀报事情。身旁站着两个威武的大汉,甲胄齐备,双目有神。

    “当日入关的商队一共十八支,李大人经手的只有一支,是九曜城中的万利商行。据说事情的起因是两个身着精良黑甲的甲士引起的。两个门军郭峰和张楚将他们阻拦,产生睚眦,李大人平息了事态。”

    “郭峰和张楚何在?”季平南蹙眉道。

    “第二天四方台猎兽行动中陨落了。和他们一起陨落的还有三十个战修,这次行动是李大人策划的,损失之惨重近年来少有。”

    季平南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道:“那万利商行的一行人何在?把他们找出来见我。”

    “他们的尸体在距离大屿关三百里的一处山林中发现。一共十三具尸体,并没有发现随行的四个外乡人。九曜城中的徐白露也不在其中。”低阶修士将季平南想问的提前答出。

    “事发之后有没有通知九曜的巡检司,去徐白露的宅邸找过?”季平南问道。

    “有没有通知九曜的司部这点属下不知,不过当时值班的刘都尉曾经派人去徐白露的家中探查。据说他家中一片狼藉,有战斗过的景象,却没有留下尸体。”

    “那日李巍如何平息的争端?”

    “李大人让那四名外乡修士将自己的姓名登记在册,然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季平南瞟了那人一眼,疲惫地说道:“将那花名册给我拿来。”

    他此刻已经出离愤怒,如果说金沙的战修莫名死亡令他愤怒,那么这件事下面隐藏的黑暗则令他震惊。所有当事人都死了,包括李巍,仅存的人却都不知去向。就连那徐白露的家都被夷平,这是怎样一种力量使然。

    “龙川,陈云生。”季平南注视着五个字,用力说道。

第五十九章 练刀

    “龙川,陈云生?”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威严地说道,声调上扬,有些不可置信。

    “他真的来自于大屿山之东吗?在我记忆中已经数十年没有人从那边过来了,我还以为青洲大陆上这两个最西边的国家被人遗忘了。”

    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的长平君点了点头,道:“属下不敢妄语。”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道:“不过,能穿过那片吃人的迷雾森林之人多半不是凡夫俗子。说说季平南的反应。”

    “据大屿关的内线来报,季平南为了这件事大为光火。派遣十名得力的战修潜入九曜城,寻找徐白露。想必他们没有看清楚那陈云生的面貌,故而徐白露才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这件事情见不得光,若正大光明的追究起来,反而对他护国将军的名声不利,只是不知道这般小打小闹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了。”

    老者点了点头,拨弄着手中的一柄巨剑,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长平君笑道:“将军的生威在金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除了自污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令皇室放心了。我知道将军忠义,不过也要为自己着想,您老此刻可不是一个人,麾下有袍泽,身后有家族,就算不进,也不能退啊。”

    白发老者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整日满口的权术谋略,岂不知金沙已经太平了数十年了。除了大屿山还有一些妖兽可灭之外,太平的令我等都发霉了,还有什么进退可言?”

    “要命就是因为这等死寂一般的太平。若有来自银沙的威胁,那么谁还敢在皇帝面前说您一个不字,想当年您老带着百余金丹修士风卷残云一般杀至银沙的太虚宫前,若不是那个晨星子急忙出关,恐怕银沙已经不在了。何等威风,何等气魄,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忍受朝堂上那帮凡夫俗子的鸟气,令属下心有不甘啊!”长平君说到澎湃的地方,就差声泪俱下了。

    老者嘿嘿一笑,道:“长平啊,我多少也活了三百多年了,活够了、也活腻了,什么荣辱、羽毛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能利用这个陈云生做多少文章呢?”

    “无外乎夸大威胁,让皇家不能放松对银沙的警惕,就算结了姻亲也要时刻警惕。可以让陛下认为银沙和大屿山以东的某些势力有勾结,这样他多半会重新考虑您老在朝中的地位。”

    秦时月点了点头,老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沧桑感,略带疲惫的说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吧,只不过要注意分寸,不要过火。”

    ……

    清冷的月光之下,陈家药铺内庭的白沙地面更加惨白。陈云生一人站在院子中央,手握那柄麒麟斩,火色的刀锋冲淡了月光些许的清冷。

    “青云刀诀,第一式是平锋。”

    陈云生依照刀诀中所记载,精气神凝为一体,灵元在体内运转成为一个浑圆的不断的圈,一道法诀击在刀锋之上,麒麟斩骤然涌起一层淡青色的光芒。

    第二道法诀击出,麒麟斩浮于半空,青色的光芒一圈圈释放出去,宛如青色的光云。麒麟斩硕大的刀锋飘在一块假山石前,刀锋轻盈的跳跃着,如同采蜜之蝶,不一会居然在山石上留下一个精巧的篆文。

    陈云生长出了一口气,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这份水磨石的功夫的确难练。他有些搞不懂那个疆场上骁勇无匹的赤卉是如何修炼这精巧精巧的好像女子绣花般的青云刀诀?

    对于一个用刀的修士而言,一般来说一生只练一种刀诀,不断提升修为的同时,刀诀的威力也不断增大。选择适合自己的御刀法门是一门学问,有些人一味讲求精深,却不考虑自己能否参悟,到头来只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陈云生的练刀之路和别的修士大有不同,首先师父赠予的法器并没有堂而皇之的被祭炼为本命之物。致使为其量身打造的法诀派不上用场。现在不得不重新修炼一门新的刀诀。

    每种刀诀都有其独到之处,修炼起来各有不同。并不是这些修士不想兼具百家之长,只不过修炼一途委实艰辛,并非只有御物术一门需要花时间。

    青云刀诀一共八式,想到最后一式“观云”,陈云生不由得心中发苦,照这样修炼下去,没有一二十年的浸淫,莫说形成战力,就是勉强施展出都困难。

    想到时间的宝贵,他摇头打消乱七八糟的想法,埋头苦练第一式平锋。这一式是入门的刀法,讲求一些驱刀的基本功,主要强调稳、准、平、缓,是修炼青云刀诀后面招式的必由之路。

    月亮从当空坠向西天,星斗逐渐消逝,东边天空中露出一片残红。一夜练刀,院子中留下了一圈密实的脚印,操控麒麟斩的时候陈云生双足发力,将平整的白沙压的更实、更密。

    尉迟雪是一个从屋中出来的人,看着院子中依然挥臂如刀,精准无匹地操控麒麟斩在一朵鲜花上收割朝露的陈云生,不由得噫了一声。却不曾想这一声惹得陈云生抖手间将那朵鲜花斩落。片片莹白落地,令他眉头一皱。

    “我虽然不使刀,可也知道刀锋讲求随心所致,哪有你这般工整的。”尉迟雪嗤之以鼻道。

    陈云生“嘿”了一声,道:“我也想写意,不过凡事都是以微知著,从小到大,工整到了极致就自然而然的写意了。你的剑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尉迟雪笑道:“你不提我倒有些想不起了,好久不和你切磋,手有些痒,不妨走上几招。”

    看了看四周的房屋,略微沉吟一下,陈云生道:“只用刀势剑意,不注入灵元,点到即止你看如何?”

    所谓单凭刀势剑意不动用灵元,就意味着刀剑多半仅能离手三尺,不能化形,不能凭念,只依靠法器自身的锋芒较量,少了风火雷电等大威力的辅助,虽然不能完全达到较量的目的,却能比较出操刀执剑之人对于御物之术的精通程度。对于修士而言是一种极为文明的斗法方式,仅相当于点到即止。

    麒麟斩的光芒尽去,徒然留下四尺三寸的刀锋明如霜雪。向前一刺,刀锋露出狰狞,尉迟雪的细剑轻点在刀锋边缘,如同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他身体飘然向后退了几尺,量麒麟斩无法寸进,便不再向后退却。

    陈云生身体陡转,如同一个陀螺,麒麟斩在他手中划出一条亮白的弧线,扫向尉迟雪的咽喉。三尺细剑青锋卓立,冷森森的剑锋挡在长刀向下斩去的必由之路上,激起一点星火。

    细剑逆锋而上,扫向陈云生的双手。速度极快,令他躲闪不及。

    抛刀,麒麟斩脱手而出,陈云生后撤一尺躲过对方一剑,右手探出二指在刀背上轻弹一下,一阵嗡嗡低鸣氤氲开去,麒麟斩自行向尉迟雪横扫去。

    感到一阵灼热入骨,尉迟雪挥剑于胸前,连刷出两道剑芒才挡住麒麟斩的雷霆一击。他却已经退了三尺有余。陈云生反身回手,左掌伸开,拍在大刀的握柄上,虽然没有注入灵元,长刀却如同活了一般,“嗖地”飞向尉迟雪。力道不大,却十分犀利,刀锋三尺处便是对方的咽喉要地,惊得尉迟雪一身冷汗。激斗到现在他只还过一招。

    骈指推剑柄,细剑和长刀交锋于一点,锋芒陡现,麒麟斩固然被阻挡了去势,那柄细剑却也弯曲如弓。尉迟雪趁着这个机会,闪身于陈云生肋下,左手探二指领细剑,拖着那条剑刃划出半个弧线刺向陈云生的左肋。这一势当真精巧绝伦,不失为反败之手。

    陈云生回撤麒麟斩已然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急匆匆向后退了三尺,只觉得脚下站立不稳,“哗啦”一声响动,转身去看,只见一盆兰花被踢碎,瓦片铺散了一地,白色的花瓣染尘。

    轻轻叹了口气,收了麒麟斩,道:“尉迟兄的剑又稳又快,不愧是杀人的剑。今日就比到这里吧。斩了花两朵,破了意境,没心思比下去了。”

    尉迟雪笑了笑,道:“你的刀势很犀利,若不是场地所限,结果真的难测。不过说真的,你的刀法虽然出众,可与那些稀奇古怪的法诀和手段比起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何要修炼一门御物的本事,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陈云生略有所思道:“这一切都传承所致。仿佛一生下来便背负了。”

    两个人正在说着,忽然陈云生身后的门“咯吱”一声敞开,白木容俏生生地出现在门口,满脸不悦地说道:“你们两个折腾了一夜,难道大清早还不消停?和野猫叫春一般聒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陈云生吐了吐舌头,和尉迟雪相视笑了笑,两人退了下去。此间对陈云生不客气的人大有人在,除了一个惫懒的乐翔还有这个名曰侍女,却拥有特权的白木容。

第六十章 二探皇城

    柳如是站在一座漆黑的殿堂前,殿门洞开,涓细的气流从大殿内传出,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幻觉,整个大殿仿佛是一只怪兽的巨口,在暗夜中安静的等待着进入它口中的不归人。

    他在祈年殿门口站了一炷香的光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帮助陈云生。虽然之前答应下来,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一定要算数,就算一定要做,也不一定是现在。况且他一向是一个行为随心随性之人,不爽的事情就算要毁约也认为理所当然。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定要帮助陈云生,并非全部是柳晓山的缘故,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他自己,只因为陈云生其人令他感到莫名的亲切。

    柳如是轻轻哼了一声,悄然走进大殿。金沙皇城的防御都在外围,祈年殿已经很久没有人把守了,谁也不相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的闯入金光阵的核心,做一些不太光明的事情,而这个人居然还是皇家贵胄,所谓监守自盗恐怕就是如此。

    走入暗格的一刹那,柳如是深深的地下头,默默念叨起来,“父亲,伯父,叔父,以及死去的母亲,兄长,你们要原谅我,这是在帮九姐,我不忍看她日渐消瘦,人比黄花瘦。就让向往自由的鸟儿恣意飞翔吧。”

    ……

    如是五天,陈云生每夜练到不辍,而尉迟雪仿佛被勾起了兴趣,每次练刀结束都要和他拼斗一番,五日激斗下,两人御刀操剑的本事各有长进。青云刀诀讲究循序渐进,第一式平锋讲究的是力道,火候,是御刀的基本功,并非一日之功。

    陈云生之前有御刀的基本功,虽然双刀不比麒麟斩,可殊途同归。第一式浸淫的时间并不太多,便直接开始习练第二式“双斩”。

    双斩便是要将麒麟斩由一分二,变为两柄。刀势固然一分为二,可更加灵活,更加诡谲。这一式挑战之处有二,其一便是突破法宝分形的桎梏,由一分二。其二是对元神的要求,一心两用,需要同时操控两柄麒麟斩。

    对于陈云生而言,第二点并不算困难,他曾经操纵过十柄飞剑,此刻操控两柄麒麟斩自然不在话下。

    看着陈云生每日颠来复去地驱使他的那柄麒麟斩分形,尉迟雪嗤之以鼻,对于他来说,杀人就是一剑的事,分那么多徒然分散的了那凌空一剑的威势,没有意义。

    这一日,刚刚练完刀,陈云生收敛气息,正准备出去走走,忽见乐翔急匆匆从前堂走来,一见面就神色凛然道:“有人来访,说是找你,去看看吧。”

    来到前堂,只见一个伟岸的男子站在屋中对着一面墙的药材发呆。陈云生认得来人,就是那个金沙帝国最末一位皇子,柳如是。

    “你果然守信。”陈云生欣然说道,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畅快,积聚在胸中的块垒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柳如只是笑了笑,道:“我没说话,你怎知道我帮你达成了心愿?”

    陈云生指了指门外说道:“如果没有做到,想必此刻同来的就不只是阁下一人了吧。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云淡风轻的聊天。”

    柳如是爽快的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惬意的事情。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要听哪个?”

    “好的那个我已经知道了,说说不好的吧。”

    “九姐这段时间住在晴暖阁,在皇城靠西的方位。门外拴着一直黄毛大猫,还有一个发疯了的尼姑,要进去而不惊动这两位,难,非常之难啊。”

    陈云生听在耳中却不支声,只是盯着对方的胸口看了半晌才道:“你受伤了?”

    柳如是惨淡地笑道:“是,被那个疯子打的。我是贵胄,自然她手下留情,你若去了就不只是这个结果了。再劝你一句,还是命要紧,至于见美人,还有很多机会,不急于一时。”

    陈云生蹙眉道:“那个可是红拂?”

    他不止一次听过红拂的名号,知道这位入世的高人堪称当世佛宗的魁首,如果柳晓山门口常年累月站着这样一位高手,他也就绝的了见上一面的念头了。

    “红拂何等身份,就是我父王也不敢随意指使。守在九姐门前的是红拂的大弟子,佛号妙空儿。虽然名字赏心悦目,却是一位油盐不进的人物,潜入之前你最好想好对付她的办法。”柳如是担心地说道。

    陈云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你能在她面前坚持多久?”

    这句话令柳如是苦笑了一声,他拱了拱手,未说一语,转身离开药铺。

    虽然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陈云生的内心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在金沙王城和人动武,对手还是一个多半打不过的人,这种事情是多么愚蠢,可是距离柳晓山只剩一步之遥,就算前面是刀山,他也要闯上一闯。

    乐翔走到柜台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陈云生想也不想,答道:“今晚正好。”

    “刚才那个柳如是说的很对,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觉得你没有把握对付红拂。要不要带上沧澜卫?说不定他们不会引发金光阵。”

    陈云生看了看墙角的两个黑衣甲士,自从进入陈家药铺,两个沧澜卫就如同蛰伏的山熊,一动不动地潜隐在方寸之地。今晚带上两人行动,危险性要小很多,可是他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最好一个人,只要一个人。

    “我决定一个人去。虽然他们不是活人,可金光阵未必不会发动。到时候留在阵外,徒然增加被发现的可能性。”

    陈云生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和不自信,对待那个妙空儿,他着实提不起自信来。

    “那就安排一些人在法阵外接应你,这样安全性高了不少。”乐翔建议道。

    陈云生摇了摇头,道:“我的安全性自然提高,可那些人呢?如果被金沙城的卫士们发现,估计能逃出皇城的机会不多。”

    乐翔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柳如是口中的黄毛大猫应该就是金狮。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陈云生眉间一动,道:“难道你在打那金狮的主意?”

    乐翔面无表情道:“你猜的不错。我有一个想法可以一试,一举两得,只不过有些阴损,你未必会采用。”

    “说来听听。”

    “你悄悄潜入,先将金狮救了,放其离开。然后弄出些动静来,让妙空儿注意到金狮逃跑,这样多半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去追金狮,你趁乱进入晴暖阁。这样做一来完成了威煌的请求,魂契自然消解,二来见到了佳人,可谓一举两得。只是那金狮恐怕会被杀死,稍损阴德。”

    乐翔说的轻松,眼中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陈云生摇头道:“妙空儿未必会去捉金狮。我不打算这么做。不过你的计策却是令我刮目相看。”

    乐翔苦笑道:“若不是为了你能见到美人,我何必费心费力地做坏人,你也知道腹黑很辛苦的。”

    陈云生也笑了笑,说道:“回去告诉金芙蓉,说我让她赏你上品灵石一百块,算作这个月额外的薪俸。”

    乐翔嘿了一声,道:“她若是听你的,恐怕天穹派也不会这般井然有序,诸事不乱。做掌门的就安心做掌门,管账目的就安心管账目,两者互不相干,也别相互干扰,这样门派才能消停一些。”

    陈云生心中一阵发热,豪爽道:“若是他日我得了好处,先给你分去一份儿,再入天穹派的库房,摆上那个贪财的丫头一道。”

    乐翔摆手道:“先过了今天晚上这一关再说吧。”

    ……

    月黑风高之夜,陈云生独自一人上路。

    为了防止大家群情激奋之下反而坏事,乐翔提前召集所有年轻人在内堂摆上一桌丰盛的筵席,喝的鸡飞狗跳,陈云生则安静的上路了。一直跟着他,如同影子一般的白木容却一个人安静地喝着酒,两眼直勾勾看着陈云生离去的背影。

    夜间金沙的巷子并不是完全安静,街巷中传来笙箫之声和男女放浪的笑声装点着沉静的夜色,令它不再是那么枯寂清冷。街上的人很少,却没有绝迹,时常有酒醉之人靠着路边的歪脖柳树诉说着白日间难言的情愫。

    夜色宛如一层纱帐,遮住了人的羞涩,放大了他们的**,让世界变得不再沉闷。

    这一派带着粉红的靡废气息令陈云生心中紧绷的弦逐渐松了下来,毕竟今夜要去见人,并不是杀人。连续穿过两道小巷,前方逐渐出现了一道黑漆漆高墙,高墙外面是一片矮小的房屋,高墙里面是粼粼的大厦,高贵和卑微仅一墙之隔。

    躲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一队亲兵走过,金属的铠甲摩擦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这声音停在金沙百姓耳中悦耳无限,可在陈云生耳中却有些聒噪。

    那队人走远了,来到墙下,轻轻躲了一下左脚,人消失在墙的一侧,出现在墙的另一侧。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得见的月轮,陈云生心中暗想,“此刻,你是否也在看着月亮。”

第六十一章 枷锁

    白沙,月色,夏风,绿柳。

    金沙的皇城中一片惬意,只有不知疲倦的夏虫恣意的鸣叫。上一次无端的潜入似乎并没有给金沙的皇家造成太多的困扰,他们相信金光阵的坚不可摧,故而参与警戒的战修数量仍然和往常一样。

    陈云生拖着淡淡的青色影子,遁走于宫殿留下的巨大阴影中,没有花多长时间便来到上次潜入的地方。那棵枯荣参半的大树已被人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株信风花树[1],即使月轮的清辉是那么清冷,依然无法阻止信风花摇曳着巨大的花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陈云生深吸一口气,芳香满胸臆,同时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此刻他的紧张一半是由于金光阵,一半是因为柳晓山。那个风姿绰约的身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令他激动。

    双足轻轻点地,人便如箭一般飞出,循着巨大宫墙的影子一路向西。金光阵安静的宛如一个熟睡的武士,只有夏风拂过灌木发出的沙沙声。这片皇族成员的起居之地除了偶尔看见几个提着宫灯的宫女,并没有盔甲鲜亮的战修巡视,每个被允许进入金光阵的战修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金沙国的皇族更加相信依照阵纹和符箓运作的法阵,而非是每月领取月俸的战修。

    按照柳如是的提点,陈云生很快便找到了宫廷西边那个标志性的建筑,巨大的宫墙上生着绿色的藤蔓,被风一吹发出如同波浪般的起伏。宫殿前,两座巍峨的石兽旁,蜷曲着一个神情委顿的男子。男子的身影被巨大的藤蔓掩盖,不仔细看无法发觉。

    金色的长发乱蓬蓬地遮住了头颅,只留两只眼睛露出些许不甘的光芒,但是更多却是屈辱和无奈。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两条金色的锁链从他的琵琶骨穿过,固定在身后的石兽身上。锁链入肉的地方变成一片漆黑,血肉模糊,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道,看起来此人被禁锢在这里日久。对于陈云生的到来这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慌乱,只是麻木地盯着前方。

    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出现在此处,陈云生并没有惊讶,他俯下身子,小声说道:“你是金狮?”

    男子抬起头,眼光散乱地望着对方,过了半天,才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应答声,“你是谁?”

    “我是救你出去的人,命令来自于威煌。”

    金狮眼中闪烁着光芒,道:“真的是族长让你来的?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他们还没有忘了我这个受苦之人,嘿嘿,哈哈。”

    金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令陈云生脸上泛出紧张的神情。

    “杀了我吧,你救不走我。”

    看着陈云生脸上露出的紧张神色,金狮笑意陡然消失,冷冷地说道。

    陈云生不解道:“为何我救不了你?”

    金狮换了姿势,让自己麻木的身体好受一些,“这根锁链禁锢了我的灵元,法力一丁点都施展不出来。而锁链的尽头连着石兽的脑袋,稍有差池,石兽便会爆开,三丈之内化为齑粉。回去告诉族长,金狮让族人蒙羞了。”

    陈云生顺着锁链看过去,只见锁链的尽头镶在石兽的大嘴之中。他伸手拂在石兽的身上,感觉到一阵淡淡的灵气运转,这是一座法阵。

    俯身看着金狮颓废的双眸,陈云生说道:“如果你这么想死,为何不引动法阵,将自己炸死?偏生等我来救你时才说出这等的丧气之言。”

    金狮脸上露出一种狻猊族特有的傲然,道:“狻猊一族只会死在战场上,死在别人手中,从不自戕。”

    陈云生点了点头,据他了解,在这世界上,有些兽族的确秉持着一些古怪的教条,比如不能自戕身体,否则便是对祖宗的亵渎。即使化形之后也不能与别的种族或者人类通婚,否则便是天理不容。

    “真的不想见你的父亲?他还为你保留着那间屋子。”

    金狮愣了一下,四十年的时间麻木了他的身体,却无法麻木他的内心,两行热泪从面颊滑落。

    不再和他说话,陈云生用龙刃轻轻划去了石兽表面粗糙的一层石皮,一道白色的光芒让他眯了一下眼睛。他手上动作飞快,不一会便剥去石兽身上最外层的石皮。幽蓝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四周,细致的阵纹遍布石兽整身。

    仔细参看法阵之后,陈云生松了口气。法阵并不复杂,也不玄奥,只不过威力不小。如果强行破之,会产生极大的爆炸,莫说血肉之躯,就是坚如玄铁恐怕也会被炸烂。

    布阵之人仿佛早就料到狻猊族对于法阵一道一窍不通,再加上外层金光阵保护,此地的确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法阵。不过世事难料,偏生遇到陈云生这位阵道行家,以及那个行事令人难以捉摸的柳如是帮忙。

    陈云生抬起龙刃,精准地刺在一处阵眼之上,石兽身上的光芒闪烁不定,映得他在地上的影子变幻无常。

    金狮眯起了眼睛,仿佛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而陈云生则气定神闲,这种程度的法阵就算他喝的酩酊大醉之时,也不会弄巧成拙,不小心引爆的。果不其然,光芒闪动了几番之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下去。陈云生抡起短刀,斩在那条金链之上,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金属链条应声而断。

    金狮伸出大手抓住链条的一头,象征着屈辱的链条沾着血肉被他拽出,陈云生听到了一阵骨肉的撕扯声,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原本有更好的方法取出锁链。

    金狮面色凝重,匍匐着身躯跪倒在陈云生身前,说道:“多谢你了。”

    陈云生挥了挥手,道:“你不用这般谢我,我和威煌之间有约,帮你完全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

    金狮叩完头,蜷缩于一角,淡然笑道:“你与族长之间有何约誓我不管,这救命之恩不比寻常的恩义,我自然会报答。”

    陈云生道:“你为何还不走?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一会儿没准会有一番拼斗,到时候就走不了。”

    金狮勉强盘膝做好,说道:“我足下血脉不通畅,需要运转灵元一段时间才能飞遁。你有事尽管去办好了。不用担心我。”

    陈云生看了看头顶的月色,感到时间不容耽搁,便转身离去。

    他已经完成了威煌之约,至于金狮能否逃出此地已不是他要考虑的了,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见到那个令自己辗转难眠的女子。

    穿过一座殿堂,前方出现一道粉墙黛瓦的小院,院中三两支红透的山杏树高过院墙,探出满枝的红花,端的一片暗香浮动。小院旁安静地流淌着一条小河,河水清浅,河边布满卵石,长满了尺许高的白花,看样子小河贯穿了院子。

    正准备飘身过河,河边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女子声音,声音透亮干净,仿佛秋日的长空,不着任何灰尘。

    “向前一步便是深渊,向后一步尚有生机。”

    河边的垂柳下走出一个小尼姑,看年纪刚满二八,手中拿着一串透亮的珠子,身着一件飘逸的法袍,上面金丝缭绕。

    陈云生停下脚步,看着尼姑道:“就算是深渊,我也要走一趟,请大师行个方便吧。”

    “该说的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如果往前走一步,削掉你的脑袋,剁碎了喂狗。”

    小尼姑声音平静如秋水,言语却披风历雨,颇为狠厉,丝毫没有出家人的圆融之态。

    陈云生动了三分肝火,身子微微一晃,已经出现在小河中央,眼看着就要过河,只见妙空儿右手随意一挥,十几枚透亮的珠子骤然出现在小河之上,如同十几道流星,劈空而至。

    珠子在空中嗡嗡震动,陈云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阵凝结,暗道不好,他身子急速向天空飞去,可是那十几枚珠子却如同生有眼睛,紧随其后,飞了上去。

    伸出右手,元磁线迅速编制成一张黑色的网挡在身后,同时左手放出一道金灵丝,瞬间便盘根错节地编织成了一面金色的盾牌。令陈云生惊魂不定地是,十几枚透亮的佛珠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元磁网,黑色的元磁线无奈地扭动着。

    转眼间,佛珠击中那片金丝化作的盾牌,一阵凄厉的切割声传来,那面盾牌被打的支离破碎。陈云生身子飞快旋转,同时运转天玄霸气和光之逆流。在妙空儿眼中,陈云生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转向,然后重重地落在小河之上,激起一片珠帘玉碎般的水珠。

    陈云生双足踏在河面,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却没有沉下去,衣衫的下摆却浸在水中,他双手急忙掐了一个元神斩的法诀,静待那十几颗珠子打来。却不曾想,对面的妙空儿素手一摆,珠子迅速回到她的手上,女子脸上露出阴晴不定的表情,似乎在斟酌什么。

    “你是重法寺的人?”妙空儿蹙眉问道。

    [1]你们就当做广玉兰吧。

第六十二章 河岸上的蓝光

    陈云生心念一转,知道对方从元磁的法门上得出此问。然而对于这个抬手便要杀人,落腕就要斩首的佛门弟子,陈云生心中着实难以生出什么好感,他顺口胡说道:“算你有眼力,我便是重法寺的方外弟子,识相的赶紧让开?”

    妙空儿冷冷道:“若不是重法寺的人兴许我尚能容你,若你真的来自那里,我便不能放你走,今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擒回,听由师尊发落。”

    陈云生不想和她废话,到了现在,悄无声息的潜入看已经没有可能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闯进去。

    右手击出一道元磁,在水面拍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左手一挥,数道元磁线将天空中的水珠激成水雾,陈云生双眼闪过一道幽蓝,身体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体内每一块肌肉在一瞬间都爆发出蓬勃的力量,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激射而出,直挺挺奔那道粉墙遁去。水雾屏蔽了他的身形,当真形如鬼魅一般。

    这速度虽然比不上尉迟雪的金遁,可也差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这速度完全来自于**的爆发力而并非法术,难能可贵的很。

    妙空儿脸上露出一抹惊讶,手上却不停,十三枚透明的珠子化作十三枚繁星,骤然钉在陈云生前进的方向上,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这一切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可在陈云生眼中却慢的足够他施展法诀,那道早就掐好的魂法发动,一柄泛着冰寒的匕首划开空间,紫色的闪电之下,空间裂缝如同一张大嘴,眼看就要吞没那十三枚珠子。

    妙空儿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手上法诀急变,那些珠子嗖地一声收入她的衣袖之中,与此同时,一抹幽蓝骤然升腾而起,陈云生身前出现了一朵十三瓣的蓝莲花。

    说时迟那时快,元神斩击中蓝莲花,空间裂缝贯穿那朵莲花,一枚花瓣瞬间枯萎,坠入裂缝,而元神斩划开的漆黑空间变亮了,下一息,一股精纯的平和的能量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河滩上瞬间绽放出无数蓝色的小花,而那道裂缝则无声无息地闭合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顾不得惊叹的陈云生不得不面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娇小的身躯。虽然他的速度很快,却没有快过妙空儿。化出蓝莲挡住元神斩的同时,女尼已经挡在陈云生必经之路上。

    狭路相逢,两人仿佛许久不见的宿敌,陈云生唤出麒麟斩,劈头盖脸就是一下,这些日子修炼青云刀诀,对于麒麟斩的稳准之势又有精进,故而火色的刀锋中隐约夹杂着淡淡的青色云气。

    妙空儿心中早就动了真火,刚才那一下,她辛苦修证的十三瓣蓝莲居然被毁去一瓣,令她心痛不已。双手如同翻花一般,宽大的袈裟袍袖中窜出一条五色的彩带,带子上纹有金龙、银凤,自成佛家阵纹,端的精妙无方。

    薄如轻纱般的缎带飘荡在空中,硬生生当下麒麟斩劈山碎谷的一下。陈云生感到手臂发麻,如同斩在一座坚硬的岩石上一般,麒麟斩被高高弹起。

    他手上打出一道法诀,麒麟斩“嗖地”一分为二,这便是刚刚参悟透的“双斩”。前一刀护身,后一刀奇袭,面对前后夹击,妙空儿冷静的很,缎带随她身子一转,如同一道彩虹,将两柄麒麟斩尽数弹开。

    神念一空,陈云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令两柄刀不由自主地向外射去。躲过身前一柄,眼看着另一柄就要刺中前方的粉墙,他心中升起一丝期待,如果将那面墙击碎,想必就能见到柳晓山了。

    斗到现在,他知道自己想要顺利进入暖阁的可能性很低了,如果能够见到心仪之人一面,也不枉今夜只身犯险。可是那柄刀堪堪戳中墙壁之时,突然半空中出现了一层金色的光罩,罩子表面浮动着一层佛家真言。真言一闪即逝,而那柄麒麟斩也随之闪动了一下消失不见,一刀分二的招式被破去了。

    此刻,河水上空的蓝莲已经被妙空儿招至手下,只见她轻轻一弹,双手如同拈花一般,莲花上突然出现无数细如牛毛的飞絮,这些蓝色的光丝安详地飘向陈云生,温柔的宛如一层轻纱,亦或是情人最温柔的抚慰。

    可是陈云生心中却如坠冰窖,他听见了四周空气被割裂的声音,知道如果稍有不慎,他便会被斩成无数血肉模糊的碎屑。这道法术阴毒程度和落英剑雨相似,发动起来却更加迅速,故而实战的威力更大。

    陈云生急忙向后掠去,两个闪动便来到河岸前,之前自己便是从这里向对岸发起冲击。两个照面之后,又回到了原地,看样子刚才弄的动静不小,可那座暖阁之内的人却毫无察觉,应该是四周被施加了屏蔽声音的法阵。

    妙空儿手腕一转,蓝色的光丝消失,看着河对岸负刀而立陈云生,冷冷说道:“你年纪轻轻便身兼元磁、魂法和无相道法三种神通,实在难得,不过越是逆天,越是不容于天地,今天我就要灭了你。”

    陈云生“呸”了一声,骂道:“秃驴,别废话,有本事你就来取我性命。”

    他身子激射而出,抡起麒麟斩便是一刀。蓝莲自发而向上,陈云生却陡然变招,身子如同陀螺般旋转开去,麒麟斩随着他旋转划出一条光弧,却不曾想那朵蓝莲又诡异的出现在落刀之地。

    一股巨力传来,陈云生借着麒麟斩被弹开的力道,回身一斩砍向妙空儿的后背,那朵蓝莲再次出现在她的后背。

    陈云生左手发力,射出五道金丝直刺妙空儿的面颊。女子五指飞旋,十二瓣莲花陡然变大,如同磨盘一般挡在身前,不仅挡住了麒麟斩,也挡住了金灵丝。

    陈云生咬了咬牙,身前突然凝出一个黑色的元磁拳头,他很少凝聚如此巨大的元磁之力,原因是元磁线凝聚起来不容易,消耗掉自后要花很久才能聚集起。可这次非比寻常,他被逼到了绝望的边缘,前方便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倩影,偏偏有一个不开眼的小尼姑挡在中央,令他进不得,退不了,心中柔肠百转,双目望眼欲穿。

    黑色的拳头击中了那朵变的如同磨盘的蓝色莲花,空气被两股巨大的力道挤压,居然发出“啪啪”的巨响,蓝色莲花和拳头碰撞的地方形成了数十个小而黑的元磁漩涡,瞬生瞬灭,异象不断。那条小河被巨大的力道撕扯着,居然从中而断,两侧的河水高涨,持续了三息的时间才又贯通。

    一阵明暗的闪动之后,陈云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逼出去三丈有余,又回到了他之前站立的河滩之上,不曾向前进得一尺,而妙空儿也被逼退了一丈有余,临风飘在半悬空中,周身被一层光晕包裹,宛如一尊光彩照人的菩萨。

    看着光泽有些暗淡的蓝莲花,她微微蹙眉,叱道:“没想到你的元磁居然精进到这个地步,算我小瞧你了。”

    陈云生心中一片悲苦,眼看着就要见到心上人,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阻住去路,连续两次冲击之下,他几乎使出了所有手段,依然毫无效果,令他心情狂躁起来。

    此番激斗之下,虽然声音并不大,时间也不长,可激发的能量冲击恐怕很快便会被皇族中的高手察觉,就算到时候他能够拿下女尼,也必然无法对付如同潮水一般的金沙战修,丢了性命不说,仍然无法见到柳晓山一面。

    一番思忖之下,陈云生决定速战速决,在几个威力巨大的法术和魂法上扫过一遍,他排除了“落英剑雨”和“火龙术”,这两的法术无疑会惊动皇城中的护卫和柳氏家族中的高手,让他们迅速集结而至。而柳晓山的宅邸就在附近,一旦失控有可能伤到对方。

    元神斩恐怕无法击穿对方的蓝莲,元磁领域还无法使用,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法术,也就是他刚刚参悟出的“元神锁喉”。

    不敢耽搁时间,陈云生手上凝出了一个“显隐对生八轮法印”,片刻之后,他天灵突然凝结出一道幽蓝的光线,笔直地穿透天穹,一层魂力凝出的云雾盘旋于他的头顶,而妙空儿头顶则聚拢起一层灰白的雾气。

    一道磨盘大小的幽蓝光线从天而降,宛如天降神光,激在那朵变大的莲花之上,爆发出一圈蓝色的光波,荡漾开去。方圆十丈之内的河水以及河边的树木在剧烈的震动中刹那化作一片齑粉。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创世之初的原始状态,各色的光芒在空气中游离着,碰撞着,这不足十丈的空间内呈现出了异世的景象。

    蓝光之下的妙空儿,脸色发白,嘴角紧闭,双手合十,双目低垂,仿佛入定一般。那朵蓝莲花在蓝色的幽光中剧烈震动,仿佛无法承受“元神锁喉”巨大的元神冲击。

第六十三章 搏命

    陈云生感觉到自己魂力如同决堤一般迅速干瘪下去,居然一下子消去了六成有余,看着前方五光十色的景象,他也惊呆了。

    此刻居然有些为蓝光中的妙空儿担心。毕竟和她没有深仇大恨,说不上你死我活,可是拼斗到这个份儿上,如果对方被灭,也只能说是时运不济,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蓝光持续了十息之久,而后逐渐变细,最后消失在天空中。

    那朵蓝莲花尚存的十二片花瓣中瞬间碎裂了六片,蓝色的光斑撒在小河上,随河水流走。

    不知怎地,陈云生生出一种痛心的感觉。

    妙空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潮,紧接着张开嘴喷出一抹殷红。

    用衣袖将嘴角的残红抹去,妙空儿面对西方拜了一拜,“师父,恕弟子开杀戒了。”

    说罢,女子毫不迟疑,手腕一抖,那道彩色的缎带居然变成一柄七彩的宝剑,剑身长约三尺三寸,阴面纹有数十只形态各异,面目獠牙狰狞的恶鬼,阳面是一层煌煌的佛家真言。

    剑身撩起七彩的光芒,发出尖锐的呼啸,激射向陈云生。威势之大仿佛迎面飞来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说时迟那时快,陈云生祭出麒麟斩,两厢法宝在空中交汇,击出一蓬火花,麒麟斩居然被击飞,直直刺在一棵柳树之上,瞬间便将那棵树从中剖开,而那柄七彩佛剑依然坚定地刺向陈云生。

    战场上胜负变换于瞬息之间,没料到麒麟斩挡不住飞剑的攻击,陈云生错失了第一时间躲避的机会,再想躲避,已然有些晚了。他急忙甩出三道中品金刚符,三层金色的光罩顷刻间便凝于身外,双手同时射出金灵丝,在身前编织出一个圆形的金色盾牌。四道防御,能防住元婴地仙的奋力一击。

    飞剑刺中金刚法阵,如同戳破窗棂纸般容易,三层防御力极好的中品金刚符发出布帛撕裂的声音,便化作无数片手掌大小的金色碎片,消散在夜色之中。

    那柄剑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一丈远,此刻陈云生全部的安危都寄托于金灵丝编制的法盾之上,一丈的距离施展法诀躲避是绝对无可能的。

    一刹那他感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冷。看着前面的那座粉墙黛瓦的小院落,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无奈。柳晓山模糊的影子在他身前徘徊。

    难道二十五年前的分别竟成了诀别?

    那次两人不曾说再见,那日两人没有道珍重。

    就在那柄飞剑刺穿金灵丝铸成的法阵的瞬间,从陈云生身旁的黑暗中骤然喷涌出一股巨大的黄色光波。说它是波,都是因为那道光波四周的空间居然被震得扭曲起来。

    光波速度非常快,甚至比那柄连续刺穿了金刚符和金丝法盾的佛剑更要快上三分。光波在飞剑刺中陈云生咽喉的当口击中他的身体。陈云生只感到身体一阵麻痹,被巨大的力道裹挟,飞快向一侧飞去,宛如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

    那柄剑并没有受到光波的影响,继续向前飞去,故而在他咽喉上留下一道横着的血痕,刚好割破脖子右侧的血脉。饶是陈云生的身体坚韧,却也无法抵御那柄飞剑的剑锋。一时间,鲜血如泉。

    陈云生感到手指和脚趾隐约发麻,鲜血洒在身前的黑甲上,触目惊心,一阵无力从心底升起。木灵聚气术自然发动,那处断裂的血脉在青木之气的滋润下,不多久便愈合了,可饶是如此,他身前的黑甲上尽染鲜红,就连身前的土地也变得暗红斑驳。

    任由那阵黄色的光波退向前方,陈云生的身子如同不着力的树叶,在狂风中飘摇着。河面上忽然掠过一道巨大是身影,一个满头金发的男子抓住陈云生的腰带,如同拎着一只小鸡般飞掠开去,三下两下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妙空儿怒不可遏,眼看就要杀死的人却被别人以这种方式救走,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杏眼圆瞪,那朵蓝色的莲花出现在她足下,一道法诀击出,莲花带着她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此刻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当时红拂让她守卫晴暖阁,并且不让她离开三十丈开外。然而她的方寸已乱,自从步入等觉境,印证了金身法相之后,她便不曾吃过这样的亏,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修证的十三瓣蓝莲被毁去了一半还多,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

    迎面清冷的风令陈云生清醒了一些,伤口已经愈合,可是损失的精血无法弥补。此刻他的身体虚弱了很多,魂力剩下不足三成,元磁力尚存一半,而灵元倒是还有不少。

    此生之中,这是第二次被人挟着飞遁。上一次还是飞云子将他带上凌云峰时,距离现在已经四十余载,两次的情形有些相似,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却又不完全相同,一瞬间,他感到世事难料。

    将他从妙空儿剑下救出的正是金狮,此刻他满头金发在夜风中显得极为招摇,双目炯炯有神,浑然不似刚才的委顿。

    感觉身后风声紧迫,陈云生抬眼观看,只见一道蓝色的光点紧随其后,距离越来越近,眼看不足百丈。

    “将我放下,你的遁光速度不够。”陈云生低声说道。

    金狮闻言用力向前掷去,陈云生只觉得一股巨力着于腰间,身子如电般向前飞掠而去。他神念一动,穿云舟出现在身前三十丈处。和金狮一同跳上飞舟,陈云生连打三道法诀,穿云舟泛出一层白光,舟体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舟身一阵乱颤之后,瞬间便消失在原处。

    全速开动飞舟,四周的世界在陈云生眼中变得有些虚幻,拉伸的树木,光影疏离的灌木丛,招摇的山花,还有如同白驹过隙一般闪过的山泉,而不变的只有头顶那轮满月和周天的星斗。虽然穿云舟已经开动全速,仍然无法甩掉妙空儿,那道幽蓝的光芒如同追命的厉鬼的双眸,越看越是惊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金狮看着身后的蓝芒说道。

    陈云生深有同感,妙空儿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

    “你身上的灵元尚存有几成?”陈云生问道。

    金狮苦笑一声,道:“刚才救你用的狮子吼便消耗了我一半灵元。被囚禁期间,日日忍受屈辱,只求自生自灭,哪有心思修炼啊。”

    陈云生心中发寒,若是如此,恐怕被追上之后两人都没有活路,刚才一战他已经倾尽全力,而妙空儿似乎还有所保留,至少佛家高阶的弟子才有的金身法相还不曾动用。以现在的速度,想要飞遁出大屿关,接近断头谷狻猊族的领地是不可能,况且还有大屿关的战修。

    “怎么?你绝望了?”金狮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在皇城的那条小河上,当飞剑一度刺穿三道中品金刚符幻化的光罩之时,陈云生曾一度绝望。然而他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在绝望之中寻找希望是他经常要做的事情。虽然此刻他脸上的神情严峻,可一点都不绝望。

    随手抓了一把灵粟递给金狮,陈云生道:“我们尚有机会。吃了这些灵谷,能恢复多少灵元就恢复多少。”

    金狮没有废话,此刻也容不得他有任何废话。

    依照陈云生的计算,如果这般飞遁下去,就算妙空儿能够追上他们,也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了。有了灵粟这种极易吸收的灵谷相助,想那金狮至少能够恢复两成灵元。在大战之中,胜负往往在一瞬间,有这两成灵元兴许就能左右战局。

    神念在自己的纳虚戒中翻腾了一遍,陈云生脸上多了一些自信,原来他找到了一根黑色的长刺。这根刺是当年在东海之滨和万枯鬼王作战之时得到的。当时那鬼王承诺,若陈云生将刺折断,他便从异界赶来相助,想来不是虚妄。

    当年他和八个沧澜卫合力战胜鬼王,想来那个鬼王的实力也已经达到元婴修士的程度。不过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准备用这个手段的。毕竟这种保命的手段用过一次便作废了。

    金沙国土一马平川,飞过了数个村镇之后,妙空儿距离陈云生只有三十丈远。他心中十分理解当年师父飞云子被红拂追逐之时的痛苦,对于佛家弟子的感觉变得差了一分。

    当年来自于菩提林重法寺的老和尚可是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陈云生常常困惑,为何同样修行的是佛家的教义,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胡思乱想无法减慢妙空儿的遁光,两者之间只余二十丈,穿云舟已然在人家的攻击范围之内。

    事已至此,两人只能硬拼。

    对金狮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遁出穿云舟,落在一片草地之上,飞舟白光一闪被陈云生收入纳虚戒。

    妙空儿也收了遁光,落在两人身前二十丈的地方。四周一片肃穆,只有夏风吹过长草的声响。剑拔弩张的双方居然在这个时刻相互安静的望着,身体力行地诠释着暴风骤雨前的平静。

第六十四章 伽蓝魔相

    “非要赶尽杀绝吗?”金狮吼道。

    “我会超度你们的。”妙空儿面无表情说道。她手中的佛剑闪烁着一层流光,一面中正威严,一面森罗可怖,当真是佛生两面。

    陈云生将麒麟斩擎在手中,不做他想。而金狮手上多了两件金色的钢钩,看样子是他的本命之物。

    风将一片长草吹过双方之间的一块裸露的土丘。

    金狮动了,身子如同一道旋风,抬起右手,巨大的钢钩变大了数倍,竟然长约丈许,劈头盖脸如同一座大山般落下。

    四周的草茎不堪压力,纷纷断裂。

    妙空儿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她双手掐诀,口中诵了一声真言,身子一花,无声无息之间向后挪了一尺,不偏不倚刚好躲过金狮一击。爪芒在土地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沟壑。

    金狮大吼一声,手腕一翻,爪芒向上撩起,随着凄厉的破空声,爪芒再次将妙空儿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女尼伸手凌空一抓,手上放出蓝色的光芒,爪芒击中她的右手,生生地被阻挡在天空中。居然没有催动七彩佛剑,就挡下生威如斯的攻击。

    陈云生心中越发的震惊,对方的实力已经到了如此可怖的程度,方才在皇城之中恐怕没有施展出五成功力,此刻放开了手脚,金狮和自己的命运岌岌可危。

    手上掐了一道元神斩的魂诀,围着两人轻轻转动,寻找破敌的良机。妙空儿右手中的蓝芒大盛,居然凝成一柄拂尘,左手握着那柄七彩佛剑,轻轻挥了两下,就化解了金狮两轮进攻。

    不过这反倒激起了金狮的斗志,他喘着粗气,身体压向地面,双手平身在身前,当真如同一只匍匐的野兽。三息之后,他身子陡然向前飞纵,两只手上的爪芒放出炽烈的光芒,直逼女尼的咽喉。

    妙空儿方才采用的是守式,此刻由守转攻,她双足点地,身子如电,速度快的令人难以捕捉。佛剑化作七色彩虹,在空中挡住了金狮袭来的爪芒。

    一阵激荡耳鼓的尖锐声音过后,金狮右手的钢钩居然被拦腰斩断,妙空儿左手的拂尘轻摆,蓝色光丝如雨般缠向金狮的腰。那些盈盈的细丝看起来宛如斜风细雨,可缠在身上就不会那般舒服了。

    陈云生仍在观察,他要寻找到一个一击制胜的良机,对手超乎寻常的强大,而留给他的机会只有一个。

    金狮面色委顿,长时间的囚禁令他的道基虚浮,本命之物瞬间便被人家毁去,识海中的景象要比面色更加混乱,无数金丝在天空中飞舞着,盘旋着,一片高山沉降成谷地,西边的天空居然坠落了。

    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一些,金狮看着那道蓝色的拂尘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颓然笑了笑,突然张开大嘴,两腮鼓荡,胸口挺起,随着一阵山崩地裂的声音,一团金色的光波从口中喷涌而出。

    对于狮子吼,陈云生早就见识过,三十年前血狮在天穹山脉曾经施展过这个法门。此刻金狮狮吼功的火候远比那时血狮的要深厚很多。金色光波速度极快,瞬间便席卷了那道如同幽蓝丝绦般的拂尘丝。

    妙空儿显然没有预料到金狮会如此激烈的反抗,她急忙捏了一道法印,口中默念,“五蕴皆空,观自在象”。

    蓝色的拂尘化作六瓣蓝莲,凝在她身前,莲花瓣上游走着无数真言,任凭狮吼掀出一条深约两丈,长约十丈的大坑,也无法撼动她娇小的身躯半分,哪怕连女子的衣角都不曾掀起。

    妙空儿轻轻喘了口气。

    陈云生驱动了法诀。

    妙空儿并非她表现的那样从容,就算她表现的举重若轻,将那份吃力掩饰的云淡风轻,仍被陈云生抓住。

    他释放了元神斩。

    如果连这种情况下出手都不能对其造成威胁,那么今晚单凭两人之力已无胜算。

    犀利的匕首划开天地,眼看就要扫过蓝莲,妙空儿的双眸骤然张开,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警醒。上次就是被这样的手段毁去了蓝莲的一瓣,并在她心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凝眉,咬牙,掐诀于胸前,女尼张开嘴轻吐了几个字,“伽蓝魔相”。

    蓝色莲花消失了,一尊身材丰腴的女子浮现在妙空儿身前,女子高约十丈,长发俊逸,眼波盈盈,宜喜宜嗔,脸上带着三分的媚态。身上穿着一件飘逸的纱衣,飘摇欲飞,一股淡淡的云气缭绕在女子身周。

    再看妙空儿,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一道碧蓝的莲花印在额头,双目幽蓝澄明,已经分不清眼眸和眼白。周身的袈裟鼓荡而起,庄严的宛若飞天的菩萨一般。

    所谓的伽蓝魔面对劈头斩下的元神斩,挥动宛如嫩藕般的手臂做了一个“合”的手势。那道声势骇人的空间裂缝居然硬生生被捏合在一起。屡见奇效,作为杀手锏之一的元神斩居然被如此轻易的化解开了,陈云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金狮抖了一下身子,遁至到陈云生身侧,费力地说道:“终于逼出小尼姑的金身了。待我亮出原形震她一震,趁这个当口,你赶紧走。不要两人都搭上性命。”

    不待陈云生答话,金狮在地上一滚,身形陡然改变,周身被一阵金色的光芒笼罩,背部隆起变厚,脑袋变大,满头金色的棕毛变得长且卷曲起来。不消三息之间,一个活生生的大汉变成了一个声势骇人的金毛狮子。长约五丈,高两丈,双目如同两盏金色的灯盏,身周金光缭绕,身前有千层杀气,身后有百步的威风。

    巨狮怒吼一声,攒身冲向对面的妙空儿,距离对方尚有两三丈远,便举起巨大的狮爪,撩起五道光影,从空中落下,其力如山,其势如虹。

    那尊伽蓝魔双眸发出两道幽蓝的光芒,嘴角微微上翘,手如攒花般开合,一道蓝色的厉闪瞬间从她的手中射出。和五根光影撞在一起,巨狮的身子一震,仿佛遭逢了巨力一般静止在空中不动,巨爪抬起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口中发出凄厉的怒吼声。

    伽蓝魔再次凝出一道幽蓝的厉闪击中金狮的胸口,狮子巨大的身体如同鸿毛一般被人家高高激起,重重落下,眼看就要摔在一片碎石之上,却被一只黑色的大手凭空接住,稳稳地落在地上。

    陈云生闻到一股焦糊,看到金狮胸前宽阔的胸膛被烧的惨不忍睹。对方赶尽杀绝的霸道令他胸中燃起一阵激愤,就算死也要扒掉她一层皮,这是此刻陈云生心中真实的想法。放弃了理智,他变得如同野兽般冲动。

    黑色的纹路如同常春藤一般爬满了他的脖颈,两只眼眸黑点宛如夜色一般,一只黑色的野兽虚影飘荡在天空中,宛如一蓬狰狞的火焰,比点缀着星光的夜色更黑,更暗,很容易区分。

    陈云生的变化显然不在妙空儿意料之中,女尼微蹙双眉,显然对方背后的升腾起的巨兽令她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发源于内心,直觉告诉她,对方并不好惹。不过现出金身法相之后,她尚不曾失手过,故而心底里那股骄傲令她藐视一切对手。

    伽蓝魔像右手中多了一柄长剑,正是妙空儿的七彩佛剑,左手拖着一蓬莲花,虽然只有六瓣,可是每瓣都蓝的令人心寒,仿佛用万载的玄冰雕琢而成。

    “诛魔斩!”

    妙空儿轻启朱唇,七彩佛剑如同一道流萤射向陈云生,在凄厉的破空声中,陈云生身子一花,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妙空儿身侧五丈处,速度之快是之前的数倍。

    佛剑刺中泥土,激起直径两丈的深坑。

    妙空儿心中一寒,伽蓝魔手中的蓝莲化作三千蓝色的小莲,满天飘散而去。麒麟斩在身前纵横捭阖,挡开那些细小的蓝莲,看似闲庭信步,可每挡开一朵蓝莲,陈云生便觉得识海仿佛炸开一般。每个蓝莲居然重逾三千斤,再加上向前冲的力道,当真势不可挡。

    此刻妙空儿已然召回那柄佛剑,她嘴角上扬,佛剑在伽蓝魔身前“嗡嗡”地震动着,片刻之后,劈空斩去。陈云生面对三千蓝莲已然有些不支,更遑论一柄七彩佛剑。

    两厢佛法交织在一起,空中流动着数千点幽蓝和一道七彩长虹。若不是生死相搏的局中人,这番景象端的十分惹人,称得上人间胜景。

    金狮远远看着流光溢彩的攻击,脸上露出一丝绝望。他们完了,在妙空儿的攻击之下败的一塌糊涂,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不过死在敌人手上,尤其是绝顶高手的手上,他心满意足了。

    陈云生周身如同置于火焰中一般,可头脑却保持的了一线清明。他没有绝望,因为还有那根黑刺,他身形急速后撤进一片树林,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佛剑和蓝莲紧随而至,如暴雨一般将四周的树木打的稀烂。

    两道元磁线已然卷在那根刺上,眼看就要用力掰断。

第六十五章 光明罗汉相

    一道金色的佛轮出现在陈云生头顶,六道轮辐光芒万丈,无数玄奥的真言在佛轮上流淌着。三千蓝莲和七彩佛剑尽数击中直径两丈的佛轮,激得金光飞溅,瑞气升腾,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降祥瑞,只有当事者才明白其中的致命。

    四周的树木迅速枯萎,而佛轮照耀的地方却生机勃勃。陈云生在佛轮的庇护下得以喘息,举目四顾,并没有发现施法者。抬头看着满天坠落的蓝莲和佛剑,陈云生心似狂潮,此生之中尚未经历过如此的凶险,论实力妙空儿远胜他见过的元婴地仙。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年被重法寺的老和尚从天痕道人手上救出的时候也是如此,只不过那人的佛轮有八道轮辐。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个神秘的伙伴——金灵,他所使用的佛轮也不过是四道而已。

    妙空儿收了佛剑和蓝莲,冷冷地看着那片规模不大的小树林和被两股能量冲击的七零八落的树木。她双眉促成了一个疙瘩,警惕着背后施法之人,能够施展出六道佛轮的人一定不简单,恐怕也是达到等觉境的僧人。要知道这个世界达到等觉境就意味着跳出轮回,可以修证无限金身法体,除了劫难,没有什么能毁掉这些人。

    “什么人在后面鬼鬼祟祟,赶紧给我滚出来!”妙空儿突然吼道。

    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树林深处,走的很慢很悠闲,月光逐渐照在那人的身上,从双足慢慢上升到双腿,前胸,最后如同揭幕般让众人看清他的面孔。

    他是一个僧人,头顶光光却没有任何戒疤,看样子只有十**岁,眉目清秀,齿白唇红,端的一个俊俏小和尚。身上穿着粗布的僧衣,没有袈裟,脖子上挂着三十六颗黑漆漆的佛珠,脚上的牛头靸鞋踩在落叶和枯草堆积的林地上,发出咯吱吱的响动。

    受够了对方的悠然,妙空儿冷冷叱道:“你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坏我好事,该杀!”

    小和尚抬起清秀的面容,轻轻击掌,盘亘在陈云生头顶的佛轮嗖地没入他的天灵。温柔的一笑,他说道:“小僧无念,出家在重法寺,刚才在树上打盹,被你们争斗吵醒,有道是天下人管天下事,手痒啦。”

    妙空儿两道柳眉几乎要倒立起来,脸上结了一层寒霜,“重法寺的秃驴,果真闲的蛋疼!”

    此言一出,包括金狮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脸苦寒。如此粗鄙不堪的言语居然堂而皇之地出自于一个妙龄女子的口,更令人不可接受的是,此子还是一个出家的方外之人。这位妙空儿哪里是佛家的大能,分明是一个只知道杀人放火金腰带狠辣之人。

    没想到那个小和尚却只是简单的笑了笑,右掌在身前,念了一个佛号,“阿弥陀佛。这位莫非是红拂大能的大弟子妙空儿大师?”

    女尼冷冷道:“今日你一定要为这两人出头吗?”

    无念点了点头,道:“师父说过,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要出手,否则即成恶因,日后会结恶果,于修行不利。”

    妙空儿哂笑道:“想要出手也要看你的本事,刚才的蓝莲三千和佛剑神通,我只施展出三成威力,无非是念及香火情,想要看看是哪位佛门的高足出世。信不信我若全力攻你,让你的修证的六道佛轮土崩瓦解。”

    无念面有菜色地说道:“是啦。大师已经修得金身法体,想必已然步入等觉,而且金身居然是那啖食恶鬼的伽蓝魔,就算用屁股去想,也一定是极难对付的。不过家师有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小僧斗胆试上一试,如果哪里得罪到大师,还望海涵则个。”

    妙空儿被这个小和尚逗乐了,虽然对方修出了六道轮辐,即使自己和陈云生拼斗之时耗费了一小半法力,她也不信对方能挡住自己金身的全力一击,佛门弟子修行艰难,像她这般修炼出了金身法体的凤毛麟角,所以她并没有认为对方也能够有金身迎敌,若非如此,便只有一个死字。

    想到此处,妙空儿不想多费口舌,对待这个小僧人她已经说的够多的了,她一直信奉的原则便是佛门不度不可度之人,在她眼中,陈云生,金狮还有那个小和尚都是不可度的人。

    伽蓝魔一手拈花,七彩佛剑在天空中急速旋转着,撩起一阵阵金风,另一手平平摊开,三千朵细小的蓝色莲花重新焕发了生机,颜色更蓝,光芒更盛。

    无念伸出右手在自己光秃秃的脑瓜顶上拍了两下,陡然间四周风云际会,一道凄厉的金光劈开天地,落至他的天灵。一尊高约十丈,袒胸露背的高大佛像凝立在他的头顶,佛像头上无发,眉心有一道直上直下的菱形凹槽,背后背着六道轮辐的佛轮,双膝趺足而坐,双眼平视,说不出的端庄威严。佛像四周都被极强的金光所笼罩,虽然光线很强,却不刺眼,令人一看之下便不忍心挪开眸子。

    “光明罗汉相!你是等觉修为!”

    妙空儿闪着蓝色流光的眸子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若事先知道对方也是等觉的境界她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毕竟和陈云生拼斗之际已然消耗了不少法力。面对劲敌,女尼咬了咬牙,心中拿定主意,就算拼死在此地,也不能后退一步。

    “激!”

    妙空儿身上的袈裟鼓荡,娇小的身躯凌空而起,一朵,两朵,十朵,百朵,三千蓝莲居然连成了一条细线,宛如一柄剑刺向光明罗汉的额头。而那柄佛剑则化作一团流萤,喷薄而出,如彩带,似惊鸿。

    “金刚神光!”无念轻轻念道。

    一蓬金色的圆形光幕出现在光明罗汉的身前,只见他张开大手,五指之间生出一圈圈,一层层金色的纹路,光幕上流淌着真言和经文,一个个鲜活的如同游鱼一般。

    蓝莲和佛剑击中环环相生的金刚神光化作的护盾,一串极其耀目的白光闪烁不定,流萤飞溅,周遭三十丈内的树木尽皆凋亡。在光罩之后的陈云生也感到了对面袭来的那股庞大如海般的能量,三千蓝莲似乎每一朵的重量都增大了十倍,三万斤加上巨大的冲击力,偏偏无法击穿那道薄如蝉翼的光罩。

    明暗闪烁之间,陈云生看到无念那张苍白的脸孔,原来他并不好过。他心生感慨,佛门弟子间的斗法比之寻常的修道之人更加惨烈,动辄便惊天动地,若方才妙空儿一上来就施展如此猛烈的攻击,他自忖没有能力坚持上三息的时间。

    无念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他骤然睁开紧闭的双眸,两道金光射出,口中默念道:“破晓神光!”

    光明罗汉额头那道菱形的印记中射出一道亮白的光芒,白的十分纯粹,白的惊心动魄,仿佛世间一切的光都汇聚在那里,夜色瞬间被照亮,四周的野兽惊慌逃窜。那束光穿过光罩,打散了三千蓝莲,击飞了七彩佛剑,然后又以摧枯拉朽的力道击中了伽蓝魔的胸口。

    丰腴的女子身体一震,周身幽蓝的光晕有些闪烁不定,再看凌空悬浮的妙空儿,嘴角淌下一丝鲜红的血渍,被蓝光一照,漆黑如墨。

    三千蓝莲瞬间灰飞烟灭,佛剑没入妙空儿的天灵之中,伽蓝魔像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一块块剥落,碎屑随风逸散,飘落在由于刚才激斗而凋零的树木和枯草间。这些原本没有生机的死物骤然间重新吸纳水分,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妙空儿脸上毫无血色,那一抹凄然的神色令陈云生动容不已,心中生出一种不忍和愧疚,仿佛自己做了绝大的错事一般,而现在这番因果都是自己导致的。

    无念收了金身,双手合十,道:“得罪了。”

    妙空儿冷冷说道:“不敢当。能够施展出破晓神光的,想必尊驾恩师便是那个号称乾坤第一佛陀的天元老和尚。重法寺的和尚九千九百九十九,我怎么也没料到你便是那个唯一的亲传弟子。今日这手扮猪吃虎的把戏当真高名的很。”

    无念一脸无奈,道:“师父平日教导,常常提及两个字,低调。至于扮猪吃虎,我倒没想过。”

    妙空儿抹去嘴角的血渍,道:“今日一击之仇我是记下了。他日相见再来领教你的破晓神光。”

    说罢,她足生蓝莲,身子一闪便消失在当场。

    金狮忽地站起,大声说道:“小和尚,你怎么把她放走了?放虎归山必留后患,你师父连这等简单的道理都没教给你吗?”

    无念忽然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脸色越发的苍白,他惨笑一声,道:“她三千蓝莲,每个有三千三百三十三斤重,七彩佛剑,每一道光都能搅动虚空,你看眼前的世界是否还荡漾着佛剑攻击的余波。”

    陈云生闪目观瞧,只见刚才两厢佛法较量的天空中,产生了如同波纹一般的光影,分明是空间不稳定的表现,对刚才两人的激斗越发的感到不安,若是换了他,就算进入那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暴走状态,也未必能够幸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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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绯红星辰耀于天际,谁曾想神罚将至。当宿命少年背负血仇,却不料执掌天道。黑暗和光明,杀戮和反抗,禁锢和自由,人性和神性,玄天可逆,诸神灭寂。一切尽在《天道殊途》的世界。一段可歌可泣的草根成长史,一曲悲欢离合的泣血长歌。请诸位看官随夜雨踏歌而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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