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陷落
那团被乌云遮住的月牙从树梢的高度升到了天空正中,虽然依然是乌云满天,但是遮住月牙的那片云彩被照亮了,朦朦胧胧一片。
一直闭目养神的陈云生突然睁开双眼,低声说道:“回来了。”但是他没有笑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将双刀握在手中。尉迟雪飞身上了房顶,目光不错地注视着小院正zhōng yāng的土地。
谁也不知道从土里出来的是不是田中,经历了无数生死之战,两人变得极为谨慎。黄光一闪,田中那张忠厚的脸出现在院子中,陈云生手中的刀松了,脸上出现一抹笑容。尉迟雪轻轻落在院子的角落,脸上依然严峻如霜。
“幸不辱使命。”田中小声说道。
陈云生点头道:“为何去了这么久?地下的法阵密集吗?”
田中脸上闪过一抹红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土遁修为还是过于浅薄了,小看了那法阵的威力。中途触发了一个地裂阵,不过我瞬间就化解了,自此之后便不敢走直线,只能绕着圈子找缝隙,费了不少时间在路上。”
“那人在不在?”尉迟雪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在。”田中简洁地答道。
“你怎么会这么肯定那人就是张中意?”陈云生突然问道。
田中蹙了蹙眉,认真说道:“因为我从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危险感。他一定嗜血如命,因为在他身上,我闻到了一种生肉的味道。”
“那人一定是张中意,当rì我见他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尉迟雪默默说道。
田中接着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在土中留下了特有的灵迹,公子只需顺着灵迹前行即能绕开所有法阵。”
陈云生望向尉迟雪,道:“准备好了吗?”
“走。”
两团黄光涌起,陈云生和尉迟雪消失在夜sè之中。田中独自束手伫立院子中,冷风不停摆动他的衣角,突然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寻常的笑容,在墨sè的夜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果不其然,土中有一道淡淡的土灵气,虽然稀薄,却和四周的灵气迥然相异,很容易辨认。二人行出去二里左右,陈云生便停了下来,激发天玄霸气,周身上下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个长宽一丈的空间。
尉迟雪也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走了?”
“回来的人并不是田中。”陈云生冷冷地说道。
“不是?”尉迟雪有些不信,“他jīng纯的土灵元和田中无异,这我不会感知错的。”
陈云生摇头说道:“田中走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拍了两下,注入一丝青木灵元,只有我自己能认得,但是这个人身上没有。”
“那股灵元兴许在路上土遁的时候逸散了,这很正常。”尉迟雪说道,他认为陈云生有些神经过敏。
“不会,”陈云生斩钉截铁地说道,“那股灵元一天之内不会消散,关于这点,我可以确认。”
尉迟雪脸sè有些发白,“既然这样,我们去做什么?自投罗网?”
“去救人,田中一定被他们抓起来了。”
“不是我冷血,只是我们行踪都已经暴露了,怎么救人,你不会认为自己实力已经强到可以独力挑战司天阁吧?再说,你怎么知道田中现在仍然活着,没准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杀了。”尉迟雪不悦地说道。
陈云生双手掐诀,放出一阵黄芒,黄光映在尉迟雪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平静地说道:“是的,我无法确定田中是否已经被杀了。然而,在没有看到结果之前,我不会因为任何假设而放弃每一个同伴,包括你。”
尉迟雪蹙了蹙眉,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略显疲惫地说道:“谁让我签了卖身契呢,走吧,在这五十年里,我的命并不属于我。”
……
接下来两人并没有按照那丝灵迹前进,而是直接向张中意在城南的宅邸行去。陈云生行的很慢,五十里的路程居然行了半个时辰,按照他之前的土遁速度而言,这已经不能算“遁”了,只能算“爬”。
然而,这五十里爬的并不惊险,因为路上好多法阵都被破坏掉了。手法简单而粗暴,和陈云生的风格迥异,但却极为有效,一看就是出自jīng通土系功法的人之手。依照陈云生的推测,田中有可能是在刺探张中意是否在宅子时被捉的,然后敌人找出一名jīng通土法的人循着那条土灵元的痕迹找了回来。
很快,两人就来到那座宅院地下,陈云生强大的元神摧枯拉朽般突破了十几丈的土层,感到上面的几处明显的标示物和尉迟雪描述的一般无二。他开始慢慢向上浮去,到了一丈深度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他双手按在土层上,无数细小的元磁线如同蚯蚓一般穿过泥土的缝隙,然后从地面冒出,头顶的一切景象呈现在陈云生识海之中。这景象并不如眼睛看的清楚,他只能模模糊糊的感到头顶的房间之中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他不敢再用元神探测是担心对对方发觉,亦或是触发什么诡异的禁制。
站着的人在说话,声音震动空气,扰乱空中不少元磁线而传导到地下,陈云生可知清楚的感知那人在说些什么。
“现在即使你想说我也不想听了,因为你背后的人马上就被引入彀中了。说起那个陷阱,啧啧啧,我真是有很多话要讲,你听说过元神缚吗?就是可以将修士元神禁锢的法阵,那种滋味生不如死,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被捉住了。”
被禁锢的人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你们布下的那些禁制,他一定会手到擒来,我看你们是白费心思了。”
另一个人又说道:“哦?没想到这些人本事还不小,不过无所谓,依我的意思根本不同设下什么鸟禁制,单凭那人出手,谁又能不乖乖束手就擒呢。”
被禁锢的人哼了两声不在说道。
“现在我面临一个难以决定的问题,是现在就吃掉你呢?还是等抓住你的同伙,按道理说应该再等等,但是,嘿嘿,我有些等不及了。”
陈云生明显感到一直长长的长条状物体伸向被禁锢的修士,那条物体上似乎长满了尖利的倒刺,通体浑圆,如同一根哭丧棒。他有九成的把握被禁锢的人就是田中,而看守在一旁的人是张中意。
他慢慢向上遁去,速度很平缓,几乎没有任何震动。尉迟雪的土遁功夫不行,待在地下并没有上浮。距离地面从一丈远变成了五尺,接着又变成了三尺,陈云生jīng准地把握着那根物体和被禁锢修士之间的距离。
张中意似乎也没有立即杀掉对方的意思,那根棒子向前移动的很慢,他非常乐意沉浸在这种给别人带来的恐惧之中。
距离地面还有一尺远的时候,陈云生骤然发力,一道黄芒将头顶的土地和砖石掀开,左手掐好的惊雷诀放出,一道亮白的厉闪击中那根“棒子”。
一瞬间,房间中变得莹白无比,一副恐怖的场景令陈云生不寒而栗。这间屋子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房屋,四周没有窗户,如同一个闷罐子,只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墙壁是砖石结构,表面涂抹了一层灰浆,连一丝砖缝也看不出。
墙体的颜sè呈现出灰白sè,有些地方长满了绿sè的毛,如同腐肉上长出的绿毛,还有几处布满乌黑的血迹,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地上有很多身体的碎片和内脏,说不出是野兽的还是人类的。
在墙的一边,一个头上生有六只眼睛的怪物正拖着一条长长的舌头,怒视陈云生,他的脸皮完全是黑褐sè的,嘴上长着两只锯齿状的颚,不停地反复咬合,身体的形状却还是人形。
另一边的墙壁旁,竖着一根铜柱,上面绑着一个年轻的修士,正是田中。只见他衣服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渍,看来是经过一场激斗才被擒住的。
田中初见陈云生又惊又喜,高兴地喊道:“公子,你来了。”
陈云生“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头,他的全部jīng神都集中在张中意身上。怪物长长的布满倒刺的舌头终于恢复知觉,几根唾液状的黏稠液体从它口中流淌出来,顺着那条灵动的舌头滴到地上。
“你就是幕后的人?”张中意yīn阳怪气地说道。
陈云生并不答话,左手食指向后空点,一道金丝刺出,将缚住田中的绳子隔断,年轻人双腿一软,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陈云生微微蹙眉,冷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过挑断了他脚筋,不让他逃跑罢了。”怪物的舌头微微打卷,双手下垂,手指上长出了长约半尺的黑sè指甲。
见状陈云生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金丹初期的修士,你的肉兴许要好过这只土鳖的。刚才捉拿他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不过能吃到你这样的新鲜肉食,一切都值了。”张中意嘿嘿笑道,两只锯齿状的巨颚相互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
第四十七章 狼蛛
陈云生手中的电芒亮了,凤刃拖出一条长长的光影刺向怪物,同时一道金灵丝绑在凤刃的刀柄上。
张中意动作十分敏捷,对危险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他双腿微动,人已经躲到墙角,凤突走空,刺中墙壁,生生将一尺厚的石墙砸出一个大窟窿。砖石碎土窸窣落下,满地都是尘埃。透过大洞,一丝幽暗的月光shè入,月光中,张中意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类所拥有的一切特xìng,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狼蛛。
狼蛛的身体长约两丈,肥硕的白肚皮上长着四对绿sè的斑点,如同八只眼睛,后背则生满了对称的黑sè花纹,并且长有细细的一层绒毛。八条黑sè的长腿如同竹子,分成三节,关节部分的颜sè呈现出明黄sè。
狼蛛发出嘶嘶的低鸣,八支腿微微下潜,硕大的肚皮几乎挨到了地面,突然一个飞跃,蜘蛛扑向陈云生,速度快的惊人。
陈云生左手手指微动,凤刃被金灵丝牵扯,劈风向后刺来,虽然没有闪电,可声势也不小。同时三道元磁盾出现在陈云生身前,纷乱的元磁线看似没有任何规律,可细微处却透着一种对称的美感。
狼蛛疯狂的扑向陈云生,丝毫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凝结的元磁盾,它身体受到极度的挤压,乃至变形极为严重。凤刃刺中狼蛛,从它的胸前洞穿而出,留下一个长达两寸的伤口。可是这个伤口迅速弥合,奇怪的是,并没有流出任何血液。陈云生心中一凛,暗道,这就是尉迟雪所谓的“伤口不血流”?
但是那两根长而弯曲的巨鄂却刺破了元磁盾,巨鄂向上抬起,shè出一道油绿sè的液体,直逼陈云生双目。
陈云生的身体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黄光,天玄霸气在他身后结成一团野兽的虚影,那团野兽虚影咆哮一声,挡在两道绿sè液体前,两道水剑悬在空中,被压缩成一团水雾,向外逸散而去,落在墙壁上,竟然发出嗤啦啦的白烟。
陈云生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如果沾上哪怕是一星半点,恐怕就难以收拾。他转头看了看瘫软在地上的田中,暗暗咬了咬牙,心中对地下隐藏的尉迟雪有些不满。按照他的想法,尉迟雪应该在自己阻挡张中意的时候,将田中救走,这样他也不用站在原地死扛对方一**的攻击。
巨大的狼蛛咆哮一声,张开两只前腿,左右一挥,腿的尖端划出两道风刃,空中三团元磁盾瞬间土崩瓦解。紧接着,蜘蛛再次向前冲来,巨大的身体灵活之极,如同肉球一般。陈云生已经将双刀插于腰间,双手掐诀不断,一道幽蓝的闪电刺向蜘蛛。
电光jīng准地击中蜘蛛头部,一阵焦臭四溢,蜘蛛如同一团肉球撞在一面墙上,只听得呼啦一声,那面墙轰然倒塌,而蜘蛛原地打了一个滚就从满地的碎屑中恢复过来,六只黑亮的眸子充满了仇恨盯着陈云生。
只在原地停留了一息,蜘蛛再次冲向陈云生,只不过这次轨迹更加诡异,陈云生连连击出两道闪电都徒劳无功,眼看着巨蛛距离他只有三尺远,已经可以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陈云生退后两步,鞋跟已经碰到田中的身体。他十指微动,无数金灵丝喷薄而出,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为一张光网,瑟瑟的金光灼人的双目。那蜘蛛也学聪明了,并不急于向前冲,而是再次竖起两对长而弯曲的颚,眼看第二股绿液就要喷出。
陈云生心中暗暗叫苦,心念微动,几十片火sè的玉甲围绕着他迅速旋转,他暗道,以狼蛛毒液的腐蚀xìng之强,恐怕玉甲挨上也会灰飞烟灭,上次和蝎怪搏斗的时候就损去一片,还没来得及补上,这次不知又要损毁几片。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金光冲出地面。尉迟雪人剑合一,化身一道金光直直的刺入狼蛛的头颅,向上的力量把狼蛛巨大的身体拖起,牢牢钉在天花板上。金光闪过,尉迟雪单手握剑,用力向下斩去,动作简洁有力,只听嗤啦一声如布帛碎裂的响动之后,狼蛛硕大的肚子被破开。
无数粘液从伤口出涌出,混杂着一些污浊的肉块,看样子并不是来自狼蛛自身的血肉,而是上顿吃下的尚未消化的东西。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传来,尉迟雪皱了皱眉,长剑干脆地将蜘蛛完全剖开。一只硕大的狼蛛只有头部以上是连在一起的,身体部分则彻底分为两半。
疼痛令狼蛛疯狂的抽搐着身体,并且发出嘶嘶的声响。尉迟雪厌恶地来到陈云生一旁,看着跌落在地的蜘蛛,不断摇头。
“你真沉得住气。”陈云生不悦地说道。
“你也知道,作为一名优秀的刺客,对于出手的机会,一定会jīng挑细选,好在你并没有什么损失,皆大欢喜。”尉迟雪怡然自得地说道。
陈云生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对方。他知道尉迟雪现在一定沉浸在刺杀目标成功之后的畅快之中,自己说再多也无法令他有些许沮丧。他来到狼蛛身前,蜘蛛巨大的身体已经抽搐的不像样了,疼痛令它拼命的挥动八只腿,腿部的尖端在地上的青砖上留下数道深深地痕迹。
看了一会儿,陈云生突然说道:“它竟然在复原!”
尉迟雪急忙凑了过来,果不其然,只见无数道黏稠的细丝附着在那条长长的伤口上,并且不断将割裂开的身体向一起拉扯,眼看着距离越来越短,伤口却越来越小。
“这恢复能力也太霸道了吧。”尉迟雪喃喃说道,他自忖自己入道这些年,杀人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生命力如此顽强的生物。
陈云生吐了口唾沫,一道金丝从食指shè出,将狼蛛的一般身体牢牢的绑住,被金灵丝阻碍,蜘蛛身体愈合逐渐停止,金灵丝深深的割入狼蛛的半片身体,令它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吱吱嚎叫。
尉迟雪竖起大指,戏谑道:“一直以为你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善人,没想到发起狠来犹胜我一筹,佩服,佩服。”
陈云生不再理他,而是来到田中身旁,双手掐诀,数道青木丝喷薄而出,刺入田中的双腿,青光闪动,过了一会儿,青木丝逐渐消失,他额头泛起一层细碎的汗水,口气和缓地说道:“我已经用青木丝将你的经脉连上,虽然连接处尚不稳固,你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了。”
田中满面羞惭说道:“看来还是我修为太浅了,又贪功心切,看他修为不高,想要将他捉回去,却不曾想反倒成了阶下囚。若不是公子前来营救,恐怕早晚会沦为怪物肚子中的一餐饭。”
陈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善意地说道:“不要过于自责,若不是你一路上破坏掉所有的法阵,我们也不能这么轻松的来到这里。”
这时,田中却睁大了眼睛,说出一句令陈云生感到背后发凉的话,“那些法阵并不是我破坏的,在我之前,它们就已经被破坏了。”
看着田中忠厚的面孔,陈云生只感觉到脑中嗡的一下,仿佛世界都变得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田中破坏的,那是谁?这个人是敌是友,如果是敌人他的图谋是什么,如果是朋友,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对自己说明。
对方洞悉了自己所有的安排,提前将南城的法阵破坏掉,而且应当是刚刚破坏不久,否则司天阁应该有所察觉。
就在陈云生苦思之际,尉迟雪在他的肩头拍了拍,指着地上说道:“他,他已经恢复人形了,你要不要去问一问。”
当陈云生看到张中意的样子的时候,才知道为何尉迟雪语焉不详,结结巴巴。张中意的没有被金丝捆绑的一半身体仍然保持着蜘蛛的形态,而另一半则恢复了人形。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汨汨流出,内脏被一切两半,一部分留在人形的躯体内,一部分则不知去向。
张中意的脸更加诡异,保持着一半是狼蛛,一半是人的样子,一边有三只眼,一边有一只眼,眼睛的形状和样子又完全不同,这种诡异的组合任谁看了都不免心惊肉跳一番。
将龙刃扎入张中意脑边的泥土里,陈云生抑制住一股强烈的厌恶感,问道:“你是一个尸蛹吗?”
张中意仅有的一只人眼看向陈云生,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怨毒,他挣扎着说道:“尸蛹?我不知道什么叫尸蛹。如果尸蛹说的是我这种样子,那我便是尸蛹。”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付样子?”陈云生接着问道。
张中意的脸上露出竭斯底里的笑容,身体抽搐了一下,由于牵动了伤口,有更多的鲜血流出,他恶狠狠地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这个样子又怎么了!你觉得丑陋吗?你害怕吗?你们这些人又能好到哪去,肮脏的人,腐烂的人,我要吃了你。嘿嘿!吃掉你黑sè的心脏。”
第四十八章 痛苦的人
“你感到痛苦吗?如果你告诉我尸蛹的事情,我可以考虑尽早结束这些痛苦。”陈云生平静地说道。
张中意的脸孔由于疼痛,变得更加扭曲和丑陋,他冷笑道:“解脱?我为什么要解脱?我经历了无边的痛苦,你根本无法想象。它们腐蚀了我的身体,包括灵魂,这种暴虐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你无法体会这种不生不死的感觉,我的灵魂如同被戳破了,时刻都在逸散,嘿嘿,可笑吧,可怜吧。杀了我吧,快点。”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还有其他人变成了尸蛹吗?”陈云生急促问道,他已经及到了事情的核心。
张中意的沉浸在空洞的疼痛之中,他挣扎着说道:“第一天,它们进入我的身体,吸食我的血液,如同吸血虫一般。第二天,我的身体开始发烫,烧的如同一块赤红的炭,你无法体会那种疼痛。第三天,我的身上生出一层白sè的丝线,刚开始很少。我开始怕光,怕水,怕一切灵动的东西。我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黑暗且干燥。”
“第五天,那些白sè的丝线越来越多,我如同一个巨大的茧吊在天花板上,每时每刻都是煎熬。第十天,疼痛逐渐减轻,我撕开了那层白sè的茧,从黑sè的房间中走出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却看不到阳光,世界在我眼中是黑暗的。我知道新的生命到来了,然而我却不知,这才是真正痛苦的开端。”
“你永远也无法体会被身体中那丝暴虐的魂魄驱使着去吃人肉的感觉,每次清醒的时候,我又陷入极大的自责和恐惧之中,周而复始,直到我的灵魂开始麻木。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只能顶着这样的一个脑袋行走在熟悉的城市之中,将单独的路人拖入黑暗。他们中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最近我越来越多的喜欢沉浸在女人惊恐的鲜血之中。”
张中意深沉空洞的声音在屋子中回响,陈云生和尉迟雪表情严肃,单从这些支离破碎的描述中无法探寻事情的全貌,然而这种寒彻心扉的绝望却实实在在地传递给在场的每个人。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我可以帮你完成。”陈云生悲悯地看着地上的怪物,他知道对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张中意干瘪的嘴唇张了几下,仅存的一只人眼中出现了一层雾气,如梦似幻,仿佛回到了之前那种平淡的幸福生活中,他低声说道:“把我烧成灰烬,埋在天水城的地下,我将见证这个黑暗王朝的覆灭。”
陈云生点了点头,目视那只人眼逐渐闭合,他双手灵巧的结印,一团火球蔓延在张中意的身上,发出一阵阵吱吱的响声。火苗飞快的舔舐过了张中意的身躯,如同燎原的火焰,将这具失去生命力的身体染成一抹枯败的飞灰。
黑sè的元磁线组成了一个容器,防止风将灰烬吹散,陈云生从怀中拿出一个长条的盒子,将灰烬放入其中,满脸的悲凉,仿佛死去的人是一个老友而非你死我活的敌人。
突然,院子黑暗的角落中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出现在高大的院墙之上。夜风吹拂着他如同水草一般的头发,胸前金sè的铠甲迎着天空朦胧不清的月光,有种迷幻的美感。
陈云生压根没发现对方的行踪,这令他感到不安。
金发男人用一种充满魅力的嗓音说道:“你真是一个怪人,竟然为一个对手花上这么长的时间,浑然忘了现在身在何处,真令我好奇。”
陈云生望向金发男人那英朗的脸庞,不卑不亢地说道:“我遵循内心的道义行事,他虽然是对手,却应该有被尊重的权力。既然你早就在这里了,为何不现身?”
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答道:“因为我也好奇,为何司天阁内会有这种怪物存在。身为巡检司司首,手下竟然是一个虫怪,居然我丝毫不知,真令我汗颜不已。”
听到这里,陈云生jǐng觉地后退了一步,转身对尉迟雪说道:“你护送田中回去,我来挡住他。”
尉迟雪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来表达对陈云生大义凛然的感激,每次刺杀都是生死一线,无论是谁,遇到风险,总有负责殿后的那个,过多的表情只会显得更加做作。他轻轻扶起田中,涌起一抹黄芒,遁入地下。
金发男人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人,相信你已经看出我的修为,并且知道面对我的结果,然而你却眼都不眨的将生的机会拱手让人。说实话,我对你有些尊敬,但是并不能阻止我杀你。”金发男人用充满磁xìng的嗓音说道。
“据我所知,巡检司的司首是六卿之一,是一个叫金光的男人,想必你就是他。”陈云生聚jīng会神地说道。
“看来你对司天阁了解的蛮透彻嘛。我就是金光,遇到我,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要死。不过我尊重你,会让你死的更有尊严。”金光骄傲地说道。
陈云生脸上浮现了一抹骄傲,一招手,空中燃起三团火焰,金黄sè的火苗噼啪作响。“如果你已经这么认定了,那我恐怕要令你遗憾了。”
火焰突然化作三只金sè的火鸦,扑棱棱拍动翅膀,有如活物一般从三个角度飞向金光。金光满头的金发被火苗映的越发耀眼,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手中多了一柄布满玫瑰金花纹的长剑。从剑尖开始,玫瑰金花纹组成了一只飞奔的狮子的形状,线条简单而古朴。
狮子花纹发出强烈的金光,他一剑横扫,天风,空气,以及黑夜都仿佛被切开,三只火鸦变得支离破碎,最终化作星点的火星。只见他满头金发乍立,长剑脱手,直挺挺地刺向陈云生的咽喉。
一串金光,一串烟火,一串致命的死光,陈云生感到巨大的灵压让自己移动困难。天玄霸气激发,一只金黄的麒麟暴起于他身后,顿时灵压骤减,双腿点地,身子闪电一般向身侧躲开。那道剑光刺中地面,刹那间殛出了十几丈的大坑,泥土瞬间被绞碎,然后被巨大的灵压震上半空,迅速飞散开来,半空中满是尘埃。
金光骈指于胸前,那道金光贴着地皮横斩向陈云生,所过之处,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陈云生不敢在原地停留,身形逸散,化作一团蓝雾,飘向半空。
金光冷笑道:“想逃没有那么容易。”
他张开五指,数道金芒掌心shè出,刺入陈云生化身的那团蓝雾。金芒在蓝雾中炸裂开来,化作万道金光,张中意的小院子瞬间化作平地,碎屑和烟尘高高涌起,形成一个蘑菇状的尘埃云。
陈云生踉跄地从空中跌落,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从雾隐的状态中打出来,只感觉胸腹之间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觉间已然受了不轻的伤。他双手急忙结印,身前凝结出一条长约五尺的金sè小龙。龙身上甲片粼粼,上面自然生成了无数规则的符文。
小龙迎风摆尾,身体狂长,竟然长到十丈有余,龙眼冒火,龙角尖利,龙身遒劲,四爪之间生满了重重火云。陈云生道了声“去”,火龙嘶吼一声,火光骤然暴涨,距离火龙一丈之内的物体尽皆焦糊,院子外两颗枣树瞬间被点燃。
金光嘿了一声,纵声天际,双手横于胸前,指尖微张,那柄金sè的飞剑横在他身前。火龙纠集起一阵火龙卷,扑向金光,天水城被这异响照亮,城南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还有不少修士充斥期间,对这强力一击指指点点。
……
远处一棵高大的刺槐上站着两条黑影,一高一低,高个子略带紧张地说道:“我们要帮他一下么?似乎情况有些不妙,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矮个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之前已经给他jǐng告了,不过此人心境坚韧,认定的事情恐怕难以改变,既然如此让他历练一下也好,我们暂不出手。”
“再说今晚我们已经帮他了不少,破去禁制,杀了那个假冒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所藏身的茶室都不会暴露。我们已经做的够多了。”
……
自在宫的院子中,上官落雨呆呆地看着天空的火龙,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人,面罩紫纱,看不清容颜,从她的额头来看,女子肌肤极白。
“要不要我帮金光一把。”女子说道。
“不用了,他之前曾经拒绝过你帮助,现在胜负未分,你帮他如同再骂他,他怎么能接受。吃些亏也好,不用管他。”上官落雨沉声说道。
……
荼蘼巷,一座别致的小宅子中,一个女人仰望天际,火龙在她水一般的眼眸中留下浓重的一笔。女子喃喃说道:“如果你战胜了那个男人,倒是一个不错的证明。”
……
白木容不由自主地在一块不大的草坪上不断踱着步子,同时看着半天浓重的火光,步子越细碎,越表明她内心的烦躁。
女子一边咬唇,一边碎碎念,“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每次都置自己于险地,还连累本姑娘提心吊胆。跟着你,真担心我的小心脏能否承受那么多压力。打不过你不知道跑么,用得着满天放火龙吗?再说火龙那么大一条,全城的人都看得到,你是傻了吗?”
第四十九章 无敌的人
火龙扑向金光,天地间的空气都被煮沸,南城四周方圆十里的天空中,空气受冷竟然凝出浓重的雾气,进而下起瓢泼大雨,而陈云生头顶的天空却澄明无云。
扑面的热气灼烧着金光俊朗的面颊,他双手急速地合在一起,金光剑急速地震动着,最终竟然分裂成数十条金sè细丝。细丝同样在飞速的震动,再次分裂成更纤细的丝,真的如同一道光线。成千上万纤细的光丝shè向那条摇头摆尾不可一世的火龙。
金丝刺中了火龙的头颅,双眼,胡须和身体,有些被龙鳞弹开,有些则顺着那些纤细的鳞片缝隙刺入龙身。火龙吃痛,发出一阵震撼天地的咆哮,同时身子剧烈的扭动着,掀起一层层橙红sè的热浪。
金光身子随着火龙的逼近而急速上升,眼看着已经飞到了三百多丈的高空,双手飞速结印,喊了一声,“破!”
那数万道金光从内向外,如同花朵般绽放,金丝刺穿了火龙引以为豪,坚如铁石的身躯,支离破碎的金sè的鳞片如雪花般飘落。火龙上半身拼命向前挣扎着,金sè的光线从一道道细小的裂缝中透shè出来,突然它张开巨口,发出一声苍凉的嘶吼,声音中透着一股悲凉。一团蓝盈盈的火焰从龙口中喷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金光眸子骤然紧缩,“龙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右手使劲拍了一下天灵,一抹浑圆的光环凝于身前,光环通体光滑细腻,直径有三尺长,表面铭刻着或长或短的yīn文,笔画之间蕴含着无尽的力道。
光环凝在金光脚下,光环的四周闪烁着幽幽的青光,仿佛张起一张光膜。蓝sè的火焰无铸地冲入光环,那层青光之中闪烁起无数细碎的闪电,那团令金光皱眉的蓝sè火焰竟然消失于其中。
啪的一声,火龙彻底炸裂开来,无数流火如流星雨一般从天空中陨落,大多在下落的过程中就熄灭了,又如一场绚烂的烟花。金光脸sè稍显发白,那道金环没入他的天灵。
陈云生看了看有些焦黑的手指,苦笑了一声,暗叹差距有些大。从他施法到火龙被灭,只有不到二十息的时间,纵观青洲,能做到这点的修士可谓凤毛麟角。
金光并没有打算放过陈云生,他低喝了一声,金sè的飞剑劈风斩来,飞剑剑刃变得极薄,近乎透明,那股动人心魄的杀气却丝毫不减。飞剑在飞行的过程中散发出灼目的金光,将四周的黑暗驱散,形如一轮小太阳。
……
自在宫中。
上官落雨眼中充满了震撼,老迈而干枯的嘴唇轻轻地张开,吐出几个字:“那是不殒金镯么?金光他真的有骄傲的实力。”
紫纱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如他所说,他不需要我的帮助,恐怕就是东海钓叟这样的老怪物也不一定能从他的手下讨得好去。那个修士必然会死,不过能死在金光的剑下,谅他也无憾了。”
远处的大树之上,高个子男人紧张的搓着手说道:“师兄,难道我们真的不出手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担心他死掉。”
“死?”矮个子人的声音犹如捏着鼻子发出的,“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偏偏他死不得。别忘了我们留在这个鬼地方的目的,你忘了那些激昂的誓言了吗?哎,一切凭天吧。”
……
陈云生咬了咬牙,天玄霸气激发到极致,双手刀向前掷出,两柄刀相互缠绕,如同两个守望却无法相见爱侣,盘旋而上,闪烁着幽幽的蓝sè电芒,纠集起无数云尘和雨露。
两件极为恐怖的杀器撞击在一起,天地间迸发出一阵令人盲目的光芒,四散的流星般的火花绽放在半空中,一阵冲击波夹杂着巨大的音爆向四周扩散开,扫过数棵高耸入云的大树,那些空荡荡的枝丫瞬间变得土崩瓦解。
冲击波迅速向四外蔓延开去,最后笼罩在整个天水城的上空,天空中弥散的水雾被冲击波吹的七零八落,最后消散不见。
陈云生双腿深深的陷入泥土中,他能够感受到那种如同尖刀刻在心脏上一般的疼痛感,嘴角沁出一道血迹。虽然无法和双刀产生更多的共鸣,但是仅仅那一丝的关联,便令他神识受伤,心脉受损。
金光的脸有些发白,对手的顽强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一位一剑便能将这个和自己差两个小境界的修士打发了,没想到却斗了这么久。他知道司天阁不出头的原因,嘴角显出一丝冷笑,哼声道:“这些老东西想看看我的实力,好吧,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金光双指横摆,金光剑如鱼一般回到他的天灵,下一息,一个金sè的珠子浮现在三百丈的高空之中。珠子呈现半透明状,其中有无数条金丝围着中心旋转。
抬头看着天空中如天神一般的金发男人,陈云生感到胸口有些发闷。这是他从忘忧岛二次出世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有些后悔没有带着沧澜八卫一起,否则又怎么陷入如此险境。不知为什么,今夜,他内心有种烦躁不安的东西在灼烧着,仿佛要燃尽一切,让他有奋力一战的冲动。
但是,目睹无数次生死衍生出的直觉告诉他,留下来真的会死。这种感觉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经历了很多次生死时刻,但是生物对死亡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
“逃,为什么不逃?”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如同呢喃,亦如垂泣。
“是啊,为什么不逃。”陈云生从那种亢奋中清醒过来,双手不自觉地掐了一个土遁诀。黄光如同火苗一般涌起,陈云生潜入五十丈深的地下。这个深度是一般修士难以企及的,但是他知道,金光一定有办法找到他,并杀死他。
陈云生飞快的向南城遁去,突然感到身后的土层仿佛都沸腾了,元神放出,只觉得一道灼热的光球激荡而至,速度竟然和他的土遁不相上下。陈云生心中大惊,暗道若非土层的阻力很大,那到光球恐怕早已经加身了。
金光负手于天际,迎风飞向南城,双眉紧锁,盯着漆黑一片的地下,如同在搜索着什么。眼看着就要到南城的城门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自语道:“今rì就算追到天边,我也不会放过你。”
陈云生一边遁逃,一边放出神识感知地面的一切,而身后那团火球依然如有灵魂一般紧紧追着不放。双手结印,他身后的岩石顿时凝聚在一起,如同一块坚韧的钢铁。那团火球碰地撞在岩石之上,瞬间就把岩石融化为一滩黑sè的液体,转而继续追逐逃窜的陈云生。
……
白木容脸上显出了一丝兴奋,一边摆弄着自己的白纱裙,一边喃喃说道:“终于跑出来了。哟,怎么天上还跟着一个,真是狗皮膏药,烦也烦死了。”
陈云生还在一个劲儿地向前飞遁,身后灼热的火浪仿佛已经烧到了他后背的衣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一道白sè的鞭稍如同厉闪从天而降,直直刺中那团火球,鞭稍向上带起,将火球带出地面。陈云生感到身后压力渐减,心中暗道好险,身子一挺,跃出地面。
天空的乌云被刚才一番激烈的斗法削减于无形,如钩般的月牙洒下青光,在夜风和寥落的星光之中,白木容如同一株婉约的茶花,俏丽于一个小土丘之上。
那关火球盘旋在她身前二十丈处,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仿佛钉在空中一般。一道金光闪过,男人英俊的面庞出现在星光月影之中,他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他请来的救兵吗?”
“是又如何?”白木容怒目而视,在她朴素的价值观中,陈云生的对手,必然就是自己的对手,对付敌人,自然不用客气。
金光下巴上扬,眼中充满不屑地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敬佩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吃软饭的人。”他声音抑扬顿挫,在静夜中传出去极远。
陈云生并不为他所激怒,他逐步调整自己的气息,让自己恢复最佳的状态。他心中十分清醒,看这阵势,今天晚上势必还有一战,自己和白木容一起出手,应该可以和金光拼一个平平。
“你还真沉得住气,好吧,你们两个一起来吧。”说着,金光手中出现了一柄长剑,剑尖朝下,剑身微微震动,发出一阵嗡鸣。
陈云生冷静地看着白木容,毫不避讳地说道:“你先和他动手,为我争取十息的时间,能做到吗?”
白木容狡黠地笑道:“为何对我如此不放心?也难怪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本姑娘出手,好吧,这场战斗由我来打,你在一旁好好休息吧。”
说着她轻轻一抖手中的白sè鞭子,身前登时出现无数道鞭影,并夹杂着犀利的破空之声。女子扬了一下俏丽的脸颊,说道:“来吧。”
第五十章 疯狂的人
白木容清叱一声,白sè的鞭子在空气中撕裂出一片迅捷无匹的风刃,半圆形月牙一般的风刃闪着青sè的光芒,发出嘶嘶的响声,如同引颈待噬的蛇。
金光身子向前,足不沾地的激shè而来,同时手中金光剑划出万道流萤,斩在风刃之上,瞬间就将那些青sè的光刃打得支离破碎。他和白木容之间的距离从十丈缩短到了五丈,金光剑的光芒越发的刺目。
白木容依然雍容,左手结印,右手挥鞭,同时身体向左侧滑去。鞭子长度骤然暴长,从三丈变成了五丈,鞭稍挂风横着扫向金光的面颊,如同一柄犀利的刀锋,还没扫到,却有无比的威压之态。
“叮”的一声,长剑触到鞭稍,发出一圈动人心魄的青sè晕光。白木容俏脸发寒,微微瞪眼,鞭稍又长了数尺,绕过长剑刺向金光。
金光身子后撤,鞭稍扫空。他后撤的当口金光剑从上至下一斩,剑刃发出凄厉的鸣叫,身前多了一道金sè的半圆形剑芒,直逼白木容而去。女子从容不迫,长鞭从内向外,急速旋转,如同一圈圈同心圆。
剑芒刺中同心圆,如同泥牛入海,声息皆无。金光哼了一声,将长剑抛在空中,瞬间化为数十道金芒,携风逼向白木容,一阵阵如同厉鬼哭号的爆鸣声在静夜格外的凄厉。
白木容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她持鞭的手轻轻一抖,刚才劈向自己的剑芒竟然从长鞭化成的同心圆中反弹而出,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斩向金光。女子另一手一直在掐的长诀终于结束,地上方圆百丈之内竟然飞快的长出高达一丈的绿sè长草,将所有人都淹没在草海之中。
远远的,数十道剑芒斩过长草之后,速度竟然越来越慢,最后悬在半空中,似乎失去了目标。金光闪身躲过拿到剑芒,蹙眉观察着四周的草海,白木容的身影消失了。他放出神识,可是那层层叠叠的长草却将神识消减的一丝不剩,连一丈之外的东西都无法探知。
修士失去了神识就如同凡俗之人失去了双目,会变得盲目而多疑。虽然金光修为高深,手段极为厉害,却也是修士中的一员。他来回踱着步子,在草海中四处寻找白木容的影踪,无论他飘到空中,或是伏在草中,都无法发现女子丝毫的踪影。
远处的陈云生法诀已然掐完,那股魂力在识海内反复的酝酿着,他要找一个好机会施展法术,虽然对方被困,却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说和尉迟雪在一起学到了些许东西,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忍耐和等待。
正当金光打算放弃白木容,直接面对陈云生的时候,突然他身侧闪出一点白光,速度极快,时机极好,白sè光芒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劈向金光。这一下真的令男人心惊胆战了一把,他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身体向空中飞去。
然而缺乏神识辅助的金光毕竟没有躲过这一下,白sè的长鞭如同刀锋一般劈斩在他金sè的盔甲上,激起一连片细碎的火星,并且发出令人齿酸的金属交错之声。
金光壮硕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抽的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在天空中转了几十个圈,重重摔在地上。那层层叠叠的长草如有灵xìng一般,早早的躲开,让他的背部撞在一块岩石上,金sè的铠甲将岩石碾碎。
金光感到一阵窒息,自从修为到了金丹境界,他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要不是身穿这件防御力极佳的铠甲,恐怕早就被人一下削成两段了。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的怒火撞上脑门,他右手在地上一撑,身子飘到半空,左手在天灵抹过,一个金黄的珠子出现在空气中。
陈云生认得这个东西就是在地下追逐自己的法宝,看来已经被对方炼化了,从刚才追逐自己的速度上看,品阶不算低,但是具体威力就不知道了。他手指微微颤抖,掐好的诀眼看就要发出,不知为何,身经百战的他竟然生出一丝紧张。
金光不知道陈云生内心的不平静,他满是怒容的激发了自己的璃光珠,万道金芒放出,珠子直直shè入地下。只听得“轰隆”一声山响,大地突然凹陷下去一大块,碎石和土屑被珠子放出的金光反复的穿刺,最后变成土屑,四周烟尘涌起,遮天蔽月。
陈云生感到脚下的震动依然连绵不绝,看着深达十丈,半径十丈的大坑,不禁脖颈发凉,如果刚才这珠子要碰到自己的后背,恐怕他连灰都剩不下。现在他真的有些担心白木容了,这么猛烈的攻击中她是否会受伤?
正在这时,烟尘之中突然闪出一道白芒,白木容头上的束发之物散落,万道青丝披散在身后,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女子飘飘然御风而动,白sè的骨鞭化作几百条露出尖利牙齿的白蛇,冲向空中的金光。
和她慵懒的神情相悖的是女子泼辣的态度,她一边施法,一边骂道:“没想到你个金毛狗还真是厉害,若不是姑nǎinǎi躲得快,险些被你暗算成功。”
金光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吃惊,他认为在刚才璃光珠山崩地陷的攻击之中,就算女子侥幸幸免,也必然身负重伤,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毫发无损,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
金光向来没有对漂亮女子手软的习惯,尤其是曾经在他身上狠狠抽过一鞭子的女人。五根颀长有力的手指张开,璃光珠散发出夺目的金芒shè向那千百条露着利齿的白蛇。
天空中爆发出更为璀璨的光彩,接近璃光珠的白蛇尽皆被震碎,白sè的骨骼如下雨一般簌簌落下,白木容脸sè越发的苍白,脸上泛起一丝忧虑。
反观金光,似乎也不是那么轻松,璃光珠向前一寸,他的眉头便皱上一分,看来璃光珠消耗他的灵元颇大。
陈云生出手了,天灵上涌起一道璀璨的蓝芒,比任何时候都要亮,远在他身前两百余丈的天空中,出现了两柄乌黑的匕首,形状像极了龙凤双刀。第一柄黑刀无声滑落,天空中被割出一道细线,将现实的世界分开,露出纯黑sè的裂痕。
璃光珠嗖的一下shè入裂痕,不见了踪影,白木容脸上神情一松,回望陈云生,像小女子般吐了吐舌头。而金光的表情就痛苦了很多,璃光珠shè入缝隙的一刻,他感到了一种很强的割裂感,仿佛自己的灵魂被割去一块,变得不再完整。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无法用语言表达,却又格外深刻,不觉间,眼角淌下一滴泪水,仿佛失去了一个老朋友一般。而他面临的危险却远非于此,一柄黑sè的短刀已然临于他的头顶,距离只有三尺,速度奇快无比。
死亡如同一直昂首的蛇,在距离他三尺的天空,张开了血红的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金光不及多想,神念所致,不殒金镯出现在自己头顶一尺高的地方。光环骤然变大,半径一尺,光环四周的符文格外明亮,远在北方的天水城也可以看的清楚。
目睹了陈云生的诡异法术,金光真的没有把握能接下对方石破天惊的一击。即便是他见多识广,也认不出对方这招的渊源。
刚才的激战之中,陈云生目睹了对方的法宝将龙息消解的无影无踪。对于龙息的威力,他最为清楚,中品的火龙术和下品的火龙术之间的区别就在于火龙是否能够吐息。龙息温度极高,能融化几乎所有法器和法宝,然而却被对方轻易化解,显然那个金镯不是寻常之物。元神斩是否能够将对手击败,他心中充满了忐忑。
元神斩无声的落下,黑sè的匕首轻盈地落在不殒金镯幻化的薄膜之中,如同进入油锅的第一水。那层七彩的薄膜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在七个方位分别涌起七个不小的振幅,金镯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声,并且开始上下震动。
金光借用这个机会,急忙从金镯下抽身逃走,他长吁了一口气,但是神情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金镯的震动越发的激烈。他自诩有三件最为得意的法宝,分别是不殒金镯,璃光珠,以及金光剑。现在璃光珠打入异界,眼看着不殒金镯也要损坏,不由得心急如焚。
白木容和陈云生站在小土岗上,注视着空中的焦灼。经过刚才的激斗,白木容的灵元所剩只有四分,而陈云生由于施展了一次火龙术,以及和张中意交手之时的损耗,所生灵元不足五成。加之连续施展了两次元神斩,魂力只剩下三分之一。唯一没有动用的便是元磁,若这下元神斩被对方挡下,恐怕接下来只有逃跑了。
双方都沉浸在无声的焦灼之中,从刚才的惊天动地,到现在的寂静无声,战场的变化可谓天差地别。金光暗道失算,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拒绝上官落雨的好意。如果算上紫如烟的战力,恐怕他连璃光珠都不会折损就能拿下对方二人。
第五十一章 逃命的人
不殒金镯最终并没有损坏,但是光泽却差了很多,如同一件死物。由于是金光的本命之物,他的元神也受了不小的损伤,脸sè白的如同一张纸。
金光骈指将不殒金镯收入天灵,一脸惨象地看着陈云生,怒道:“你们彻底激怒我了,今天就算拼着自降修为十五年,也要将你们两个灭杀了。”
他话音未落,金光剑已然擎在手中,剑身闪过一道道金sè的符文,一只狮子虚影骤然现于剑身之上。
陈云生感到脑袋都疼,对上这种拼命的修士,只能算自己倒霉。看来今天是不能再打下去了,想到这里,一只小船天空中,他对白木容使了个眼sè迅速跳上小舟。白木容也早已萌生退意,今天她终于见识到厉害的人物了,心中有了三分惧意,已经不能再战,爽快地随陈云生跳上小舟。
穿云舟闪烁起一阵耀目的光芒,沿着树梢向前飞去。金光冷笑一声,从纳虚戒中唤出一件马车,车身古朴大气,镶有雕龙的铜皮,车前有两匹青铜马,虽然不是真的,却栩栩如生,连马脖后的鬃毛都纤毫毕现。两匹马嘶鸣一声,马车放出一阵乌光,如电一般追随陈云生而去。
陈云生cāo舟的同时,感到身后一阵灵压扑来,回头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穿云舟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却比不上这辆青铜马车,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从十里变成了五里,从五里变成了三里。马车中的金光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金发在夜风中狂舞,如同燃烧的金sè火焰,又似一面金sè的旗帜。
陈云生突然生出那年被鬼蝠老祖追逐的感觉,只不过身边之人不同而已。他双手不停施展法诀,穿云舟如同喝醉了一般,在天空中天马行空地划出纷乱的弧线。
金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青铜马车循着穿云舟的轨迹,一丝不差的追逐下去,双方之间的距离越发的接近。
陈云生将穿云舟的高度降到树梢,穿过密集的枝丫。而金光索xìng唤出金光剑,将挡在车前的树枝纷纷斩断。眼看着前方便是一道山梁,陈云生腾出左手掐了一个惊雷诀,匆匆放出。只听轰隆隆一阵山响,无数人头大小的石头从山梁上滚落,砸向金光的青铜马车。
金光骈指向天,那柄金sè的剑忽地飞了起来,化作万道丝线,把碎石割成粉末。金光剑再次融合为一柄巨剑,直挺挺shè向前方不远的穿云舟。
白木容见状不妙,骨鞭如灵蛇出谷,划出无数凤刃和金光剑纠缠在一起,一阵咯吱吱的响声传来,陈云生脸上的肌肉忍不住跳了几跳。
“怎么办?”他心中一遍一遍的再问自己,后背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愿就这般莫名其妙的送命。
“看前方,似乎有光。”白木容喊道。
陈云生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天空中闪动着两点若隐若现的光芒,若不仔细看,很难发觉。两点光芒的速度虽然慢,却在真真正正的向他这边飞来。
陈云生的心原本升起了一丝希望,当他看到两道遁光的速度,那丝希望又凉了下来,来的两人飞行速度很慢,如同龟爬一般,看样子连筑基修士都可能不是,这样低阶的修士无论是否是自己的帮手都无济于事。
他暗叹了一声,眼光中流露出一种绝决,看着身旁的白木容,陈云生轻轻说道:“一会儿我挡着他,你先走,我们在太白峰会面。”
白木容蹙眉说道:“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一个必死无疑,我不走。”
陈云生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不走,徒然送命而已,何必呢?”
白木容突然笑道:“傻瓜,难道你又忘了血盟?你死我也死,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女子唇红齿白,说的云淡风气,视死如归,真不是一般的气定神闲。听在陈云生耳中却有种悲凉之意,没有时间辨别女子话语中若隐若现的深意,他苦笑道:“好吧,那就一起赴死。”
在他心中虽然对即将发生的战斗没有多大把握,但是还隐约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够再次得到那股纯黑的力量。
金光一边追,一边哈哈大笑,他已经近乎十年没有如此爽朗的笑过。虽然今天晚上折了一件法宝,伤了一件法宝,同时元神受损,灵元减半,但是他打的酣畅淋漓。最重要的,他即将把对手逼上绝路。这种爽快感,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修士而言,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了。
……
一个高大的修士笨拙的站在一块流线型的飞空法器之上,法器的尾端插着一块火红的上品灵石。从法器的样子和灵石的品阶来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以这种速度飞行。
他身旁的一个传红衣的娇小女子不悦地说道:“你到底能不能飞,如果不能,明rì索xìng找辆马车,赶着去天水城。”
“这个倒不用了。你急什么,咱们在路上多待两天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说实话,这件飞空法器速度太快,我怕一放开自己从上面掉下去。你也知道,我还没有结丹,又不会五行遁法,掉下去就摔死了,不是闹着玩的。”他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黑sè树林,胆怯地说道。
女子更加不悦,扁扁嘴道:“哼,你这胆小鬼,当年是谁在师伯的穿云舟上又蹦又跳,跟个大马猴似的,现在却胆小的要死。闭关五年,师父将多少灵丹妙药都堆在你的面前,你竟然还没有结丹,真是丢死人了。”
高个子男子憨厚地挠挠头,笑道:“这也不能怨我,师父交代的法符总要炼制吧。这五年时间我倒是把其中一半都用来制符上了。说实话,这动符之道可不是盖的,着实是jīng妙异常。”
女子眨眨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道:“哦?动符?师兄如若不嫌弃,不如我们比划一下如何?”
男子连连摆手道:“你古灵jīng怪,鬼点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是搞不过你的,还是算了吧。噫,前方有修士!那点白光为何如此眼熟?”男子指着前方的光点说道。
此时女子已经加快了遁速,如烟一般消失在男子眼前。没办法,高个子男子只有颤巍巍驾着飞空法器追赶而上。
……
又穿过一道山梁,陈云生决定不逃了,在这里与对手决一死战。收了穿云舟,陈云生站在山巅,看着迎面飞来的马车,手中紧握双刀,寻思着一会儿怎么给对方来个先下手为强。
金光看到陈云生不逃了,马车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他将马车停在对方身前百丈开外,慢腾腾地从马车上走下来,飘在半空中,收起那件铜皮马车。同样慢条斯理地飘向激战了一晚的对手。
“你们终于停下来了,有什么要说的吗?反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rì,不妨多说两句。”金光随意地说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云生抬起右手,将匕首换了一个握姿。
“说吧。”金光大度地说道,不夸张的说,他现在的心情格外好,丝毫没有因为损了一件法宝而沮丧。
“你这样的修为和道法为何为司天阁效命?”
“奇怪吗?这就如同你为何刺杀司天阁的修士一样。我需要灵石,而司天阁提供这些,仅此而已。”金光神气地说道。
陈云生看着对方,认真地道:“这样说,如果我给你足够的灵石,你能帮我灭掉司天阁吗?”
听到这句话,不仅是金光,就连白木容都对陈云生侧目相看,女子伸出玉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两下,怀疑地说道:“也没发烧啊,为何说胡话。”
金光哈哈大笑,笑罢冷声说道:“我不为任何人效命,只不过姜玉衡曾经有恩于我,令我不得不出山帮他。否则谁会去蹚这档子混水。”
他表情变得冷峻起来,手中握紧了金光剑,如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注视着陈云生。仿佛要将对方吃掉一般。
“看来我们之间必然有一场生死之战咯?”陈云生有些郁闷地说道。
“然。”金光简短的回答,金光剑已然越于胸前,蓄势待发。双方没有再浪费时间,话都说道这个地步了,原本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金光剑划出一道炫光,shè向对面的陈云生,而对方却没有出刀,而是拽着身旁的白木容向后退了三步。
金光愕然失笑,暗道,他莫不是被吓傻了吧,怎么连刀都不出了,就算不敌,也应该有一战之力啊,奇怪之极。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不仅奇怪,更是匪夷所思,金光剑居然刺中了一层金sè的透明薄膜,虽然柔软,却极为坚韧,令金光剑从两人的身侧划了过去。
金光脸sè一寒,冷然说道:“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赶紧给我滚出来!”
从大石之后走出两名修士,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个身材健硕,一个娇小可人。男的冲到陈云生的身畔,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女子则兴奋的红着脸,恭敬的鞠了一躬,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师叔,终于见到你了。”
第五十二章 用符的人
原来陈云生落到山巅之后感到一块大石后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向他发出了一种看似友好的信号,那种灵元是他熟悉的,他断定来的人是帮助他的。
当他感觉到两层中品金刚符被附着在自己周围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一种久违的喜悦感升腾在心间。他有十分的把握对方就是阔别已久的何望川和方明兰,对于这种见面方式,陈云生感到既兴奋又有些尴尬。
何望川并不搭理金光,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人虽然长大了不少,但是那副笑容却还和当初相差不多。他兴奋地说道:“师叔,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方明兰在一旁扁扁嘴说道:“我给你说了那么多次了,你就是不信,看看白姐姐每rì安然无恙,师叔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云生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他温和地说道:“你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小童了。明兰还进阶了金丹期,我真是高兴。”
何望川有些不要意思地低下头,嘿嘿了两声说道:“我虽然比明兰的修为差上一些,但是我在动符的修行上要强过她一些,是吧明兰?”
方明兰娇小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她抿嘴说道:“是,是,是,谁不知道师兄的动符天下第一,罕有敌手。这里不是有个不开眼的金毛鬼吗?不如师兄就用你的动符把他解决掉吧。”
何望川拍了一下胸脯说道:“好吧,你们都在一旁看着,我来收拾他。”
方明兰笑着,如同云雀一般跳在陈云生身旁,独留何望川一人在最前面面对金光。
陈云生握了握手中的刀,对何望川说道:“此人不是我们中任何一个人能够单独对付的,大家一起上,兴许还有希望。”
眼前这一幕戏剧xìng的变化令金光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开始他认为陈云生是故意将他引到这里来的,他早就在这里安排好了人手。但是看到双方的表情,却改变了看法,听到何望川和方明兰语出不逊,更是怒火攻心。
他大吼一声说道:“两个rǔ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在你家金光爷爷面前说大话,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说着他身体背后闪烁起一道狮子虚影,身子如箭一般扑向陈云生等人。金光剑上的光芒越发的夺目,外层那道金刚符眼看着就撑不住了,闪烁了几下,突然啪的一声土崩瓦解,化作片片细碎的流萤消失在空气中。
方明兰芊芊玉手在风中如同玉蝶一般飞舞不停,一道冷清清,寒恻恻的冷光逐渐驱散了四周的黑暗。一柄不长的剑凝在她的身前,剑身莹白如月光,清清淡淡幽幽,仿佛天上的月影星光可以透过薄如蝉翼的剑身shè到地面上。jīng巧的剑萼上刻着一钩弯月,透着无比的jīng致和婉约。
陈云生认得出,这柄剑就是当rì叶穿云为她量身炼制的水月剑,现在看来已经被女子练成了本命之物,有了本质上的提高。
反观何望川则并不出剑,他骈二指在胸前轻轻划着什么,初时什么也看不见,两笔之后,便能看到指尖拖着一抹银亮的光泽,光泽并不马上消失,而是凝在半空,如同凝质一般。
啪的一声,内层的金刚法符也被金光突破,他冷峻的面容由于愤怒有些变形,剑眉在眉心处凝成了一个疙瘩,双目瞪圆,嘴角向下,变得有些狰狞。
金光剑嗖的一下刺来,水月剑应了上去,两柄飞剑接触的一刹那,水月剑上突然凝出了无数法符和光纹,一个圆形的禁锢空间突然出现在天空中,将水月剑和金光剑封闭于其中,那柄金光剑顿时如同死物一般软软地躺在禁锢空间的底部。而水月剑则如同一只游鱼在球形的空间内打着转儿。
“法宝生符?”金光面sè一寒。
“哟,没想到这位金发大叔居然连小女子刚学会不久的手段也叫得上名号,看来大叔果然不是凡人。这叫法宝生符术,你的法宝中了封灵符和禁锢符,现在如同一条臭咸鱼,你看我的水月剑都绕着它飞。”方明兰故意激怒对方,语气极尽嘲弄之sè。
何望川施术完成,探掌在身前的银sè光符上轻轻一拍,那道符如同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在金光身前背后突然凝出了无数晶莹剔透的冰晶,冰晶的尖端闪烁着细小的星光,虽然细微却令人心寒。
斗到现在,金光有些失神,这两个修士虽然修为不高,可是手段却格外独特,又看了看陈云生紧握的双刀和白木容手中的骨鞭,他越发的心凉。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难道我会败吗?”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他便奋力打消,在数十年的比斗和磨砺之中,他从无败绩,甚至将一个元婴初境的修士逼得走投无路,放弃肉身。在他心中早就没有对失败的担心,可今rì却令他实实在在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看来要拼命了。”金光咬了咬牙,在十分之一息的时间内施展了一个法诀,四周的冰晶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刺破空气,裹挟着犀利的破空声刺向他的身躯。他身外的那层金甲瞬间膨胀,上面的法符,阵纹居然映shè在了空气中。
冰晶刺中这层光影,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如同在演奏一种乐器,这种声音越发的密集,最后变成了一种毫无规律可言的噪音,冰晶不停的在外围出现,一层层shè向金光,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金甲膨胀而成的光罩。
这攻击竟然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何望川累的直翻白眼,最后终于做了一个收势,那层冰晶越来越少,最终化作无形。他脸sè苍白的看着方明兰,颇为郁闷的说道:“看来师叔说的没错,这个人真的很厉害,我的冰风爆符居然无法突破他的防御,真是丢人。”
随着金光身周浓稠细碎的冰屑逐渐散尽,这个身穿金甲,满头金发的男人满面怒容盯着何望川,显然对方的攻击强度和持续时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身上的金甲有些地方已然开裂,蛛网纹爬满了前胸和后背巨大的金属甲面。
金光满脸疲惫,身体每动一下都感到一阵疼痛传来,虽然挡住了对方如雨如雹的冰风暴,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丝毫无损。虽然他还有能力和对方拼死一战,但是这么做要冒的风险很大,很有的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他向前扬起手,凝出一柄金sè的长矛,长矛疾风一般shè出,刺向方明兰。陈云生早就憋足了一股劲,就等对方出手,看到长矛将至,他如风一般飘出,双刀夹在长矛的尖端,挡住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由于冲击力极大,他的身体被带向一块巨大的岩石,眼看就要撞上,突然腰间一紧,被白木容的骨鞭裹住,轻轻带回。这条鞭子在攻击的时候可以化作万千利刃,但是此时如同收了利爪的猛兽,裹在身上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突兀感。
金光已然来到自己的金光剑前,右手张开,一下就撕破了方明兰的禁锢空间,从中拿出了自己的金光剑。他轻轻一抖身子,那柄长矛再次回到自己的天灵。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不过这不是战斗的结束,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我更期待一场一对一的较量。”金光说话的时候看向陈云生,显然他对这种群殴的打法很是不屑,对于自己今rì的溃退更是心有不忿。
看着对方的眼睛,陈云生认真地说道:“若论单打独斗,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但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有信心挑战你。”
金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一阵狂傲的笑声在夜sè中蔓延开来,最后逐渐消失。和笑声一起消失的还有金光,这个男人的身影在陈云生眼中是复杂的,令他头痛的是今后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何望川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说道:“终于把这个煞神送走了,师叔,你为何惹了这种人?”
方明兰浅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师叔从天水城飞来,那人一定来自于司天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巡检司的司首,金光。”
何望川睁开大眼睛看着女子说道:“金光?我没听错吧,这个号称金丹境第一人的修士?乖乖不得了,这次抽中大奖了。”
陈云生看着两个年轻人,眼中尽是笑意,拍了拍何望川的肩膀,他爽朗的说道:“你们两个居然闭关了那么久,看来收获不浅啊。尤其是你的动符,居然和道法相似,说说是怎么悟到的。”
何望川站起身来,颇为自傲地说道:“动符也是符道的一种。之前我炼制的定符比较多,大致的流程是将灵石上的灵力转化为符纸,然后在使用的时候触发。而动符的能量则来自于施术者本身,其驱动的力量和道法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驱动的机理却是完全不同。”
第五十三章 最安全的地方
“动符发于内,在外形成符文、阵纹和回路,最终成型,而道法则是发于内,终于内,内洽于内。相比道法,动符的施展虽然慢了很多,但是可发挥的空间却大了不少。”
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那明兰的法宝生符又是怎样一个机理?”
“这个,”方明兰露出可爱的笑容,那两颗小虎牙尤为俏皮,“本命法宝原本就是修士生命的延续,我可以在上面附着神识,灵元,那么施符自然不在话下。比起动符来说,法宝生符可差的远了,是吧师兄。”女子看向何望川,眼神中尽是笑意。
何望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含混地说道:“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哈哈。”
“师叔,这次你从天水城逃出来,打算去什么地方。我听说你已经重振天穹派,我们要回太白峰吗?”方明兰接着问道。
陈云生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肯定要回去,却不是现在,我打算回天水城。”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白木容更是来到他的身前,伸出手拂在他的额头,睁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不可思议道:“没发烧啊,怎么尽说不着边的话呢?没看到金光那厮如何之逆天吗?回去送死啊。”
何望川也附和道:“白姐姐说的没错,司天阁除了金光这种角sè,还有四个元婴期的大修者,回去并不是十分明智。不知师叔怎么想的,可否示下。”
陈云生看着一双双疑惑的眼睛,举重若轻地说道:“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安全的所在。金光追逐我等到了此地,一定会认定我们就此逃走了,如果杀一个回马枪,我赌他们一定想不到。”
“如果他们想到了呢?”方明兰突然问道。
陈云生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划过一丝纯黑,他淡淡说道:“如果不幸被他们猜中,并且进入对手布下的重重圈套之中,那只有死而已。”
“知道了。”方明兰点了点头。
用一种飘忽的声音,陈云生接着说道:“也许二十年前我们就该死了,yīn差阳错的一直拖延到现在。虽然我还活着,但是记忆中关于他们的部分已经死去了。我常常jǐng醒自己不要忘记,以至于形成了一种习惯。生死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枉死的灵魂安息。”
众人都沉默了。
死寂的沉默过后。
白木容昂起头,不屑地说道:“死,死,死,你就只有一个死字,如果你只对死去的人负责,那么这些活生生站在你身旁,同你说话的人又被你置于何地?”
听到女子如此言说,陈云生越发的沉默,他睁开布满风霜的眼睛看着白木容略带稚气的面容。时间如同凝质,流淌的极慢,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刚才充满欢喜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陈云生如坚冰般的脸庞逐渐融化,带着一种星月的光芒,他笑道:“你说的对。应该对活着的人负责。从今天开始我不去谈死亡,只想怎么样好好生活,在阳光下,在月影中,即使面临天地崩裂也要努力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对得住那些死去的灵魂。”
白木容笑了笑,点点他的额头,说道:“这样才对嘛。走吧。”
“去哪?”陈云生蹙眉问道。
“当然是回天水城,趁着夜sè好进城啊。”白木容泰然自若地说道。
……
说实话,姜玉衡很少来到自在宫,但是今夜他来到了这里。宫殿内深红的帷幕挂在窗棂之上,水晶灯盏闪烁着柔和的光芒,透过帷幕,从外面看,整个宫殿沉浸在一泓血红之中,如同鲜血。
金光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大门口,透过半掩的大门他看到自在宫内密密麻麻几乎站满了修士,人人都如临大考。令他吃惊的是原本一直站在主座位置的上官落雨却出现在了大殿zhōng yāng,神情也透着一股沮丧,如同霜打的茄子。
大门无声地开启,金光看到了姜玉衡那张yīn沉似水的脸孔,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从殿门到大殿的中心,一共三十步的距离,他走的很慢,很轻,仿佛一只偷腥的猫。
“回来了?”姜玉衡深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是。”金光垂头说道,并没有看着对方的脸。
“人呢?”姜玉衡声音越发低沉,并带着一丝沙哑。
“逃了。”金光不想说是自己主动返回,这样未免太没面子。
“逃了?”姜玉衡声音骤然提高,“以你的能力竟然让他们逃了?你的乌星车不是号称速度堪比元婴修士的遁光吗?怎么会追不上呢?我看你是有意为之吧。”
“没有!”金光抬起头,面sè因为激动而通红,他随后嚅嗫道:“来了三个帮手,实力都不凡,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嘿嘿,好一个没有必胜的把握。”姜玉衡森然笑道:“未谋胜先谋败,真是剑阁出的好弟子啊。当年你叛出剑阁恐怕就是因为这点原因吧。”
“不是!”金光近乎吼道,“请不要提那件事。”
在司天阁没有人敢这么对姜玉衡说话,金光是唯一一个,即便是四位元婴的长老,对于这位yīn戾的君主也是敬畏三分,说话小心翼翼自不待言。
“哼哼,好吧。但是身为司天阁的六卿之一,竟然连一个刺客都捉不住,擢你去戍边,明rì启程,去落rì关。”听到这里,金光挺得笔直的身体突然一震,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坚城厚壁、长河落rì的雄关,以及满天飞矢、剑气冲霄的边关战役。
姜玉衡话锋一转,说道:“今夜把大家召集来除了说那件刺客的事情,还有就是冷月国进犯的事情。林中鹤长老已经传来亲笔信,催促我增派修士去戍边,他信中说到北线战况极其惨烈,司天阁多部已经被打的不成建制。哎,我心忧矣。我已经派了十三位皇子到落rì关督战,诸位卿家,你们中有谁愿意自告奋勇去前线助战呢?”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黑压压的人影中走出一个女子,身穿紫衣,面罩紫纱,声音清脆地说道:“紫烟不才,愿去戍边。”
姜玉衡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有劳了,又多一个金丹后期的大修士,前线的压力相信会少很多。上官落雨,驻守在咸州和陇上的司天阁还有多少人?”
上官落雨拱手说道:“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咸州司天阁有三百名修士,金丹修士五名,为首的是宋濂。这人老成持重,在咸州多年培养了不少的可用之人,不妨令他带着麾下的修士去戍边。”
“至于陇上地区,却是有三千名修士,但是都在炼气期,是作为司天阁未来的中坚力量培养的,恐怕不能随便抽用吧。”
姜玉衡蹙眉道:“从陇上地区抽调一千名修士,要尽量挑选jīng锐和天赋高的修士。如果这战无法顶住对方的进攻,那西凉国基本就没有任何未来可言。”虽然这是一句实话,但是从姜玉衡口中说出,总不免令人多了几分萧索。
“遵命。”上官落雨垂首退下。
“下面说说刺客的事情。听说这个刺客接连杀死了四名巡检司的修士,三名整备司的修士。其中包括两名巡检,可有此事?”姜玉衡问道。
“是的。”金光说道,他的巡检司负责西凉国治安,这事理应由他回答。
“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不知道。我们曾经设下一个局来诱捕对手,不过他们狡猾的避开了。并且jīng准的找到了张中意。”金光如实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冷月国派来的刺客?”一直闷声不语的玄yīn子突然说道,他虽然身为司天阁的四长老之一,可掌握的事情却极少,他的职位则更像挂职,只在战时有可能会被征召,他突然说话令很多人颇为好奇。
金光蹙眉道:“我感觉不太像,对方身上那股仇恨令我感到胆寒,冷月国的刺客不会这样。”
“为何不会?”玄yīn子争执道,对于一向惜字如金的他来说,这种情况只在当年决定是否进攻天穹派的事情上发生过。
“没有为什么,只是凭直觉。”金光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觉得玄yīn子说的有道理。”
一个成熟的女生声出现在大殿的第一排,最左边。一个身穿红sè襦裙的女子款款走出,看了金光一眼说道:“有些事情不能只凭直觉。况且人家都说女人才是靠直觉吃饭的,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还凭直觉,也不害臊。”
金光被挤兑的脸颊红晕,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红鸾,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件事情还应该继续查下去。金光的巡检司暂时交给上官落雨。”姜玉衡说道。
上官落雨身子一震,出列言道:“定不辱使命。”
过了一会儿,姜玉衡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望何在?”
从第一排的正中走出一个微胖的年轻人,三旬上下,眼窝深陷,鼻子硕大,生的不算英俊,却有些憨厚。
“儿臣在。”姜若望恭敬的施礼道。
“你去辅助上官落雨查明此事吧。”
第五十四章 访客
对于姜玉衡的旨意,上官落雨感到十分的无奈,调查这件事情有他一人足够了,偏偏派来一个太子协助,这到底是谁在协助谁?他感到后背有些僵硬,抑制住内心的不满,把头垂的更低了。
只听姜若望恭敬地说道:“儿臣定然会好好协助上官落雨,不辱使命。”
红鸾对身旁的太子报以甜蜜的一笑,太子则伸出手,握住女子那绵软的手掌,一阵柔情蜜意在两人之间传递,仿佛大殿之中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东海钓叟吧嗒吧嗒嘴,感到一阵口苦,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不料这个情景却被一旁的玄yīn子瞅个正着,他僵硬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姜玉衡大袖一挥说道:“今天晚上就到这里了,大家散去吧。无涯,你留一下。”
第一排一个身穿团花纹皂袍的青年人点了点头,并没有随着众人离开而离去,他安静的等着父亲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你为什么不问我留下你有什么事情?”姜玉衡玩味地说道。
姜无涯垂首说道:“父皇留我自然有深意,无涯不善妄加猜度,请父皇明示。”
“好个不善妄加猜度,你猜度的实在不少了。张中意死了,你刚才听到了吧。有何感受,说说吧。”姜玉衡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个世上谁都会死,就连殿门口那株老槐树也不例外。对于他的死去,儿臣并没有任何想法。父皇如果有,可以告诉儿臣。”姜无涯恭敬地说道,声音平的如同一条笔直的线。
姜玉衡突然来到姜无涯的身前,用手重重拍在他的肩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威压地说道:“你是我一百多个儿子之中最能隐忍的,那些不中用的废物仗着自己是皇族的血脉,整rì放*荡不羁,耽误的修为,真令我心痛。若不是他们不争气,西凉国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就立了太子,不就是为了让你们更关注于自身的修为而不要挣储。当年你和姜百川之间的明争暗斗,终于以他阵亡在天穹山脉而告终。百川是你们中间天资最好的一个,xìng子却过于愚蠢,刚愎自用,终酿成惨祸。”
“我原以为至此你们之间的争斗会少一些,没想到你却暗中勾结司天阁的修士,想要架空太子,这未免也太狠毒了吧。”
姜无涯抬起头,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温柔地说道:“我亲爱的父皇,我觉得您立孱弱的太子无非是想看看我们之中谁有能力将他扳倒,藉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不过我那愚蠢的哥哥却看不到这点,将矛头一直指向我。他死在天穹山脉的时候我是真心掉了几滴眼泪,但是他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我认为姜家之所以衰落,只是因为我们不够狠,不够毒,忘了当年先祖是如何披肝沥胆建立基业的。孩儿虽然资质有限,对于这种事情却时刻铭记于心。架空太子这件事我会去做,而且会一直做下去,即使您也不能阻止我,您也要遵循先祖的遗志,难道不是吗?”
姜玉衡脸上逐渐有了笑容,他哈哈大笑道:“不错,你是诸多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最能隐忍,看来这件事情交给你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做好了,皇位早晚是你的。”
说罢,他脸上的笑容隐去,变得格外严肃,“当下的形势极为危急,不要顾忌这些刺客,他们只不过一群没有目标嗡嗡乱撞的苍蝇罢了。无论是来自冷月国或是其他地方,都不足为碍。你做的事情在这里。”
说着,姜玉衡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姜无涯。接过卷轴,姜无涯迅速打开,当他的目光掠过这个不大的卷轴之时,变得格外清亮。看过半晌,他抬起头,惊骇地望着姜玉衡说道:“这,这真的可行吗?”
姜玉衡沉重地笑道:“可行?我不知道,试试看吧,反正不会更糟。”
……
陈云生顺利的回到了天水城,回到了东城的老街巷里,那间饮冰室丝毫没有受到昨晚激烈斗法的影响,甚至连昨天那个假冒的田中也横死在后院之中。当尉迟雪回来之后,发现那具死挺的尸体的时候,迅速的用惯有的伎俩将尸体处理掉。
一切如常,就连陈云生最为头疼的挨家挨户的盘查也没有发生。第三天从游龙帮分舵传来的消息印证了他们对司天阁内部不作为的猜测——金光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那天夜里,看到陈云生面容的除了金光就是死去的张中意,如果这个两个人都不在城中,那就意味着他可以横行无忌,甚至不需要改变面容。
田中的伤势三天后便痊愈了,山龟一族的恢复能力之强,还是令陈云生感到惊叹。他伤愈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转太白峰,因为那天晚上他被很多人看到了容貌,再留在天水城必然有暴露的风险,虽然金光已然被擢去戍边,巡检司却还在,每rì在街头巷尾巡逻的侍卫也越来越多。任何轻视敌手的行为都将招致血的教训。
何望川和方明兰取代了田中的位置,至此饮冰室又多添了一个伙计,还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少女。无论是赵瑞,或是那些老得掉渣的茶客,对于这个乖巧的女子,都极为欢迎,而方明兰也乐意和他们开开玩笑,打发一下午后闲暇的时光。
由于饮冰室茶价极低,现在天水城的局势又一片沉闷,很多人都把大把的时间用在聊天,解闷上,饮冰室整r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陈云生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顿悟了很多东西,整rì闷头带在房间中,布下五气朝元阵,开始苦修不止。金光留给他的震撼是他开始苦修的另一个原因,如果连一个金光都无法击败,那何谈司天阁了。
白木容终于看完了女训,她的见识也长了不少,常常放下书本,一个人走入熙攘的大街,一天都不知去向,直到傍晚才披着夕阳回到饮冰室。她这种态度令赵瑞有些不爽,这个将近六十的老头对陈云生的“产业”有种发自内心的忠诚,最看不得每天白吃饭不干活的人。
不过白木容总是笑笑,也不说什么,这点倒是令众人大为诧异,难道这女子转xìng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从暮冬到了初chūn,最后又到了暮chūn。有倒是暮chūn时节满天飘絮,天水城内唯一一条贯穿城市的小河旁,几十棵歪脖柳树上,冒出无数绵软的柳絮,整rì飘呀飘的,不小心便被行人吸入鼻子,令人好生厌烦。
这天不知为什么饮冰室显得格外安静,赵瑞站在柜台内多半晌,愣是没有见到一个客人,这种不同寻常在不同人心中引发了不同的反应。
赵瑞担心的是影响今rì的生意,不停的往返于门外的大路和饮冰室之间,打算拉拢一些熟客,怪异的是却一个熟人也见不到。
何望川和方明兰则对这种现象产生了jǐng觉,他们担心的是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司天阁的大本营,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很危险的,很有可能丢掉xìng命。
尉迟雪则淡定很多,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饮冰室门口的屋檐下,眯着眼睛开始晒太阳。刚过午,阳光暖洋洋地撒在大地上,将人的影子照的很短。只见从门口的大路东边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这些人身穿红sè的短衫,腰间系着绿sè的丝绦,脚下蹬着蓝sè的靴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带头的一个jīng瘦矮小,走路挺胸抬头,目视四十五度斜上方,飕飕带着风声。赵瑞正在路边转悠,看到这幅情景顿时一惊。他想都没想,便飞快的往回跑,来到内堂,见到陈云生,结结巴巴地说道:“老板,斧头帮的人又来了!”
从一个泛黄的蒲团上站起,陈云生皱了皱眉,轻声说道:“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不要着急,跟着我一起来。”
赵瑞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随着陈云生来到门外。有尉迟雪这个门神一般的人物杵在门外,陈云生倒是不担心斧头帮对饮冰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能,只是怕尉迟雪手段过于黑。现在毕竟是光天化rì,虽然在以混乱著称的东城,但是总归要顾忌一下。
来到门口,那群人已经将大门团团围住,尉迟雪却还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似乎这群人都是空气一样。人群中并不完全都是身着红衣的年轻人,更有很多这个街巷附近的邻居,以及经常光顾饮冰室的茶客。
不待陈云生说话,为首的那个jīng瘦的小个子首先说道:“你们知罪吗?”
他声音干瘪尖涩,令陈云生感到有些不舒服,他蹙眉说道:“知什么罪?我们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小个子脸上布满了jiān笑,说道:“你们这家就是一个黑店,今天斧头帮要按照百姓的意志把你们的黑店咂了。”
第五十五章 批与斗
赵瑞仗着胆子说道:“你说我们是黑店,可有凭证?光天化rì之下,难道说你说砸就砸吗?”
小个子脸上布满了得意之sè,他向后指了指,说道:“后面这么多百姓就是我的见证,今天有斧头帮为你们做主,要好好揭露这群吸血之人是如何压榨你们的民脂民膏的。放心的说,痛快的说,大胆的说,我们斧头帮就是为了你们这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整rì混吃等死的人撑腰的。你们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你们的追求就是我们的追求。”
穿红衣的年轻人背后那些街坊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谁想要做第一人。
小个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清了清喉咙,高声喊道:“张大民,你不是和他们有深仇大恨吗?怎么不说了?你来第一个吧。”
一个老实巴交的穿土黄布褂子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嚅嗫了一阵,说道:“毛彪,要不我就别说了,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啥好说的。”
叫做毛彪的小个子腰板一挺,眼睛一横,声音再次提高了八度,“不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想站在百姓的对立面,和这些开黑店的人穿一条裤子?我可要提醒你,有人向我告密,你那刚过门的儿媳妇是不情愿嫁给你的儿子的,告密人就在一旁,小三子,你说说。”
旁边一个穿红衣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跳了出来,指着张大民口沫横飞道:“小子,告诉你,我和你那儿媳妇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儿,她就是被迫嫁到你们家的,我被老大强力压服才没有去你们家闹事,你最好清楚自己的立场,不然后果自负。”
张大民口中一阵发苦,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说道:“这家茶楼的确是一个黑店,昨天我来这里喝茶,明明上的碧毛峰,可结账的时候却变成了雪毫,价钱要差上三个,不三两纹银呢。”张大民在毛彪如刀一般的眼神中赶快改口。
赵瑞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辩解道:“张大民,你来看看,我们家有没有三两纹银一盏的茶。如果你在茶单上找到这样的价签,我们店十倍补偿你。”
张大民低下头,灰溜溜地藏在人群之后,不再作声。只听毛彪继续说道:“你们店收钱从来就不按价签。关于这点,我们也是有证据的,老李头,你要不出来说两句?我听说你那个小孙子还挺讨人喜欢的。”
一个七旬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气定神闲地说道:“毛彪说的没错,这家店收银子从来就不按照价签收,掌柜的想收多少就收多少,这不是,昨天还多收了我三十两纹银。”
赵瑞怒斥道:“你不要乱说,三十两纹银,敢问阁下一年的收入才有多少两纹银?”
“老夫一年只有十两的养老钱。”
“老李头,你赶紧回去吧。”毛彪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们也太黑了吧,一个老人一年的收入才十两,你却收人家三年的养老钱,这都黑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说他一年才十两养老钱,那怎么会带着三十两上街喝茶呢?这明明说不通嘛。”赵瑞急匆匆说道。
“我不管。有倒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毛彪叉着腰接着说道:“赵寡妇,你来说说,这家茶室的小伙计是怎么样半夜敲你家门的。”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指着在长椅上眯眼晒太阳的尉迟雪说道:“就是他。前天晚上,敲我家屋门,跟猫爪子挠的一样。我打开门问他想要做啥,他二话不说,手就往我衣服里伸,然后将我按在地上。我想喊叫,他便拿出一柄细剑,搁在我脖子上,让我说不出话来。后来幸亏隔壁的姚二夜里打更,才把他惊走,保全了我近二十年的贞洁。”
女人说道这里,眼眉向尉迟雪这边瞟了瞟,看到对方竟然没有睁开眼睛,她便轻轻啜泣起来。人群中有不少人跟着指指点点,随声附和,场面乱的如同垃圾堆上的一群苍蝇。
毛彪小手一挥,颇为利落地说道:“够了。饭要一口一口吃,揭露要一件一件来,下一个是谁?”
这时,一对中年夫妇走出人群,女人穿着对襟提花小袄,脸上脂粉气很浓,男人生的细眉小眼,穿着寻常的土布棉袍,一看就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女人没有说话,便开始哭泣。
毛彪有些不耐烦道:“赶紧说,别他妈的浪费时间。”
女子倒也听话,当即止住眼泪,指着尉迟雪说道:“我的儿啊,就是被这个人杀死的。我亲眼看见,就是他一剑刺穿了我那可怜的儿的脖子,那血如同喷泉一样喷的到处都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下着雪,地上却溅的都是血红。”
男人接着说道:“斧头帮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一定要把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手杀了,这样我们才能安居乐业,天下才能太平啊。”
这两人极具张力的哭号惹得场面再次混乱到了极点,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声讨饮冰室的行列。有人谩骂,有人吐口水,那些穿红衣服的少年们竟然提前准备好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分发给大家。自此尉迟雪再也不能气定神闲地躺在那里晒太阳。
他一挺身,站了起来,如同变戏法一般将身下的躺椅掷入房内。躺椅平平的飘入房间内,没有丝毫响动。虽然满天的烂菜叶和臭鸡蛋,却没有一枚砸中陈云生等人。不知怎地,这些投掷物接近他们的同时,轨迹往往会有一个细微的改变,要么高,要么低,总是差那么一点。
何望川有些看不下去了,来到陈云生身旁,低声说道:“师叔,要不要我出手惩治他们一下。这伙人也太嚣张了吧。”
陈云生摇头道:“再等等,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
过了一会儿,毛彪突然挥手喊道:“停。”
人群当即停止了投掷,但是仍有不少人骂骂咧咧地不停,仿佛陈云生等人和他们有杀妻夺子之仇一般。
毛彪一脸狰狞地看着陈云生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这么多人说的都是假的吗?”
陈云生看着对方的眼睛,平静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想知道你要怎么做。”
毛彪眼睛一亮,撇了撇嘴说道:“将这间茶室送给我,再陪我三千两的银子,否则今天你们谁的都走不了。”
赵瑞脸如死灰,身体不停瑟瑟发抖,双眼无神地看着陈云生,他可不想这么快再次无家可归。何望川抱手站在陈云生身后,默不作声,他嘴抿成了一条线,脸sè极为不好看,看起来离发作不远了。
方明兰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心中在盘算什么,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了。
尉迟雪安静地向着毛彪走来,小个子看到尉迟雪,如同看到瘟神一般,三窜两步便退了回去,他指着尉迟雪的鼻子说道:“知道你厉害,今天爷爷请了高人相助。看到没有,这是正经八百的修士。”说着他指了指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年轻人。
陈云生的神识早在对方身上扫过了无数遍,这个人是炼气后期,虽然看着年轻,入道已经五十载有余,恐怕这一辈子也无法突破炼气期了。
他的手放在尉迟雪的肩膀上,阻止他向前走,低声说道:“克制,人太多了,不能都杀死啊。”
尉迟雪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停住脚步。这在毛彪眼中被视为胆怯的表现,他笑的越发得意,尖锐的笑声可以传到几个街区之外。
正在这时,从远处来了一辆松木马车,车身上坐着一个三十岁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眼睛上有一道疤痕,看着极为凶恶。马车车身上雕刻着一个变形的李字,通体油黑,如同一块黑炭。
陈云生看到此人,便低声对尉迟雪说道:“有人为我们挡事了,不用你了。”
大汉来到事发现场,首先对陈云生抱了抱拳,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送给了毛彪。毛彪也算是道上混的,看到汉子的排场,当然不敢小觑。撕开信皮,拿出一张便签,双目扫过之后,毛彪脸sè一变。
大汉朝他抱了抱拳说道:“都是道上混的,毛帮主看着办吧。”
说罢麻利的跳上马上,也不待对方回应,双手一抖缰绳,那匹黑马嘶鸣一声,拉着马车缓缓离去。这一幕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原本火热的木炭了,在场的斧头帮的人顷刻如霜打的茄子,闷声不语。
毛彪将信塞在怀中,有些不忿地看着陈云生说道:“没想到你和李记车行还有关系看,既然是老大哥的朋友,这次暂且放过你们,不过入伙的事情不能改,就算老大哥亲自出面也不能改。明天我会再来,你们最好准备准备,兄弟们,闪。”
他一句话之后,所有人乱糟糟的如同一团苍蝇,嗡嗡散去,那些街坊邻居走的尤其快,仿佛这里是极为肮脏的地方,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看着满地狼藉,赵瑞叹了口气,说道:“这真是飞来横祸,飞来横祸啊!”
第五十六章 城门的眼睛
陈云生从怀中拿出五两碎银子,递给赵瑞,说道:“麻烦赵掌柜找些人将门口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赵瑞愣愣地瞅着这位行事出人意表的年轻老板,喃喃说道:“我们自己收拾不就行了,这么多的仆人,干嘛去找别人?”
此时陈云生已经和众人一起回转茶馆,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小声的嘟囔。赵瑞摇了摇头,暗叹陈云生不会过rì子,踢开一片烂菜叶,去东城门找闲散之人。
回到屋中,陈云生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尉迟雪说道:“今天晚上我不限制你的行动,你可以随意行事,只是不要让别人发觉就好。”
“罗嗦。”尉迟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陈云生知道他心中对自己不满,当rì若不是自己叫停尉迟雪,就没有今rì的事情。当下也不生气,悠然回到自己的房间炼气去了。
……
第二天是一个晴天,无论在哪儿,暮chūn时节的晴天都是令人惬意的。和煦的chūn风吹得人熏熏yù睡。虽然是清晨,但是路上的行人表情各个睡眼惺忪,好似没有从昨夜的好梦中完全清醒。
天水城的东门平rì聚拢了很多行商之人,自然也有不少脚夫、苦力在这里等生意。因为西凉国东临毗卢国,那里民风淳朴,国主不善征伐,和西凉国一直和睦相处。西凉国凭借天穹山脉产出的各种兽皮,药草,金属,以及各种矿藏换取来自毗卢国的香料,首饰,以及各种盔甲和武器。
今天,一只行脚的商人队伍连夜披着星光在拂晓的那一刻赶到了天水城的东门,一行人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疲惫之sè。高耸的门楼上,士兵还都没有开始巡防,守门的门军皱了皱眉,一边咒骂着,一边打开东城的大门。随着一声吱呀呀地刺耳声响,那扇一尺厚的包铜皮大门被十个壮汉推开。
行商队伍依照惯例,塞给门军一百个大钱,当做过路费。领头的商人满脸是笑,看门的老军一脸贪婪,眼光不停在鼓鼓囊囊的货物上转来转去。一行十余人的队伍,鱼贯通过门洞,依次走过五人,第六人突然喊道:“怎么晴空万里,下起了雨?”
为首的商人哼了一声,嘟囔道:“小六子你没事发什么疯,城洞子里怎么会下雨?你再说玄乎一点得了,怎么不说城门洞子里有死人。再给我卖点力气,到了地方,给你多发一rì的饷。”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小六子高声叫喊起来,声音如同杀猪一般,惊动了众人。人们逐渐围拢上来,为首的商人不悦道:“你喊什么,跟死了人似的。”
小六子脸sè发白,开始呕吐。众人不知缘由将他扶起,为首的商人关切地问道:“你怎么?莫非是昨天晚上受了风寒?”
“不,不,那,那不是雨,是血。”小六子指了指头顶,结巴说道。
众人抬头往门洞里看去,各个脸sè苍白的如同白纸。原来城门洞子顶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三十几个人头。这些人的头发被钉入门洞顶部的砖缝之中,脸上耳鼻和五官尽数挖去,只留下空洞洞的几个黑窟窿。
残存的黑sè血液顺着打绺的头发流淌下来,正好滴在小六子的脸上。守门的门军也闻声赶来,当他们看到头顶的惨状之后,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年纪轻的军士没见过死人,顿时吓的坐在地上。他手扶墙壁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触手有些绵软。
转头看去,却发现一只浑圆的眼珠正盯着自己,眼珠不知被什么东西镶在了墙上,眼白部分布满了血丝,里面充满了怨毒之sè。再往一旁看,只见每隔几步便镶着几只舌头,耳朵等五官,上面的血污已干,和墙壁的颜sè相近,不仔细看无法分辨出。几个年轻的脚夫和门军受不住惊吓,急忙退到城门外,扶着墙壁开始呕吐,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襟。
……
陈云生吐纳完毕,感到身体内灵元充盈,魂力饱满,元磁充沛,状态极佳。自从和金光交过手以来,他修行上一rì千里,很多积蓄已久,不能靠水磨功夫突破的瓶颈竟然在这些许天内突破了。在加上平rì灵粟补充的及时,竟然隐隐感觉到了金丹初期上境那条若隐若现的顶。
陈云生知道,单单看到顶部,离可以摸到那层存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距离突破更是远的很。他推开房门,任由门外的chūn风拂面,将脚下的蒲团收拾起来,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院中。
小院虽然不大,但培植了很多植物,一个花圃之内,已然嫩绿了一大片,其中还有很多花朵忍不了寂寞,匆匆绽放开蓓蕾,青草,花香,新翻的泥土味混在一起,令他感到胸腹之间一片惬意。
正在此时,尉迟雪如同幽灵一般从门外走来,竟然出乎陈云生意料的主动点了点头。陈云生好奇道:“你昨夜怎么去了那么久,足足去了一个时辰,难道你把那些受胁迫的街坊也都……”
“当然没有。你以为我是杀人狂魔么?我一向有节制,有cāo守,我是一个很称职的刺客,却不是一个喜欢虐杀的人。”尉迟雪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陈云生总感觉这话中,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不真实的笑意。
“那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我感觉你好像很高兴。”陈云生质疑道。
尉迟雪哼了一声,来到院子zhōng yāng的一棵大树下,伸出手拂过那层布满褶皱的树皮,喃喃说道:“我高兴是因为,chūn天来了,万物复苏,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难道将人头挂在门洞之中就是你所谓的有节制吗?”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株花树下,站着一个眉眼小巧的女人,和方明兰有些相似,这个女人眼角眉梢之间却多了几分yīn郁。
陈云生所惊非小,能够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潜入的人还不曾有过,如果刚才这个女人出手袭击自己,恐怕有很大可能xìng已经将自己击伤了。尉迟雪更是吃惊,因为女人出现的方向正是他面对的方向,这可真是在他眼皮下出现的。这对于一个靠隐匿吃饭的刺客来说无异于当头给来了一棒。
“你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哟,怎么着,吓着两位喜欢虐杀之人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干什么,你们想不想知道?”娇小女子半带戏谑地说道。
“当然”
陈云生答道,语气中多了几缕杀气,他的手中渐渐充盈起元磁线。
“不过我怎么感觉你想将我击杀呢?”娇小女子撅嘴说道,样子有三分娇憨,七分鬼魅。
陈云生渐渐松开半扣的手指,冷然道:“不管你是谁,说出你的目的,我可以保证你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活着走出去有什么用,昨天那些红衣服少年还不是被你这位黑衣服兄弟虐杀了。昨夜看的我心惊肉跳的,他居然连人家的眼睛和舌头都挖了出来,还钉在东门的门洞内,真佩服这位仁兄的耐心、毅力以及想象力。”女子牙尖嘴利,噼啪不绝,如同倒豆子一般。
陈云生看了尉迟雪一眼,心中有些不悦,他虽然授意尉迟雪去除掉斧头帮,但是这种手段未免也过于毒辣,和他的心xìng有些不符。
尉迟雪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子,他可以不顾忌陈云生的隐怒,但是却不能隐藏对女子突然出现的震惊。
场面焦灼了一会儿,陈云生拔出了双刀,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我不认可他的做法,但是并不能说明我可以接受你故弄玄虚,如果你没什么可说的,恕我要动手了。”
蓝sè的电芒安静的爬满了刀身,如同一层瑰丽的花纹,虽然是白天,依旧刺人的双目。娇小的女子脸sè微变,正sè说道:“没想到你脾气还不小,并非我怕你们,只不过出门的时候,主人严令我不能和你们冲突。我家主人想要见见你。”
“见我?”陈云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没错,就是见你,陈云生。”娇小女子清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在什么地方?”陈云生戒备道。
“城南的荼蘼巷,相信你对那个地方不陌生吧。”女子满目有深意地说道。
看着她的目光,陈云生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会拜访你家主人,只不过要在我有空的时候。”
娇小的女人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愧是心思缜密。害怕我家主人暗中设下埋伏,诓你去圈套。也罢,你愿意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吧。我的差事是完成了,不奉陪了。”
说罢女子渐渐融入那棵花树,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股不属于这个院子的香气。陈云生原本的好心情被打破,变得有些郁闷,他扭头看到同样yīn沉着脸的尉迟雪,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女子所说的事情,便黑着脸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尉迟雪不屑地点头道:“是又如何?”
“在我看来,人只有死和活两种状态,如果他们已经死去,你又何必做这些事情?未免过于残忍了。”陈云生直抒己见,对尉迟雪这种人,任何绕弯子都是多余的。
第五十七章 荼蘼巷
尉迟雪边走边说:“这件事情本不应怪我,当rì你若允许我将他们都杀了,又怎么冒出昨天那场丑陋人xìng的闹剧。这些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理应丢掉xìng命。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理应丢掉双眼。说了不该说的话,理应被拔去舌头。听了不该听的声音,自然要割耳朵。再说一句,我是先惩罚了他们,然后才要了他们的命,这些事情都是必要的。”
尉迟雪说完的同时也走入了屋中,他衣袖一摆,两扇木门吱呀一声闭合在一起。陈云生意味深长地看着那道消失在木门之中的背影,从中感到一抹深沉的悲伤,他喃喃说道:“原来你的内心也是如此沉重。”
来到外间的茶室,赵瑞一如既往地站在柜台内,只不过今天他的神情颇为沮丧,一见到陈云生便哭丧着脸说道:“老板,昨天那么一闹之后,这生意是越发的惨淡,恐怕过不多久我们茶市就要关门大吉了。”
陈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用这么悲观,没准今天就会比昨天好,那些老茶客会陆续恢复的,相信我。”
“希望如此。”虽然赵瑞心中不怎么相信,却也不便再说什么。
陈云生信步走出了大门,沿着茶室前的黄土路一直向东,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商铺门前。离着老远,就看到一个个jīng壮的汉子赤膊搬运着货物,往返于大门和路上的板车之间。
那些硕大的麻包鼓鼓囊囊,不知道其中装着什么。陈云生心念一动,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的元磁线探出,在一个汉子的膝盖内侧轻轻一弹。那汉子顿时站立不稳,向前倾倒而去,陈云生瞬间来到他的身前,一手扶住对方的肩膀,一手扶住他身上的麻包。他的手触觉何等的敏感,轻轻一摸便感到棱角分明,猜到袋子中的东西八成是兵刃。
那个汉子放下麻包,连忙对陈云生道谢不迭,而陈云生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走入商铺的大门。有一个中年的掌柜看到陈云生到来,急忙上前紧走几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内堂。
掌柜首先说道:“不知道陈堂主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游龙帮最近有什么大动作吗?为什么要运送这么多的武器?”陈云生问道。
掌柜笑道:“李帮主未雨绸缪,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不过是为了今后打算。”说到这里,掌柜将声音放低说道:“李帮主听说堂主这段时间的事情,对堂主的安危甚是担心,所以委托我们给您带来一些好东西,兴许能够用上。”
陈云生目光不错地看着这位还在炼气期的修士,看着他神秘兮兮地从纳虚戒中拿出了三块巴掌大小的银sè圆盘,盘面上刻着一道闪电的形状。他自认为见过不少法器,可这件物品却陌生的很,不由得问道:“这是何物?”
掌柜神秘地笑道:“此物来历非凡,是李帮主花了大力气从海外购得图纸,又花了三年时间找了顶级的法器制作师潜心所做之物。此物叫做yīn雷盘,威力奇大,可以甩出,亦可以布于法阵之中,可解燃眉之急。”
掌柜的抚摸了一下银sè法盘的表面,接着说道:“三年苦工只得了五枚,而炼制法器的材料全部耗尽,以游龙帮的财力尚不足支撑,这个计划暂时搁浅。李帮主担心你的安危,特地送来三枚,可见堂主在他心中的地位啊。”
陈云生接过发盘,感到表面十分光滑,那些刻线极为jīng准,边缘没有一丝毛糙。他掂起一个yīn雷盘,抛在空中,又接住,这个举动可吓坏了掌柜的,他急忙按住陈云生的手说道:“堂主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就算你法力通玄,小子们可差的远了,万一此物爆开,此地尽化作齑粉,万万不得儿戏啊。”
陈云生一愣,接着笑道:“是我孟浪了。只是不知道此物怎么使用?”
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朱漆封好的信笺递给陈云生,说道:“帮主大人让我带来这封信,说你阅后便知。”
陈云生当着掌柜的面,开启火封,拿出一张牙白的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他一目十行看过,不由得心中一阵发热。信中自然少不了李铁嘴的嘘寒问暖,他特遣何望川和方明兰前来帮忙,并送上yīn雷盘云云,要陈云生一定小心谨慎等等。
至于yīn雷盘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却很是独特。要使用者将神识按照某种特定的形状探入yīn雷盘底部的小孔之中,这种cāo作对使用者的神识cāo控有很大的要求,并非一般人随便拿来就能使用的。
陈云生魂法jīng湛,看了两遍cāo作法门便了然于胸,指尖窜出一捧火苗,那张白纸飞快的变成了乌黑的灰烬。
“我今天来这里,主要原因是想问问荼蘼巷的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所在?”陈云生看向掌柜。
“你是说南城的荼蘼巷吗?”掌柜的瞪圆了双眼看着陈云生问道。
“是的,就是那里。”
“城南的荼蘼巷只有一户人家,那就是西凉国的太子——姜若望的宅邸。为什么突然问这些?”掌柜的反问道。
陈云生摇了摇头,解释道:“上次去南城办事,突然看到巷子的名字,感到比较奇怪,便有此一问。”
掌柜的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知道堂主的实力,但是凡是要量力而行,我并不觉得现在有必要动太子。”
陈云生失笑道:“你多虑了,太子并非司天阁的主要战力,并不在我的名单之内。”
掌柜的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个小厮摸样的帮众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声,他脸sè一变,拱手说道:“烈火堂来人了,你怎么看?”
对于这个消息,陈云生也满脸错愕,他虽然被黑骨任命为烈火堂第一副堂主,但是着实是一个虚职,从来没有管辖过任何烈火堂的修士。他蹙眉说道:“来的人是谁?”
“凌寒羽是也。”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袭白衫,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走入,腰间悬着一口宝剑,身上衣着华贵,犹如一个凡俗的纨绔公子。
“是你。”陈云生冷冷说道。
“是我。若按照品阶,你犹然在我之上,按照烈火堂的规矩,小人在这里向陈堂主礼过了。”说着,凌寒羽恭恭敬敬地对陈云生施了一礼。
陈云生摆了摆手说道:“这里不是双仪山,用不上这么多的礼数。说说,你来天水城做什么?”
“做什么?”凌寒羽一脸讶异道:“当然是助你完成堂主交代的使命了,不然干什么。”
“哦?既然如此,黑骨有没有告诉你如何协助我完成使命?”陈云生问道。
“这个倒没有,全凭堂主大人安排就是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连眉头都不眨一眨。”虽然他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可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笑意,显得颇为不真实。
陈云生想也不想地说道:“既然这样,你陪我走一遭吧。”
“去哪?”凌寒羽没料到陈云生这么快就给他安排了事情,故而疑惑问道。
“自然是刀山火海鬼门关。”陈云生朝掌柜点头告别,转身走出商铺的大门。凌寒羽有些无奈地跟在后面,两人相距有五步的距离,既不远,也不近,两个一样凌厉的年轻人,一个穿青,一个着白,一个平时,一个浮夸,惹得不少行人停下转头观看。
凌寒羽紧走几步,来到陈云生身侧问道:“即使是鬼门关,你要告诉我去哪啊?”
“你不需要知道,跟着就行了。”陈云生冷冷说道。
两人虽然并肩而行,但是谁也不说话,一路上经过三个哨卡,来到了城南。虽然不知道凌寒羽用了什么手段炼气,但是陈云生并没有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灵气波动的样子,穿过三个哨卡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十分的困难。
荼蘼巷在城南的深处,穿过一重重高大建筑所投下的yīn影,两人渐渐接近了西凉国的皇城。和司天阁一样,皇城也在城南,只不过那是一处更加隐蔽的所在,很少有贫民能够接近那里罢了。
荼蘼巷就是紧挨着皇城的一个街巷,路不甚宽,地上铺着青sè的条石,既坚实,又平整。这里安静的只能听到风的声音,路上没有一个人,两旁的高大杨树已经泛青,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来到门口,陈云生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接着向前走去,想到对方的不告而入,他多少有些气愤,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看似寻常的每个脚步,却激起一阵细微的元磁浪,一层层的元磁线如同波涛穿过堪比城墙的红sè砖墙,感受着墙内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的变化。终于陈云生在一棵高大的杨树旁停下了脚步,看了看砖墙,喃喃说道:“就是这里了。”
第五十八章 美人卷珠帘
一团蓝sè的水汽涌起,他消失在墙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在高墙里边。而凌寒羽也跟在他身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来到墙内的,但陈云生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娴熟地避开了一个法阵的触点。
大户人家的宅邸除了花园便是阁楼,除了水榭便是书房,除了假山便是花厅。在绿意盎然的不知名植物的掩映下,陈云生悄然行走在布满卵石的小径上。穿过一个石头小桥,来到一个挂着听风亭牌子的八角亭下,旁边有几株芭蕉,枝叶有些颓败,一阵暗香传来,却看不到任何花枝。
凌寒羽低声说道:“现在总该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所在了吧?”
“荼蘼巷,西凉太子住的地方。”陈云生默默说道。
“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杀人?”凌寒羽惊道。
“当然不是,赴约而已。”陈云生冷静地答道。
“既然是赴约,为何不走正门?”一个女子清脆地声音响起,如同黄莺出谷。
陈云生转头观看,只见芭蕉叶子后面走出一个黄衫女子,相貌不是很出众,却带着一股从容的气质,显得颇为知xìng。
“因为不确定邀约之人的想法,我不能走正门。”陈云生冷冷说道,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气质而放弃敌视。
“看来姐姐说的没错,你们都是一群难以理喻,只知杀人的粗人,真不知道主人问什么要见你们。走吧,主人在前面等你。”黄衫女子轻盈地穿过芭蕉树,陈云生和凌寒羽跟了上去。
凌寒羽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一脸茫然地跟在陈云生身后。三人在水榭和假山之间穿梭不定,不一会来到一个墙上爬满常chūn藤的小院子,院子内有一泓清泉,泉水从一个石头雕琢而成的鱼口中冒出,沿着碎石堆砌的池塘流到门外。塘水中漂着两片落叶,更显得清澈剔透。
潭边矗立着一间不大的小木屋,屋前的木板地面上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有一把茶壶,两个翠玉茶碗,踞桌放着两个杏黄sè的蒲团,上面绣着yīn阳五行。
大门是由两个格栅构成的,格栅敞开,一捧珠帘自上垂下,一阵清风拂过,暗香沉浮,珠帘轻摆,碰在一处出叮咚的声响。细微中透着雅致,雅致中透着jīng心,一切都错落有致,井井有条。
黄衫女子停下了脚步,指着地上两个蒲团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主人。”
陈云生缓缓坐下,心中暗道,这么大的动静,你家主人还没有觉察,除非是聋子否则便是摆谱而已。
果不其然,黄衫女子几乎刚一进屋,就有一声成熟的女子声音从屋内传出,温婉中透着一股妩媚,正如这满院子异香。
“欢迎陈公子。”
“既然来见,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陈云生沉声说道。
“看来陈公子火气不小,黄*菊去上点清风竹叶茶,给他降降火气。”那个女人从容地说道,浑然不把陈云生的质问当做一回事。
凌寒羽看着撩起珠帘,款款而出的黄衫女子说道:“我火气不大,不用清风竹叶茶了,有没有温香暖胃的茶品。”
叫做黄*菊的女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死吗?在太子府居然如此无理,小心给你的茶中放上一只千年圣虫草,让你浑身长烂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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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羽不动气地看着黄*菊,懒懒地说道:“想要毒死我恐怕你还没有那个功力。从刚才那句话中我至少得到两点信息,第一,珠帘后面的人不是太子他老妈就是他老婆;第二,你对草药的理解很烂,圣虫草滋yīn健脾,专门治疗脾胃郁结,通气解表,是一味难得的好药。如果有千年的药力,那更是很多灵药中的一味不可缺少的辅料。”
黄*菊撅了撅嘴,还待说些什么,只听得屋内那个女子说道:“菊丫头今天怎么如此无理,让你去倒茶却说了这么多废话。不要听白梅那丫头胡乱说些什么,他们是本宫要请的客人,对待客人怎能如此无礼。”
黄*菊哼了一声,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小院门口。
“既然我们是的客人,作为主人,何不赤诚相待?”陈云生并没有放弃要见到女人的真面目的想法。
“哦?陈公子要和本宫赤诚相见?”珠帘内的女子声音变得忽轻忽重,有些飘忽不定,不过听在人的耳朵中却无比的惬意。
“对。赤诚相见,否则免谈。”陈云生回答的很干脆。
“好吧,但是所谓赤诚,必须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外人在场不免有些不雅,不如遣你随身带着的护卫在院门口等上一会,你看如何?”屋内的声音笑意更浓,充满了一种甜腻腻的韵味。
凌寒羽非常识趣,站起身来,笑嘻嘻地对陈云生说道:“不打扰堂主的好雅兴,我调戏那个小丫头去了。”说罢,他三两下来到院子外边。
陈云生不知道为何所谓赤诚只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看到凌寒羽主动退到院子外,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寂,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屋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请陈公子入内相商。”
陈云生起身迈步,伸手撩起珠帘,感觉一阵温暖袭来,暗道这珠帘恐怕也并非凡俗之物,竟然能隔绝屋外的寒气。屋内的摆设雅致无双,正对着他的墙上挂着一副青山绿水图,墙角摆着一个巨大的红木架子,上面有一些珊瑚玳瑁、珠玉翡翠等雕琢的器物,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中,却放着一个破旧的香囊,上面的绣着的花sè已经褪去,显然经过了不短的时光磨砺。
转过头,一道红sè的帷幕将屋子隔成两半。不知怎地,他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原本伸出,准备撩帘子的手,停在空中,不知该向前还是放下。
“手都举起来了为何不掀起帷幕?你不是要赤诚吗?离那么远也赤诚不起来,过来啊。”女子的声音越的热情,陈云生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悸动。
焦灼了一下,他的手还是放下了,可是就在他的手放下的一刹那,那通红的帷幕突然如云一般散开,陈云生当即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一个怪物一般。
浓稠的暗香铺面而来,一个**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他的眼前。女子肌肤雪白如玉,吹弹可破。白生生的脸颊上浮着两团淡粉,睫毛颀长,微微上翘。双唇饱满,如玫瑰一般红润,jīng巧的下巴宛如一件jīng细雕琢的艺术品。平直高挺的鼻梁两侧是一汪水一般的眸子,热切切,迷蒙蒙地看着双眼圆睁的陈云生。
青丝散乱地盘在头上,还有不少如水般披散在女子肩上,粉颈颀长,左侧隐约纹着一只血红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yù飞。两抹jīng巧的锁骨,高低正好,显得女子越的纤柔可人。胸间两团尤物更是微微颤动,两点微红,如同白雪中的两枚红樱。
纤腰盈盈一握,玉股却丰盈上翘,两股之间,晶莹剔透的一抹惊艳,端的美艳不可方物。两条yù脚间紧致无暇,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窗外午后的光芒透过窗棂,打在女人双腿之上,泛出一抹柔和的光晕。
他在无数典籍中看过用来描述女子胴*体的文字,写来写去,无非四个字用的频率最高,玉体陈横。但是玉体如何陈横却没有描写,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他对男女之事虽然知道一些,却从没有接触过,除了早年间看过白木容的胴*体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女人的。
这次一个绝sè女子赤条条地出现他的面前,陈云生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胸腹之间一阵窒息。他使劲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看着手足无措的陈云生,女子掩嘴一笑,嫣然中透着七分妩媚。她轻轻款步,竟然朝陈云生走来,每迈一步,身上便有两团软玉微微震动,带着一阵香风拂来,对他来说真比迎面飞来无数飞剑更加难以应付。
女子每前进一步,陈云生便退一步,两人你来我往竟然在狭小的空间中走了五六步。女子佯怒道:“你口口声声说要赤诚相见,小女子到赤诚了,只是不知道公子的赤诚在哪里?”
陈云生张口结舌面红耳赤道:“这个,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子清叱道。
陈云生有些羞赧地搔搔头,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告别了青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人生有很多部分都是不完整的。在面对一个任何男人都会疯狂的女人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如何说话,如何做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应该放在何处。
“我只是想见你的面说话。”想了半天,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见到了,接下来想怎么样?”女子又向前走了一步,这句话的语义中防卫xìng很强,但是口气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听着陈云生耳中变得怪怪的。:)
第五十九章 深坐颦蛾眉
陈云生又退后了一步,他的后背已经顶到了墙壁,冰冷坚硬的墙壁令他发晕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右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一旁,不小心碰落了那个老旧的香囊。
女子身影一花,那个香囊已经握在手中,香囊入手的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颇为复杂,一双妙目看向陈云生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意,远不似刚才那般水汪汪,雾蒙蒙。空气中的暧昧骤然变少,多了几分清冷。
过了半晌,女子摇了摇头,蹙眉轻吟道:“你是个好人。等我一会儿。”说罢,她身影一飘,那层帷幕涌起,将她遮的严严实实。一盏茶的时间,女子再次从帷幕后走了出来,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火红的长裙,束带裹住纤腰,裙摆宛如绽放的花瓣。
女子的神态完全转变,一瞬间变得冰清玉洁,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轻轻说道:“叫我红鸾。”
“红鸾应该不是一个名字,更像是一个代号。你对我的姓名知道了一清二楚,而我对你一无所知,这样我们的信任又如何建立?”陈云生蹙眉说道。
红鸾不悦道:“你真的很罗嗦诶。红鸾就是我名字,至少别人都这么叫,真名早就被人忘记了,就算告诉你也没有任何意义。”
“陈云生。”虽然清楚红鸾知道自己的姓名,可陈云生还是郑重地说了一句,两个人的目光交错了一下,相互点了点头。
红鸾指了指屋中的两张长背椅,示意陈云生坐下,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来自哪里,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认为我们有合作的必要。”
“合作?”陈云生身体一震,“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这很容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是谁,如果我要想杀你,就算你有些手段,恐怕也敌不过司天阁的长老以及六卿。此刻,你的脑袋已经挂在天水城的城门上了。”
“看着我的眼睛,和你一样,我的目的是要姜家皇朝覆灭。要姜玉衡死,要所有姜姓的王族死。”女子一字一句地说出,完全不复方才的妩媚动人,变得有些竭斯底里,令陈云生多了几分寒意。
陈云生沉思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
“利用?”红鸾冷笑了一声,“这世人之间恐怕只剩下利用与被利用了。只要这种利用有助于你复仇,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陈云生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徐徐说道:“虽然是报仇,虽然是杀人,但是我行为受到内心的约束,这里有一条线,我不会做那些我认为会违背我原则的事情。”
红鸾脸上的笑意更浓,陈云生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只听她说道:“我不会逼你去做任何事情,相反我会为你行事提供更多的便利。”
“譬如说呢?”陈云生疑道。
“比如你可以随意出入南城,三道哨卡没人敢拦你,这应该是一项不小的便利吧。我可以提供一份更有价值的暗杀名单,绝对比你从你主子那儿得到的更加详细。别以为自己行踪就绝对隐秘,有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然而我可以让司天阁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配合我的就是杀人,而我能做的就是确保你杀人无碍。”
红鸾声音很轻,却很冷,虽然有充足的阳光透过窗棂,但是空气中仍然透着一股凉意。
“我有一种感觉,似乎你比我更加希望看到西凉国覆灭。”陈云生若有所思地说道。
红鸾哼了一声,目有深意地说道:“我等这天很久了,远远超过你,我的耐xìng变得很差,脾气越来越大,你动手要快,需要什么直接找黄*菊,或者今天早上见过你们的白梅。她们会定期去光顾你们的茶室,从今天起,无论是斧头帮或是其他的杂鱼都不会再碰你们了。安心的去做事情吧。”
陈云生指了指女子手中的香囊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这句话来的突兀,令红鸾一愣,半晌之后,她面带怒容地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云生叹了口气,说道:“是的,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但是奉劝你一句,仇恨如同泥沼,不要陷得太深,以免万劫不复。”
女子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活的时间比你久,用不着你来教训。这里有一张名录,你拿去吧。”
一张薄如轻纱的布帛飘到陈云生身前,他伸手接住,拢目光观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些名字。这些名字后面详细的记录了此人在司天阁中是什么地位,对于司天阁的价值,以及修为层阶。比他从西城巡检那里得到的更加详细,但是名单却少了很多,只有三十二个。
收起布帛,陈云生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仪,转身走出的小木屋。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深深蹙眉,两道如同远山一般的黛眉在眉心纠结着,仿佛触动了尘封在内心中的记忆。
她抚摸着那个老旧的香囊,眼中尽是萧索,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虽然红颜美艳无双,而神情却孤独异常,形如一个守望夫君的闺中之人。
陈云生来到院子外,老远就看到凌寒羽正和黄*菊挣得口舌生烟,七荤八素。只听黄*菊说道:“别的不说,这百年的雪参绝对有益气安神,调节肠胃的作用,这点难道你不承认吗?”
“承认?除非我是疯了。雪参是有益气延年的作用,这个倒不假,但是调节肠胃就算了。半棵下肚,我保证你半个月不想吃东西。补得很呐,就你这样的,恐怕都要长出胡子来。”凌寒羽不屑地说道。
“放屁!真是臭不可闻。我就吃过雪参,怎么没见长出胡子。”黄*菊较真道。
“嘿嘿,怪不得智商这么低,原来大补之物吃多了,你若少吃一点兴许能够理解我所说的。”凌寒羽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哧”的一声,黄*菊气的俏脸生寒,竟然拔出一柄宝剑,剑刃泛蓝,剑尖指向凌寒羽的鼻尖,眼看就要刺下。
凌寒羽却非常镇静,他退后一步,笑嘻嘻说道:“你家主子若见到你如此对待客人,不知今天晚上要如何罚你。”
黄*菊脸sè一变,半晌之后,咬了咬牙,狠狠说道:“就算拼着主人责骂,也要给你这个恼人的东西来点教训,让你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凌寒羽嘿嘿一笑,身子如风一般闪开,在不大的空间中闪转腾挪,饶是黄*菊那柄剑时而飞出,时而握在手中,动静皆宜,也沾不得他半点衣衫。
陈云生哼了一声,凌寒羽收了身法,来到他的面前。这时黄*菊累的一脸通红,气鼓鼓跑过来,看也不看陈云生一眼,一溜烟跑入院子中。
“怎么?竟然和那位王妃谈了这么久,我有些好奇,你们都谈些什么了。”凌寒羽不怀好意地看着陈云生问道。
“和你无关,这里有份名单,现在还早,我们今天晚上要做单生意再回去。”陈云生对凌寒羽有种天生的反感,这和当初在咸州城,两个人不愉快的照面有关系。在陈云生心中,对方注定便是一个纨绔之人,整rì浪荡于街巷,凭借着自己司天阁的身份,四处招摇,欺凌弱小。
凌寒羽却如同老油条一般浑不在意,跟着陈云生从原路返回,两人跳出太子府的时候天sè已经有些暗了,一轮红rì西坠,染得房檐上的琉璃瓦一片血红。两人一前一后,在青石路上留下长长的影子,竟然带着一股子悲凉的气息。
……
罗浮宫不是司天阁的宫殿,更不是西凉国皇族的殿堂,而是一处不折不扣的青楼,是整个天水城最奢华的地方,从某个角度来说,甚至比皇宫更加奢靡。
陈云生的脚踏在厚达一指的红毯之上,柔软且富有弹xìng的触感从脚上的传来,令人感到十分惬意。迎面一阵花香传来,浓烈的令人有些不舒服。头顶水晶灯中燃着手腕粗细的红烛,橙黄的火苗透过透过无数层切割的水晶灯罩,微黄的光线被柔和地送到每个角落,既不显得耀眼,又凸显出一股说不出的暧昧。
一个三旬上下的女人如风一般来到陈云生面前,女子生得丰rǔ肥*臀,未说话先带笑,“公子第一次过来吧,敢问府上是那家?是你自己点花呢,还是小女子为你选。”
“不知道宝珠姑娘今rì是否有闲暇?”陈云生若无其事地问道。
妇人脸sè微变道:“不巧,宝珠今rì有客。不如叫其他姑娘伺候阁下,你若喜欢听曲儿,有黄莺,若喜欢下棋,有谷雨,若喜欢书画,自然有墨眉伺候,琴棋书画的活绝对不比宝珠差。”
“这里收灵石吗?”陈云生突然问道,这句话和前面似乎并没有任何关联,显得有些突兀。
妇人微微一笑,半露出雪白的牙齿,“阁下真是开玩笑,这里若不收灵石,恐怕青洲就没有收灵石的地方了。”
第六十章 夜话
“好吧,帮我请墨眉姑娘出来相见。)”陈云生神情自若地说道。
妇人点了点头,却不动脚步。
陈云生不由得疑道:“为何不去,你在等什么?”
妇人摇头道:“阁下看来真的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要见一位姑娘,先你要给些压腰钱,若给的不够,可请不来墨眉。”
凌寒羽嘿嘿笑了一声,从一旁走了上来,从袖管之中拿出了三枚金叶子,放在女人手中,客气地说道:“有劳了大家了。帮我在找一位能唱曲儿的,有歌有画才不显得单调。”
女人脸上的菊花褶都笑开了,旋即说道:“还是这位公子懂得人情,请二位高升,到桂花暖阁等待。”说罢,一阵香风拂过,消失在楼梯口。
凌寒羽拍着陈云生的肩膀说道:“打架你在行,这件事情还是我在行。”
陈云生无奈地跟着他步入二楼的桂花暖阁,说白了就是一个房间。虽然不是很大,却十分的jīng致,房间内并没有床榻,只有一个铺着红sè天鹅绒的硕大圈椅,长有一丈,两边紧接着两个座位,能坐下四五个人不成问题。
座位前摆着一个墨玉条案,上面放着一些器皿,其中盛满了各sè的水果,颜sè鲜艳yù滴,看样子就十分美味。
凌寒羽示意陈云生坐下,他正sè问道:“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要将今晚如何行事相告了?”
“自然。这次要杀的人是司天阁的内务总管,叫做皮休,修为已然进阶金丹初期,权柄极大,掌握着司天阁rì常的一些细碎事务。此人有一个爱好,就是流连于罗浮宫,资料上说他最近迷上了宝珠姑娘,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十几块中品灵石了。与其在他的家中办事,反倒不如在这里容易得手一些。”陈云生面带肃容地说道。
凌寒羽眯起了眼睛,想了一会说道:“单凭宝珠今晚没空这件事情似乎不能说明皮休就在罗浮宫。不过就算他今晚在这里,你又打算如何出手呢?难道直接风火雷电地将他灭杀吗?这样一闹,就算有人罩着我们,也难保不会横死在南城。”
陈云生低头不语,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好如何出手灭杀对方,那人好歹也是金丹初期,和自己的修为相当,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必然要引起司天阁的注意,此地在南城,就在司天阁的眼皮底下,如果不是周密安排的话,恐怕真的有xìng命之虞。
“依你说,该当如何?”陈云生反问道。
凌寒羽想了一会儿,说道:“一会儿等那两位姑娘来了,看能不能套出些信息。如果他真的在罗浮宫,那么总能找到机会潜入房间将他杀死。”
“也只能如此了。”陈云生点头说道。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房间的门轻轻打开,一阵温暖的气息从门外涌入,两个宫装女子轻迈莲步走入房间。前面一个身穿一件黑sè的纱衣,鹅蛋型的脸颊上眉目如画,皮肤如同细瓷,而那件纱衣中间的开叉处低到了极处,那两团软*肉露了一半,真是说不尽的风情。
后面一个女子披了一件黄sè的纱衣,眉眼小巧jīng致,显得有些俏皮可爱。两个女子走入屋中,穿黄衫的女子将门反手带上,微微带笑地说道:“见过二位公子,小女子黄莺儿,这位是我的姐姐,墨眉。”
黑纱女子朝陈云生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而是来到一张硕大的条案前,从柜子中拿出一卷毡垫和宣纸。将毡垫铺在桌上,然后放上宣纸,用镇纸抚平,打开放在桌角的砚台,开始默默地研墨。
目睹这样的景象,别说陈云生,就连见多识广的凌寒羽也不由得一愣。半晌之后,他洒然一笑,喃喃道:“果然不是一般的所在,贵在情趣,贵在情趣啊。”
叫作墨眉的女子抬起眼帘,瞅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将雪白的狼毫沾入墨池。黑sè的墨汁沿着笔锋蔓延,狼毫逐渐变得饱和。她突然抬起手,准确地在宣纸的中心落下一笔。
此时,那个叫作黄莺的女子清了清喉咙,朱唇微张,露出两颗白白的虎牙,还未出声就已经赚足了势头。她chūn葱般的十指放在一个碧绿的瑶琴之上,轻轻拨弄琴弦,一阵叮咚的声音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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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她轻轻巧巧唱到,
“
纤尘,天光,孤月为轮。
离人,清梦,潇潇夜雨。
辗转,梦断,望月怀远。
飘零,乱红,寸寸惊心。
”
歌词朦朦胧胧,曲意悲悲戚戚,和黄莺乖巧可人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云生听着女子柔软清脆的声音,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内心却被丝丝缕缕的触动,他可以感受到女子曲子中的那缕孤独。一个温婉的笑容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个笑容是那么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他触不到,摸不着,却在总在静夜的时候出现。
“也许忙完这些事情,该去金沙国走一趟了。”陈云生暗暗思忖,不觉间,黄莺一歌曲唱完,两只眼睛水灵灵地盯着他们两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好听。”陈云生拍了拍手掌,轻轻说道。
凌寒羽差点气笑了,心道:“这位仁兄真是实在到家了,区区一句好听就把人打了,难道真的以为这种地方是穷人晚上吃饱了没事干,听歌唱曲儿的所在。”
他一顺手,从衣袖中拿出一枚金叶子,平平掷到黄莺的瑶琴之上。
黄莺粲然一笑,双颊生韵,两个小巧的梨涡出现在她的脸上。只听她乖巧地说道:“两位公子还想再听什么,只要说出来,没有小女子不会唱的。”
凌寒羽一咧嘴,说道:“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我们实在不敢再听什么了,再听下去,恐怕就只能脱光衣服,裸奔回去了。”
黄莺撇了撇嘴说道:“黄莺又没有让你给金叶子,像刚才那位公子一样,夸赞一句就最好了。反倒是你,表面阔绰,实际寒酸,还死要面子,最为不招人喜欢。”
凌寒羽嘿嘿笑道:“本人本来就不如这位公子招人喜欢,你没看出来吗,他才是头儿,我只不过是个跟班的。”
黄莺脸上笑意更浓道:“看你就像一个跟班的,牙尖嘴利,肚皮空空,没什么真才实学。不想听曲儿,你们想干什么?难不成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吗?”
“我们聊会天吧。”陈云生突然说道。
“好啊,聊什么?”黄莺索xìng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陈云生的对面,她距离陈云生所坐的圈椅还有一丈远,这种待客之道恐怕也只有罗浮宫才有了。
“听说你们这儿有一个叫作宝珠的姑娘?”陈云生开门见山的问道。
黄莺满脸笑意的脸突然如同冰封一般,小嘴一撅,悻悻说道:“你是来找宝珠还是来找我黄莺儿。你不觉得在一个女孩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女子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凌寒羽有些郁闷地看了看陈云生,暗道:“这主儿恐怕整rì修真都修傻了,对于男女之道真是白的如同一张纸。话说到这份上,看你怎么收手。”
“抱歉,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令你不高兴。”陈云生一脸歉意地说道,眼睛里尽是真诚,任谁看了也不会起疑。
“好吧,我原谅你。不过我有些好奇,为何你要问起宝珠儿的事情,你从哪儿听说她的。”黄莺一脸认真地问道。
凌寒羽看到陈云生一脸认真和厚道,暗道不妙,千万不要把我们的底儿说了,正准备从中打断。只听陈云生很快地说道:“我有一个位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抱走了,这么多年就连她父母都放弃希望了,我还在寻找。不为别的,只为当年她对我的盈盈一笑。我听说宝珠的特征和她很像,才特地赶来的。”
陈云生说的既从容不迫,又款款深情,凌寒羽听到最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暗道,“这才是高手,果然深藏不露。刚开始如同傻子一般,但是撒起慌来行云流水,张嘴就来,以后和他交往要小心行事。”
黄莺神情暗淡,她轻轻说道:“这里的每个姑娘都有一个类似的故事,虽然我和宝珠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仍然希望她是你要找的人。不过,”她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急迫了一些,“她最近似乎找到了一个正主儿,准备出阁了。”
“正主?出阁?”陈云生讶异道。
黄莺正待回答,只听一声清脆且不冷的声音传来,“黄莺,小心被人家骗了。你唱好曲,我画好画,其他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陈云生抬起头,只见墨眉目光不错地望着自己,眼光中透着一股犀利之sè,仿佛要将自己看穿似的。他面不改sè地说道:“姑娘过于谨慎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相信你瞧得出来。”
“是啊,姐姐,你怎知道他是骗子,说的是假话呢。我觉得合情合理啊。”黄莺一脸天真地说道。
“合情合理?等你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再下定论吧。”墨眉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