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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力的善良     绿皮部落讨伐战txt下载     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西方精灵与东方精灵

    救死扶伤的医疗奇迹需要以她为媒介,才能将神力传给受术者,教皇有过只用眼神就令断肢重生的圣行,玛雅可做不到,身体接触对于她是必须的。被难闻的焦糊味呛醒后,修女几经尝试才扶着墙站好,她略微活动了下四肢查看伤情,靠着盔甲总算没有骨折。身上虽没大碍,头却疼的不得了。她学着人类女性留起披肩长发,沉重的头盔成了爱美的大敌,被弃之不用。

    代价非常惨重,玛雅伸手摸到后脑的伤口,由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吓得她赶紧把手伸到脸前,鲜血染红了黑色的手掌。然而她不敢治疗,为了救助倒下的母亲和克劳斯,修女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黑暗精灵女性以争当蛛后祭司为荣,各大家族的主母都由神后祭司把持,竞争失败者才会去从事战士之类无关紧要的职业,在罗丝刻意安排下,生而具有魔法血脉的女性少之又少,生在这种环境中的玛雅对魔法一窍不通。但假如法师艾米莉僵硬的如同一尊雕像,而敌人却发挥自如,那怎么看都像要输了。

    虽然没骨折,但她在撞墙过程中扭到了脚,何况母亲落败也让肉搏战成为不可能。玛雅尝试把神力集中到右手,生成一柄金色光锤。她稍微往右边挪了两步以避开艾米莉,受伤的脚踝疼得她冷汗直流,一旦没了专注,光锤也跟着消失,玛雅只好重新祈祷。

    方才的魔法大战吹灭了走廊上用于照明的火把,让玛雅努力召唤出来的神锤成了唯一光源。男巫越过被定身的艾米莉,想对玛雅故技重施。

    “定。”古老的语言脱口而出,凯兰迪尔手都懒得抬,人类法师他不放在眼里,叛徒就更别提了。

    玛雅仍然能动,她有大地之母庇护,她是被逐入地底的变异精灵,魔法抗性与生俱来。

    “泰拉,保护你忠实的仆人!”

    虚幻的战锤旋转着飞向凯兰迪尔,精灵巫师自大到不屑于躲闪,正相反,他在原地站稳张开双臂向玛雅炫耀,何其猖狂。

    金光炸开了,在那短短一刹那,亮度甚至超过了初生的太阳。玛雅及时别过头,其他同伴连嘴巴都动不了,所以惨叫声肯定是男巫发出的。

    赢了?玛雅移开手,刚好来得及看见张牙舞爪的骷髅从捂着脸的男巫身后扑向她,会走路的骷髅架子有五个,对玛雅形成压倒性优势,这从头到尾就不是一场公平战斗。修女举起盾牌,她深知自己的三脚猫战技对付不了武装骷髅。于是玛雅亮出挂在脖子上的地母像,换做平时,哪怕恶魔也得退避三舍。

    艾米莉之前说过这些骷髅是魔像,她没注意听。包围了修女的骷髅兵不用利器,它们挥动金属制成的沉重盾牌,把玛雅打的倒地不起。

    “别伤到她,我有用。”凯兰迪尔在旁边指挥。玛雅勉力抬起头,看到了她的战果,男巫的半边脸不见了。神锤造成的伤口削飞了一部分头骨,将那半边的脑浆融化为液体,成了滴落在脸颊上的粘稠物。但他仍然能说话,语调四平八稳,完全不像个受了致命伤的人。

    他为什么不死?!玛雅恨不得咬碎牙齿。骷髅兵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架住了她的胳膊。

    少了半个脑袋的男巫走上前,伸手抬起玛雅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修女在野外风餐露宿了很多天,没有多余的唾液淬凯兰迪尔一脸,她怒视男巫,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烈火一样的光芒。

    “我从没试过母女一起来……也许今天破个例。”即使这会,他的脑浆也在往外流淌,有几滴已经滑到了脖子上。光是看这幅景象就能让普通人狂呕不止,玛雅强忍着恶心,不给敌人增添成就感。

    泰拉的信徒不能轻易放弃生命,否则玛雅会当场咬舌自尽,以逃过接下来的凌辱。

    他根本不是精灵,凯兰迪尔是这座死亡废墟具体化的存在。当着修女的面,巫师的脸一点一点的还原,萎缩的大脑重新鼓起,变得充满光泽与弹性,继而是骨头,接着是肌肉,皮肤,犹如刷在围墙上的白漆……

    玛雅真的吐了,惹得凯兰迪尔哈哈大笑,他挥手示意骷髅带走战利品。

    “你知道我不可以。”这声音有点熟悉,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一定能行,想想这孩子!”是个女人在说话,而除了她母亲,没人会管一个上百岁的姑娘叫孩子。她的确是少女没错,但以人类的标准,已经比皇帝健在的曾祖母都要老。

    所以里昂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年纪太大?女孩翻了个身,不小心压到胳膊,被硬生生疼出了眼泪。塔瑞尔扶着克里斯蒂娜靠住床头坐好,女孩满眼的泪水弄得她也跟着红了眼圈,而面对两个泪眼婆娑的女性,罗马将军似乎突然发现门外多了些有趣的东西,弗拉维乌斯退出卧室,不忍心看克里斯蒂娜痛苦的模样。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克里斯蒂娜,塔瑞尔,以及一位金发金眼的男性精灵。

    她一定是快要死了,否则怎么又看见了凯兰迪尔,这个把她囚禁于此的恶人。精灵巫师站在床脚的位置,刚好是阳光触及不到的角落。但从他极其不自然的表情看,凯兰迪尔是在躲避克里斯蒂娜的瞪视。

    “你……”精灵擦掉因为感伤和疼痛流下来的眼泪,她绝不会在敌人面前露出半分软弱,要不是腿疼的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她真想跳下床,去找一把剑。

    外面的罗马军人很多,精灵相信她能搞到武器。

    “别这样,克里斯蒂娜小姐,我没有恶意。”凯兰迪尔摊开手,又指着天花板,精灵觉得他是想指天。

    “外面那个人,并不是我。”凯兰迪尔双手抱胸,他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四圈步才想好说辞。

    “那只是法术失败后的副作用,一个拒绝死去的巫妖,自以为背负了旭日城几十万亡灵的怨恨,一门心思要向永恒之森复仇。”

    想必凯兰迪尔已经去掉了涉及魔法的专业词汇,但仍然有太多的内容克里斯蒂娜听不懂,比如什么是“永恒之森”。看精灵一脸的不理解,凯兰迪尔叹了口气也在床边坐下。

    兄妹俩摆出给小孩讲睡前故事的架势,为来自东方的同胞好好上了堂历史课。

第七十八章:圣骑士与地底侏儒

    “说到巫妖,多数读者会将其想象一个漂浮发光的骷髅头,其实你们想得没错。”椅背后晃动的小脑袋上,那几缕白发早已遮不住褐色的头皮,让书桌上奋笔疾书的作者愈发不像人,而更接近他的种族地底侏儒。

    这些生活在幽暗地域的小家伙擅长发明创造,但因为鬼点子太多,思维天马行空,所以侏儒制造出来的新奇物件大多数并不靠谱,至少没有嘴上吹得那么好。

    地底侏儒是发明家,是假货商人,或者用某些矮人的话说是“该死的骗子”。神奇的种族却很难出舞文弄墨的编年史作者,毕竟写书哪有搞发明来得轰动。如此说来,这位人类名字叫做托尔金的侏儒,算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大作家闭上眼,在脑中回想着与巫妖的战斗,以及白骑士乔治克鲁尼阁下。那是辉煌的一天,凭借泰拉的眷顾和侏儒炼金术师诸多小发明,白骑士将非法占据一座城堡许多年的不死巫师彻底消灭,解放了那些可怜的农奴,虽然后者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你们自由啦!多亏了乔治老爷。”侍从詹姆斯宣扬着主人的功绩,一旁的白骑士拉下锁子甲兜帽向群众致意。

    乔治布鲁尼阁下年方四十,锁甲覆盖下的身材修长强健,浓眉大眼再配上一撮随风飘舞的浅黄色山羊胡,是个在舞会中令淑女过目不忘的角色。

    “哦。”为首的中年农夫勉强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地里,有他带头,巫妖的农奴走的一个不剩。白骑士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一整套说辞没了听众,很是尴尬。

    “这些不知感激的乡巴佬!”侍从气得够呛。

    乔治止住愤愤不平的詹姆斯,宽厚的笑了,他的好脾气由来已久。泰拉的仆人一心向善,哪里有危难就冲向哪里,何时曾经计较过报酬,更别提感谢了。

    “对他们来说,城堡里也许还不如住个妖怪,活死人不吃不喝,压根不需要农民上缴地里的产出。听说那巫妖已经二十年没离开过城堡,这些好先生早成了自耕农。”戴着皮帽的托尔金向侍从解释其中道理。他必须稍微大声点儿,否则大家会忽略了地底侏儒的存在,没办法,他实在太矮了。

    听了侏儒一席话,白骑士的笑容消失了,他跳下马把坐骑交给詹姆斯照顾。乔治看着远处那座颓废的城堡又看了看地里的农夫,人们低头割着小麦,急于赶在新主人回来前把收成占为己有。田里有老有小,农奴一定是全家总动员。侏儒抬起头,见老朋友又露出了那种于心不忍的表情,托尔金的心沉到了靴底。

    又来了,豁出命去战斗,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有圣骑士当领队,我们都得饿死。

    地底侏儒结束了沉思,用羽毛笔蘸好墨水在纸上接着写道。

    “亲爱的老乔,请读者允许我如此称呼一个逝去的老友。当我看到他眼里的怜悯,就知道我们好心的白骑士又在打什么主意。”

    利亚姆赶着马车由放下的吊桥驶出城堡,车上满载着巫妖几十年来收集的宝贝,多到像座小山。假如是正常情况,严重超载的马车就算侥幸没把吊桥压垮,如何平安从建在山顶的城堡下到平地也是个挑战。艾黎的存在则避免了这种事,纯粹为了照顾村民的观感,女法师才没直接将战利品由城堡里传送到山下。让法师坐在马车上悄悄使用她的魔力,算是折中方案。

    “布鲁尼爵士,大丰收啊!”利亚姆在驾驶座上挥着手,即使还有上百步的距离,托尔金也能看见佣兵笑得合不拢嘴。别说认钱的雇佣兵,就是一贯矜持的女法师也眉飞色舞,想必连用这些缴获去买什么都想好了。船,艾黎除了日常逼着乔治跟老婆离婚娶她,剩下的时间都在攒船费。很少有船长愿意载女性乘客,这其中愿意冒险去东方的更是稀有动物。艾黎攒了三年的钱,仍然不够。于是她改变计划,决定买下一艘船,这样就没人能拒绝她了。

    伙伴们各自的愿景让接下来的事变得无比困难,侏儒简直不忍心看下去。

    “老乔是个好人,几乎称得上烂好人,路边遇到一只死猫他都能停下来给可怜的小东西挖个坟。然而白骑士的好心肠却往往得不到理解,比如艾黎,这位自称有着十分之一高等精灵血统……”

    写作到此嘎然而止,侏儒努力回忆着从前的同伴,那跟圣骑士老爷不明不白,若即若离的女法师。他发现自己词穷了,不知怎么形容才好。是就此展开,说说艾黎坚称拥有的那部分精灵血统,还是女法师和圣骑士的暧昧不清?托尔金尽情发挥着他的想像力,侏儒起了个人类名字不仅仅是为了好记,他打算靠笔杆子扬名立万。

    白骑士已侍立在泰拉身侧,艾黎也在几年前登上去东方的商船,女法师号称是寻根。可侏儒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大作家停下笔,他需要腾出手来擦掉眼角的泪。

    老乔去世,詹姆斯参加光荣远征,利亚姆回了印地老家,连一直跟他做邻居的艾黎也走了。法师临行前把房子托给侏儒照顾,算是个念想。

    长腿的都走啦,留下一个老侏儒独自面对孤寂的晚年。

    教会根据老乔生前留下的日记,鼓捣出一本大部头。作为圣骑士的伙伴,侏儒免费得到了精装修订版的《圣典》,和一句忠告“闭上你的嘴!”

    人们不需要知道老乔会害怕,曾经哭过很多次。白骑士还贪吃,喜欢喝昂贵的葡萄酒。也不需要知道女法师爱乔治爱的发狂,以至于动了谋杀老乔夫人上位的念头。侏儒错怪教会了,人类对于社会名人的宽容度远超他想象,事实上风流韵事更有助于模范人物在民间广为流传。终日劳累的农夫喜欢用宝贵的周末去教堂听牧师说教吗?不,大家会在祷告完后敲着桌子,要求来点“带劲儿”的。

    而成功的乡下牧师往往会满足听众,讲些圣乔治大人和女巫艾黎不得不说的故事。

    托尔金大错特错了,教会要他闭嘴是因为堂堂圣骑士竟然需要去找来一头龙,用它的吐息毁灭巫妖的命匣。

第八十章:所谓的历史

    教会在这里或者那里篡改了圣乔治的日记,比如白骑士明明对法师艾黎动了心,在某个喝了太多葡萄酒的夜晚两人险些发生实质性接触。万幸的是最后关头乔治恢复了理智,他想起家中的妻女,便把**法师丢在房间独自跑出旅店,在教堂忏悔了一夜。

    险些出轨的经历怎能不让圣乔治在日记里大书特书,他写了满满三页纸以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对妻子道歉,对女儿道歉。写到了后面,又一再请求艾黎原谅他的软弱,感叹要是早点遇到法师就好了。如果只看原文,这无疑表达了骑士对法师的爱慕之情。

    以泰拉之名发下的婚誓神圣不可侵犯,教皇钦定的大英雄必须忠于自己的妻子。这一段必须改!大主教定了调子,属下敢不从命。一阵奋笔疾书,布鲁尼爵士那晚不仅滴酒不沾,还得到了泰拉的神谕,连夜赶到教堂祈祷。

    改书很容易,但要让目击者守口如瓶就比较困难。身为直接当事人的法师远走异国他乡,考虑到东西方之间极其不稳定的交通,她多半回不来了。侏儒是骑士的老朋友,既然乔治已被追封为圣人,想必他不会败坏老友的名声。

    大主教成竹在胸,高昂着头颇为得意,自以为替天上的圣人擦干净了屁股。

    但那侏儒自己也在写一本书,侍立在旁的得力手下向大主教汇报。让他去写!主教无所谓的一摆手,小小的非人种族,假若他不按照教会的曲子跳舞,只怕是不想活了。邻国法兰克教会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猎巫运动,顺带把兽人,地精,侏儒,乃至一部分矮人都宣布为不受欢迎的非人种族,将他们驱逐的干干净净。

    人类乃是泰拉的子嗣,唯有人类才能在地面上传播大地之母的教诲。

    邻国的同行用了一个词“净化”,大主教爱死了,深表佩服之余,无时无刻不想着在帝国掀起一场更大规模的“净化”!精灵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以及未来必将属于泰拉的人类信徒,大主教坚信这一点。

    教会首脑任由狂想在脑中飞舞,带动脚上也停不下来,得沿着墙根踱步才能抑制住狂跳的心。运筹帷幄是属于大人物的特权,小人物负责具体实施,而且要干得漂亮。

    当晚听到爵士忏悔的牧师,为他指路的守夜人,还有旅馆老板,和拿着披风追出来的侍从詹姆斯。手下报上一连串的名字。

    大主教停下脚步,背着手陷入沉思,这姿态突显了他浑圆的肚子。其实大主教走起来身上的肥肉也在抖,活像桶里凝固的猪油。手下都看他,主教的大肚子因为惯性的缘故仍在晃动,却无人敢笑。

    去告诉我们的好牧师,光荣远征需要他这样的典范参加,让大地之母的光辉重回黎凡特是神圣使命。詹姆斯不是已经跟随教会骑士团先锋出发了吗?很好!侍从是贵族,牧师是自己人,大主教当然有分寸。

    那另外两个?部下继续请示。大人物高屋建瓴,小人物添砖加瓦。

    大主教没有回答,他好像没听见似的走向窗台。石制建筑采光不足,哪怕在白天,室内某些地方仍然黑得一塌糊涂。阳光在深秋时节,比起光照,取暖的作用更大些,没人不喜欢晒太阳。

    圣母大教堂刚刚建成,算是脚下这座新兴城市的一大地标。然而教会的努力,却不及远处正往云端攀升的高塔,从大主教的位置看过去,就像一根长枪直刺诸神的圣域。偏偏那高塔和其主人都是不敬神的,法师自称唯物主义者,拒绝向神低头。亵渎啊,这是何等亵渎!大主教握紧了拳头,恶毒的咒骂在喉头徘徊,几欲脱口而出。

    见大主教站在窗台发愣,体贴的部下没打扰他,依次安静的走出房间,同样悄然无息的带上了门。于是旅馆老板和守夜人的命运被决定了,愿大地之母怜悯他们的灵魂。某位部下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人非生而残忍,但某些事总得去做吧。

    法师艾黎的存在被彻底抹去,成了民间传说,并随着当事人陆续去世,逐渐变得不可考。圣乔治品行高洁,斩妖除魔,忠于家庭和教会,他乃是泰拉赐给人间的活圣人。至于他的好朋友托尔金,全靠这人类名字,编年史中的地底侏儒足足长高了几尺,成了一位来自乡下的帅小伙为读者所铭记。

    但纵使教会有万般不对,在涉及到如何对付恶魔与不死生物上,无不做到行文详实,逐字逐句交待应对方法,过于复杂抽象的还配了图。

    全身上下时不时的抽疼让她泪眼婆娑,给视线中的人都披上一层模糊的光晕。冒出的冷汗则打湿了衣服跟被子,即便如此,克里斯蒂娜也拒绝再喝下塔瑞尔配置的催眠药。她需要保持脑袋清醒,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关乎生死。

    克里斯蒂娜一直觉得巫妖就是个漂浮的骷髅头,《圣典》上彩色插页画的很清楚。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疼痛令她没精力修饰词语。晨光兄妹俩对东方同胞的浅薄见识大摇其头,弗拉维乌斯捂住脸喃喃自语,感叹他的族人竟然把文明毁灭到了如此程度。

    之后克里斯蒂娜就不敢插话了,何况她疼的厉害,光是忍住眼泪和呻吟就耗费了全部力气。在塔瑞尔反复劝说下,克里斯蒂娜再次喝下了一杯调好的药酒。本来精灵女孩硬撑着要参与后面的讨论,可她被塔瑞尔吓住了。女法师言之凿凿,说之后的疼痛会发展到她把自己脸抓破的程度。

    没有女孩想毁容,舞刀弄剑并不意味着克里斯蒂娜放弃了对美的追求。药酒逐渐起了作用,精灵再次沉入梦境。虽说精灵睡着了,三人依旧遵循社交礼仪,走出卧室到了客厅。

    “是时候了。”凯兰迪尔看着妹妹,又看了弗拉维乌斯。意识到他目光中的深意,罗马将军拉起了女法师的手,塔瑞尔靠在他身上,头搭着恋人的肩膀。

    “是时候了。”这对跨越种族的情侣异口同声,声音中的决然如同赴死。

    凯兰迪尔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可那巫妖走的太远,自己已经毁灭了旭日城,怎么能放任它又去夺走更多无辜者的性命。陷在幻境的时候,鬼知道该死的巫妖又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该结束了,然后坦然面对造物主的审判吧……

    男巫再次看了一眼妹妹,“对不起。”他说道。塔瑞尔放开弗拉维乌斯,拥抱了哥哥。

    “你傻啊,多亏了在这里,我才能跟他相处这么久。”女巫说着低下头,把脸埋在哥哥胸前。凯兰迪尔抚摸着妹妹的金发,尝试将其理顺,他做的很慢,每次触摸都仿佛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了,老友,我没能什么忙。”他又抬头去看弗拉维乌斯。在罗马文化中,如果不能成功,那也得以身殉道。而这位将军被困在幻境里,不仅要面对故国的灭亡,连家人的结局都无从知晓。

    “你尽力了,好朋友,我感谢你。”将军伸出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也该去见妻子和孩子们了……”弗兰维乌斯笑得很伤感。

    妹妹肩膀微微一震,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凯兰迪尔的衣襟。我在四百年前害死了全城的人,连累妹妹在虚幻世界当起了可悲的第三者,我活该下地狱。

    这些年里凯兰迪尔尝试过自杀,他杀,从楼顶上往下跳,躺在巨魔脚边。无论死法有多惨烈,旭日城总会将他复活,死亡时间甚至没超过短暂的午睡。他曾以为是旭日城的亡灵不放他走,凯兰迪尔错了,巫妖不管以何种形体出现,它的灵魂锁在一个命匣里,放在只有巫妖本人知道的地方。

    他寻找了很多年一无所获,直到前些天遇到了克里斯蒂娜。巫妖竟然慌了神,被他把控制权夺回了那么一小会。

    凯兰迪尔发现自己保持着下跪姿势,他本能的站起来,在视线上升的过程中,**师看见了化为骷髅的太阳王,以及王冠上那颗个闪闪发亮的宝石。哦,吾王,那并不是你的冕冠。

    原来你也会心中有愧啊,老妖怪。凯兰迪尔绝不会放过这唯一的胜机,他要亲手终结受诅咒的一切。

    凯兰迪尔不顾妹妹扭动身子抗议,把她硬推回弗拉维乌斯怀里。

    “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参加你的婚礼,小妹……”话才出口,**师已是泪如泉涌。

    “我也是……”眼泪毁掉了塔瑞尔的妆容,让她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她,偷偷拿走母亲的眉笔,在眼圈边上乱画一气。

    弗拉维乌斯搂紧了塔瑞尔,他仰起脸,免得眼泪掉下来。过了四百年,弗拉维乌斯仍然是弗拉维乌斯,勇敢的将军,一位真正的罗马人。

    “再见了,小妹,再见了,吾友。”他低声说道。

    弗兰维乌斯安慰着塔瑞尔,等回过神,身前已没了凯兰迪尔的影子。旭日城的**师化身为一束白光,直冲天际。

第八十一章:你是英雄还是懦夫

    定身术有时间限制,法师塔的老师详细教过,并且作为一项对身体没有实质危害的法术,要求学徒互相对彼此施展以体会效果。根据个人体质,最长的能在教堂两次敲钟之间,最快也得等老师放在讲台上那个大号沙漏落完为止。学徒艾米莉身体素质一般,往往能让法术达到最大效果。

    等从学徒毕业,为了逃避被恋人抛弃的愤懑,艾米莉外出游历,结识了坏小子里昂。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就像从高塔纵身一跃却忘了施展羽落术。惊险刺激,毫无保障,可她就是喜欢。

    艾米莉试着眨了眨眼,发现眼皮能动,失去知觉的脚部也有回暖的迹象。她耐心等了一小会,再次感觉到四肢的存在。她从地上坐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可什么都看不见,人类的眼睛在地下完全是一抹黑,精灵巫师修了地牢,但忘了考虑照明问题。艾米莉被迫用手在地板上摸索,触碰到一张脸上面粗糙扎人的络腮胡。

    得知不是孤身一人,她稍微安心了点。骷髅把她抬进牢房,收走了所有东西,匕首,挎包,法袍的内袋也翻了个遍。即便清楚骷髅只是没有感情的魔像,艾米莉仍然摆脱不了被侵犯的屈辱。

    她在骑士的脖子摸索,找到下面跳动的脉搏才放手。她狠狠掐了克劳斯一把,这招对睡懒觉的里昂很有效,然而骑士伤得不轻,对她焦急催促没有反应。

    不会是伤到内脏了吧?艾米莉在克劳斯身上顺着摸下去,除了剑和盾牌,骑士仍保有别的装备,既然没在胸甲上摸到明显凹凸不平的部分,法师便排除了骨折的可能。艾米莉把骑士头板正,抓了块疑似毯子的柔软物体垫在他脑后,让他呼吸趋于平稳。急救的方法法师多少也懂点,但没一个不是需要充足照明。

    艾米莉只能等,地下室冷如冰窖,冻得她牙齿打颤。法师又从刚从找到“毯子”的地方乱摸一通,这回她抓住一块硬邦邦的物体,像根光滑的木棍,艾米莉顺着向上碰到了“木棍”的凸起。

    她立刻收回手,这是人的骨头,那床所谓的毯子很可能是死者的衣服。她手忙脚乱的从骑士身下抽走破布丢向角落,要是传染上瘟疫就死定了。战斗失败让她脑子乱成一锅粥,艾米莉现在一个咒语都想不出来。她看不见门,更不懂撬锁,曾经装满小玩意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难道烂在地下室会是我的结局吗?艾米莉把骑士的脑袋搬到大腿上,她背靠冰冷的墙壁思考着脱身之术。凯兰迪尔对着玛雅说的下流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度怀疑自己也会遭到相同的下场。

    还好,精灵法师并未多看她一眼,也没当场杀死她或者克劳斯,只是让骷髅把他们两个抬到地下室,丢进这阴冷无光的牢房。

    不行,我不能放弃,艾米莉自打了一耳光提神。别说窗户牢房里透气孔都没有,再呆下去不用凯兰迪尔动手,早晚也得闷死。

    或许这才是巫师的意图,既杀了人又不用脏手。

    不远处传来了爪子刮擦铁栏的声音,继而是舌头伸在外面哈气的喘息,巫师养了狗!艾米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搂紧昏迷不醒的骑士,权当给自己壮胆。

    哦,快走吧,好狗,快走吧,她闭着眼睛默念。在所有死法中,被猛犬吃掉恐怕是最惨的一种。

    “小,小姐,mademoiselle.”不速之客竟然说话了。

    艾米莉瞬间来了精神,她都忘了狗头人这档子事。

    “你们,大个子小姐的朋友,朋友?”狗头人细长的尖嘴并不适合用来说话,加上它帝国语很糟糕,艾米莉听起来很困难。

    “大个子小姐?”艾米莉不太明白它什么意思,以狗头人的体型,人类都算得上高个,况且她这回带来了不少女人。

    “耳朵尖尖,皮肤白白。”隔着牢门也能感觉到狗头人的抓耳挠腮,才几个词已让它绞尽脑汁。

    克里斯蒂娜!艾米莉快高兴疯了,没想到精灵不仅没事,还带着狗头人同伴来拯救她,小娜你找得我好苦。兴奋的法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原来克里斯蒂娜早来了,而且先于他们成了俘虏。狗头人跟克里斯蒂娜关系不错,说到精灵被抓,狗头人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然而此时此刻不是为老友感伤的时候,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战斗。

    “你叫什么名字。”艾米莉问,友谊始于互通姓名。

    她当然可以魅惑狗头人,那样更保险,但她看不见,法术便无从施展。

    “汪汪。”狗头人很害羞,艾米莉差点没听明白,这名字读起来跟狗叫差不多。

    “好吧,汪汪,我叫艾米莉,我和我的朋友克劳斯被关在这里。”尽管希望不大,艾米莉总要去问,于是她顿了顿才说,“你能帮我们逃出去吗?”

    狗头人没有回答,艾米莉的心跳越来越快,刚才的对话提醒了她外面有那么多事等着去做,怎么能烂在牢里。

    “汪汪能帮你们出去。”小家伙的语气很坚定。

    她听见爪子刮擦石头的声音,狗头人走了。

    除了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非人生物,她也没太好的办法,艾米莉抱住骑士的头,尽她所能给克劳斯带去温暖。

    一小时,已经过了一小时,丹德里安带着姑娘们躲在水池里苦苦等待,望眼欲穿。大诗人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以此分散注意力,不去胡思乱想,再怎么也比陪着一群可怜巴巴的女孩强。大诗人爱死了女人,特别是年轻女人,可身边这群女孩就像事后赖在床上不走的情人,让丹德里安烦透了。

    刚开始靠着莎拉和奈奥米,姑娘们还能维持一定的秩序,她们分享干粮,交换着蹩脚的俏皮话,笑声尖细,极其的神经质。如果换个场合,大诗人很愿意为活跃气氛哼个小调,来段笑话让女孩了解什么是幽默。丹德里安正要开口,就被院子里突然发出的闪光与紧随其后的爆炸吓了一跳。他用力抓住大理石制的水池边缘,死盯着巫师的大宅。等到战斗的吵闹结束。丹德里安才想起回头查看其他人,姑娘们神色慌张的抱成一团,经历过几次死里逃生,区区魔法闪光倒不至于把她们吓昏。

    死寂很快就回来了,除了远处草丛里永不停歇的虫叫,那座红色房子再也没有响动。

    “是我们赢了吗?格兰特先生?”莎拉挪到诗人旁边,她喜上眉梢,仿佛看到长久的磨难终于结束。

    诗人无法给她想要的回答,丹德里安算得上见多识广,本能知道能控制一座城市的法师不好对付。他猜的没错。丹德里安等了一个小时,想象中的分钟转了许多许多圈,而时针则往上跳了一格。莱奥纳多达芬奇教过他,一分钟就是不快不慢数够六十下,而一小时就是六十分钟。他始终没看到艾米莉,克劳斯,或者玛雅。

    结果很明显,无所不能的同伴失败了,那个总摆臭脸给他看的法师艾米莉失败了。

    诗人看着大宅的方向,年轻时在军队卖艺的经历告诉他,敌人会审讯同伴,问出外面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女人在生活中能扮演许多角色,丹德里安离了女人不得活,可这会要逃跑女人就成了累赘。大诗人转过头,已经很晚了,姑娘们早支撑不住,低垂着脑袋在蚊虫环绕的炎热夏夜中昏昏欲睡。

    只有莎拉还保持清醒,女孩拿着把短剑,武器古朴的造型直追旧帝国时代。莎拉皱着眉,想必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大诗人脑中灵光一现,古董很值钱,随便拿走几把就够当船费,接下来只要退回海边,等着有船路过就好。我该把莎拉带走,她比别的姑娘坚强,也许再带上奈奥米,夜里总需要人守望的。

    莎拉又靠了过来,她克制着话里的颤抖,问大诗人:“我们进去吧?”

    “去哪儿?”丹德里安明知故问。

    “去救卡洛特小姐他们啊。”莎拉说的理所当然,好像非做不可。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其实不多,丹德里安咽了口唾沫。想想看如果只有我活着回去,大家会怎么想?半个都城的人都知道克里斯蒂娜跟我走了,法师塔也会追问艾米莉的下落,至于皇帝,以及教会骑士团……

    身败名裂恐怕是最轻的惩罚,做个好人也许会死,当了坏人只怕生不如死。丹德里安把自己想象的很不堪,他过谦了。大诗人在所谓的“一小时”中有很多机会独自逃生,他没那样做,反而守在原地,保护姑娘们。

    “你留在这儿,如果我没回来……”话才出口,他就憋不住笑,从来都是唱别人的悲剧,没想到今天自己成了主角。

    大诗人毅然决然,莎拉却没看他,女孩瞪圆的眼睛盯着他身后,像是见到了鬼。大诗人鼓足勇气转过身,虽然只有一柄刺剑,但谁也别想小看他!

    从远处快步走来的法师金发金眼,耳朵尖到不像话,想必就是欧菲莉雅说过的精灵。没等诗人拔剑,法师先开了口。

    “请你务必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速记乃是吟游诗人的基本功,法师说的内容让丹德里安屏住呼吸,惊得莎拉捂着嘴。凯兰迪尔没时间了,他争分夺秒,越说越快,请求人类结束他的痛苦。

第八十二章:王的冠冕

    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凯兰迪尔很清楚,在那场灾难前他已年满二百八十五岁,正常精灵的寿命极限大概不会超过六百岁。即使魔法风暴没杀死他,自然规律也会将他带回造物主身边。而他却“活着”,全拜某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所赐。

    巫妖的来历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位死于圣战的精灵**师,以某种形势把魂魄封进一块宝石里,得以苟活至今。法师的收藏品总是千奇百怪,这块宝石算是他的最爱,在宝石开口说话前,凯兰迪尔天天拿在手里把玩。宝石提出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建议,用一道从上古时期便已失落的咒文消灭敌人,彻底解决问题。

    野蛮人大军无边无际,翱翔于天际的金属龙正将本土巨龙赶尽杀绝,旭日城已是毁灭狂潮中的孤舟,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救罗马,便是救精灵。

    事已至此,凯兰迪尔愿意冒一切风险,践踏所有规则,但星辰咏者的儿子莱格拉斯并不这么想。在几次千里传音的谈话中,凯兰迪尔察觉到对方的疑虑,为了保险起见,他向宝石中的灵魂求助,询问其是否愿意再帮“活着的同胞一个忙。”

    “当然,全都为了我族延续。”晶体中的光芒大盛,硬把蓝宝石转成了红色。

    见不死者动了真感情,凯兰迪尔放心了,他竟然蠢到相信在一千多年前就拒绝死去的精灵,会愿意为生者献身。时局太过绝望,把聪明人逼成了傻瓜。

    凯兰迪尔顺利夺回了控制权,每次巫妖耗尽体力后都会把身体还给他一小会。法师看到床上被五花大绑的黑暗精灵母女俩,忍不住摇头叹息,想想看这怪物披着自己的皮囊干了多少恶事吧。

    两个女人尚算完整的衣服,稍微缓解了他的罪恶感,法师在床边的柜子上找到把匕首,随手放到黑暗精灵旁边。他不敢冒险给母女俩松绑,黑皮叛徒非常好斗,他有亲身体会。

    法师很忙,即使这会他也能感到体内的邪恶蠢蠢欲动,凯兰迪尔压制不了巫妖太久。他用眼神示意黑暗精灵自行拿刀,便急急忙忙离开房间。

    黑皮叛徒恶习难改,只怕会和巫妖狼狈为奸,高等精灵怎么信得过她们。凯兰迪尔需要别的帮手,要尽快找到,可是来的人都被巫妖打倒,克里斯蒂娜身受重伤,他找谁帮忙?

    玛雅一点一点往大床边上挪,虽然搞不懂巫师为何突然停手,又丢了把匕首给她是什么意思,可修女没傻到去问。母亲从刚才起就没了动静,玛雅得靠自己了。骷髅把她捆得像是被抓到的母鹿,在松软的床上翻滚也很困难,没等她摸到匕首,巫师又回来了。

    他怔怔的看了玛雅一小会,弯下腰伸出手,修女拼命挣扎,却被扳住肩膀。她想咬,嘴里又塞着布,玛雅真的绝望了。

    那团布被拿走了,巫师问她:“你的同伴呢,不是还有个戴羽毛帽的男人和姑娘们?”

    玛雅的回答是吐了他一脸唾沫,黑暗精灵几次想从床上直起腰,用头撞巫师,可惜她力气不如对方大每次都被按回去。玛雅集中精神,向泰拉祈求帮助。

    “安静,听我说,我需要帮助!我的时间不多了!”巫师的绝望与焦急不像是装的,他把玛雅从床上拉起来,割开了捆住手脚的绳子。又把匕首递给她,让她给母亲松绑。

    玛雅接过匕首,正确做法是立刻捅进巫师的心脏,可他为什么要给我武器?还说需要帮助?玛雅抓着匕首犹豫不决,凯兰迪尔先不耐烦了。

    “问问你的神我有没有说谎吧!”巫师爆发的情绪害得玛雅差点把匕首捅过去。

    她怒视凯兰迪尔,巫师眼中金色的光芒几近熄灭,里面只剩下了悲哀和自怜。修女向泰拉祈祷,发现巫师竟然说的是真话。她刚给出丹德里安藏身的地点,巫师转身就走,一刻也没停留。

    玛雅为母亲松了绑,欧菲莉雅双眼微闭没有反应,修女把手伸到母亲鼻子下,发现她已是气若游丝。玛雅按住主母的头祈求大地之母,根本不敢期望能得到回应,可她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结果如她所料,蓝光在手上一闪即灭,神的意愿再清楚不过了。母亲一生脚踩无数尸骨往上爬,其中包括了亲生女儿安缇蒂亚,可怜的女孩成了蛛化精灵,一只没有自我的野兽,也许至今还在幽暗地域某个角落徘徊。欧菲莉雅这种恶人不值得拯救,她该死。

    还有朋友在等,艾米莉,克劳斯,克里斯蒂娜都下落不明。修女俯身从墙角捡起自己的装备重新穿上,母亲安静的躺在床上,玛雅已经感觉不到她活着的气息。也许正因为如此,欧菲莉雅才会显出恬静的面貌,搭在肩头的白发犹如纯银,光滑的肌肤好似最深的黑夜,母亲真是个大美人呢。

    修女跨出房门,她必须握紧钉头锤,才能克制住内心的挣扎。人类教会了她善良,所以她的内心才会高喊着要留下,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

    不,她不配……眼泪滴落到地板,又被急匆匆走过的靴子踩中,变成肮脏的污点。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鬼地方?哦,对了,在失落的城市找什么古董乐谱。我真傻啊!有只老鼠从废墟中窜出,把注意力分散的诗人吓了一跳,他很丢脸的叫了一声,从老鼠的逃跑路线跳起来,看着小东西一路冲向身后的女孩。

    小家伙长驱直入,姑娘们危在旦夕。

    “不过一只老鼠,没什么大不了。”莎拉踩住了慌不择路的小老鼠,露出脚趾的靴子一用力,结束了老鼠的挣扎。被吓到的只有丹德里安,大诗人尴尬的晃了晃刺剑,想赢回点尊严。

    巫师找到躲在荒废池塘里的他们,寥寥数语说完就走,急急忙忙的像在躲避什么,没留给丹德里安询问的时间。但巫师仍在百忙之中丢过一张纸,靠着月光丹德里安勉强能看清是幅地图,炭笔的痕迹歪歪扭扭,明显是刚画的。凭借一路走来的记忆和姑娘们的七嘴八舌,他勉强搞懂了巫师的简笔画。

    要找的东西在一座没有屋顶的高大建筑里,在月光下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令人过目难忘。巫师给了根木杖,教了开门咒语。丹德里安明白所谓的魔法血脉是怎么回事,普通人看魔法书会发疯,强行使用魔法道具几乎肯定要被反噬。但精灵教给他木杖的时候并未多说,仿佛没把这当成难事,丹德里安只能硬着头皮碰运气,总不能把法杖交给其他女孩吧。

    废墟中的夜路逐渐接近终点,被称为日光礼堂的建筑也现出全貌,从远处看就够大了,等丹德里安站在长满青苔的楼梯角,才发现自己有多渺小,还不如两边作为装饰的雕像。由诗人带头,大家逐级而上,台阶既宽且长,十几个人走在上面仍显得空旷。宽大的台阶与顶部那座金属门,乃是这座城市辉煌过的明证。

    换做平时丹德里安定会文思泉涌,为逝去的精灵做上几十首曲子,可这会儿不行,在把大门弄开前他没那闲心。手中这根长度跟短矛差不多的木杖缺乏装饰,只能靠粗细来分辨头尾。哪像艾米莉给的魔杖,尖端至少还有颗宝石。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再往前走一百多步,黄铜色的大门便到了。他做了次深呼吸,叮嘱女孩们躲远点。丹德里安把粗的那头顶住门缝,念了巫师教的咒语。

    “开。”只有一个音节,无论如何都不会说错。

    诗人赶快闭上眼睛,如果要被魔法炸死,好歹不用亲眼看到。他维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除了从两侧走廊刮来的风,想象中门板与门框相摩擦的刺耳噪音并未响起。丹德里安不敢睁眼确认,生怕这样做了大门会轰然炸开。

    “格兰特先生,门开了。”奈奥米好心提醒他。

    等诗人睁开眼,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在他傻站着的时候,莎拉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女孩走了进去。没等丹德里安想好是否要奈奥米她们留在外面,里面突然传来尖叫与重物倒地的声音,诗人顾不上再说什么,跨过门框就往里面跑,不翼而飞的屋顶帮了大忙,让室内可见度不输于外面大街。

    这里肯定是精灵的皇宫,到处都有穿着盔甲的骨头架子。死去的卫兵保持着站立姿势,手里仍然握有武器。姑娘们已经闹腾了一小会,满地散落的碎骨头便是辉煌战果。

    “嗯,很不错。”诗人绷着脸做出了评论,强压下大笑的冲动。

    莎拉她们对着完全不会动的骷髅胡乱比划,边打边叫,实在有够滑稽的。也该让女孩发泄发泄了,丹德里安没再管莎拉,他找到了巫师描述的东西,一具坐在高台上戴着王冠的骷髅。

    王冠是黄金制成的,按说经过几百年的风吹日晒,早该锈蚀掉色才对,而不会在月光照射下冉冉生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顶礼膜拜。巫师说过这就是里面那个敌人的本体,把王冠毁掉,就能取得胜利。

    至于怎么做,精灵说了,你只用取下来,然后带回来给我便好。要到上面又得走几十级台阶,大诗人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一把将王冠从骷髅脑袋上拽下来。

    胜利了!我丹德里安格兰特才是大英雄!他得意洋洋的举起黄金王冠,向姑娘们展示。

    是的,你是英雄,现在,要不要戴上试一试……低沉的声音突如其来,正中他下怀。

第八十三章:祈愿术

    精灵寿命极长,人类几代加起来都比不上,不过这面铜镜在永恒之森也算是文物了。历史能追溯到圣战时期,供留守的精灵与外出军队进行联络。之后经历了分裂,大多数同胞出走东方,血肉同族隔着万水千山,这宝贝成了维系双方的纽带。然而宝贵的千里传音法术不是为了互相指责设计的,留守精灵为圣战付出重大代价,对远走高飞的逃兵自然看不顺眼,骂战频繁,嫌隙渐生。

    叛徒掀起的动乱让精灵王庭元气大伤,东方精灵趁机宣布独立,不再拿太阳王当正统。从那以后,魔镜只剩下连接大陆上两座精灵城市的用途。随着旭日城覆灭,珍贵的道具也被束之高阁,丢在装备库里落灰。

    西悠瓦拉当然知道这面铜镜能干什么,她师傅可以在当年主持升起结界,教出的学生也差不到哪去。她在心中默念着启动咒语,精灵的魔法没人类那么繁琐,咒文非常直白,惜字如金。白皙的手指拂过镜面,刷下一层厚厚的黑灰。

    见女法师看着手指直皱眉,军需官埃尔刚红了脸,照顾装备是他的职责。这面铜镜即使不用,也该擦得一尘不染才对。

    永恒之森几百年没见过战争什么样,游骑兵都成了摆设,何况他一个管仓库的。军需官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以防被银发女子指责一通。

    “能给我块抹布吗?谢谢。”女法师声调冰冷,一如烛光下那张缺乏表情的脸。

    这里已经是仓库的最里面了,埃尔刚去哪儿找抹布,他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上面有妻子绣好的一朵红花。西悠瓦拉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把洁白的丝质手帕按到铜镜上,每擦一次军需官的心就跟着抖一下,他已经想到回家后的下场了。

    先辈应该在铜镜上做过某种防锈处理,擦掉了厚重的灰尘,镜面仍能反射烛光,映出了西悠瓦拉那异于常人的银发。老太太,以前他们这么叫我,还故意拖着嗓子问我今天要去哪里喝茶。等长大了,追求我的异性都是冲着这头发来的,好像我本人只是附带品。

    女法师手搭着镜框,把思绪从不快的过去拉回来。

    “嗯,嗯……”

    再简单的咒语也需要绝对集中精神,她被迫中断施法,回头查看嗓子突然出问题的埃尔刚。

    “那个,”银发美人儿的注视让埃尔刚口干舌燥,在心理上背叛妻子前,他得赶紧把话说完才行,“要不要报告咏者。”

    “不了!”法师的回答干脆利落,军需官无可奈何。

    男人,男人!永远都是男人!凭什么女人就不能自己拿主意?西悠瓦拉双手抓住冰冷的镜框,念完了启动咒语。

    黑暗,在地下监牢里只有黑暗,她没傻等狗头人来救命,几经努力,艾米莉摸到了牢门或者说铁笼子。顺着细长的栏杆她找到了外面那把锁,艾米莉试着拽了拽,并不算沉重,没准一斧头就能砸烂。

    如果她有斧头,或者那么大的力气就好了。出于某些奇怪的理由,她确实记忆过一发敲击术,简简单单的魔法,单手向左转动两圈,再指着锁芯说“奥佛史洛斯”。

    心里才想,手上就跟着动,直到指尖碰着锁眼,那股冰凉刺骨的触感才惊醒了她。敲击术是学徒都会的小把戏,要反制也简单。导师艾米莉会附上女人的尖叫,以恶作剧回应恶作剧。恐怕男巫凯兰迪尔不会有相应的幽默感,被激活的防御魔法很可能把地下室炸塌,将艾米莉活埋。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她又施展了第二个魔法,结果早已料到,铁锁发出了诡异的淡紫色幽光,暴露了其上附着的陷阱。

    她手脚并用爬回骑士身边,艾米莉伸手去抱克劳斯的头,这感觉竟然铁锁还冷。猛烈加速的心跳害得她差点晕过去,女法师逼着自己继续摸索,又一具白骨,没什么大不了的……

    凯兰迪尔的打手翻光了她的包包,否则她至少可以施法照亮周围,用不着这么狼狈。撞了一次墙后,还是靠骑士的声音她才找对地方。骑士呻吟一声,他是个老兵,只叫了一次便闭上嘴。不过牢房空间不大,艾米莉得以回到原位喊着克劳斯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

    女法师给骑士讲了他被击倒后的事,骑士安静的听着,末了,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艾米莉了解男人的自大,和那种在女人面前强撑硬汉的需求,她默默接受了骑士的道歉,只用手拍拍克劳斯的肩膀。克劳斯的确没有骨折,这应该是拜她魔法防护所赐,即便没能挡住凯兰迪尔的闪电,也将其威力削弱了不少。骑士按照她的指示扶着墙来到铁栏前,艾米莉虽然看不见,也能根据克劳斯粗重的喘息想象他正双手拉住铁栏用力摇晃。

    有灰尘从天花板掉落,迷住了她的眼睛。

    “小姐,你离远点。”

    听到这句话艾米莉迅速贴墙站好,她隐隐约约看见克劳斯后退了好几步,向铁栏猛冲。一声巨响过后,克劳斯仰面倒地,没等她去扶,骑士自行爬起来嘴里嘟囔着:“还差点。”随即又猛地撞向铁栏,并再次倒地。这一回,他得靠艾米莉搀扶才行。

    “等等吧,克劳斯,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她原想提汪汪的事,可转念一想,艾米莉甚至怀疑跟狗头人的交谈是神志不清的幻觉。

    她的劝说起了反作用,克劳斯推开她冲向铁栏,紧接着又是一次比刚才更猛烈的撞击,和传遍地下室的巨响。灰土落到了法袍里,艾米莉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一块砖头砸中。

    “呃,请,请拉我一把,卡洛特小姐。”骑士的声音含混不清,有种任务完成的满足感。

    他撞开了牢门,他竟然凭着蛮力硬生生把铁栏给撞倒。法师捂着嘴,骑士又叫了一次她才想起上前帮忙。

    “干得不错,克劳斯。”假如是里昂,艾米莉一定会狂吻他。法师把骑士右手胳膊搭上肩,架住他在黑暗中着前进。

    褪去幻术伪装,巫师的宅子并没多大。跟之前路过的废墟相比,这栋房子用了太多木制品,与城中倒塌的建筑风格迥异,应该是后来才建的。他从哪儿找的人手?转过墙角后她在地上踩到了一具枯骨,想必这就是法师的“工人”。玛雅犹豫了会,蹲下来用钉头锤把骷髅敲了个粉碎,这在教义中相当于亵渎死者,可从没有一条关于如何对付魔像的教规,她只能随机应变,事急从权。

    修女惦记着艾米莉和骑士,明知可能性很小,仍回到发生过战斗的走廊。除了地上少量血迹,她没发现别的。走廊中央那滩血属于母亲,随后而来的联想并不愉快,玛雅只能在心里再强调一遍欧菲莉雅是什么人。主母头部受到重创,泰拉又拒绝降下赐福,她只能将母亲的命运交给大自然。

    哦,大地之母……玛雅习惯性去摸额头那串坠饰,这意外的礼物不仅保护她免遭罗丝侵犯,每次祈祷时也能给她带来温暖。手直接贴上皮肤,小小的泰拉之矛不见了,哈特曼老牧师的馈赠不知所踪。

    精灵法师反复强调他没时间了,这逼得玛雅把找回坠饰的任务暂时丢下,她已经很久没感觉到邪恶女神的存在,或许罗丝放过了她也说不定。

    神从信仰中汲取力量,在她身上罗丝无异是即将渴死的人守着沙漠。玛雅自我安慰着,一间一间在巫师家翻箱倒柜,也没忘记砸烂所有看见的骷髅头。或许是独居的缘故,巫师家少有上锁的房间,等她意外看到一间锁起来的门,玛雅想都没想一锤砸下。

    锁很小,而她的钉头锤够大。

    锁炸开了,闪光夺去了玛雅的视力,随之而来的麻痹感让她在地上抽搐不止。祈求医疗神力的祷词害得她咬破了舌头,但总好过死于法师的陷阱。她变得善良,也失去了原来的警惕,没一个黑暗精灵会轻易去开来路不明的锁。修女连昏迷不醒的奢侈没有,她将治疗术控制在很弱的程度,朋友在等着她。既然这房间上了锁,里面关着艾米莉他们也说不定。玛雅挣扎着翻过身,手撑地往上爬,不小心吐了一大口血。

    门上的陷阱不是闹着玩的,换成别人可能当场死亡,这更坚定了她把里面掀个底朝天的决心。屋子是那种典型的法师私宅,堆满了瓶瓶罐罐。桌子有很多未开封的卷轴,书多到柜子装不下。一股奇异的香味让玛雅连打喷嚏,这味道跟艾米莉有几分相似,估计法师都会有吧。

    既然没法碰任何东西,她便仔细把房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了问题。有个孤零零的书架抵着墙壁,与其他家具格格不入,书架下面的木地板满是刮痕,似乎经常被搬来搬去。她盯着书柜后面的墙看了一会,玛雅明白了。

    她闭着眼睛向神祈祷。修女解除不了巫师的魔法陷阱,开不了密门。但她朋友可以,凭借祈愿神术,泰拉将给予她指引。

第八十四章:戴上王冠

    欧菲莉雅想过很多次她的死,在黑暗精灵社会,越成功便离死亡越近,她乃是第四家族主母,躺在床上过世既不可能,亦很屈辱。她大概知道谁会杀了自己,最有可能的是玛雅,毕竟大女儿野心勃勃,迫不及待要继承家业。然而玛雅并非合格的继承人,大女儿思维过于直来直去,很多时候甚至有些暴躁,严重缺乏阴谋诡计需要的深沉。其实她更看重小女儿维尔娜。但出于维持平衡的考虑,她必须让女儿们勾心斗角,打成一团。

    玩弄权术不适用于战争,特别是在地表,论起规模黑岩城里的家族内战搬不值一晒。占据绝对优势的人类轻而易举碾碎了纳夏斯巴农家族,把她全家打为阶下囚。

    从那以后主母换过不少房间,穿过各式各样的衣服,绝大多数时间里她没有镣铐加身,衣食住行也颇为考究。可凯兰迪尔对她的折磨比死刑可怕的多,她几时遭过这种耻辱,欧菲莉雅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再次输给法师。个子矮小的她被法杖砸中后脑,受了致命伤。

    等睁开眼,欧菲莉雅花了点时间才明白所处的状态,她漂浮在自己的躯壳之上,以一种旁观视角去看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凯兰迪尔的精神病又一次发作,试图扮演完全不同的人。某个眼神忧郁的好好先生,是个边操她边问感觉如何的懦夫。法师今天似乎缺乏上床取乐的兴趣,反倒给女儿松了绑,又是她熟悉的套路。每当“好人凯兰迪尔”出现,法师便会温言细语跟主母说话,向她道歉,然后压在她身上寻求慰藉。

    “好人”经常装作两个人是夫妻,一举一动极力模仿地表的丈夫。主母真是恨透了,黑暗精灵没这种恶心肉麻的关系。欧菲莉雅每次都巴不得“坏人凯兰迪尔”赶快现身,把她吊起来打,这样最起码两人都能直面内心。

    女儿的表现也让她失望透顶。正统的黑暗精灵应该先救自己,玛雅却想把泰拉的神力用在她身上。试了几次不成功后,露出的悲伤表情令欧菲莉雅作呕。

    感谢罗丝,玛雅的祈祷没得到回应,赞美蜘蛛神后,至少我死时仍是个体面的黑暗精灵主母。欧菲莉雅把视线从**上移开,看向天花板,等待飞升到罗丝神域的那一刻。

    你不会死的……低沉的话语直达内心,欧菲莉雅再次感觉到重力的存在,拽着她跌回凡间。你,欧菲莉雅纳夏斯巴农,将会是我的容器……那声音一字一顿,对主母宣誓了主权。

    欧菲莉雅欣喜若狂,她不用再去神域,因为神来找她了。

    王冠,或者说正中央那颗蓝宝石里的巫妖向丹德里安许诺了大把好处。金钱,女人,权力,要什么给什么,只要诗人把它戴到脑袋上。想想看,全世界都将匍匐在你脚下,巫妖的耳语犹如情人呢喃,甜到不可思议。丹德里安撇撇嘴,做了个不屑一顾的冷笑。

    他不是个贪婪的人,正相反,丹德里安格兰特是位正经八百的艺术家,靠着无以伦比的歌唱天赋,他对得起挣来的每一分钱,和睡过的每一个女人。大诗人这辈子重话都没对女士说过一句,遇到冲突能躲则躲,他日常混迹于宫廷与贵族沙龙,权力的重担光是看就觉得累。

    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对我顶礼膜拜?如果可能,丹德里安都懒得去指挥一只蟑螂。巫妖在他脑中喋喋不休,像极了跟他睡一觉就缠着丹德里安娶自己的姑娘。

    责任感这种高贵的情操,诗人压根没有。巫妖傻了,无论法力多高强,被封在宝石里的它都需要活人帮忙才能发挥作用。像丹德里安这般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废物点心它头一回遇到。

    巫妖生前是位精灵法师,寿命极长的种族无法理解人类及时行乐的哲学。精灵胸怀大志,目光长远,人类活在当下,小富即安。

    你不想让家人朋友过得好吗?我可以帮忙!巫妖仍不放弃。凯兰迪尔屏蔽了它,把它压回宝石中,延续了两个千年的生命受到威胁,它不得不拼死一搏。

    他有一百种办法找回失散的家人,哪一种都比接受巫妖的帮助来得安全。况且妈妈和小妹是否活着他都不能肯定,自然也不会孤注一掷。凯兰迪尔比较自私,凡事先考虑自我。大诗人瞪着手中的王冠,连正在下面大开杀戒的姑娘们也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当我是什么?大字不识的乡下农夫?丹德里安深感自尊心受损。三岁小孩也不会接受陌生人给的糖,千万别戴废墟里捡来的会说话的王冠,这难道不是常识吗?不过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竟敢看不起我!

    他咬紧牙关两手发力,黄金是种相对较软的金属,而王冠为了照顾佩戴者,又特意弄得很薄。先把这玩意儿扳断,再出去找块石头砸个稀巴烂。诗人丹德里安见多识广,家财万贯,高兴的话大可以回都城找珠宝匠订做一顶,当做演出道具,抑或纯粹的装饰品。

    看别人做很简单,轮到他亲身体验效果并不好。纵使丹德里安憋红了脸,王冠仅仅只是轻微变形,但那恼人的碎碎念消失了。与此同时,姑娘们在下面取得了可喜的战果,死掉的卫兵被打得七零八落,她们转而研究起那些文官装扮的骷髅。

    比起刀剑盔甲,女人对饰品更感兴趣。骷髅文官身上可多着呢,嵌满宝石的头冠,金银制成的腰带,随便拿件回去便足够一整年花销。昔日的精灵王庭成了古玩市场,好东西全部免费。

    丹德里安看姑娘们恨不得连头发里都插进捡来的饰品,莎拉一个人穿了三根纯金的腰带仍不满足,她正从骷髅上拽下第四根。女孩们互相打趣,也不忘拿下更多。

    诗人算是苦出身,他理解穷人面对无主的金银会有什么感受。女孩既然沦落到异教徒手中,那家人很可能已经遇害。王座厅的财富能帮助她们重新开始,就让她们享受这一刻吧。

    诗人分心了,握着王冠的手突然麻了一下,像有小虫子在咬他。

    “唔,见鬼。”他本能的松开手。

    精灵王的冕冠逐级跌落,像个蹦蹦跳跳的金属球,一路滚到最下面,溅起一堆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灰土。

    嗯,做功确实好,即便经过几百年风风雨雨,又被如此粗暴的对待,王冠依然完好,宝石顽固的闪着光,蒙尘而不染。丹德里安大咧咧的耸耸肩,这就是在我脑子里捣乱的代价,诗人无不快意的想。他缓步走下台阶,混乱的场面给了他灵感,宽敞的大厅,高耸的王座,这是每个诗人梦寐以求的舞台。

    他半途停下了,反身又往上走了几级直到高度令他满意。大诗人颇为潇洒的转身,看都没看就朝下面鞠了一躬。

    “女士们,先生们……”丹德里安抬起头,想看看他是否得到了观众的注意。

    他确实得到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格兰特先生?”奈奥米怯生生的喊着他,女孩弯腰捡起王冠,“你掉了这个。”

    她可真是个甜美温柔的姑娘,别人忙着瓜分财宝,她还在帮丹德里安的忙。

    遭了!三十多级台阶,他几下就跳到地面。可这并未能阻止女孩把王冠拿到眼前,像看亲生母亲那样看它。

    “快丢了它!奈奥米!”丹德里安伸长胳膊,他离女孩不算远了。

    “不。”女孩戴上了王冠,甜甜一笑。

    丹德里安记得奈奥米有双绿瞳,戴上王冠后,她的双眼成了冰冷的蓝色。女孩恬静害羞乃至怯懦的气质一扫而空,她挺胸抬头,站的笔直,仿佛脚下的土地属于她本人。诗人顾不了那么多,他扑倒奈奥米硬扯下王冠,因为动作太粗暴,不小心拽掉了一撮头发。

    其他女孩见到诗人对同伴动粗,赶快围过来劝架。姑娘们交头接耳,想不通一向和颜悦色的丹德里安怎么要打奈奥米。

    “格兰特先生?”四根腰带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饰品让莎拉行动不便,她没法弯腰去拉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只能用嘴来表达关心。

    诗人理都不理,他扳住奈奥米的肩膀,吹开遮住女孩脸的棕色长发。奈奥揉着流出的眼泪,她在哭。

    “看着我!快看着我!”丹德里安大吼大叫,差不多是对着女孩的耳朵喊。

    那双包含泪水的眼睛睁开了,是浅绿色的,远远不及克里斯蒂娜,精灵的眼瞳就像两颗无价的宝石,能摄人心魄。诗人拉起奈奥米,狠狠拥抱了她。

    “太好了,太好了。”丹德里安喃喃的说道。

    紧接着他又像个疯子似的推开奈奥米,从地上捡起王冠。

    “谁也不准碰它,听到了吗?!”丹德里安挨个与姑娘们对视,直到所有女孩都点头答应才算完。诗人常出一口气,他发现王冠沾了灰,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真可惜,那宝石原来还会发光呢,现在跟块廉价的彩色玻璃也没什么不一样。丹德里安领着女孩们出走太阳王庭,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第八十五章:岁月无情

    夏夜时有时无的风只能稍微起到消暑作用,站在空旷的广场上,他也感觉不到闷热。蚊虫才不管什么**师老巫妖之类的名头,只管围着他叮咬,凯兰迪尔不得不到处拍打,严肃孤寂的形象大打折扣。他不太习惯夏天,在巫妖一手创造的幻境中,旭日城被永远定格在初秋,那个凯兰迪尔施展法术打算将野蛮人大军一扫而空的日子。

    他不敢呆在自家院内,尽管那里有舒服的躺椅,和驱赶蚊虫的熏香。他没法呆,凯兰迪尔担心巫妖回来又要伤害无辜,严格的说这也不是凯兰迪尔家,他原来的房子早被废弃了。那里有太多跟妹妹有关的回忆,她的衣柜,她的一堆化妆盒,精灵法师搬到广场边的空地重新盖了居所,一呆就是四百年。

    如今,漫长的折磨快走到尽头了。他站在少女巨像脚下,凯兰迪尔想的很周全,万一压制不住巫妖,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之前,就把雕像脚炸断,用上千斤巨石将自己活埋。至少这些人能逃走,而之后的事,他只能听天由命,希望经过了四百年的与世隔绝,永恒之森的同胞没有变得太傻。

    巫妖所谓救活旭日城公民的承诺是如此可怕,用一座城市来换另一座城市,凯兰迪尔恨自己的愚蠢,竟然会相信一个死了整整两千年的老妖怪。

    就在他焦急等待的同时,不死怪物苏醒了,凯兰迪尔能感觉到它的迫不及待,鲜活的永恒之森等着它品尝,巫妖怎么会不激动呢。

    在饱尝了灵与肉的大餐后,也许会活下来上万人,届时吃饱喝足的巫妖将施展它无可匹敌的魔力,将幻境中的灵魂附到幸存者体内,这便是巫妖所谓的复活,一次彻头彻尾的恐怖故事。

    绝不!凯兰迪尔集中全部精神去抵抗脑中那股要让他入睡的力量,见精灵不肯就范,睡意立即转化为疼痛,即使用一百根针去扎也造不成类似的痛苦。他再也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凯兰迪尔抱着头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然而疼痛并未缓解哪怕一星半点。

    只要放弃就好,难道你不想让塔瑞尔复活吗?暴力与温言细语双管齐下,巫妖的套路每每得手,这次也不例外……

    钳住脑袋逼迫他屈服的力量没由来的消失了,如同吹过广场的一阵微风。凯兰迪尔颤抖着站起身,他大睁着双眼惊魂未定,法师伸出双手,握拳,松开,再握拳,如此重复了十几次,才敢确认身体到底属于谁。既然他又重新是他了,那巫妖呢?

    答案只有一个,恐怕他不会喜欢。凯兰迪尔朝太阳王庭的方向拔腿就跑,结果才迈出两步就摔了个狗吃屎。他头晕目眩,鼻血长流,为重新站立费尽了周折,腿上仿佛灌满了铅块,沉重到动不了一根脚趾。经过几次失败,凯兰迪尔学聪明了,他先直起上半身休息了会,等体力恢复了些后才蜷起腿,以法杖作为支撑一点点往上爬。简简单单一次摔倒爬起,弄得像是爬山,他苦笑着用手擦掉从鼻孔往下流的鲜血。

    凯兰迪尔愣住了,眼前的手满是沟堑,纹路深到不输种地农夫。凯兰迪尔失声发笑,拄着法杖一瘸一拐走向太阳王庭,以一位七百岁老人应有的速度缓缓前行。

    埃尔刚听得懂西悠瓦拉的咒语,每个精灵都应该懂,这是他们的母语。而非现在说的通用语,或是写在纸上的字母。人类盟友的发展速度超乎想象,对精灵而言仿佛只是一眨眼,满大陆全是异族城市。新兴的短命鬼与长寿种族矛盾不断,随着最初几代人相继离世,人类看向精灵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感恩。许多精灵倍感失落,想起东迁的同胞,也动了出走的念头。

    太阳王无法容忍所剩无几的臣民再次陷入分裂,他大胆引入人类的语言文字,如此一来,既能隔绝东方分离势力的影响,也能减少精灵与人类诸国的隔阂。到了埃尔刚这一代,精灵语退化成巫师的工作语言,学校里虽然仍在教,但从老师到学生都心不在焉。

    永恒之森住民的历史观停留在罗马毁灭时期,在他们看来,既然罗马人没了,通用语便是新的精灵语,拿来就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军需官听着女法师把一个“开”字反复念叨,到后面逐渐发展成“快开”,“打开”。他再不懂魔法,也看得出西悠瓦拉卡壳了。铜镜一点反应也无,倒是让埃尔刚看饱了女法师那张俏脸与其下奥妙的身段,他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履行职责。

    “小姐?”

    不喊还好,一出声反而提醒了对方有人旁观。深感丢脸的西悠瓦拉双手按住镜框,瞪着雕在镜框上的金属龙头,让魔力在血管中沸腾。

    “现!”她又换了个词。精灵语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存在所谓的同义词,同音词,给施法带来了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精灵法师在比划手势的同时,还得在脑中粗略勾画出打算释放的法术。

    问题在于西悠瓦拉根本就不了解这面铜镜的真正用途,她只知道个大概。

    不管她怎么喊,魔镜纹丝不动,要不是刻在两侧镜框上的象形文字,她已经在怀疑这仅仅面镜子而已。女法师搓了把脸试着给情绪降温,好忍住一脚踹上去泄愤的冲动。

    “小姐?”埃尔刚再次发问,西悠瓦拉逐渐升高的怒意不看脸也感觉得到,军需官有责任保护装备完好无损。

    “怎么?”西悠瓦拉猛地回过头,把埃尔刚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女人与否,施法者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对不起,我太性急了。”法师向军需官道歉,她一屁股坐到旁边成捆的皮甲上,把垂下的长发撩到耳后。西悠瓦拉托着下巴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她拒绝承认失败,她太想让老师刮目相看了。

    银发的她争强好胜,已经到了不理智的地步。

    “这件事得上报。”埃尔刚没忘记他的职责。

    “当然了,但在此之前,让我最后试一次。”女法师直视军需官,挤出来的笑容非常刻意,“好吗?”她难得求人。

    等老师来了,她得再过个几十年才能碰到这面镜子。西悠瓦拉等不了那么久,她必须凭自己的力量将之启动。昨天对僵尸的那场战斗增强了她的信心,便顺理成章将这面魔镜视为下一个挑战。小公主任性私奔,守护界石钥匙的位置空了出来,年轻的精灵法师都在暗中较劲。在游骑兵的保护下打倒几十个僵尸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激活一面千里传音镜,对她会有极大加分。

    泰拉是慈爱的,她是善良与正义的化身,可她也嫉恶如仇,拒绝救助母亲。这件事让玛雅一度怀疑她失去了女神的恩宠,然而等她闭上眼念完祷词,脑中立即出现了一座昏暗无光的地牢,和位于法师宅邸中的某扇门。

    棕黄是凯兰迪尔家的主色调,这扇门则布满铁灰,与周围格格不入。幻觉中的景象一闪即逝,神的帮助到此为止,剩下的要靠她去寻找。修女快步跑出研究室,她走得太急,不慎踩到一条狗,小狗疼得汪汪叫。

    狗?幸好玛雅的反应速度远不如克劳斯,才给了倒地的狗头人机会解释。

    “不,不,汪汪,大个子女人,是朋友。”狗头人伸着它只有四根指头的手,向玛雅辩白。

    “大个子女人?”修女一头雾水,不过她确实放下了武器让狗头人站好。既然母亲能跟狗头人合作,她也想试试。

    “耳朵尖尖,皮肤好白。”也许是看见了玛雅的长耳朵,狗头人又特意加了一句。

    好吧,听这话的描述就是克里斯蒂娜了,红发游侠不可能在旭日城。

    狗头人说完才注意到敞开房门的研究室,大吃一惊的汪汪瞪了玛雅很长时间,那眼神像在看死人。医疗奇迹能疗伤,对被炸烂熏黑的衣服却没什么好办法。玛雅身上那股糊味到现在都没散去,闻起来类似于烤焦的肉。

    “陷阱,机关,危险。”狗头人很认真的看着玛雅,它双手并拢,又快速分开,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汪汪的部落长年累月在废墟上讨生活,深知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黝黑的皮肤掩饰了她的大红脸,好在狗头人也没看很久,它指指前面,示意玛雅跟着自己。

    “大个子女人,大个子男人,需要帮忙,走,走。”狗头人又依依不舍看了一眼研究室,好像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汪汪的举动令玛雅更确定了书架后有道密门,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回头。克里斯蒂娜肯定先于他们被俘,以凯兰迪尔的战斗力,孤身前来的精灵骑士很可能受了重伤。见玛雅没跟过来,狗头人只好停下等她。玛雅指着背后的研究室,“大个子女人?”她模仿狗头人的口气。

    汪汪点着头,也伸出前爪指着要去的地方。

    “陷阱,会死。”

    狗头人的生存智慧令玛雅无地自容,她太急于证明自己是个好人,而常常忽略了正确的做法。

第八十六章:神降

    奈奥米的人生曾是粉色的,她出生在离加来港不远的小镇,早上起床隔着窗户边能看见大海。有了便利条件,绝大部分男人都从事与船有关的工作,奈奥米家亦不例外。父亲带着两个哥哥出海挣钱,奈奥米则在家照顾妹妹,帮母亲做家事。父亲是大副,挣来的钱足够养家,奈奥米和母亲不用像别的女人那样,帮城里有钱人洗衣服补贴家用。

    父亲一直教育她做个体面人,平时举止得体,不准说脏话,也从不让她干重活。遇到节庆,便给大哥二哥放假,要男孩们带妹妹进城参加舞会。有兄长保护,流氓近不了身,但假如是绅士来邀请奈奥米跳支舞,哥哥们只会挤眉弄眼,鼓励她大胆点。家里人都想让奈奥米嫁的好,不用找个没出息的水手,生一堆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

    如今这理想已经破碎了,别说城里公子哥,就是乡下农夫,谁又愿意娶被突厥人掳走的女孩。奈奥米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忘了考虑假如没有目击者活下来,谁告诉别人埃布尔的女儿已是残花败柳之身。

    没人会知道的,邻居,爸爸,妈妈,哥哥,小妹都死了。

    同伴们没那么多愁善感,比她更快学会了适应,等走出太阳王庭,除了她和丹德里安,每人都装满了这辈子花不完的财富。

    莎拉是她的患难姐妹,硬往她破衣服里塞了一大把零碎,奈奥米粗略摸了下,全是耳环项链之类的小玩意儿。莎拉轻拍她的手,因为诗人粗暴的举动,奈奥米披头散发,红了眼圈,莎拉很担心。

    女孩对莎拉回以微笑,笑容里包含的自信,哪里还有半点以前那个可怜姑娘的影子。

    她早该告诉我,玛雅为什么不先救小娜!艾米莉对着一堵墙大发无名火,书柜已经被移开,狗头人保证墙的另一边就关着克里斯蒂娜。侦测魔法都不用施展,这么重要的地方,巫师肯定设置过陷阱。发现容易,解除可就不简单了。看玛雅的狼狈相,这墙里藏的惊喜恐怕只多不少。她抱着手想了会,开始鼓捣魔法。

    碎蘑菇,藏花粉,找到这些,她又从一瓶小罐中挑出一块猪油。将三样材料混合在一起,香味弄得她饥肠辘辘。艾米莉将施法材料在两手间抹匀,念出了咒语。

    “喔克斯,布,里克,谁烟唯斯喏。”

    等魔法生效,石墙在她眼中转化成半透明形态,像没擦干净的玻璃瓶,一扇与墙体同色的门显了出来,以及其上刻着五角星的法阵。

    她对精灵法术略有研究,并在很不幸的情况下领教过,尽管精灵的方块字看得艾米莉头晕,但她没得选,必须逐个字看下去。

    “定身”“女妖之嚎”,“解离”,“凋死”……这些法术光是读就能感到主人的恶意,她在五角星最后的边角又发现了一道召唤术。五个角,五个魔法,谁碰谁死,就算侥幸留了口气,鬼知道巫师的召唤术会引来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把受害人大卸八块。

    这不是防贼,简直是守护城堡。她不再责怪修女没先救克里斯蒂娜,别说打开密门,玛雅只消摸一下就会死得不能再死。

    艾米莉一连后退好几步,狗头人也被她的黑脸吓到,不再汪汪叫了。上面的魔法她能解除三个,剩下的两个她只能看懂但没法理解,不管是精灵法师的高等召唤术,还是能杀死大象的嚎叫,她都无能为力。

    艾米莉傻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骑士经过修女治疗,已经好了很多。克劳斯是位绅士,尽管他讨厌欧菲莉雅,因为黑暗精灵的名声,他也不喜欢玛雅。但克劳斯仍然一脸肃穆的询问了玛雅的母亲,并表示了同情。密门,陷阱,没一个属于骑士修女的领域,两人只好干站在后面,交换着毫无营养的话语。

    艾米莉连续三次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乱抓,总算引起了同伴的注意。

    骑士本着一贯直来直去的思维,建议卡洛特小姐把墙炸开,如此一来无论上面有什么魔法,都伤不到人了。艾米莉白了他一眼,蠢货自觉闭嘴,看来肌肉太大也没什么好处。

    修女左手托着右手肘关节,好让右手能支撑住下巴,这动作除了让她本来就小的脸变得更小,一点用也没有。玛雅不是不懂,她是说不出口。类似的魔法陷阱在黑岩城是贵族家庭标配,只要负担得起,平民都会在门上刻一个。破除的办法很简单,就像母亲之前所做的,驱赶狗头人踩陷阱送死,召唤生物有时间限制,过了点自然要回家。

    玛雅只看了汪汪一眼就转过脸,别说去做,光用想的就已经是犯罪了。她赶快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引得骑士也跟着比划。

    要是桑切斯和他那**魅魔在,不,只要有黑袍子就好,他能把地上的碎骨头物尽其用,轻轻松松破坏了这道门的机关。趁着艾米莉懊恼的功夫,墙逐渐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真实目光”失效了。

    我该怎么做?她使劲揉着眼睛,以保持头脑清醒。

    “我来试试。”是欧菲莉雅。不知什么时候起,主母就站在研究室门口,不声不响看他们折腾。

    玛雅的脸刷的白了,对母亲的惧怕仍是她的思维习惯,修女差点躲到骑士身后,克劳斯够壮够高,确实能起到遮挡作用。母亲没看她一眼,停顿都没有,直接迈过修女和骑士,让骑士那句“女士,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停在半空,不尴不尬。

    “你最好躲远点。”欧菲莉雅说这话的时候也没看艾米莉,她径直走向那面墙。

    “快走!”艾米莉转身就跑,四道魔法配合起来能杀死近百人,并制造出两倍以上的伤者,对研究室却没有破坏。法师点醒了大家,尽管玛雅站在靠近门的位置,但汪汪最先跑出去,毕竟四肢并用比两条腿快多了。

    陷阱发动了,艾米莉脚下一麻差点摔倒,好在永远关心女士的克劳斯始终留意着她。骑士抱起法师,仿佛艾米莉和身上的盔甲没有重量似的,完全不影响速度。

    群体定身术之后是女妖之嚎,这道法术的原理无从考证,有法师认为法术的本质是召唤术,与召唤恶魔相比,区别在于来到凡间的仅仅是恶魔发出的嘶吼。

    “快躲到屋子里!”艾米莉脚是麻了,脑子没傻,她很清楚要怎么防备。

    骑士怀抱法师,仍然能冲在第一位,他用肩膀撞开微闭的房门带头跑进去。修女返身关上大门,立刻蹲下捂住耳朵。

    隔了半条走廊,三间屋子,起码四堵墙,艾米莉还是觉得那声嚎叫让她心脏停跳。汪汪趴在地上,发出丧家犬的悲鸣,法师从没见骑士变过脸,这下她终于看到了,只有修女好一点,玛雅紧紧堵住耳朵,表情没有变化。

    接着是解离术,透过门缝能看见有道绿光在走廊上一闪即逝。

    你母亲死了,艾米莉看着玛雅,修女也在看她,那双红眼睛好像在说,我知道。

    压轴的是召唤魔法,以凯兰迪尔的水平,从狩魔蛛,变异蝎,到狂战魔,乃至天界里生存的一种巨鹰都有可能。所幸这类魔法受到时间限制,不会太长。

    剩下的只有等了,艾米莉背靠墙壁揉搓着脚,她跑得慢了点受到波及。既然法师没动作,大家只好继续耐着性子等,很多时候艾米莉已经懒得向外行解释每道魔法的原理。

    寂静被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破,克劳斯马上贴到门边,悄然无息的拔出剑,他在嘴边竖起指头,示意嘘声。

    “出来吧。”主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种懒洋洋的感觉,仿佛刚才发生的事不值一提。

    玛雅抢先推开门,欧菲莉雅站在外面,雪白的长发披在肩头,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自从离开黑岩城,她很久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了。

    “女儿。”欧菲莉雅的腔调充满了讽刺,“很高兴看到你为了母亲担心。”

    “你受了重伤,泰拉不允许我救你。”做女儿的低下头,像是又回到了黑岩城。

    “你虚伪的神可以滚去一边,我找回了罗丝。”母亲张开双臂,趾高气昂。

    “这不可能!”玛雅瞪大了眼睛,她这才注意到母亲额头上悬着她的坠饰,那串小小的泰拉之矛。

    “快取下来!”说着玛雅就要动手去扯掉。

    欧菲莉雅反手一巴掌把女儿打倒在地,“无礼的蠢女孩!要是在黑岩城……”主母又露出了那种表情,当年她把安缇蒂亚变成蛛化精灵就是同样的嘴脸。

    “女士,有什么我能效劳的?”骑士挡在玛雅面前,脸色不善。

    主母冷哼一声,放过了女儿,头也不回的走向研究室。

    “再不快点,你们的小精灵朋友就活不成啦。”

    这句话带动了大家,暂时把邪神祭司这件事放到一边。

第八十七章:事与愿违

    原来衰老是这种滋味,才走了几步就想坐到地上不起来,但考虑到再也无法站立的风险,凯兰迪尔只好坚持。法杖变得如此重要,俨然成了另一条腿。这具行将就木的躯体负载不了太多,他甚至有可能死在去太阳王庭的路上,精灵法师被迫停止前进,找个显眼的位置坐下休息,他太老了没法在遍布砖石藤蔓的废墟中穿行。

    希望那个唱歌的快一点……事情还没想完头便垂下了,老人经常会打盹,凯兰迪尔也不例外。

    丹德里安读过的恐怖小说,无论内容是主攻惊悚吓人,还是走美女爱英雄的大众路线。涉及到恶魔附身的情节都简单粗暴,主角一定会干净利落的除掉后患,被附身者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这实在是……大诗人或许是个自私鬼,能看着运奴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无动于衷。但那是之前,等认识了姑娘们,特别是奈奥米这样温柔的女孩,他如何下得了手。趁着奈奥米不注意,丹德里安偷偷观察她,想找出点异样。破烂沾灰的衣裙,卷曲打结的头发,因为饱受虐待而瘦削的脸颊,没任何变化,奈奥米还是奈奥米。

    我动作很快,应该不会有事,他拍拍装在胸前的王冠,恨自己不是个徒手撇弯餐叉的大力士。

    “圣水。”莎拉靠了过来,说的话没头没尾。

    “嗯?”丹德里安跟不上莎拉的思路。

    “在我们家,牧师都这么对付,”女孩抬头看着同伴们的背影,奈奥米走在中间的位置,莎拉说了个法兰克语词汇,“démon.”

    他早忘了凯兰迪尔是对着大家说的,姑娘们当然都听到了关于巫妖灵魂的情报,至于如何理解就看个人造化了。丹德里安小看了莎拉,这姑娘显然受过点教育,没把凯兰迪尔的话当鬼故事听。

    圣水有用,那精灵还找我干吗。丹德里安没把怀疑表现在脸上,但他笑的也很假。莎拉横了他一眼,跑上前挽住奈奥米的手。患难与共的情谊不是男人特有,丹德里安又一次小瞧了她。

    小说里提供了很多办法,比如拿着削尖的木桩刺穿心脏,用经过牧师祝福的双手剑执行斩首,或者干脆点一把火将受害者烧成灰。作者写的煞有介事,仿佛亲身经历。不过这些书呆子也提到骑士如何拯救无辜的牧羊女,并拒绝对方一再献身,过于脱离现实的情节让故事的可信性大打折扣。

    都是瞎扯!世上从没无缘无故做好事的骑士老爷。不睡牧羊女的部分他倒是相信,成天跟羊打交道,大概除了她满脸痤疮的表弟,没人想碰这种女人。

    胡思乱想加上半夜里糟糕的视线,他都走过了也没看见坐在路边打盹的老人。好在人多眼杂,有女孩看见了怪老头,她叫住丹德里安。身为队伍里唯一的男人,诗人必须去侦查。要是老头子不幸是个僵尸什么的抓着他就啃,女孩们也好趁机逃跑。

    废墟里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更别说老人。等丹德里安手扶着剑柄走近一看,这不是什么老头子,虽然金发变得苍白稀疏盖不住头皮,眼袋大的像两个鸡蛋,脸上堆积的皱纹确确实实夹死了一只蚊子,但这是丹德里安没错。精灵男性不长胡子,比人类容易辨认。

    “先生,法师先生。”诗人用力摇晃凯兰迪尔,他没功夫思考精灵怎么在一夜之间变老的,丹德里安更关心奈奥米的死活。

    “啊?谁叫我?”凯兰迪尔醒了,那双眼睛依旧残留着金色,变得浑浊不堪,布满了粗细不等的血丝。他看了丹德里安好一会,又瞪着凑过来赔笑脸的莎拉。

    “找到了吗?”他总算想起来了。

    诗人如释重负,从上衣里掏出黄金王冠,精灵马上夺过去,生怕丹德里安反悔。

    鬼才稀罕这破玩意,诗人稍微举了下手,表明他一点都不想要。丹德里安正要放下手,两只胳膊却在跟他作对,怎么都不肯下来。丹德里安被迫保持了一个傻里傻气的姿势,诗人困惑的眨着眼,这是在演唱中忘了词用来救场的动作,老习惯了。

    他感觉不到眼皮的存在,只能去看凯兰迪尔用眼神示意他帮忙。老年法师双手抱住王冠,正在检查上面的宝石,凯兰迪尔保持了这个动作,僵在那里。丹德里安也听不到背后的动静,他没法扭过头去看,只能判断姑娘们大概也陷入相同的窘境。

    不是所有女孩都这样,奈奥米出现在诗人固定不动的视野里,从凯兰迪尔僵硬的手中抢走了王冠。女孩打量着正中间那颗宝石,咯咯笑个不停。他猜的没错,只要戴上这鬼东西就会被附身,摘下来也没用。被附身的奈奥米似乎并不急着走,她低头看着凯兰迪尔,像有很多话要说。

    “哦,我的好凯兰迪尔,我早知道你会背叛我。”

    这声音里哪还有奈奥米的味道,空洞,苍老,怨气冲天,一个没了躯壳的不死怪物。

    “既然你打破约定,那就别怪我。”奈奥米把王冠扣到头上,两手掐住凯兰迪尔的脖子。

    丹德里安和凯兰迪尔靠得很近,奈奥米则站在两人之间。诗人眼看着那双小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逐渐变白,女孩曾经多愁善感的脸蛋被杀意扭曲的无比狰狞。丹德里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精灵法师被活活掐死,连闭上眼都做不到。也因此,丹德里安才没错过凯兰迪尔上扬的嘴角,垂死的老头竟然在笑,没比这还古怪的事了。

    巫妖缩回手,嫌弃女孩力气不够,决定改为施展法术。没等奈奥米的嘴说出半个字,凯兰迪尔一把抓住她,凯兰迪尔又笑了,诗人看得清清楚楚,是那种计谋得逞的阴笑。

    闪烁的淡紫色光芒照亮夜空,带走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定身术并未消失,丹德里安,莎拉,和剩下的女孩只能继续傻站着,与脚下的废墟融为一体。

    恶心的场面艾米莉见多了,泥水坑里的尸体,肿胀发臭的人体器官,被投石器砸中没了下半身仍在爬的士兵,以及被奸杀后私处插着长矛的年轻姑娘。她看得太多,也麻木了,但人类造成的悲剧始终停留在凡间,虽然恶心病态,但好歹符合自然法则。哪像凯兰迪尔的发明创造,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那属于亡者的世界。

    她的挚友,她的情敌,她的小娜就在地下室中央,一潭绿幽幽的水池里。

    表面上看克里斯蒂娜只是浸泡在绿色的池水中,可等关心她的朋友们走近想要营救克里斯蒂娜,那潭死水就活了。无数小小的人头浮出水面,饥渴的张着嘴。艾米莉硬着头皮蹲在池边,伸手去抓克里斯蒂娜。法师造的水池不大,也就是贵族家浴室泡池两倍的规模,艾米莉有信心把在里面飘的精灵捞出来。

    水中的微型人头合为一体,一只正常尺码的手从冲破水面,拽住艾米莉。

    “啊!”即使被长矛刺穿,法师也不可能叫得比这更尖厉。

    骑士单手搂住艾米莉的腰,把她往外拽,结果纹丝不动!绿光借助半透明的手,覆盖了法师,又爬到骑士身上,克劳斯不愧是硬汉,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从下巴滴落的汗水如小河般流淌。狗头人朝水池里丢了块随身带来的骨头,白骨竟然冒出了烟雾,嘶嘶作响。

    玛雅握住圣像,被欧菲莉雅阻止。

    “让我来!你和你那软弱的神帮不上忙。”主母纵身跳入池中,绿水瞬间没过头顶,她沉进了水底。

    玛雅捂住嘴,一天内两次失去母亲,哪怕对黑暗精灵刺激也太大了点。

    成串的气泡从水底冒出,一个个在水面炸开,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拽住艾米莉不放的鬼手折断了,法师和骑士倒在地上,两人明明没碰到水,却比刚网到的鱼还湿。

    “那,那些,鬼,幽灵,想要……”艾米莉无法把话说完整,只好指着水池,尝试用抖个不停的手表达某种意思。

    修女跪到在法师旁,把她搂进怀里。克劳斯几次站起来,又几次倒下,骑士最终放弃了,他死盯着水面,似乎是见到了某种可怕的存在。

    等欧菲莉雅重新浮出水面,她采用了站立的姿态,水埋住了她肩膀以下的部分。主母推着克里斯蒂娜,把她带到池边。精灵身上已没了一处完好的部位,靠近她身边的水不是绿色,而是血红。

    “把她带走!”欧菲莉雅命令女儿。玛雅把法师交给骑士照顾,尽管仍担心那绿莹莹的池中会冒出怪东西,她还是伸长胳膊拉住克里斯蒂娜的肩膀。

    没有怪手,也没有那些恶心的小小人头,看起来欧菲莉雅让池水回归了本源,重新成了水。既然没事了,修女干脆双手抓住精灵,使劲把她往外拽。

    突然冒出的淡紫色闪光吓得玛雅松开了手,克里斯蒂娜滑落回水中。地下室多出两个人影,是奈奥米和一个老年精灵。

    “你离我的水池远一点!”奈奥米用一种玛雅从未听到过的口气威胁主母。

    “哦?不然怎样?”欧菲莉雅冷笑。

    奈奥米双手平举,又在半空握住,然后一扭,像是把洗干净的衣服拧干。

    主母在水中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奈奥米是哑剧演员,而非刚刚对着她施展了隔空取物,想让她粉身碎骨。女孩也好,母亲也罢,玛雅谁都不认识了。

第八十八章:蜡融妖

    疼痛越来越严重,法师泡给她止痛的饮料也没了效果。弗拉维乌斯只好抱着精灵走到花园,后面跟着忧心忡忡的塔瑞尔,他们希望小桥流水的环境能分散克里斯蒂娜的注意力。不管怎么忙着照顾精灵,只要稍有空闲,弗兰维乌斯和塔瑞尔就手拉着手,舍不得分开。

    “你们,怎么……”疼痛暂时消退,克里斯蒂娜可以兼顾下社交礼仪。

    “哦,你说他?”塔瑞尔抓着弗拉维乌斯的手举起,又放下,始终不肯松开,“这死男人就要抛下我去找他老婆了,在这之前我不会放过他。”

    话是开玩笑,可其中的悲伤任谁都听得出。

    “离开?你们会去哪里呢?”这问题克里斯蒂娜想了很久。

    关于“真正的罗马人”弗兰维乌斯的信仰归属,虽然教会把他划进泰拉信徒的范畴。但也有很多历史学家反对,毕竟弗拉维乌斯蛮族出身,如果他不崇拜罗马的主神朱庇特,转而去拜蛮族和罗马人信徒皆有的大地之母,恐怕很难得到高层赏识。

    “我……”面对后辈崇拜者和恋人双重夹击,将军哑了。

    他没请来援军,也未能以身殉国,连男人最起码的保护家庭都没做到。却要几百年面对同一个问题,不知身处幻境的部下总在问:“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回罗马?”

    罗马早毁了,只是你们不知道……他重复着谎言,很多次想过自杀。然而这里又不是现实,对于被魔法禁锢于此的灵魂,死亡绝不是解脱。

    无言以对的将军抬头看天,幻化的世界惟妙惟肖,将旭日城定格于秋季刚刚敲门,第一片黄叶还未落下之时。我会去哪儿?那里有她吗?孩子们呢?他与凯兰迪尔的妹妹相处了几百年,女巫师牢牢占据了他的心,弗拉维乌斯甚至想不起来家人的名字。

    我真该死,将军把视线固定在天上,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没人懂的问题。

    蓝色天空毫无征兆的裂开了一道缝,漂浮在上的白云最先被吸走。裂隙越来越大,仿佛硕大无朋的怪物张开了嘴。大院内的惊呼此起彼伏,将军看见他的随从飞向天空,进入那道黑色裂隙。

    远处那些往天上飘的小黑点,肯定就是其他人,魔法打造的世界坍塌了,现实正以铺天盖地的威仪压下。

    塔瑞尔再也顾不上克里斯蒂娜,她紧紧搂住弗拉维乌斯,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将军双手环抱着爱人,他低下头想吻塔瑞尔最后一次。两人信仰不同,死后要去的世界也不一样。裂隙粗暴干涉了恋人的诀别,将他们一块吸到半空。无论结果如何,看起来两个人似乎会去同一个地方。

    塔瑞尔破涕为笑,闭上眼把头埋在弗拉维乌斯胸前,感谢造物主听到了她的祈祷,没拆散这对苦命鸳鸯。裂隙又关闭了,就像来时一样突然,异种族恋人尖叫着跌回原地。全靠密集的观赏树木与水池缓冲,法师和将军才没得偿所愿,死在一起。

    恐怖的异象让克里斯蒂娜忘记了疼痛,她滑下躺椅,身上的疼痛好像消失了。精灵从树枝上救下弗拉维乌斯,又拉起跌进水池的塔瑞尔,救助者与被救助者的身份颠倒了。

    信徒的灵魂在死后将飞升进泰拉的神域,在那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国王还是骑士,抑或平民,大地之母将公平的审判所有人,给予他们应得的待遇。背弃信仰的恶徒不会找不到天堂的大门,等待无信者的将是被恶魔拽入地狱的万劫不复。

    这段话是牧师在布道日必讲的内容,即便平时慈眉善目出门主动跟邻居打招呼的好好先生,站在讲台上也会把恶人坠入地狱的过程描述的栩栩如生,一定要达到吓哭孩童的程度才罢休。判定牧师演讲成功与否的标志,乃是忏悔室门前排队的长龙,没人会不在意自己灵魂的归属。

    接下来就是接受赠予,贩卖免罪符的最佳时间,克里斯蒂娜当修女的时候也卖过。靠着她的俏脸和尖耳朵,再加上牧师的声嘶力竭,免罪符从未出现积压,修道院也早早换上了时髦的彩色玻璃。

    教会在有一点上说得不准确,灵魂与信仰乃是神明赖以生存的宝贵财富,怎么可能分给恶魔。即便十恶不赦之人,也是在天使监督下用凡人无法想象的方式赎罪。没了全心全意的祷告,失去信徒的灵魂,神将不再是神。罗马陨落,被称为卡皮托尔山的神域变得暗淡无光,无人知晓。

    罗丝被迫下凡,躲进一个不再信仰她的黑暗精灵女性体内。如今时来运转,不仅换了容器,还得以沐浴在灵魂的海洋中,旭日城的居民有多少,灵魂就有多少。

    高等精灵并不承认,但蛛后罗丝也是精灵主神之一。罗丝大吃特吃,如同暴饮暴食的流浪汉。她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不再虚弱无力。帮助人类法师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凯兰迪尔可笑的陷阱全是针对凡人设计,他大概从未想过天界的神会亲来到此地吧。

    巫术的威力不足以杀死她,召唤出来的怪物被罗丝用眼神斥退,现在又准备了这么一大堆惊喜,作为报答,蛛后都有点不想杀死凯兰迪尔。一点点而已,这“容器”可是一想到凯兰迪尔就狂怒到要失控。神当然会满足她的信徒,“欧菲莉雅”吹了口气,把“奈奥米”吹到墙边,女孩像张轻飘飘的纸。

    巫妖立刻反击,它搞不懂欧菲莉雅怎么突然变强了,它也没兴趣了解。

    奈奥米双手前伸,摆出推的动作,说了个字:“起!”

    欧菲莉雅,克里斯蒂娜同时被推到地面,一滴绿色液体都没带出来。主母是巫妖的攻击对象,被狠狠砸到墙上,把墙体撞出一大块凹陷。克里斯蒂娜只算附带伤害,半死不活的精灵掉在水池与墙壁间的空地。欧菲莉雅花了点力气才站起来,巫妖也没继续攻击。

    奈奥米不是施法者,没有魔法血脉,巫妖在以燃烧自身灵魂为代价攻击欧菲莉雅。它必须小心,以防玩火**。

    玛雅一眼就看出奈奥米不对劲,巫妖刚刚占领女孩的身体,奈奥米的自我还未放弃,仍在抵抗。一团只有神职人员看得见的黑影在女孩肩头起伏不定,好像不合体的大号斗篷。大地之母的修女不知道该帮那边,欧菲莉雅是个典型的黑暗精灵母亲,坏到掉渣。被附体的奈奥米本身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玛雅如何下得去手攻击她。何况就算要驱魔,也得两边先停战。

    被丢在一边没人理会的老头成功拄着拐杖稳住脚步,他看向艾米莉这边,瞪大了眼睛喊:“跑啊!你们快跑!”

    奈奥米纯粹靠比划就能造成巨大伤害,把艾米莉惊的合不拢嘴,她几乎后悔没答应做凯兰迪尔的徒弟。地下室在两人的战斗中逐渐解体,四周的墙壁出现了直达天花板的裂缝,带下许多泥土砸进水中,白烟疯狂的往外冒,温度也跟着上升,诡异的绿色池塘变得极其不稳定。

    艾米莉很确定池水里有哭声,像是千百个人在哭泣哀叫。主母与奈奥米隔着水池对峙,仿佛光用看的就能将空气凝固。法师听见了尖耳朵老头在喊些什么,骑士也听到了,他们都没汪汪反应快。狗头人历来信奉生存第一的哲学,不会纠结在荣辱上。

    艾米莉看见的是闻所未闻的战斗方式,玛雅则是举棋不定,骑士的理由也差不多。狗头人只会想,逃,逃得越远越好。极端情况下,思维简单的生物生存几率反而更高。

    汪汪早就跑到了克里斯蒂娜身边,又推肩膀又舔脸蛋,精灵就是醒不过来。汪汪太小了,不可能拉得动精灵。正在它绝望的时候,穿铁甲的大个子男人来了,他轻松抱起克里斯蒂娜,扛到了肩上。

    骑士回到法师身边,示意她赶快走。艾米莉动手去拉玛雅,黑暗精灵摇摇头,带动白发也跟着乱晃。

    “我不能走……”一边是无辜女孩,一边是仍在作恶的母亲,玛雅觉得自己没有选择。

    修女必须采取行动,换成其他人可能会跟着艾米莉跑掉,但她是黑暗精灵。玛雅背负了沉重的罪孽,注定要用余生还债。玛雅举起圣像朝奈奥米走去,她大声念出祷词,将地母的荣光带到此地。奈奥米呆住了,那道黑影扭得像被斩掉脑袋的毒蛇,玛雅心中一喜,至少她能救下奈奥米。

    一道劲风从脑后刮来,玛雅,奈奥米,还有躲在角落咳嗽的老头全部撞向墙,给上面又增添了几道裂纹。等修女再次起身,她看见母亲摊开手,巴掌大的蜘蛛正从地缝,开裂的墙,缺了砖头的天花板,以及任何有缺口的位置向外涌,在主母脚边聚拢成团。

    “快走,走啊!我叫你走!”老人已是声嘶力竭。玛雅终于发现所谓的老头,就是凯兰迪尔。

    蜘蛛爬满母亲全身,除了脸,欧菲莉雅有话要说。

    “被神杀死,是你们这些下届渣滓的荣幸。”欧菲莉雅说道。

    剩下的蜘蛛在地板上叠起了罗汉,越堆越高,在主母身旁形成了一团巨型黑色圆球。欧菲莉雅把手搭上去,蓝色的火焰由中间点燃,在密密麻麻的蜘蛛中烧出了一个空洞。里面伸出某种圆柱形物体,那鬼东西奇形怪状,一边动一边融化,在钻出**蜘蛛门后,经过数次溶解最终在前端形成了一张女人的脸,一个黑暗精灵女性。

    “我想你们互相认识。”罗丝嘴角上扬,蜘蛛神后最爱讽刺,与复仇……

    玛雅又见到了她的妹妹,变成蜡融妖的安缇蒂亚。

第八十九章:永别了,这个世界

    她见过恶魔,比如某个长着蟒蛇脑袋的六臂丑八怪,或者那像极了特大号野猪的判魂魔,以及肚破肠流,缺胳膊少腿的活死人。但没一样能跟蜡融妖相提并论,这鬼东西纯粹是根据罗丝的意志生成。神都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具体形象只跟神的喜好有关,所以泰拉个麾下是群背生双翼的俊男美女,而邪神罗丝,蜡融妖正是她丑恶心灵的真实写照。

    圆柱状的怪物在不断融化,地上那堆热气腾腾的白色液体,不知是油脂亦或真是化掉的蜡烛。罗丝是神,不管她身边这坨扭动的东西有多恶心,都是所谓的“天界生物”。天使怎么可能无名无姓,蜡融妖的前端有张黑暗精灵女性的脸,玛雅死盯着不放,显然认识这怪物。

    罗丝和她的蜡融妖侍女站在一边,被附身的奈奥米,成了老头的凯兰迪尔在另一边,中间隔着潭绿到发光的池水。艾米莉与其他人则呆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局势变得非常微妙。

    凯兰迪尔准备了两个魔法,传送术已经用了,剩下一个留着破釜沉舟。在此之前,他有件事非做不可,而且需要叛徒的女儿帮忙。

    大人物仍在对峙,不敢轻易出手,蜡融妖倒是蠢蠢欲动。蛛后侍女是比地狱恶魔都不如的可悲生物,活着每一分钟都在忍受烈焰焚身的痛苦,只能通过不停的杀戮无辜,与折磨受害者来缓解。虽然更想去干掉当了修女的姐姐,但蜡融妖要服从罗丝的意志。曾经的安缇蒂亚像巨蟒那样蠕动着爬到了池边,头部刚浸入水中,爆发的惨叫让女妖相形见拙。成千上万的灵魂承载了太多怨恨,足以杀死蜡融妖。等侍女挣脱,那张脸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重新恢复成一团不停融化的白蜡烛。

    既然没了脸,蜡融妖对于玛雅只是单纯的怪物,一个需要消灭的憎恶。信仰汇集成的光锤被修女投出,准确命中目标烧掉了蜡融妖的上身,留下半截身子如同伐木工砍下的树干。可是有罗丝在,侍女便不会死,蜡融妖没一会便恢复成原来的长度,只是看起来瘦了些。那张脸也回来了,对着玛雅呲牙咧嘴。

    “姐姐……”蜡融妖半死不活的口气非常符合它的外表,即使说着话,那张脸也在溶解变形。艾米莉给了它一串魔法飞弹,蛛后侍女张大了嘴全部吞下,末了做了个打嗝动作嘲讽法师。连番攻击引起了罗丝的注意,她向这边派出蜘蛛,援助陷入苦战的侍女。

    骑士挡在女士们面前,又踩又踢,但免不了有漏网之鱼,加上狗头人帮忙也不杀不干净。艾米莉喊了声:“躲开!”形势危急,法师跟着就念起咒语没给同伴更多的时间。艾米莉专注于前赴后继的黑蜘蛛,眼中再没旁骛。她举起双手两个拇指并拢,手掌像蝙蝠翅膀一般朝两侧张开。

    “凯尔,坦加恩,米奥雅雅。”呈圆锥形喷射的火焰消灭了罗丝的帮凶。一人一狗及时后撤,未受到法术波及。

    巫妖与蛛后的战斗仍在继续,奈奥米指尖聚集的魔法亮如明灯,与空气产生的摩擦噼啪作响。如此强力的打击哪怕是神也承受不住。欧菲莉雅撤回攻击艾米莉的蜘蛛,命令这些小怪物全部爬上来把她围得结结实实。

    每一道闪电,都消减了蜘蛛的数量。奈奥米不急不缓,极其规律的释放魔法,一圈圈剥掉罗丝的**防护。共计五道闪电,杀死了全部的蜘蛛,余下蛛后刁然一身。

    奈奥米狰狞的笑容再次证明了被附身的状态,她举起空闲的左手,炫目的橙黄火球从掌心冒出,越变越大。与此同时,不待蛛后反击,一道粗如参天大树的闪电冲向蛛后,带起的风势将池水一分为二。

    蜡融妖挡在攻击路线上,成了第一个牺牲品。欧菲莉雅避无可避,她蜷起身体两手护住脸,硬抗巫妖的攻击。在封闭空间声光都会被变相强化。闪光晃花了眼睛,爆炸震得人两耳发懵,闪电掀起的气浪扫倒除了克劳斯以外的人。艾米莉扑到克里斯蒂娜身上,掩护昏迷不醒的老友。

    玛雅的反应最大,别人尚能咬紧牙关忍受,她已是在抱着头惨叫了,敏锐的感官反成了要命的负担。

    闪电术将罗丝以及她身后整面墙都打得一片焦黑,欧菲莉雅放下遮脸的手,要不是偶尔一眨眼,没人能从这团漆黑中找到她。蜡融妖被击毙,自己又在斗法上失败,蛛后孤注一掷朝着水池边跑。

    “不!”凯兰迪尔喊的声嘶力竭,他从衣服里掏出颗水晶球抛向池中,赶在施法材料与水接触前完成咒语。罗丝结结实实撞在突然形成的冰面上,一路滑向奈奥米。

    巫妖给了凯兰迪尔一个暧昧的表情,它左手还举着火球呢。

    “干得漂亮,老朋友。”奈奥米柔声说道。巫妖和凯兰迪尔共度了漫长的时光,老妖怪其实很欣赏凯兰迪尔,否则也不会把毕生所学教给他。要不是精灵打算毁约,它真会帮助凯兰迪尔救回旭日城,以不死精灵扭曲恐怖的方式。

    它死去了太久,早已失去道德观念,即便它想拯救生命,结果也只会害死更多的人。凯兰迪尔出乎意料的动起了手,他猛推一把让奈奥米跌进水池,跟欧菲莉雅倒在一块。精灵法师又抛下一颗水晶球,厚实的冰层迅速吞没了两个被附体的女性,无视彼此的意愿,强迫她们紧紧贴在一起。

    等施法完成,他的肩膀立刻塌了下去,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凯兰迪尔拄着法杖,步履蹒跚走向玛雅。他是那么虚弱,苍老,连一向对女性照顾有加的克劳斯也没想要阻拦。

    “你能,帮帮忙吗?”老年精灵走到玛雅跟前,短短几十步的距离,竟然要喘几口气才能说话。

    “帮谁?”玛雅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老法师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冰面以下,那里有还在飘动的绿色液体,虽然少了一部分,剩下的仍装满了半个水池。

    “这不是水,而是灵魂,旭日城全体居民的灵魂。我想请你为,为他们超度……”说话这句话,凯兰迪尔已是老泪纵横。一场救回同胞重建旭日城的梦想,最后被证明不过是可笑的执念,他失去了坚持的支点。

    不管是不是七百岁行将就木,他都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再死之前,至少要解放同胞的灵魂,凯兰迪尔只能祈祷妹妹和弗拉维乌斯没被罗丝吃下肚。借助修女的帮助,亡魂将顺利回归造物主身侧。

    修女答应了,她走近水池,看着冰层下搅动的绿色波浪。她看得越仔细就越能看透事物的本质,那是一张张痛苦呻吟的脸,他们都是精灵,死了很久的精灵。

    玛雅在胸前画了个泰拉之矛,掏出圣像吻了一下,她张开手,双眼微闭,用心去感受云端上的天国。

    “我们的母亲,愿人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祷词一句接一句颂出,她不再感到寒冷,恐惧,也没了悲伤。

    沐浴在无尽的温暖中,像躺入母亲的怀抱,虽然她从未拥得到过,但玛雅有泰拉,一位慈爱善良,接纳世间万物的神。泪水由黑色的脸颊滑下,碧绿的池水化为肉眼可见的气体,穿过冰面,蜿蜒上升,支离破碎的天花板只是微不足道的障碍。

    有两团光晕在上升半途犹豫了,他们结伴飞向凯兰迪尔,好让老巫师能看清这位是他亲爱的妹妹,那位是他生死与共的挚友。

    弗拉维乌斯面带微笑,笑容中混合着遗憾与解脱,将军挥了挥手,率先飘走。生死轮回的规律不容打破,他将与塔瑞尔永不再见。塔瑞尔的灵魂目睹爱人越飞越远却无能为力,女法师捂住嘴,强忍着眼泪。凯兰迪尔想安慰妹妹,想把她拥入怀,可等精灵走上前,穿过指缝的只有空气,留不住半分温暖。

    斯人已去,妹妹永远的离开了……

    老法师擦干了眼泪,他转身面对玛雅,郑重其事的道谢,又对伙伴们说:“走吧,都该结束了。”灵魂既已消失,没了支撑的冰块砸向池底,碎裂开来,再也无力阻止两个疯子大战一场。

    克劳斯弯腰从地上抱起克里斯蒂娜,艾米莉站到骑士旁边,汪汪围着两人的脚打转,充当一条忠实的猎犬。只有玛雅巍然不动,她在看正打破冰块挣扎着往外爬的奈奥米。玛雅对再次倒向邪神的母亲彻底死了心,但她不能丢下可怜的女孩不管。玛雅不走,其他人也不会走。

    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没受伤的巫妖先于罗丝挣脱束缚,轻轻一跃便跳回地面。玛雅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走上前,飞快的把圣像按向奈奥米额头,经过一阵骇人的哀嚎,女孩瘫倒在地,眼中冷酷的冰蓝尽数褪去。

    “走吧,走……”凯兰迪尔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说话,他能感觉到那恶心的巫妖在体内到处爬。伙伴们听从了老法师的建议,爬上楼梯消失在门后,留下凯兰迪尔独自一人赎清罪孽。

    罗丝也打碎了冰块,她并没急着上来,就站在池底瞪着凯兰迪尔。在她召唤下,成群结队的蜘蛛又出现了,想必不用太久,蛛后会再弄出一头蜡融妖。

    你疯了吗?她是神!你不让我接手,我们都得死,她还会追上你的那些小朋友把他们杀个精光。巫妖在他脑中大喊大叫,凯兰迪尔的一部分承认巫妖说的有道理。

    但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凯兰迪尔记忆了两个法术,都是保命绝招。一为传送,一为“时间停止”。

    满地乱爬的蜘蛛不动了,巫妖像被塞住了嘴巴,连底下的罗丝也变得目光呆滞。趁着世界上似乎只有他能动的机会,凯兰迪尔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然后又是一个,维持专注对老年人异常困难,他停下来休息了会,才有力气再画一个。

    “流星,流星,流星,流星。”巫师一连说了四次。古老的语言激活了同样古老的魔法之血,四颗人脸大小,冒着黑烟与火星的陨石浮现在半空中。

    永别了,妹妹,永别了,这个世界…

    “爆。”他平静的说完最后一个字。

第九十章:曲终人散

    当目睹两个大活人被突然出现的紫色闪光带走,有没有见识就显得很重要了。大诗人听说过这种神奇的传送术,不至于像莎拉那样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或者像其他姑娘到处找地方躲,精灵抓走了奈奥米,大家都担心这样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

    丹德里安的想法则完全不同,他只是不好说出来。既然奈奥米被附身,那老巫师带走她也理所当然,诗人在心中为善良的奈奥米默哀了一小会,便催促姑娘们快点回去。虽然顺手白拿的珠宝古董够买下半座城,但也得有命回去才行,己方最强战斗力仍在精灵巫师家中生死不明,丹德里安怎么都要去看看。

    万一高等精灵大小姐和法师艾米莉有个三长两短,他最好搭上去黎凡特的船,从此当个隐姓埋名的异教徒。恐惧是人最大的动力,不用诗人赶,姑娘们也跑得飞快。克劳斯骑士,克里斯蒂娜小姐,找谁都比花花公子丹德里安可靠。

    所谓的梦,总会在醒来后忘得一干二净,只想得起一点点枝梢末节。克里斯蒂娜则更为严重,等她睁开眼睛,甚至花了些时间去想抱着自己哭的女人是谁?黑色头发,紫色法袍,浑身有种奇怪的香气,像厨房也像药店。

    “艾米莉,艾米……”她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口齿不清,结结巴巴。

    精灵痴呆的表现惹得艾米莉又大哭了一场,玛雅只好再次把手搭上精灵的额头。她可以立即治愈精灵,但实际情况不允许。克劳斯是队伍里唯一能抗能打的男人,他肩膀上已经有了人事不省的奈奥米,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修女必须保证精灵不会流血身亡,又不至于走不了路。

    这尺度很难把握,玛雅的祈祷让精灵脸色好了些,但相对的,更没精神了。伙伴们呆在少女像的脚下,这里本该有丹德里安和姑娘们,可此时干枯的池塘没一个人影。虽说不能丢下自己人不管,可地下室的战斗似乎无论谁赢,出来的家伙都不好对付。

    骑士自告奋勇留下来等着丹德里安,让艾米莉他们先躲进丛林。即便克里斯蒂娜只能勉强站稳,前任圣骑士仍一口拒绝了克劳斯,精灵建议朋友们先走,她断后。克劳斯怎么会允许一位女士执行自杀式任务,克里斯蒂娜也绝不会答应别人替她牺牲,两位骑士争得面红耳赤,都把“独自去死”当成志在必得的荣誉。

    汪汪在池塘里嗅着,很快便找到了线索,男人女人的味道指向了城内。然而大个子忙于争吵,汪汪也没胆量打岔。

    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晃动,汪汪因为四肢并用的关系尚能站稳,其他人则像喝醉了酒似的手舞足蹈。身体最差的精灵先倒下,没人站得稳。就像是一座火山喷发,凯兰迪尔的宅子在众人眼前分崩离析,半个屋顶直冲天际,过了很久仍未落下。一道裂缝由大门延伸过来,撕裂了水池的石壁,在雕像脚下停住。

    “小心!”玛雅最先发现了不对劲。裂缝没法穿过雕像,就把气撒在雕像本身,少女像的脚掌现出了明显的裂纹。

    断脚的少女倒下了,而克里斯蒂娜正她脚边。没人反应得过来,克劳斯摔得很惨这会刚起来,正在查看同样摔得四仰八叉的奈奥米,艾米莉则在地上拾捡散落的施法材料。修女离的太远,只能眼看着几十米高的大理石雕像砸到克里斯蒂娜头上。

    精灵本能的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一团黑影扑向她,汪汪咬住她的衣领死命往外拽,也许是命不该绝,克里斯蒂娜总算在最后一刻逃离了砸下的雕像。

    旭日城的少女像碎成了大小不等的几十块,凯兰迪尔的豪宅化为了冒烟的巨型土坑,除了群灰头土脸的几人,这座城市似乎不再有活物。

    “哇,很高兴你们都安然无恙……”丹德里安终于带着姑娘们赶到了,“恩,等等,那位女士,欧菲莉雅?”见没人理他,大诗人又问了一次。

    玛雅从地上站起来,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对丹德里安摇了摇头。

    凯勒鹏李是少有保留了原来姓氏的精灵,他的家族在圣战中背弃了太阳王庭,加入徒迁东方乐土的行列。但不是全体家族成员都不忠诚,有那么几个李顽固的留下来。但这位年轻人半夜叫醒他,想必不是找**师讨论历史的。

    年轻人穿着件皮甲背心,头戴漂亮的尖顶头盔,对为他开门的女仆挤眉弄眼。就算女孩已经走了,小年轻仍把眼睛停留在她屁股上。

    “呃,嗯。”凯勒鹏清着嗓子,他地位崇高,星辰咏者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李先生。”

    三更半夜来敲门不说,难道还要长者先开口吗?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师用身体挡住卫兵的视线,这才赢回了他的注意。

    “你怎么不早说!”没等卫兵讲完,**师已经冲出了大门,事情一定很棘手,他都忘了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袍。好在他有一位体贴的夫人,等**师跑到半路意识到衣冠不整时,李夫人已经拿着他的法袍和法杖等在门口了。

    卫兵给他打开车厢门,多嘴问了句。

    “大师,你家那位女仆……”小年轻神采飞扬,头盔下的脸也很耐看,可惜凯勒鹏今晚没心情为年轻人牵线搭桥。

    “什么女仆,那是我女儿!”**师坐进马车,眼睛只看前面。

    凯勒鹏本以为悬殊的身份会让卫兵知难而退,可这只是惹得年轻人更想得到而已。不过**师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敲敲车厢前部,催促车夫启程出发。

    旭日城里有活人,有活着的同胞!**师激动的不能自已,他简直不敢相信。

    “我真不该相信你!”在仓库的一角,西悠瓦拉大发脾气,满头银发也随着主人来回晃动。她的头发很好看。在两侧分别编了两根辫子,由脑后汇合,形成了颇具观赏性的发型。

    军需官看傻了,即使西悠瓦拉再发脾气,他也只觉得这女人颇有吸引力。埃尔刚不会读心术,否则他肯定当场逃之夭夭,西悠瓦拉已经在心里把他杀了一百次,方法都不带重样的。

    西悠瓦拉发泄完才回到老师身边,魔镜周围聚集着不少同行,法师们交头接耳,不复之前的安静,她一连说了几次“请让一让”才得以挤进去。

    “大师,我……”一看到老师的背影,女法师慌忙道歉。精灵的学习生涯可以持续上百年,而她今夜的特立独行很可能害得自己被剥夺学徒资格。

    老师并未回头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安静。等骚动平息,凯勒鹏再次扶住镜框,检查这蒙尘以久的宝贝。西悠瓦拉是个优秀的学生,一位极具前途的魔法师,尽管血统平平,但假如把咏者女儿蒂德利特和西悠瓦拉同时摆在他面前,凯勒鹏也会选择后者。

    蒂德利特是天生就“厉害”,西悠瓦拉则是全靠后天努力,只凭这一点,凯勒鹏也不会惩罚她。但小小的教训是必要的,漂亮女人,特别是有能力的漂亮女人,个个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必须经常敲打才能让她脚踏实地。教育学生是之后的事,当务之急还是看看到底镜子对面是谁吧。

    结界是他升起的,这面壁障骗得了人的眼睛,也挡得住魔法,所以可爱的西悠瓦拉才不能激活。大师偷偷的笑了,小姑娘真傻,想当年一个刚会施法的学徒也能启动,联络工具罢了,做得太复杂怎么给大人物使用。结界是他一手打造,他自然也知道如何无害通过。大师把专注投向铜镜,位于镜面顶端的龙头双眼发亮,张开了嘴。

    身后响起了一阵吸气的声音,今晚他只带了学徒,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大师将意志投射进去,试着唤醒万里之外的另一面铜镜。

    “小姐,我建议立刻撤退。”克劳斯的意见得到很多人赞同。艾米莉才不管那么多,女法师极其不雅的撅着屁股,继续在废墟里挖地三尺。

    你们懂什么?!一个**师的研究室,想想看!想想会有什么宝贝!

    大家不仅不愿意想,都远远的站着,唯恐剩下陷阱残留。只有克里斯蒂娜还有傻傻的狗头人愿意帮艾米莉翻捡。她需要魔法书,她需要上面那些不可思议的法术,艾米莉已经三十二岁了!早过了女人的黄金年龄,比起某些她不会的法术,她最想要的还是青春。

    泥土堆里有某种东西“嗡”了一声。克劳斯举盾拔剑,诗人和修女则是趴在地上,玛雅回过头要求姑娘们照做。即便是克里斯蒂娜也紧张的不得了,她左臂绑着个造型古典的圆形盾牌,据说是泰拉之盾。精灵不顾艾米莉抗议,强行把她拉到身后,两人一狗以极其谨慎的姿态接近了发出声响的位置。

    是一面铜镜,中间竟然还有张人脸。艾米莉推开克里斯蒂娜走上去,她见过这玩意,不就是法师塔用来召唤梅三三的道具吗,没想到这里也有。

    克里斯蒂娜帮着艾米莉扶起镜子,将它摆正。镜中的人脸很明显在说什么,只是听不清。艾米莉搭上了手,一旦她这么做了,仿佛点亮一盏蜡烛,镜子里的图像和声音瞬间清晰无比。

    “我是凯勒鹏李,请问你是?”她这才看清镜子里是个上年纪的精灵。

    “艾米莉卡洛特。”法师报上了姓名,过了四百多年,两面铜镜再次合而为一。克里斯蒂娜在艾米莉身后好奇的看着,她的出现让凯勒鹏两眼发直,喜上眉梢,艾米莉很确定镜子那边爆发出了欢呼。

    克里斯蒂娜并非本地人,精灵**师和他的徒弟们误会了,

第一章:瓦兰·铁砧的心事

    卡拉克-赫恩曾经是个强大的矮人王国,当然,这是以矮人的标准,在人类看来就是座群山中的要塞而已。闪亮的秘银由矿坑中运出,堆积在号角堡大门前,供慕名而来的顾客点验。无论人类还是矮人都喜欢这种贵金属,只要挖出来就是钱,阻碍铁砧国王发财的只是号角堡通往外界的交通。

    “哎,我的国王陛下,你什么时候才能修一条像样的道路。”不止一位顾客这么抱怨过,他们都是人类。马匹根本挤不进来,又得雇人抬出去,费时费力,效率低下。

    陛下抚须大笑,不以为然。

    矮人在通往号角堡的黑山下凿出一条道,出于矮人式的思维,整条道路七拐八扭,纠结程度连垂死挣扎的蛇都比不过。听着外人说长道短,矮人只是笑,心里面把对方鄙夷了几十次不止。靠着这种古怪的防御,矮人顶住了恶龙军团进攻,得以,得以……瓦兰铁砧被迫中断回忆,因为接下来就是铁砧一族最黑暗的日子被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魔吞没,幸存者颠沛流离至今。

    号角堡现任合法国王手抚岩壁,心里忍不住想假如当时有条像圣艾迪安城门前那种宽敞的大道,断后部队就用不着以全员阵亡为代价掩护同胞,那样父亲也不会死。往事已矣,假使没什么意义,无聊的他从头上摘下王冠,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困于要塞的鼠人用不着这玩意儿,过了两百年,别说中间那颗大钻石,就是王冠下面嵌了一圈的珍珠也未少一颗。

    矮人绝非喜好奢华的种族,虽然氏族里的年轻姑娘受法兰克人影响,用起了化妆品,少部分胆子大的已经穿上丝绸裙子。但瓦兰现在身处号角堡,身边唯一的女同胞就是奥拉。符文铁匠瓦格纳奥拉的女儿披盔戴甲,腰间挂着斧头,背上是块圆形大铁盾,手里端着十字弓,武装到了牙齿。瓦兰则穿着全套国王该有的行头,王冠,黑底白边天鹅绒披风,盔甲外是件纯白的罩袍,上面绣着一个灰色铁砧。他在扮相在矮人中绝无仅有,倒是比较接近法兰克贵族。

    矮人不像人类,从未发生过上规模的内战,所以只要到了战场皆是战友袍泽,没有辨认阵营的必要。

    铁砧一族在圣艾迪安住了两个世纪,不仅没给当地人带去矮人传统,反过来却急速“法兰克化”,穿纹章罩袍的习惯只是其一。

    他失望的拍了把岩壁,终于离开站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入口,奥拉就在两步之外跟着,像个照顾中风老人的晚辈,因为跟的太紧,不慎踩到了陛下的脚后跟。然而这也是他要求,因为“国王不能没有随从”。矮人和忠实的女部下大眼瞪小眼,瓦兰瞪着奥拉,奥拉眼睛都不眨的回瞪。女矮人毕竟是个战士,不是专业佣人。

    最终是陛下先放弃,瓦兰回过头继续走他的路。矮人没当过一天正经国王,还不习惯摆架子。

    华丽的打扮,做作的姿态,以及在入口处的傻等,都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同胞。按照约定他母亲会带来两百名族人,修缮要塞,顺便考察下重新定居的可能。按照时间推算,昨天就该到了。

    说起母亲的回信,瓦兰就气得够呛,母亲在信里写的很直白,她认为没必要将族人全部带回,必须保住圣艾迪安已形成规模的矮人聚居区。这是为了维持跟雷诺男爵联盟的必要手段,母亲如此写道。

    不足千人的氏族,按照母亲的意思,最多派到号角堡两百人。是的,她写的是“号角堡”而没用矮人通常的称呼“卡拉克-赫恩”。母亲洒着贵妇的香水,总在脸上扑一层厚厚的粉底,言谈举止充满了法拉克女人的腔调,哪里还有女矮人该有的模样。

    逃离号角堡那会瓦兰只是个小屁孩,对“真正的女矮人”其实也没什么概念。他只能在脑中想象出一个男人婆的形象,满足自己的想当然。瓦兰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对故土如此避之唯恐不及,按照矮人一贯的简单粗暴,他把错全怪到人类头上,都是法兰克人影响了母亲,让她变得软弱,喜欢住在舒适的城市。

    天底下哪有女人喜欢去丈夫葬身之地?只可惜他理解不了母亲的苦衷。所以瓦兰摆出国王的架子,只想告诉他母亲,尼娜铁砧到底谁说了算。他抬头去看太阳,推算出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看来母亲今天来不了啦。

    陛下再次跟亦步亦趋的部下对视一眼,背着手走回大门。实际上他还有两位帮手,但彼此的关系用部下来定义并不合适。赖利和纳索姆在清晨出发,作为号角堡国王的迎接队伍。如今的国王陛下成了光杆司令,再心急也没办法,他总不能把奥拉也支走吧。心事重重的国王钻进号角堡大铁门旁的小帐篷,那里是临时宫殿。奥拉在外面站了会,也钻回自己的帐篷。女战士的私人房间紧挨着国王,两座小帐篷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区别,里面也一样。

    对于奢侈品的看法,国王陛下可不只是嘴上说说。

    新作的号角堡罩袍两人出去没多久就脱下来装进背包,又在盔甲外裹了件斗篷以降低回头率。佣兵行动,特别是小股佣兵最好不要引人注目。路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偶尔也能在人群中看到携带武器的人,多半是被打散的士兵吧。

    这些人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赖利不想再刺激他们。

    泰勒爵士的前卫队长不敢加入大的难民队伍,人绝望了什么事都敢做,身穿的装备和马匹都是值得一抢的好东西。两位佣兵与难民队伍保持适当距离,同向而行,看起来人们的目标是去圣艾迪安城。等跟得久了,赖利发现难民队伍维持着一定的秩序,里面有类似于军队斥候的角色。

    典型泰西人长相的赖利都被盯着看,纳索姆就更别提了,她黑发黑眼深色皮肤的异民族特征值得警惕。小伙子骑在毛驴上观察了他们很久,直到看出纳索姆是个女人才作罢。赖利朝小伙子挥挥手表示友好,只换来年轻人紧张兮兮的回应。大部分难民都是女人和孩子,这骑毛驴的只能算是少年,这下也被当成男人用。

    要是汤姆在,很可能会只要几个钱就接下护送难民的差事吧。可汤姆不在了,成了号角堡小怪物果腹的食物。

    想什么来什么,有人骑着马从前方返回,那不是驴或者劣等驮马,而是真正的战马。骑手从鞍上直起身,挥着手高喊:“异教徒,异教徒的军队!”

第二章:女族长尼娜·铁砧

    无论人类到多大年纪哪怕行将就木,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把子女当成永远长不大的幼童。矮人也不例外,何况瓦兰从小没了爹,号角堡的前皇后对他呵护备至,等到瓦兰胡子下穿了五个金环也没试过让他独当一面。尼娜总觉得到处惹事生非,热衷于杯中物的瓦兰还没准备好。

    其实只要她静下心多想想,儿子行为不端又何尝不是对母亲大权独揽的一种抗议。矮人活不了精灵那么久,一百岁既成年,瓦兰都两百多岁了,还在母亲手下当步兵队长,对族中大事无权置喙。

    这就是儿子对我的报复吗?女族长叹口气。想归想,她再次举盾,挡下奥斯曼人的箭雨。

    “都在喘气吗?”女族长放声大吼,一扫原地当箭靶的愤懑。

    “诶!”战士们齐声吼回去,只凭这一声,奥斯曼人连试探进攻都免了,停在远处不再靠近。不小心的倒霉鬼都死在矮人弩箭之下,过于勇敢的则赢得了被砍死在马车边的待遇。

    发现突厥兵,认清了敌众我寡的现实。铁砧氏族的战士便将马车摆成环形,人马藏身其中,任由异教徒轮番冲击,巍然不动。除了极个别骑矮种马的斥候,矮人军队几乎全是步兵,相对的奥斯曼人则全是骑兵。既然这一段帝国大道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加固的木制车厢是个不错的应急。

    靠着劲弩重甲,马车组成的临时防线牢不可破,敌人拿矮人没任何办法。连番进攻都未捞到便宜。矮人不仅有手弩,还有架在马车上两人操作的重弩,奥斯曼的轻骑兵不知虚实,吃了大亏。但敌人跑了,只凭矮人的小短腿也没办法追,只能干瞪眼。

    等了半天敌人都不行动,尼娜便下令给驮马上套,车队继续前进。

    “女,女士,分散开我们会死的。”一位怀抱孩子的女性恳求尼娜不要走。车队里不只有矮人,也有几十个顺手救下的难民。这些人平时大概村子都没出过,异种族更是难得一见,所以想当然的认为矮人会把他们丢下独自逃生。孩子母亲的担心纯属多余,抛下善恶不论,客观上矮人就跑不快,想不管难民也做不到。

    除了车夫和没战斗力的难民,其他人全部站到外围将马车夹在中间,排成左右各两列纵队行军。队伍刚一分开,对面立刻有了行动。依旧是轻骑兵先上,冲到百步之外故伎重施,挽弓散射。

    矮人很可能是这世上最好的步兵,坚强勇敢死战不退,盔名甲亮能打能扛,更棒的是人人都有最少半个世纪的战斗经验。没等骑兵靠近,车队外侧的战士早已举起十字弩瞄准,找好了各自的目标。矮人可以引而不发,这是十字弩的先天优势,但马弓手做不到。慑于远程武器的威胁,绝大多数马弓手没功夫瞄准,只一拉弓就把箭放出去,然后迅速脱离弩箭的杀伤范围。散漫的打击没在矮人精工甲上留下一丁点划痕,那自然也不用费力躲避。

    第一轮反击的弩箭射出,许多马弓手倒下了,后面的骑兵陆续涌来,不顾战友死活,伤兵全被踩于马下。

    矮人战士姿势不变,腾出右手转动机身旁的曲柄。咔嗒一声,新的枚弩箭由上部长方形的弹匣落下,弓弦复位蓄势待发,齐射再次发出。当面之敌并未倒下许多,这次打头的不再是鱼腩马弓手,而是披甲骑兵。盔甲能保住重要部位,其余部分即便中箭,骑手也会咬牙坚持。距离越来越近,奥斯曼人端平了长枪。

    马车上的弩手也没闲着,马拉的弩炮是矮人连发弩的放大版,除了发射的弩箭更大更长,没有本质区别。每一根大号弩箭飞出,都能打倒一到两名骑手。外线的战士连续射击并不停歇,改为选择无甲的马下手。骑兵冲锋势头遭到严重削弱,剩下的要面对弩手身后的重步兵,这些矮人连胡须都有钢制面具防护,浑身上下只留面具上两个圆洞作为观察孔。

    重步兵不拿盾,也毫无必要。步兵刚换到前排就跟冲上来的突厥人撞到一起,不止一个战士被骑枪击中,被马撞飞,但绝大多数从倒下的位置重新站起,甩了甩胡须便投入战斗。双手斧先劈马腿,再砍骑手,突厥兵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侥幸撞进后排以为能大开杀戒的骑兵更惨,因为矮人没有所谓轻重步兵的概念,弩手跟重步兵的区别仅仅在于,他们拿的是单手武器。

    奥斯曼人惯于使用群狼战术,马弓手散射扰乱敌人,打乱防线,披甲骑兵趁着防守方疲敝之时突进,一旦打开缺口,无甲的马弓手也会跟进砍杀逃敌。

    可矮人压根不会逃。冒进的披甲兵几乎被杀光,打算助威的马弓手再也举不动刀了。奥斯曼人调转马头跑的一溜烟,因为矮人弩手又在瞄准。最后一轮齐射,留下了几个跑得慢的。

    法拉克难民欢呼雀跃,热心的加入了补刀行列,期待着搜刮尸体发笔小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被尼娜厉声喝止,等伤员被搬上马车,她命令车队前进。难民不说,战士中年纪最大的也才两百多岁,不过是当年从号角堡撤出的儿童。至多打过依托城墙的防御战,不知道一旦离开坚固的堡垒和法兰克骑士,那些奥斯曼突厥人会有多恶心。

    受伤最重的矮人脖子上中了一枪,矛尖刺破了护喉,他被牧师宣布死亡,遗体将运往号角堡安葬。他也是唯一的阵亡者,其他伤员问题不大,可以自行上车。轻伤员则以矮人特有的顽固拒绝被优待,坚持步行。这里面也有无奈的成分,散乱射击对甲士没威胁,可尼娜千想万想,连弩炮都带了,却没想起也不可能给拉车的马定制护甲。

    受伤的驮马被当场处死,去跟躺了一地的突厥兵作伴。死马与人血将会吸引来战争的副产品无家可归的野狗,假如突厥人的同伴不回来,地上的伤兵绝无生路。尼娜将敌人的命运交给大自然,岩石之子不是个残忍的种族,对过度杀戮没兴趣。

    铁砧族长更担心接下来的袭击,只要突厥人有足够的耐心,车队的行动能力迟早被消耗殆尽。整个下午,到夜里扎营,敌袭总共来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弱。跟随车队的难民胆子也跟着变大,已经可以帮着矮人防御,为弩炮搬运弹药。

    每次异教徒撤退都引得法兰克人拍手称快,她的战士也禁不住得意洋洋。可尼娜深知,敌人是在确保车队不要走得太快,以便主力到达一举将这块肥肉吃下。不算被拖回去的,战士们大概杀死了一百出头的敌人,己方仅仅付出了三名难民一位矮人战士和五匹驮马的牺牲。铁砧氏族把敌人打得太痛,肯定要被报复,何况满满二十车货物,足以让最理智的人发狂。

    矮人围在火堆边吃着晚饭,白天的战斗既刺激又精彩,年轻矮人互相吹捧大声谈笑。乐观的情绪也感染了难民,白天那位抱孩子的母亲特意找到尼娜,为之前竟然以为被抛弃而向女族长道歉。尼娜微笑着要对方别放心上,其实真正心不在焉的是她。女族长睡不着,等其他人都休息了,尼娜坐在熄灭的篝火边试着在道路尽头找到一点敌人的影子。

    女族长看到两眼发酸也一无所获,脱离了圣艾迪安的防御体系,她手下连个像样的斥候队都没有。男爵对矮人离开很不高兴,双方的会面称得上不欢而散。尼娜看着男爵拂袖而去的背影,除了怀念他慷慨大方的曾祖父,要骑兵护送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矮人是盾,然而再坚固的盾牌也有极限,尼娜必须在此之前赶去跟儿子汇合。女族长坐在当作凳子的树桩上,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营帐让她突然有了主意。在蓝天白云下生活,住着人类的大房子,她差点忘记自己种族最大的优势黑暗视觉。

    尼娜勒令队伍在后半夜启程,矮人战士不需要举火照明,他们牵着驮马往前走,让看不清路的人类难民爬上车,从圣艾迪安城出发时总共有两百名人,尼娜在心里计算着。后面车上拉着死难者,包括难民在内,车厢里有四具等待安葬的遗体。

    莫德尔啊,请你保佑我们旅途平安,族长在夜空中找到了熔炉之父的星座,向他献上祷词。铁砧氏族顶着点点星光,踩着帝国大道向号角堡前进,去重建昔日的家园。

    女族长的祈祷落空了,人类尚在茹毛饮血阶段就能在夜晚捕猎猛兽,时至今日,追踪区区两百人的小队伍亦不在话下。两名突厥人骑手伏于山丘顶端,任由蚊虫叮咬一动不动,斥候了解异种族的夜视能力。直到断后的矮人消失了很久,突厥人才起身走到树林里找回坐骑。

    突厥人点起火把,今晚能见度很差,马匹的速度大受限制,但即便如此,斥候仍能以超过矮人的速度,回到大部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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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部落讨伐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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