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生与死之四
克里斯蒂娜心目中的第一战力和安全保障醒了过来，虽然是被迫的。受了伤的葛尼丝反应跟受伤的猛兽差不多，抬头怒视邓肯，凶狠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吞掉矮人。考虑到她的真面目，搞不好真会这么做。
然而很可惜，惊醒的银龙照样挣脱不开锁链，那是由秘银打造的刑具，精灵猜的没错。
“你这酒疯子，你……”葛尼丝瞪着穿了他人皮囊的幽灵国王，眼睛猛地再度睁大，看样子是识破了伪装。
“嘘，安静点，你越激动，血就流的越快。”
国王往下一偏头，银龙才发现血正从手腕的伤口哗哗的往外流。这家伙说的没错，确实越激动血便流的越快。她眼看着鲜血流进手腕下早已刻出的凹槽，再顺着凹槽往下滴，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滴答，滴答。”
她看不见，克里斯蒂娜可是听得见，这毛骨悚然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频率的加快则意味着生命在迅速流出葛尼丝体内。
“葛尼丝……”
克里斯蒂娜呼唤着银龙，让对方看自己，别去看被附体的邓肯。
“没事的。”
她像个安慰受伤小女孩的母亲，银龙深感震惊的眼神表明这种程度的语言安慰没什么效果。她很年轻，葛尼丝按龙类的标准算也是，跟她相比，银龙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没吃过亏。
葛尼丝还在挣扎，这让克里斯蒂娜耳中的“滴答”变成了“噼里啪啦”，无意义的举动再不停止，葛尼丝马上又会陷入失血导致的昏迷。
“葛尼丝！”这声喊惹得国王都转过来看，保持待命状态的白骨傀儡亦跟着主人起身，随时准备为之效劳。
“冷静点！”她无视幽灵国王，只看葛尼丝，希望对方能通过这么短暂的眼神交流明白点别的什么。
葛尼丝眨了下眼睛，停止了挣扎，也不知是听懂了明白了，还是因为失血过头提前进入昏迷。毕竟杰克有言在先，诅咒会缓慢的夺走受害者的生命，国王那一刀无非是加快了过程。
每个圣骑士都是大地之母的亲选，女神与冠军之间的连接异常紧密，直逼大主教级别的牧羊人。动弹不得的克里斯蒂娜只能祈祷，祈祷地母在这地下不知多少米的地方眷顾自己，眷顾自己的同伴。
祷告词尚未在心中念完，石桌忽然摇了下，克里斯蒂娜以为是幻觉，结果下一次来的更猛，把她甩到了桌边。不是被绳子捆住，她已经掉下去了。
“轰隆！”
这回不单是桌子，整座依托岩壁的建筑都跟着抖，由上方飘下的灰迷住了她的眼睛。随后而来的一次猛烈震动将她甩了出去，滚向法师。红袍杰克依然闭着眼睛张着嘴，像是在做噩梦。震动还在继续，每次都比上一次要猛烈。
“嗷！！！！嗷！！！！”岩石碰撞的轰鸣声中加进了些更恐怖的噪音，像是活生生的。
她听到了龙的吼叫，跟号角堡里那头蓝龙的叫声很像，也有点黑夜的感觉。难道是葛尼丝变回银龙了？克里斯蒂娜没浪费时间去判定。这座楼倒塌在即，而她的手脚仍被绳子紧紧捆住。
有了国王的经验，克里斯蒂娜用头去猛撞杰克的脸，想把法师叫醒。她撞得太狠，力气太大，竟然把法师的额头给撞烂了。
天呐！克里斯蒂娜惊得合不拢嘴，她都不知道人脸会这么脆弱，一撞就烂。等等……在那张裂开的人脸下面，又现出了一张黑脸，同时杰克的耳朵也在逐拉长，慢慢伸到了一把匕首的大小。
黑皮白发和红眼……可耻的叛徒！她认识这个人，在圣城罗马的妓院她就见过，这不是玛雅的弟弟吗？
“怎么了？小姐。”黑暗精灵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简单粗暴的手法给揭穿了。
“你是扎克，扎克·纳夏斯巴农，玛雅的弟弟。”克里斯蒂娜咬牙切齿，比起玛雅，这家伙一没忏悔过罪行洗心革面，二没认罪伏诛。反而逃脱了惩罚，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装模作样。
扎克在精灵的绿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他摇头苦笑，本想做点什么动作来着，旋即意识到他和精灵一样都被捆住了手脚。
一黑一白的精灵就这么躺在地上瞪着彼此，种族成见和个人间的恩怨让他们一时间都忽略了身下这座建筑即将垮塌的现实。
“嗷！！！”
嘶吼声再次来袭，这回，整座洞穴都开始了颤抖。大量的灰土和碎石由洞顶落下，像是一场泥石雨。
“小娜？！”
精灵听到赖利在叫她，佣兵终于醒了，也不知是诅咒解除还是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求生意志让他醒来的。
“我在这里！”她高喊，克里斯蒂娜本想让赖利先去救别人，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自己先恢复自由，再去对付那个幽灵国王。
除了克里斯蒂娜，伙伴中无一人有对付亡灵的手段。
剧烈的晃动让佣兵连滚带爬找到了精灵，若非这座建筑依附岩壁，许多部分又都是雕凿出来的，这么来回折腾早就跨了。
背后传来的割绳子的力道明显不如以前，诅咒果然没有消退，只是外部刺激太大弄醒了虚弱的佣兵。
“这，他是？”
等克里斯蒂娜恢复了自由，赖利本想接着放开法师，到这会儿他才注意到红袍杰克的与众不同。
“黑暗精灵？”赖利要不是太虚弱，可能已经拔刀相向了。
“黑暗精灵，高等精灵，黑的，白的，有什么区别吗？”扎克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他冲着佣兵举起被捆住的手腕。
“我是你们安全逃脱的唯一希望，快给我解开，你这蠢货。”没了伪装，扎克便也恢复了那种把人类当成低等种族的傲慢。
扎克说的没错，脚下的房子快倒了，踩着楼梯往下跑只会被活埋。赖利走上前，想要给法师松绑。
“等等，”克里斯蒂娜拦住了佣兵，尽管这会儿建筑物已经左摇右晃，人都很难站稳，但精灵也不想制造一个新的敌人。
“怎么保证你不会背叛我们。”克里斯蒂娜从桌边捡起了自己的符文剑，对准扎克的黑脸。
“我亲爱的老姐不能做担保吗？”黑暗精灵油腔滑调，说的克里斯蒂娜和赖利脸都拉了下来，对于黑暗精灵家庭成员的关系，地表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
“我保证不会背叛你们，现在，不想死赶快给我松绑。”扎克又举起了手。
符文剑割开了麻绳，克里斯蒂娜之所以如此做了，不是因为信任，只是别无选择。
第一百四十五章：生与死·完
黑皮叛徒确实没在获得自由后攻击人或者跑的没了影，但很难说是出于自觉自愿。因为克里斯蒂娜死盯着他，随时准备看到扎克要是只掏出一片羽毛就立马捅死，一了百了。法师能在紧急状况下用来防身的小伎俩她很清楚，不就是石肤术嘛。去年昆图斯·昆塔送的符文剑削铁如泥，现在手里这把也不会差。
我是先砍他脑袋还是先捅肚子，楼都快塌了，她还在考虑怎么弄死黑皮叛徒才好。
羽落术是脱险的关键，她知道，这种常识全都城的居民都知道。
没有谁能比法师更适合从百米的高度起跳并安然落地，类似的节目在首都法师塔成了老传统。多的是好奇的孩子和想看女士底裤的流氓在下面蹲守，他们从不会白等，时不时便会飘下那么一位法师来。有一半对一半的几率会是位女法师，运气好的话，会是个漂亮的女法师。
魔法血脉无论性别，不分贵贱，女性施法者多的快烂了大街。由于不是每件法袍都能做到贴身，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法袍下面还穿得严严实实，趁机满足了偷窥欲的闲汉多了去了。
“如果你非要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那我们谁都逃不掉，小姐。”扎克又恢复了惯常的口气，好像他仍然是人类法师“杰克”。
克里斯蒂娜看着他就不说话，反正尖耳朵能帮她感受到背后发生的事。赖利多半又找到了谁，能听见佣兵在大声的喊想要弄醒对方。而做为幽灵国王打手的傀儡早在第一轮震颤发生时就摔了下去。它们体型过大，白骨又太光滑，楼板的附着力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还有银龙要救，从刚才起就突然没了声的国王也是个威胁。
“你要么信任我，要么干脆杀了我，随便你。”黑暗精灵说完便低下头去检查内袋里的施法材料，看也不看眼前那柄寒光闪烁的剑，显得非常洒脱，倒是克里斯蒂娜成了斤斤计较的坏人。
“哼！”她用鼻子发声，算是把年轻姑娘的面子找回来，信不信任的问题只能以后再谈。
等她回过头，见葛尼丝仍被捆在石桌上，而被附体的邓肯就守在那里。他既不去管赖利，也不看克里斯蒂娜，只站在石桌前旁观葛尼丝流血，脚下的每一次晃动都让国王笑得更加诡异。
与此同时，那种嘶吼声亦是越来越大，每次吼叫，都震得克里斯蒂娜想要捂住耳朵。而每一次吼叫，都让更多的石块从洞顶坠落，这座容纳了激流氏族和他们敌人的洞穴就快塌了。
在洞中发生地震将是灾难性的，上次号角堡仅仅凿穿储水层便淹死了无数大号老鼠，克里斯蒂娜可不想成为被埋在下面的冤死鬼。
“都结束了。”她举起剑，召唤出圣光裹住剑身，这样一来可以只驱逐附体幽灵而不伤及邓肯。
“是吗？小姑娘。”
国王似乎还想说什么，克里斯蒂娜才没时间跟他废话，然而没等精灵走上前，邓肯便突然双膝跪地脸朝下摔倒。幽灵放弃了新占据的躯体，国王并不停留，他向下沉进了地板，消失不见。
矮人面朝下向趴着，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还活着，但克里斯蒂娜都没时间去管邓肯，葛尼丝被秘银锁五花大绑，捆的结结实实，假如楼垮了，银龙必然陪葬。然而捆住葛尼丝的不是普通绳子，而是金属，由矮人最宝贝的秘银打造。秘银链每根都有手指粗细，精灵却找不到哪里有那么一个锁。
“救我啊……”葛尼丝从刚才起就直勾勾的看着精灵，银龙的声音虚弱不堪，失血过多的结局下一步还是死亡。
她先腾出手按住银龙的伤口，先给对方止了血，但秘银锁又怎么办？精灵弯腰蹲在邓肯旁边，想借用矮人的斧头，女人的力气很可能不够，但也只能试试。
“为什么不用你的剑呢？”扎克突然凑了过来，距离近的她差点反手一剑柄，“秘银也是矮人做的，你真觉得矮人不会故意留一手？”
讨厌归讨厌，必须承认法师说的有道理，克里斯蒂娜嘴上不回应，这边已经举起了剑。事实证明比切菜还简单，每砍一下剑身的符文便闪一下，到了后来符文已经亮到足以照明的地步。能束缚龙类的贵金属就断在一把剑上，谁又能想到。
精灵搀扶银龙帮她滑下石桌，而葛尼丝看到扎克的黑脸时，却没有半点的惊讶。这点小细节克里斯蒂娜无暇顾及，她只是没由来的起了个冲动，想叫银龙当场把扎克给杀了。
只要有葛尼丝在，她不需要依赖黑暗精灵的魔法脱困。
有些东西对于圣骑士，光是想都算犯罪了，打破誓言算是重中之重了。法师至今为止都没有破坏承诺，那圣骑士也不能。
她把银龙和法师丢在原地，有葛尼丝在想必扎克也不敢使坏。脚边躺着邓肯，奥拉和纳索姆也不知怎么样了，她要顾及的人太多。任劳任怨的赖利已经救起了纳索姆，奥拉也醒了过来，正在使劲捶打脑门恢复意识。克里斯蒂娜把手伸进邓肯的衣领，成功找到了跳动的脉搏，这很好。
“我们走吧！”赖利拍着克里斯蒂娜的肩膀大声喊道，洞顶的石笋整块的往下掉，发出的巨响足以让人耳鸣。
女矮人受伤最重得靠纳索姆撑着，女佣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站立都勉强。没等克里斯蒂娜回答，要葛尼丝和扎克给大家准备羽落术。楼板便在脚下开裂，她是第一个摔进去的，葛尼丝受她连累，成了第二个。
“保护我，保护我们，大地之母！”精灵把最后的力气全部投入到了祈祷中，去向地母强行要求一个奇迹。
下落的楼板碎块砸中了她的头，让精灵不必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们从上面落下，去听他们由于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她很幸运，也许这便是大地之母给予她的恩赐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北佬
北境的冬天总比其他地方离去的要晚，本地人说这里只有两种天气，下雪和不下雪。艾琳的年龄足以给最年长的人当祖母，她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人类的无知，把能持续十几年的坏天气当成了永恒。
假如这里总是滴水成冰，那你们祖先怎么活下来的？真是群笨蛋，难怪精灵即使在本土混不下去到中土流浪，也不愿意来泰西啊。明明比起汉人，这边的人类更稀罕精灵，都快到五体投地的份上了。
想归想，但寒风如刀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每割她一下，都让艾琳更能打起精神，多去关注现实，而非沉浸在想象里。
随风而来的不止有寒冷，亦有某种声音。
艾琳勒停了马，疾驰的马儿被迫停下了最爱的奔跑，这让它很不爽，高举的前蹄腾空扑腾了几下才不甘心的落回地面。背后传来了好几声嘶鸣，她甚至听到了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哀叫。
希望这笨蛋没摔断腿。精灵游侠来不及回头查看，她抬起手示意安静。然而摔疼的人并不老实，仍在哼哼唧唧。
“闭上你的臭嘴！”
有雇佣骑士克劳斯出来压阵，摔下马背的家伙才算低头认怂，管理一群流氓而非正规军，就要靠克劳斯这种人才行。光靠头衔和战技没用，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那种站出去就会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女人。
简单粗暴的事情，由克劳斯来做效果比她好得多。况且克劳斯怎么都挂着个骑士的称号，她艾琳算什么？从东方来的精灵寡妇？那只会更招别人盯着她屁股看。
前方雪原白茫茫一片，跟身后的风景似乎没什么两样，地势在往前几百米的位置略微向上，遮挡了视线，而那后面发生了什么才是她关心的。
不管别人听没听到，艾琳很确定风中的声音是女人在哭，远不止一人。但刚才停下马后的吵闹声打断了她，等静下心去听已经消失了。
“怎么了？女士？”
克劳斯从背后走上来，靴子和积雪发生的摩擦又一次严重影响了艾琳，她很想发火，但她心知肚明骑士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最好去看看。”艾琳回头在自己这小队人马中看了会，挑了个相对听话，平时不会盯着她胯部不转眼的中年人。
“卡特，带大家留在这儿，没我命令不许上来。”
“是的，女士。”卡特握拳捶击胸口，他不是叶莲娜从监狱里捞出来的罪犯。而是个过了服役年限的老兵，来大公国挣快钱的。
游侠和骑士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她朝远处的坡顶一摆头，克劳斯就懂了。他们并肩骑到坡底下了马，到了这里那种哭声又变得清晰可闻。她看着骑士，克劳斯仍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人类，艾琳摇摇头，自从和丈夫生离死别，她都忘记人的听觉是有多不好了。
艾琳两手托胸，以手比眼睛，再朝坡顶一指，克劳斯点点头。雇佣骑士跟着游侠混了快两个月，多少学会点精灵游侠的手势。
有女人，上去看，精灵游侠刚才是这么跟他“说”的。见艾琳取下弓，手拿一支箭搭好，克劳斯也有样有学样，按住了剑柄。
等两人猫着腰踩着积雪到了坡顶，所看到的一切让他们只想赶快找地方躲起来，别被发现了。
本地人管这些家伙叫做“北佬”，意指“从北方来的疯子”，能被大公国的人称为“北方”，可见有“北”。
在帝国看来，大公国的酒鬼不管怎么装，都是群没有教养的乡巴佬。但要是跟所谓的北佬比起来，大公国的居民已经文明到不像话。
克劳斯眨巴着眼睛，只能勉强从远方的一堆黑点中看出些细节。艾琳则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到能数出一个北佬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穿着几节指骨。被她盯上的那家伙想必地位非常高，套上去的指骨都很纤细，乃至有些短，多半取自于孩童。
骨头项链已是北佬行为艺术中最文明的部分了，他们更喜欢把被害者的首级穿起来挂在腰带上。有位战士想必杀人如麻，腰带都没了空位，不得不另辟蹊径，把骨头插进后背的长矛，远远看去，好像长了几个脑袋。
像这样的“勇敢者”，艾琳一口气数出了十几名，那下面行进的肯定是主力部队了。
雪虽然没继续下了，可隔着毛皮靴艾琳仍然觉得脚趾冰冷。叶莲娜送的熊皮大袄套在龙皮甲外，也没让她觉得多暖和，反而很累赘。她不敢效法那帮北佬，随便围几块动物毛皮，对裸露在外的部分毫不在意。
谣传北佬得到了某个邪神的赐福，根本不在意刮风下雪。传说真假不论，反正这帮人怎么看怎么邪门，即使和艾琳有着血仇的蒙古鞑子也不能跟北佬相提并论。
再又看了一遍这帮人身上形状各异但来源统一的“装饰品”后，艾琳得出个结论，某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像人，实际上早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最初来到大公国对付的并不是北佬，而是某些有理性并能讨价还价的蛮族部落，食人生番一般的北佬是在上个月月初突然冒出来的。从那以后，大公国和蛮族便停了战，齐心协力对付新的威胁。
蛮族来大公国，无非是能抢则抢，不能抢便以物易物。而这帮北佬，从来没开口提过要求，仿佛只想毁灭被他们看见的一切事物。
前锋应该早过去了，现在看到的是主力部队，也因此才带有辎重，马车牛车驮着从附近城镇抢掠来的赃物，有吃的喝的，也有金银，更有被捆成长串的俘虏。里面几乎都是女人，这便解释了哭声的来源。
“女士……”
克劳斯为女人牵肠挂肚的脾气又来了，艾琳摇头否定。
“可是……”
游侠用手虚划过脖子，骑士闭了嘴。
开玩笑，自己这点人全冲下去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至于那群女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艾琳很清楚，但她爱莫能助。
据说北佬在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会吃人……而相应的说法从他们留下的营火灰烬中也得到了证实。
可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救世主。艾琳只能庆幸，还好把雯雯留在了千里之外的都城。
“我们走吧，克劳斯。”
游侠半蹲着站起身慢慢退了回去，骑士盯着下方的行军队列看，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等艾琳走到坡下，他才离开了原地。
克劳斯是个好人，而好人在战场受到的折磨注定比别人多。
第一百四十七章：逃
每天出来走走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从借住的房子走出来到城门口也没多远，但体重加上御寒的衣物，足够法师好好出点汗了。
山姆登上了城墙，对着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欣赏那袅袅白烟飘离了身体。他不喜欢冬天，特别是大公国的冬天，按照山姆的估计，很可能比帝国的多出了两个月不止。如果在都城，应该已经到了化雪的日子。
这见鬼的地方实在太他妈冷了，死胖子看着下面的白雪皑皑，心里的怨气澎涌而出，却找不到个聊天解闷的对象。
和谁说？城头的兵？算了吧！法师假模假式的对巡逻到此的大兵点头致意。大公国的白痴热爱这冰天雪里的一切，从糟糕的食物到呛死人的酒，再到他们的骚娘们……
说起骚娘们山姆就来气，妈的，这些女人看见丹德里安简直恨不得当场脱裙子，为什么不能为我脱？
我比那个唱歌的差在哪儿？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山姆狠狠搓了把脸，又一次为了能感受到下颚骨的线条而志得意满。在此之前，他只能摸到肥厚的下巴赘肉。就知道你们这帮死娘们不喜欢男人太胖，我专门锻炼过，结果呢？
山姆和大诗人住隔壁，丹德里安虽说没夸张到每天都换女人，但诗人几乎没有单独睡过，这一点山姆可以肯定。这里的女人跟帝国不同，浪的很，不仅敢于晚上主动去男人房间，还有脸第二天跟着男人屁颠屁颠去吃早餐呢！
妈的，道德这么败坏，牧师也不管管！山姆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马上冲进城里的教堂，以一个学者，而非法师的身份跟牧师好好讨论下神学问题。
来了两个月，山姆不用板着指头算——他非常聪明，也知道丹德里安·格兰特先生大概已经睡过了十个以上的女人。而山姆·威利呢？唉！法师放下了手，上面粗糙的茧子磨得脸皮很不舒服。原来他掌心和婴儿一般，嫩着呢。
堂堂帝国法师却自降身段跟骑士练剑，这破事儿要传到法师塔，他就不用混了。锻炼身体？少来！高阶法师眨下眼的功夫便能把皮肤变得比最硬的岩石都硬，再召唤出比树干都粗的闪电，将来犯者化为粉末。
假如有哪个法师借助魔法以外的力量，那无异于向同行承认自己是学艺不精的失败者。
平心而论，山姆在同龄法师中算是中上水平了，可是魔法不能帮助他找到配偶啊。施法者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山姆又是死肥猪一头，姑娘家看见他便退避三舍。
除了妓女，山姆压根没和其他姑娘有过亲密接触。
妓女……？法师一把扯下兜帽，任由冷风刮走了邪念。他在这个问题上栽过跟头，不能再中招了。要不是他贪图女色当了不名誉的俘虏，平定瑞克公爵叛乱的功劳怎么都有他一份。何至于被比自己年轻的海伦娜管着，又一次屈居人下，还是个女人！
山姆尊敬艾米莉，但打心眼里瞧不上海伦娜。年纪轻轻便成了导师，还不是靠她那个当**师的维克托公爵爹！
山姆讨厌海伦娜除了竞争关系，跟海伦娜自身的作风也脱不了钩。
都城社交场疯传里昂跟维克托家大小姐双宿双飞，从怎么上床到在哪里上床，各种细节都描述的有鼻子有眼。山姆见过里昂，深知勇者对年轻女人杀伤力有多大，很难说海伦娜小姐没跟里昂搞到一块儿。
别想这些，想点别的！想想你是来干吗的！山姆再次张开嘴大口呼气，让北国风雪冲进口腔，好好洗刷牢骚满腹的肠胃。
这次我主动拦下谁都不愿意要的苦差事，到目前为止都干得不错。等我回去，怎么都该升为导师了。
过度沉迷于内心的小算盘，让山姆错过了远方正在展开的小战斗，从他那个位置本来应该很早就看见才对。
都说蒙古人善于骑射，哼哼，那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吹牛皮。艾琳每次从马背上转过身，后面就必然有至少一人落马，有时候是两人，最高记录，游侠靠一箭便射翻了四人。谁叫这帮疯子看见她是个精灵又是个女性便红了眼睛，争先恐后挤在一起。射倒一匹马竟然顺带绊倒了另外三匹。
然而北佬也很恐怖，如果只是普通追兵，在被射杀了一半人之后，另一半怎么都该逃之夭夭了才对。可这是北佬啊，吃人肉穿人皮拿人骨做装饰的食人生番，怎么能以普通人的心理去揣摩。
她本该带着小队安全回城，向雇主叶琳娜通报北佬的动向。敌众我寡，明智的选择是放弃解救那些女人，赶紧溜之大吉。克劳斯虽然总是对女人心软，但他打过不少仗，孰轻孰重自是分得清。
坏就坏在不知怎么的，当两人都准备悄悄溜走时，尚在远处的大军竟然派出一支马队朝这边径直冲来，好像对他们的动静一清二楚。剩下的就是逃了，艾琳断然否决了克劳斯带队留下，让她赶快跑的要求。
游侠毅然决然的赶跑了一群面如死灰的男人，自愿留下充当了后卫，她是队伍中唯一能做到边骑马边射箭的人，也只有她才有可能打了掩护还不至于白白送死。
艾琳伸手去箭筒里拿箭，却一支都不剩了。身后的北佬越追越近，这帮疯子不仅人疯，跟着他们的牲口似乎也疯了。听那马狂喷的鼻息，换成正常的马早该吐血而亡。
她可以射箭，北佬也会，没了箭无虚发的威胁，艾琳这一人一马很快便陷入了围攻。战马的屁股分别中了一箭和一把飞斧，它马前失蹄，游侠凭借非人的身手在马摔倒前完成了抽脚出马镫，再从马鞍上跳下的动作。可落地时的冲击力仍然让艾琳在雪地里滚了三圈才停下。
等游侠重新站起身，她已是抽刀在手。追兵狞笑着下了马，足有二十个之多。这些人刚才明明能射死游侠的，但他们舍不得，谁不想玩弄百年一遇的精灵女人呢？
艾琳右手握刀左手向前，侧身而站盯死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她的架势摆的很好看，可真到了肉搏战的份上，精灵不见得比人类更强，否则当初里昂怎么可能俘虏得了她。何况二十打一，怎么都是输。游侠只是拖时间，永远女士优先的好先生克劳斯怎么可能不管自己呢？
希望克劳斯没跑得太快，跟她前后脱节，以至于看不见游侠被包围的险境。
第一百四十八章：游侠艾琳
精灵很厉害，各方面都是，克劳斯作为少数有幸见识过永恒之森真面目的人类对此一清二楚。精灵无论男女，都有着不亚于野兽的反应速度和更多的动物性，他没法当着精灵的面这么说。但是当你看见太多次在路上好好走着的精灵，突然竖起耳朵，接着又毫无缘由的放下。以及这帮人能隔着一条过道把你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没什么能阻止克劳斯把精灵跟非人之物做类比。
没有这种手段，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艾琳留下断后的，加上自己手下素质稀烂，不堪一用。这帮人从小偷小摸到打家劫舍，乃至……克劳斯以雇佣兵的直白审过他们，似乎是没有强奸犯，然而实际情况只有天知道了。
非要较真的话，他其实可以请艾拉旁听来分辨真话假话，没人能在大地之母面前说谎。但假如克劳斯那样做了只会让手下离心离德，毕竟罪犯也有尊严，雇主都认为没问题，被雇来的人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样的“兵”比封地里临时拉出来的农夫都不如，只能打打顺风仗，遇到硬桩子便会裹足不前，在守城的时候甚至可能为了保命而偷开城门。留下打十死无生的断后之战，只怕敌人没冲到面前就先行溃散了。
如果只有我留下来呢？克劳斯在奔驰的马背上还忍不住去想这个可能。你没有机会的，承认吧，骑士心中的声音比寒风更能让发热的头脑恢复冷静。那不是步战，追过来的北佬人人有马，对付他这一人一骑太过简单，撞都能撞死他。雇佣骑士几次回过头，想看到艾琳——这很容易，游侠会闪光的红头发在雪地里犹如一团跳动的火焰，或者至少听到点声音。
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哪怕雪地一马平川，只有两边的树林和没被雪盖住的岩石算是视野内除了苍白以外的颜色。
等终于看到了城墙，骑士迫不及待的大喊着“停下”，“停下”。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响应，大怒之下克劳斯冲到了第一位，恶狠狠的在所有人面前拉停了马，人立而起的坐骑和上面的骑士震慑住了帝国来的罪人，他们被迫停了下来。
人人都在看克劳斯，有的人不敢直视，躲躲闪闪，有的人则是不怀好意，乃至凶相毕露。这也是克劳斯看见城墙才敢叫停队伍的原因，否则前不着后不着店，逼急了的话，所谓的部下很可能杀了他再跑路。
“艾琳女士还没回来，有谁愿意跟我去接她。”话才出口克劳斯就后悔了。竟然在流氓败类里征求志愿者，我是有多蠢！
果然，没一个人挺身而出，也没一个人说话，包括卡特，那位被艾琳信任的前军团老兵。骑士和士兵看着彼此，一边火急火燎，一边没事人似的，其中不少还回头往城那边看，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自愿留下掩护我们，”克劳斯想了想改了个词，“掩护你们。”
“那恕我直言，大人，艾琳女士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说话的是汤姆，长得尖嘴猴腮，一撮浅黄色的小胡子加重了猥琐的气质。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也符合长相，在被叶琳娜雇用之前，汤姆是被关在都城监狱里的贼。狱卒给了他两个选择，去公国当兵，或是留下来吊死。
通常偷盗的罪也不至于要送命，但谁叫汤姆偷进了贵族老爷家里，那只能拿贱命去偿了。
小偷汤姆的话当下引起了大家的共鸣，稍微懂得礼貌的阴着脸点头，粗鲁的那几位直接用嘴来响应。
“是啊，那个小妞搞不好早死了。”
克劳斯听得皱起了眉头，可是转念一想，艾琳那张脸看起来确实像个“小妞”，虽然她的年龄能给在场的人当曾曾曾祖母。基本都是罪犯的出身，导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是正常。
“真可惜，我一直想干她呢。”下流的语言引发了一阵紧张的笑声，不少人笑过后偷眼去看骑士，倒是没丢了敬畏之心。克劳斯估计的没错。只要在城市附近，手下的渣滓们便不敢太过分。
克劳斯总想找出队伍里的强奸犯予以剔除，他暗暗记下了是谁在用嘴冒犯女士。
“卡特。”
骑士话还没落地，被点名的人已经缩起了脖子，其他人则是如释重负，某些人的眼里连幸灾乐祸都有了。
“你回城去搬救兵，剩下的人跟我来。”
克劳斯调转了马头，撂下一句话：“不跟着来也行，只要我没死，城墙上的人没瞎，那你们统统都是逃兵，而懦夫只配吊死再把尸体喂乌鸦。”
雇佣骑士打马冲回了来时的方向，尽管有头盔碍事，也能听到后面的马蹄声。
很好，至少这群流氓没想象的那么无药可救，骑士露出了不亚于冰天雪地的冷酷笑容。
以少打多最忌讳被围住，那样的话前后左右都是破绽，不用打就输了。在被对手包围前，艾琳便抢先出手。她既不叫也不喊，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露怯和浪费体力，精灵游侠盯住走在最前面的挥刀就砍。绝对优势在握，所以先发制人的游侠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北佬顺势举起盾牌格挡，这才伸手去拔剑。
木盾挡住了利刃，游侠抬脚就踢，踹得北佬站立不稳往后退，游侠顺势跟进，把弯刀埋进了那个大肚子。她收回刀看也不看反手向背后捅，迟滞感和哀叫表示游侠正中目标。她再次抽回刀横握在脸前，丝毫不管刀刃的脏血被甩到了脸上。
中刀的北佬一个死了，一个还有口气在，游侠仍然深陷重围。
敌人太多了，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北方来的疯子”名不虚传，近在眼前的死亡都吓不倒他们，最多是让他们走的稍微慢了点，不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北佬彼此之间挨的很近，又举着盾牌，有意无意的形成了盾墙，这下艾琳更没机会了。
决不放弃的游侠往盾牌上冲，北佬的表现如她所料，停在原地摆好架势等着她撞，而这也让走在前面的人和同伙之间有了个前后错位。游侠以猫才能做到的敏捷，低头弯腰躲过了伸来的手，从两人中的缝隙穿过去，逃出了包围圈。
战利品太宝贵，人人都想要，结果就是外围没人守着马。精灵游侠朝着无主的坐骑全速奔跑，选中其中一匹，拉住马鞍跳了上去。
“驾！”她甩了马屁股一刀背，让北佬的牲口撒开了腿就跑，把主人甩到身后。
“哈哈，哈哈哈！”死里逃生的游侠放声大笑，笑敌人的愚蠢，得意于自己的精明。艾琳笑的满脸潮红，她已经很久没觉得这么过瘾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艾拉修女
那女人怎么做到的？生活在人类中间，还能过得泰然自若。纳夏斯巴农家族的玛雅在黑岩城就算是罗丝的高阶祭司，到了地表竟然也混上了泰拉的大修女，角色转变之快之平步青云，让小家族出身艾拉·斯卓很想不通。
相比之下，做为仅仅比玛雅晚皈依一年不到的她，似乎没怎么得到教会青睐。假如艾拉不孤注一掷跟着叶莲娜跑来大公国喝风吃雪，这会儿她还在城郊的修道院削洋葱呢。大公国的狂风暴雪没一日不让艾拉后悔这个决定，何况这也背离了她的初衷——成为里昂·伍德的伙伴。
可是那家伙出了点状况，直白的说是失踪了，严重打乱了艾拉的计划。
又一阵冷风夹着雪花猛扑过来，冷得黑暗精灵直缩脖子，她早放弃了宣示身份的纯白修女袍，裹着不知是狼皮还是狐狸皮做的毛皮大衣，可这好像仍然不足以对抗该死的天气。
这也是她自从克服了日照的不适感和恐惧后，少有的会怀念地底的时刻。黑岩城不见天日，自然没有春夏秋冬，更不可能冷。
“祝福你，修女。”路过的男孩跟她打了招呼，话语里仍然带着颤音，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看见她那张黑脸和红眼睛被吓得。
“也祝福你，孩子。”修女微笑着回应，点亮了男孩的脸。艾拉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只要她想，笑容总能为她找到朋友。
等男孩和自己错身跑开，修女叹口气脸又恢复了僵硬，她做了很多努力才克制住了对男人的反感，考虑到她的遭遇这很不容易。然而生理上的紧张她根本控制不住，即使问好的男孩看起来十四岁都未满，即使听声音男孩已经走远了，她兜帽下的尖耳朵仍然高高竖起。
修女的目的地是城墙，虽然给大兵做告解是本地牧师的工作，但她觉得自己再不多出现几次，没准就要被人遗忘了。入境的部落已被公国王子率军击败，艾拉这些被叶琳娜拉来的帮手都没得到太多发挥的机会。若非被称为“北佬”的新敌人出现，这会儿他们已经打道回府了。
别人到家都有各自的去处，唯独艾拉对此不太满意——她实在受够了在修道院当个清心寡欲的修女。北佬的登场变相拯救了艾拉，她不用再回去削洋葱，至少暂时不用。
路上全是被人马踩烂又重新冻住的黑泥，让她每走一步都脚下打滑。相对于北地的女人艾拉是小个子，保暖的皮衣也是按照本地人标准所做。又重又大，穿在身上像是披了件盔甲。黑暗精灵最终也没能逃过滑了一跤摔个结结实实的命运，她甚至滑出去了一小段，直到某位绅士脚下。
“哦，艾拉修女，你还好吧。”大诗人丹德里安弯下腰，向修女伸出了手，艾拉却没接，那双红到滴血的眼睛也没看他，而是直愣愣的看着天上，丹德里安不由自主跟着去看。
北地的冬季，天空比地面更泛善可陈。地上好歹还有冻不死的针叶林和偶尔窜出来的雪兔，天空则是单调的令人绝望，连太阳的颜色都快和云朵等同了。
修女在盯着一只老鹰看，看得出了神。客观的讲那只老鹰确实足够大，瞧瞧展开的翅膀，恐怕都有成年人一般大小，但这也不能成为躺在地上不起来的理由。诗人自作主张拉住修女，把她拽了起来，至于拍打背后和腿上的泥，男女有别，对方还是大地之母的牧羊人，他只有装作没看见了。
“谢谢。”修女的回答非常公式化，身体姿态亦是僵硬，好像刻意要和丹德里安保持距离。
“你要去哪儿？需要我陪同吗？”脸皮不厚，丹德里安怎么可能睡得到那么多女人。
绅士和淑女的游戏没能进行下去，城头上吹响了号角，悠扬而顿挫，拖得很长。既然号手还有闲心炫耀他的肺阔量，那即便是丹德里安和艾拉这种外行也听得出门道。
“看来我们的朋友回来了。”诗人笑着朝城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艾拉又一次给出了毫无诚意假笑，“朋友”？黑暗精灵的词典里没这个词。和侵占了地表把自己族群赶入地下的白皮当朋友，别开玩笑了！
白天城门是不关的，北佬兵锋尚未到达此处，无论是市长大人还是他女儿都不想表现的过于胆小怕事。从远处跑来的骑手没能引起太多注意，倒是山姆认出了来人，那不是卡特嘛。为了掩盖秃顶干脆把头发剃光，结果就是无毛的脑门比雪地更能反射阳光。
卡特一路大喊大叫，离得远听不见，等到了城门口他却突然捂着嘴巴不叫了。只顾骑马冲过门洞，往城里跑。
“怎么啦？卡特！”山姆跑到对着城内这一侧。
“法，法师先生，北，北佬来了！”原来是笨蛋卡特咬到了舌头，成了结巴。
北佬？没等山姆接着问下去，卡特已经跑远了，看方向是去城里的兵营。
北佬？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蛮族？那艾琳和克劳斯呢？山姆像个疯子似的又跑到城墙对外的那边，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由于树林遮挡，他什么都没看到。
正经的防御措施应该砍光城墙边的树林，他也是这么跟叶琳娜小姐建议的，可惜没被采纳。
没有结果的眺望害得他心急如焚，山姆逮住一个过路的士兵要对方赶快去把城门关起来。
“等等！先别关！”他又喊住了已经跑开的士兵，弄得别人莫名其妙。
“外面的人还没回来……”
他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下面的城门也不可能立即关上，只凭一个惊慌失措的骑手和一个神经兮兮的法师，远远不够格。
山姆不再跟小兵浪费口舌，扒着墙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他已经顾不上被冻的生疼。
真正的英雄会找匹马出城救人，比如里昂，比如克里斯蒂娜。可他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法师，山姆能做的就是在脑中把昨晚记忆的法术再过一遍。
谢天谢地，他每晚都有充足的独处和睡眠时间，一点都不像大诗人丹德里安。
第一百五十章：雇佣骑士克劳斯
克劳斯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骑士，肌肉大脑袋小，住城堡榨佃户，不是在马上砍人就是在马上比武。英雄救美之余也不会拒绝报酬，甚至暗示女方应该对他“感激不尽”。雇佣骑士绝不会这么想，自从亲眼目睹妻女被活活烧死在家中后，他便成了负重前行的罪人，等哪天死了便是获得解脱，重新和妻女团聚的日子。
说他过一天算一天太消极，但克劳斯的确对女人没了那种兴趣是真的。他只想尽快救回艾琳，一想到游侠可能落到北佬手中，他就头皮发麻。
克劳斯领着手下这帮心不甘情不愿的流氓混混赶去解救艾琳，却看见艾琳骑着一匹不属于她的黑马朝这边狂奔。两边的速度都太快了点，以至于错过了彼此。艾琳在马上一脸的错愕，惊讶程度不比克劳斯他们少。游侠指着后面，嘴里说着什么，风太大了，根本听不到。没等克劳斯和手下调转过头，便和气急败坏追赶猎物的北佬撞了个满怀。
事发突然，两边都是散兵对冲，克劳斯经验丰富，野蛮嗜血的打扮，狂喊乱叫的架势都吓不到他。骑士顺手一剑便把当面之敌劈下了马，手腕传来的迟滞感说明那家伙死定了。敌人不多，骑士打掉一个便突破了锋线，等克劳斯向前跑了一小截缓解了冲势调过马头时，他看到的是一副灾难般的景象。
大家几乎都倒下了，只有汤姆还跟着他，却并非是因为战技高超。贪生怕死的小偷紧紧搂住马脖子头都不敢抬，压根没参与马背上的过招。其他人不是被打下马正在雪地里挣扎，就是干脆躺着不动，多半是死了。自己人太弱，简直不堪一击。大获全胜的北佬回过头，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这不是战斗，只是一面倒的屠杀。打回马枪的北佬高举凶器，脸上的凶残即使隔得很远，克劳斯也能想象。幸存的手下竭尽全力跑向骑士寻求保护，有几个人昏了头向别的地方逃。不管选择了哪个方向，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被追上砍倒，借助马的冲力和冰天雪地的寒冷，不可能有幸存者。
“大人？”小偷汤姆已经吓破了胆，声音里带了哭腔。
“拔出你的武器，汤姆，死也死的像个男人。”克劳斯咬牙切齿，只一轮交锋，他的队伍就全报销了。
小偷大声的吸鼻子，也许是承认了无路可逃的结局，克劳斯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这就对了！”骑士大声鼓励仅存的部下。
敌人都背着弓，本可以把克劳斯和汤姆射成刺猬，但看见这位骑士不仅没逃走的打算反而要放手一搏，瞬间便来了兴致，他们再次集合，排成了松散的锋线。战马低头猛刨着雪，从鼻孔中喷出的白气足有一把短刀那么长，显得比主人更加迫不及待。
骑士盯死了其中一个北佬，那家伙刚才都不用刀砍，而是故意纵马往倒地的人身上踩，受害者痛苦的惨叫克劳斯过耳不忘。
到此为止了吗？克劳斯从没想过会死在这里，但谁又说得清会死在哪儿呢？
第二轮对冲开始了，骑士在前，小偷汤姆在后，对面十几个北佬骑兵人人都举着长刀或战斧，里面竟然还有使用双刃斧的，真不知道哪来的怪力。克劳斯突然有了种冲动，雇佣骑士真想回过头跟汤姆正式道歉，是自己错看了他，没想到一个偷鸡摸狗的男人也有挺身的勇气。
区区两人组成的队列竟然把对面一分为二，没一人一骑去跟克劳斯放对，自然也放过了汤姆。死里逃生的骑士勒住了马回头张望，绝不放松警惕，北佬没耍花招，只是单纯的放弃了进攻，趁着对冲的机会跑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得头也不回。
奇迹来的太突然，看着强敌远去的背影，骑士绷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一声雄鹰的啸叫在头顶响起，他抬起头，刚好看见了猛禽黑色的翅膀。翼展之宽，有那么一会，把太阳都遮住了。雄鹰顺着北佬的方向飞走，仿佛他们是同伙。
“克劳斯！”红发游侠的叫喊极具穿透力，骑士和小偷同时回过头。
艾琳知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混乱的近身战没什么帮助，在错过了克劳斯后，她干脆往城里跑想去叫些援军再来。游侠本想再怎么样，凭借克劳斯的身手和不亚于北佬的人数，应该能撑到自己把人喊来。她在城门口遇到了卡特和一帮往外跑的大兵，步行的骑马的都有，还看到了在城墙上拼命招手的山姆。
所以她的确为克劳斯找来了帮手——帮着收尸。
游侠艾琳在今天早晨带着包括克劳斯在内的十五人外出侦查，如今仅剩下她，克劳斯，小偷汤姆和老兵卡特四个人活着。白头发的艾拉和大诗人丹德里安也来了，诗人与修女站在城门口旁观他们把尸体绑上马背拉进来。
艾拉在马队路过时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惹得守门卫兵群起模仿，连丹德里安都意思了下。
哼！装的挺像。毕竟同伴的遗体还挂在马背上，死相凄惨，游侠把不屑一顾藏进心里。她可是在中土给汉人当过老婆的，对人类的信仰也就不怎么瞧得上，既然汉人是出了名的临时抱佛脚，也怪不得她会这么揣摩泰西人，以及艾拉这个明显是贪生怕死才改变信仰的黑皮叛徒。
关于北佬来到眼皮子底下的噩耗被报告给了雇主，然而无论是市长还是女儿反到显出了松口气的模样。北地住民生性坚韧，不怎么惧怕战争。而且退一步讲，直接雇主叶莲娜耸了下肩膀解释。
“我们是公国离帝国最近的城市，坚持几天，帝国那边肯定会派援军来。”说这话时叶莲娜都在看山姆。法师赶紧点头附和，表示如有需要，他自会去都城转达。
立刻就能回到都城法师塔的传送卷轴，山姆也是有的。这东西很贵，价值约等于中产之家一年的收入。即使不贵山姆也不想用，因为那意味着又一场战争与他无缘。
第一百五十一章：孤立无援
杰克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家族的姓氏，本来公国人都是采取儿子继承父姓，然后儿子的孩子又继承自己姓氏这样的方法朝前滚动。但到了杰克的家族情况特殊，他的曾曾祖父在一百多年前参与了宫廷斗争又不幸落败。为了逃避败者很可能被杀的命运，祖先大人机智的带领全家老小遁入帝国，投奔到皇帝的庇护之下。
按照法律，公国大公从属于皇帝，理论上他的封臣也是皇帝的封臣。出于每个皇帝都喜欢安插钉子的心态，帝国庇护了杰克的祖先，还专门在帝国和公国的边境划了片地给伊凡家族。从那以后，按照帝国的规矩，伊凡诺维奇就成了固定的贵族姓氏，写进了花名册，不得更改。
这让杰克男爵很困扰，因为用帝国语念他的名字，就是杰克·伊凡诺维奇。亏得上代男爵，也就是他爹挖空心思给儿子起了这么帝国化的名字，但只要念出全名，可怜的杰克照样是都城权贵子女嘲笑的对象。
公国人等于土包子，酒鬼，野蛮人，总之怎么负面怎么来。鄙视链是如此牢固，以至于杰克在都城的学校上了三年学就跑回家，放弃了投身都城政治圈的梦想。封地领民有不少都是公国逃过来的农奴，感激都来不及，绝对不会嘲笑老爷家古怪的姓氏。
杰克甚至羡慕过两个出嫁的姐姐，至少她们随了夫姓，不用再被都城那帮老资格贵族调侃了。
边境领主的生活注定了单调又乏味，本来背靠公国做过境生意自己家族也能发财。但公国那边恨透了伊凡诺维奇家族，不是被大公压着早杀过来挫骨扬灰了。所以除了设关卡收税，杰克什么都赚不到。
现在还稍好，毕竟过了一百多年，再大的仇恨也淡了，除了偶尔几个白眼，两边已经能正常交流。据他爷爷说，以前家里的羊群跑去公国想要跨界寻回来，对面都能搬出打仗的架势。
中午那会，领主老爷便接待了一位从公国来的信使，不止是路过讨碗水喝，信使鼓囊囊的口袋里还有写了他大名的一封信。信使行色匆匆，留下信就走了，说要提醒沿路所有领主还有皇帝陛下本人，小心“蛮族入侵”。
蛮族？杰克守的就是边境，当然见过蛮族。这帮家伙亦商亦盗，不全然是讨厌鬼，在杰克这边就表现的很规矩，因为杰克会高价收购他们的毛皮再以更高的价格卖给内地商人。他利用领主特权，垄断了毛皮生意。
由此，两边建立了良好的买卖关系，他都记得常来的酋长尊姓大名。
真不知有什么好警告的，叶莲娜从帝国征兵回来也路过了自家城堡，还留下吃了顿饭。叶莲娜他熟，稀罕的是大小姐的随从。瞧那精灵女人，杰克停下了拆信的手，闭起眼睛好好回想，尖耳朵，红头发，发亮的眼睛，最棒的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听说是个寡妇，那岂不是？
父亲早逝，母亲也在前两年去了，杰克身边完全没人管，又守在山高皇帝远的边境线。他即使真娶个来路不明的精灵寡妇，也没人会说三道四。
既然都沦落到去当佣兵了，那肯定是没钱也没追求者咯？杰克越想越觉得靠谱，一番畅想下来，似乎迎娶红发精灵已是十拿九稳。
等终于拆开了信，里面的内容并未引起杰克足够的重视。
“烧杀抢掠”，“以人骨为装饰”，“敌军势大”。这个，嗯，说实话跟杰克以前看的信也没多大不同。为了能从帝国要来支援，公国这边送来的求援信总是夸大其词，都成老传统了。他把信丢进了壁炉，翘起脚落在桌上，开始认真严肃的思考——以贵族身份迎娶寡妇，是否合乎理法。
那个精灵女人叫艾琳，对吧？艾琳·伊凡诺夫维奇。嗯，沉浸在想象中的杰克笑了起来，是心满意足的那种。
她在瞭望塔上站了很久，可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身边的精灵跟她可不一样。游侠聚精会神，看的眼睛都不眨，似乎对远方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邻居绝对出事了，而她什么都做不了，特别是在周围已经有零星北佬骑兵出现的情况下，不能再把人力耗费在高风险的传递情报上。
前天的事给了她太过深刻的印象，仅仅一次侦查而已，就死了那么多人。想着想着，她又转头去看艾琳。后者依然对着远方的地平线全神贯注，根本没留意到自己。每次看着精灵，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发呆，这次也一样。
美在她的认知里，是勾起男人欲念的东西，见到艾琳，美丽在她心中的概念已经得到了升华。精灵像是从着色过多的油画里走了出来，是活生生的艺术品。
没办法，谁叫艾琳头发会闪光，两条腿又那么长呢？游侠的尖耳朵犹如在雪地中探出头的兔子，高高的竖起。她可真羡慕啊，以至于都有点妒忌了，没有女人会不感到妒忌的吧？还好她不会自卑，公国女性骄傲而独立，自卑这样的情绪绝不会出现在市长大人的女儿身上。
叶莲娜安静的站着，等待游侠看出个结果，再行询问。
说来惭愧，这座塔当初之所以建立，是为了对付边境线另一侧的伊凡诺维奇。如今却被用来观察他们家族是否安好，真够讽刺的。
艾琳突然晃了晃肩膀，用力揉着眼睛，游侠结束了如同海员眺望陆地一般的观察。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吗？”叶莲娜问，她尽可能压下心中的焦虑，让语气趋于平淡，好像两人在聊天，而非探讨邻居的凶吉。
“我说不准。”游侠转过脸对着她，害得叶莲娜又控制不住去欣赏那张俏脸，而非听雇来的佣兵交代情况。
瞧这脸蛋，这闪亮的眼睛，这白如城外雪原的肌肤……
“……烟。”
她大概是在艾琳快要说完时才回过神，为了掩饰失态，市长女儿很快接了腔。
“什么烟？”叶莲娜可真像个傻瓜。
“着火起的烟啊。”艾琳的语气表示她也这么认为。
“起火了？！”叶莲娜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啊，你……”艾琳本想要叶莲娜去看，她反应过来人类不可能看得见，游侠只得用语言描述，“我看到有建筑烧了起来，而且不少。”
那个白痴杰克！叶莲娜气得直跺脚。如果杰克的城堡完蛋了，她的城市将孤立无援。
第一百五十二章：一无所知
从伊凡诺维奇男爵领着火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对面没有逃过来哪怕一个幸存者，而这边派出去的人也没能回来。叶莲娜前后派出了三十多人，统统像是洒进水里的落叶，她连飘去哪儿都不知道。
关上城门，临阵磨枪的砍树，挖壕沟，再把壕沟底部插满砍下的树枝。叶莲娜动员了全城的人，把能想到的防御手段都做了一遍。
雇主忙着亡羊补牢，被雇的人也不好意思闲着，这其中最积极的就数精灵游侠艾琳。
每场战争，乃至战斗都不能始于一无所知。因为无知的人只能作为战败方，乃至死亡的那方，被胜利者所记录。
以北佬作为对手，战败方连登上史书的可能性都没有。
一百五十岁出头的艾琳在精灵里绝不算大，但她不幸来到中土又赶上了最为动荡的年代，对战争，以及战争能带来的后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以杀戮为乐的蛮族会干得出什么事来，精灵心知肚明。已经入主中土的蒙古人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姓氏就杀了她丈夫全家连带全城男女老幼，如果叶莲娜战败了，这些拿人骨做装饰的北佬只怕会把地皮都掀开吧。
本着这样的想法，艾琳主动找到叶莲娜，请缨再去搞次贴近侦查，最起码要摸清对面有多少人，以及他们到底想干吗。
游侠说的很直白，雇主也听得懂，如果忽略掉敌人表面上的张牙舞爪，只看做居无定所的游牧部落。那绝大多数部落对强行攻击戒备森严的城市都没有兴趣，只要劫掠够了就会带着战利品回到家乡，好好享用。
艾琳话里的冷血说的克劳斯头发都竖了起来，但骑士在大腿上抓了几抓，最终并没说什么。
开玩笑，两个女人杀伐果断，他个大男人反而婆婆妈妈，传出去不被人笑死。
城堡外住佃农，城边上住是贱民，这是帝国，公国更进一步。她的大部人口都叫做农奴，是比帝国佃农都不如的存在。帝国的富人和贵族至少会在地母升天节那天发放布施，装出一副大家都是地母后裔的模样。公国的人上人根本装都懒得装，骑士听说农奴的身价不如一头母猪。如果出售对象是女人和孩子，价格还能卖的更贱一点。
也就是说，那天克劳斯在山坡上看见的俘虏，那些可怜的女人，她们绝大多数都是农奴。如此说来假如被抓的是上千头猪，叶莲娜大小姐才会心疼吗？骑士抱着手，放任自己把雇主想成奴隶商人。
出乎克劳斯意料，最该表态的艾拉一言不发，若非修女的血红色眼睛在烛光下闪个不停，他还以为修女睡着了呢。
也对啊，她是，但她又……
这两个月里骑士见过无数次艾拉当众招来了医疗奇迹，大地之母都不曾质疑，他更没话说。
丹德里安？克劳斯在心里冷笑，这场小小的会议才开始没多久大诗人便找借口告退。从丹德里安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判断，这家伙不知又约了哪个女人共度今晚。
说真的，你们公国的女人都没有羞耻心吗？骑士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一个典型的泰拉信徒，贞洁，贤惠，持家……
在陷入又一次自怨自艾，乃至沉进妻女葬身火海的回忆前，克劳斯抓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冰凉的麦酒冲进胃里，让他清醒了不少。
“放着不管的话，你就不怕对面尝到甜头，明年又来吗？”山姆开口了，法师的直率令骑士敬佩不已，没想到这剑都拿不稳的软脚虾也有会为他人考虑的时候。
“从历史上说，旧帝国时期……”法师最大的毛病就是掉书袋，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书看得多。
“我知道，威利先生，蛮族都是占了便宜就会上瘾的存在。”女雇主抬头打断了法师，骑士这才发现叶莲娜的脸色非常难看，哪有自己想象中的没心没肺。
克劳斯还看出了很多东西，比如城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叶莲娜说了算，她那个挂着市长头衔的贵族老爹就不怎么管事，全权交给了女儿。
几个人说了会，叶莲娜扭过头请艾拉给明天出征的马队赐福，修女哦了声算是答应，半点热情也无。
但不管怎么说，等到第二天出发时，艾拉仍然爬上马要跟着走，积极主动的行为也抹掉了克劳斯新近对她产生的怀疑。为了表示歉意，骑士特意对修女露齿一笑，可惜艾拉根本没看他。一上马，修女便拉下了厚重的兜帽，不像是为了躲避风雪，到像是躲避大家。
她怎么了？
皮肤黑不黑，耳朵尖不尖，艾拉仍然是个女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盯着修女看的不止是骑士。这回他们准备充分，成员不再是叶莲娜从都城监狱捞出来的人渣，这些都是叶莲娜家的私兵，毛皮斗篷下一水的铁甲，身形健硕魁梧有力，连眼神都跟被迫充军的囚徒不一样。
法师山姆坐在队伍末尾的马车上，他是被克劳斯点了名才来的。上次的教训太过惨痛，雇佣骑士想要万无一失，神的帮助他要，魔法的帮助他也要。
骑士抬起了头，想看看天气如何。克劳斯见到了一只老鹰，明明飞得很高，可那黑色的羽翼仍然给太阳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的目光追随老鹰看了很久，差点忘记给出前进的命令。
“大人？”汤姆及时点醒了骑士。作为上次侦察队的幸存者之一，骑士对小偷刮目相看，把他提拔为自己的侍从。
克劳斯回过神，他用眼睛示意老兵卡特，扯着嗓门发令这种事，用不着指挥官本人来干。克劳斯原本没太多讲究，但既然要指挥叶莲娜家两百多精锐私兵，他就得摆出足够的架势，不能被人看不起。
“出发！”卡特同样气势十足，水涨船高，他也升官了。
叶莲娜站在城墙上目睹家族精锐跑出城门，朝边境而去，不管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很快就会知道。
或者更糟糕，她什么也不会知道，最后莫名其妙的被野蛮人打上门，杀死在某个角落里。身为女人，她遭到的折磨恐怕不止是被杀这么简单。
寒风及时刮了过来，让叶莲娜能把颤抖自我安慰成是寒冷所致，而非惊吓。
第一百五十三章：行为艺术
要论起搞行为艺术，蒙古人乃是顶尖好手。艾琳虽未亲眼见过，但听过，她夫家没跟蒙古人翻脸的时候，两边也算有来往。艾琳这异种族尖耳朵自然逃不过蒙古宾客的眼睛，有位蒙古千户似乎很欣赏艾琳，不是那种带着**的“欣赏”，蒙古人很严肃的向赵府女主人请教了射艺，并一次又一次甘拜下风。
这么一来二去的，蒙古千户觉得跟赵夫人熟了，话也多了起来。蒙古人说起了自己在外域的勇武经历，内容无外乎打打杀杀。尽管不涉及丈夫的同胞，可听着也不舒服，何况艾琳只在老家算是游侠，中土她是女流之辈，听军中事务未免超了本分。出于礼貌赵夫人只能笑，否则还能怎么办？
蒙古人喜欢用战败者的尸首堆积成小山，又在“小山”顶上放块木板，安顿妥当之后大汗会爬上去，站在上面给俘虏训话。按照蒙古千户的说法，效果非常之好，堪称震慑人心呐。至于诸如长矛穿好人头再整整齐齐插在路两边，这太俗套了，千户大人一语带过。
到了今天，站在伊凡诺维奇家族城堡的废墟上，看着周围恐怖如斯的种种。赵夫人艾琳觉得蒙古人跟北佬相比，实在是嫩得很呐。
游侠看呆了，反正她又不负责指挥，克劳斯可没发呆的奢侈。
长于军旅的骑士该明白在过了一天一夜，加上一把大火之后，别说敌人，幸存者都很难找到。克劳斯是人，人就免不了有侥幸心理，对着满地尸堆和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他都看了好半天。
别说活人了，骑士看见城堡主人养的狗，被剥光了皮架在一堆灰烬上。狗的后腿没了，希望这帮家伙好胃口。
“要我们找找吗？大人？”
骑士张开了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扬了下手算是回答。得到同意的部下分散开，以十几人为一组的方式，钻进了废墟。
既来之，则搜之。
这即是出于人道，也有侦查敌情上的考虑，谁能比得上目击证人更能说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劫掠，不，这算不上。克劳斯跟蛮族也打过几仗，那些家伙还真做不了这么绝——他不可能忽略那个被插在长矛上的婴孩，以及躺在一旁腹部被完全剖开的母亲。克劳斯来的太晚，但不够晚，积雪把母亲惨不忍睹的尸体埋住了一大半，却偏偏不小心漏了重点。
肠子经过一夜的冰冻，混合了凝血变成青紫色……
汤姆当场就吐了，反而是骑士心中的软脚虾法师没过激反应，这么说来山姆自称参加过绿皮讨伐战不是吹牛。
修女非常可疑的一言不发，面对种种惨相连泰拉之矛都没画，契合了骑士对黑暗精灵残忍好杀的刻板印象。精灵游侠抿着嘴唇，眼睛飘忽不定不知在看哪里。这种状态克劳斯太熟悉了，精灵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对着一个地方出神，像极了克劳斯的爷爷。
爷爷临死前的半年，靠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一坐一整天，全靠妻子照顾……
想点别的，克劳斯！
骑士脱下头盔丢给汤姆，小偷的身手值得夸赞，哪怕吐出嘴边的残渣还没清理干净，他依然用扒手的敏捷抓住了飞来的铁盔。
接着又扯下套头帽，刺骨的严寒马上帮骑士回过了神。上次那十几条人命克劳斯都算在自己头上，这回手里的人更多了，他必须加倍谨慎才行。
受害者早死了，无论再做什么，都不可能加重这种痛苦。克劳斯如是想，忽略了被剥光衣服的女尸，不再去看死在旁边的焦黑男尸，以及并不算罕见的幼小孩童的尸体。
死尸不算什么，北佬却非要把头砍下来堆在一起。风吹雪埋的，克劳斯一时没看清楚，差点以为是座小山包。山包哪会长着脸，对吧？北佬像是有什么强迫症。人头堆叠的相当整齐，统一面部朝外。
胃在拼命的翻搅，克劳斯全凭着股骄傲压了下去。不知为什么，他的同伴似乎无一人有多余的反应。这让克劳斯很羞愧，他竟然不如法师，不如两个女人。
他骑马走过了几座这样的“塔”，总算在废墟里找到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场地，在这里克劳斯能看清大部分地方。
同伴都跟在他后面，临时提拔的侍从和副官则接过具体指挥的工作，这样的小事不需要克劳斯事必亲躬，那只会损害他在叶莲娜家私兵前的贵族形象。几人之中，唯独克劳斯有正式封号。
“你怎么看，女士？敌人就在附近吗？”骑士觉得艾琳太过镇定了，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
游侠耸了下肩膀，又拿周围看了会，目光最终停留在城堡一处破损的窗户上。雪花从玻璃的缺口往里面飘，主人显然是不会再介意了。
“北佬至少也走了有半天，因为雪是从昨晚开始下的，我没看到任何除了我们之外的足迹，马蹄印，连车轮印都没有，都被雪盖住了。”
克劳斯只点头，没接腔，他等着艾琳继续，游侠却被山姆打断。
“万一北佬没走呢？”如果法师想要别人重视他的话，最好别挤眉弄眼，像是在讲恐怖故事。
艾琳冷哼了声，脱下手套揉搓手心，骑士搞不懂她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
“他们为什么不走？”克劳斯身份不同，不能像艾琳那样拒人千里之外，有建议总比没想法强。
像是修女，艾拉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胯下的马好歹还喷几下鼻子，显示显示存在。
“这帮人或许是疯子，但仍然是人，没人能顶着昨晚那场大雪行军，尤其是他们还带着俘虏。”
山姆语出惊人，惹得艾拉都看了过来。
“哪来的俘虏？”修女说出了从城里出发后的第一句话。
“我看过这里每具尸体，甚至包括那些……”山姆吞了下口水，骑士知道他是想说人头，“总之，我只数出十几个女人，其中一多半还是老女人。”
“想想看，年轻女人去哪儿了？”法师多此一举的敲着太阳穴，他以为自己在跟学生讲课呢。
没人回答，大家都在等山姆，他讨了个没趣，只好自问自答了。
“来之前，我听叶莲娜小姐说本地领主是个毛皮商，他垄断了所有的毛皮买卖，那样的话总的有个地下仓库吧。”
艾琳睁大了眼睛，克劳斯的脸也恢复了生动，山姆的机智和观察力令人印象深刻。就算冷漠如修女，也有了个看向别处的动作，像是在找山姆口中的地下室。
“大人！”仿佛为了验证法师的说辞，卡特在远处招着手，要大家过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恶行
公国人在帝国公民看来，野蛮好斗，酗酒纵欲，几乎每个帝国的酒馆，无论城里还是乡下，有关公国的笑话都会被吟游诗人用来暖场。
嗜好喝酒，杰克确实有点，但他喝的是葡萄酒。话说他现在就想来点酒，一次喝醉的那种。至少醉了，便不用再看再听“追随者”对他领民做的那些事。
杀，只是其中最轻松的一种。
男人都死了，最惨的是女人们，刚开始，不少姑娘看到领主老爷也在俘虏里面，出于求生本能都聚拢到他身边。结果这无非是让杰克近距离目睹“追随者”如何蹂躏这些姑娘，以及受害人如何向本该保护她们的领主求救。
杰克什么都做不了，有能耐他也不会被人抓了活口。
暴徒自称追随者，意即“唯一真神的信徒”。这个唯一真神是什么货色杰克不清楚，入侵者也没解释，反正肯定不是好东西。
什么样的神才会纵容，乃至鼓励如此丧尽天良的暴行？
“呃……”某个女人无意识的呻吟又传了过来，杰克记得她，是铁匠的女儿，因为住在城堡里面，没成为第一波突袭的牺牲品。
可是在里面就一定比在外面下场好吗？杰克站在箭塔上看的很清楚，没能及时逃进城堡的领民都被追随者集中起来，一个个砍了头。虽然死了，但比起之后的下场，起码还有个痛快。
哪像现在？杰克不小心看了眼，一个追随者压在铁匠女儿身上为所欲为。后面还有两个同伙似乎是在排队，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欣赏。
经过一整夜的折磨，能喘气的女人已经不多了，这让剩下还苟延残喘的女人变得“弥足珍贵”，以至于需要“轮流使用”。
捆手的皮绳非常紧，在暴行开始前杰克已经用了所有能脱困的办法，包括背靠墙壁使劲蹭。手腕上磨出的伤口疼痛难忍，但再痛苦，也比不过目睹领民身陷绝境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吧。
他很庆幸父母早逝，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否则绝望的屈辱只会加倍。杰克是人群里绝无仅有的男性俘虏，投降的其他男人统统被杀。追随者不需要奴隶，也不需要肉票，那他们留下我做什么？
杰克没来得及问，追随者也懒得回答。
又一个姑娘被从他身边拖走，几分钟前这个女孩才挣扎着爬过来，在此之前已经不知被几人“用”过了。
女孩被拖走时不喊也不叫，只是看着杰克目不转睛，那眼神里有种对解脱的祈求。
她的衣服早被撕破了，余下那点布片根本不足以遮体，尽管没被捆，她也没力气挣扎。
杰克闭上了眼睛，真可惜他腾不出手去堵住耳朵。
本地领主的仓库修在城堡边上，靠着一堵墙往下挖了个地下室。由于墙壁被烟熏黑，再加上落雪掩盖，那扇深色的门几乎已和墙融为一体。能被发现全靠老兵卡特的细心——他在好几块碎砖上都看到了血手印，还有几双没了主人的鞋子。等扫开积雪，后面是扇能让壮汉克劳斯都挺胸抬头走进去的铁门。
克劳斯伸手往里推，纹丝不动。
如果还有敌人，肯定在里面。为免打草惊蛇，骑士只敢用目光去示意艾琳，后者心领神会，整个人贴上去听。其实他也可以拜托修女，艾拉在地下长大，听力应该比地表亲族更好才对。修女保持着沉默寡言，拒人千里之外，袖手旁观看游侠忙活。
游侠凝神静听，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回过头，对后面翘首以盼的众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有多少？克劳斯比着嘴型说话。
不多，五十人左右，包括俘虏。艾琳也用嘴型回复了他。
包括克劳斯在内，当下便有不少人发出了松口气的叹息，能在一天之内攻破了伊凡诺维奇家城堡的敌人，肯定不好对付，数量当然是越少越好。
比起手下粗汉思维的直来直去，克劳斯还有别的想法。他们找遍了城堡也没找到敌人的马，而根据上次的所见所闻，北佬都是贪财的主，怎么可能不带俘虏和抢来的东西走。
这说明留下的只是少数，主力仍没走远，搞不好就在附近。
必须速战速决，救下人立刻撤退。克劳斯打定了主意，他又一次去推门，这回艾琳和附近的部下都来帮忙。合几人之力，铁门仍没半分动摇。
要撞吗？骑士抬头去找类似于房梁和圆木之类的工具，这在城堡应该不少。
“让我来吧，施罗德先生。”法师轻声细语，可仍然把大家吓了一跳。
山姆伸手指门，念了两个没人懂的词汇，“吧嗒”，门应声而开。领主老爷肯定很爱惜他的存货，如此厚实的铁门竟然没发出除了锁扣被打开之外的声音。
门里黑洞洞的，在下方很远的地方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火光，真是个守财奴啊，克劳斯心想。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外面那么折腾，里面的人却听不到。
骑士简单做了分工，带头走下去。
克劳斯在前，艾琳居中，老兵卡特，小偷汤姆和法师跟在后面，为了安全起见，修女没进来，和大部分人一起留在外面。反正门敞着，他们听到声音便会下来支援，封闭的空间里，一次下去太多人只会徒增混乱。
为了避免发出噪音，克劳斯一步一挪的往下走，他庆幸脚下穿的是硬底靴，而非锁甲鞋，那东西可没法在冬天的石阶上立足，更别提安静了。朝下走了大概四十多级，眼看着那团火光越来越近了，下方的楼梯口突然露出了一张脸。
说来奇怪，克劳斯没有精灵的夜视能力，但他竟然看清了那张脸上的每个细节。左边脸颊全是刺青，右边则有数条刀疤，活像是要跟左边保持平衡。这家伙的发型同样古怪，剃掉了鬓角只留头顶的一撮，像极了一只公鸡，愤怒的公鸡。
北佬张大嘴，打算警告同伴。一支突如其来的箭深深插进他嘴里，克劳斯见他捂着脖子，想在被血呛死前做点什么。
游侠射死了想要出声警告同伙的敌人，但这北佬庞大腰圆，倒下时照样发出了一声巨响。像是在平静的水塘投下一块岩石，刻意保持的宁静不复存在。
“公国的战士们！”骑士高喊了一声，中气十足，在狭长的走道里震耳发聩。
事已至此，就凭借人数定胜负吧！克劳斯拔出了剑，跳下最后几级台阶。他看见了更多的丑脸，以及正在上演的暴行。惊呆的北佬看着骑士，骑士也看着他们。克劳斯承认，他早就想大开杀戒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缠斗
地下仓库再大，仍然是个封闭的空间，门都被积雪半埋了，可想而知里面的人有多久没出去过。克劳斯一下来，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比北佬的叫喊更让他印象深刻。
这是什么？坏掉的肉？他没时间进一步深究。被艾琳一箭射死的人是有同伙的，还为数不少。而且这帮家伙人人都有刺青，不是在脸上就是身上，或者到处都是。克劳斯最先下来，顺理成章第一个承受攻击。
“啊啊啊！！”北佬叫喊着扑向他，声音和架势比个头更唬人，相比之下手拿的短柄斧既不长，斧刃也很单薄。
这名莽夫光着身子，围着眼睛画有女人才用的眼影，加重了瞪眼时的效果。克劳斯尽可能不去看被北佬遗留在后面的那个女人，不再试图去找她还活着的迹象。
骑士举盾硬接战斧，顺手送剑捅向裸男的肚皮，那儿一丝不挂只有青色纹身。利剑竟然被皮肤挡开了，只在表面留下条微不足道的血痕。大惊之下，克劳斯本能的抬头看北佬，正对上那诡异的露齿一笑。剑为什么刺不进去这种问题可以留在以后思考，他快速收盾又往前猛推，满意的看着北佬脚步踉跄，失去了平衡。
这回长剑的目标选在脖子，骑士以干净利落的前刺终结了对手。
克劳斯看也不看倒地的家伙，他甚至来不及看不远处仍然躺着起不来的女人。领主留下的仓库很大，他们几人只占领了门口的部分，外面留守的部下争先恐后往下涌，克劳斯必须守住进出口。城堡遍地狼藉的景象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没什么比大杀一通更能消除无力感的。
他又对上一个北佬，这家伙和光屁股的同伙不一样，穿着盔甲和保暖的毛皮坎肩，头顶牛角盔，手握一把对伐木工都过于夸张的双刃斧。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克劳斯敲击盾牌发起挑战，把敌人注意力往自己身边引，替艾琳分担压力。
游侠到目前为止效率都比骑士高，她每一箭都不曾落空，但仓库里的瓶瓶罐罐和摆设限制了弓箭发挥，游侠被迫放弃射箭抽出了弯刀。
而他新近提拔的两位好部下，不管是卡特还是汤姆都应对乏力。卡特毕竟有十几年行伍生涯，即使打不过也知道举盾牌往前硬推，北佬再面目狰狞也没办法从盔甲和盾牌形成的防御里找出破绽。倒是汤姆，小偷下来时嫌弃盾牌重，只拿了把单手剑。
偷懒的汤姆成了北佬意欲最先拿下的对象，比没穿盔甲的山姆排名都靠前，至少法师胖大的体型加御寒皮衣让他乍一看很不好惹。
克劳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异常的亮色，和一股烧糊的味道。山姆在他心中的形象又加了分，法师远比看起来的可靠。
北佬听到了骑士的挑战，脚步一转欣然接受，牛角盔下长满金黄络腮胡的方脸露出了笑容，是那种无所畏惧的笑。考虑到克劳斯的手下正源源不断冲进地下室加入战团，这种自信令骑士印象深刻。
敌人举起了那柄双刃斧，吓人的造型让克劳斯不敢硬接，他站在原地采取守势。克劳斯太鞠躬尽瘁了，恨不得把所有困难都自己扛，而忘记了他的好队友，那位精灵游侠。
克劳斯要艾琳去听，艾琳的“听”绝非人类想象的那种，“里面似乎有动静”，这未免太小看精灵的尖耳朵。
艾琳听到的内容堪称丰富多彩，女人的哀求，呻吟，以及加害者沉重的喘息，以及缺乏同理心的嗤笑。她的脑袋里懵了一下，时时刻刻不间断的寒风刮走了艾琳的羞耻感，唯独留下愤怒陪着她。门被山姆打开后，艾琳满脑子都是疯狂杀戮的念头。
有那么一小会儿，她想杀的对象没有明确的目标，似乎杀谁都可以。
游侠弯弓搭箭，保持随时出击的状态紧跟骑士。克劳斯魁梧的身材是个障碍，对艾琳的视界造成了影响。连累她没能第一时间射死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但不会有第二次了。
克劳斯连跨三级台阶下到地面，出场方式过于夸张。趁着他吸引了北佬的注意力，艾琳再次射翻了一个光屁股。这帮疯子绝大多数都没穿衣服，相对的，他们的受害者也没穿，这更加大了精灵的愤怒。
明明箭筒里还有多余的箭，反正仓库里妨碍射击的杂物太多，她毅然拔出了弯刀准备肉搏战。既然矮人弗林特说这把刀专精于对付脏东西，拿来砍坏人岂不正好。
当克劳斯还在费心思跟明显就是头目的北佬对峙，艾琳已经按奈不住冲了过去。双手大斧？在她看来跟抱着一根小树挥舞没什么两样。
再厉害，你也得打到我才行吧？假如艾琳集中了十二分的精神，人类其实都是慢动作。
游侠的冲动让骑士大吃一惊，克劳斯只有硬着头皮跟上去，二打一有损武德，但对方是什么玩意儿？连孕妇和孩子都杀的魔鬼啊！骑士放下了道德包袱，加入了游侠。
受到干扰的不止是克劳斯，为了避免殃及自己人，山姆亦被迫半路硬收回伸长的手。汹涌奔腾的魔法能量得不到释放，沿着血管在法师体内乱窜。他忍了又忍，总算没有当众吐出来。这些普通人不会懂的，只会把山姆因为魔法倒流引起的呕吐当成软弱，然后笑上一整年。
忍下呕吐感只是第一步，随之而来的眩晕比胃里的翻绞更严重，山姆拄着法杖喘了几大口气才感觉好了些。他偷空观察起整个仓库，受害者七七八八到处都是，还能动的女人，不是在往这边跑就是在地上爬。而不能动的……
唉，山姆没空闲去管这些惨事，战斗并未结束，叶莲娜的私兵接踵并肩往下挤，人数优势过于明显，轻轻松松对北佬形成了二打一，三打一，甚至四打一的绝对优势。
戴牛角盔的北佬被艾琳和克劳斯缠住，管不了自己部下被一边倒的屠杀。
到目前为止，除了刺青和打扮唬人，山姆暂时没看出北佬有什么过人之处。法师拍拍卡特的肩膀，示意后者带人继续前进，仓库以木架做分隔，在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藏着敌人和幸存者。眼见己方占了上风，名叫汤姆的小偷也恢复了勇气，想和别人一起往里走。
山姆一把拽住小偷，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为了避免误伤艾琳，法师浪费了一次闪电术，他不想浪费第二次。
第一百五十六章：狼之形
他带来了两百多人，地下室的北佬最多三十几个，即使一多半人挤不进来，战斗结果仍然毫无悬念。北佬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一对多照样得死。如果说外面的尸体只是看着渗人，等进到里面瞧见女人们的惨相，当兵的眼睛都红了。
伊凡诺维奇男爵领的领民大部分都是偷跑来的公国农奴，两边人一不小心就沾亲带故。
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他，艾琳和那个穿戴整齐的北佬对峙。吓人的双刃斧始终没能挥下来，北佬的注意力都不在骑士，牛角盔下的眼睛盯死了艾琳。北佬翻过斧面护住脸，只看得见眼睛。
既然他非要守，那艾琳便重新拿起了弓。
“我以为南方人的骑士都讲究光明正大。”北佬开口了，说的不是公国方言，而是帝国语。口音重了点，跟公国人说帝国语的感觉差不多。
战斗结束的太快，杀起了性的士兵找不到对手，而戴牛角盔的家伙是唯一还站着的北佬，理所当然被围了个严严实实。看样子北佬是想求个公平，死的漂亮点。克劳斯在帝国称得上体壮如牛，却比不过这家伙。算上牛角盔，他已经跟存放毛皮的木架子一般高了。
“我跟杀孕妇和孩子的强盗没什么信义可讲。”克劳斯拒绝了决斗的要求。
你配吗？骑士都懒得遮掩嘴角的冷笑。
有了他这句话，周围的士兵早已迫不及待，但反应最快的还是艾琳。北佬自认为护住了脸，留下一条缝精灵就射不到，他太想当然。艾琳瞬间便拉满了弓，对准那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射过去，与此同时，围住北佬的士兵也动了手。
这一切发生的相当快，克劳斯只看见游侠抬起手，那支箭便出去了。最后一刻北佬略微低头，而他的盔甲质量似乎相当不错，竟然弹开了近距离直射的箭。游侠迅速抽出了第二支搭上弦，被艾琳射的人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站在原地当靶子。动作最快的士兵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要为冤死的无辜报仇。
北佬的动作在骑士意料之中——低下头朝艾琳猛冲，克劳斯早有准备，马上挡在游侠身前。
克劳斯自信比体型不输任何人，可他竟然被撞的腾空而起，那感觉像是挡在一头愤怒的公牛的必经之路上。等落回地面，盔甲又加重了落地的力道，把肺里空气全砸了出去。等克劳斯好容易恢复了意识，他被游侠拉起来站好，精灵游侠没一点狼狈相，看来是及时躲开了冲撞。
他边喘气边去找北佬的踪影，楼梯口躺着的人如同路标。那家伙很聪明，一开始就盯上了这里。
上方的惨叫和惊呼进二连三往下传，其中有女人的叫声。
修女，糟了！本来安全的地方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克劳斯迈开步子往上爬，后面跟着艾琳，还有胖法师山姆。这大胖子也躲过了北佬的决死冲锋。
迫不及待要大打出手的都下来了，留在上面的没几个，其中就有艾拉。
等克劳斯带着人跑上去，刚来得及看见北佬抢了马往城堡外冲，马鞍上横放着一个人。风吹开了斗篷，露出了扎眼的黑皮肤。
大惊失色的克劳斯找到一匹马跳上去就追，山姆没那么好的骑术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法师伸出手又放下来，北佬都快跑的没了影子，哪里还打得到。
艾琳比两个男人的反应都快，她又一次搭上箭，在她眼里北佬并未跑出太远，而修女再轻也是多余的重量，北佬的贪心会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闭起一只眼睛，拉满了弓，将箭尖与宽大的背影重合。艾拉大半个人被北佬魁梧的体型遮挡，只能看见那头白发在一晃一晃的。
如果我不救这个叛徒，猜猜她会得到什么待遇？艾琳犹豫了。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人类并不清楚精灵射手的真实水平，她即使故意射不准也没人会责怪。
就放他走吧，黑皮叛徒该有此报……
“女士！”山姆的喊声出人意料，游侠手一抖箭飞了出去。
该死的胖子，你怎么不钻到那女人裙子下面去！
精灵游侠从不失手，哪怕在众人眼里目标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她仍能看见那根箭直取北佬后心。
真可惜，我是打算射脖子的。
利箭正中把心，北佬摇了下仍不停步。骑马疾驰的克劳斯也进入了她的视野，对射箭造成了干扰。
盔甲，好吧……游侠搭上第二支箭，瞄都不瞄就出了手。射马那么大的目标，凭感觉就行了。
一声马的悲鸣，这还用怀疑吗？
“好，太好了！女士！”山姆只剩下加油的份。
她赏了法师一个大白眼，话都懒得说。从始至终，游侠对自己差点放跑敌人带走修女的小心思没任何愧疚。
她讨厌艾拉，她是地表绝对正义的白皮，没当场射死低贱的叛徒已是开恩，有什么好羞愧的。
克劳斯恨不得打烂马屁股，他根本不敢想艾拉被北佬抓走会怎么样，难道下面的女人和上面的尸体还不够说明情况？！
骑士狠命甩动缰绳，嘴里叫着，即使当场把马累死他都不会管。他亲眼看见北佬后背中了一箭，换成普通人早该倒下，可那家伙竟然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而战马受到惊吓反而冲得更快，亡命奔逃的速度真不像驮着两个大活人的牲口。
第二箭接踵而至，扎进了马屁股，都没给克劳斯留下万一追不到又怎么样的思考时间。北佬滚下了马，艾拉成了垫背的被压在下面。克劳斯拔出剑，他打算就着马的冲势，砍飞对手脑袋。
北佬从艾拉身上爬起来面对骑士，修女躺在雪地里动也不动，不知是不是死了，但克劳斯又没看见血。
先杀了再说，克劳斯拿定主意，直取北佬。
就在他眼前，利箭都射不透的牛角盔忽然裂开，接着是脸，脖子，乃至盔甲，鲜血喷泉似的往外冒，洒满了雪地，热气融化了积雪，也吓惨了骑士的战马。马儿甩下克劳斯，自顾自的逃生，留下骑士独自对付从北佬体内钻出的非人之物。
一只明明是狼，却用后腿站立的怪物。
怪物盯着骑士，骑士也盯着它，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让克劳斯安心了不少。管你是什么，都得去死！骑士举高了剑，摆出下劈的架势。
狼人伏下身体，出人意料的向远处跑去，眨眼睛间便钻进了树林里。不能不说是克劳斯松了口气，他走向艾拉查看修女的状况，黑暗精灵睁开了眼，血红的眼睛正对着他，克劳斯在里面没读出恐惧或者庆幸，唯有，虚无？骑士看不懂了。
他伸手拉起了修女，轻轻替她拍打粘在衣服上的积雪。
艾拉身材小巧，脸蛋也是，尽管肤色种族都大不相同，仍让克劳斯想起自己女儿。如果还活着的话，该和修女差不多高了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变形者
“大人，这就是能找到的全部了。”前军团老兵右拳砸向胸口跟骑士报告，在不远处东歪西倒站着十几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也许有几个真的没了魂也说不定。
而魂魄尚在的，也成了麻烦——男人要费力气把她们从亲人遗骸或者头颅边拉开。这么来回撕扯加上连夜的折磨，好多女人当场昏死过去。没修女在旁的话，她们可能真就死了也说不定。
卡特的战技只算合格，但当个管兵的队长倒是优秀。撤退组织的井井有条，找到了幸存者，更找到了本地领主杰克·伊凡诺维奇。领主大人似乎没被吓傻，除了尊严受损看谁都是躲躲闪闪之外，其他一切尚好。
毕竟是贵族老爷，克劳斯专门吩咐腾给领主一匹马，这么宝贵的舌头必须带回城里问个清楚明白，关于怎么在一天之内丢掉了如此重要的边境城堡，克劳斯的雇主叶莲娜小姐肯定有很多问题。
按照规矩应该护送领主大人去最近的帝国城堡避难，并向当地驻军报警，但有鉴于之前斥候的下场，克劳斯不想再把兵力浪费到无意义的通风报信里。何况叶莲娜已经在几天前派出过信使，骑士向地母祈祷沿途城堡把警告听进去，别效法杰克老爷当成了耳旁风。
“修女姐妹，你还好吧？”克劳斯要关心的女人太多了，艾拉绝对排在前列。
“谢谢你出手相救，施罗德先生。”修女的口气淡的好像没放盐的培根，乍一听很好，仔细品起来却不是那个味儿。
“救你的是艾琳女士。”模范骑士怎会居功自傲，克劳斯当即指出了最大的功臣。他是个好人，就是有点一根筋，花了两个月都没看清黑白精灵之间的水火不容。
艾拉闻言瞟了眼游侠，又回过头对着骑士：“那我也谢谢她。”这下语调虽不再平淡，但是有气无力，像在出席葬礼。
被感谢的对象头也不抬，根本懒得回应。站在一旁的山姆接连向骑士使眼色，才阻止了克劳斯又专门去谢游侠的箭术高超。
时间紧急，遇难者的尸体无法收敛，下着雪又没办法火葬。部下把找到的尸体都拖在一起，等积雪盖住了可以开春再来举行葬礼，前提是尸体没被饿过头的狼和野狗扒出来啃了。
见到队伍要走，当即便有些女人往尸体堆边一坐，任凭怎么拉都不起来。这不是撒泼打滚，在地母信仰里，不举行葬礼，人死后将变成孤魂野鬼，终日在荒野里游荡。
他们当然可以把这些女人强行拖走，但那样又跟北佬有什么区别？一直没表过态的杰克老爷跳下马冲向尸堆，中途摔倒几次都不能阻止他的决心。克劳斯见他拿出块打火石，使劲的砸，砸的满手是血。焚烧领民尸首，成了贵族老爷赎罪的方式。
滴水成冰，狂风割脸，能生得起火才怪了。
“威利先生，你能帮帮忙吗？”克劳斯指着自暴自弃的杰克。
法师的笑容显得信心十足，胖子威利问游侠要了根箭攥在手里，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那根箭“嘭”的起了火苗，自行飞向尸堆，无需助燃物便引发了一场大火。接下来法师又点燃了人头堆，明亮的火焰给惨白的雪地增加了几分暖意。
悲惨的未亡人们终于哭出了声，但她们仍然拒绝离开，许多双眼睛都放在修女身上。
“艾拉姐妹，或许你可以？”克劳斯简直不敢相信还要用请的，才能劳动大地之母的牧羊人给她遇难的羔羊祷告，引领遇难者的灵魂到达天国。
带着几分拖拖拉拉的不情愿，艾拉下了马，她取下挂着的地母像缠到手掌。黑暗精灵双手合十，走向熊熊燃烧的火堆，如此这般一场火葬才算有头有尾。
克劳斯可没忘记那只从人肚子里钻出来的狼，总之这里肯定不能久留。骑士耐着性子等到艾拉念完悼词，他迫不及待的向卡特连打手势，要求集合队伍。女人们仍然哭哭啼啼，但这次总算不反抗不挣扎了。
能从失陷的城堡找回这么多活人其中还有领主，叶莲娜肯定会高兴的。雇主有再大的疑问相信都能得到解答，而克劳斯做为亲历者已是心知肚明，披着人皮的狼，那是什么？狼人不是骗小孩的故事吗？
一个想法接着一个想法，骑士自己向自己证明了，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血海的美人鱼还是童话故事呢，巨魔，狗头人，精灵废墟，骷髅战士，巫妖……克劳斯缓缓的摇着头，不是太过不合时宜，他都想大笑两声。
自从跟了丹德里安这个不着调的诗人，他的经历丰富多彩到能让圣乔治感到妒忌。
以前他只是个雇佣骑士，一文不名，无人关心，为了省钱，克劳斯跟别人合伙雇佣了一个职业侍从，帮忙穿戴盔甲做各种杂事。而做为既不续弦又不酗酒**的光棍汉，佣兵同伴也不是没好奇过他为什么要存钱。
答案是他捐给了教会，要赎请为钱杀人的罪孽，好有朝一日能去到天国和妻女团聚。穷鬼骑士克劳斯过的只顾身后，忘了身前，导致朋友越来越少，几近于无。甚至因为他过于不近女色，而被人无端揣测出了克劳斯是个丢下妻女被龙焰活活烧死的大懦夫。
佣兵比一般人更依赖好名声，特别是挂着“骑士”头衔的。名誉尽毁的克劳斯当不了正规佣兵，被迫干起了私人保镖，他接的第一单生意便是大诗人丹德里安给的。从那以后，克劳斯的经历只能用“传奇”来形容。
队伍在风雪中出发，克劳斯坚持等所有人都走在前面才走，游侠和法师留下陪。艾拉继续着她的心不在焉，和救下来的女人一起先走了。克劳斯看着艾拉的背影，感受着她头也不回的冷漠，把她这两个月来的表现仔仔细细想了个遍。
然而克劳斯不是丹德里安，不是什么女性心理专家，他只会理解成艾拉受到了惊吓，在心里给修女开脱。
“快看，又是那只老鹰。”艾琳猛拍克劳斯的肩膀，后者正对着艾拉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什么？那是什么？”山姆最先反应过来，可惜即使以人类的标准，他那双看书看太多的眼睛都不算好。
法师眯着眼睛，努力跟游侠的手指走，只勉强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小的像是芝麻。骑士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克劳斯看疼了眼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唉，人类……游侠顾不上摇头叹气了，她双腿分开在雪地里站稳，顺手从肩膀上取下弓，抽出一支箭搭好，瞄准了那只以普通老鹰标准来说太大的猛禽。哼，一次也就算了，艾琳见过两次，都记住了那黑白相间的羽毛。
“女士，你要射一只鹰？”山姆的废话真多。
他是帝国人，帝国人举鹰旗，视雄鹰为吉兆。
“闭嘴！”游侠恶狠狠的要法师收声，对付那么高的目标，务必全神贯注。
艾琳拉满了弓，距离太远，她必须等老鹰往箭的射击轨迹上撞。被瞄准的老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变了个方向，越飞越远，转眼间飞出了弓箭的射程。
游侠松了弓弦，甩着酸疼的胳膊，长时间引弓耗尽了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
“那是变形者，听说过吗？不懂？”游侠瞪着大摇其头的两个傻男人，换了个说法，这是她在泰西听来的，“德鲁伊，知道吗？”
这一回，傻男人总算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被遗忘的神
“德鲁伊”的名头相当响，当年帝**队打着恢复旧帝国边界的借口入侵北境，这群又会呼风唤雨又会变成动物的怪人给足了军团苦头吃。公国后来分裂成两派，德鲁伊在里面也没少插手，他们带着拒绝信仰泰拉的部落遁入极北的荒原，继续去过茹毛饮血的生活。
被看押在城里的部落民中，就有这种会变成动物的奇人。游侠的最新发现，也解释了之前为什么敌人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原因。而且既然之前能找到，那现在……克劳斯领悟的最快，骑士的脸变得比雪地都白。
才葬送了十几个部下，又要丢掉这么多条生命吗？克劳斯话都来不及说就爬上马往前赶，丢下艾琳和山姆站在原地吃马蹄扬起的雪泥。
游侠揭露了天上飞禽的真面目，让接下来的撤退变得惊险刺激，主将都慌了神，恐慌情绪无可避免的扩散开来。
为了安抚众人，艾琳不得不朝每一只飞过头顶的鸟儿射箭，否则哪怕再小的鸟都能惹得女人尖叫。死里逃生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再死一次。
到后来艾琳实在射不动了，便有人自作主张朝天上射箭，人类的水平远不如精灵，何况艾琳是边境游侠出身。这种无意义的浪费被骑士严厉喝止，剩下的路程每个人都在和心中的恐惧搏斗，所幸两边离得本就不远，没给恐惧战胜理智的时间。
被雇的人只用考虑完成任务，雇他们的人则要考虑更多，像是如何守住城市。
“你的意思是，我要开始防备每一只城里的狗和天上的麻雀？”雇主的口气称不上责怪，倒是有些无可奈何。
确实，人防得住，但不可能去盯着猫狗吧。
“人只能变成比自己大的动物，小姐。”说话的是叶莲娜的“贵宾”，也可以理解为俘虏。他有着和北佬类似的刺青，蓝色的眼影让他眼睛凭空看起来大了一圈。
部落失败的太快，北佬又紧接着入侵，叶莲娜没办法遣散他们，只好暂时收留，没想到这下竟然派上了用处。
“说吧，我们听着呢。”叶莲娜示意客人继续。
“巨狼，熊，老鹰这些可以，像老鼠，猫就不可能。”德鲁伊说着说着突然笑了，“相信我，我亲自试过。”
“那怎么看得出来？”艾琳问，她是全城眼力最好的人，肯定关心细节。
德鲁伊转过脸对着她，那张脸仿佛是直接把树皮切下来贴了上去，每一道沟渠和褶皱都像是用刀砍得，然而每一道都不是。德鲁伊自称是和平主义者，活到现在没杀一个人，正是他带着战败后幸存的部落成员向叶莲娜家投诚，这才有了能端坐在城主厅堂的待遇。
“你没办法，精灵小姐，化形为动物是回归大自然的一种方式，你变成狼，你就会是狼，你变成老鹰，你也会迷上在蓝天翱翔的感觉。我的很多兄弟最终都臣服于本能，响应了自然母亲的召唤。”德鲁伊边说边抬起了头，众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去看房梁，不知道他那一脸陶醉是怎么来的。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在场的人没一个听得懂，包括号称博览群书的山姆·威利。可是德鲁伊偏偏带着“你们怎么可能不了解”的表情，老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视线停留在艾琳那儿，似乎把精灵游侠当成了知音。
德鲁伊由于上了年纪而失去了色彩的蓝眼睛端详了艾琳许久，精灵竟然在里面读出了失望。
“自然女神，爱与美的莉莉丝，你都忘了吗？”
艾琳猛吸一口气，艾拉的反应更大，黑暗精灵一扫之前的事不关己，她站起来拍了桌子。
“我不准你在大地之母的信徒面前传播邪道！”黑暗精灵义正言辞的架势能赶上几十年前走街串巷抓捕巫婆的审判官。
德鲁伊又笑了，这次没了之前的恬静，只剩下满满的落寂。老头不再试图解释什么是变成狼又变成鹰，但他答应自己和学徒会分别在几处城门值守，以此感谢叶莲娜的庇护。事实上的城主小姐点头为礼，用人不疑。
如此重要的会议，城主伊万诺夫面都不露，尽管北地没有帝国那么严重的男尊女卑，但非要赶着大敌当前的关口锻炼女继承人，未免太急躁了些。这是普通人的看法，实情只有几人知道，艾拉算一个。
伊万诺夫快死了，为了避免打击民心士气，市长大人只能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慢慢等待死亡来临。将死之人最关心的是身后之事，他不停的问艾拉，这位黑皮肤的修女，天国是什么样的？
艾拉回答不了，她从生下来便注定要做蛛后的祭祀，并花了上百年去侍奉这邪恶透顶的神明。皈依泰拉才两年不到，对人类都太短了点。如果向凡人描述罗丝的神域，只怕伊万诺夫没死于病魔，便先被疯魔带走。
她之所以背叛了蜘蛛神后，绝非其他人想当然的贪生怕死。艾拉是要报仇雪恨，狠狠的报复那些男性加诸于她的苦难。
给领主做的临终祷告无意中点醒了黑暗精灵修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信仰有多么浅薄和势利眼。
假如你是为了有机会报复才改换门庭，那为什么泰拉又会接纳你呢？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神学问题过于复杂，显然不是城里那个敢喝醉酒主持周末弥撒的牧师能够解答的。
黑暗精灵修女需要有大智慧的资深同行来传道受业解惑，在此之前，还请原谅她的心不在焉，得过且过。
不过对于维护地母的尊严，她还是当仁不让，毕竟身份特殊，又加之心里有鬼，她才会跳得比谁都高。
罗丝和莉莉丝，一体两面，一正一邪，这是白皮精灵的痛史，对黑暗精灵也不算愉快的经历。部落民的德鲁伊哪壶不开提哪壶，激得两位精灵女士砸桌子瞪眼睛，一群人类在旁边都成了看客，全程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