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切的开始
里昂伍德有屠龙者的称号,他曾获得过勇气勋章,因此也被称为勇者里昂。今天,勇者带着两个同伴,正骑行在某条大道,目的地是前方不远的一处村庄。
“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还想去那里。”里昂身后的骑士发话了,她全身称得上的武装就是副胸甲与腰间的佩剑,白金色的长发随着坐骑颠簸而上下起伏,露出了长而尖的耳朵。“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酒馆老板拿着粪叉追你呢。”
同伴的质问让他无言以对,但并未降低速度。位于队伍末尾的男人则把脸藏进兜帽,没有参与谈话的兴致。
得不到里昂回应,精灵很生气,搜肠刮肚酝酿进一步的挖苦,却见他放缓马匹的速度,抬起了握拳的右手。
“不觉得太安静了吗?克里斯蒂娜。”里昂瞄了她一眼,“我们离村子很近了,闻不见晚饭的香味,听不到母亲召唤孩子的声音,不对劲呐。”
“等我看看……”骑士踩着马镫自鞍座上站起。精灵的视力优于人类,她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的村落。精灵观察了一阵,目力所及之处捕捉不到任何动静,她只得回报:“好像是看不到人呢。”
“法师先生,你有准备吗?“里昂扭头去问少言寡语的兜帽男。
“只有一发魔法飞弹,”法师回答听不出情绪,“一个应急用的卷轴。”
“啧……救人要紧。”里昂夹紧马腹,当先冲向村庄。所谓勇者,可不是白叫的。
等三人到了村口,毫不意外看到了满地血淋淋的尸首。凄惨的景象让一行人拉长了脸。他们将马匹栓在路边指路牌上,便向着村子深处走。遇害者横七竖八倒在自家门前,菜园里,猪圈旁。男女老少,姿态各异,勇者里昂跑向前方酒馆,那才是他的目的地,骑士和法师紧跟其后,然而由门口延伸到院内的血迹显示他们还是太迟了。
老板倒在院内,手握着骑士和勇者都眼熟的一柄铁叉,遍布尸体的伤口深浅不一,他曾经战斗过,如今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酒馆的半扇门已经被砸成几截,另外一半歪斜着挂在门框上。里昂跨过老板的遗体走进屋内。他并未找太久,一位红发女招待卧在墙角,她面朝墙壁搂着个包裹。一杆长矛由后背刺入,将她整个贯穿。
她拼死守护的并不是堆破布,里面包着个婴儿。母亲的血染红了襁褓和其中的孩子。里昂小心翼翼从女招待僵硬的怀里抱出了婴孩,他本已不抱希望,然而此时孩子的眼睛眨了下。
精灵骑士也看到了,她惊喜的接过孩子,向地母泰拉祈求奇迹,女神回应了她。就在孩子死去的母亲身旁,蓝色圣光从骑士手心喷涌而出。满脸血污的婴孩重新发出嘶哑的哭叫,在一片死寂中也许太大声了点。但战士和同伴们沉溺于拯救了新生命的喜悦,暂时失去了本该有的警觉。骑士刚跨出酒馆的破门,一支弩箭破空而至,扎进她中看不中用的仪式胸甲,巨大的冲力将精灵击倒,怀中的孩子也失手摔到地上。凶手是个披着斗篷的绿皮兽人。正带着满足的坏笑装上另一支箭。
里昂从酒馆内冲出,才两步便拉近了与弩手的距离。趁着它犹豫不决是否丢掉强弩保命的当口,勇者猛力劈下,长剑砍进了兽人的脖子,某种硬物阻拦了剑刃进一步切入。竟然有盔甲,不是普通的掠夺队。战士收回剑,一脚踢翻对手。兽人试图捂住血如泉涌的伤口,但只是徒劳,它很快停止了挣扎。
精灵斜靠着酒馆外墙,眼睛疼的睁不开。纯白的仪式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她的呼吸急促且杂乱。法师从地上抱起婴儿:“该撤了,伍德先生。克里斯蒂娜小姐受伤很重,这孩子也需要去找个医师。”他蹲在骑士旁边,从随身挎包取出卷轴。
里昂查看过骑士和孩子的伤情,摇头拒绝:“你先带他们走,巫师。绿皮并没有点火烧房子,多半还有人活着,我留下找找。”战士弯下腰用兽人斗篷擦干了剑身的血迹。“等克里斯蒂娜醒了,告诉她……对这一切,我很抱歉。”勇者握着剑走了,头也不回。
“这话还请你自己说吧。”法师默念着口令,卷轴起火燃烧,传送术启动了。
里昂自认为能对付洗劫村庄的兽人掠夺队。即使几十个绿皮,也伤不了大英雄分毫,恶龙都做不到。
当天晚些时候,接到法师报信匆匆赶到一队骑兵,却看到了勇者里昂伍德残破不堪的尸首被钉在路边的十字架上,当骑兵们准备阻止亵渎英雄的恶行,埋伏多时的兽人淹没了他们。最后,绿皮首领放了一个人,要他带个口信给人类:“准备更多的礼物,或者面对绿皮的狂怒。”
吓破胆的士兵跌跌撞撞逃走了,他身后,不幸未死的同伴挨个被钉上十字架,发出了人的惨叫。
皇帝陛下很头疼,自打勇者陨落的消息在几天前传到都城,议会就吵翻了天。贵族骑士喊打喊杀,恨不得当场出征。一干文官则态度暧昧,完全没有同仇敌忾的情绪。以大元帅为首的将军们慷慨陈词,促请发兵。文官则跟着首相,在一旁阴阳怪气。
议会外的广场,帝国唯一的高等精灵圣骑士克里斯蒂娜站在那里。自从被客气但坚决的请出了议会大厅后,她在广场上一连站了好几天。期间昏倒了数次,仍拒绝离开,最严重的是她不吃不喝。据门口站岗的卫兵回报,骑士的脸色愈发接近她身穿的白甲。受到圣骑士感召,很多家在首都,经历过上次战争的老兵,甚至部分退役军官也穿戴着当年的盔甲,加入了广场静立的行列。
今天已是第五天,议会的争执愈发激烈,若非有禁卫全力维持秩序,只怕主战派与主和派就要上演全武行。终于,列席会议的大公国代表觉得他听够了,猛地站起来高声说道:“陛下,各位大人,我能不能说句话?”皇帝挑了下眉毛,抬了抬手算是许可。高贵的陛下这才想起来,里昂是在大公国境内出生的,那里的人们至今都以屠龙英雄为傲。
代表的发言很刺耳,声称理解陛下与在座诸位治理老大帝国,一切为了稳定的宗旨。接着话锋一转,无不挖苦的表示:“如果帝国方面实在困难的话,我的国家虽小,亦可征集志愿军前去接里昂阁下回乡安葬。“说完也不等回应,他向皇帝鞠躬后便离开了座位。大公国代表抬头挺胸,鸦雀无声的大臣们不由自主让开一条路,目送其走出大厅。
将军们见文官气势上低了一头,趁势争相进言,眼看议会里出兵的声音就要成为主流。
首相阁下适时起身,这位出身卑微的重臣,天生便看贵族不顺眼。每次战争立功的总是贵族将军,与挥舞羽毛笔的绅士有什么干系。他坚信这一点,对动刀动枪有着本能抵触。
首相大人还年轻时,就以能言善辩出名。如今人到中年更是阅历丰富,加之位高权重饱读诗书。只一开口,便将那群骑士老爷驳得张口结舌。
“请问大元帅阁下,你是否忘了西部边界虎视眈眈的印地人?讨伐兽人速战速决还好,万一不能,就不怕那帮黑不溜秋的印地下流坯偷袭国境吗?”元帅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但他确实停下了抚须的动作。
“边界对峙占用了全国三成兵力,更别提在二线后备军团。此时大举调动军队,不正给了印地人开战的借口?只是夺回烈士遗体的话,选上几百骑兵打个突袭也可以嘛。”首相顿了一下,看向对面的贵族们,”敢问诸位大人,谁愿意率领先锋队?“
没人接话,首相心里对贵族又看低了几分。他瞥见几个小年轻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长辈拉住了。哼,这帮废物老爷,大懦夫也只能教出小懦夫。首相的鄙视更进一步。
“既然没有高贵的骑士愿意带队,那么,”首相大人转向坐在议会首席的皇帝,鞠了一躬,开始总结。“绿皮部落就是些兽人地精,一群胸无大志的非人种族,本性贪婪,不如先送些钱索回伍德阁下遗体。等到印地退兵后,再考虑报复。”
首相滔滔不绝,一众骑士哑口无言,文官们喜形于色。而皇帝并没在听,因为他明白首相话里话外的意思。
几年前,旷日持久的恶龙战争终于以人类诸国联军的胜利告终。作为主力军的帝国付出了重大牺牲,参战军士平安还乡者不足半数。惨烈的战事蹂躏了帝国的数个行省,很多地方成了无人区。那时,绿皮肤的兽人和地精部落出现了。数目庞大的非人种族拖家带口,穿着动物毛皮缝制的粗糙衣物,蜷缩在帝国边界哨所前。部落长老向帝国官员苦苦哀求,立下誓言愿为帝国赴汤蹈火。高大强壮的兽人是完美的佣兵,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会为了一顿饱饭砸碎敌人脑袋。矮小瘦弱的地精,则是老实听话的仆人,广受有钱人家庭的欢迎。
当时还是摄政的皇帝与首相做出决定,允许绿皮部落进入帝国边境居留。意欲毁灭人类的恶龙虽然被击败,但帝国还有众多野心勃勃的邻居,与帝国接壤的印地王国便是其一。这些年深知帝国虚实的印地步步紧逼,两国边境武装对峙事件不断,幸而军人间还有曾经并肩对抗人类大敌的情分在,才没发展到见血的地步。
帝国需要大头兵,而绿皮看起来像是不错的炮灰。兽人正常寿命只及人类一半,它们的幼儿期异常短暂,从婴孩到成年兽人仅需十载,地精更甚之。每个部落无论强弱与否,皆是丁口兴旺。
为了让绿皮部落随着皇帝和首相的想当然翩翩起舞,这些年帝国不仅给予了供其居住的土地,还动用公帑维持部落的基本生活。为了避免普通平民对非人种族的反感,政府封锁了任何关于兽人和当地居民冲突的消息。为此政府特务不惜砸碎了众多吟游诗人的鲁特琴,并威胁砍掉他们赖以为生的手指。更进一步的,由首相本人亲自批示,禁止教会深入绿皮部落传播大地之母的信仰,理由是“非人生物,知道把矛尖朝向哪边就可以了,没有浪费税金去教化的必要。”
皇帝揉着太阳穴,看着首相在下面滔滔不绝,听任他把将军们说的脸色反复变换,心里只想苦笑,能把当缩头乌龟说的这般光明磊落,也只有我的好首相了。
议会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见不是克里斯蒂娜,皇帝松了口气。高等精灵,哪怕是从小就和母亲一起被流放的,帝国也是当成宝贝小心伺候。跟在侍卫身后的乃是印地大使。
肤色黝黑,裹着头巾的大使走到大厅中央,对坐在正中的皇帝深深鞠了一躬,得到皇帝首肯后,他大声宣布:“尊敬的皇帝,以及帝国的议员们,我非常荣幸,能够传达国王陛下对两国友谊的珍视之情,蔽国亦愿意在讨伐绿皮部落一事上给予贵国全力协助。”
“啪……啪啪。”元帅首先起立鼓掌,接着是他身后的将军,很多人还大声叫好。文官们楞了一会,也跟着鼓起了掌。首相见势头不对,应景似的拍了几下手巴掌。
当天晚些时候,帝国的首脑们登上了议会天台,直面广大老兵和首都各界群众。很多眼尖的老战士注意到,皇帝顶盔掼甲,这让他们很感动。
天台上,最高统治者举起了他覆着盔甲的右手,喊出了一个名字:“里昂!”
“里昂!”老兵们整齐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跟着皇帝呼喊。
“里昂!”与老兵一同请愿的首都居民也被感染了,先是男人,接着是女人,甚至小孩也喊了起来。聚集在广场的几万人沸腾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呼喊着英雄的名字,发誓为他复仇。皇帝身侧,十几位贵族骑士单膝跪地,请当先锋。一直敷衍了事的首相,也恭敬的低下了头。
皇帝放下手,准备宣布开战的决定。
“咚!”在议会前站立了五天四夜的圣骑士克里斯蒂娜,直挺挺的倒下了。
“快救她!”是这场绿皮战争中皇帝发出的第一道命令。
里昂猝然离世,让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变得暗淡无光。
高等精灵有着漫长的寿命,整个种族以良好的耐心闻名于世。精灵的爱意表现的含蓄内敛。著名的精灵诗篇《秋之十二章》记述了一对精灵恋人长达十二年的恋爱经历,他们交换诗集,讨论文学,到溪流边野餐,在星空下畅谈理想。期间少有的几次身体接触,不过是脸颊边轻轻一吻。
女骑士给了里昂很长的时间来追求她,结果却是她在勇者身边花了整整十年,看着一个个女人进出他的房间。其实,休说十年,纵使五十年,对精灵而言亦不过弹指一瞬。虽然克里斯蒂娜也想效法人类女性,“喝的醉一点,穿的少一些”。但高等精灵是个骄傲的种族,哪怕被流放的也一样。何况她有的是时间,去玩这场你追我逃的爱情游戏。
带着她颠沛流离的母亲,曾告诉她,人类是个短命的族群。你若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一定要尽快,否则只会沦落到对着墓碑自言自语的地步。幼年的她听不懂这些,只希望母亲能多带回些食物,好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小肚子。
现在,她懂了,以最痛苦的方式。
第二章:从沙场到坟场
圣骑士克里斯蒂娜虽不是人类,但她的忠诚毋庸置疑。在被判处流放的最初几年,母亲带着年幼的她徘徊在边界不肯离开。同情母女俩的巡林游侠,假装不知她们借住在了其中一个守备小屋,还时常“不小心”把食物忘在屋前。直到某天,母亲和她从河边洗浴回来,小克里斯蒂娜一如既往的跑在前面,想看看游侠今天又带了什么好吃的。母亲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跟在她身后。
她得到了一支飞来的箭,制作精良的羽箭深深插进了孩子身边的树干,箭杆的晃动还未停止,下一箭转瞬便到!箭头破开了第一支箭的尾部,钉进了相同的地方。精灵幼女吓呆了,母亲跑上来紧紧的楼住她。
“至少容我们收拾下包裹,可好?”母亲向森林深处的射手祈求,两个弹指的功夫,凭借长耳朵的优势,她听到了拉动弓弦的声响。高等精灵有谚语称“事不过三”,所以母亲抱起克里斯蒂娜拔腿就跑。幼小的她感到很多水滴落到自己头上,她恐惧的把头埋进母亲怀里,无法分辨是眼泪还是母亲发梢残留的溪水。
流放的生涯真正开始了,可她们除了遮体的衣物外什么都没有。半年后,携带重金前来精灵地界求购典籍的人类商人,在满载而归时,偶遇了快要饿死的母女俩。商人粗通高等精灵语,连比划带忽悠,把埋头苦吃的两个精灵带到了帝国。
如今,虽然过去了将近百年,克里斯蒂娜也记得那块干粮的味道,“慢点吃。”是她学会的第一句帝国语。
圣骑士喜欢人类,尤其是某个人,然而他死了。
为了避免两军对阵之时,绿皮蛮夷当众亵渎烈士。帝国方面派遣精骑趁夜潜入,意欲抢回勇者遗体,小分队接近侦查,却发现那村子充斥着难以计数的兽人和地精,无法接近。既然阴的不行,那便来硬的。
勇者里昂被害十多天后,就近赶到的两个骑士团,以及边境省的步兵初步完成战场集结,各个军团的主力沿着帝国大道,正从相邻省份的驻地赶来。假使时间充裕,优势在帝国方。但从一开始,这场讨伐战争就不是单纯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里昂的尸体还被钉在十字架上,时值初冬,再过上二十天,遗体就会有碍观瞻到了影响下葬的地步。诸国代表都在往都城赶,连足不出户的矮人,也派出了致哀使团。倘若让大使们和外种族代表看到大英雄高度**,浑身流脓的尸体,那帝国必将颜面无存。
皇帝陛下表示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高高在上的人金口既开,帝国的齿轮们自当尽忠职守。
里昂遇害的第二十天,一个宫廷法师,进入了军官们议事的帐篷,传达了皇帝的口谕:“即刻进攻,务必于日落前夺回勇者遗体,违者军法从事!”
教会骑士团于当天晚些时候抵达战场,迎接他们的是群惊慌失措的溃兵。带队主教鲁道夫跳下马,拉住了其中一个想要绕开他继续逃跑的士兵:“告诉我,前面到底怎么回事!”
那逃兵拼命的挣扎,但鲁道夫实在太强壮了,他只得放弃:“……败了,败了,兽人成千上万,队长死了,骑士大人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主教把逃兵扔在地上,从腰带上取下的战锤,威吓性的挥舞着:“你们这些懦夫,现在要么回去战斗,要么死在这里!”
懦夫哀怨的看着虎背熊腰的主教,爬起身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这是他仅剩的武器。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扑向主教,但最终还是转向了战场的方向。附近的溃兵摄于牧师的威严,都停下来,重新整队。
鲁道夫转向身后的部下,“教会的骑士决不后退,为了大地之母,前进吧!”全副武装的主教双手举起战锤,在夕阳的余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队伍中的克里斯蒂娜感到心脏明显加快了跳动。簇拥在骑士身边的溃兵们,也逐渐挺直了腰板。
克里斯蒂娜和她的骑士同袍赶到战场中央时,友军已被打垮。强壮的兽人挥舞着奇形怪状的凶器追逐着溃兵,紧跟在兽人身后的众多地精,搜刮着尸体上的战利品。遇到没死透的人,这些尖耳朵鹰钩鼻的小怪物会割断伤兵的喉咙,或者用长矛戳穿受害者。
教会的骑士快速列队,发起冲锋。
圣骑士端平长枪,瞄准了当面的一个兽人,刺穿了这绿皮野兽和它简陋的盔甲,将它钉在地上。精灵丢下长枪,拔出佩剑,几个地精拿着弯刀扑过来,她的坐骑撞翻了两个,有个特别勇敢的地精,则被她一剑削掉了头盖骨。小绿皮们尖叫着从女骑士身前四散逃开,面甲下的精灵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她并不穷追,骑士们杀散了敢于纠缠的绿皮,折回了出发点。
鲁道夫主教既是虔诚的牧师,亦是合格的指挥官。骑士们冲向追击溃兵的绿皮之时,他便已收拢了部分残兵败将,组织他们从后续的马车上搬下了必要的装备,建立了一个稳固的阵地。
克里斯蒂娜从步兵手里接过新的长枪,加入了第二次冲锋的队伍。这一回,她的目标是个身穿黑甲,戴着头盔的高大兽人。绝大多数绿皮都沉溺于砍杀溃兵的乐子中,只有这家伙,召唤了大队的兽人和地精,向教会骑士迎头冲来。
骑士们让坐骑保持着小步跑的频率,所有骑士再次端平了长枪,当面的绿皮也停下来,女精灵见很多兽人都拿出了十字弩。她一夹马腹,催促马匹加快速度。
“叮……叮叮”她至少被击中了三次。身为圣骑士,除了穿着做工良好的盔甲外,她也受到了特别的神眷,弩箭被无害的弹开了。兽人射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如果对面足够聪明的话,就会先射她的马。可惜绿皮一向以蠢笨著称,而克里斯蒂娜也没打算给它们改正的机会。
她用长枪刺穿了某个扭头逃跑的兽人,接着抽出长剑,向着阵中的黑甲兽人冲去。她横向劈砍,剑落在对方举起的盾牌上,剧烈的碰撞使她右手发麻,险些丢掉了武器。在双方错开的那一瞬,兽人指挥官对她咧嘴坏笑。这次炫耀让它丢了性命,另一位同样以黑甲兽人为目标的骑士欺身而至,砍飞了它的脑袋。
失去了指挥,负隅顽抗的绿皮一哄而散。精灵骑士和她的同伴收拢队伍,准备返回阵地。精灵偶尔的一瞥,见到了坡顶的十字架,和其上的里昂。
克里斯蒂娜双眼一片血红,立于人吼马嘶的战场,她那尖耳朵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某种高分贝的耳鸣占据了她的大脑。克里斯蒂娜调转马头,向着坡顶猛冲,措手不及的战友被她丢到身后。
一支弩箭击中了她的坐骑,马匹吃痛的人立起来,把克里斯蒂娜重重的甩到地上,头盔也掉落在一边,她摔的太重,几乎喘不过气。拿着短矛的地精围了过来,打算收割她的生命,一位骑士及时赶到,冲散了它们。骑士回头查看她的情况,两个地精趁机爬上他的肩膀,小绿皮将匕首捅进他面甲的缝隙。剧痛中的骑士滚落下马鞍,他脱下头盔,想要检查自己的伤势。一柄战斧自上而下劈进了他的头颅。身披黑甲的凶手放声狂笑,踩住骑士的胸口拔出了斧头。
黑甲兽人得意洋洋的四处张望,寻找着下一个受害者。挣扎着起身的克里斯蒂娜再合适不过了,看见这金发绿瞳的美丽生物,肮脏下流的兽人坚信没有比着更好的战利品了。它舔着暗绿色的肥厚嘴唇,走了过来。
“啊!!!!”高等精灵圣骑士发出一声喊,拄着剑站起来。兽人吓了一跳,握紧了战斧。克里斯蒂娜抢先出手,向它没有保护的咽喉刺去,兽人用斧面挡下,简单粗暴的反手一挥,逼得精灵向后跳开。
克里斯蒂娜知道眼前的兽人虽然弱智,但它全身包裹在盔甲下,单臂便能轻松使用沉重的战斧,而她只有一把普通的佩剑。几次过招,只给黑甲上留下了些刮痕。形势对她愈发不利,黑甲兽人的嘴角又挂上了那猥琐的笑容。对方轻松的接下了她的进攻,却不怎么反击,只是逐渐把她逼进死角。周围的地精放低了矛尖,限制住她的活动范围,绿皮们显然是准备生擒高等精灵。
圣骑士双手握住剑柄,长剑与眼睛平齐。她向着几步外的黑甲兽人快速冲去。精灵在赌,赌这该死的野兽舍不得杀她。况且就算死在那柄战斧下,此时此地,对她也是一种解脱,自打看见十字架的那一刻,克里斯蒂娜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兽人指挥官把斧刃转到背面,朝着精灵挥来,这次,克里斯蒂娜没有后退躲避。决然的突刺击穿了兽人的喉咙,对方到死脸上仍挂着那下流的表情。精灵骑士还来不及拔出剑,厚重的斧背就打中了她的左肩。克里斯蒂娜被兽人的临终一击拍飞出去,像是个破掉的玩具。尽管护肩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她还是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克里斯蒂娜醒了,睁眼所见是白色的帐篷。她试图撑起上半身,肩部立即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叫出声。她这才看到自己被除去了盔甲,左肩的衣袖亦被割断,裸露出的肌肤倒是雪白依旧。精灵骑士摸着肩膀,没有骨头断裂的迹象。她缓缓的挪下床,一旁的修女帮助精灵站起身。
“克里斯蒂娜大人,牧师刚为你治好伤,还不能起来走动。”靠着修女支撑,精灵逐渐找回了平衡。
“谢谢你,但我需要点新鲜空气。”精灵拒绝了修女的好意,还有别的伤员需要看护,圣骑士可不能自私。
外面的战斗早已结束。步兵看守着一群垂头丧气的地精和兽人。年幼的侍从拿着武器挨个戳碰倒地的战士,每当遇到有人呻吟出声,侍从便会高声呼喊牧师,此起彼伏的蓝色圣光点亮了入夜的战场。
圣骑士望向她誓死冲锋的山坡,亵渎英雄的十字架被拆除了,几具棺材放在地上,其中一具很是贵重。'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的脸!'克里斯蒂娜朝着坡顶跑,脚步凌乱跌跌撞撞。她实在太虚弱了,没几步便跌倒在地。她看见士兵抬着棺木放上了马车。’不!等等我,等等我,里昂!‘精灵手脚并用,向前爬行。
骑士团主教鲁道夫,一个浑身上下都长满肌肉的男人。他拉起了克里斯蒂娜,动作异常轻柔。精灵眼神涣散失焦,浑身剧烈的颤抖,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主教深感同情。修女跑来抱住精灵,搀着她回帐篷休息。
“鲁道夫阁下,鲁道夫阁下请留步!”一个戴着法师宽边帽的男人叫着主教的名字,他身穿绣着皇家标记的法袍。法师摘下帽子,略微欠身,递给鲁道夫一卷盖着皇帝印章的信。
“要克里斯蒂娜即刻返回,参加里昂阁下的追悼会……”光头牧师皱起了浓眉,“烦请禀告陛下,圣骑士克里斯蒂娜不幸负伤,急需医治,恐无法及时复命。”鲁道夫讨厌繁文缛节,他深知所谓追悼会,每每聚拢各界代表,将烈士夸的大公无私,毫无人情味。死前最后一刻只惦记着补交税款,而非自己的家人。这种充满了官样文章的纪念活动,还非得要求家属出席旁听,据说悲痛的未亡人当场昏厥已是常例。对此,骑士团主教最清楚不过。因为那些可怜的遗孀,需要牧师的及时救助,否则下葬的棺材又多了一副。
“这……”宫廷法师很为难,鲁道夫不理他,挥手示意修女扶着精灵快走。
“我会去的。”克里斯蒂娜挣脱了修女,缓步走到法师身旁。她脸色白的吓人,漂亮的绿眸也没了光泽。
’她看上去就是个死人。‘主教正欲开口阻止。法师飞快的掏出了卷轴,淡紫色的光芒闪过,圣骑士和法师都不见了。
“唉。”鲁道夫长出了一口气。’大地之母,请眷顾她吧。‘主教向着身边早已等候多时的骑士和侍从,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作为当前战场唯一幸存的高级指挥官,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勇者的棺木被运到了抵达了首都的大门,等候了多日的克里斯蒂娜和一队荣誉骑士加入了队伍,在随行牧师和法师的见证下,精灵打开了棺木。
里昂伍德安静的躺在里面,身上穿着他服役时的盔甲,双手放在胸前,握着他总是带在身边的长剑。勇者面色安详平静,就像睡着了。克里斯蒂娜轻抚着里昂的脸颊,芊芊玉手所得到的触感,冰冷异常,她却哭不出来。自打被带回都城,她的每一天都是在以泪洗面。精灵拒绝梳洗和进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跟人接触。直到皇后亲自登门苦劝,高等精灵才终于喝了一点稀粥,皇后的贴身侍女又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为她清洗完毕,重新整理好了头发。御用化妆师想尽了办法,总算遮盖了精灵哭肿的眼睛。
护卫队以克里斯蒂娜为首,围着马车列队站好。都城的大门缓缓打开,马车搭载的灵柩是敞开的。皇帝宣布所有人都有见勇者最后一面的资格。
这一天,首都万人空巷。人们围在街道两边,男人摘掉帽子,低下了头。女人穿着黑色或白色的裙子,当马车路过时,很多年轻姑娘小声哭泣。孩子紧握着父母的手,不再嬉闹。
克里斯蒂娜披挂着全套白甲,走在队伍最前。根据高等精灵的习俗,她未戴头盔,而是在额头的位置,勒着一根洁白的丝巾。市民们手持着白色的玫瑰,恭敬的放到了马车的必经之路上。圣骑士看见了皮肤黝黑的印地人,黑发褐瞳的东方人,人群中还有矮人的身影。这些身材粗短,长须垂到腰际的坚强种族,在马车路过时,摘下头盔闭上了眼睛,这是矮人独有的哀悼方式。当护送的队伍通过后,很多人安静的跟着车队,要送勇者走完最后一程。
路途的终点,是皇家陵园,这里安葬着众多先烈,里昂也即将加入他们。皇帝带着皇后和两个孩子,早早的等在那里,以及一众勋贵大臣。
护送棺木的马车来了,皇室家庭欠身行礼,首相和文臣摘掉帽子,深深的弯下了腰。骑士们站得笔直,右手握拳放到了心脏的位置。护卫队目不斜视的通过了帝国的权力核心,陵园就在眼前,是时候让里昂安息了。
后来,皇帝和首相握着克里斯蒂娜的手,说的是什么,她全没听见。当她捧着泥土洒在棺木上时,便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之后立于人前的精灵,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追悼仪式结束的当晚,精灵女子又缩回了她的房间,手握着整瓶的葡萄酒,尝试自我麻醉。有人在门外用力的敲着门,她不理不睬。对方顽固的继续锤门,还喊出了声:“开门啊,丫头!”精灵认出了这个声音,是矮人弗林特炉火。
弗林特跟里昂和高等精灵有着出生入死的情谊,他听到里昂遇害的消息后,丢下了自己在铜须堡的铁匠铺,跳上山羊车。矮人拼命的催促车夫,咒骂着:“你这该死的懒鬼,莫德尔的胡须在上,再快一点!”
门开了,走廊灯火通明,屋里却黑的吓人。弗林特身后,几位修女紧张兮兮的向里面探头探脑,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什么都看不到。矮人则准确的捕捉到了打开门,又缩回床上的那个尖耳朵女孩。弗林特走进去,门又重重的在修女们面前关上了。
矮人随手拖过一个凳子。屋里的家具是按照人类标准所设计,他在坐上去时遇到了一点困难。高等精灵躺在床上,斜靠着床头,以矮人审美观看来如同铁般的身子,披着件睡衣。这衣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熏的矮人皱起了眉头。
看见她手里那瓶葡萄酒,矮人哼了一声。
“给,丫头,想喝醉就得来点这个!”弗林特递给精灵一个钢制酒壶。他本以为高等精灵会拒绝,当年他们还在一起冒险时,克里斯蒂娜从来不碰这种矮人烈酒,斥之为毒药,更可恶的是,她还阻止里昂陪弗林特喝。
圣骑士接过,仰头就灌。
矮人大力拍打着精灵纤细的后备,克里斯蒂娜咳的喘不过气。入喉的烈酒,在胃里烧了起来。弗林特本想大笑两声,活跃下气氛,但他看见了床头有把匕首。满月照进了黑暗的房间,使那柄武器反射出了冰冷的光芒。
克里斯蒂娜不知道里昂知道她爱他,弗林特知道里昂知道克里斯蒂娜爱他。’是时候告诉这傻丫头,那小子有多仰慕她了。‘弗林特夺过高等精灵手中的酒瓶,灌了一大口。矮人是个很唠叨的种族,只要开口便很难停下。
房门外牵肠挂肚的修女,听到房间里传出笑声,都松了一口气。若是高等精灵圣骑士自杀殉情,除了靠悲剧谱写歌曲的诗人,对谁都没好处。
矮人和精灵聊了很多,老朋友回忆着过去,分享了离别后的见闻。两百岁的矮人和一百岁出头的高等精灵,说着三十岁的里昂,谈起他的种种,哀悼他的逝去。这场谈话进行了足够长的时间,当弗林特发现精灵已经快睁不开眼睛时,他偷偷顺走了床边的匕首,起身告辞。
矮人抬手够到门锁,正准备拉开。
“他……爱我吗?”弗林特转过身,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也感觉到克里斯蒂娜牙齿都在打颤。伤心欲绝的精灵女子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丫头,以我的胡子起誓,里昂是爱你的。”弗林特炉火用前所未有的真诚给出了答案。高等精灵又倒回床上,把头深埋进被子里,痛哭出声。
矮人关好门,对走廊上的修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离开了。
帝国的语言里,爱可以用在很多场合。一个男人能用说他爱某个女人,也可以爱国家,爱皇帝,爱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任何歧义。只有在高等精灵语里,爱才是恋人的专有名词,同性之间一般称为”喜欢“或者”欣赏“,至于对祖国和君主之类的,叫做为热爱。
用不了几天,自小在人类中长大的克里斯蒂娜就会反应过来,矮人玩了文字游戏。若到时候又要寻死觅活,却是不美。不过弗林特早有解决方案,他迈着粗短的腿,走向皇宫。
矮人是一个固执而又如花岗岩般坚强的种族,他们坚信逝者都去了莫德尔的身边,与他整夜欢宴,所以矮人哀悼时从不落泪。里昂的逝去,让弗林特觉得自己的心永远空出了一块地方,但为了挽救精神濒于崩溃的克里斯蒂娜,他却不能显露出太多的悲哀。
第二天中午,睡眼惺忪的精灵又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打开了门,皇后笑着站在门外,身旁的侍女抱着一个红发的婴儿。克里斯蒂娜接过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高等精灵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奶香,这让她很安心。
那个时候,无论是两百岁的矮人,抑或刚刚年满二十八岁的皇后陛下,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高等精灵有着漫长的青春期,况且克里斯蒂娜不过一百多岁,大概相当于寻常少女。而人类则成长的过于迅速……
注释:1,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2,莫德尔为矮人主神,又被称为熔炉之父。
第三章:无光的地底
克里斯蒂娜赋闲了两年,主业是带孩子,业余时间也帮忙训练教会的侍从。前线的战事逐渐陷入胶着。圣骑士不愿置身事外,但即使跑到皇帝陛下那里去请战,亦被打着哈哈挡了回来。精灵不傻,她知道皇帝不愿才埋了里昂,又在陵园准备一块新墓地。都城生活虽然轻松,但她真的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带孩子吗?自从婴儿被她接进门,在过去的两年里,她未有过一次半夜起床喂食的经历。皇后安排的保姆大包大揽,她只需在心情愉悦时,轻摇着小里昂的婴儿床,哼两首从记忆里东拼西凑出来的精灵儿歌。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便是她在育儿中所扮演的角色。
克里斯蒂娜给勇者的遗孤起名为里昂,没谁觉得奇怪。母亲从前便教过她,因为词汇贫乏,导致人类有着极高的重名率。况且给孩子取乃父之名,于帝国风俗中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她在婴儿的命名日宣布了这个决定,到场的宾客都交口称赞。只有弗林特火炉自以为个子矮没人注意,撇起了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矮人抚须深思的表情,很不巧让精灵撞见了,弗林特被精灵女孩瞪的老脸发红,支支吾吾。不过两人随即决定以后再说,长寿的种族有时候,确实拖拉了一点。
今天的克里斯蒂娜照常睡到日上三竿,她揉着眼睛,伸长了懒腰走进客厅,家里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保姆早抱着小里昂散步去了。精灵坐到桌旁,嘴里叼着保姆切掉皮的硬面包,翻起了堆在桌上的信。她飞快的丢掉到了诸如,“议会全体议员诚邀克里斯蒂娜小姐,出席里昂巨幅画像揭幕仪式。“以及”恭请移步修道院,带领孤儿为大英雄扫墓,并讲几个和屠龙勇者一起战斗的故事“。
精灵很快翻出了前线抄送的备忘录,倒也不是优待,圣骑士确有得到一份副本的资格。她略过了报喜不报忧的官样文章,从里面读出了绿皮部落放弃了无望的正面对抗,钻进了边境群山里的洞穴,前线部队对此非常头疼,毫无办法。整条战线陷入僵局。克里斯蒂娜脑中灵光一现,这张纸或许是她告别无聊生活的通行证也说不定。精灵正兴奋的飞速思考时,窗外传来了拨弄鲁特琴的声音。
伴随着悠扬美妙的琴声,一个悦耳的男中音唱起了精灵诗篇中最吸引人的章节。往常,克里斯蒂娜虽然不为所动,但她至少会听上那么一会来打发时间,可现在她很忙。精灵女孩抓起摆在桌上的半瓶葡萄酒,顺手扔出窗外,她的长耳朵满意的听到了酒瓶砸中**时的闷响。精灵才收回注意力,窗外的男人又发声了。
“日安,美丽的女士。你馈赠的美酒,温暖了卑微的我。”然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即使脑袋上挨了一酒瓶,诗人的告别依然充满了热情,离开时的步伐镇定自若。里昂下葬后,众多的吟游诗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聚集到了克里斯蒂娜的门前。精灵的家门口是如此热闹,以至于帝国当局,不得不逮捕了一批弹唱殉情歌曲的阴损小人。随着时间推移,好事者也没了热情,逐渐散去了。只有这位名叫丹德里安的诗人坚持至今,因为他家就在都城,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与别人不同之处在于,他是来求爱的。
精灵骑士撵跑了追求者,换好衣服刚出家门,就遇到结束了散步的保姆和小里昂。她飞快的对两人露了笑脸便想开溜。身后的保姆抱着里昂,问她:“小姐,你不抱抱孩子吗?”高等精灵提起了裙摆,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家。
克里斯蒂娜非常不喜欢里昂叫她“妈妈”,几次要求里昂称呼她为姐姐失败后,她就一直避免跟呀呀学语的孩子碰面。
但同处一个屋檐下,如何躲得开喜欢抱住她小腿不放的里昂。精灵抓在手上的那张纸,便是她的终极解决方案。
弗林特火炉最近心情很好,参加完里昂的葬礼后,他选择留下来跟精灵女孩作伴。随着精灵心情逐渐平复,闲不住的他接受了某个盔甲师的邀请,在对方店里做了首席铁匠。前方战事激烈,这家店雇佣了矮人师傅的消息传出去,订做铠甲的贵族老爷多到踏破门槛。部分老兵也拿出了几年的积蓄,来购买些一些盔甲的部件。弗林特声名大噪,挖墙脚的同行亦随之多起来。店主为了留住矮人,提议双方共同经营,弗林特愉快的接受了。当克里斯蒂娜找上门说明来意后,她仍需要强拉硬拽的把矮人拖出盔甲铺。
矮人一族勇敢,坚强,忠诚,但也贪财,固执,唠叨……
克里斯蒂娜跟矮人共乘一匹马,因为矮人腿短。又没时间去给他订做特制的马鞍。所以两人只能将就。矮人偏偏又对马鬃毛过敏,每次他一打喷嚏,头就会撞到骑士的胸甲。精灵女子忍受了一路诸如,“啊,真是铁!”“臭丫头,你有好好吃饭吗?”之类的抱怨。身为这次旅行的发起者,克里斯蒂娜把矮人对她身材的诋毁,当作了必要的牺牲。她曾听见过保姆哼唱丹德里安即兴创作的小曲,加之里昂一天追在她屁股后面妈妈长,妈妈短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高等精灵宁肯去钻山沟,也不想给人当着便宜妈,还得听那三流诗人在她窗下干嚎。临行前,皇帝特意指派了一个宫廷法师和两个禁军军士随行。他以为精灵只是想去郊外散心,但如果陛下深入了解异种族特点的话,定会将随行人员加倍,甚至再次把骑士搪塞过去。这种事情他干的太多,熟能生巧。
高等精灵和矮人都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而且矮人一族自古以来就居住在地下,探索洞窟是老本行。
一个多星期后,临时拼凑的队伍总算抵达了前线的某处营地。门口的卫兵领着他们找到了营地的负责人,是一位秃顶的中年军官。他好奇的接过精灵手上的介绍信。又看着圣骑士身后两个盔明甲亮的英俊小伙,一位穿着宫廷式样法袍的胖子,和算上牛角盔才到精灵胸部的矮人。
军官把脸拉的老长,沉默了半响。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还是客气的起身,安排了两间屋子给精灵一行过夜。第二天,圣骑士得到了一个面色阴郁的老兵,来充当向导。克里斯蒂娜策划中的地窟搜索,终于正式成行。
从营地到被发现的可疑洞穴又花了半天时间。据老兵讲,有侦骑目击绿皮从此处的洞穴进出过。克里斯蒂娜在和同伴商议后,决定先从这里着手。
洞口不大,而且被封死了。众人拼着吃奶的劲,连胖法师都来帮忙,才把封口的巨石移开。搜索队留下了当地士兵看守马匹。担任队长的克里斯蒂娜先行进入,洞口很矮,逼得她弯下了腰。紧身裤和马靴暴露了她的臀部曲线。跟在精灵身后的人类男性盯上了难得一见的风光,为此不惜故意拉开距离。
位于队伍最后的弗林特叹了口气,’这丫头就是不好好吃东西,真是瘦的可怜。‘克里斯蒂娜和搜索队的战士们只装备了胸甲和臂甲,是因为矮人如此要求。全身披甲在洞内活动不便,亦会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由入口往里走了几十步,里面空间变得开阔起来,精灵圣骑士和人类队员也终于直起了腰。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了。老兵从背的包裹里拿出了根木棍,往上面缠绕着破布,法师阻止了他。胖子念了一句咒语,将法杖插在地上,法杖的顶端微微发亮,将人类的眼睛变成了奇异的绿色。
入口虽窄,洞内却异常宽阔,矮人走到了队伍的前方,跟克里斯蒂娜并肩而行。
“丫头,我的鼻子能闻见绿皮的骚味,这洞里简直臭气熏天。”矮人握着斧子,在地面寻找地精和兽人的足迹。
“恩……”高等精灵严肃的点头,努力去用尖耳朵捕捉声响,但一无所获。两个禁卫把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四平八稳的走在精灵身后,胖法师拄着法杖,尽量跟上大家的步子。
老兵担任了队伍的后卫,他很快适应了夜视光谱的单调。他脚下这条路,至少分出了三条岔道,四通八达的隧道让他捏紧了暂未出鞘的匕首。
人类种族痛恨黑暗,无法夜视的族群身处封闭的地下空间,非常危险。即便通过法术弥补,人类也不习惯在狭窄的洞窟里战斗。可身材短粗的矮人不同,他们最大的城市铜须堡,随着矮人不断向下开挖,有三分之二的建筑位于地平线之下。矮人在地下远比地表来的自在。
一路上,并没有巡逻的哨兵,矮人发现了杂乱密集的脚印从几个分岔口向前方的大洞窟延伸。绿皮为何如此麻痹大意,他很好奇。
越往里走空间便越开阔,逐渐扩展到了能容纳十个骑兵并排走的地步。精灵听到了绿皮那特有的吵闹声,而矮人及时看到了正前方聚成群的地精和兽人。他举起了拳头,队友们散开,躲到了附近的岩石后。洞窟中央有上百个绿皮,正集体跪在地上,一个领头的兽人高喊着粗嘎难懂的口号。每喊一次,它的听众也会跟着大喊,同时用力磕头。
克里斯蒂娜心知这帮绿皮在搞宗教仪式,但场地里却没有任何的神像,连画像都没一副。它们整齐的把武器堆在一起,而不是像往常那样丢的满地都是。洞穴里事物透着反常。她并不想深究,既然发现了绿皮部落一个大型的藏身洞窟,也就达成了此行的目标。精灵对着隐蔽起来的队友做了个离开的手势,其他人会意的点头。绿皮们突然安静了下来,克里斯蒂娜看见领头的兽人旁边多了一个影子。
那人把脸藏在兜帽里,在高大的兽人面前,裹着斗篷的人显得弱不禁风,但兽人唯唯诺诺,看起来神秘人似乎地位很高。这勾起了克里斯蒂娜的好奇心,她止住了轻手轻脚往外挪的队友,用指头比着自己的眼睛,再指向正在交头接耳的两人。队员们只得又回到原来藏身处,弗林特蹑手蹑脚爬到她身边,做了个“你干吗?”的口型
“有人,不是绿皮。”克里斯蒂娜轻声耳语道,再次指向中间。好像听到了什么一样,戴着兜帽的身影把头转到了精灵的方向。矮人立即停止动作,精灵伏在地上,屏住呼吸,她头刚好偏向人类同伴那边,老兵和两个禁军除了神色紧张外,还能保持镇定。那胖法师却显得惊慌失措,即使在夜视的单调光谱中,精灵也能看到顺着他鬓角流下的汗水。
高等精灵把食指放在了小巧的嘴唇上,示意胖法师镇定些。结果法师胸口的起伏更大了,'里昂会怎么做?他会把手放在我的背上,告诉我不要害怕,因为有他在。'克里斯蒂娜仿佛感受到了里昂的碰触,这让她心颤了一下。
幸好,跟来的老兵止住了法师即将失控的紧张情绪。老兵无声的匍匐过去,拔出匕首,左手捂住了法师的嘴,右手则把刀尖抵上了他肥厚的脖子,经过短暂的严厉对视,恐慌停止了。
克里斯蒂娜得以重新把注意力转回洞穴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起,神秘人脚边多了两个被捆住手脚的人类。可怜的俘虏既无法视物又动弹不得。神秘人解开披在身上的斗篷,念出了一个悦耳但难懂的词汇。有趣的是,圣骑士以为她听到了久违的精灵语。中央的石柱闪现出了紫色的光,整个洞穴都被照亮了,也让精灵的小队看清了位于正中的存在。
石柱边的神秘人身材娇小,穿着曲线毕露的贴身服饰。衣服到了胸口的位置,特意敞开着。她拥有心形的小脸蛋,精致的五官,深红色的眼睛,浓密的银色卷发,又长又尖的耳朵,以及黑色的皮肤……
'黑暗精灵!'克里斯蒂娜浑身一激灵。母亲每当哄不住她的时候,只要说出这个词,年幼的精灵女孩就会停止哭闹,扑进母亲的怀里默不作声。她虽未亲眼见过,但幼年时的言传身教便足以让她认出了这高等精灵的死敌。
弗林特火炉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黑暗精灵会出现在一个穷乡僻壤的破洞里。虽然整个种族坏到掉渣,但矮人两百年的生命里,首次见到黑暗精灵会屈尊跟兽人和地精混在一起。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同伴,发现几个战士只把这黑暗精灵当成了另一种绿皮,从人类男性上下游移的目光来看,似乎还挺欣赏。只有法师认出了黑暗精灵,胖子牙齿打着颤,紧握法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发白了。
弗林特拉住身边的高等精灵,再次做出了“快走”的口型。精灵女孩摇了摇头,她用眼神示意矮人去看黑暗精灵和兽人想干什么。
既染有了光源,俘虏们也弄清了自己的处境,当发现身处众多绿皮的包围中时,他们双眼圆睁,不停的挣扎。黑暗精灵围着俘虏踱着步子,笑容愈发灿烂。黑暗精灵用手捧住了其中一个的脸,享受完对方绝望的表情。她舔着嘴唇,扯掉了俘虏的蒙嘴布。
“求饶吧,人类,或许我心情好,大发慈悲也说不定,没准你还可以陪我玩呢。”黑暗精灵的帝国语非常标准,她淫邪的笑着,故意弯下腰给俘虏看敞开的衣领,和包裹其中的丰满胸部。
被残酷捉弄的是位军团的斥候,他身上的盔甲早就被绿皮脱去,只剩下那件红色罩袍还能表明士兵的身份。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黑暗精灵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右手变戏法似的多了把匕首,干脆利落的划开了俘虏的喉咙。旁观了全过程的兽人,双手抓起正在被鲜血窒息的受害者,举过头顶,用它的语言高喊着。围观的绿皮再次跪下,抬起双手附和。黑暗精灵对绿皮的嚎叫显得兴趣缺缺,她晃着匕首,转向下一个俘虏。
不等弗林特做出反应,克里斯蒂娜就跳过了藏身的岩石,朝黑暗精灵冲了过去。三个人类战士也拔出各自的武器,无视周围跪倒的绿皮,扑向了那个举着同袍的兽人。
'该死的精灵,该死的人类!'弗林特握住战斧,加入了冲锋的队列。他不及长腿同伴速度快,正好避过了首轮攻击。黑暗精灵女子从背后抽出一柄精巧的魔杖,指向高等精灵,激射而出的光球把圣骑士打的身体一歪,差点摔倒。矮人绕过踉踉跄跄的骑士,以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奔跑,他离黑暗精灵只有不到十步远了。黑暗精灵丢掉魔杖,食指指向他,嘴里念着什么。矮人奋力将战斧掷出,精灵法师狼狈的抱头蹲下,堪堪躲过。但法术还是成功的发动了。弗林特膝盖一软,头朝下摔进泥地上。矮人抗拒着突如其来的困意,顽强的站起来。离他最近的一个队友就没那么幸运了,倒在目瞪口呆的地精脚边,昏睡不醒。
弗林特大吼一声,扑到了黑暗精灵法师身上,利用体重压倒了对方,黑暗精灵慌乱的手脚并用试图摆脱他,矮人战士轻松钳住精灵法师细瘦的胳膊,正在他考虑怎么处置身下的黑暗精灵时,一柄剑越过头盔,插进了黑暗精灵精致的脖颈。
“该死,丫头,留个活口好问话啊。”弗林特咒骂着爬起身。
“……!”克里斯蒂娜再次说了句矮人听不懂的话,走向俘虏,割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矮人转向战场的另外一边,禁军和老兵联手抵挡绿皮的围攻。中了法术倒地的人惨遭地精疯狂戳刺,眼看着没救了。胖子法师半跪在岩石后面,一副吓呆的蠢样。
“那个该死肥屁股,给我赶快做点什么!”弗林特劈倒一个挡路的地精,翻转着斧头,吓住了打算接近他的绿皮。百忙之中还不忘提醒不知所措的法师。
胖子也不想表现的像个废物,但他首次领教绿皮的凶残,满脑子的咒语却开不了口,直到矮人的怒吼唤醒了他。法师哆哆嗦嗦的把手伸进了内袋,摸出一把蝙蝠粪。
'好,好,蝙蝠,蝙蝠粪,闪电,闪电术!'法师努力控制住打得不可开交的上下牙,念出了正确的咒语。他对准了举着尸体,正欲丢向老兵和禁军的高大兽人。一股纯白色的闪电,由食指喷出,正中那野兽肌肉发达的胸口。强大的魔法能量立刻击倒了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皮烧焦的味道。
“法师,干的好!”矮人是在夸奖他吗?胖法师再接再厉,这次,他掏出了一撮晾干的蛛网。
弗林特从头盔上扯下一大团蛛丝,粘稠的手感让他抱怨不止:“法师大人,你到底会不会瞄准?”法师把一路搀扶出洞的俘虏放在草地上,他满面通红,还沉溺在初战获胜的刺激中,对矮人的挖苦并不在意。
老兵在矮人身后钻出了洞穴,他招呼着等在外面的士兵:“都来搭把手!”
众人合力抬出了禁军的遗体和被杀害的斥候,最后出来的是克里斯蒂娜。圣骑士尽管被魔弹直接击中,仍然坚持担任后卫。蛛网术困住了一半的绿皮,剩下能动弹的,也没有为同伴复仇的意思,消失在了迷宫般的隧道中。圣骑士阻止了老兵割下黑暗精灵头颅的举动,不过克里斯蒂娜并未拦着他搜刮敌人的尸体,精灵早就注意到了老兵那生锈的锁子甲。
离开时,搜索队设法弄塌了洞口。
那天的傍晚,矮人在军营旁的河边找到了精灵。被魔法飞弹打凹变形的胸甲已被她卸下,精灵女子背靠着一截树桩坐在草地上。晚风轻柔的经过,吹乱了她金色的长发,克里斯蒂娜把眼前的头发撩到尖耳朵后面。弗林特在她旁边坐下,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落在河里的树叶随波逐流,越飘越远。
“陪我来的三人,我连名字都没记住,就死了一个。”精灵拔着腿边的枯黄的杂草,丢进河里。
“我组织了搜索队,连干什么都没和大家说清楚……”
“动作再快点的话,也许能救下那个人。”
“里昂在就好了……”精灵女子抱紧膝盖,大而圆的绿眼里泛起了泪水。
“但里昂已经不在了。”弗林特冷不丁的接过话。他没有费神去看精灵的表情,吸鼻子的声音说明一切。
“咱们矮人有个故事,讲的是大饥荒那会,父亲出门去给妻子和孩子找吃的。结果再也没回来,你猜后面怎么着?”精灵没有回答,矮人歪过头,她在抹眼泪。
“留在家的老婆和孩子们哭了三个月,把当爹的那份存粮给分了。”弗林特侧过身看着克里斯蒂娜,直到她转过脸。'这张俏脸哦,再哭下去,可就给毁了。'
“我父亲以前就常说,人类啥的,生的快,死的更快。要不想伤神,就别跟他们深交。”矮人摊开手,“我没做到,你也没做到。”
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总之,有要帮忙的事,比如钻山沟杀黑皮的长耳朵,一定陪你。“
矮人离开了,随手拿走了精灵的胸甲,军营里就有铁匠锻炉,今晚,他会彻夜不眠。弗林特是行动主义者,他宁肯冲向上百个绿皮,甚至残忍狡诈的黑暗精灵。但就是无法面对克里斯蒂娜泪眼。
假若是人类,两年或许能走出痛苦的阴霾。可她是精灵,爱人的逝去就像发生在昨天。漫长的生命,有时,也是一种诅咒。
克里斯蒂幼年和母亲一起被逐出了故乡,在她长成少女前,相依为命的母亲便患病离去,无依无靠的她只能栖身于孤儿院。成年人或许因为她是精灵而高看一眼,孤儿却不管这些。顽劣的孤儿们一哄而上,揪她的尖耳朵,拉扯她白金色的头发。等主事的修女赶到,幼小的克里斯蒂娜衣服被撕的稀烂,正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徒劳的躲避落在身上的拳脚。
修女将她带回家,给她擦洗干净,换好了新衣服。修女拿出一个圣像,挂在了精灵的小脖子上,拉着她跪在床边,默默的祈祷。
年长的人类女性祈求神垂怜精灵的遗孤,年幼的精灵祈求神救活她的母亲。那天晚上,大地之母回应了她们中的一人。
精灵从衬衣里掏出了一直挂着的圣像,小小的挂饰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木雕的地母怀抱婴孩,象征着泰拉对凡人的慈爱。
克里斯蒂娜想到了家中的里昂,不知道他睡了没有,还记得她吗?
她走到河边,水面映出了一张美丽而憔悴的脸,精灵捧起水,洗尽了泪痕。
圣骑士回到军营,正吃着晚饭的胖法师看见了她,热情的招呼精灵加入。一位士兵给她在长桌上腾出了位置,精灵才刚坐下,老兵已为她端来了热腾腾的炖菜,禁军拿出了珍藏的烈酒,提议为牺牲的同伴喝一口。酒壶传到精灵女孩手上,她抿了一小口。
其实,克里斯蒂娜并不孤单。
注释:1.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2.众所周知,矮人天生具有对魔法的抵抗力。
第四章:野兽的攻势
克里斯蒂娜是教会骑士团的标志性人物,女性骑士本就缺稀,何况她生得漂亮,还是个高等精灵。
自从认识了里昂,她除了武技,其他方面几乎没有长进。她对勇者的信任达到了依赖的程度。偶尔,里昂会建议精灵:“保持安静,这样的你看起来很漂亮。”而后者竟然照办了,男女之情确实没有道理可言。
这害了她,面对绿皮潮水般的攻势,克里斯蒂娜杵在木墙上,作用不比个小兵大多少。营地指挥官扯着嗓门发出一连串的命令,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先是早晨出门的巡逻骑兵,直到烈日当空都没回来。指挥官正怀疑这帮小兵是不是又在哪个农妇家流连忘返,常来的行商被马驮着,出现在营地前。守门士兵把他扶下马,随军牧师匆匆赶来,也只能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至于商人的两个保镖和马车,则不见踪影。
由一圈木墙和几十座木屋组成的营地并不大。克里斯蒂娜跟着传令兵赶到,指挥官也才刚来不久。军官把尸体翻过来。商人背上有道很长的创口,由左肩延伸至腰部,差点将他劈成两半。这惊人的力量和粗暴的攻击方式,让圣骑士想到了两年前她遇到的黑甲兽人。
“大人,我们有麻烦了。”军官眉头紧锁。一旁的士兵拖走了尸体,准备掩埋。
“恩……沃克先生。”克里斯蒂娜花了点时间,才记起眼前这男人的名字。
精灵女子的不良习惯,源自于母亲,她常在给精灵幼女梳理头发时,絮叨着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不必费神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母亲的人类朋友很少,她的葬礼上,克里斯蒂娜抱紧邻居塞给她的玩偶,目光呆滞的站着。男人们合力将母亲的棺木放入土坑。她至死都拒绝接受地母的信仰,结果连念悼词的牧师也没有,常驻墓园的乌鸦倒是应景的叫了几声……
'你的神在哪儿呢?妈妈……'精灵回过神,发现每个人都在看着她,包括沃克。精灵有些窘迫的表示:“你的营地,你的规矩。”跟里昂的时间太久,让她习惯了被人指挥,而不是下达命令。
“那好,请叫上你的人。我们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帮助。”沃克也不客气。他的营地很小,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人的规模。
克里斯蒂娜很容易找到啃着鸡腿的胖法师,以及在对面尽可能忽略法师吃相的禁军。她想起两人分别叫做山姆和杰克,至于姓氏,精灵觉得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知道了情况,杰克咧嘴笑笑,走回帐篷,一件件往身上套着盔甲。山姆楞在原地,食物的油脂顺着嘴角滴到白色法袍上。
“丫头你看,完好如初,来试试。”弗林特手里提着她的胸甲。精灵见矮人满眼的血丝,可惜没时间休息了。矮人帮她穿戴,把盔甲上的皮带扣紧,她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发胖了?'
圣骑士带着同伴来前门与沃克的小部队汇合,全身披挂的精灵吸引了士兵们的目光,她掀起面甲,在队列中看到个熟人,那男人一如既往的神情忧郁,或者说,他的脸天生如此。老兵看见了她,抬手碰碰胸口,圣骑士回以微笑。
沃克对她点头致意,正要对旗手下令,营地几百步外的森林边,跑出了一队地精。它们看见整装待发的军队,并不慌乱。眼尖的精灵捕捉到了地精丑脸上扭曲的笑容,不一会,成群结队的绿皮便走出了树林。
沃克指挥步兵排成两个长列,弓手站到步兵身后。他下了马,接过传令兵递来的盾牌。指挥官来到圣骑士身边,请她带领骑兵。两人简单的交谈几句,回到了各自的队伍。弗林特和法师加入了步兵。杰克骑着他的栗子色母马跟在精灵身后。
兵力不占优势,沃克选择背向军营列阵。克里斯蒂娜领着骑兵刚到队列的左翼,绿皮就发起了冲锋,虽然乱哄哄的毫无章法,但凭借着数量优势,依然显得气势十足。步兵将盾牌挡在身前,握紧了武器。有人不知是胆怯还是站立不稳,竟然向后退了一步,撞到矮人身上。弗林特对着脸色苍白的小兵露齿一笑,把他推回队列。
绿皮越冲越近,弓手放出了第一箭,敌人多到不用瞄准。弓兵们搭上第二支箭,这次是平射,羽箭越过前排的头盔,略微减少了对方的数量。
绿皮生来便欺软怕硬,总是聚集成群以便壮胆,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朝着步兵冲去。但还是有些特别勇敢的地精在兽人带领下,扑向了左侧的骑兵。克里斯蒂娜可不想仅有的机动力量被缠住。她叫来了胖法师。
“威利先生,你能挡住这些绿皮吗?”精灵难得记起了法师的姓氏,她指着不远处的兽人。
“……是的,大人,我应该可以。”法师还是不够干脆,不过经历了洞穴里的战斗,山姆至少不会发抖了。他柔软的胖手从内袋摸出一份硫磺,嘴里念念有词,平举起右手,指向目标。
一个火球在绿皮堆里炸开,高热的火焰瞬间吞没了位于中心的兽人,把其余地精炸的四仰八叉。即使戴着头盔,克里斯蒂娜也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做的很好,山姆。”精灵拉下了面甲抬起手:“骑兵队,跟我来!”圣骑士一马当先,余下的士兵迅速跟进,少数侥幸没死于魔法的绿皮,被马蹄踩得血肉模糊。
山姆威利捡起被冲击波吹倒的法杖,跑进了队伍里相对安全的地方。
铁和战锤,是帝**队的惯用战术,现在,“铁”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前排的步兵彼此将盾牌相叠,死死顶住绿皮狂乱的冲击,但地精和兽人太多了,士兵们用上了双手和肩膀才勉强维持住盾墙不被冲散。后排的战士也没闲着,长矛越过盾牌的间隙,戳中了很多个头较高的兽人,血顺着盾墙往下流淌,大部分都是绿皮的。有些举着盾牌的士兵不幸滑倒在血泊里,当即便被地精拖走,甚至没叫出声。后排的人黑着脸顶上,生死关头,无需命令。
矮人身高受限,加之没有长兵器,只能站在后面干着急,但弗林特很快得到了机会,有群比较聪明的绿皮,从盾墙侧面绕了过来。
一个地精举起粗糙滥制的木盾,弗林特把它连同盾牌一并砸倒,又用肩膀撞翻了另两个。无法射击的弓手也加入战团。但即使这样,绿皮的数量亦远超过人类,整个阵线逐渐被压缩成背靠营门的马蹄形。
克里斯蒂娜的骑兵队驱散了为数不多的后卫,完成了迂回。骑兵们端着长枪,一头扎进措手不及的绿皮堆里。
绿皮逃的到处都是,骑兵们肆意挥砍,每一击都有战果。克里斯蒂娜无意参与这种残酷的追逐,她回到军营门口,瞄到老兵在绿皮尸体上翻翻拣拣,她摇摇头,'这人真是贪财。'
沃克满脸带笑,一把握住了骑士的小手。精灵耐着性子听完指挥官一番吹捧,她正欲抽出被握得生疼的右手,一声使人血液凝结的吼叫把她和沃克都钉在原地。
一个从头到脚裹在黑色盔甲里的绿皮走出林地,它是克里斯蒂娜见过的最大的兽人,在黑甲兽人身后,更多的绿皮出现了。不同于被击溃的那群乌合之众,这次,绿皮的军队几乎全由兽人组成。四散奔逃的地精也停住了脚步,骑兵们急忙撤退。黑甲兽人拿过一根长矛,强壮的手臂向后伸展到极限,精灵屏住了呼吸。'快跑,快跑啊你们这些笨蛋!'
长矛掷出,越过落后的人,击中了一个跑在前面的。矛尖从他胸甲上透出,精灵眼睁睁的看着受害者落下马。其他人被吓得面无血色,所幸骑兵并没追出多远,很快退回了营地。
“大人,你带着骑兵突围吧。”沃克满脸凝重,士兵们从他身边跑过,有搀扶伤者的,更多的人只是想尽快躲进墙后。中年军官欲言又止:“这次的攻势,只靠我们恐怕……”
“沃克先生,你挑两个好手去求援就是了。人走的多,反而不好脱身。”克里斯蒂娜盯着沃克的眼睛,一字一句:”我留下。“
'我就知道圣骑士那呛人的荣誉感,可惜你只怕要死在这里了。'沃克看着克里斯蒂娜有如大理石雕像般精致的脸庞,心里莫名难过。不过人终有一死,即便是高等精灵。
“这是我和部下的荣幸。“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敬意。
趁着绿皮还没完成包围圈,老兵和杰克带着有克里斯蒂娜签名的求援信往外冲。绿皮并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人,它们虽然不像人类那样用马来当坐骑,但地精会养狼。遵从主人的指引,十多只野狼被释放。木墙上的弓手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漏掉了几只,凶恶的野兽穷追不舍。
杰克转身砍中一只欲咬马腿的狼,还未及收剑,另一只已经跳起来扑向他,杰克情急之下抬起左手,即使隔着护臂和其下的锁子甲,禁军还是体会到了可怕的咬合力。狼来回摆动头部,想把他扯下马。老兵在旁边咬着牙用匕首猛刺一通,这黑皮的畜生总算松了嘴,滚落在地,发出了“呜呜“的悲鸣。幸存的野狼围住濒死的同伴,它们实在太饿了。
“谢谢,格林先生。“杰克惊魂未定,翻转手臂查看伤势。狼牙未能咬穿他精良的禁卫甲。
被唤作格林的老兵嗯了声,他回头一看,营地已被围的水泄不通,仿佛绿色汪洋中的孤舟。格林和杰克相视无语,唯有快马加鞭。
克里斯蒂娜站在营墙上极目远眺,看到两人最终安全进入森林,她松了口气。精灵知道此战凶多吉少,但圣骑士绝不临阵脱逃。能拿武器的人都被动员了,包括厨房里的杂役和打铁铺的学徒。没有战斗力的修女和牧师,也在木墙下,随时准备救助伤员。
弗林特来到骑士身边,拉过她的手。克里斯蒂娜低头看着矮人,温柔的笑了。她的笑容美到令矮人心碎,'天知道里昂怎能错过这等世间奇迹。'
营地外,吵闹喧嚣的绿皮列阵完毕,黑甲兽人粗鲁的推开挡在它面前的同胞,还踩到了几个不幸的地精。这绿色皮肤的野兽走到前列,高举起一柄长刀,嘶吼着人类无法理解的句子。它朝着克里斯蒂娜挥下了那把丑恶的武器,绿皮回应了它们的领袖。
进攻开始了。
注释:1、斜体字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2、根据龙与地下城的规则,骑士是不可能丢下同伴自己跑路的,除非配合高数值的魅力,以及合适的理由进行“说服”。人帅能力强的里昂或许可以,中年谢顶的沃克显然不行。
第五章:故人相逢于战场
话说在古早的年代,世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修罗场,充斥了毒虫猛兽,乃至非自然的怪物。人类裹着简陋的兽皮,蜷缩在洞穴里的火堆边艰难度日,女人小孩挨饿受冻,男人冒险外出寻觅果腹之食,常常丢了性命。老人?那是没有的。每一天都必须挣扎求存,很少有人能捱过三十岁。
不可言说之物徘徊在旷野中,等待着饥饿的猎物自投罗网。很多人携带着简陋的武器,留下了带回希望的承诺,一去不返。人类本该消亡,就如同被这残酷地狱吞噬的无数种族一样。最黑暗的时刻,精灵出现了,他们身穿闪亮的盔甲,手持威力强大的武器,驱散了步步紧逼的怪物。部落首领跪倒在天神下凡一般的精灵王面前,王扶起长者告诉他:“汝等困苦若此,吾人既知,自当倾力相助。”
俊美的精灵王优雅欠身,让到一旁。出现在长者眼前的,是部落里最强壮的勇士,他披着恶兽的毛皮,傲然挺立于精灵的队列之前。弱者暗自垂泪,而勇者则向绝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从那时起,历史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随后,矮人也来了,精灵教授奥妙的魔法,矮人奉上精良的盔甲和武器。有了盟友,人类不再是猎物。
邪恶在全世界节节败退。第一次,人们星空下也能安然入睡。然而,胜利就在眼前,精灵却匆忙离去,就如出现一样突然,甚至没给同生共死的盟友一个解释。黑暗行将反扑,固执的矮人拒绝撤退。长胡子朝着精灵离开的方向啐着吐沫,大声咒骂,用熔炉之父的胡须起誓对人类不离不弃。至今,矮人的众多都市仍然作为堡垒存在。
从那时起整整两个千年,世间再未有过人类与精灵并肩对抗邪恶的记载。后人只能从语焉不详的诗歌里,去搜寻黄金年代残存的一抹回光。
年长的教师,结束了一日授课,他总结道:“如果某天,精灵再次为人类拿起武器,那一定是个大灾难。”贵族学生似懂非懂,得到允许后,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跑掉了。老师摇着头,收起了木桌上的书本。
兽人用双手扒住木墙粗糙的边缘,它是个幸运的家伙,躲过弓箭,又挤上地精搭起来的木板,守军忙的焦头烂额,没人注意它,对杀戮和破坏的渴望刺激着兽人,它用力撑起翻身上墙。
一柄剑捅进兽人的嘴巴,剑锋崩掉了它尖利的犬齿,精灵抬脚将绿皮踢下木墙。她举剑照着一个新冒出的绿脑袋劈下,中剑的地精惨叫着跌了下去,消失在拥挤的绿皮堆里。
墙外一支长矛贴着墙垛戳来,刺中了骑士的腰。矛尖划过盔甲边缘,金属的摩擦声能酸倒牙齿。精灵用手臂夹住矛杆,想把另一端的地精甩飞,长矛的主人全力抵抗,双方僵持不下,弗林特粗暴的终结了这场致命的拔河。他只一斧便砍断了长矛,同时腾出手拽住了精灵。另一端的地精可没那么幸运,它失去平衡从木板上摔下,一个兽人眼睛都不眨的踩住它踏上木板。
地精们用脑袋顶着木板和盾牌骑士注意到很多都是拆下的门板,这让她很不安跑到墙下,兽人则踩在上面,营墙不高只要伸长手就能够到边缘爬上来。凭借着十倍于守军的数量,绿皮已经占领了木墙上的某些地段。
沃克当然不能让它们得逞,失去了外墙,战斗就结束了。他带着骑兵来回支援,成功登顶的绿皮还得对付骑兵的长枪,很少有绿皮能撑下来。很少,并不是没有。
又一个兽人翻上木墙,它举着盾牌推开措手不及的士兵,狂野的向前冲刺,一口气又撞翻两个,对上了克里斯蒂娜。精灵见这兽人全身披甲,不同于之前的炮灰。木墙上的过道很窄,勉强容纳两人并列,没什么回旋余地。
兽人抬盾挡住她的下劈,剑锋所及,激起一片飞屑。克里斯蒂娜再次出剑,又落在盾牌上。披甲兽人并不反击,它在等,它身后空出的过道爬上了十几个绿皮。精灵骑士急了,她加快攻击频率,想引得兽人露出破绽。
靠着厚重的盔甲和大盾,绿皮守的密不透风,身后同伴一旦站稳脚跟,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兽人有同伴,精灵也不孤单。
矮人绕过精灵,用斧柄戳刺兽人的脚。绿皮手一软,没能挡住骑士的猛击,这一剑砍在盾牌边缘,离兽人粗脖子很近。克里斯蒂娜左手趁势压住剑身,将长剑切入。喷洒的鲜血,穿过面甲缝隙溅了她一脸。
精灵连感到恶心的时间都没有,兽人刚倒下,其后的地精便用长矛击中了她。瘦小的地精没力气破甲,但也让她尝到了腹部被重击的滋味。克里斯蒂娜疼的弓起身子。忍不住叫出声,结果尝到了兽人脏血的腥臭,这让爱干净的精灵恼羞成怒。
长剑擦过矮人的牛角盔,划开了地精的小腹,无论它今天吃了什么,都够臭的。地精丢下长矛捂住肚子,精灵把它踢翻,剑又劈进了旁边的某个绿脑袋。克里斯蒂娜也不收剑,她左手握拳,铁甲手套轻易击碎了地精的大鼻子。
弗林特感受到了精灵的怒气,他尽量向前避免被卷入。地精失去勇气,争先恐后的跳下木墙。剩下两个兽人正犹豫不决,弗林特的斧刃划过了其中一个的小腿,把它撞下过道。骑兵很快赶到,用长枪结果了站不起来的兽人。最后的幸存者不再踌躇,它把武器丢向矮人,为自己争取到翻墙逃命的机会。
绿皮败了,它们溜得飞快,弓手的箭也只钉住了几十个倒霉蛋。大门几百步之外,黑甲兽人坐在一个树桩上,巨手托住下巴,看着手下抱头鼠窜。过了那么一会,它似乎觉得看够了。野兽直起身,抓过一个逃命的地精。小地精知道不是对手,但生存本能逼着它挣扎。兽人逐渐发力,地精不再动弹。
沃克观察着绿皮的动向,兽人抬出几根粗大的树干,地精举起盾牌掩护扛兽人,绿皮再次发起进攻。
“点燃火把,弓手准备火油!”指挥官嗓门大到精灵想捂住耳朵。
“山姆,快过来!”克里斯蒂娜终于想起了法师的存在,这并不能怪她,山姆一直保持低调,不惜跑去给修女打下手。
胖法师丢下手中的绷带,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修女。随军牧师用了太多治疗神迹,虚弱到不能起身。山姆自认为是救死扶伤,可精灵的语气表示她可不这么想。精灵本想给法师点脸色看看,但转念一想自己满脸的脏血,只得作罢。她扯住法师,指向绿皮的破门锤。
“现在该你发挥了。”精灵隔着面甲说话,瓮声瓮气。
山姆追求安稳,他谋了个宫廷法师的差事,很是被同行鄙视,获赠外号“邮差先生”。
他不喜欢操弄危险复杂的法术,亦不想终日埋在书堆里。胖山姆只是个碰巧拥有了魔法力量的普通人,他一直觉得这种天赋是诅咒。
弓手们把箭头缠上蘸满油的粗布,凑近火盆,点燃了羽箭。
“拉弓……放!”一声令下,士兵们松开弓弦,火箭射向绿皮,盾牌没能挡住全部的攻击。几个中箭的兽人丢下树干,扑打着身上的火苗。从一开始,沃克就不指望火攻能造成什么大的破坏,他只想制造空隙。
见兽人陷入了混乱,守军发起第二轮射击,这回是普通箭头,更快且不显眼。绿皮被射倒了一片,剩下的兽人顶不住压力,丢下树干一哄而散。山姆松口气,看来是用不到他了。
黑甲兽人愤怒了,指着营门咆哮嘶吼。它身边的兽人忙不迭的跑回去,合力抬起圆木,绿皮头领提着长柄刀,紧随其后。
头领的护卫都穿着厚实的盔甲,更有地精全力掩护,沃克指挥弓手又射出一波火箭,兽人继续前进,一旦出现伤亡,立即便有其他绿皮补位。对头领的恐惧压过了弓箭的威胁。
弓手转而集中攻击走在末尾的黑甲兽人,它满不在乎的抬手遮住脸,没有一支箭能够贯穿它的铠甲。射击一停,兽人头领从盔甲缝隙上拔下卡住的箭,它故意举高这几支羽箭,吸引守军注意,它握紧拳头,单手捏断了所有箭杆。黑甲兽人怒吼一声,露出满嘴的尖牙。
克里斯蒂娜抬手止住还要继续的士兵。'只能靠法师了。'精灵骑士扭头对山姆说了一句。法师会意,开始准备。
他念诵咒文,感受到魔力充盈了全身。法师指向黑甲兽人,魔法能量凝结成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喷射而出,正中目标。火球炸开,烈焰吞没了一切。
山姆嘴角挂上了笑容,准备听精灵女人的夸奖,一想到她那悦耳的声线,法师觉得自己会乐在其中的。
法术效果好得出奇,围着破门锤的兽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趴在地上呻吟,连那根圆木也被点着了。守军发出了欢呼,山姆掩饰不住满脸得色,他微微抬起手,以表谦虚。
路过的微风吹散了烟雾,露出了一抹黑色。兽人放下护脸的手臂,火焰没能伤到它。黑色盔甲闪烁出着妖异的红光。
'火焰防护!兽人怎么可能有这种高级货!'法师抵抗着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试试魔弹吧……'山姆威利快速完成了施法手势,食指伸出。
黑甲兽人掷出了长柄刀,动作敏捷的与体型不符,长刀扎进法师的肚子,把他推下木墙。山姆抬头查看伤势,只看了一眼,便昏倒了,深红色的血漫过刀刃向外流淌。
克里斯蒂娜急得顾不上梯子,直接往下跳,全身甲的重量砸的她眼冒金星,精灵跑到法师身边,当机立断,拔出了长刀。血液由伤口向外喷射,染红了山姆纯白的法袍。高等精灵跪在法师身边,双手合十,心无旁骛的祈祷。女神赐予了圣骑士诸多神迹,其中最强的,便是“圣疗术”。
泰拉从不拒绝信徒,克里斯蒂娜周身充盈着蓝色圣光。精灵把手放到山姆身上,让他腹部的伤口快速收缩,直到完全消失。血止住了,红润回到了他的脸上,但山姆仍未恢复意识。'难道是伤的太重?'
精灵还没来得及细想,有东西猛的撞上了大门,把堵门的树干都撞歪了。没等她站起身,撞击又发生了一次,这回,门斜开了一道缝,精灵看清了外面撞门的兽人。接着又是一下,门缝大到地精能挤进来了。
“骑兵队,长枪准备!”克里斯蒂娜高喊。还能战斗的骑兵下了马,在她身前排成两列,平端着九尺长枪。弓手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一度成功延迟了绿皮破门的速度,但当墙上的士兵跌落后,门外的兽人撞的更起劲了。精灵看到死者身上插着黑色的弩箭。
克里斯蒂娜来到马圈,她的白色母马安静的呆在角落里。精灵摸着它的鬃毛,白马低下头,贴着主人的脸颊,骑士小声说着话,与心爱的坐骑告别。她从马鞍上取下了盾牌,仔细的把这鸢形长盾绑上左臂,拉紧了皮扣。精灵在长枪阵边站定,沃克和弗林特带着还能战斗的人加入进来。
伤兵走出了充作急救室的木屋,很多人的绷带下还向外渗着血。他们找到了武器,沉默的加入了队伍。有人伤势太重,只能拄着长枪保持平衡。牧师和修女也来了,牧师脸色苍白如纸,修女低头握着胸前的圣像。人们惧怕孤独,尤其是临终之时。
克里斯蒂娜脱下了头盔,如果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她想好好再看看这个世界。尽管视线所及只有棕色树干所围成的木墙,以及摇摇欲坠的大门。
'里昂,等着我吧。'克里斯蒂娜回想与勇者相处的日子。可脑海里闪回的,唯有家中那两岁孩童无辜的眼神,和他第一次握住自己手指的触感。
又一次猛烈的撞击,大门轰然倒地。仍在坚守外墙的士兵,转过身,搭上了箭。
“慷慨赴死!小伙子们!”沃克声嘶力竭,“慷慨赴死!”士兵们跟着喊。弗林特握紧了战斧,放声狂笑,他笑的太厉害,垂到胸前的胡子都在抖。
“来吧,绿皮杂碎们!今天我要砍下的脑袋,会多到让整个铜须堡妒忌的发狂。”矮人发出了宣告,好像迎面冲来的绿皮才是失败者。克里斯蒂娜用剑敲击盾牌,算是附和矮人。
精灵骑士左腿向前,举盾遮住身体,将剑搭在了盾牌上沿。'慷慨赴死……'
头领饶有兴趣的任由对面折腾,猎物不挣扎,随之而来的杀戮也会黯然失色。它很快注意到了那个白甲金发的尖耳朵。黑甲兽人的大嘴咧到了耳根,这让它的丑脸变得更狰狞了。对精灵,它有别的安排。头领挥挥手,早已迫不及待的兽人和地精怪叫着冲上去。
营地上空不到二十尺的高度,炸开了一个火球。冲击波非常强劲,让跑在前面的兽人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矛枪林里。接着是第二颗火球,这次,高度更低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火焰致命的灼热。绿皮停下了脚步,惊恐的抬头张望,第三颗接踵而至,爆裂开来,比天空中的夕阳还晃眼。最后,是十几只同时吹响的号角,低沉而悠扬,援军的战呼由远至近,响彻了整个战场。
地精最先逃跑,少量兽人紧随其后,大部分立即效仿。即使黑甲兽人恐怖如斯,亦不能压制。它不甘心的盯了精灵一小会,扭头加入逃跑的行列。头领推开了挡路的手下,很快不见踪影。
再次出现在大门前的,是杰克和老兵,两人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禁军看见克里斯蒂娜安然无恙,身子一软,滑下了马,竟然睡着了。格林也很不对劲,他抓着马鞍,浑身发抖,好像中了法术。
高等精灵特意回头看了眼法师,山姆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克里斯蒂娜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莫德尔的胡须啊!”伴随着矮人的惊呼,是一个女人咯咯的笑声。精灵女子打了个寒战。
“克里斯蒂娜,我亲爱的。”有生以来只有一个人这么肉麻的叫过她,不是里昂,也不是她的母亲。那声音的主人大咧咧的走进营地,跨过了地上的血迹,紫色法袍的开叉处露出了白皙的大腿,以及款式时髦的长筒鹿皮靴。她来到强自镇定的精灵身前,掀开了兜帽,法师碧蓝色的眼睛带着捉弄人的笑容,她撩开遮住视线的长刘海,张开双臂:“不给老朋友一个拥抱吗?”
即使隔着盔甲,克里斯蒂娜仍感受到了女法师胸部的挤压,这让她更不爽了。精灵女子轻声叹气,她宁肯死于刚才的战斗。精灵勉为其难把双手搭上了法师的后背。黑发法师踮起脚尖,凑到精灵耳边悄声说道:“这两个男人真弱,连加速术都不能承受,不像我们的好里昂……哦,还有,不用谢。”
精灵真的忍了又忍才没把她推开。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注释二:加速术为龙与地下城世界众多魔法其中之一,是一个中低级法术,增益效果为加强目标速度,负面效果是法术过后,人物会进入疲惫状态。
注释三:即使勇者里昂,也没本事只带着精灵姑娘和弗林特就屠了龙,没有法师帮助,武功再高也白搭。至此,当年与里昂和克里斯蒂娜共同冒险的队友,又回归了一位。
注释四:莫德尔是矮人主神,熔炉之父。
第六章:平静的间奏
格林先生,其实不算老,布鲁克格林刚年满三十七。但他鬓角发白,眼窝深陷,神色颓废。对此,格林倒也不在意。经历过上次大战,能从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堆里苟全性命,谁还会去关心衣着发型之类的小细节。
大战结束,拿了遣散费的老兵于归乡途中,醉倒在某个小镇的酒馆里。女招待和老板合力将他抬进了房间休息,老板先走一步,女招待慢了点。第二天早晨,老板把格林和他女儿在床上堵个正着,布鲁克格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了婚。联想起头天晚上,老板耐心的询问起他的私生活,女招待则在一旁不停的偷瞄他,老兵觉得这是个圈套。
每逢战争,很多男人都会死在各种奇怪的地方,于是寡妇和嫁不出去的姑娘遍滥了大街。格林比较幸运,他的夫人,属于后者。老兵认顺水推舟的做了上门女婿,何况归乡,本也只是一句哄人的鬼话。他家连同父母和未成年的妹妹,被一条偶尔路过的龙烧到灰都不剩。据逃出来的人讲,那怪物都懒得降落查看战果。
在老兵十五年的军旅生涯里,有将近十年都在打仗。如今之所以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只因他除了舞刀弄剑,啥都不会。而他又很穷,有妻子和两个女儿要养。婚后,他酗酒,打老婆,骂孩子,在赌桌上输光了卖命钱,是个十足的人渣。最后被他忍无可忍的岳父踢出了酒馆。要不是妻子和女儿们,每天偷偷给在镇外棚屋栖身的他送食物,被酒精麻醉到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格林早饿死了。
长年累月的血腥战争,彻底扭曲了他。牧师宣称格林的病根不是出在**,心魔需要他自己来解。接过妻子奉上的两枚银币,牧师丢下个木刻圣像,扬长而去。
妻子掩上棚屋的破门,看着丈夫颓废的样子,忍不住又掉了泪。女招待捂住嘴,唯恐引起丈夫的注意,她脸颊的红肿还未消散。小女儿抱紧了母亲的腿,眼睛里满是恐惧。妻女的反应让老兵脸颊发烫,他抓起桌上的酒瓶,凑到嘴边猛灌,入口却是水。一怒之下,格林将瓶子砸到地上。
酒瓶残骸混合着液体,在地板的凹陷处,汇集成一滩水泊,映出他颧骨突出,胡子拉碴的老脸。'我究竟成了什么样的怪物。'他伸手去摸女儿的脸,小女孩别过头藏进母亲怀里。老兵夺门而出,可他躲不掉身后的哭声。
羞于归家的老兵,撞见到正在宣读征兵告示的镇长,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遇到圣骑士是他转运的开始,地窟之行收入很不错,又挺过绿皮的攻势,老兵收好战利品,那都他回家的资本。沃克也没为难他,痛痛快快的开了放行条,本地军人回家探亲也是人之常情。
都过去两年了,因为他心里有愧,除了请人代写几封信外,就没了别的表示。老兵套上件皮甲,又背好袋子用力捆紧。营房里的老资格麦克,丢给他几个归家的下流段子,格林干笑两声,推门走了。
格林到马厩里寻找他的马,遇到了精灵。她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在喂马。一不留神,老兵又盯着精灵裹在紧身裤里的胯部发呆。他及时止住了这种僭越行为。
“下午好,大人!”布鲁克右手握拳碰触胸口,立正站好。
精灵转过脸,绿色眼瞳在光线暗淡的马厩里,闪闪发光。
“你好……”一个明显停顿,她向上翻动眼睛,“……格林先生。”精灵露出笑容,格林在他女儿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他听说精灵都一百岁了,'长得挺漂亮,行为却跟个小孩差不多,还真让人羡慕。'
礼毕,老兵走到自己的马前,他拍拍马脸,算是跟坐骑打招呼。格林安好马嚼和鞍座,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离家真的太久。
“格林先生,你们在怎么找到……恩,那位法师的?”精灵叫住他。
“是在我们找到的第一个营地,大人。”老兵心里急着走,脸上倒没丝毫不耐烦。
“她当时怎么说的?”精灵扶住马槽前的横杆,手指头抠着其上的裂纹,老兵觉得这样子更像他女儿了。
“那位骑士很为难,法师看了眼信,就说事不宜迟,先跟着我们赶回来应急。”法师在山坡上用幻术吓唬绿皮,格林就在旁边看着。
精灵食指抠进了裂缝,眼睛没看他,显然是走神了。
“大人,还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格林归家心切。
“……谢谢你,没有了,格林先生。”精灵脸红了。
老兵一欠身,左脚踩住马镫翻上坐骑。'不,该谢谢大人你才对。托你的福,我才搞到这上等的魔杖跟匕首。回去就能给珍娜还有姑娘们换身新衣服了,没准还能把她父亲的店买下来。'
他在前门遇到了让精灵念念不忘的女法师。格林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坐骑加快了速度,这次,没有要命的恶狼追逐他了。
女法师很不高兴,才去河边洗掉了靴子上的血迹,一个骑兵溅起的泥土,又破坏了她的努力。她挑起眉毛,对上了骑手,未等她抗议,老兵已经跑远了。法师屏住气,提起法袍的下摆快步走开。女法师对军营可不陌生,她呆的时间够久,习惯了男人那股汗臭味,她甚至容忍了当兵的经常性用手去挠裆部。但法师也有女人的尊严要维持,特别是现在要去见精灵。
她们有三年没见了。'我都二十八了,而她是一百零几?'法师很快放弃了计算精灵的年龄。对每个年过二十五的女人来说,岁月都是刮骨刀一般的存在,'真不公平,为什么我不是高等精灵。'
法师从口袋里取出面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
“艾米莉卡洛特,你的散步还愉快吗?”法师被吓了一跳,弗林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抱着双手站在那儿。
艾米莉不留痕迹的收起化妆镜:“那是当然啦,我的好矮人,你知道克里斯蒂娜在哪儿吗?“
”马厩,跟她的好马聊天呢。“矮人撇着嘴,手摸上了胡须。艾米莉太熟悉这个动作,每当弗林特觉得尴尬时,他就摸胡子。”你们两个也该好好谈谈了。“
”是啊,我也这么想。“法师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愉快些,而不是像去刑场。
两天前的那个拥抱,精灵身体僵硬,不情不愿。之后便借口照顾伤员,不再理会法师。艾米莉觉得很委屈,也赌上了气,但她随即意识到,不能用人类的时间观念来衡量精灵。
克里斯蒂娜很好找,她牵着坐骑出了马圈,多半是打算去遛弯。精灵见到法师楞了一下,想改变行进方向,坐骑却不配合主人,母马头顶着精灵的后背,破坏了她的小心思。
“好啊!小娜。”女法师硬着头皮上前,'我是不是太大声了。'
“……恩。”精灵利用身高优势,把视线固定在法师头顶。她没有停步,而是牵着坐骑往外走,艾米莉只得跟在她旁边。
“来的路上我真担心。”
“谢谢。”
“没事就好。”
“是啊。”
“几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挺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出了营地。压抑的气氛首先打败了法师。她疾行两步,档在精灵面前。艾米莉直视克里斯蒂娜,她对自己水汪汪的天蓝色眼睛很有信心。果然,两个女孩对视了一阵,精灵的表情软下来,拉着缰绳的手也不握拳头了。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法师趁胜追击:”有什么话不可以说,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蠢话一出口,收回可就来不及了。精灵扯住缰绳,精致高挺的鼻子因为大力吸气,鼻翼有节奏的扩张。
有什么不满吗?那可是本烂账,女性之间的友谊本就脆弱,尤其是漂亮女人之间。稍有不慎,便鸡飞蛋打。何况,她们中还隔了一个男人,里昂伍德。
精灵气哼哼的上了马,丢下一句话:”那天,若是你在,里昂便不会死。“未等她回答,克里斯蒂娜骑着马跑开了。
“这不公平!!”女法师冲着精灵远去的背影大喊大叫,无论克里斯蒂娜是否听到,她都没反应。
'我之所以离开,还不是因为你啊!'艾米莉咬住嘴唇。'送两本诗集,牵牵小手,他就爱上你啦?拜托,你这长不大的小姑娘!'女法师气的跺脚,丰满的胸部剧烈起伏。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可是高阶法师啊,不能因为这种事乱了心思。'
她这次来,除了要救两个老朋友,还有一个人她亦不能置之不理。身为少有的天才。卡洛特得到了法师塔的留任,教过学生,其中就有山姆威利。胖山姆虽然反应慢了点,但他态度很恭敬,这样的乖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
'可惜当了个‘邮差’,算啦,看他那腰围,也没本事在野外活动,不像我。'女法师走回营地,找她的好学生去了。
当她自认为高尚的,把勇者让给了哀怨的精灵小妞后。艾米莉回到法师塔当起了老师,换个男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噩耗突然而至,她身在人群里,看着灵柩里的里昂,和带队的精灵。
入夜,艾米莉独自来到墓园。曾以为这男人没什么特别的,事到临头,却连直视墓碑都做不到。她鼓起勇气把手放上去,一接触到冰冷的墓碑,情绪瞬间失控,眼泪多到打湿了衣襟。她扶着冰冷的石碑,慢慢的坐下去。第二天,法师被墓地的看守摇醒,她竟枕着坟包睡了一整晚。
她辞去了教书的工作,对方看她哭肿了双眼,询问她是否需要再次考虑。艾米莉轻轻拉起法袍,低头屈膝。高阶法师只好同意了。
法师加入前线的军队,可复仇并不是一道等式。无论消灭多少绿皮,里昂也不能回来填补她内心的空洞。两年了,她受够了这场战争。正在考虑是否辞行离开,却又遇到哨兵带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人,一路往军官的帐篷跑。她知道最近绿皮突然活跃起来,攻击了很多疏于防备的营地。
法师听见帐篷里似乎传出了圣骑士这个字眼,她跟进去,从面露难色的骑士手中接过信,认出了精灵娟秀的笔迹。'重新见到老朋友也不错啊,还能换换心情。'她这样想。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注释二:法师塔位于帝国首都,皇帝不会放心一帮能在字面意思上呼风唤雨的人,离开他的视线。
第七章:微小的希望
一路过来连个警卫的影子都没看见,这让老兵非常不安。镇上有民兵,虽说只是几十个太老或者太小的男人,还包括了几位缺胳膊少腿的前军团士兵。但即便如此,也不会麻痹大意到连岗哨如此地步。
他冲进敞着门的围墙,疾驰过无人的大街,到了自家酒馆前。老兵从马上跳下来,推开了门。若是以往,珍娜的父亲早就拿着拖把,跑来打他了。然而此时,只有空无一人的前厅迎接他。
清晨的阳光紧随打开的大门,透进屋里,细小的灰尘无处藏身,在温暖的光柱中现出了身形。桌椅板凳都在原位,吧台柜子里的酒亦一瓶不少,唯独缺了大嗓门的乡下人。这些来贩卖自家土产的农夫在去早市前,会到酒馆坐坐。大杯装的麦酒,配上黑面包和珍娜做的土豆炖肉,向来都是保留节目。农夫们付钱一直很吝啬,指责酒里掺水。但他们不会在珍娜经过时,捏她的屁股这是镇上闲汉的专利。现在,格林宁愿面对满屋子被他打掉门牙的流氓,也不愿独自留在这片死寂中。他跑上楼,几间客房都关着门。过道尽头是妻子和女儿们的房间。门开着,老兵走了进去,侥幸是不存在的,里面没人。
家具的摆设与两年前一样,没有太多变化。妻子的大床居中,孩子们的高低床贴着墙,放首饰的梳妆台没被翻动过,衣柜门紧闭,床单和被子也铺的整整齐齐,处处体现女主人的贤惠。他颓然的坐到床上,用力抓着脸,试图给这诡异的现实找个合理解释。'避难去了?也许吧。'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看见了倒在地板上的木头玩偶。那是他从到酒馆留宿的行商手里买给小女儿的。大女儿眼红了好一阵,虽然她早过了需要玩偶陪伴才能入睡的年纪。
木头骑士倒在地板上,双手举剑,下身断成了几截。小女孩可没有压断硬木的体重,即使珍娜也得用力去跺才行,而好脾气的妻子绝不会这么干。他开始仔细搜索屋子和整个酒馆,欲盖弥彰的蛛丝马迹,愈找愈多。
格林坐在酒馆台阶前,把包裹里的战利品撒了一地,他从中捡出黑暗精灵的匕首,考虑了下,又带上那把魔杖。一条大黑狗出现在了几步外的地方,畏畏缩缩,不敢靠近,是邻居家的狗。
“好狗狗,来,过来。”老兵伸手招呼着这只受惊的动物。黑狗犹豫了一小会,摇着尾巴跑过来。格林拍着它背上蓬松的黑毛,摸到了块毛皮纠结的部位。可怜的狗儿腰间被砍了一刀,流出的血凝结成了硬块。黑狗扭过头,舔了舔他的手,狗的舌头很干,舔的有气无力。
格林从包里掏出块肉干,他掰了一半丢给狗。剩下的部分,就着从吧台找到的酒,灌进胃里。马不停蹄赶了几天路,一个皆大欢喜的归家之旅,却成了至亲杳无音讯的残局。无力感充斥全身,他品味着舌尖残留的麦酒,丢下了空瓶。格林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战士,他活过了恶龙肆虐的修罗场,不知放弃是何物。
老兵骑马离开了酒馆,那条黑狗跟着他跑了好远,直到力竭。
绑匪的确想要掩盖行踪,可惜不怎么成功。负重过度的车轮在砖石路上,留下了扫除不掉的痕迹。两边大片被撞断,踩烂的灌木丛亦是路标般的存在。格林跟随一堆显眼的足迹,走出了大道。覆盖着杂草和断枝的泥地上,有三堆新翻的土。
他发疯似的扑上去,用匕首狂乱的挖着,土堆下露出了铁匠詹姆那张方正的大脸。老兵还不罢休,又从一旁的新坟中,刨出了铁匠的两个儿子。他坐到土坑边,喘着粗气,狂跳的心脏逐渐恢复了原有的节奏。铁匠和孩子们的手掌上伤痕累累,口鼻中还有泥土,三人里最强壮的詹姆,手上指甲都没了。
'活埋,这帮杂碎!'他把铁匠一家拖回土坑,盖上了土。让街坊暴尸荒野,未免太过薄情。
之后又经过了几个类似的现场,老兵不再停留。他坚信只要继续前进,希望总是会有的。而且,他自问,'难道我挖出了……就此放弃吗?不!'格林甩掉了不详的念头,'珍娜和孩子们一定还活着!'那天深夜,他追上了停止前进的车队。
格林藏好坐骑,利用绿皮扎营时的混乱,潜入营地。地精身为部落中地位最低的成员,可没躺下休息的资格。这些小家伙将一个个滚烫的铁锅,抬到了牛拉着的囚车前,向俘虏分发炖汤。有队地精厨子路过老兵的藏身处,锅里传出的味道,让他捂住口鼻。
绿皮生性残忍好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如今不仅收容俘虏,竟然还提供食物。老兵努力消化眼前反常的一切,但他也理不出头绪,只得把注意力放回囚车。他在俘虏里认出了很多熟悉的身影,面包师贝克,弓手莱德,以及酒馆女侍珍娜,他的妻子。
格林好容易按下当场扑向囚车的疯狂念头,妻子除了头发蓬乱,神情沮丧外,身体似乎并无大碍。两个女儿紧靠着母亲,小碗里的怪味炖汤让姑娘们愁眉苦脸。他最后看了妻女一眼,蹑手蹑脚的退出了藏身处。
夜深了,颠簸了一天的俘虏在囚车里沉沉睡去,吃喝完毕的兽人也钻进了帐篷。看守囚犯和警戒的苦差事,它们才不操心。三个地精从篝火边起身,拿着各自的武器。换防的地精找到了哨兵,绿皮们用母语大声交谈,其中两个还激动的挥舞起细小的手臂。老兵趴在离哨兵十几步外的草堆里,某种柔软的东西滑过他手边,皎洁的月光和绿皮特有的夜视能力逼得他纹丝不动。终于,哨兵带着胜利的表情走了。留下的地精里有个特别显眼,它身穿皮甲,腰间别着把短剑,还穿着双靴子。与它相比,旁边的两个地精活像乞丐,老兵决定留它做活口。
'希望这些小怪物与我们一样,穿的越好,懂得越多,最好会说帝国语。'老兵以己之心,度绿皮之腹。
之前的哨兵走远了,格林等到再也听不见声音后,默数到五百。穿着讲究的地精找了块岩石靠着坐下,还打起了鼾。拿长矛的地精还算警惕,可单薄的衣物抵御不了寒气,地精哨兵把长矛搭在肩上,搓着手来回走动。
格林将匕首投向远处的哨兵,正中胸口,地精一声不吭的倒下了。他跳出草堆,一剑刺穿了回头查看的地精。刚睡着的小头目突然惊醒,被一把滴血的剑抵住了脖子。绿皮害怕的发抖,它看着人类,用对方的语言说:“别,不想死。”它的帝国语说得磕磕绊绊,人类听懂了,塞了团破布进它嘴里。
藏好两具哨兵的尸体很轻松,地精身高体重只相当于七八岁的小孩。但格林还得拉着一个俘虏,稍微狼狈了点。老兵拖着地精走了很远,直到他确定远离营地为止。
“快说,你们打算把这些人弄去哪儿。”老兵把地精绑上一棵小树,扯掉了塞嘴的破布。
“你,不杀我,“人类阴着脸点点头。”你,保证?“地精一脸期待,抵住喉咙的匕首加了些力道。
”我可不介意再去抓个听话的。“老兵在绿皮脖子上留了道血痕。
“吱吱,不知道大老板,抓人类干吗。“见对方表情狰狞,地精赶紧改口:“但,我知道大老板要去哪里,一个山谷,抓到人类,都去那边。”
“地名,告诉我地名,蠢货!”老兵恨不得将这低能捅个对穿。
“吱吱不知道地名,吱吱跟着大老板走,去山谷。”即使匕首加身,地精仍一脸无辜。
“大老板是谁!?”格林急得控制不住音量,地精嘴里的大老板,多半是个孔武有力的兽人。他可没把握能制服那样的对手,但即使一星半点的希望也只能抓着不放。他有种在赌局里押上全部的钱,却摸了把烂牌的感觉。
“你杀了吱吱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它虽然笨了点,却是个忠心的小跑腿。”语调优雅悦耳,同样的感觉,只有那圣骑士带给过他,而她是帝国境内唯一的精灵。老兵飞快转身,掷出了拷问地精的匕首。
穿罩袍的男人连躲避动作都没有,匕首撞到胸口,发出了碰到岩石的声音,掉在地上摔碎了。'法师!'老兵拔出剑,就要冲过去。
“低等种族总是这么粗鲁吗?”法师满不在乎的掀开兜帽,露出了深色脸庞和雪白的头发,红色瞳孔在月光下闪烁着。
'黑暗精灵!'格林一惊,停住步子。洞窟里的经历,让他牢牢记住了高等精灵的邪恶远亲。
“我相信我的帝国语,说得比你好多了。”黑暗精灵满意的看老兵放低了剑,他的声调居高临下:“听好了,人类,这个车队要去地方,在你们的称呼里,叫做帕那峡谷。现在,让我看看你不辞辛苦跟来的理由。“
法师走到格林身前,把手贴上他的额头。尽管黑暗精灵瘦削形似都市淑女,邪恶种族的触碰仍然让他屏住呼吸。
“嗯,很好,我记得人类都很重视家庭,亲人就是一切,对吧?“法师表情不屑一顾,但老兵却听出了羡慕的语气。黑暗精灵递给格林一瓶药水。
药剂冰冷异常,隔着玻璃容器,透出了黄色荧光,他不解的看着法师。
“喝了它,你可以更快的回去搬救兵。”黑暗精灵嘴角扬起,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或者什么都不做,过些日子,来给老婆孩子收尸,如果她们还剩下什么的话。“
布鲁克格林凶狠的瞪着法师,只换来黑暗精灵赶苍蝇似的挥手。法师对他没了兴趣,背过身查看被捆在树上的地精。无论这法师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只能照单全收。还是说冲进营地,面对几百个兽人和地精?答案显而易见。
他不敢举火照明,等找到了坐骑,已是摔的鼻青脸肿,忠实的马儿打着响鼻,抗议主人将它独自丢在这危险的地方。老兵安抚住坐骑,他重新捆紧马鞍,有东西从袋子里掉下来。格林弯腰去捡,原来是女儿的木头玩偶,老兵捏着失去下半身的木偶,突然笑了。是啊,有人是绝对不会拒绝他的。
他把木头骑士塞回马鞍,将药水整瓶喂给了马。布鲁克格林与小镇的住民,所依仗的微小希望,又加大了那么一点。
保护弱者,匡扶正义,方可称为圣骑士。
地精不想黑暗精灵主子看见它无能的模样,它用力挣扎,想要从束缚中脱身。主子笑了,吱吱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赶紧陪着笑。黑暗精灵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正对它,地精丑脸上的表情凝结了。
黑夜中,一道白光转瞬即逝。
吱吱是个好跑腿,吱吱知道的太多了……
注释: 1,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2,黑暗精灵的武器都有不耐阳光的特点,会随着日照时间增长,而逐渐腐朽,而不是这个法师的石肤术有多厉害。
第八章:往昔的重现
欧菲莉雅主母靠在座椅上,杵着下巴,空闲那只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籍此转移坐垫造成的不适。人类仆人笨手笨脚的动作加重了这种感觉。黑暗精灵纤细的指尖第三次接触了桌面,女仆竟还没倒满酒杯。迟钝的佣人本来只配喂蜘蛛,但如今,奴隶亦是稀缺资源。况且,这里不是幽暗地域,没有恐怖的巨型蜘蛛。黑岩城第四家族的主母,拿起杯子大发慈悲的抿了一口,奴隶女孩抱着酒瓶退到岩洞的角落,对刚才的死里逃生并知情。
“主……主母,你儿子和俘虏,到了。”一个地精跑进来跪倒在地。小绿皮的人类语言结结巴巴,完了还抬起头到处乱看。
“知道了。”主母忍着捂鼻子的冲动,把地精打发走。身后几个女儿可没母亲的耐性,一个个夸张的屏住气,小女儿还后退了几步。
'养尊处优惯了,不堪一用啊。'脸上,欧菲莉雅没显露出情绪,她站起身,心想总算能离开这堆散发着腥味的熊皮衬垫。折磨主母尊臀的腥臭毛皮,源自一头被绿皮酋长猎杀的黑熊。它本想献给主母当作披肩的,幸好首领的人类语言委实太过糟糕,主母装了糊涂,用这堆扎手的玩意儿垫了屁股。
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太阳不像绿皮那样惧怕黑暗精灵,它老实不客气的把光线撒落在每一位黑暗精灵女性身上。欧菲莉雅面朝东方,抬起头张开双臂,她满意的看到女儿们都照做了。记得刚到地表那会,必须用蛇首鞭威逼才行(当时还能使用)。家族的女性维持着这个姿势,主母称之为,适应新生活的修行。
“抱歉打扰你,母亲。”扎克纳夏斯巴农鞠躬:“俘虏送到了。”首席法师没有把恭敬的姿态维持太久,他很快直起身,脸藏在兜帽里,旁观母亲和姊妹们神神叨叨的仪式。
主母刻意晾了他一会,'改叫母亲了?你真是在人类中呆的太久,扎克。'欧菲莉雅克服了直视太阳带来的眩晕,维持住家族主母应有的体面,她说道:“辛苦你了,扎克,来的路上没意外吧?”
“如你所愿,一切顺利。”儿子的脸被兜帽遮住,看不见表情。
“跟主母说话,把脸露出来!“大女儿玛雅气势汹汹,但欧菲莉雅很确定她不是在维护主母的威严。
弟弟没有理会,法师抱着双手,姿势挑衅。当姐姐的恼羞成怒作势上前,右手习惯性的伸向腰间,她愣住了。
”怎么,找不到你的宠物蛇了吗?姐姐。“即使看不到脸,欧菲莉雅也能想象儿子得意的表情,玛雅气的满脸通红,却也不敢空手挑战法师,她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够了!“换做以前,主母乐见儿子给女儿吃瘪。玛雅身强体壮,信仰虔诚,是家族的首席牧师。假以时日,她必定觊觎主母的宝座。但如今是在地表,而非黑岩城,她不能坐视儿女们战成一团,削弱本来就少到可怜的战力。
“你们这些蠢货搞不清家族的处境吗?我不希望再有任何的争斗!我们要……互敬互爱。”黑暗精灵语里有十多个单词指代谋杀,偏偏没有一个是形容团结的,主母不得不借用了高等精灵语。欧菲莉雅欣慰的见到儿子仍慑服于她,男性黑暗精灵垂下双手,换了个恭敬的姿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儿子。“主母使用了母亲的语气,法师再次鞠躬。
“不过是个男性……”玛雅涨红了脸,仿佛觉得唾弃血亲的性别还不够,她补充道:“一个前任祭品。”
欧菲莉雅揪住玛雅的衣领,把她拉到眼前,两人离的如此之近,以至于能感到彼此间的鼻息。“我们没了神眷,可男性还有魔法,你最好别忘了!“欧菲莉雅瞪着女儿,直到她垂下眼睑,才松开了紧握的手。
主母曾是罗丝的高阶牧师,蛛后也对她有求必应,但如今第四家族失去了神的恩宠,虔诚与否都不重要了。欧菲莉雅主母活了四百年,见识了太多东西,若非她未雨绸缪,家族大多数成员,都不可能从第二家族和另外几个小家族的联合袭击中生还。主母带着她的大家庭逃到地表,她坚信能在这里能找回曾经的辉煌。
玛雅吞咽着唾液,艰难的克制住杀意,她差点就拔出了藏在皮靴里的锯齿短剑。只是她不确定如果当场杀掉主母,几个妹妹是否会支持她。况且还有扎克的存在,法师可不是能靠蛮力吓住的。'该死,当初这男孩生下来就该把他献祭了,要不是那傻女人阻拦……'
扎克不理会身后的骚动,他对女性的争权夺利毫无兴趣,反正他也从没喜欢过她们。扎克在脏乱的营地里找到了他的屋子。掀开门帘,见艾顿瓦肯杜伊斯正坐在他舒适的躺椅上,手里的酒杯飘出蘑菇酒特有的甜腻法师从幽暗地域抢救出来的存货。
“你回来晚了,法师。”武技长艾顿双脚搭在桌边,离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很近。
扎克无视武技长的问话,径直走过去拿起了法术书,反复确认没脚印后,才把它收回书架。忙完这些,他坐到艾顿对面的圆凳上。躲在屋子角落的仆人赶紧跑出来,给他也倒了一杯酒。人类女孩低着头,左边的脸颊有些红肿。法师盯着艾顿,目光锐利。
“放心,我对你的宠物没兴趣。你不觉得他们很像地表的猴子吗?”艾顿解释,武技长比法师壮了两倍不止,但他还是在扎克的逼视下收回了双腿。
“说吧,有何贵干?武技长。”扎克抬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少装糊涂,那事办的怎么样了?嘿嘿嘿……”武技长挤眉弄眼。
“……”惊讶于艾顿的直白,法师一时无言以对。
“怕什么,我试过了,这的人类没一个能理解我们语言。”武技长扫了眼站在扎克身后的奴隶,女孩惊恐的低下头:“至于那些牧师,她们只会抱怨要命的太阳,又因为被罗丝抛弃的破事,整天自怨自艾。不过,主母是个例外。”
“但她只有一人,我们可是人多势众。家族里的男性战士早受够了这帮女性,都愿意入伙。”艾顿说的兴高采烈。
“每一个人,你确定?”法师扬起一边的眉毛。
“当然啦!”艾顿斩钉截铁,目光停留在了剩下的半瓶酒上。
武技长拿走了珍贵的佳酿,他脚步轻快。留下扎克一人在椅子上发呆。'若不是哈其涅特死在黑岩城,武技长的位置哪里轮得到这白痴佣兵。'法师头又开始疼起来,一双温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轻柔的按摩他紧绷的颈部肌肉。扎克放纵自己沉溺了几分钟,:“谢谢,莫利,你回去休息吧。”法师用的是帝国语,他指向桌上餐盘里摆放的食物:“这些面包和熊肉,拿去和你弟弟一起吃吧。”
女孩抱着一兜东西离开了屋子。'好香的味道,看来我软弱的哥哥又喂她食物了,先是武技长,又是人类奴隶,自以为聪明的男性法师搞什么密谋呢。'在屋后某块巨石阴影里躲避烈日的维尔娜纳夏斯巴农,满足于窥探私密的成就感。她漂亮的小脑袋歪到一边,第四家族最小的女儿正在考虑,怎样利用这个发现,来为她攫取最大的利益。
克里斯蒂娜克制住让坐骑奔跑起来的念头,这真的很不容易。她能感到汉克投来的热切目光,虽然年轻人把仰慕之情表现的彬彬有礼,符合一个贵族应有的仪态,但仍让精灵非常不自在。
汉克是挺拔健壮的青年,要不是满脸雀斑和杂草丛似的棕色头发,几乎可以称得上英俊了。他是本地领主的小儿子,两个哥哥早已继承了家族的职位,在军中服役。哥哥们英雄好汉,弟弟也不甘落后。绿皮反乱后,他率领家族私兵保卫封地,与绿皮有过几次交手。领主的军队也是沃克能找来的唯一支援。其他正规军团因为绿皮异常活跃,都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境地。
精灵女子对于这位挺身而出的小贵族还是很感激的,如果他能够少一些殷勤的话。汉克青涩质朴不加掩饰的热情,已经让艾米莉看足了热闹,当天宿营时,克里斯蒂娜声称想去附近“散步”,汉克跳出来要护送她,精灵一再婉拒,青年贵族再三坚持。这场绅士精神的展示被看不下去的女法师打断了。艾米莉干笑几声,挽住精灵的胳膊,把男孩和他通红的脸留在原地。一旁的士兵们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众人的起哄,让汉克的脸更红了。
以前,两个女孩经常这么约着去“散步”。那时,里昂还活着,而她们是朋友,很要好的那种。
尽管精灵僵直着手臂,绷紧了腰部令法师很不爽,但她还是决定拿出年长女性的气度来。有趣的是,最初相遇之时,法师和骑士都只能算作小女孩。年长的女孩开口了:“感觉又回到以前了,哈?”艾米莉转过脸对着精灵,“你我一起走进树林,躲开男人的视线。”
出乎意料的,克里斯蒂娜露出了浅笑。艾米莉深受鼓舞,她玩闹着将精灵推向前:“快点哦,还怕我听到你尿尿?”看着精灵迎风摇曳的身姿突然僵硬起来,法师得到了恶意的快感。'还是这么纯洁啊。'
骑士躲到树后,解掉了腰间的武装带,她将皮带放在草地上。'弗林特不适合快速奔袭,我让他留在营地了。'精灵解开紧身裤的扣子,'胖法师和杰克回首都报告去了。只剩下艾米莉陪着我,'克里斯蒂娜蹲下去:“你……可以走远一点吗?”
第二天的气氛,因为斥候的报告紧张起来。民兵骑手回到大部队,带来了绿皮的动向。一支由上百个绿皮押送的俘虏队伍,正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如果绿皮们是去帕那峡谷的话,不久之后就会迎头撞上。
汉克摩拳擦掌,克里斯蒂娜却不这么想,他们这支小部队,算上领主家的私兵,也才三百出头。两人商议后,决定在绿皮的必经之路上打个埋伏。完美的计划,无可挑剔,如果精灵身边都是职业军人的话。
兽人砸下大棒,骑士接下了这一击,反手推出盾牌,打飞了绿皮的双手。精灵一剑捅穿了兽人的皮甲,刺进了腹部,克里斯蒂娜抽回武器,留下对手在原地等死。精灵女子抬头四顾,战场一片混乱,人类,兽人,地精,都自顾自的攻击最近的目标。
'全怪那个沉不住气的民兵弓手,他那么小,还不到十四岁!'克里斯蒂娜清清嗓子,想要发号施令,她尝试了几次,都被其他人的咒骂,高呼以及惨叫声给盖了过去。'这白痴小贵族,带的什么兵!'精灵掀起面甲努力寻找,看到那个“白痴小贵族”和一个民兵正背靠背的抵挡几个兽人的攻击。骑士调整了下呼吸,'我得去救他。'
“小娜,掩护我!”她听见法师的喊声,改变了方向。骑士举着盾冲过去,撞倒了准备一拥而上的地精。“你还好吧?”骑士将法师挡在身后,挥出一剑,逼退了当面的兽人。
“让开!”精灵赶快闪到一边,女法师猛地举起双手,两个拇指并拢,其余指头向两侧张开。绿皮们意识到了什么,嚎叫着发起冲刺,想要在施法完成前终结法师的生命。
艾米莉双眼圆睁,咒语脱口而出。高热的能量立刻吞没了冲来的绿皮,火焰呈扇形喷射,五尺之内,无一幸免。
不等精灵感叹,法师又从腰间的袋内掏出了新的施法材料,她举起右手,沙粒顺着指尖滑落。咒语同样念的飞快,骑士只听见了最后的词“……克来那威。”法师细长的手指对着前方划出一道弧线。负隅顽抗的绿皮转瞬间倒下许多,士兵们逼近了外侧的囚车,人类俘虏激动的叫起来,形势逆转了。
'好强!比几年前厉害多了呀。'高等精灵深受鼓舞,她转动了着剑柄,想要加入攻击的队伍。
“小娜,我需要你的保护。”法师冷静的声音留住了跃跃欲试的精灵。“就像以前一样。”克里斯蒂娜不用看,也知道艾米莉又在俏皮的眨眼了。她抬起盾,呼啸而至的弩箭击中盾牌,钉在了上面:“是啊,就像以前一样。”精灵女子小声的复述着。
'骑士为盾,法师为矛,战士……战士已去。'克里斯蒂娜咬住嘴唇,'爱,所以我便要独占吗?'她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注释:1,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2,黑暗精灵是生活在幽暗地域,也就是地下世界的种族。是信仰罗丝(也被称为蜘蛛神后)。黑暗精灵社会是母系社会,只有女性可以担任蛛后的祭司,男性地位低于女性。黑暗精灵的城市由几个大家族联合统治,彼此之间征战不休,失败一方会被彻底灭亡。
3,蛇首鞭是一种活生生的武器,由几条附身在其上的毒蛇组成,是蛛后祭司身份的象征。
4,艾米莉分别施展了“燃烧之手”和“沉睡”两个法术,不是什么高阶魔法,但混战的场合,火球术和闪电术这种打出去不用管的,都会造成严重的误伤,玩过博德之门系列,一定有心得(^_^)。
第九章:拯救与密谋
“我们哪儿也不去。”年轻的妇女用手梳理着小男孩脏乱的卷发,男孩和一个更小的女孩紧抱着她的大腿,使得她像极了护崽的母鸡:“骑士大人,可怕的绿皮到处都是,跟着军队才有活路。”很多人响应了她,剩下的即使没吭声,也都阴沉的点点头。
克里斯蒂娜寻找着汉克的身影,想要得到他的支持这都是男爵领的住民。青年的贵族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感激涕零的农夫脱帽跪地,争抢着亲吻他的戒指,年轻人忙于扮演英雄,没注意到精灵的窘境。'我能怎么办,兵力不够,分不出人手护送救下的平民回家,可哪有带着群老百姓打仗的道理?'精灵女子按住了额头,女人孩子们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艰难无比,'但我必须这样。'
有只手碰了碰她,格林压低嗓子,声音小到非人类的尖耳朵才能听到:“大人,就带上他们吧,都是女人和孩子的,而且……”老兵往一旁使眼色,她顺着看去,有几个汉克的兵在俘虏里找到了朋友和家人,涕泪四溅的抱成一团。“部队里有女人,当兵的也能吃的像样点。”老兵安慰了垂头丧气的精灵女子,不小心把她和法师也归进了挠裆粗汉的行列。
宿营时,负责分发晚餐的女孩把热气腾腾的炖肉装了满满一碗,递到了精灵手里,克里斯蒂娜点头致谢,小姑娘兴奋的满脸通红,她笨拙的行了个屈膝礼,推着锅子跑开了。精灵用木勺搅动碗里混合着肉,土豆以及卷心菜的乱炖,怀疑的尝了一小口,比起用铁锤敲碎才能入口的牛肉干强多了,她承认。
用餐完毕,营火边的聊天开始了,几个关于女人的下流笑话让营地里的气氛达到了顶点,精灵很确定有些大头兵已经笑岔了气。唯独精灵女子所在的圈子,所有人都严肃的谈论着天气,克里斯蒂娜掏出手帕擦干净了嘴,不咸不淡的应合了两句,便要告退。士兵们匆忙起立,目送她离开,精灵分明听到了几个人如释重负的换气声。'哼,男人。'优于人类的听觉,让克里斯蒂娜只能对色情段子照单全收,虽然很多内容都无法理解,但也足够让她低头走路了。
精灵找到了安置伤兵的帐篷,艾米莉早就在里面忙前忙后了。她指挥着几个农家姑娘更换绷带,清洗伤口。'真可惜,你该呆在篝火边大杀四方,让那些男人脸红的,'精灵恶意的揣摩。克里斯蒂娜并未打扰老友,她找到了一个伤势严重的士兵,走到了他床边。那人双眼紧闭,脸色白的已是遮不住皮肤下紫色的血管,士兵的腹部裹着几圈布条,被血染的通红,无法看出原来的颜色。精灵轻柔的按住了伤口。
“大地之母……”克里斯蒂娜闭上了眼,柔和的蓝光在她指尖泛起:“请治愈他吧。”伤者的呼吸逐渐平稳,陷入了沉睡。“把这绷带拆了吧。”精灵指示楞在一旁的兼职护士。她没有过多停留,继续找寻伤情危急的。她知道自己是这个队伍里,最接近牧师的存在了。精灵女子没有找很久,一个壮汉的右手被扭到了某种奇怪的角度,下嘴唇和牙齿不翼而飞,来帮忙的女孩用毛巾擦拭着他下巴上的鲜血和唾液的混合物。精灵默念起了祷文,圣洁的蓝光衬托下,她美的不像凡间的生灵。
帐篷里帮忙的乡下女孩都瞪大了眼睛,入迷的看着被圣光环绕的高等精灵。艾米莉默默的计数,'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太多了,又在逞强。'法师丢下了手中的绷带,摇醒了看得出神的女孩们,交待了她们应该特别留意的伤患。末了,她来到骑士身边,克里斯蒂娜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艾米莉把手搭上了精灵的肩膀:“小娜,去休息吧。”精灵固执的伸直了胳膊,她坚决的拉回了精灵的芊芊玉手,感受到了她轻微的颤抖:“你做的很好了,今晚就到这里吧。”
艾米莉扶着精灵走了出去,精灵女子整个的靠在她身上,加上盔甲的重量,法师就要支撑不住了。一双强壮的手臂及时出现,扶住了两个女孩。
“女士,就让我代劳吧。”是那个来求救的信使啊,艾米莉瞄了他一眼,不请自来的帮手架住了精灵的另一只胳膊,听说他的妻女也被绿皮抓走了,难怪总是阴着脸。老兵帮忙把精灵扶进了帐篷就走了。克里斯蒂娜躺在了床垫上,说什么都不起来。法师不得不弄醒她,强迫她脱掉了盔甲和贴身的衣服,精灵迷迷糊糊的抱怨着,栽回塞满稻草的枕头,打起了鼾。
艾米莉从行囊里找出了法术书,借着油灯的光线,翻了几页,忽明忽暗的光源让她忍无可忍,法师轻声细语的念出了某个字眼,一个纯白色的光球,从她的衣袋里飞起,升到了帐篷的顶端,艾米莉把注意力放回书本,准备看下一页。
“快跑,快跑,你们这些笨蛋。”精灵翻了个身,面朝法师,咕哝着梦话。艾米莉弯下腰,准备给精灵重新拉好被子。“……对不起,里昂,原谅我。”法师一惊,瞪着克里斯蒂娜,精灵女子拥有细长睫毛的杏眼紧闭,双手握在胸前,身体蜷曲的像初生婴儿。
“嘘……一切都会好的。”艾米莉轻拍着精灵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克里斯蒂娜身体逐渐放松,法师给精灵盖好了被子。
她盘腿坐回自己的床垫,继续翻动厚重的书本,默读那些发音古怪的句子。当初我就不该丢下这两个傻子的,法师本是心无旁骛的思绪,也泛起了波澜。
鲁道夫很想把眼前的信撕得粉碎,再揉成一团,砸到送信人的脸上,这家伙士兵的制服都没有,皮制的外套,插有羽毛的宽沿帽,超出肩膀的长弓和腰间的绳索,完全是猎户的打扮。主教反复查验了蜡封的印章,是边境男爵的家徽没错。他压下了不合身份的粗鲁念头,夸奖了信使能在战局混乱的当下,还能找到骑士团,着实了不起,然后让侍从带他去用餐休息。
泰拉在上,可别又提要让他小儿子参加骑士团了,主教用拆信刀切开了蜡封。'上次搬出了骑士团成员三十岁前不得娶妻的条款,让男爵大人知难而退,希望这次他别再来撞南墙了。二十岁才来做侍从也太老了点,我可是十六岁就得到马刺了……'鲁道夫展开了信纸。
“尊敬的鲁道夫阁下亲启……”哈,乡村贵族在礼节方面倒是无可挑剔。刨掉无意义的恭维和嘘寒问暖,男爵大人的意思只有一个,请求教会的骑士团去支援突击帕那峡谷的民兵。'一个小小的男爵竟敢命令国教骑士团?'连元帅阁下都不会轻易对半独立的教会武装指手画脚,鲁道夫接着读下去,“见鬼!”主教小声咒骂了一句,又赶紧为了用词不雅,向大地之母悔罪。男爵看似无心的提到了他的家族一直以来,对教会财物上的全力支持,信的末尾,他诚恳的赞扬了骑士团救民于水火的大无畏精神,又“不小心”指出了民兵的目标,是解救被绿皮绑架的百姓,并特别点出了前去营救的军人中,有教皇亲自册封的圣骑士,高等精灵克里斯蒂娜。
主教恨透了男爵乡下人似的小聪明,但身为国教武装力量的领导人之一,他怎能坐视平民惨遭屠戮,这两年骑士团吃穿用度,乃至军械供应,男爵大人都出力不小。私底下,他也明白帝国上上下下对高等精灵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尤其是皇后,传闻她本想认克里斯蒂娜做义女,还在教堂准备好了仪式,最后被首相以年龄相差过大为由,挡了下来。
他踱着步子,到了房间中央那巨大的橡木桌边,桌面上钉着一副羊皮纸绘制的地图,代表帝**队的红旗沿着边境山脉逐个排开,和绿皮部落的黑旗对峙。一个年青的骑士正根据手中信件来移动旗帜的位置,大多数的地方,红旗都被数倍于己的黑旗包围了。鲁道夫见他叹了口气,接连推倒了三面红旗。
他双手按着桌边,研究起一片纷乱的战局。本已被赶进群山的绿皮,毫无预兆的倾巢出动,将帝**队的防线渗透成了筛子,做为封锁线枢纽的兵营反被围攻,少数几个没被攻击的部队,例如主教麾下的骑士团,则成了救火队,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帕那峡谷……帕那峡谷……”年青的骑士听见了主教小声的念叨,他用手上细长的木杆,准确的点出了主教所要寻找的目标。
“阁下,帕那峡谷外的帝国大道,”骑士尽职的介绍:“有一个军营,驻扎有三百骑兵和两倍于此的步兵,根据今早送来的信……”年青人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突然哑了。鲁道夫从他手里拿过信,纸上的短短几句话,透露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骑士用木杆推倒了红旗,留下了旁边的五面黑旗。附近还有一面红旗,它孤零零的,离绿皮不太远。
“史蒂夫!”骑士被主教突然提高的音量西吓了一跳,他转向指挥官,站的笔直。“去告诉戴维斯爵士,请他带着手下的人即刻出发,援助当地驻军和民兵,托马斯爵士所部预计三天后归队,那时,我将带领余下人马跟上你们。”年青的骑士右手在胸口碰了一下,领命离开。
“……还有,你也一起去。”主教又叫住了骑士,史蒂夫脸上出现了兴奋的表情,鲁道夫看着年青骑士跃跃欲试的模样,却总觉得发音困难,他克服了这个障碍:“一路小心,儿子。”做父亲的背过了身,他必须保持住骑士团大主教的威严,不能公私不分。
“遵命,父亲。”年青的骑士耸耸肩,离开了。男儿当披坚执锐,为国杀敌,功名利禄,乃至怀春少女那颗骚动的心,还不信手拈来。年青人满脸是对未来的憧憬,附有钢片的长靴踩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咔咔作响。
“欧菲莉雅纳夏斯巴农。”来人无礼的直呼主母之名,未经允许就坐进她身旁的椅子。
“噢,我亲爱的凯兰迪尔。”主母留意到他在偷瞄自己的大腿根,便刻意交换了一次左右腿的位置,她的薄纱短裙本就没有遮住太多,洞穴里寥寥无几的火把,让主母完美的**若隐若现。来人控制不住的吞咽口水,欧菲莉雅嬉皮笑脸的玩弄着胸前的衣扣,打算将这诱惑的游戏更进一步。
客人调整着坐姿,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她有些失望,自从在幽暗地域失去了宠爱的侍父后,主母身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中意的男性了。这烦躁不安的高等精灵,愈发看得顺眼呐。
“陛下对你非常失望,欧菲莉雅。”精灵流利的说着黑暗精灵语。
“是吗?”主母给客人斟满了酒,她俯身递过去,故意放慢动作,给了男性充足的时间,观赏她晃动的胸部:“请转告尊贵的陛下,我的家族一直小心谨慎,不知道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欧菲莉雅声音甜腻,简直是撒娇。
仿佛提起精灵王,就能得到信念似的,凯兰迪尔从黑暗精灵要命的诱惑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端正了坐姿,再次开口,语调严肃,充满了责难:“陛下只欲剪除国贼之女,尔曹肆意妄为,驱使下位蛮夷,攻伐人类,轻启战端,致使生灵涂炭,有违上国仁爱之心。”凯兰迪尔说顺了嘴,成了文绉绉的高等精灵语。
'看来地表的妖精,都是只会谈论诗歌的伪君子啊。'欧菲莉雅也用起了客人的语言,脸上带着最真挚的表情:“凡人珍视那罪女,自我除掉她母亲后,便对她严加看护,加之吾等族人在地表行动不便,故不得以……”
凯兰迪尔伸出了食指,主母识趣的收声:“黑暗……精灵,“客人换回了主母的语言,也许他更喜欢幽暗地域直白的表达方式,“我不是来听你的阴谋诡计的。”客人起身,靠着天生的夜视能力,他发现了缩在阴影里的人类女奴,凯兰迪尔皱起了眉头。
“尽快完成你的任务吧,欧菲莉雅。”高等精灵捏住了挂在胸前的宝石,淡紫色的闪光带走了他。
“该死的地表妖精在哪儿!?”玛雅冲进了主母的房间,手里攥紧了她的锯齿短剑:“我要把他的心脏献给罗丝,重新赢回真神的眷顾!”
只一扬手,主母戴在无名指上的魔戒便释放了其中的法术,长女勉力躲开了首轮攻击,后续的光弹照样把她打的倒地不起。'凯兰迪尔的礼物真是不错,我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谢谢那个小白脸。'欧菲莉雅瞥了眼在地上呻吟的女儿,走回自己的座椅,从钉在椅子下方的暗袋中,抽出了张卷轴。
身后响起乱哄哄的脚步,她剩下的三个女儿出现了,姑娘们看着倒地的姐姐,神态各异,没有谁想过要扶起她。玛雅爬向房间的边缘,靠着岩壁撑起了半截身子。欧菲莉雅扯掉了捆住卷轴的丝带,女儿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长女尤甚。
“这样的卷轴,我还有几张。”她看到玛雅的脸变成了黑红色,但欧菲莉雅主母意犹未尽,她接着说道:“不知道我的哪一个女儿,想要变成席娜菲那样的蛛化精灵,为家族继续出力?”女儿们惶恐的向母亲请安,得到允许后,尽量放慢步子,离开了主母的岩洞。
长女努力尝试用双手,赶上她的妹妹们。欧菲莉雅丢过去了一瓶红色的药剂。“喝了它,或者……”主母邪异的笑起来:“去找扎克,我的好儿子一定不会放着他姐姐不管的。”
注释:1,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2,正统的龙与地下城中,不存在所谓的蓝瓶,法师每施展完一个法术,便会忘记,非得充分休息后再记忆不可。当然,她也可以重复记忆同样的法术,但之后,也会因为遗忘,无法再次施展。相信玩过《博德之门》和《无冬之夜》的朋友深有体会。
3,第四家族作为黑暗精灵内斗的失败者,家族的牧师的确失去了直接向罗丝祈祷的资格,但仍然能使用魔法道具和卷轴。
4,卷轴分为存储魔法和存储神术的,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容器,但仍然需要相应的职业和正确的口令来启动。绝对不会出现文盲战士背着几十个火球术卷轴把法师炸上天的笑话。
5,蛛化精灵,是一种上半身是黑暗精灵,下半身是巨型蜘蛛的悲惨生物,通常用来惩罚不信仰罗丝的叛教者。
第十章:誓言
维多利亚循着弟弟的声音,穿过了石制的拱门,来到了外面的花园,园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弟弟的身影。女孩又跑进了梧桐树组成的回廊里,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午后的阳光。她在树木之间的阴影中钻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找到弟弟,她有点厌倦这个游戏了。
“爱德华?”小女孩把手搭在嘴边,放声大喊:“爱德华,你在哪儿?”
女孩又叫了两声,除了风擦过树梢的呼啸,什么都没有。她沿着树墙继续往前,百无聊赖的伸出手掌,任由枝条挨个划过她的指尖:“出来吧,要是错过你的训练,詹姆斯爵士会生气的哦。”不远处的拐角有踩断树枝的声音,维多利亚得意的笑了,她把浓密的褐色卷发撩到耳后,弓下身子,蹑手蹑脚的靠近。
“哈,逮到你了!”维多利亚从树后跳出来,可她从未见过眼前这穿着黑色外套的高个男孩。不,也许只是灰色的,'天呐,他的衣服实在太脏了。'她的意外出现让男孩惊慌失措,他飞快的提起了放在地上那个鼓囊囊的包,转身就要逃跑,爱德华出现在了男孩的后面。尽管矮了对方一截,可弟弟毫不畏惧,他把小手叉在腰上,口气充满了威严:“我命令你……”,小偷推倒爱德华,瞬间跑的不见了踪影。维多利亚顾不得害怕,她提起裙子跑过去,跪到了弟弟身边,爱德华捂着头呻吟起来,她害怕的抱紧了弟弟。
“来人啊!”小女孩哭喊:“快来人啊!”
皇后接过侍女双手奉上的热毛巾,用力挤出了所剩无几的水分,这才敷到儿子头上。王子的仆人立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若非爱德华和维多利亚再三求情,可怜的跟班早被拖出去抽鞭子了。爱德华说是他命令仆人和卫兵不准跟来,至于维多利亚,皇后叹口气,谁能无视女儿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呢。
主教尊驾亲临,效果自然立竿见影。爱德华喝了点混有火腿的奶油浓汤后,睡着了,剩下一屋子为他牵肠挂肚的人。姐姐低头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仍由垂下的长发遮住自己。皇后用毛巾擦拭着儿子的脸,她腾出一只手摸索着爱德华的后脑,肿块散了。'可恨的小偷,竟敢能跑到皇宫后花园,把我的孩子打昏,这可是我的家!'
一个禁军轻巧的走进了房间,凑在皇后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维多利亚抬起头看着他们,发现母亲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皇后把毛巾交给了侍女,站起了身。
“维多利亚,亲爱的,照顾好爱德华,妈妈出去一下。”皇后低头看着维多利亚,脸上笑容很勉强。
“妈妈,是不是抓到那个男孩了?”公主小声问道。
“嗯……”皇后敷衍着,走到了门边。
“你们能宽恕他吗?母亲。”维多利亚鼓足勇气,也跟了过去。
“孩子,那人做了错事,就必须受到惩罚,这也是我们皇家的义务,你难道忘了老师教的吗?”母亲停下脚步,语气不善。
维多利亚低着头,双手缠在一起:“可,可是,我听说城里很多人在饿肚子,也许他只是想拿点吃的。”她抬起头,乞求母亲:“德瑞克牧师也常说,上位者要有怜悯之心。”
“……好吧。”母亲的表情软了下来:“我会告诉罗根总管的。”
女孩脸色一亮,她感激的行礼,坐回了弟弟身边。皇后最后看了眼姐弟俩,离开了房间。报信的禁军在前面带路,皇后面色冷峻,即使跟随她多年的侍女,也小心的保持着距离,亦步亦趋。
“爱德华。”维多利亚握住弟弟的小手:“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就像圣骑士克里斯蒂娜小姐那样……”公主最后的声音几不可闻,形同耳语。
士兵们击退了绿皮的又一波攻势,它们在森林里聚集成群,拿着粗陋不堪的武器,乱哄哄的冲过来。每当有头目模样的被击杀,剩下的地精和兽人就不管不顾的四散逃命,丢下一地尸体和受伤的同伴。
克里斯蒂娜用力甩着剑刃上粘稠的鲜血,抬手止住了想要追击的人。营地里有平民需要保护,己方人数稀少,仅能维持防线。幸运的是,绿皮似乎失去了进攻的勇气,逃得不见踪影,一些胆子大的女人跑来帮忙,她们接手了照顾伤员的任务,但是又被遍地的尸体吓得捂住眼睛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绿皮的,还的有年青姑娘因为受不了血腥味,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带着群老百姓真不方便,'精灵想着,'等这仗打完,尽快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当兵的来回走动,用武器戳着躺在地上的绿皮,但凡有反应的,统统被补刀,一小群命大的绿皮丢了武器跪在地上,有个兽人操着磕磕绊绊的帝国语,祈求饶命。汉克的兵围拢过去,用矛柄和剑身殴打它们,兽人和地精抱着脑袋缩成一团。民兵觉得玩够了,有人举起了剑。
克里斯蒂娜咬紧牙关,圣骑士无法容忍不荣誉的杀俘,她正欲开口制止,一块盾牌大小的石头,破空而至,砸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发出了巨响。举剑欲刺的民兵愣了一下,求饶的绿皮趁机撞倒了他,逃掉了。
第二块岩石飞来,克里斯蒂娜一侧身,堪堪躲过。她身后的人可没这种高等精灵的反射神经,石块掠过了一个女人的头部,带飞了她半张脸,又砸倒了两个士兵,才不甘心的停止了滚动。接着,第三块,第四块……形状不一岩石,以一种稳定而致命的频率,划过天空,砸向人群。
“找掩护!”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奔向最近的大树和巨石。有个小女孩抱着头蹲在地上,克里斯蒂娜飞奔过去,拽起她就跑,石弹接踵而至,精灵感觉到了被溅射而起的泥土,狠狠的撞上了她的后背。她拉着小女孩跑到了一块岩石后面,精灵认出了这是昨天帮助分发晚餐的人。小姑娘脸色苍白,大口的喘着气。她握紧了骑士的手,隔着铁手套克里斯蒂娜也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无助。
空地上没了人,石头也不再砸过来。克里斯蒂娜从掩体后探出头,远处是一片树林,能看到绿皮在树木之间乱窜。
“绿皮的投石机。”艾米莉从某棵树下一溜烟的跑到她身边,敏捷的不像个穿着长袍的法师。
“你有办法吗?”克里斯蒂娜把小女孩抱在胸前,安抚着她。
“看不见目标,怎么施法。”艾米莉像看白痴一样瞪着她:“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被砸倒的人大声呼救,有勇敢的士兵冲出隐蔽处,想要施以援手。然而,石弹又来了,于是,空地上多了些惨不忍睹的尸体。
精灵怒不可遏,可身下的小女孩死抱着她的腰不放,艾米莉也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伤者绝望凄惨的呼救,折磨着克里斯蒂娜,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法师,指望老友能做点什么。艾米莉撅起嘴,你如何拒绝一个只看几眼就想将之拥入怀的生物。
女法师踮起脚尖,从岩石后探出了脑袋,林木很密,根本找不到投石机的位置。矮小的身影在树丛中来回跑动,'也许是这些地精给投石机指引目标,借着森林的掩护,还能防备我们的弓箭,就是法术也未必能把它们全部解决。等等,它们躲在一堆木头里,嗯……'女法师想到了什么,她窃笑着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施法材料。
树木剧烈燃烧而产生的浓烟遮蔽了天空,绿皮藏起来的投石机暂时无法射击了。艾米莉拍拍手,搓掉了掌心残余的硫磺粉末,人们将伤者抬起,转移到后方的营地,女人们忧心忡忡的跟在边上。法师见有人牵来了骑士的白马。'疯了吧,难道她还想进攻?'
艾米莉扯着骑士的手,将她拉到一边。法师不想让别人听见她质疑事实上的领导者,艾米莉压低了声音:“趁现在撤退吧。”
“撤退?”圣骑士重复着她的话,眯起了眼睛。
“小娜,我们带着这么多平民……”艾米莉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出乎法师意料,克里斯蒂娜突然笑了,但很苦涩:“我知道,正是为了他们,士兵们必须战斗,绿皮一向恃强凌弱,如果我们现在撤退,它们追过来,那些女人和孩子,能跑得了多远?当兵的带着群老百姓,也走不了太远的。”女法师闭上眼睛,因为自己竟然忽略了这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垂头丧气。骑士从士兵手里接过缰绳,她翻身上马。
“士兵们!”精灵开口,人群安静了下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浓烟很快就会散去的。”她指向前方的树林,因魔法而起的火势正逐渐减弱。
“我们要主动出击,去捣毁那些投石器。”精灵女子简短的说完,便不再作声。沃克营地来的士兵找好了各自的马匹,在她面前排成了两列,这点人不够,太少了。精灵望向汉克,领主的小儿子戴好头盔,加入了队伍,他身后的民兵拖拖拉拉,只有几人上前。汉克叫着其他人的名字,那些人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年青的贵族咬牙切齿,他从马鞍上取下鞭子,要去教训不争气的部下,克里斯蒂娜制止了他。
'我要他们做的事太艰难,这些人看到了被砸的稀烂的尸体,所以害怕了。他们不是惯于服从的士兵,很多人只是贵族领地里的猎手、农夫,据说还有赎罪的犯人。'精灵解开下巴上的扣带,'换做里昂的话,他只用举起剑,大家就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而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玩骑士游戏的小女孩罢了。'她取下头盔,丢到了地上,饰有凤翅的白盔碰到一块坚硬的石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一阵风掠过了战场,吹乱了精灵女子白金色的长发,她用丝带把长发扎好:“不消灭这群绿皮,它们就会一直追着我们。女人和孩子跑不快,带着她们,大家都走不了。”精灵女子质问:“有谁打算丢下女人逃跑吗?!”
“绝不!”很多人愤怒的喊着。
一袭紫色法袍的艾米莉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她对精灵点点头。克里斯蒂娜拔出了剑:“你们与我一起吗?”
“任你差遣,女士!”汉克梗着脖子的高声回应。
“你们跟随我吗?!”克里斯蒂娜举起了剑,指向天空。
“誓死追随你,大人!”更多的人跳上了马背,没有坐骑的士兵也握紧了武器,站的笔直。
“懦夫们,要让一个姑娘替你们打仗吗?既然这样,回家找妈妈喝奶去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老兵,发出了怒吼。人群后方的几十个民兵挣脱了家人的拉扯,铁青着脸跑上前。
圣骑士来到汉克身边,年青的贵族脸涨的通红,满脑子充斥着激情澎湃的思绪。克里斯蒂娜自马鞍上俯下身,汉克发誓她身上散发着桂花的香气。精灵接下来的话让年青人从头凉到脚:“施密特先生,你带着步兵留守,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你一定要掩护平民逃出生天。”
贵族震惊的看着精灵,女孩一歪头,等着答案,汉克清醒过来,他对克里斯蒂娜行了军中的礼仪:“施密特家从未出过抛弃领民的人,即使需要以命换命。”
高等精灵笑了,'男人总是这样,许下一个又一个的豪言壮语,然后丢了性命,留下我们女人守着棺材掉泪。'精灵对那一天的记忆,只剩下胸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里昂远去的背影。精灵回到了集结完毕的队伍前,她的视线扫过了每一位士兵,默默的记下了他们的长相。精灵一挥手,骑兵队伍开始前进,老兵格林举着一面绣着雄鹰的红旗与她并肩而行。法师也爬上了一匹马,跟在队伍后。
烟雾散开了,红旗猛地挥下,骑兵们加速冲刺,远处的林子里,数目众多的绿皮端起了十字弩,天空中又传来了投石机发射的巨响。
注释一: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第十一章:两个女人的战争
艾米莉抓紧了缰绳,以法师的标准来说,她的骑术很好了,但跟随军队冲阵实属首次。树林里的兽人举着十字弩就要发射,一马当先的克里斯蒂娜必然首当其冲,最要命的是,她还没戴头盔。颠簸的马背不是个良好的施法平台,但艾米莉仍进行了尝试。
法师施放出一个幻象,在绿皮眼前,硬生生将骑兵的规模扩大了数倍。兽人困惑的眨眼,高速接近的骑手不会给它辨别的时间,兽人扣动了扳机,身边的同伴也照做了。弩箭中的绝大多数都撞上了空气,被击中的镜像随即消失。绿皮射手低下头,踩住十字弩机头的套环,双手上箭,这对于强壮的兽人来说并不困难。
虽然刚才差点落马,但艾米莉还是掏出了新的材料。她空出左手捏紧了兔毛和蝙蝠粪,右手前伸,为此不得不夹紧了腿,趴在马背上防止掉下去。法师念道:“凯尔,咖顿,所苏恩,苏,卡……”一阵剧烈的颠簸,让她差点咬到舌头。艾米莉只好放弃法术,搂住了坐骑的脖子。第二轮弩箭射出,打破了所剩不多的镜像,也终于有了实际成果。
坐骑跃过了倒地的人,带着艾米莉冲到前排,法师没了掩护。她取下挂在腰间的魔杖,树林就在几十步开外,冲进去就安全了。成群的地精从树后窜出来,在兽人射手前排成了单薄的防线,阻挡逼近的人类。骑兵们的长枪击溃了它们,即使大多数民兵没有制式武器,地精的短矛也没起什么作用。
艾米莉抬起魔杖,红水晶中喷出的飞弹击倒了举矛欲刺的地精。一个兽人趁虚而入,它手里拿着没来得及射出的弩箭,手无寸铁又没片甲护体的女人显然是个好目标,等法师看见它时,只来得及调转了魔杖的指向。兽人跳了起来,艾米莉盯着锋利的箭头,启动的咒语卡在了发干的喉咙里。
一柄铁叉顶进了兽人的头部,农具随之扯断,民兵骑士及时脱手,换上了长剑。他对艾米莉点头微笑,示意她跟上队伍。法师停了一小会,让狂跳的心脏回到原位,她摇晃着因为恐惧而绷紧的脖颈和手臂,长出了一口气。
骑兵跟着溃逃的兽人,冲过树林,进入了林间的开阔地,大群惊慌失措的绿皮和几十架战争机器暴露在他们面前。兽人和地精的数量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克里斯蒂娜可不打算给绿皮思考的时间,她再次高举起剑:“跟我来!”精灵率先杀进了绿皮的集群。一个首领模样的兽人站在投石机旁,试着用蠢脑袋思考人类的突然出现,只一瞬,飞掠而过的圣骑士便让它身首异处。
首领身旁的兽人叫喊着扑向骑士,很快就被跟进的骑兵斩杀殆尽,剩下的绿皮转身就跑。克里斯蒂娜领着骑兵穷追不舍,每一个不够快的绿皮都被砍倒,她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长剑向下刺出,被击中的地精滚到了路边。精灵换了个方向,把剑放平,依靠马的速度,轻易的划开了兽人不合体的锁子甲,在它身上开了一条长而深的口子。兽人倒在了马蹄下,被踩的血肉模糊。克里斯蒂娜又把剑柄砸到了另一个兽人的头上,将它打倒,精灵的坐骑跑的更快了。绿皮没命的奔逃,留下了无数的后背和脑袋等着骑兵去收割。
她恨透了兽人,恨透了地精,它们背叛帝国,挑起战端,掳掠成性,滥杀无辜……它们夺走了精灵的爱人!克里斯蒂娜的长剑刺进地精的后背,她的坐骑践踏倒地的兽人。她要复仇,她要杀尽这些肮脏的生灵!高等精灵碧绿色的双瞳里只余下了一抹血红。
格林肩扛军旗,紧跟着圣骑士。精灵狂热的追砍逃敌,她优雅而致命的武技,为这场血淋淋的屠杀增色不少,但她太专注于杀戮了。老兵赶上她,与之并排。
“大人?”老兵喊她,精灵继续劈刺,似乎没有听见。格林对上精灵的眼睛,那双杏眼曾经摄人心魄,如今却是一片空洞。克里斯蒂娜俯下身,劈开了一个地精的半边身体,仍由它惨嚎着滚进草丛,骑士继续向前。
“大人!克里斯蒂娜小姐!”格林大力拍打骑士的护肩,总算引起了精灵的注意。两人四目相对,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凶光令老兵不寒而栗,不过很快的,她又恢复成了善良可人的克里斯蒂娜。
精灵的胳膊酸痛无力,流出的汗浸透了内衬的衣物,被她留在身后的绿皮,没有哪一具是完整的,中年的老兵看她的眼神,是敬畏,抑或恐惧?士兵们越过了她,将追逐继续下去,老兵加入了大部队。队伍跟着军旗前进,所到之处,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偶尔有胆大的绿皮想要反击,很快就被卷入逃命的浪潮,身不由己。
“挺顺利的嘛。”大局既定,法师便不想浪费宝贵的法术,她留在了骑士身边。
“是啊……”克里斯蒂娜看着战士们高歌猛进,跑得不够快的倒霉鬼被砍倒,踩烂。她再次感到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圣骑士不该如此,这也太过……疯狂?'陌生的词语窜入了她的脑海,怎么也摆脱不掉。'啊,'她回想,'惊恐的绿皮拼命的逃啊,逃啊,我追了上去,将它们砍得支离破碎,如同孤儿院里的扯线木偶……'精灵歪着脑袋,想得入了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现在了她的嘴角。
艾米莉看到了骑士脸上的表情,她也称得上久经沙场,对这种扭曲的笑容见的太多。'很多人执念太深不能自拔,以为复仇是醇厚的烈酒,沉醉其中,失去自我。'眼前的精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手握成了拳头,时不时发出几声傻笑。法师从马背上探过身,抱住了克里斯蒂娜,她用尽全力,精灵放弃了抵抗,软在她怀里。
克里斯蒂娜在老友的怀抱里放松了一会,然后她轻柔的推开了法师。
“该撤退了。”精灵清清嗓子,观察起战场的形势。操纵和保护投石机的绿皮被扫荡一空,但靠着周围密集的林木,它们轻易的从追逐中脱身,战果并不大。骑士踩着马镫站起来,她双手搭在嘴边,做喇叭状。
“让我来吧。”法师笑着将手指向天空,她有点得意。
用了两次火焰箭,才召回了所有人。士兵们把投石器集中起来,浇上了灯油,艾米莉施放了记忆中最后的一发火焰箭。天色逐渐的暗了,四周林木之间的阴影变得厚重起来,等到黑夜降临,这昏暗无光的林子就不会再属于人类。骑兵们将牺牲的战士绑上马鞍,从原路返回。
人们在太阳落山前,尽可能的远离那片树林。马匹都让给了重伤员和孩子,女人背着补给,士兵披盔戴甲,轻伤的人也拄着武器坚持步行。入夜后,借助月光,队伍点着火把前进,直到斥候通报再也看不到绿皮的踪迹为止。
扎营后,精灵安排了双倍的人手警戒。克里斯蒂娜治疗了伤者,她回到营火边,拿出配剑仔细的打磨。汉克一再向她保证,手下的猎人能在几里外就闻见兽人的臭味。艾米莉翻动着厚重的法术书,劝她快点去睡。老兵自愿站了第一班岗。她谢绝了所有人的好意。'我是这里唯一能够夜间视物的,怎么能够躺下。'
克里斯蒂娜被脑后的不适感惊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枕着法师的大腿,身上盖着一个薄毯子,艾米莉也睡着了。天色大亮,已经是早晨了。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有人殷勤的递给她一碗热汤仍然是同一个女孩。短暂的对视让那孩子红了脸,女孩低下头用大勺搅动着营火旁的铁锅。
营地里的气氛很轻松,掺杂着喜悦。对当兵的来说,救下被虏的平民,又捣毁了绿皮的战争机器,称得上大胜了。精灵小口喝着汤,只有格林郁郁寡欢,他坐在被扑灭的火堆边,用匕首削着一截树枝。帮厨的姑娘收走了他面前的空碗,老兵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回应。
'他还有妻子和两个女儿要救,'克里斯蒂娜吹散碗里冒出的热气,快速吃完了早餐。
“啊……………”她转过头,艾米莉大张着嘴向上舒展双臂,毫无淑女风范的打着哈欠,这个动作展现了法师饱满的胸部曲线,立刻就吸引了在场男性的目光,精灵女子突然觉得很不爽。
“克里斯蒂娜大人。”汉克从她身后跑来,一脸讨好的笑容:“你的计划成功了,我的人刚刚回报,到处都找不到绿皮的踪迹,它们逃跑了。”
克里斯蒂娜却高兴不起来,她原本只打算一击脱离,再带着平民撤退,找个城镇等待大部队到位。这里离帕那峡谷也就两天的路程,绿皮该只多不少才对。敌人却放过了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想到了前几天汉克提起过的援军。当时,年青的贵族一脸得意,把这事作为炫耀的资本。
精灵手忙脚乱的跑到艾米莉身边,不顾抗议,从法师的包里翻出了地图。她飞快的浏览着手中的图纸,扫过了上面的山峦,深谷,河流和道路。克里斯蒂娜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猛地起身,正陪着她一起看的汉克和艾米莉也站了起来。
“男爵大人什么时候派出的信使?”精灵焦急的问道。
“十多天前吧?和我一起离开城堡的,罗宾是个好手,他肯定能把信送到……”汉克跟不上她的思维。
“施密特先生,请现在就带着你的人护送平民离开。”克里斯蒂娜拿定主意,她没有时间浪费了。“绿皮不会再追来了,我们就此告别。”
汉克还想说什么,精灵女子用眼神止住了他:“带他们回家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两支队伍分开了,汉克和他的部下会护送老百姓去投奔最近的城镇。克里斯蒂娜和艾米莉将带走沃克营的正规军。尽管有些不舍,但战争年代,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民兵挥着手,女人抹掉眼角的泪,孩子们拉住了母亲的裙摆,人们交换祝福的话语,也许将来再也见不到彼此。
圣骑士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可她不能坐视骑士团走入陷阱。自打母亲去世后,教会的骑士团,已是精灵最接近于家的存在了。
'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里昂,难道我注定了什么都留不住吗?神啊……'克里斯蒂娜挥动了马鞭,忠诚的白马感到了主人的焦虑,它加快了速度。
峡谷在北,鹰旗向南。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注释二:魔杖是事先储存魔法的容器,不耗费材料,只需根据口令启动。
注释三:兔毛和蝙蝠粪,艾米莉本来打算施放连锁闪电的。
第十二章:皇家的慈悲
史蒂夫跌跌撞撞的走到河边,腿一软跪了下去,水面映出了他的脸,头发凌乱,半边被烟熏黑,另外一半则血迹斑驳。他捧起水,清洗面部,搓掉干结的血迹与烟灰。冰冷的河水滴到了头上的创口,他抽动了一下。
骑士清洗完毕,取过腰带上的水囊,放进河里。从上游飘过来一个人,穿着红色的罩衣,左眼插着一根箭,乌鸦站在他脸上,啄食他完好的右眼。史蒂夫扔出水囊,赶走了食腐的鸟儿。喉咙干渴的好像裂成了几块,但他也不敢饮用被污染的水源。
他正想离开的时候,河水的流速加快了,带来了更多的尸体。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流,也渗进了混浊的颜色。他试着从这些尸体中,找出张熟悉的脸。有具尸体受累于其上的盔甲,被伸进水中的一截树干拦住了,激流和树枝争夺着控制权,使得尸体在水中翻动,露出了脸。虽然被水泡的发胀,史蒂夫还是认出了戴维斯爵士的大鼻子。
他踏进水里,拉住了戴维斯爵士僵硬的手臂,'至少得让爵士摆脱喂鱼的下场。'史蒂夫用尽全力往岸上拖移尸体,湿滑的河床让他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水没过了头顶,这个动作拯救了他。一队兽人正沿着河边走来。
兽人有二十个之多,它们对着河中的尸体指指点点,放肆的大笑。史蒂夫藏在戴维斯爵士下方的水里,一动都不敢动。有兽人注意到了河边的足迹,它大声招呼同伴,兽人聚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似乎在争论谁该下水。它们在河面上来回寻找,有几个兽人取下了背着的十字弩,史蒂夫觉得他的肺就要爆炸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巡逻队停止了搜索,循着号角声的方向跑远了。
史蒂夫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手脚并用的爬上岸,河水顺着下巴和盔甲滴落。他抬起头查看四围,再也找不到兽人或者地精的踪迹,那声号角多半是催促绿皮集结的。他躺在河边的泥地上,拼命的喘着气。拜他所赐,死掉的爵士摆脱了树干的束缚,顺着河水飘走了。
他抬起手,随即垂下,一天一夜的东躲西藏,早已没了多余的力气。他躺倒在河边的泥地里,四肢如灌铅般沉重,盔甲压的他无法呼吸。史蒂夫摸到了胸甲的扣带,却怎么也解不开。他从刀鞘里掏出了匕首,搭在了胸甲的接合处。
不远处传来了金铁交鸣的声音,他停下动作仔细倾听,除了兽人的嘶吼,里面还夹杂着人类的叫喊。史蒂夫双手撑住身体站了起来,接踵而来的眩晕害得他两眼一黑,差点栽倒。他检查起了武器,佩剑还在原处。
没了盾牌和头盔,他也只能将就。史蒂夫晃动手腕旋转佩剑,加快血液循环。'与其东躲西藏,苟且偷生。不如手持钢铁,奋起一搏。'骑士握紧了剑,挺起胸膛,向着交战的方向前进。
敌人出现了,一个地精捂着受伤的手臂,向史蒂夫的方向跑来,它惊慌失措,完全没注意到骑士。史蒂夫划伤了它剩下胳膊。地精怨毒的瞪着他,换个方向继续逃跑。他无暇去追,成群的地精冲了过来。
地精们无视人类的存在,绕过他跑开,史蒂夫瞄准一个掠过身边的矮个子,挥出武器,对方心不在焉的用盾牌挡了一下,逃的头也不回。因为树林的遮挡,他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但从地精亡命奔跑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援军来了。
'父亲和骑士团主力终于来了。'史蒂夫热泪盈眶的向前奔跑。与迎面冲来的兽人撞了个满怀,摔在地上。严格的训练使他避免了后脑着地,但这也只是没让他当场昏过去而已。
这兽人穿着褐色的皮甲,头盔不知道去向,露出了它暗绿色的光头。兽人愤怒的喷着鼻息,像个遭到挑衅的动物,它抡起了粗大的木棒,上面歪歪斜斜的钉着些尖刺。
木棍砸了下来,史蒂夫往左侧滚去,躲过一击,溅起的泥土打的他耳朵生疼。兽人气的大叫。野蛮的生物改变策略,它用与体型不相称的敏捷,踩住了骑士的胸口,若非隔着胸甲,史蒂夫的肋骨都要被踩断。
野兽露出了尖利的犬齿,嘲笑着在它脚下扭动的人类。它再次举高了狼牙棒。脚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它丢掉了木棍,看见靴子上插着把匕首。
趁着兽人抬脚的功夫,史蒂夫挣脱出来,他站起来,捡起了长剑,双手持握。'你会为我骄傲吗?父亲。'史蒂夫等着兽人拔出腿上的匕首,重新拿起了那根沉重的木棍。'妈妈,为我祈祷吧。'
骑士快步向前,兽人死盯着他,木棍半举。他冲到了离兽人两步远的地方,出剑突刺。兽人的木棍朝着剑砸过来,史蒂夫放松剑柄,任由武器被兽人打落。骑士侧过身,用肩膀狠狠的撞向兽人的腰。绿皮本想站稳脚跟抓住人类,却忘了自己一只脚受伤的现实,高大的兽人跌倒在地。史蒂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朝着它的脸乱刺,一下,两下,三下……绿皮不再动弹。史蒂夫松开匕首,躺倒在绿皮的尸体边,鲜血由从绿皮脸上可怖的伤口涌出,在脖子下汇集,流向近在咫尺的骑士。
他没有力气挪动哪怕一点点,只得任由绿皮的血染红了他的后背。地面震动起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有骑兵正在接近他的位置,马队在不远处停下,领头的下了马,走到他身边。
史蒂夫努力的直起上半身,来人是个身高体长的骑士,脸藏在头盔里,史蒂夫的视线扫过骑士的腰间和胯部,顺腿而下。量身定做的盔甲,从来都藏不住优美的身形。骑士掀开面甲,伸出了手。
有那么一瞬间,史蒂夫以为自己死了,泰拉派出了麾下的天使来接他。
“这位先生?”克里斯蒂娜伸直了手,干巴巴的问道。
伤兵收回了目光,有点窘迫的握住了精灵的手。圣骑士将他拉起,躺着的兽人脸上没留下半寸完好的地方,死的不能再死了。年轻人的盔甲满是划痕和凹陷,头上有一处的毛发纠结在一起,金黄的头发染成了褐色。
精灵闭上眼,小巧的嘴唇默念着祷词。
艾米莉见精灵身上泛起了蓝色的闪光,其实,那年轻人头上的伤口用药膏也能行,但所有人都爱看克里斯蒂娜施展她的医疗奇迹。队伍中有些士兵,抓着挂在脖子上的圣母像,念念有词。可惜法师不是什么虔诚信士,她只是觉得此时此刻的蓝光很好看罢了。
威廉汉密尔顿有个响当当的称号,叫做“汉密尔顿大师”。一如诗人中出名的丹德里安,被盔甲师行会视为重要成员的矮人铁匠弗林特,他也有令人侧目的技艺,比如,施行斩首,绞刑,轮刑,以及鞭刑等任何写进法条的刑罚。刽子手威廉,或者说汉密尔顿大师有着十五年的从业资历,凭借高超的技艺和虔诚的信仰,为他在这不受欢迎的行当里赢得了不错的名声和收入。
他尽职尽责,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只有失手一次的记录,那还是因为对方实在喝的太醉。即使被绑在椅子上,这位乡下小贵族家的大少爷,还是尽可能的来回张望,喷着酒气与台下围观的人对骂。他语言下流到激怒了在场的牧师,冈萨牧师罕见的放弃了救赎的职责,怒诉恶少的罪行。牧师提起死刑犯曾绑架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在蹂躏了一整天后,把她丢进了无人烟密林里自生自灭。冈萨怒吼着要他忏悔,台下的女士听得痛哭出声。
'皮特,'大师想起他的名字了。往事如烟,汉密尔顿的记忆力也有点衰退。皮特少爷对牧师回以大笑,骂的更起劲了,他还嫌不过瘾,把大地之母也捎带上了。
“亵渎!”汉密尔顿回忆起冈萨那涨红的脸,他就是在此时举起了祖传的那把双手剑,一场公开处刑被恶少变成了闹剧,他必须尽快结束。
第一击因为犯人的不配合,只在他后颈上划出了浅浅一道。皮特夸张的惨叫,台下观众兴奋的睁大了眼睛。第二击砍在了肩膀上,流出的血染红了皮特半边身子。他叫的更惨了,诅咒在场的所有人下地狱。冈萨对着刽子手皱起了眉头,牧师可不会欣赏折磨犯人的,这也不是刽子手的本意,尽管大家疯狂的鼓掌喝彩。
那天,大师足足用了三次斩击才处死了皮特。刽子手灰溜溜的走下斩首台,忘了将犯人的头颅举起示众,好在群众满足于血腥的处刑过程,没人留念最后的细节。
十五年了,大师对数百人用刑,从未有过半分犹豫,因为他们都罪有应得。今天的犯人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被剥去上衣,绑在一根竖起的木杆上,在深秋的早晨,太阳亦不过是个冷冰冰的黄色金盘。少年背对着刽子手和一众警卫,克制不住的颤抖。
法官宣读完判决,坐回了审判席,他裹着熊皮外套,脚下有取暖的火盆。汉密尔顿向法官鞠躬,转过身走到行刑的位置。少年瘦弱的后背上,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见。他扬起手,举高那根细长的皮鞭。
第一鞭,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红,街道两边的群众吹起了口哨,叫好声里夹杂着吼骂,他听见一个女人发出了压抑的哭声。汉密尔顿快速的扫过周围的人群,在前排的人堆里,有个中年女人,她有着和少年同样的红发和同样肮脏破旧的衣物。她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胳膊抱着个小女孩,女孩双手抓住她胸前的衣服,脸埋在她胸口。
第二鞭,犯人抖了一下,差点摔倒。大师叹口气,决定减轻力度,还剩下十八次。
第三鞭,响声很大,但汉密尔顿巧妙的让鞭子擦过了少年的后背。
第四鞭,依旧如此。审判席上有人大声咳嗽,刽子手扭过头,皇室总管罗根把手帕放在嘴边,眼睛迷成一条缝。
第五鞭,第六,第七,第八……人群变得鸦雀无声,那个女人的哭泣愈发突兀。
第十三鞭,少年头歪下去,双膝跪地。被绑住的双手,使他没有倒下。他的后背再也没有那种病态的苍白了。
大师放下鞭子,转过身,法官向他使眼色,汉密尔顿装作没看见。皇室总管站了起来,他闲庭信步的走下审判席,抱着手站在了刽子手和犯人之间。
汉密尔顿咬着牙齿,再次举鞭。那女人带着哭腔喊道:“慈悲!发发慈悲吧!”人群骚动了,很多人跟着大叫。法官起身,用力敲着桌上象征权威的银锤:“肃静!肃静!”没起任何作用,有人推搡卫兵,想要冲进来。警卫们横握长矛,努力阻拦愤怒的群众。内圈的弓手取下了背后的长弓,紧张兮兮的搭上了羽箭。
这时,罗根开口了,他长年累月的在宫廷里念诵各色人等复杂拗口的头衔,练就了一副极具穿透力的好嗓子:“我是皇室总管罗根诺曼,在这里代表尊敬的皇帝陛下发声!”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群众推搡警卫,辱骂刽子手,乃至忤逆法官,但还没人敢于挑战皇权。
“此人偷窃皇室财产,攻击王子,大逆不道,本该处死。幸而陛下宅心仁厚,减轻了他的刑罚。”罗根环视着周围的人,满足于他们的安静。“法官阁下判决他鞭刑二十次,驱逐出城。”人群又有了骚动的迹象,罗根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他接着说道:“来之前,皇后陛下叮嘱我,要心怀仁慈。那么,以皇帝之名,就抽十五鞭吧。”围观的人群没了声音,连那女人也止住了哭。罗根对刽子手比了个手势,要他继续。
最后两鞭抽的敷衍了事,总管的咳嗽也奇迹般的自愈了。
鞭刑结束,那女人冲进来抱住了少年,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小女孩站在一边,发着抖,不知是因为哥哥的惨样,还是身上单薄的裙子。刽子手割开了捆住少年的绳子。犯人立刻倒在他母亲的怀里。大师从包里翻出了一罐药膏。
“用这个给他擦,愈合的快些。”汉密尔顿略作说明后,递给了那女人。
“嗯……呃。”总管的嗓子又不舒服了。母亲试了几次抱起男孩都没成功,小女孩也来帮忙。她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了细瘦的胳膊,大师注意到女孩光着脚。
刽子手知道接下来的话艰难无比,但职责所在,他非得如此不可:“犯人杰克瑞德必须在今天日落前向西门守卫报道,并离开城市,永不返回。”
女人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她抱起了儿子,小女儿跟在身后,不时回头望着大师。总管走上前,叫住了那家人。汉密尔顿看见他拿出了一个绣有皇室纹章的小袋子。罗根总管把袋子递给了小女孩,拍了拍她的头。
“我们有一个好心肠的皇后。”罗根与刽子手目光相对,抬手碰了下宽沿帽的边缘,“日安,汉密尔顿大师。”皇室总管坐进了等候已久的马车,离开了。
'皇室出行,总有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护送,所以你们不知道出城十里便是盗匪的天下了吗?那些亡命徒会为了这袋钱杀了那男孩的。'威廉汉密尔顿大师,都城首席刽子手,把手中的鞭子交给了学徒,嘱咐他好好清洗。下午还有一场处刑,有家的主人抓住了两个监守自盗的女仆。大师抬头看了眼在梯子上忙活的木匠,绞刑架就快完成了,系着活结的绳套挂在横梁上,随着风,来回摆动。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第十三章:半个恶魔
“很早以前,世界不是今天的模样,那时候荒野里怪兽成群,我们的祖先只能躲在山洞里忍饥挨饿。”珍娜边说边梳理着小女儿脏乱的头发,吉尔躺在母亲的腿上,裹着发臭的毯子。小女孩的长发干结发硬,珍娜必须很小心以免弄痛了她。
“像现在这样吗?妈妈。”姐姐玛丽安开口了,她摸着妹妹的脸颊,看也不看母亲和周围的孩子。
珍娜苦笑:“亲爱的,好好听,可以吗?你吓到别人了。”玛丽安嘟着嘴,挪到了洞穴的角落,空出的位置很快被补上。
“直到有一天,部落里最勇敢的人,冒险穿越了荒野,抵达了精灵的国度。那里的居民对这勇敢的人赞不绝口。他们端上了最好的食物和珍宝,请勇士务必留下。”有人肚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逗得大家都笑了。
“尽管浑身是伤,又饿又累,可勇士没动一根手指。他说:‘请带我去见你们的王。’精灵被人类的鲁莽激怒了,他们抿着嘴,一言不发。勇士又说:如果没人带路,我就自己去。‘他站起来,比最高的精灵还要高,也没有一个精灵比他强壮。”珍娜压低嗓音模仿男人。孩子们都听得入迷了,只有玛丽安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精灵们觉得受到冒犯,威胁性的亮出了兵器。人类的勇士毫不畏惧,他大步向前,轻蔑的用手指拨开拦路的刀剑,好像只是些碍事的树枝。这时,身后有个精灵端着长矛冲来,他侧身躲过,顺势抓住矛杆,一拳打翻了敢于冒犯他的家伙。勇士把长矛丢在地上,对那精灵伸出了手,说道:‘对不起,但部落的几万条人命都指望着我呢。’慑服于他的气度,精灵收起了武器。”
“王大笑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几百年来头一次见过这样勇敢的行为,为此,精灵王庭会听他的请愿。”
“是是是,然后他领着援军,赶走了怪兽。”洞穴的角落里,玛丽安生硬的接腔。
听众们被坏了兴致,都有些坐不住了,珍娜只得打住:“下次,我给你们讲讲勇士的妻子,泰拉的故事。”
“打断一个好故事,是会受到惩罚的。你应该尊重母亲,年轻的小姐。”一个地精走进了洞里,说着口无可挑剔的帝国语。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也细心的用同色布料打上了补丁,地精头戴一顶帝国流行的软檐帽。
玛丽安不屑的撇撇嘴,其他孩子见了地精,都拥到他身边,嘴里叫着“老乔治,老乔治。”地精显然很喜欢孩子,他微笑着放下了肩上的袋子,从里面掏出面包,分给饥肠辘辘的小家伙。几个地精合力挑着一桶热汤,在他后面进来。
被称为老乔治的地精,捧着碗汤,走到珍娜旁边。他伸手摸了下吉尔的额头,从口袋里捏出一撮粉末,撒进汤里。
“夫人,把这给她喝了,对发热有好处。”地精留意到珍娜的表情,耐心的解释:“用柳树皮磨成的,是我们的老法子。”
珍娜接过木碗,仔细的搅匀。吉尔醒了,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地精的老脸,小女孩从毯子里坐起身,露出了笑容:“老乔治,你来啦……”母亲用勺把汤送进她嘴里,吉尔的后半句话成了含糊不清的咕哝。
地精浓汤的味道很糟糕,小女孩差点吐了,乔治摸着吉尔的头,说了些安慰的话,帮助她坚持到底。
老乔治见吉尔喝完了药,趁着其他人分发食物的当口,凑到了珍娜的耳边:“你父亲说他很好,让你别担心。”
“谢谢你,乔治。”珍娜很感激这个年老的地精,他精通人类的语言。不同于其他绿皮,老乔治彬彬有礼,而且富有同情心。
“很高兴能帮上忙,夫人。”老乔治把面包袋整个留下,他看着吉尔病怏怏的小脸,又从内袋里掏出了几块干肉,塞到珍娜手里。
老地精走出洞穴,外面的阳光强烈到眩目,害得他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一队武装兽人。老乔治慌忙跳到路边,恭顺的低头,直到领头的兽人把目光移开。年老的地精叹口气,跟在同伴后面走向营地的另一边。这深谷两侧的峭壁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岩洞,只要堵住洞口,便是绝佳的天然牢房。
孩子总能唤起他的回忆,那时,他是位体面的管家,为一个富商家庭服务了很多年。某一天,著名的屠龙英雄,在个不知名的村子丢了小命。形势急转直下,所有的绿皮都该死。为人类工作的地精都被抓了起来,好心的商人将他藏在马车里带出了城。雇主家的儿子哭着朝他挥手,老管家一步一回头的走进了森林。
乔治抹了把眼泪,他知道兽人酋长厌恶多愁善感,并用斧头来强调这个观点。刚才,他撒了个慌,包括珍娜父亲在内的十几个人,从早上被带走后,一直没回来。老地精在人类之中生活了足够久,他懂得有些事,还是隐瞒为好。
主母负手而立,手里那把精致的匕首垂到了丝绸裙子包裹着的臀部,给肌肤带来了冰凉的触感。家族首席法师扎卡,正逐个检查刻在地上的咒文。母亲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却无法理解其中哪怕一个字符。有扎克就够了吗?欧菲莉雅克制不住的想。虽然她搞过平衡,可法师新收的女学徒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某个小洞穴,打乱了她的计划。
男性法师弯着腰,目光一一扫过地上的刻痕。繁杂的符号组成了一个环形,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扎克仔细的看了又看,终于,他直起身,对欧菲莉雅鞠躬:“仪式可以开始了,主母大人。”得到同意后,他走出圈外,嘴里念着深奥的句子,眼神飘忽不定,进入了出神状态。
欧菲莉雅对几个女儿点点头,姑娘们迫不及待的划开了囚犯的喉咙,这些可怜人早被灌下了麻醉剂,倒吊在临时做好的支架上。鲜血经由喉部的创口流下,滴进了挖好的坑内,法师的吟唱越来越亢奋,咒符泛起了红光,就要溢出的血水涌出坑洞,染红了整个圆环。
咒语逐步加强,血液开始翻滚,沸腾。巨大的骨架无中生有,自血环内竖起,缠绕攀沿,结成了一个白森森的门框,无辜者的鲜血顺白骨而上,消失在门的另一边,那纯粹的黑暗里。
欧菲莉雅和女儿们单膝跪地,她朝着骨门大喊:“无面者,我是纳夏斯巴农家的主母,欧菲莉雅,在此呼唤你!”
漆黑的门帘有了波动,一个长着狗头和牛角的存在,把脸挤了出来。通道对于它来说实在太小,只勉强伸进了巨大的脑袋。怪物卡住了,它张开大嘴,发出了纯粹野性的嘶吼,整个洞穴都在晃动。挂着尸体的木架子支撑不住,全部倒地,女儿们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有玛雅咬紧牙关,硬撑着没倒下。
“扎克!”欧菲莉雅尖叫,如果法阵被破坏,所有人都得死。
“无面者!深渊魔域的领主,请倾听我们的请愿!”法师张开双臂,随着他的动作,地上的咒符发出了白色的闪光。
吼叫停止了,恶魔垂下了巨大的脑袋,那双斗犬的眼睛落在法师身上,它开口了。恶魔的母语,黑暗精灵的语言,高等精灵语,帝国语……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声调,震耳欲聋。恶魔的大眼珠来回转动,嘲弄着在场的人。
法师不为所动,他全神贯注,维持住束魔阵。几个姐妹的哀号,让他心情愉快。扎克很遗憾里面没有母亲和玛雅的声音。他特意放任恶魔多闹腾了一会。
当意识到这场召唤仪式无懈可击,恶魔便闭上了嘴,巨大的狗头抽离了传送门,无面者坐回了骨肉堆砌的王座。它优哉游哉的翘着脚,抬起了四根手臂中的一支,围绕着王座的各色恶魔冲向了传送门。
无面者放声狂笑,它的部下为了争抢通道前的位置舍命相搏。一只肥胖的石像鬼利用飞行的优势,绕过底下激烈搏斗的现场,趁隙而入。某个螃蟹般的爪子钳住了它,将之甩向王座。无面者接住了石像鬼,扯下一条后腿,放进嘴里大嚼,还在挣扎的半边身子被丢到地上。没有什么比一群疯狂厮杀的同胞,更让恶魔王子胃口大开的了。
成百上千的恶魔疯狂的冲向彼此,只为了那一个进入凡间的名额。
主母和她的儿女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传送门剧烈的晃动,听着里面传来令人发狂的嚎叫。突然间,一切归于沉寂。门里伸出了一只手,白皙而柔弱,手臂的主人踏了进来,她有一张人类年轻女孩的脸,但她背生皮翅,头长尖角。
恶魔女性后脚刚离开,骨门就消失了。她手里拿着一把造型浮夸的弯刀,黝黑粘稠的液体顺着刀尖滴下,落地之处,冒起了白烟。她玩闹似的把这液体甩在咒文上,腐蚀性的黑血瞬间便被蒸发。恶魔无所谓的丢掉弯刀,眼睛望向了法师。
“说吧,黑暗精灵。”女恶魔的声音非常悦耳,甜的发腻。
“你就是无面者的使徒吗?”欧菲莉雅抢在扎克前开口。
“算是吧。”恶魔夸张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仿佛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她口气慵懒,不置可否。
'若是以前,籍由罗斯的力量,我能强迫这种低级恶魔说真话,让她惟命是从,可惜……'“恶魔,如果你不老实,我就送你回去,再换一个来。”主母出示了一份卷轴,她念出口令,洁白的纸张起火燃烧,在她手里变得焦黑,扭曲,消失不见。
“我们来好好谈谈,小恶魔。”自信的笑容浮现在了前黑岩城第四家族主母的脸上。
每个恶魔在诞生时,便得到一个真名,但从不示人。恶魔会重新给自己起个诨名,艾薇也是,只是这名字来自她父亲。关于父母,艾薇没有太多的记忆,她的魅魔母亲卷入了深渊魔域持续了几万年的血战,被几只双头犬撕的粉碎。而她的父亲,是个人类,大概是不会住在地狱的。
半人半恶魔的她没受到歧视,恶魔追求无序与混乱,血统和出身都是笑话,力量才是纯粹的。当王座边的所有恶魔都冲向传送门时,得益于人类血统,她能克制住加入战团,滥杀一通的**。艾薇盘腿而坐,远离激斗的漩涡。当场上最后的胜利者摇摇晃晃的走向大门时。她顺手捡起某个死尸遗落的弯刀,震动翅膀,一跃而起。半魅魔背朝赤红的烈日,向胜利者俯冲。
那大恶魔生的孔武有力,它本想举起两个生有巨钳的上肢如果它们没有被砍断的话。抢来的弯刀轻易的切开了两只较小的胳膊,钉进了它的身体。艾薇双脚蹬住恶魔肥大的肚子,拔出了刀。
“哈哈哈哈!”王子巨大的身体笑的乱颤,它用上了全部的四只手,为半魅魔鼓掌。艾薇从大恶魔的肚子上跳下,像人类女子般优雅的屈膝。
地上的咒文画的非常完美,毫无破绽。艾薇双手抱胸,端详着法阵外的黑暗精灵法师,'当年父亲就是这么召唤母亲的吗?'她的脑子充满了疑问,'这黑暗精灵女人使用的是什么道具,好像能感知谎言。'
冗长的询问之后,恶魔和凡人以一纸契约确立了彼此的关系。
深渊魔域的住民言而无信,残忍狡诈,但它们绝对会遵守与凡人定制的契约,可艾薇是个混血儿。
半恶魔一出洞窟,便迫不及待的张开皮翅,飞向蓝天。凡间的景色一如母亲所说,太阳温暖而非灼热,云彩纯白而无毒。微风柔和,吹落秋叶,林间的溪水清澈见底。艾薇发誓她一定要想办法留在这里,再找到父亲。
艾薇听到了战斗的声音,她降低高度,见到一群人类和绿皮在争夺马车的控制权。马车上的铁笼里,关着些女人和小孩。她看到人类在一个女性骑士和女法师的带领下,把绿皮打的四散奔逃,恶魔悄然无息的落地,收起了翅膀和犄角。
士兵们砸开了囚车的铁门,获救的平民逐个走下马车,有位女孩特别虚弱,她艰难的扶着铁笼,挪到了门边。一个民兵殷勤的伸出手。
“没事了,别害怕。”他把女孩抱下马车,帮助她站稳。
“谢谢你,好心的先生。”艾薇感激的说道。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注释二:欧菲莉雅使用的卷轴是真言术,并不能强迫施法目标说真话,而是鉴定对方是否说了假话,只是一个普通的牧师神术。
第十四章:主教的期许
绿皮的弩箭撞到了坐骑的头部,被其上的马铠弹开,盾牌则挡住了另外几枚。战马躁动不安的喷出鼻息,抗议主人原地挨打。其实,绿皮散乱的射击,还不如堆放在路中的拒马威胁大,弓手压制了兽人的十字弩,步兵跑上前,拉开了横七竖八的栅栏。早已等待多时的主教和骑士们策马前冲,兽人聚集成群,抬着形状各异的盾牌。鲁道夫的战马人立而起,前蹄重重的踏在盾墙上,将其后的兽人压倒。战锤砸下,骑枪猛刺,阵型被打乱的持盾者再也无法坚持,临时组织的防御被冲散,兽人地精转身就逃,人类在后穷追不舍,同样的情形,从四天前起便一直重复上演。
“毫无荣誉感的野兽。”托马斯爵士哈哈大笑,接过了侍从递来的崭新长枪。体壮如牛的爵士对主教点头致意,脚跟的马刺轻轻加力,一转眼就脱离了鲁道夫的视线。
主教看着同僚的背影,却没有他那样的自得。绿皮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派去联络戴维斯爵士的信使至今未归,鲁道夫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追击的骑士们掀起了漫天灰尘,跟进的步兵不得不放慢速度,遮住口鼻,队伍前后脱节。但凡打了胜仗,就没人在意无关紧要的细节。
“阁下,托马斯爵士请你上前。”托马斯的侍从又跑了回来,他有着红润的脸庞,这一点挺像史蒂夫……
“阁下?”侍从重复了一句,在马鞍上不自在的扭动身体。
“带路。”冷漠盖过了失态,主教跟着侍从穿过了一地狼藉的战场。爵士和宫廷法师霍华德站在一个山洞前,激烈的争论着。爵士手舞足蹈,法师也不落下风。
“托马斯爵士,霍华德大师。”鲁道夫迅速下马,站到了骑士与法师之间,他刻意强调了两人的头衔。'当着一群士兵的前,就不能有点自制吗?'
“阁下,请你和我们的好法师讲讲道理,让他把这该死的洞封住。”托马斯一开口,就白费了鲁道夫的用心。
“我解释过了,这里的地质非常坚硬,魔法不是万能的。想把洞堵住,很简单,就让你的兵动手搬石头。”名叫霍华德的法师也不是好相与的。
洞口足有三人高,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进,洞穴的深处,隐约可见几个地精趴在地上,背后插着羽箭。这已是几天来发现的第五个山洞了。深邃漆黑的岩洞挡住了骑士团的追击,成了绿皮的避风港。
'所以它们总能在下一个路口出现,以逸待劳。'鲁道夫仰望着连绵不绝的群山,难道绿皮把这里山洞都打通了吗?主教看着周围的人,目光所到之处,步兵们都低下了头,避免和指挥官四目相对。
“菲利普,带着你的人,把这个洞封住。”他认出了一个队长,那人因为被点了名,肩膀明显的下垂。
“霍华德大师,借一步说话。”鲁道夫不等回应,先行走开,他能听到法师追赶的脚步。
当两人走的离人群足够远,主教开口了:“法师先生,你对这跑跑停停有什么高见吗?”
法师端详着主教:“你想说这是个陷阱,对吧?阁下。”
'哼,聪明人。'鲁道夫维持住表情不变,只是略微的点头:“我觉得过了明天,最多后天,绿皮就会调集足够的人手来包围我们。我有封信,想请你送出去。”
“绿皮为什么会放我大摇大摆的离开呢?”法师语带嘲讽,他用法杖的尖端指着密林的方向:“没准他们正躲在某棵树后面等着呢,之前的信使就没回来过。”
“你有法术。”这是陈诉,而非质问。
“并非万能。”法师顶回去,简单粗暴。
“我会派一位骑士带兵陪同,再加上你,法师先生,应该万无一失。”主教在法师这个词上咬了重音。
新晋骑士明斯克被紧急招进了指挥官的帐篷,一番交接后,他和一小队骑兵护送霍华德离开了大部队。送走了唯一的法师,鲁道夫并不觉得可惜。国教与法师塔向来不睦,教会指责法师信仰不虔诚,还与恶魔做交易,对此,法师塔嗤之以鼻,懒得反驳。
'况且他还是个宫廷法师,'鲁道夫盯着法师远去的背影,抚须深思。大战在即,鲁道夫可不想身边有个以皇帝之名指手画脚的家伙,而且援军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大团长的官位空缺了很久,戈尔鲁道夫主教阁下,为历时两年的讨伐战划上了圆满的句号,这功绩足以让他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主教有点兴奋,他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史蒂夫。”帐外的卫兵掀起门帘,奇怪的看着他。鲁道夫只得干咳几声,叫他去把佣人找来。门帘再次垂下,挡住了日光和寒气。主教坐回了火盆边的椅子,腾出一只手敲打着脑门。'史蒂夫是个刻苦的孩子,无论刮风下雨,哪怕生病,也从未拉下过一场剑术课,他会没事的。'
“陛下,十税四的比例实在太高,光是这个月都城就有三家同行倒闭了。”布商行会的会长是个面色红润的胖子,这让他的诉苦效果很差,尽管会长努力的挤出了几滴泪水。
“会长先生,你知道我们正在打仗,商人不出力,难道要国家去给可怜的农夫加税吗?而且,你们该想办法提高下布匹的质量,你知道我上次给维多利亚穿本地产的裙子时她怎么说吗?她请求我的原谅,因为她竟然忘了地母的受难日。”皇帝在觐见厅呆了整整两个小时,冗长的接见,五花八门的请愿,间接促使他倾向于攻击性的语言。
旁听的贵族和淑女们爆发出一阵大笑,胖子会长有点窘迫,他咽下了口水,接着说:“愿我们的公主殿下永远美丽健康。我知道国内的布不能跟高等精灵的丝绸比,但大部分人还是穿不起丝绸的。如果陛下坚持这个税率,鄙行会也只有提高售价。毕竟,我们只是些普通的商人,还要养家糊口。”
'这该死的胖子每餐都喝上好的葡萄酒,还有足足一个小队的私生子。却穿着亚麻布做的破衣烂衫来哭穷。'“布商行会的陈情,我会转给首相,由他提交议会裁定。”皇帝抬起手托住下巴。站在台阶底端的总管会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会长毕恭毕敬的鞠躬,维持住弯腰垂手的姿态,倒退出了觐见大厅。
皇帝心不在焉的摸着扶手,他在这凳子上呆的太久,塞满天鹅绒的坐垫都变硬了。但请愿的队伍排出了皇宫的围墙,很多人还是从边远地区赶来的,他不能让臣民失望。
下一轮的请愿者,是个乡下地主,等总管宣读完名号,他便快步走近王座,单膝跪下。身后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也随之跪倒,两人刻意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地主和骑士?'皇帝端详着两人,骑士很年轻,嘴唇上留着稀稀疏疏的胡须。
地主率先站起身,他正欲开口,被皇室总管瞪的闭上嘴。骑士一如受到的教导,礼貌的等待皇帝发问。
得到准许后,地主迫不及待的发言,声音洪亮,好像不如此,就少了点什么:“尊贵的陛下,我状告这小子……这位骑士先生,拐走我老婆!”
旁听的女性笑出了声,连皇帝都对这桃色绯闻来了兴致:“你说他拐走你妻子,有证据吗?”
“他当着我手下佃农的面把我妻子抱上马抢走了。”地主答的飞快。
“你所谓的妻子,叫什么名字?”骑士冷不丁插了一句。
“……安妮,不,瑞贝卡!”听众们又被逗笑了,地主竟然记不住妻子的名字。
“她叫瑞秋格林,陛下。”年轻人朝着皇帝鞠躬:”一个月前,我回乡下的庄园筹钱置办盔甲武器,偶尔在一间磨坊发现了这位小姐,当时,她已在那儿躲了整整三天。又冷又饿。她说这位‘好先生’看她漂亮,就在大路上强行绑走了她,一个醉酒的牧师便是证婚人。她哀求我把她带走。身为骑士,淑女有请,自是义不容辞。”
皇帝忍住笑,继续追问:“那位小姐现在何处?”
“我先把她带回了家……”骑士回答。
“陛下,他轻薄我妻子。”地主涨红了脸。
“……然后把她安顿在了一家修道院,身边有修女陪伴。”年轻人一本正经,声调很有说服力:“那位小姐说,她并没有与此人完婚,教堂里的闹剧结束后,这位‘好先生’把她锁在卧室里,忙着胡吃海喝,她趁机打破了窗子逃了出去。陛下,当着修女的面,格林小姐向泰拉起誓所说句句属实。我也相信她的贞洁完好如初。这只是一起卑劣的强抢民女。”
皇帝抬起手,止住了他们两人的争论:“先生们,为了这位女士的荣誉,你们可以选择决斗审判。”
“这……”地主垂头丧气,骑士眼睛一亮。
“或者把女孩交由修道院保护,直到她的父亲来接她回家。教会将去查那牧师是不是个认钱的酒鬼,你最好祈祷他活得像个圣徒。婚姻之所以神圣不可侵犯,首先在于双方必须自愿,否则便无效。”皇帝懒得再听地主辩护:“好了,退下吧。”
大教堂的钟声传了过来,按照惯例,今天的请愿即将结束。皇帝稍微活动了下他僵硬的脖颈,一想到能回到儿女和妻子身边,他的嘴角挂上了笑意。
“陶德杨,来自新约克行省!”罗根总管声音洪亮,站的笔直,这让皇帝很欣赏。
来人抬头挺胸,身姿雄伟,可惜他拄着一根拐杖。皇帝克制住不去看他空荡荡的左腿裤脚。壮汉一步一挪的到了王座的台阶前,试着跪下,遇到了点困难。
“免礼。”皇帝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陶德杨直起身,他摘下宽檐帽捏在手里,简单的鞠了个躬。皇帝听见身边的禁军吸了口气。杨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三道细长伤疤,由前额延伸至后颈。他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很快戴回了帽子。
“说出你的请愿,有书信就呈交,不会书写可以口述。”罗根声调如常,可怖的伤痕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我,用说的吧。”壮汉有点脸红。
“你可以开始了,简短点。”总管板着脸。
“陛下,像我这样的伤残老兵,每个月能领到五十马克的补贴,可从半年前起,镇上发给我的却是这个。”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白纸,上面有些字迹。“镇长解释,现在打仗,钱只能先欠着。可我听城里的老弟兄说,他们还能拿到实物作为替代。陛下,我有老婆和三个孩子要养,你也知道,没人愿意雇一个残废。”
'发欠条给伤残老兵,好啊,这帮蠢货!'皇帝怒意上涌,正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总管不停的使眼色。他只得干巴巴的安抚了陶德杨几句,当他说到要私人拿出钱来补贴老兵时,杨一言不发的等他说完,并没有表现的感激涕零。
“陛下,军团遣散老兵那会,队长很担心我,要我留下来,他想办法给我谋个差事。我拒绝了,虽然没了腿,可我也不想让人可怜。后来回到家乡,娶了现在的老婆,她给人当洗衣妇,我也打打下手,再加上每月的补贴,生活还能维持。”老兵杨的声音变得沙哑,他顿了顿,抬头盯着天花板,皇帝发现他在努力的控制泪水:“从两个月前,我的大儿子天不亮就出门,挨家挨户给人倒粪桶。,每天晚上他浑身发臭,手脚开裂,把挣来的那点零钱塞给他母亲,他才十岁。就在我来都城那天,家里的两个小女儿也跟着哥哥出去了。”
残废的老兵低下头,似乎吐字困难,因为这个停顿,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他直视皇帝,语调哀伤:“我们不是乞丐,陛下。”
陶德杨走了,觐见厅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木头拐杖敲击地面的单调回音。
注释一:文中引号部分为人物内心活动。
注释二:杨是姓氏young的音译,一如lee音译为李。
第十五章:羁绊
维多利亚又逃掉了一节女红课,她只需要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咳嗽两声,有气无力说个抱歉,古板如女侍长也只能无奈告退。阴谋得逞的公主换好衣服,和侍女瑞吉娜溜去看男孩训练。有了花园小路里的经历,她对那些女孩该做的事再也没了兴趣。父亲花在朝会的时间越来越多,母亲又有一整个宫廷要管,没人顾得上公主的小小叛逆。
训练场设在花园后方空地,男孩们使用未开锋的钝剑,对固定在木棍上的稻草人反复击打,目标各个部位涂有红色颜料,标出了攻击重点。上劈,突刺,下砍,步法左右变换,再击打另外一侧。爵士站在学生身后,监督每个动作,不出力或者速度慢都会遭到大声喝斥。十岁的爱德华身材是里面最小的,王子胳膊细瘦,必须双手才拿的动剑。他个子又太矮,大部分攻击都落在了木棍上,导致稻草人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细长的木棍支撑不住,稻草人砸下来压住了爱德华。躲在树后的维多利亚失声惊叫,冲进训练场,瑞吉娜提起裙子跟着跑。不请自来的女孩们吸引了大家注意,公主管不了那么多,和瑞吉娜一起把沉重的练习靶从弟弟身上移开。爱德华却没半点感激的意思,他打开了姐姐伸出的手。
“这是训练场,女人不能干预。”王子的脸红到滴血。
“喔,好吧,小弟。”木靶倒下的那一刻,公主纯粹凭着本能行动。冷静下来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
公主等侍女弯腰帮她拍掉粘在裙角的灰尘,清了清嗓子说:“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训练,詹姆斯爵士。”维多利亚昂着头,尽量站直。
“殿下亲临训练场,是我的荣幸。”爵士微微鞠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公主有礼地跟爵士客套了几句,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提出了要求:“我能留下来看你们训练吗?”
“当然了,有公主在场,小伙子们会更卖力的。”詹姆斯爵士笑了。
能在皇宫里练剑的人不多,看来看去,亚历克斯吸引了姑娘们的注意力。长发飘逸的总管之子表现抢眼,每一击都不曾落空,有几分剑客风采。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白色上衣粘住身体,显露出极好的线条。侍女看得出了神,公主恶作剧地拍打她的肩膀,惹得瑞吉娜羞红了脸。其实,公主也被亚历克斯的技巧吸引了,相比之下,其他人都成了陪衬。
单调的基础训练结束了,爵士没给男孩们休息时间,他拍着手喊:“快,快,穿上护具,两人一组对练。战场上可没喘气的功夫。”
六个男孩分成了三组,爱德华的练习对象殷勤地帮王子穿好了护具,没准接下来还会主动认输。维多利亚脱下毛皮手套朝手掌哈着气,清早的太阳没有半点暖意,垂到地面的长裙对双腿也没有多少保护,她只能靠来回走动维持体温。瞧男孩们个个身上冒着热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冷,公主很是羡慕。瑞吉娜冻得缩成一团,若不是职责所在,侍女早就跑回有壁炉的房间了。
爱德华那一组表现极其友爱,也许因为他们太小,詹姆斯爵士没说什么,任由两个小孩子玩闹似的比划,王子多次攻击才能换来软绵绵的回应,而且总是精准落在爱德华格挡的剑上。维多利亚没了兴趣,她加入侍女,去看亚历克斯的对练。
罗根的儿子自信满满,步法灵活,出招迅速,轻易压制了对方。他感受到了公主和侍女的目光,加快了进攻频率,想尽快结束这场练习。对手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总能接下每一击。
亚历克斯急于在女孩面前展现剑术,仗着身高和体重优势,双手把剑高举,拉近距离,全力下劈。对手并不抵挡,反而侧身避过,一剑击中亚历克斯的膝盖内侧。
胜利者拉起了亚历克斯,在詹姆斯注视下,总管儿子不敢赌气,乖乖拥抱了对手。
“真卑鄙,不敢正面交锋。”侍女瑞吉娜愤愤不平。
“呵……”维多利亚轻笑着不置可否。胜利者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修剪整齐的金色短发,和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他留意到了公主,放下了剑和头盔,走了过来。
“威廉·退尔,禁军队长汤玛斯·退尔之子,见过公主。”即使刚才的比划非常耗费体力,从少年的声音里也找不出蛛丝马迹。他走到公主几步之外,弯下腰,恭敬行礼。
“告诉我,退尔先生,你怎么会……会用这样的方式比武?”维多利亚寻找着合适的字眼。
“我父亲说,战场上的敌人都穿着全套护甲,去攻击关节会比较有效。”威廉认真回答,忽略了公主身后侍女的白眼。
“这么说你把同伴当敌人咯?”维多利亚没太多机会和同龄男孩说话,有点咄咄逼人。
“这正是训练的目的,为了实战做准备,殿下。”威廉再次鞠躬,回到同伴身边。
詹姆斯让学生们站成一列,点评过他们的表现,便结束了训练。重获自由的男孩转眼间跑得没了影,训练场只剩下了詹姆斯。中年爵士摇头苦笑,召唤站岗卫兵帮忙收拾残局。旁观多时的维多利亚双手缠绕在一起,绞到指节发白,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詹姆斯爵士……”一开口,维多利亚就后悔了。
“殿下?”詹姆斯抱着堆东西,这让他呼吸不均匀。
“你……你能训练我吗?”见詹姆斯没回答,公主赶紧补充:“只是练剑,母亲会同意的。”
“荣幸之至。”他放下了怀中成捆的剑,从中挑出了一把:“要先试试吗,殿下?“
“再好不过了。“维多利亚接过剑,所有的紧张都没了。她舞了个剑花。出乎爵士意料,看起来公主很有成为剑客的天赋。
老乔治用一把锈匕首刨着地,才挖到半截,刀刃就断在了块突出的岩石上。他只能用手继续,好在很快挖到了土里的东西。他刨出布袋,抖掉附着的泥土,解开扎口的绳子看了看,干肉和酒瓶都在原处。
巡逻队的喧闹由远至近,地精把坑填平再盖上了些枯枝落叶,躲进了树丛。
嘎呜,断刀,长牙,夜嚎,碎颅……地精偷偷观察巡逻队,默念他们的名字。兽人悠哉悠哉,武器随意地抗在肩上。身后跟着几个地精背头盔和十字弩,队伍走得拖拖拉拉。老乔治等巡逻队全部通过,他提着背包走了出来。“喀嚓”,背后有踩断枯枝的声音。
老地精喉咙发干,他缓缓转过头,心里编好了几十个理由。这是一个与他同样瘦弱矮小的地精。脖子上吊着两个头盔,压得直不起腰。两个地精对视了一会。同族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指了指身后。
老乔治点点头,回到树丛里躲好。下一组巡逻队出现了,为首的兽人一脚踹翻了站在路中间的地精,兽人们大笑着走了。地精爬起身去追赶兽人的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等狂跳的心脏回到原位,老乔治也重新找到了勇气。他得很小心才行,不能总是碰运气。大酋长虽然不在意小个子地精,可如果逃跑被发现了,从当场处死到被丢去喂狼,死法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但他有选择吗?老乔治自问,那一天,从洞穴里拖出的尸体,脖子上都有道深且长的刀口。他赶着牛车,把尸体拉去了树林掩埋。老乔治在其中找到了珍娜的父亲,怒目圆睁,嘴巴大张着。地精不忍心再看下去,便用手拂过死者双眼,却带下了一层粘稠的表皮。老乔治把尸体一具具拖下了车,车厢的木板上竟然没留下哪怕一丁点血迹。
他的前主人是个书商,作为管家,地精算得上博览群书,所以他知道黑暗精灵不吸血。地精把遗体都推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大坑,他又单独挖了个小一点的。
老地精全力拖着珍娜父亲向单人坟墓前进,尸体的手臂轻易被折断了,好像一坨烂奶酪。乔治抱着人类的断肢摔得四仰八叉,一个背生双翼的黑影刚好从天空掠过,老乔治眨眨眼,死亡的恶臭提醒地精这不是在做梦。
泰拉啊,保佑我能找到帝国军队求助吧。老乔治握住口袋里的圣母像,迈开小短腿,开始了逃亡之旅。
克里斯蒂娜收容了一路上遇到的残兵败将,根据史蒂夫的说法詹姆斯爵士已经阵亡。精灵率领她的小部队策马狂奔,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得跟主教汇合。可惜事与愿违,人或许能忍受高强度的行军,马匹却不行。连续有几匹马栽倒,折断了腿,万般无奈,她只得下令就地扎营。
营火点燃,没被安排巡哨和打猎的人,分散在了一堆堆的篝火旁,火光映红了男人们黝黑疲惫的脸。往往这种时候当兵的会谈论女人,交换些上不得台面的故事。高等精灵发现手下都在莫名其妙的晒笑,知道自己又成了扫兴存在,克里斯蒂娜对艾米莉使了个眼色,对大家说要去林子里河边上“散步”。
火堆旁的人如释重负,一个脸上有疤的士兵咬着嘴唇,表情猥琐,多半是憋了一肚子的龌龊笑话。克里斯蒂娜觉得女性尊严受到了冒犯,又觉得部下排挤她,很不高兴。
里昂从来不谈这些不要脸的话题,他是个好男人。精灵愤愤地想。然而他却和才见面的酒吧女胡搞,还给你留下一个私生子。不,一定是那个丑女人引诱他。哦,是吗?那怎么解释印地女佣兵,乡下修道院里的寡妇,以及那些女诗人,哦,天呐,太多太多女诗人了……
没由头的胡思乱想闯进了精灵的脑子,把她弄得楞了在原处。士兵们停止了闲聊,都在看盯住篝火发呆的指挥官。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胳膊,艾米莉又拉又推将精灵带离众人的视线。精灵本来很感激老友的亲热搀扶,可她又感受到了法师其他部位的挤压。
没错,你跟他也有一腿。法师和勇者的过去,克里斯蒂娜死都不会忘。
精灵的思绪不受控制,无限发散,一幅幅脸红耳热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眼前,活灵活现,绘声绘色,足以让一位有教养的淑女昏死过去。
圣骑士木然的跟随法师,好像身体不受控制。两个女人在树林中一言不发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水面突然出现,精灵猝不及防被推了进去。伴随着艾米莉放肆的笑声,克里斯蒂娜从水中抬起头,冷冽的河水顺着白金色长发向下流淌。妒忌的狂想离她而去,精灵困惑的瞪着老友。
“瞧你身上臭的,能熏死一头牛!”艾米莉边说边解开法袍上的腰带,末了,女法师摆出了施法的手势,“来吧,我们都该好好洗洗,等我想办法给水加点温度,坚持住。”
精灵再次埋下头,水温低到让她牙齿打颤,也冲走了那些疯狂的念头。她脱掉了衣服,双手抱胸,蹲在水里发着抖。
月光映照的河面上升腾起了纯白的雾气,女人的笑声打破了秋夜的寂静,然后,又混进了一点点其它杂音。
边境行省的某个镇上,有位年轻姑娘正努力搅动一锅炖汤,新鲜鹿肉刚丢下去,与洋葱和卷心菜混合,在浓稠的褐色汤汁里上下翻滚。女孩提起木勺,尝了一点点。味道让她非常满意,女孩抹掉了额头的汗珠,拉起围裙擦干了手。门被推开了,穿盔甲的青年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期待的表情。
“艾薇,好了吗?弟兄们都等不及要再尝尝你的炖菜了。”男爵的小儿子兴高采烈,厨房里冒出的香气使他饥肠辘辘。美丽的厨娘更让他的心悸动不已。
“马上就能吃了,迈耶先生。”艾薇抬起头,把长发撩到耳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半魅魔哼着新学会的歌,原地转了几圈,裙摆飞舞,露出了雪白光滑的小腿,汉克睁大了眼,赶快别过头去。艾薇咯咯笑出声,她真的喜欢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