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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力的善良     绿皮部落讨伐战txt下载     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黑夜降临

    她又从一场噩梦里醒来,浑身湿透流下的汗水打湿了头发,完全不确定自己是否尖叫过。她不想再去回忆梦中令人恐惧万分的内容,只是庆幸还能睁开眼。床上不止她一人,有位俊朗的红发青年背对她躺着,昨夜无人孤枕难眠。但现在有事干了,否则她很愿意再躺回那青年怀里。她拿起羽毛笔在桌上留下张便签,随手推开封闭阳台的红木门,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夜晚即将结束,东方的天际微微发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是个适合外出的好日子。她在这里也呆够了,该去见见小朋友啦。这回她绝对要对方换个宅子,她喜欢热闹,不愿呆在穷乡僻壤里了此残生。

    “异教徒!异教徒!”斥候又喊了一声,唯恐没人听见。赶在他造成更大的恐慌之前,赖利骑马猛冲,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的索纳姆。

    半路出现的两人引起斥候的警觉,年轻人不再大喊大叫而是手握剑柄,准备保护自己。他的同伴也站了出来,虽然都不怎么样,武器简陋的可笑,只有一人穿着盔甲,但要对付两个佣兵也足够了。

    赖利离着十几米便拉住缰绳,以表示绝无恶意,也避免马被放低的长矛惊到。

    “我和朋友是过路的佣兵,先生们。”赖利说道。“只想了解下这位年轻人在前面发现了什么。”

    带头的黄发男狐疑的放下剑,补了句:“唉,谁知道你是不是异教徒的走狗。”

    赖利没时间跟他计较,往东再走三天就能到圣艾迪安,要是有奥斯曼军队,那瓦兰的母亲就危险了。他径直去找刚才的青年,把闲聊的事交给纳索姆。时局紧张,一个异域长相的年轻女人比以前更能缓解气氛。

    他跟年轻小伙搭上了话,试着套点有用的信息。简单聊了几句,赖利觉得他得到了想要的,佣兵拉着纳索姆就走,丢下满脸遗憾的护卫。既然前面有敌人,难民队伍只好离开便于通行的帝国大道,改走远处树林里的猎人小径。赖利则领着纳索姆在大路上策马狂奔,瓦兰的老妈就在前面,按照年轻人的说法是在“几里之外”陷入了奥斯曼人的包围。

    年轻人不是个好斥候,才看见星月旗就吓破了胆,连敌军人数都没顾得上点,亏大家对他寄予厚望给了最好的马。但至少他逃跑前还看到奥斯曼人包围圈中有马车和许多“矮个子战士”。

    矮子战士,又能在绝对劣势下跟异教徒打得有来有回,除了圣艾迪安的矮人还有谁?赖利马不停蹄,至于去了该怎么办,他暂时没想好。赖利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从矮人尸堆中为瓦兰寻回母亲的遗物。既然是朋友,这便是他应该做的。

    一百五十人,尼娜重新点了一边,粗短的手指静止在半空,她刚好目睹有人倒下再也没起来。空出的防守位置很快被其他人补上,身披重甲的牧师跑过去拉住伤员,将他拖回相对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马车底下。那里已经挤满了人类难民,这下变得更加拥挤。

    一百四十九,又少了一个……尼娜默默记下了。承受着伤亡造成的减员,她还得坚持轮换,好让前线战士能回来休息恢复体力。

    前线?女族长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所谓的防线只是几十米外用车厢做出来的环形阵地,休息则是回到阵地中央顶着盾牌祈祷不被射中。若非路边那堆一人多高的岩石,她都无法凭借现有的马车将防线合拢。感谢法兰克人的懒散吧,要在任何一个矮人王国或者其他国家,道路上出现的挡路石早被铲平了。

    奥斯曼人一再向矮人证明了他们不是傻瓜,既然对射不过,那便不再派出马弓手。骑兵冲不破矮人的马车,索性停止进攻。各种迹象都表明对面肯定来了位很有耐心的将军,不仅是那超过千人的部队,也因为他狡猾老道的战术。

    铁砧氏族被迫画地为牢的日子已经到了第二天。尼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昨晚她趁着天黑派出十个小伙子,要他们结伴去圣艾迪安求救。矮人跑不快,但耐力奇佳,平均下来每天的行军路程不比人类慢多少。何况矮人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赶路,又一项人类难以企及的优势。

    假如情况顺利,这些小年轻两天一夜便能赶到城内,相信雷诺男爵不会对盟友见死不救。

    要是小伙子们能到就好了,第二天一早,随着两声号响,奥斯曼人的阵地上多了些用长矛穿着的首级。突厥兵把死难者的胡须割了,十颗光溜溜的脑袋,十个死难的同胞。

    割矮人的胡须,是最严重的侮辱。当场便有一半以上的战士翻出马车,怒吼着冲向前。滚滚而来的骑兵瞬间吞没了急于报仇的战士,见事已至此,尼娜一挥手所有人甚至难民都上了,一番混战过后,铁砧氏族还能战斗的就剩一百五十……

    是一百四十九,尼娜纠正自己。

    矮人的强悍远超突厥兵想象,双手斧一挥,便能斩断马头,顺势把上面的人砸倒。了结了对手,矮人战士气都不喘的扑向下一个,仿佛对面是待宰的猪。血腥的肉搏战吓退突厥兵,异教徒连滚带爬的撤退。假如能再多两百人,战斗结果就会改写。尼娜的手下连行军带战斗,已是极度疲惫,她不仅不敢追击,也没法逃,只能退回马车边等待夜幕降临。

    突厥人就像厨房里杀不完的蟑螂再次出现,双方又开始对峙,这回突厥人改在距离矮人几百米处挖掘壕沟。手下已是无兵可派,尼娜只能干瞪眼,挖沟的行为让她下定决心今晚就走。

    可万一这只是敌人的策略呢?把铁砧氏族从马车后逼出来,好在开阔地一举消灭。没等她考虑清楚,奥斯曼人新一波的羽箭从天上砸下来,女族长抬起盾牌抵挡,严令部下不准还击。剩余的弩箭只够每人三发,马车上的弩炮弹药更紧张,绝不能浪费,一定要留在突围时用。

    与此同时,她也抱了个等奥斯曼将军露脸,将其一举射杀的幻想。可那家伙很狡猾从不现身。等族长放下盾牌,奥斯曼弓手早退回去了,胡乱射击就是为了逼迫包围圈里的人神经紧张,无法休息。

    大概要飞得多高,才能让自己在地面上的人看来像只愚蠢的老鹰呢?黑夜太久太久没有飞行过,上次去勃艮第的旅程她坚持坐马车,哪怕把屁股颠烂,她也要隐姓埋名保持低调。

    自旧帝国以降,龙类就从盟友蜕变为大号害虫,拐骗处女,偷盗黄金,焚烧村庄,吃光牲畜,简直是无恶不作。她在号角堡见过同胞蓝天,目睹了它对那头母龙的所作所为,以及打算施加到自己身上的恐怖计划。黑夜觉得人类想得没错,凡是从上次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龙族,也许都疯了吧。

    黑夜自我感觉也有点疯疯癫癫,听女仆说她似乎经常不穿衣服站到阳台上给一群男人看个够,在家中偶尔会四肢着地,活像个大狗,或者……女仆犹豫了没说下去。

    像什么?黑夜赶快追问,如果女仆说她像龙,那安东尼娅只好把女仆给“处置”了。

    像只壁虎,小姐,你在地上扭来扭去,就像只断了尾巴的壁虎。安东尼娅干笑两声把女仆打发走,这位中年妇女尽心尽责是个不错的仆人,巨龙很高兴能放她一马。

    苏菲的信虽然写的很客气,但根据安东尼娅的经验,大贵族家的千金不会轻易求人。所以安东尼娅用飞的,这样节省时间,从勃艮第乡下到卡昂城,从空中走直线只用一天。

    巨大的黑龙翱翔在云端之上,这个位置老鹰也到不了,没有生物能打扰她,烦人的金属龙一如她的推测,只是临时制造出来的魔法生物,维持不了很长时间,早去了历史的垃圾堆。

    真可惜没人听我的……总在云层上飞很无聊,她干脆下去看看,反正就算有人见到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黑龙撕裂云层,展开双翼借助气流滑翔,这种姿势最省力,只是高度会不断下降。

    道路,车队,人流,山丘上的谷仓,河边的水车,几百年前与几百年后也没什么不同……等等,安东尼娅很快看到了有意思的事,人类和矮人打成一团?我以为他们两边是朋友,好奇心促使她飞得更低,那双爬虫类特有的刀锋速转动,没放过地面哪怕一只奔跑的兔子。

    啊哈,她看见有两个人正躲在一处高地上偷窥,巨龙的视力比雄鹰强得多,不一会就认出了黑头发的纳索姆和她身边的老佣兵,情况越来越有意思了。巨龙在空中转变形态,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降,在最后一刻才发动羽落术。落地时稍微吵了点,在草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a fait longtemps.”安东尼娅笑着打招呼,怀着恶作剧的心态享受人类伙伴瞪大的眼睛。

    巨龙知道赖利是帝国人,她单纯的喜欢说法兰克语,觉得优雅好听。

第九十一章:乌云将至

    从苏菲的角度看,奥斯曼人像是紧跟着凡妮莎而来,完全没给她准备时间。能攻下加来港的异教徒远比想象的强大,父亲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国王陛下头上,理所当然向老家派出信使。于是苏菲就搭了顺风车,也私下派了自己的人去求援,考虑到那位女士的特殊身份,她要求哥哥亲自去说。

    一头活生生的巨龙只要在天上飞一圈,奥斯曼人就得屁滚尿流。她忘不了秘银坑中那头恐怖的蓝龙,虽然安东尼娅没那么大,也够吓人了。有了黑龙参战,胜利一定属于法兰克。

    苏菲忽略了太多东西,这也不能怪她。距离恶龙军团上次失败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时的她只是个刚学会不要放火把自家屋子烧光的小女孩,何况恶龙也没打到法兰克,只在帝国肆虐。父亲派了些骑士过去参战,绝大多数都活着回来了,这便是她对恶龙战争的印象。呆在深闺中的她哪知道人们有多恨满天飞的蜥蜴。

    苏菲打着她的如意算盘,然而世界也并非围着她转圈,战争的车轮滚滚向前,没给挡路的人太多选择,要么死,要么逃。

    奥斯曼军队前锋在一天前抵达了卡昂地区外围的镇子,跟守卫民兵发生过交战,双方互有伤亡。突厥人挟破城之威,气势十足,法兰克人则明白了面前的敌人能干出什么事,两边都不退让,将一场前锋战打得逐步添油,规模越来越大。这事她是从前线回来的人口中得知的,苏菲忙于照顾凡妮莎,也有不少骑士觉得带着女人“不方便”,干脆把她丢在后方。

    方便?又一个把女人打发走的理由,苏菲看透了绅士们的借口。

    伊莎贝尔阵斩路德主教,她的隐身术是夺门成功的关键,骑士害怕继续下去,自己的光荣会被女人抢走。哼,说到“不方便”,好像她很喜欢在军营里撞见裸男似的。

    帕拉迪丝先生把女儿托付给她,带着儿子们走了,他非得如此不可,亲生女儿跟恶魔勾结已是既成事实,再不避嫌一家人都保不住。临走时凡妮莎的父亲拿着那位侍女看了半天,每当侍女回望他,便赶快移开视线,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啊哈,苏菲心里想笑,这位想必就是凡妮莎召唤来的恶魔了,外表看起来是个苗条的棕发姑娘,她的角和翅膀藏哪里啦?怀着恶作剧的心态,她偷偷对恶魔用了次解除魔法。苏菲被恶魔狠狠瞪了一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恶魔转变成人类并非单纯的幌子,对黑魔法的理解苏菲还太嫩。有了这位“侍女”帮忙,她不必接触凡妮莎腹部血淋淋的伤口,这些刀伤总也好不了,一直向外渗血,天知道凡妮莎怀着多大的勇气给自己刻上。

    凡妮莎被她偷偷藏进马车里带回公馆,一旦有人发现帕拉迪丝家大小姐受伤,便会叫来修女。肚皮上由咒文组成的圆环一旦暴露凡妮莎就死定了,即便文盲也看得出其中的邪恶。伯纳德家族因为干掉路德,强取主教区的事,已经在教会挂上了号。如果再扯上恶魔,被教皇下一纸决罚令亦有可能。

    刚开始苏菲的思维也没太发散,她给里昂写了封信,礼貌的询问了大英雄是否“找到证据”。假如发现了路德跟异端勾结的蛛丝马迹,她,苏菲停住笔尖,写上父亲的名字,“我和伯纳德公爵将会非常感激”苏菲写道。在信的末尾,她才提起加来被奥斯曼军队攻下,而卡昂城会是下一个目标。

    里昂伍德是条色到无可救药的公狗,但苏菲不是普通女人,看得到“公狗”的价值。里昂是位能被法兰克人普遍接受的大英雄,光这一点就抵得上几万人的军队。她再不懂军事也明白大敌当前,不团结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花花公子里昂怎么耽误了那么久,信使都回来两天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那色狼人渣早点回来。大小姐握着拳头,瞪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信纸。

    “我也一样。”阿什莉出现在房间另一端,单手托着装满水的木盆,稳得不可思议。

    “抱歉?”苏菲很不喜欢被人从思考中拉出来,更不喜欢被吓一跳。

    男人们出去打仗,她又严禁女仆上楼,这里便成了她和恶魔,以及卧床不起的凡妮莎三人共处的小世界。恶魔不咬人,吃的喝的跟她一样,除了力气大到恐怖之外,还真像个人类。

    尽管如此,听过太多恐怖故事的她仍在自己房门上设置了魔法陷阱,睡觉都开着窗户插销,在枕头下压一根羽毛。恶魔明明通晓所有语言,却总跟她这个法兰克贵族说帝国语,苏菲很好奇。

    “我也在等着里昂。”恶魔说这话的表情让苏菲想起了克里斯蒂娜。

    “你们认识?”她不知道只会舞刀弄枪的半文盲也懂黑魔法。

    “算是吧……”恶魔欲言又止,说话的同时,她左手托着的水盆纹丝不动,苏菲看见泡在里面的毛巾吸饱了水,一沉到底。

    凡妮莎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阿什莉转身回到卧室。恶魔把盆放到床头柜子上,将毛巾拧干,扶起凡妮莎为她擦脸。期间凡妮莎咳个不停,听动静很可能还吐出了带血的痰,但阿什莉的动作始终不急不缓。苏菲走到门边旁观,恶魔动作轻柔,表情恬静,好像她生来就会做这种事。

    女法师突然有点猜到她怎么跟里昂认识的了,其实她想得没错。

    天气热的要命,连风都是滚烫的,即便在盔甲外套上罩袍也于事无补。在又一次面甲滑下来盖住脸后,热内爵士忍无可忍,扯下扣带把头盔砸向侍从。

    “说了多少次!我到底要说多少次!你才会找到个该死的铁匠,把螺丝修好!”爵士爆发了。可怜的男孩坐在地上揉着肚子,显然被砸的很疼。

    “哦,看在泰拉的份上,快起来吧。”男孩的木呐让爵士无可奈何。

    他更喜欢贝松家的孩子,才16岁已身高五尺五,体魄健壮,一看就是好苗子。但爵士最终败给了金钱,男孩的父亲是个钻头觅缝要给自家搞到盾徽的大商人,为此儿子非得当上侍从不可。他出的钱足以让热内爵士在老婆跟前抬头挺胸,过两天男子汉大丈夫的舒心日子。

    我自作自受,我不该乱发火。爵士重新做了几次深呼吸,试着摆脱盔甲里往外面的热气,和迎面跑来的马弓手。异教徒的弓箭软弱无力,在马上射箭的威胁本就不大,可他也不能光着脑袋啊。

    热内爵士接过男孩再次递上的头盔,对着帽盔上的泥巴直皱起眉头,忍了忍才没再发脾气。他缓缓扣上头盔,满怀希望的掀起面甲,盼着那一摔把螺丝给弄紧了。

    面甲比突厥人的箭更快落下来,令爵士笑对敌人的英姿大打折扣。

    敌人在镇外,法兰克人在镇子里面,双方隔着外围房屋与路中间临时竖起的栅栏对射。法兰克的十字弓上弦异常费力,必须踩住顶端三角形的脚踏,双手拉弦才行。部分弩手是亚平宁来的佣兵,他们的弩可以使用机身的曲柄上弦,速度稍微快一点。

    但比起突厥人一拉一放,这边明显落了下风。好在是阵地战,防守方始终有优势,突厥人死得七七八八,这边却不见倒下几个。

    可他们忽略了一点,奥斯曼人有加来城一战剩下的攻城器械。那投石机真大,光是基座就用了二十匹马来拉,加上硕长的投掷杆,这玩意恐怕有四层楼高。马弓手与外围敌人步兵,全是为了掩护这东西。热内清楚等投石器搭成,镇上就不会再有安全的地方。瞧瞧那需要两人合力推的石弹吧!

    “叫你的人把拒马拉开。”热内说干就干,他不打算坐以待毙。

    “可是,爵士?”步兵队长是个平民,但他是国王派来的,凭这一点就不怎么合作。

    “你瞎了吗?没看到那投石机?”热内很想给他一鞭,但想到公爵临行前的叮嘱,热内忍了。异教徒就在前面,有火也要找他们发!

    “陛下要求是守住阵地,等待后续部队。”队长重复了一遍国王的命令。事实上陛下也对热内说过,但爵士首先要效忠他的封君,在两者不冲突的前提下,他才会效忠陛下。

    “你可以等在这里,队长。”爵士隔着面甲的缝隙从马鞍上看队长,“反正我也用不着步兵。”

    “现在,给我让开!”

    两人争执的时间里,伯纳德家族的骑兵完成了整队,骑士加上持矛骑兵,整整五百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队长摇摇头,要手下拉开拒马,给骑士们让路,平民终究是无法抗衡贵族的。

    法兰克骑兵冲出阵地,直取异教徒。马弓手连抵抗都没有,四散奔逃,丢下一群没马的倒霉鬼成了枪下冤魂。爵士并没有被小胜冲昏头脑,他带头杀向尚未组装完成的投石机,那才是热内爵士的目标。砸烂这鬼东西就回去,爵士考虑的很周全。

    第五卷往昔悲歌全文完

第四章:从天而降

    在纳索姆的家乡,女性特别是贫民中的女性从出生起便不怎么被当作人对待,当然这只是从她的角度去看。如果放眼整个印地帝国,乃至整个世界,无钱的穷人无论男女大概都过得如同牲畜一般。

    在黑暗的年代,穷人注定生而不幸。

    但纳索姆想不了那么远,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佣兵,对学习文化没半点兴趣,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佣兵需在合同上签字确认,再按照名单领薪水。她被父母卖给了佣兵团,本该小时候打杂,长大了当营妓。为了摆脱这种命运,她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而她越是努力,就越恨父母与自己的出生地。

    在圣艾迪安遇到汤姆和赖利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从那以后纳索姆再也不想回老家,认准了赖利是她在异国安定下来的门票。并不是说纳索姆爱赖利爱的发狂,赖利是个好人,但也不是招女人喜欢的情圣。假如赖利死了,纳索姆挣再多的钱也白搭,法律对女人并不友好,法兰克就禁止女人从事公职,拥有产业。帝国也差不多,不公平的社会生态逼得女人必须找个男人做依靠。

    赖利无疑是做丈夫的理想选择,但他首先得活着,而佣兵现在干的事就是找死。介入一场上千人的围攻战,怎么看都像是自杀。两人找到一座小山丘藏身,下方的战斗以一种平缓但绝望的方式进行,矮人守的严严实实,奥斯曼人每次进攻都被挡回去,但矮人就要输了。一旦那条壕沟完成,矮人会被彻底困住。食物不说,水将最先消耗光,异教徒只用坐下来等,又饿又渴的猎物迟早拿不动斧子。

    纳索姆伏在草丛里,一条青花蛇溜过她手边,女佣兵也不敢动。奥斯曼人正在眼皮底下挖的热火朝天,她唯恐被发现。等蛇爬走纳索姆狠推了赖利一把,中年佣兵伸长了脖子,看得专心致志。

    “你打算怎么办?”好歹和瓦兰喝过很多次酒,纳索姆不好意思直接说逃。于是她利用身为女人的便利,让男人拿主意。

    “你快走,去圣艾迪安。”赖利转头看她,表情相当认真。

    搬救兵似乎是唯一选择,即便来不及,总得有人给矮人收尸吧。女佣兵刚想爬起来,又意识到赖利没说他自己。

    “你呢?”纳索姆又趴下了。

    “我再等等。”赖利说着就去摸背上的长弓。

    “你疯了!”纳索姆急得就要压到赖利身上。

    背后“咚”的一声响,两个佣兵从地上弹起来,手持利刃面对新的威胁。这位“威胁”则笑逐颜开,看都不看明晃晃的长剑,反而用法兰克语说:“好久不见。”

    纳索姆更高兴,她不用担心未来的丈夫很可能死翘翘了。纳索姆热烈拥抱了巨龙,一个她从前不会做的动作。

    “现在,告诉我你们惹上什么麻烦了。”黑夜笑吟吟的,口气如同地母升天节上的妖精,仿佛赖利他们只管闭上眼睛许愿就是了。

    食物好解决,矮人历来有大吃大喝的传统,二十车货里有几车都是火腿,干酪,面粉,和烈酒。但这些只够开一次宴会用,而非应对意外的围困。何况这里不是城墙,没有绝对安全的地点供人休息,生火做饭也没可能。矮人并非铁打的,吃不了热食,睡不好觉就没法继续战斗下去。

    预定在夜里的突围被她叫停了,正相反,尼娜要部下好好睡了一觉。白天疯狂的杀戮吓破了突厥兵的胆,想必敌人也不敢跟有黑暗视觉的矮人打夜战。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尼娜把食物饮料分了下去,都是上好的食材,即便生吃也很美味。等大家吃喝完毕,族长召来难民,道了歉,说不能再提供保护。尼娜建议法兰克人在战斗开始后往相反的方向跑,毕竟这里离森林也没太远,拼了命跑总有人能逃出生天。

    尼娜一席话说得难民泣不成声,女矮人默默看着母亲抱起了孩子,姐姐与妹妹手拉着手,只等战斗开始,便为了自己的生命奔逃。半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令人血液凝结的吼声,把难民吓得蹲在地上两手抱头。尼娜打过恶龙战争,她不用像小年轻那样还得抬起头去盯着飞来的黑点,张口结舌搞不清状况。族长跳上车厢,弩炮是仅有的能跟巨龙抗衡的武器。尼娜把弩箭装上机匣,转动绞盘将弓弦拉满。

    “快跑!洛基,纳尔夫,带着大家快逃!”她把弩炮对准黑龙,头也不回一口气喊了好几个人的名字。

    黑龙到来虽不是什么好事,但巨龙不会区分矮人和奥斯曼,肯定一视同仁统统烧死。尼娜喊得声嘶力竭,就是没人行动,大伙瞪着天空,张着嘴说不了话,想要逃也动不了。理智被恐惧牢牢压住,迫使身体背叛了大脑,是龙威,女族长明白了。

    龙威压制了矮人,除非心如坚石,或者曾经对抗过巨龙,没人受得了从天而降的威压。即便是尼娜,过了这么多年,从懵懂少女成了掌管一族的贵妇,她仍控制不了乱跳的心脏。

    手指搭上扳机,箭头对准了巨龙,她很想发射,手指却不听使唤。尼娜想喊,要自己人快跑,她留下掩护,可一张开嘴,竟是不成体统的呜咽。矮人都被吓得不敢动,奥斯曼人更狼狈,马儿挣脱主人的掌控,疯了一样乱跑,有几匹昏了头冲向矮人的阵地,撞死在马车上。

    龙飞得很近了,已经能看清黑色的鳞片层层叠叠,把其下的身体裹的密不透风,硕长的脖子加上大脑袋亦令人印象深刻。黑龙的牙齿真大,大到露在嘴巴外面。尖牙交错排列,每颗都比她准备发射的弩箭更长,更粗。

    弩箭?尼娜突然想起来了。她奋力转动弩炮,让机头始终跟着黑龙走。尽管掌心被汗水打湿,颤抖的手指老不听话,但尼娜已经克服了龙威。两百年前号角堡国王为了掩护族中妇孺而死,如今她也将效法丈夫,愿莫德尔怜悯,她必定与爱人相会于熔炉之父的厅堂,共享一杯蜜酒。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尼娜仍惦记着她的孩子,她的独生儿子瓦兰。女族长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因为她还有太多东西没教给儿子。

    前线乱成这样,人吼马嘶如同世界末日。躲在后方的将军再也沉不住气,他钻出帐篷不顾护卫阻拦跳上马,想要看看是什么人打扰了他愉快的“狩猎”。

    气势汹汹的黑龙一摆头,转向路边的山丘。尼娜在弩炮后面僵硬的站了很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小山上那位大喊大叫的将军就要成为替死鬼了。贪婪能在某种程度上战胜恐惧,让奥斯曼将军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巨龙。

    又一声龙吼,骑兵不是被受惊的坐骑晃下马鞍,就是被发狂的马儿带着乱跑。将军很不幸属于前者,摔了个嘴啃泥,等他翻过身,有幸见到了人生最恐怖的一幕。漆黑的巨龙着陆了,正在盯着他看,那琥珀色的眼睛比马车轮子都大,他没由来的认为这双眼睛背后蕴含着智慧与理性。

    “等,等等,我投降!”将军的法兰克语不怎么好,只会些简单的交流。一阵白烟过后,他和几十个吓傻的部下一起,消失在被熔岩犁出的深坑中。

    黑龙喷吐了两次,其余时间只靠吼叫就击退了奥斯曼骑兵。

    要逃,必须逃!尼娜跟恐惧顽强搏斗,再次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她跳下马车,挨个扇部下的耳光,揪着他们的领子来回摇晃,总算逼着队伍翻出马车防线,朝森林的方向跑。

    一千多奥斯曼骑兵不够巨龙杀的,尼娜绝对不想做下一个。

    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佣兵挡在前面,尼娜认出了赖利,以及黑发棕肤的纳索姆,这两人成天跟儿子在酒馆鬼混,没个正经。

    “夫人,请停下!”佣兵们拦住族长,跟她讲了个与神话没多大差别的故事那头黑龙是朋友。

    矮人很难相信外人,比瞎眼的驴都倔,然而此时的铁砧氏族战斗了两天两夜,很多人都有伤。放在木板上抬着走的重伤员也是不小的负担,再加上法兰克难民拖累,队伍早过了极限。才一听到赖利的说辞绝大多数人当场坐下,再也走不动了。

    众人坐看黑龙打垮了奥斯曼骑兵,等着黑龙原地变形成了个穿红色裙子的黑发女人,再看她大咧咧走近,一边抱怨地上的死尸弄脏了她的新裙子。

    即便信仰最坚定的莫德尔牧师也瞪圆了眼睛,狂咽口水,不知说什么好。

    “呃,龙,龙夫人。”毕竟是一族之长,尼娜拍掉盔甲上的污泥,站到黑发女人面前。漆黑的长发,深色的眼睛,一席粉红拖地长裙,假如没有刚才那些事,她不过又一位瘦骨伶仃,挑战矮人审美的“丑女”。

    “我不是什么夫人,我有那么老吗?”巨龙面露不悦,她叉着腰低头与尼娜对视,“你可以叫我安东尼娅小姐。”

    黑夜从未忘记向别人介绍她未婚待嫁的身份,在表明单身的立场上,巨龙可是很认真的。

第五章:临兵斗阵

    俘虏在地上跪成一排,矮人提着斧头守在旁边,每当有俘虏不小心跟他对视,矮人就不怀好意的咧嘴笑,把好几个家伙吓得尿了裤子,为空气增添了一股尿骚味。大英雄当然不能搞刑讯,孩子妈艾琳也不合适,考虑到黑暗精灵的职业,里昂不敢让艾拉上,只能推给弗林特,让他扮演一个野蛮不通人语的异种族。至于永恒森林那两位和伊莎贝尔,他压根没考虑。

    路上本该挤满了西行的军队,而非满脸惧色的妇孺老弱。种种迹象都表明战局对法兰克人不利,趁火打劫的“自由连队”只是表现形式之一。

    “你想怎么处置他们。”艾琳厌恶的斜了眼控制不住**和膀胱的废物,她捂着鼻子,精灵超人的感官并非只局限于视觉。

    “交给地方行政长官发落。”里昂照本宣科,难道要我当场把这群流氓砍了?他也很无奈。

    “饶了我们吧,大人。”抢劫犯听到里昂在说什么,一个最年轻高声求饶,他想站起来又惧怕矮人,只好继续跪在地上乞命。

    和平时期,地方领主会根据具体行为发落,可现在是打仗,比武装抢劫更轻的罪名都会被吊死。里昂刚想开口,发现伊莎贝尔在瞪他,那张脸上的意思明明白白犯罪就要严惩!

    大英雄选择了妥协,无视俘虏的苦苦哀求把他们绑成一串,专门绕道去几里之外的镇上,因为那边才有治安官。法兰克人在卡昂城有十几万军队,里昂不认为苏菲真缺他这几个人,耽搁点时间也没什么。

    侥幸脱险的败兵带回了噩耗,泰里勒斯镇失守,热内爵士阵亡。奥斯曼人很讲究,派来了军使,用马车送还热内和一干有名有姓骑士的尸体,以表对“贵国骑士英勇奋战的敬佩”。谢天谢地异教徒没砍下绅士们的首级,让体面葬礼成为可能。

    公爵谢过突厥信使,要手下将其礼送出境,杀了使者报仇的呼声的确不小,伯纳德公爵并不想落了下风。称呼异教徒为不懂礼数的野人,却反过来杀了送信使者,那不是显得自己更下作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唉……公爵自我安慰,希望热内爵士的魂魄已安息在泰拉身侧。

    威廉姆德伯纳德,勃艮第的统治者累了,他挥手叫下人把爵士的遗体收走,等这场战役打完,再送回封地安葬。可怜的安妮表妹,人到中年便成了寡妇,何其不幸。

    热内爵士阵亡的消息传得很快,当晚公爵就在私人帐篷里接待了国王的使者,陛下的亲笔信传达了哀思,并许诺明天战斗中会给死难者复仇。挂着黑眼圈的公爵强打精神请使者稍坐,在烛光下写了封短信,感谢陛下关心。伯纳德家族和王室关系异常紧张,但大战在即,双方的嫌隙只能放到一边。

    就让国王重新成为国王,大臣重新成为大臣吧,他拿起信纸又看了一遍,确保语气足够恭敬。

    “请告诉陛下我很荣幸能再次举起王旗。”公爵一字一顿,好让使者把这句话的意思听进去。

    他目送国王的人退出帐篷,佣人为他脱下会客穿的外套,又送上漱口水。公爵已经很困了,他倒在床上任由浓重的睡意占领大脑。我是不是该把苏菲带来?公爵昏昏沉沉的想着。

    大家都反对在战争中使用“巫术”,其中又以热内爵士最为激烈,可热内爵士死了,没人能阻止公爵为女儿赢得荣誉。不,他才翻个身便否定了之前的想法。明天是首战,还是等以后规模小了再带上女儿吧。威廉姆睡着了,在梦里又看到女儿第一次使用魔法,那火苗在她手心烧啊烧啊,把妻子吓得大叫,他手忙脚乱脱下外套裹在女儿手上,一路抱着她跑向门外观景用的水池。到了水边,他把衣服扯下,看见火焰已经熄灭,苏菲手掌上没留下半点伤痕,肌肤雪白依旧。

    “疼吗?”威廉姆问女儿。

    苏菲摇摇头,表情异常冷静,完全不像个五岁小女孩。追出来的公爵夫人从他怀里抢过女儿,抓着苏菲的手看了又看。

    “感谢泰拉。”妻子左手把女儿搂住,好腾出右手在胸画泰拉之矛,她显然是把这事当成了幻觉。

    公爵却不这么看,昂贵的皮夹克还冒着白烟呢。等妻子感谢完大地之母,稍微恢复了点冷静,公爵双手搭在女儿肩膀上要苏菲看自己。

    “那,那把火,你还能再放一次吗?”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刚才的所见所闻。

    “你疯了!”妻子又要动手抢女儿。

    “不要,妈妈,我觉得我可以。”苏菲同时推开了父母。她摊开手掌,小小的眉毛扭在一起,不一会两团火焰从掌心喷出,窜得比她人都高。

    夫妻两人呆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菲熄灭了魔法火焰,抬头去看父亲。“你讨厌我吗?爸爸。”她怯生生的问道。

    没等公爵回答,妻子已经跪下去抱住女儿,哭得没了人声。苏菲把脸搭在母亲肩头顽固的看着父亲,要一个答案。

    逃回的俘虏声称奥斯曼人把泰里勒斯镇变成一座后勤基地,不管是军队的粮食物资还是加来港的俘虏,统统留在那里。敌人在异国作战,只要端了补给,这场战争就能提前划上句号。俘虏的话也被潜入侦查的斥候印证,法兰克军的作战顺理成章改为对泰里勒斯的总攻。

    国王和小贵族的联军很守时,早晨便整队出营,两边的军队在帝国大道合为一处,公爵如约打起了王室的鸢尾花旗。面对异国侵略者,分裂的邦国再次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

    大军停在离镇子两里之外的地方,想要靠近窥视的突厥斥候被骑兵赶走,法兰克人自己的侦骑都说奥斯曼人已在镇外集结完毕,就等着这边来攻。

    列阵的命令下达了,骑士在侍从帮助下穿戴盔甲的其他部件,步兵则扣紧了头盔系带,弩手上紧弓弦,这些亚平宁来的优秀射手会叫突厥人好看。按照昨晚的计划,步兵将维持住第一线,弩手殿后,再次便是法兰克引以为豪的骑士集团。战列将依次推进,把突厥人压缩到镇内消灭。全军骑士与骑兵共计三万多人,这还没算更多的步兵。帝国大道加上两侧到树林的范围,不过一里多长。法兰克人站的密密麻麻,往后还延伸出了几里远。

    为了避免令出多门带来的混乱,国王主动让贤,由公爵负责指挥。威廉姆坐在马鞍上忍受着逐渐升温的天气,看着代表各自家族的旗帜到了指定位置。公爵抬起手,刚想对掌旗兵和号手下令。

    “伯纳德公爵阁下,伯纳德公爵阁下!”有人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从战线后方骑着马跑来。

    又是国王的使者,公爵叹口气,趁着对方没靠近前先把脸上的不耐烦收回去。

    “国王陛下请公爵阁下到王帐。”使者说着把手往后一挥,好像公爵眼瞎,看不见后方那座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白色凉棚。最大的一面鸢尾花旗就插在凉棚边,标示着国王御前车驾的存在。

    王命不得不从,否则他就要冒着一半军队不听指挥的风险,公爵把指挥权交给了弗朗西斯让的弟弟。年轻人嘴上无毛,但弗朗西斯对公爵绝对忠诚,他的哥哥也用生命保护了苏菲。公爵自认为欠这一家子的,便存了提拔弗朗西斯的心,这次大战役是个绝佳考验。

    路易国王将凉棚搭在路边一块隆起的山丘上,高度正好能俯览整座战场。公爵觉得很可惜,假如在这里再竖起一座木塔,只需十米高,就能观察到镇内突厥人的动向。陛下特意走出帐篷外等着他,国王身穿做工良好的雕花全身甲,胸前斜挎着黄白相间的王室绶带,背后是拖到地面的黑色斗篷。盔甲表明镀了层金,让陛下举手投足金光灿灿,当然代价也不小。他没穿隔热的罩袍,这会正热的够呛,汗珠顺着华丽的金色假发往下滴,才流到胸甲上就被蒸发殆尽。

    威廉姆翻下马以最快速度走向国王,单膝跪地亲吻陛下食指上的戒指,他迅速完成了接见仪式,结束了陛下烈日暴晒之苦。

    “我的好公爵,现在还没到时候,让年轻人先发挥吧。”国王喝着葡萄酒解暑,木制酒桶上滴着水,估计是刚从树林里的小溪捞出来,清凉的很呢。

    公爵陪着笑脸,也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沿着食道进入了胃里,周围的气温瞬间降低。虽说盔甲有些碍事,他仍然陷进椅子里的软垫中,好整以暇的观察前方缓缓推进的战线。

    国王说的没错,现在算不上关键时刻。

    自从被恶魔袭击过,苏丹便撕下了伪君子的面纱,把所有苦活累活统统丢给贵族俘虏去干。浓休手下就有这么几个人,听他们互相称呼,还是什么爵士老爷。无论原来有多高贵,如今都是给侏儒工程师打下手的苦力,按照浓休指挥往投石机上推石弹。

    被凿空的石头中心灌满了希腊火油,使得每颗石弹比原来更沉。俘虏推的异常吃力,突厥看守则举高了鞭子,警告任何想要偷懒的人。

    浓休没兴趣看人类虐待彼此,正如他对这场战争也没兴趣一样,他只是个被抓来的地底侏儒,希望战争结束苏丹能按照约定放他回家吧。侏儒爬到投石机旁搭起的观察塔,伸长脖子使劲往前看。法兰克人穿着华丽色彩香艳,比起己方的铁灰色要漂亮的多,马弓手与弩手对射,两边都没占到便宜,甚至突厥人在节节后退。

    但侏儒的目标并非前排的步兵,他早挑好了绝佳的猎物,瞧瞧那面大旗和白到晃眼的帐篷,边上围了许多卫兵,里面肯定是坐着了不起的大人物。侏儒拿出一把表尺举到眼前,只一会就算出了方位。

    他扭头对着下方喊话,地面的同胞监督苦力装弹,第一发石弹射出,落在山脚下。浓休看着周围黑色的小点快速散开,没取得什么战果。这只是校正射击,他再次计算,修正了数据,把结果告诉负责发射的侏儒。

    这一回装上的石弹全都点上了火,三架投石机先后发射,三颗巨石拖着火焰飞向法兰克人,在空中划出一条黑色的轨迹。

第六章:勇敢的前进吧

    一开始他以为镇上没人,路过的屋子门窗紧闭,猪圈里没了睡懒觉的牲口,也听不到看门狗的犬吠。他满怀希望想找到酒馆,以为就算是镇上的人去其他地方赶集,总得有几个起床太晚留下喝酒的闲汉吧。何况哪会有不做生意的老板。一块用白漆画成的酒杯招牌被马蹄踩进了泥坑,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酒馆。

    锁住的门,消失的牲畜,看来镇上的人去逃难了。里昂下了马,伙伴们也照做,在外面旅行的时间久了,艾拉的骑术逐渐变好,不会再从马上摔下来。只有弗林特除外,矮人踩不到马镫,也不可能去给他找贵族少爷当成宠物的矮种马,在马背上度过的每一秒对他都是酷刑。

    矮人打着喷嚏抓住马鞍想滑下来,他的小短腿帮不了忙。虽然弗林特很努力,仍然一屁股摔到地上,连囚犯都忍不住笑了。

    听见响动的里昂回头帮矮人,没注意背后的新情况。艾琳和坦尼斯突然举弓搭箭,游骑兵因为要掩护蒂德利特,动作稍微慢,但在里昂眼里,两位精灵射手的动作是同步进行。

    为了不发生意外,他尽可能慢的扭回头,如果是真正的威胁,不说坦尼斯,艾琳肯定已经出手,多半是留下来看家的老人吧。等他转过身,不出意外看到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其中一位穿着件发白的胸甲,原来的颜色已不可考,感觉比主人都老。穿盔甲的端着十字弩,另外两位拄着长矛,把武器当成拐杖使。

    “精灵,矮人?哈!就像从我老婆天天给孙子讲的故事里走出来的。”穿着盔甲的老人垂下弩,手放到肚子上微微鞠了一躬。“我是镇长德莱文,请问几位来这此有何贵干?”老头挨个打量着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到捆成一串的囚犯身上。

    镇长说的是法兰克语,里昂几乎都没听懂,不过既然老头已经没瞄准他了,那便说明误会解除。坦尼斯也跟着老人放下弓,不像杀气腾腾的艾琳,半精灵并未拉满弓弦。艾琳又看了老镇长一会,才收起弓。

    艾拉依然斗篷加身,绿色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不仔细看只觉得是位矮个子修女。伊莎贝尔绕过里昂跟镇长交谈,两人语速极快,里昂只能傻站着瞎猜。谈话不太顺利,伴随着肢体语言双方音量不断升高,末了,圣骑士把镇长丢在一边,气哼哼的走回来。

    “他说他自己都要走了,没闲心关押囚犯。”伊莎贝尔火气不小,她瞄了可怜兮兮的抢劫犯一眼,“我们带他们去卡昂吧。”

    里昂摇头叹气,镇长不愿意收容囚犯,他也没时间在路上磨蹭,只剩下一个选择。

    “你问问镇长先生,这里有没有绞刑架。”

    圣骑士的眼睛猛地睁大,碧绿的眼瞳与克里斯蒂娜是同一色调,两人甚至连职业都一样。

    “我们要尽快赶去卡昂,阿佳妮小姐。”里昂是屠龙勇者,不是跟在漂亮小妞屁股后面百般讨好的发春少年,他有太多要干的事了。

    自从进入法兰克,里昂堪称一事无成,没找到克里斯蒂娜,没完成星辰咏者的嘱托,反而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太平。他简直怀疑自己必须去做个私人弥撒,来驱散霉运。

    为了群人渣专门绕道,赔进去半天时间,里昂已经失去耐心,就让法兰克人处理法兰克的罪犯吧。圣骑士走回镇长旁边,轻声细语复述了里昂的要求,镇长对着里昂严肃的点点头。

    镇上有绞刑架,只差挂上去的罪人。

    靠着自带的大盾掩护,披甲的亚平宁雇佣弩手完全不落下风,反倒是无甲马弓手死伤惨重,两次交锋就没了锐气。后续冲锋的骑兵也突破不了长矛手的防线,一等奥斯曼人被黏住,退后的弩手自不会放过打靶机会,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奥斯曼的战争法则形式千篇一律,通过两百年来持续数次的光荣远征,泰西人早摸清了对手的战略战术。

    枪骑兵来,弩手退,马弓手来,弩手进,如此反复,阵前倒毙的突厥兵层层叠叠,局面被法兰克军牢牢掌控。弗朗西斯没被冲昏头,他下令号手鸣号,一声长一声短,战线缓缓推进。步兵斜举着九尺长枪并肩而行,弩手紧跟在后,没给突厥人一丁点可趁之机。

    主力骑兵并未跟进,冲刺需要距离,要给步兵足够的空间往两翼散开。法兰克重骑兵名满天下,一旦发起冲锋无人能挡。泰里勒斯地势略高,法兰克是仰攻,不过这不要紧,平缓的坡度对重骑兵影响不大。弗朗西斯指挥的相当老道,跟他二十八岁的年纪不符。

    不止一位贵族派来侍从,要求“农夫们让开,别挡着我去赢得荣誉”。弗朗西斯压制了不和谐的声音,可他毕竟只是个小骑士,在大贵族眼里不比泥腿子强多少。来请战的人越来越多,弗兰西斯也开始沉不住气,何况大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有不少人认为两边都是树林,既然突厥兵正面那么弱,恐怕是森林里埋伏了奇兵。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伯纳德公爵老成持重,布阵前就派搜索队来回扫荡,颇有斩获。只是现在开战了,奥斯曼人极有可能再派出轻骑兵穿过树林,绕道后方制造混乱。

    骑兵加步兵足有八万人,挤在一里宽,几里长的地方,假如后面乱起来……没等他想清楚,又是个来请战的人,这位可不是随便能打发的。尊贵的冉阿让伯爵,无论头衔还是资历都远在他之上,而且阿让伯爵还是忠实的保王党,跟伯纳德家历来不睦。

    相比之前的人,伯爵沉得住气,先跟弗朗西斯回忆了他去世的哥哥,对让舍身救淑女的骑士行为发了通感慨。老贵族的套路轻易绕晕了小年轻,可没等伯爵大人趁胜追击,有什么东西从天空飞来,掠过两人头顶速度不减,骑士老爷们目送不明飞行物,眼看它落在陛下安营扎寨的小山脚下。

    弗兰西斯眼神很好,看见除了反应太慢的,没死几个人,但这件事改变了战争节奏。镇外的石头房子有弗兰西斯手巴掌大,突厥人的投石机竟然飞出一里多的距离。伯爵与他交换了惊讶的眼神,一时失语。

    三颗石弹浑身冒火,拖着黑烟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如此明显的异象谁都不会错过,正往前走的军士纷纷抬头观望。这次有两颗落在离山丘几十米的地方,只有一颗到了之前的位置。因为有了刚才的教训,附近的人提前跑开,一个人都没伤到。

    从一颗普通石弹,到三颗着火的,鬼知道突厥人还有多少。

    “下令总攻吧!”伯爵握着拳头,高高在上的人最怕成为远程火力的牺牲品,死的一文不名,如同普通农夫。

    弗朗西斯咬着嘴唇,伯爵的担心他感同身受,可他只是代理指挥,关键的事必须伯纳德公爵定夺。弗朗西斯扭头去看山丘的帐篷,公爵很快就会回来的吧。阿让顺着弗朗西斯看的方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伯爵深吸一口气以恢复镇定。

    就算奥斯曼人的投石机射程再远,对战局影响也不大。没等两位绅士想好新话题,五颗着火的石弹呼啸而来,在战线上犁出五道黑印。石弹着陆的第一下冲劲太猛,又从步兵堆里高高弹起,总共跳了三次,才在草地上摔个粉碎。站在附近又没被砸死砸伤的人,只要被这火油溅到身上即便满地翻滚,周围人帮着扑打也无法熄灭。

    “希腊火!”伯爵大声吆喝,喝令附近的步兵去把受害者的衣服脱下来。

    “希腊火?”弗朗西斯复述着伯爵的话,他偶尔听过,没想到旧帝国的技术竟被突厥人复原了。不过无所谓,雕虫小技造成的损失无足挂齿,只要继续缓缓推进,把突厥人挤到转身都困难的小镇里,那便是异教徒的末日。

    他这样想,不代表其他人也这么想,比如伯爵。阿让铁青着脸看不幸中招的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到再也动弹不了,不算烧死烧伤的,被直接命中的人死相更惨。突厥人的石弹比普通的大得多,导致被砸到的人成了一团破碎的肉饼,纵使伯爵久经沙场,也差点吐了。

    伯爵再也等不下去,拍马回到家族骑士身边,封臣都支持家主,没人愿意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况且突厥人那么弱,只会逃跑,连步兵都打不过。

    还等什么?!法兰克骑士天下无双!阿让命令掌旗兵举高自家旗帜,号手对着天空吹响了号角。

    “前进!向前进!”伯爵合上了面甲,在此之前他听到了不止一声号响,不止一家的战旗迎风飘扬。冉阿让伯爵热血沸腾,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年与恶龙军团死斗的修罗场。

    顶着从天而降的火球,法兰克骑士义无反顾,直冲奥斯曼侵略军。

第七章:泥偶与巫术

    贵族要亲临战阵,要在所有人包括敌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如果你都不去战斗,又怎么指望一帮临时征召的农夫卖力,每一代的伯纳德公爵都如此教导他的继承人。在法兰克,贵族的战争不管结果如何,对农夫来说不过是换个老爷。一觉醒来,租子照交,每周仍有两天需要在领主的私田里无偿劳动,既然如此,约翰老爷和詹姆斯老爷又有什么区别?

    从曾曾祖父到曾祖父,曾祖父又到祖父,传至威廉姆这代伯纳德家族的封地已经扩张了三倍。除了在圣艾迪安载了跟头,公爵家堪称一帆风顺。

    威廉姆之所以忍着没给曾祖父报仇,全是因为留着圣艾迪安比占领了好处更多,伯纳德家族太很强大,再继续攻城掠地就意味着跟国王翻脸。攻占卡昂是一步臭棋,是城外的“人柱”刺激了公爵。一想到女儿也会被指控施行黑魔法串到木桩上钉死,公爵就不能再放任这股猎巫狂潮倒行逆施。

    有没有恶魔,路德主教都得死!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圣骑士是个不懂事的女人,他原以为里昂能明白这一点,可想不到屠龙勇者也是个政治不及格的菜鸟。

    可惜啊,他赶不上这场大战了,等消灭了奥斯曼异教徒,公爵就会撤出卡昂城。到那时即便是教会,也不会再提死翘翘的路德主教了。

    公爵真正想要的是圣艾迪安,有失必有得嘛,害他曾祖父成了瘸子的矮人瓦兰,庇护了铁砧氏族的雷诺男爵,威廉姆一个都不会放过。

    从天而降的石弹把公爵从葡萄酒造成的眩晕中拉回现实,其实他没看到什么,只是听山脚下有人喊“投石机”。国王的营帐离当面之敌有一里多远也能被攻击,异教徒的创造力令人惊讶。公爵想从椅子上站起来,陛下的葡萄酒非常醇厚,要么是羽毛垫太软盔甲太重,他第一次尝试没能成功。

    比起伯纳德公爵,陛下速度快多了,称得上一跃而起。要不是侍卫拉着,也许路易会直接跑下山。经过一番努力,公爵终于站直了身子,陪同陛下往前走了几十步来到山丘边缘,好看山脚那颗圆滚滚的石头。守卫王旗的是王室卫队,这下倒了七……公爵眯着眼睛,也许是九个?有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倒在一起,给清点死伤造成了困难。

    威廉姆是战场老手,区区一颗比普通石弹大三四倍的玩意儿吓不倒他。公爵右手搭上额头遮挡阳光,好把远处的情况看仔细。观察了半天公爵一无所获,要是搭起一座塔楼多好,他忍着没说,国王才是此地的主角。

    有了伯纳德公爵带头,路易也镇定了许多,他指着下面的尸体,要人把伤者抬走。再次飞来三颗火球打断了陛下的发言,也让山下的侍卫跑得一个不剩。这次射击反而让公爵找到了敌人战争机器的极限,他冷静的看着长矛手向前推进,奥斯曼骑兵如同被赶出树林的公鹿,退无可退,只能缩回为他们安排好的葬身之所。

    保家卫国的法兰克人不会被几架射程超长的机器吓跨。

    “都动起来,护送陛下离开!”侍卫在他身后喊道。

    公爵深感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希望这是紧张过度的侍卫越俎代庖,而非路易王的本意。转过身的公爵看到国王正往白马上爬,仆人趴着当脚垫,好让陛下别那么辛苦。

    “陛下?”公爵其实很了解路易,临阵脱逃是本色演出。假如国王英明神武,他一个公爵又怎么敢造次。路易一家连连出窝囊废,什么,疯王,大胃王,嫖客王,哪像正经国王会得到的外号。

    可现在是战斗的关键时刻,假如前线士兵看到王旗移动,配合天上飞的火球,士气必定崩溃。公爵又喊了一次,不知道是震天的喊杀声干扰了国王,还是路易就装作听不见,总之国王继续往马背上爬。可怜的仆人承受不了国王本体加上盔甲的重量,腰都弯了。

    公爵推开拦路的侍卫,拉住路易,“陛下,士兵们都在看着你呢!”他往外一指,国王呆了。王室部队聚集在山脚下,无数双眼睛看向这边。

    陛下依旧翻身上马,正在公爵失望的当口,国王调转马头,骑到山丘上显眼的位置。他抬起手,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让山下欢声雷动。

    不愧是在深宫中长大的,演技相当精湛。公爵压制住心中的不屑,加入了欢呼的行列。等众人的仰慕告一段落,公爵凑过去,悄声把自己对投石机的推测如实相告,陛下深以为然。群臣相视一笑,颇有几分战场知己的模样。之后突厥人又射击了两次,路易骑在白马上巍然而立,一副英勇无惧的君主形象。

    没等威廉姆松口气,战线中有了新的骚动。号角连声响起,一面面色彩斑斓的战旗斜指着前方,法兰克贵族不听指挥的老毛病又来了。

    没有步兵去搬开拒马鹿岩,没有弩手压制突厥人,单靠骑士冲锋太过勉强。公爵跨上战马跑回前线,他走的急顾不上跟国王打招呼。

    弗朗西斯震不住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公爵心知肚明,也有准备,却没料到突厥人神奇的战争机器将骑士的总攻提前诱发。公爵甩了下缰绳,疾驰到弗朗西斯所在的位置。年轻骑士急得憋红了脸,他没资历去叫停任何一家的队伍,也不能放下自家骑士不管。公爵的出现真是救命稻草,年轻人只差没喜极而泣了。

    贵族说干就干,三声号响整队出列,由阿让伯爵带头,骑士们争先恐后涌出战线,去赢得荣誉,好像突厥人是熟透的苹果。步兵必须全力向两侧跑开,才能避免被骑士踩于马下,自家的征召步兵习惯了老爷的做派,最多朝地上吐唾沫发泄发泄。亚平宁的弩手可不干了,外国雇佣兵挥舞着拳头,用当地语言高声咒骂绝尘而去的骑士。

    没过多久,原本紧密的阵型就空了大半,受这些人影响,除了公爵本家的部队,跟公爵联盟的贵族也陆续出击,生怕在这场你争我夺中落了下风。事到如今,哪怕圣乔治在世也指挥不了。公爵接过侍从递上的头盔,要部下吹响号角,率领伯纳德家族骑士加入后续攻击队列。

    身披钢甲的法兰克骑士扑向突厥人的防线,没来得及逃跑的马弓手成了第一批死在骑枪下的牺牲品。本来异教徒模仿这边的战术,也搞了一批步兵拿着盾牌掩护下马弓箭手,还未及展开便对上冲锋的浪潮。近千人的步弓手组合仅仅后排有机会逃命,他们丢下弓箭,跑得头也不回。

    要不是面甲遮着脸,妨碍呼吸,阿让伯爵真想放声大笑。这就是奥斯曼苏丹的大军?伯爵已经在想象出他俘虏异教徒酋长,完成几代人梦想的时刻。教皇肯定会封我为活圣人吧,只要押着苏丹献俘于圣座之前。异教徒在前面拼了命的跑,伯爵不想浪费骑枪,纵马撞过去,将天杀的异教徒踩倒。即便隔着鞍座也能感觉到骨头的碎裂,这回,伯爵真的笑了。

    然而他的笑声嘎然而止,骑士们将逃敌斩杀殆尽,那些之前被遮住的防御工事就显了出来。拒马与插在泥地中的鹿岩交错排列,无法骑马通过。异教徒在障碍后站的整整齐齐,长枪长弓样样不缺,已是蓄势待发。伯爵很想下令让大家下马,骑士在步战中同样致命。可他说了不算,阿让家族处于领先位置,是进攻队伍的矛头,后面跟着的其他家族压根不知道前面的情况。

    除非他想被踩死,不然只能继续前进。

    羽箭的密集攒射打在盔甲上叮当作响,伯爵人马俱甲,不怕这些。可总有盔甲不是那么好,坐骑又没马甲的骑士,伤亡开始出现。伯爵硬着头皮往前冲,他越过一道拒马,在第二道前,坐骑受到长矛惊吓人立而起,缺乏保护的马腿上中了好几箭,伯爵被甩下。

    阿让从地上爬起来,此时的冲锋速度已经大为减缓,他不用担心被误伤。后面的骑士不停往前涌,他身不由己再次成为先锋。突厥兵拿着长矛乱刺,伯爵抽出家传宝剑猛力劈砍,没一个异教徒能伤到伯爵。

    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法兰克骑士奋战不懈,生生打穿了突厥人的防线。侍从拍马赶到,让出了坐骑,阿让伯爵重新上马也获得了较好的视野。

    拒马远不止一道,仿佛突厥人没别的事好干,全部用来摆路障。而这一回,工事前面竖起了两具……泥雕?他掀起面甲,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两具泥雕有手有脚,还会动,是活生生的!

    “巫术!肮脏的巫术!”有骑士喊着。

    “vivefrank!”伯爵呐喊着带头冲锋,这不刚好说明了正义是在法兰克人这边吗!

第八章:急转直下

    土元素挡不住法兰克人,两个异界生物面对上百愤怒的骑士,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拒马后的突厥兵没一个上来帮忙,反倒利用土元素当盾牌,将羽箭,长矛一股脑投出去。土元素堪称腹背受敌,只能举手护着头。一位失去战马骑士见有机可乘,端着骑枪照准这座会动的小型土山,找了个自认为是心脏的位置一枪捅出。

    土块挡不住包铁的骑枪,被插进去一大截,疼得土元素抡拳乱打,把骑枪砸成两截。元素生物没机会报复骑士,十几把长剑一通乱砍,让它变成四分五裂的土疙瘩。打倒了巫术召唤出来的怪物,法兰克人怒吼着攻向拒马。突厥人无论训练还是装备都无法与对手相提并论,溃退已是毫无悬念。

    步行骑士搬开路障,为骑马同僚开道。

    跟在后面的公爵倍感轻松,比他想象的顺利,照这样能在日落前结束战斗。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光旗帜就有十几面,他要弗朗西斯领着骑兵改走边上的路。其实已经有很多人这么做了,但除了正面取得突破,其他地方似乎都陷入拉锯战。

    伯纳德家族的骑士进入一条岔路,迎面射来的羽箭犹如漂泊大雨,马匹的防护始终不如主人,不时有骑士栽倒。好容易冲到跟前却要面对一道短时间无法逾越的障碍。异教徒在镇上大兴土木,把房屋之间的小路用一人多高的木栅栏堵死,不打算出去,也不会放人进来。

    木栅栏后守卫的突厥人不少于五十个,两边房子的屋顶也站满了人。随着距离缩短,弓箭开始对盔甲产生威胁。如果伯纳德公爵带了步兵和弩手,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他手下只有骑士,穿着三十斤重的盔甲徒手攀爬还要面对从上往下刺的长矛,那简直不可能。公爵被迫放弃绕道的打算率队折返。他又在不同的方向做了尝试,似乎除了正面,其他路都被堵住。

    异教徒的工事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昨天并未有斥候回报过如此严密的防御。在步兵赶上来之前,公爵只能干等,并祈祷正面进攻万事顺利。

    阿让伯爵如有神助,凡是敢跟他打照面的突厥人没撑过三回合的。祖传宝剑轻轻松松砍开了锁子甲,其上附着的那几块铁片不比纸更有效。伯爵大人的祖先除了给后代留下爵位,封地,亦有一把传世宝剑。这绝非普通的样子货,是经由矮人铁匠打造,并刻上符文。传言祖先卖掉了一座城堡来换,看来非常值得。

    伯爵的疯狂屠杀引起了敌人的注意,终于遇到的对手,一位戴着圆锥形头盔拿着小铁盾的异教徒走到前排,向伯爵发起挑战。即使对手是异教徒,伯爵也遵循骑士礼节,双手举剑向突厥人致敬。异教徒用钉头锤敲了下铁盾算是回礼,那铁锤尖端已经被血染的变色,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突厥人举着盾逼近伯爵,右手抬起钉锤,等着伯爵砍他的盾,然后再反击。

    矮人的符文剑劈下,与空气中的灰尘摩擦拉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轨迹,察觉到不对的异教徒在最后一刻后退,才没被伯爵削掉手。纯金属打造的盾牌被砍掉了一角,突厥人惊讶的合不拢嘴。阿让伯爵没空跟他磨蹭,战斗到了白热化阶段,每往里面进一米,便多了一分胜机。伯爵握剑前冲,捅穿了挑战者。

    勇敢者倒下了,周围的异教徒士气崩溃,不管不顾的返身逃窜,没等部下称颂伯爵的勇武,十几步之外的地面一阵耸动,顶着污泥,挤开了尸体,巨大的人形土偶再次出现,数量也有所增加。十个一人多高的土元素并肩而站,遮蔽了道路。溃兵得以从土元素身边溜过,捡了一条命。

    卑鄙的巫术激怒了伯爵,他掀起面甲,轻蔑的朝地上淬了口唾沫,肮脏的异教徒就躲在巫师袍子下面发抖吧。伯爵举高了符文剑,转过身面对一路跟随的骑士。“法兰克万岁!”他喊道。

    “法兰克万岁!”数不清的长剑骑枪指向天空。

    伯爵大步走向土偶,他血脉偾张,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冉阿让一辈子都没这么骄傲过。

    浓休紧张的要命,汗水糊住了眉毛流进眼眶,疼的他直吸气。他是地底侏儒,新发明出了问题才正常。工会的书记员会记录下导致失败的细节,整理成册,用到以后的发明,或者失败中。

    所以侏儒才说,失败乃是成功之母。这些褐色皮肤身高不超过四尺的小家伙常常被人误会,蔑称之为假货贩子。每个侏儒听到这种指控都会面红耳赤的反驳,并且拿出一大堆数据证明,只有不断实践,才可能制造出靠谱的发明。可浓休现在面对的是哈坎,喜怒无常的苏丹能把侍寝的黑暗精灵当作人肉盾牌。黑皮女人好歹能陪睡,两相比较,浓休不认为苏丹会更喜欢他。

    默罕默德二世亲自制定了作战方案,地底侏儒的投石机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浓休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到眼睛疼的受不了才眨一下。跟之前对国王帐篷的试探性射击不同,这回苏丹明确说了,打不中就把侏儒集体绑上投石机,丢给法兰克人。

    “往下调三度,不,不!三度半!”苏丹的死亡威胁害得浓休神经紧张,一旦下面的同胞有哪里做的不对,他就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全没了以往的学者风度。

    “叫那些笨蛋把投石车向左边推一点,就一点!过头了,该死的,重新来!”侏儒跳着脚咒骂法兰克俘虏,下面的监工也不客气,抽的俘虏背上全是血痕。

    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型石弹被装进弹袋,全靠俘虏和牛拉才升得起另一端的配重箱,胳膊粗的绳子绑好了,石弹也点着了火。侏儒工程师向着苏丹鞠躬,请他发起第一轮射击,这是事先安排好的,为了突显哈坎的勇武。默罕默德二世叉着腰干笑几声,接过部下献上的斧头,走到绳子边。看他举起斧头,浓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这一回没有命中,侏儒工程师们绝无活路。

    锋利的斧刃斩断了绳索,配重的前端迅速下落,带动着投掷臂上升,上升,升到了顶点,着火的石弹飞出。侏儒抬起头,俘虏抬起头,苏丹和他的大臣们也抬起了头,所有人都在看。火球着陆的速度远比想象的快,砸向高歌猛进的法兰克骑士,把他们连同土元素一起砸的粉碎。

    “啊!”穿黑袍的召唤师惨叫着倒下,土元素临死时的痛苦通过魔法连接全部传给了召唤者,可怜的女人滚了两下就不再动弹。

    没人在意一个女人的死亡,首发命中,余下的投石机也跟着发射,四颗火球又在地上碾出了四条燃烧的轨迹,碰到什么就点着什么,罩袍能撕掉,盔甲却脱不下来。法兰克骑士被烧的鬼哭狼嚎,进攻的势头也被止住。

    “继续,继续发射!”苏丹高兴的上窜下跳,一向深沉的伊哈姆将军也是满脸兴奋。

    浓休向地面的同胞使眼色,要他们赶快装弹,刚才的射击远远算不上完美,不止土元素,许多突厥兵也受到波及,拒马鹿岩被砸烂了一堆。浓休唯恐同胞们强迫症发作,把时间花在追求精准上。

    装弹,拉起配重,放开绳索,折腾了一段时间五架投石机才完成齐射,用五颗火球终结了法兰克骑士反击的勇气。

    半空中的火球大家都看见了,公爵也就没再问为什么前方的战旗不是倒下就是往后退。都是异教徒的伎俩,原来如此!诱使骑士们挤作一团,再用战争机器制造混乱。不过这没什么,公爵看了眼部下,他自家骑士几乎没有损失,攻入镇内的人不算多,只要步兵和弩手跟上,仍能一战。

    他正想要部下找个高地举起战旗收拢散兵,后方一声声急促的号角打乱了公爵的部署。

    “看啊,阁下,快看!”年轻骑士的声音惊慌失措。

    不用别人喊,公爵自己也看得见。那面金边白底的鸢尾花旗已经离开了山丘。连续吹响的号角则召回了步兵,传达了撤退的意思。

    绝大多数步兵都没有代步的马,在战场跑得最慢,这下看到王旗后退,步兵看不见前面的战况,恐慌情绪到处蔓延。有骑士留下指挥的还好。没有贵族头衔的步兵队长控制不住部下,撤退很快演变成溃退。镇内的法兰克贵族旗帜尽数倒地,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中走出了红衣黑甲的异教徒武士。一片狼藉的路上骑不了马,异教徒便步行前进,只要脚边有能动的骑士,统统被补刀。

    不留俘虏,不讲怜悯。

    “阁下,我们该怎么办?”弗兰西斯急得大喊。随着逃跑的贵族越来越多,勃艮第骑士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撤退,吹响号角,撤退!”公爵咬碎了牙齿,把骑枪狠狠丢到地上。

    法兰克军退出战场,留下了众多受伤的同胞,将他们的命运交给敌人发落。

第九章:意料之外的援军

    最小的男孩被饶过了,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交待了罪行。就算不靠艾拉也看得出男孩没撒谎,他只是这八人团伙中打杂的。负责生火烧饭,帮忙捆绑受害者,在同伙杀人后负责挖坑。

    至少他没亲自动手,也因为太小,丧尽天良的**也轮不到他。但没人说他不该被惩罚,于是不满十三岁的男孩被勒令站在绞刑架下,看着同伙一个个屎尿横流,咽下最后一口气。吓呆的男孩被弗林特踹了一脚,叫他“快滚”。矮人恶狠狠的盯着男孩落荒而逃的瘦小背影,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恢复镇定。

    在铜须堡从犯无论年纪大小,必须剁下一只手,或者戳瞎一只眼睛,然后逐出矮人王国永世不得返回。圣骑士双手抱胸,直到男孩消失在她视野里很长时间,伊莎贝尔都皱着眉头。

    圣骑士的世界非黑即白,绝无中间地带。

    真不知道克里斯蒂娜又会怎么处置?当高等精灵向着公主单膝跪地,宣称她不再是圣骑士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惊掉了下巴。真可惜里昂没能亲眼看见,不然他铁定会将圣骑士失去神眷归结到自己头上。哈,拜托,你不过是个花花公子,值得泰拉抬下眼皮吗?

    自鸣得意,继而自我否定,混乱的心理状态伴随了大英雄很久。

    治安官拿着绞刑架上的尸体看了又看,最终满足的叹口气,对着里昂伸出手。

    “你们要走了?”里昂只是随口一问。

    “是啊,听说你去卡昂,祝你们顺利。”治安官笑起来满脸的褶子,“也请告诉我们的好国王,有很多老人孩子出外避难,在大山里可熬不过这个冬天。”

    老治安官说完加入了同伴,三个老人牵着一头驴走出小镇,远处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大山就是镇民的避难所。

    里昂和伙伴们沉默寡言的上了马除了弗林特,矮人需要坦尼斯帮他举上去,刚坐稳就狂打喷嚏。里昂带着朋友们向着西方,笔直向西,卡昂城在等她的英雄。

    尼娜铁砧,号角堡末代国王恩格里姆铁砧的妻子,时年三百七十岁,又是个人类无法想象的年纪。在她上一百七十岁中有很多时间都在担心恶龙军团从天而降,夺走矮人辛辛苦苦建设的基业,所以才有了号角堡前那条畸形的道路。山中开凿的通道,厚重的金属大门,瞄准广场的无数射击孔,矮人机关算尽,对从矿坑中涌出的鼠辈却没半点用处。

    按照儿子和佣兵的说法,一头有“城堡大小”的蓝龙才是幕后真凶,而非坐在她旁边这位摇头晃脑,专心致志咬手指甲的黑发“女人”。既然族长都接受了,其他人更没话说,活下来并且见过巨龙的族人都在圣艾迪安。那些人是工匠大师,符文铁匠,当年优先上撤退名单的人。每代雷诺男爵都恨不得与其同吃同住,族长也不会在情况不明时拿着人才冒险。

    陪着族长的都是两百岁左右的“小伙子”,对巨龙的恐怖一无所知。

    黑发女人很安静,甚至称得上神经兮兮,尼娜看她把自己手指咬破,然后一脸惊讶的看着伤口,好像她根本控制不住力度。若非亲眼目睹黑龙变身的全过程,尼娜只会把她当作一个疯婆子。惨遭突厥兵蹂躏的法兰克女人不少,疯疯癫癫神经失常的行为尼娜见多了。

    出于同情和某种实用主义,女族长也邀请受到她保护的人类难民同去号角堡。铁砧一族丁口不旺,而人类,啧啧,仿佛女人只要爬上男人大腿,下一分钟便有孩子就呱呱落地。重建号角堡需要劳动力,需要守卫的士兵,无家可归的难民是个不错选择。

    而且她至今没遇到喜欢住在地下或者山上的人类,两族间从未爆发过领土纠纷。女族长的小算盘打得不错,车队里有只巨龙,那遇上什么都不怕了,对吧?尼娜又偷看了自称安东尼娅的女人,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巨龙看人直勾勾的,眼睛都不眨,活像饿极了的老虎。

    “小姐?”尼娜忍着没叫她夫人,尽管巨龙的人脸看起来有三十多岁。

    “卡昂城在哪个方向?”巨龙的问题没头没尾,尼娜皱眉思考了一会,一如同胞,她也是个家里蹲。没等女族长叫人把地图拿来,女佣兵先开口了,她从车厢里站起来,指着西南方。

    “那边,骑马的话,大概两天。”纳索姆当然不知道靠飞又要多久。

    安东尼娅下了车,一直到走出去很远,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抬起了手:“再见,祝你们一路顺风。”她在挥手的同时就完成了变身,最后几个动作成了黑龙摆着巨大的前爪来回摇晃,吓哭了不止一个小孩。

    皮翅扇起的烟尘迷住了大伙的眼睛,等众人再次睁开眼,巨龙已经成了空中小小的黑点。女族长看着佣兵,赖利耸耸肩,那意思明摆着。

    她是一头龙,你还指望什么?

    军队结成战阵,只要步骑兵紧密配合,异教徒根本没空子可钻。论起打阵地战有大量披甲步弓手和长矛手的泰西人更厉害,然而现在是溃退,是没有秩序可言的大逃窜。从泰里勒斯镇到法兰克诸侯的营地都成了敌人轻骑兵的猎场。还能走动的士兵争抢马匹,拉车的驮马也不放过,没能找到马的则撕下罩袍遁入山林,用不了多久,逃兵就会成为劫匪,对敌我双方都是灾难。

    最惨的是随军妓女和行商,先被溃兵洗劫一空,又不敢跑去深山老林,只能跟在军队后面往卡昂城逃。行商被抢光的马车不再拉货,而是改拉人,马车上大部分乘客是女人,从穿白色修女袍到低胸裙的都有。修女们不再唾弃出卖**的妓女,因为她们同病相怜。这是门生意,等到了卡昂,妓女会想办法凑钱补上车费,而修女总有教会付钱。能跟上军队已经是幸运儿了,更不幸的人则被丢在后方,成了轻骑兵的猎物。

    跟着军队,哪怕是支败军,也比孤身一人好,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除去先期损失,勃艮第骑士尚称完整,从领民中征召来的步兵跑散了大半,雇佣来的亚平宁弩手不知去向。若非女儿还留在卡昂,威廉姆都想直接撤回封地再作打算。最有意思的是国王,陛下的信使在半路上找到他,递上封信里面写着将“卡昂主教区的防御全权交给伯纳德公爵。”

    若非信使在旁边眼巴巴的,威廉姆真想把信撕碎裹成一团砸在地上。胆小鬼国王跑就跑了,还封了他个卡昂城留守,瞧瞧上面的用词“主教区”?言下之意他威廉姆不仅要为卡昂城拼命,赢了这城也不会归他。虽说他确实不想要,可陛下的心思未免太过计较。

    路易毕竟是国王,在法理上能对他下命令,所谓的不得不从,既然如此,威廉姆计划在卡昂城象征性抵抗一下就撤走。他略作思索,接过随从拿来的炭笔在手帕上写了句话“以泰拉和国王之名,我将力保卡昂不会落于异教徒之手”。信使接过扫了一眼,等再看公爵,脸上的敬佩无以言表。他在马鞍上向威廉姆鞠躬,转过身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那是巴里的方向,路易跑得真快,以后他会得到什么称号?逃跑的路易?公爵冷哼,回过头观察在大道上走的步兵。守城不同于野战,城墙上需要拿长矛和弓弩的人。要是这些人都回到卡昂,也不是没机会一战……

    人人都唯恐被丢下,设置殿后的斥候成了奢望。偏偏突厥人的轻骑兵就是从后面追上来,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了平民车队。女人被拽下车,赶车的行商跳下车逃跑,没跑出几步便被砍倒。追随公爵撤退的步兵都保有原来的装备,可大部分人只是一跑了之。偶尔有敢战的勇士因为孤立无援,很快被打倒。

    异教徒才不管什么妓女修女,揪住女人的头发往马上拖,女人的哭喊挣扎反而惹得异教徒哈哈大笑。

    “狗娘养的,狗娘养的!”弗朗西斯看得眼睛都要凸出去了。看来他同样继承了哥哥的正义感,骑士已经拔出了剑,只待公爵下令。

    像他这样做的人很多,大家都在看威廉姆,等他一声令下。

    逃走,他能保住骑士,但以后再难有人心甘情愿追随他出生入死。

    留下,他会拯救正被侵害的女人,可异教徒的轻骑兵只是后续部队的先锋,意味着奥斯曼主力就在不远处。

    妓女也是有儿女的,在外“工作”往往会将孩子带在身边。所以身后的哭喊中有许多来自被吓傻的孩子。他们太小,不能保护妈妈,也正是因为他们太小,连成为猎物的资格都没有,异教徒当着孩子的面将母亲绑走。不是没勇敢的儿童试图阻拦,弯刀毫不留情的劈下,幼小的孩童跌倒了,在母亲嘶哑的哭声中蜷成一团,等待鲜血流尽,死亡降临。

    “勃艮第的骑士!”在来得及思考前,公爵看着自己拔剑在手,听着自己怒吼出声,“跟我来!”

    骑士们冲了过去,这反击完全出乎异教徒意料,被砍倒前甚至想不起来跑。异教徒的大意是有根据的,三声号响,远方的道路上出现了奥斯曼的正规军。星月旗猎猎作响,旗下的武士戴着铁面具,看不见脸,就像群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救下来的女人全都没有马,就算有她们也不会骑。骑士们催促她们快跑,可一群女人小孩又跑得了多快?威廉姆快要急疯了,似乎丢下妇孺才是正确选择。

    想想卡昂城,想想那里的人,想想苏菲吧……女人抱起孩子,即使用尽全力,仍然跑得那么慢,一旦失去保护绝无生还的希望。他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请求大地之母的原谅,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出口。骑士们都在看他,庆幸自己不是那个需要做决定的人。有时候权力是如此沉重,能置人于死地。

    从天而降的嘶吼打断了公爵,把他的话生生吓回腹中。公爵曾经在巴里见过印地人送来的大象,这声吼真的像极了,只是放大了许多倍。

    他抬头想看个仔细,又一声吼叫接踵而至,发狂的马儿丢下公爵,跑得不见踪影。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大部分骑士身上。侥幸没被甩下去的都伏下身体,全力安抚坐骑。

    是一头龙,公爵没亲自参加过恶龙战争,可像龙这样的生物是不需要自我介绍的。黑龙放过了惊慌失措的勃艮第骑士,飞到奥斯曼军队上方,带来了远不止是惊吓的东西。

    炙热的岩浆从天而降,在异教徒和法兰克人之间划出一道火墙。

第十章:她死了

    凡妮莎腰上的绷带又湿了,阿什莉摇摇头,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头的软垫坐好,开始动手将弄脏的绷带取下,一层接着一层,越靠近里面,就越湿,颜色也越深。生命就像抓不住的沙粒,凡妮莎在缓慢但无可救药的死去。见凡妮莎看她,阿什莉说了两句毫无营养的话,她曾经照顾过里昂,她力气很大,在这座城她精力好到不可思议,照料凡妮莎不算负担。

    “我快死了。”女法师的声音沙哑,跟她的话很配。

    恶魔是天生的谎话精,糊弄人的说辞到了嘴边,她怎么也开不了口。“是的。”阿什莉选择实话实说。

    “死后的世界,你了解过吗?”人类总是这样,事到临头才关心灵魂的去向。

    智慧生物的灵魂在深渊魔域是稀罕的存在,阿什莉不过是个被拿来发泄的魅魔,哪里见得到。她没接话,低头绕下最后一圈绷带,丢到床脚,又拧干了脸盆里的毛巾。

    “嘶……”凡妮莎疼得直吸气,而阿什莉则是皱着眉头,腹部的出血量如同啤酒桶上的针眼,一次漏不了多少,但总有一天会漏光的。

    不敢找牧师,可以花钱买治疗药剂。教会只管收钱,从不关心晶莹剔透的红色药水落到谁肚子里。苏菲喜滋滋的拿着救命神药回来,不要阿什莉帮忙,坚持亲手给凡妮莎喂下。

    伯纳德小姐被喷了一脸血,那瓶药反而增大了出血量。阿什莉按照苏菲的指示,去城外采来止血的车前草,在木舂里捣碎了敷到伤口上。结果一点用也没有。阿什莉所能做的只有留下来陪着契约主人,看她咽气。

    魅魔必须尽快找人签下新的契约,她在深渊魔域有太多仇家,比如恶魔王子无面者。

    黑色巨龙如同握着镰刀的黑死神,每次俯冲都带走许多人命,被岩浆直接命中尸骨无存,就算被溅到那么一两滴,也会在一瞬间成了团火球。威廉姆自坐骑上跌下后,便一直保持呆坐的姿势,本该协助主人的侍从也吓傻了。龙威之下,只有见识过巨龙,习惯了那种威压的老兵才能行动。

    几位去帝国参加过恶龙战争的骑士七手八脚抬起公爵,架着他往后跑。对抗巨龙需要装备弩炮的军队,以及法师助阵,缺一不可。公爵很想动,可惜双腿软得像刚出炉的长面包,威廉姆以非常丢人的姿势被部下拖着逃离了战场。

    眼睛位于两侧的生理结构让她无需偏头,也能看到法兰克人逃之夭夭。黑夜大失所望,她满打满算在法兰克人面前华丽登场,消灭他们的敌人,再变回原本的样貌长时间龙眠带来的认知障碍让她老觉得自己是人类。下面这帮人光看盔甲也知道是达官显贵,只要能获得老爷们的感激,黑夜不愁下半生没好地方住。

    可惜啊,真可惜。没了观众的黑夜干劲大减,她取消了单枪匹马消灭奥斯曼大军的计划,扭头飞向卡昂城。

    扎克从未试过长时间盯着天空,那会导致他失去方向感,以为蓝天才是地面,而太阳是锅底点起的大火,会烧死掉进去的人。被迫直视天际的黑暗精灵头晕目眩,越来越觉得自己也会被太阳吸进去,烧个精光。可他没法移开视线,黑龙杀人如麻,一口气就干掉了五分之一的前锋部队,把幸存者吓成坐在地上张着嘴不知所措的傻子。

    感谢哈坎的愚蠢,能对抗龙的召唤师和她的元素宝贝死在了一起。而侏儒的战争机器被分成几十块丢在上百辆马车上,就算组合起来,投石机也不可能击中恶龙。扎克成了突厥人的希望,哈坎拉着他的手,简直恨不得钻到他袍子下面避难。

    解离术能在一百尺的距离击中目标,但看着有一栋房子大小的黑龙,扎克怎么敢轻易出手,他只能等。巨龙毕竟是活物,也会累,等它再耗费些体力,扎克就会行动。一次解离,一次石化,固然打不死它,只是警告巨龙别再找麻烦。

    手中用来施法的磁石被汗水打湿,哈坎抓疼了他的胳膊,这都不重要,扎克排除杂念,眼里只有黑龙。他抬起右手,第一次施法尝试失败了,因为抖的太厉害。他深吸了两口气再次举手,除了一只误入战区被吓破胆的老鹰,头顶什么都没有。黑暗精灵一屁股坐下,湿透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他很想放声大笑,庆幸久违的劫后余生。

    面对恶魔,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龙是种愈老愈强的生物,一头活过千年的老龙,与半神无异。从这头黑龙的体型看大概五百岁,还不算非常恐怖。扎克的脑子里开始走马灯,回忆着以前黑岩城魔法学校老师教过的内容。

    老师将千年老龙称为“移动要塞”,而年轻的学徒凭着黑暗精灵多疑的天性将他当成白痴。如今亲身感受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绝非区区一个魅魔能比得了。

    默罕默德二世心黑手狠,是个毫无信用的王八蛋,礼义廉耻对于他跟擦屁股的丝绸没区别。在奥斯曼突厥,心狠手辣才当得了苏丹。所以他活着,成了统治者。而万人称道的哥哥,英明神武的穆拉德王子却死了。

    他的统治构建在阴谋诡计,狠辣无情之上,也离不开赫赫军功。被恶魔挟持,又被**威胁放走人质,让哈坎丢尽了脸面。他猜部下嘴上不说,心里早把他当成小丑。哈坎得位不正,哪怕别人在他面前胡子摸错方向,都会惹得苏丹疑神疑鬼。言而无信,拿了钱不放人,最后害得自己被当人质,苏丹成了个大笑话。

    伟大的默罕默德二世非得扳回一局不可,哈坎不是个勇敢的人,没能力效法哥哥冲锋陷阵。但他有个好脑子,依靠侏儒神奇的战争机器搞出了破釜沉舟的计谋,顺便收拾了那个跟伊哈姆将军不明不白的召唤师。

    泰里勒斯镇的战斗,光是击毙加俘虏的骑士就有近千人,胜利如此辉煌,苏丹的声望也跟着窜到了顶点。他已经看到巴里的城门向自己敞开,法兰克的卡菲尔跪在地上祈求饶命。

    然而半路杀出的黑龙打断了苏丹的美梦,当黑暗精灵倒下时,哈坎早已如同地上的烂泥。即便是被恶魔的利爪顶着脖子,他也从未感觉到死亡离的这么近。黑龙是从天而降的噩梦,一具活生生的战争机器。现在巨龙虽已离开,可它的喷吐将地面烧出了许多道既深且宽的沟渠,里面仍有滚烫岩浆。

    奥斯曼军队的追击被迫停止,法兰克人得以逃回卡昂。

    黑夜是喜欢出风头,可经过谨慎考虑,她仍然以人类的样貌出现。于是苏菲听到仆人说有位“叫安东尼娅的黑发女士”求见,她差不多是跑着出来的,结果不小心踩到裙边,摔倒在巨龙怀里。

    被撞了个满怀,安东尼娅动都没动一下,反而扶着苏菲要她站好,问她楼上是不是还有别人。巨龙的人类鼻子闻到了某种讨厌的味道,她很不喜欢。

    等女法师带着请来的强大伙伴上到顶楼,刚好看见阿什莉为凡妮莎拉上床单。魅魔模仿人类的礼仪,将白色床单拉长,盖住凡妮莎的脸。

    黑袍法师凡妮莎帕拉迪丝还是死了,自从在腹部刻了召唤法阵,以自己作为祭品,她的生命已无法挽回。姑娘们将凡妮莎葬在教堂的公共墓地,苏菲请来牧师为凡妮莎的灵魂祷告。阿什莉听得全身颤抖,冷汗直流,全靠着那股非人的毅力,她才坚持到葬礼结束。

    失去了契约主人的庇护,恶魔又成了凡间扎眼的存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触怒大地之母引下神罚,轻则被打回地狱,重则形神俱灭。

    阿什莉在等,她不打算找别人,只想跟里昂签订契约。侵犯圣所,聆听虔诚之人当面念诵祷词,魅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近昏厥,她被安东尼娅抱回马车。巨龙在空气中嗅着,说不清这股讨厌的硫磺味从哪儿来。战败的消息早被信使带到,苏菲有太多烦心事,她每走一步都在想着今后的计划,以至于忘了去跟巨龙说。

    “喔,抱歉,我想阿什莉,这位棕发姑娘是个恶魔。”

    屠杀,恶魔最爱屠杀,没人可杀时,就杀彼此。血战打了整整一万年,仍在继续。空气中飘散的血雾,河中流淌的鲜血,只是血战造成的众多恶果之一。恐怖的位面生态即使原生居民也受不了,每个坏东西都焦急的想要出去。通往凡间需要血祭,抹了公鸡的脖子可以跟小恶魔讨价还价,宰几只羊则能博得魅魔的青睐。

    而杀人,杀很多很多人……不仅会引来恶魔王子关注,更会得到混沌之风,这种恐怖大能本身的侧目。在未知的情况下,无需当事人同意,恶魔也能进入凡间。

    百年前的第二次光荣远征之所以失败,就与泰西联军破城后对异教徒疯狂屠杀,继而出现了“脏东西”有关。教会的官方记录一笔带过,对黎凡特恐怖的无人区绝口不提。

    蒙蔽了双眼,当个不问世事的瞎子,并不总意味着安全。

第十一章:邪恶降临

    耳边的呼唤让凡妮莎帕拉迪丝睁开了眼睛,一位黑发白肤,身穿古朴长袍的男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只看他眼里那无尽的悲哀,凡妮莎便已泪如泉涌。男人对着凡妮莎伸出手,随着他的动作,后背展开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跟我走吧,孩子。”天使说道。

    “去哪儿?”提问是出于本能,凡妮莎听话的递上了手。灵魂是种纯粹的能量体,脱离了肉身束缚,她能感受到原来感受不到的事物。

    耀眼的金黄满天绽放,温暖而祥和,然而在地面,也就是她下葬之处,已失去了该有的模样。碧绿的青草地逐渐枯萎,变灰变暗。就像某位诗人所说,当凡妮莎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回望她。黑暗是有血有肉的,仿佛一张大嘴吞噬着城市,将之撕扯的支离破碎。

    她当然有很多问题,天使却没时间。男人温柔的拂过凡妮莎的头顶,解除了她的束缚,女孩的灵魂向着天际飘去。就在此时她才发现,有许许多多同样的灵体也往上飞。而天使远不止一位,有翼的生灵在城市中穿梭,救起了无助的灵魂。

    卡昂城的上空漂浮数十位穿着金色盔甲,长着……她数了下,六翼,竟然是六翼天使。不像下方忙碌的同僚,高阶天使面容冷峻,碧蓝发光的双眼死盯着下界的黑暗。凡妮莎轻飘飘的穿过了严阵以待的天界生物,法师的灵魂忍不住低下头,去看生前呆过的城市。

    城里不再有被丢下的灵魂,天使启程离开。由地心滋生出的黑暗逐渐扩散,卡昂城不过是无尽黑土中一片小小孤舟。我究竟做了什么……一团纯粹的白光笼罩了她,洗涤了她的灵魂,释放了她的悲伤,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

    泰拉,原谅我……在大地之母的怀抱中女孩泣不成声

    因为黑龙意外掺了一脚,溃兵得以顺利返回卡昂,其中大多数人并不停留,他们回到原来的营地,将物资洗劫一空。太多骑士下落不明,留下的财物无人看管,任由他人掠夺。步兵是领主老爷从自家领地上带出来的农民,给老爷服役乃是义务,唯有打赢了搜刮敌人瓜分战利品才可能赚钱。

    如今战斗失利,骑士老爷不知去向,农夫步兵要是再不抢一把自家营地,连回去的路费都凑不出,只能沦为沿途抢劫的盗匪。

    混乱的局面伯纳德公爵无心也无力去管,他在城头竖起了自家的巨熊旗和勃艮第领红蓝相间的旗帜,以安定人心。黑龙对异教徒造成极大的震撼,斥候报告说敌人又缩回了泰里勒斯镇。但考虑到入侵军队的规模,若不想坐吃山空,不出三天奥斯曼军队就会全力攻向卡昂城。

    留给公爵的时间不多,他坐在会客厅里摆弄地图,绞尽脑汁想用手头那点兵力跟异教徒玩一次打了就跑的袭击。

    苏菲一直搞不懂战争,想不明白为什么输,她天真的以为法兰克人会愿意和龙并肩作战。父亲回城就吃住在会议室,不是看地图就是接见这样那样的人,许下在苏菲听来都是空头支票的承诺。稍有空闲公爵倒头就睡,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苏菲只好再等等。

    况且黑夜那边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巨龙坚持要得到法兰克国王的书面保证才愿意介入战争。书面保证?要不是打不过巨龙,苏菲真想踹安东尼娅一脚。这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家伙压根搞不清楚去巴里有多困难,路上挤满了难民和溃兵,派出信使多久能到都是个问号。

    交战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停歇,然而这世上人类并不总是主角。

    卡昂主教区拥有大大小小两百座教堂,平摊到数十万居民头上,号称千人一座。表面上牧师同属于一个教会,私底下为了捐献,售卖免罪符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利益,泰拉的牧羊人早打破了头。卡里姆本泽马牧师不屑于参与商业竞争,用他的话说是“别让信仰沾上铜币的恶臭”。

    安于现状的他请不起辅祭,每次布道都是路易丝修女站在教堂外面,向信众分发小册子。这间教堂全靠他和路易丝在支撑,贫民往往付不起金钱捐献,妓女的钱在卫道士看来仿佛性病本身。卡里姆笑着接过穷人给的黑面包,干酪,和偶尔出现的熏肉。路易丝则收下站街女捐的小钱,顺便掀开她们的裙子,治病救人。

    大地之母不干预生老病死,路易丝没事便去城外采集草药,成了兼职药剂师。

    牧师很想拒绝,但妓女的捐献维持了教堂运转,卡里姆被迫向现实低头,只把反对停留在口头上。

    夜幕降临,牧师穿好外套,接下来要干的事不太光彩,非得晚上去不可。他关好破旧掉漆的大门,戴上神职人员惯常的黑帽,把圣像放到袍子前,这打扮能让他免于被执行宵禁令的巡逻队盘问。

    临走时,他习惯性的抬头去看阁楼的房间,窗户板关得严严实实。路易丝早走了,一天前教会骑士团护送城里的神职人员撤退,他坚持把路易丝送上末班车。牧师向修女保证他会跟着伯纳德公爵的军队一起走,两人的关系已超过了同僚,彼此心知肚明,只差没点破了。

    路易丝临走时做好了几罐药膏,请他给女信徒带去,考虑到药剂的用途,牧师捏着鼻子答应了。

    执行宵禁的街上没什么人。其实白天也如此,能跑的早跑了。公爵并未阻拦,甚至鼓励卡昂城的居民外出避难。但凡家境宽裕,在外地有亲戚投靠的人都走了。异教徒在加来搞大屠杀的消息言犹在耳,谁不害怕,虽说如此,仍有不少人留下来碰运气。既然伯纳德公爵能轻易拿下卡昂城,从奥斯曼军队的追击中脱身,也就别怪大家把他当成对抗侵略的中流砥柱。

    穷人也没法逃,他们没钱买路上吃的干粮,缺乏代步的马,走不出卡昂城二十里,就会饿晕在路边。卡里姆坚守教堂,与教区的信众共患难。他不比阔气的同僚,能在马车上向穿金戴银的富人布道,把逃跑说成是对信仰的考验。

    我的信徒每天早上会被饿醒,只能喝两口馊水当作早餐,如果不立刻出去工作,比如倒粪桶什么的,今晚全家都没饭吃。不知这算不算考验?牧师被自己的愤世嫉俗给逗笑了,一不留神踢到路上凸起的砖块。他跌跌撞撞跑出好几步,才恢复了平衡。检查过药剂确认完好无损,牧师脱下帽子,擦掉头上的冷汗。

    布袋里的药膏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他重新挎好包裹,盯着前方昏暗的巷道看了好一会,月光到此止步。他在漆黑的巷道里摸索着穿行,不止一次踩到粘稠柔软的东西,牧师非常后悔节约了半根蜡烛,如今只好摸黑走夜路。脚下恶心的味道让他怀疑踩到了大便。牧师没空心疼靴子,只想尽快完成路易丝交待的事,到了明天集会时再劝教徒走为上策。

    我该鼓励大家把钱凑出来,买几辆马车,这样都能走了。新的计划迅速成形,卡里姆决定先探探女信徒,也就是站街女的口风。在低阶层中这些人最有钱,只要她们肯带头,一切好说。

    靠着窗口昏黄的烛光,和时不时发出的粗重喘息,他来到了今晚要访问的第一位教民家。

    门当然是关着的,忽明忽暗的蜡烛透过窗户,在约莫一臂宽的巷道上留下某个男性的侧脸。黑影长手长脚的,很是怪异,墙上的影子忠实反应了主人猥亵的动作就像他和路易丝常常在夜半三更做的那些事。

    牧师故意大声咳嗽,以提醒苏珊娜别忙着接客了。真奇怪,路易丝明明提醒过这妓女她需要休养。牧师的暗示没收到回应,喘息声反而更大了,影子也开始剧烈晃动,那人真是急不可耐。

    渎神的皮肉交易就在眼前进行,卡里姆忍无可忍,走上前敲门。他跟修女是你情我愿,路易丝原本下个月就会放弃修女身份,正式嫁给他。两相比较,牧师自认为问心无愧。

    门一敲就开,压根没锁。穷人的房子没太多房间,往往客厅就是卧室,他的视线落在靠墙的木床。苏珊娜趴在床上,压着她的那人头上长角不说,裸露的后背高高隆起,暴露了脊椎上吓人的骨刺。苏珊娜的孩子卷缩在床脚,他是个三岁男孩,双手抱头闭着眼睛,从门边都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哈,吕是,牧丝?”怪物回过头,口齿不清的咆哮着,显出了一张穷人该有的脸,粗糙,长满疹子,以及一双纯黑没有半点白的眼睛。怪物放下了苏珊娜,妓女躺在床上像个死人,牧师不知她是否活着。

    他忽然明白这家伙是什么了,因为周日的布道上总会提到。牧师举起圣像,高喊着大地之母的名字。暴起的蓝光点亮了整个房间,恶灵捂着眼睛惨叫着后退,撞开窗户板跑得无影无踪。

    惊魂未定的卡里姆快步走到床边,救助奄奄一息的苏珊娜,等妓女能站立了,他顾不得礼节帮苏珊娜穿好衣服,又抱起小男孩,带着母子俩逃出屋子。

    一旦静下来听,这妓女聚集的巷道到处都有怪异的呻吟。

    我得去找巡逻队,他一手拉苏珊娜,一手抱着男孩,牧师跑得飞快,再也顾不上满地的秽物。

第十二章:恶灵初现

    低阶层一向得不到关注,仿佛卡昂城的穷人是透明的。上流社会的绅士就算没走,也早早遣散了家眷。即便如此,富人的居住区依然得到了巡逻队额外的关照。就算随时准备撤退,伯纳德公爵也不可能不做些基本的防御措施。诸如执行宵禁,天黑前关闭城门,以及在街上盘问可疑人员,能做的他都做了。

    防守卡昂这样的大城,没两万以上的军队无从谈起。公爵的重骑兵还算完整,加上陆续归来的步兵,人数倒是够了。然而大军新败,打置死地而后生的防御战绝无胜机。想来想去,唯有取巧一途,靠着蜡烛昏暗的光线,他把地图又看了一遍,仍然没找到任何能帮助他出奇制胜的地形。

    卡昂必须放弃,就让国王见鬼去吧。公爵推开地图,揉着酸疼的眼睛,打算明天一早便宣布撤退。感谢那头该死的黑蜥蜴,吓跑了他价值十二个金法郎的良驹。等侍从千辛万苦找到了马,倒霉的马儿早摔断了腿,那孩子被迫给马最后的慈悲,只捡回了公爵昂贵的马鞍。

    但那天要是没有黑龙,公爵本人能不能逃出生天也是个问号。

    一想到竟然欠了怪物人情,威廉姆的心情糟透了。异教徒,龙,女巫狩猎,都见鬼去吧!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发现里面一滴不剩,小腹的压迫感让他起身走向角落的夜壶。

    会客厅的门被推开,公爵并未停止排泄,反正夜壶满了,正好叫佣人抬出去。等他响亮的尿完,系着裤带转过身,看到了女儿和那位两天前出现的黑发女子。

    苏菲立刻别过脸,黑发女人却歪着头,对公爵衣冠不整的下半身饶有兴趣。她嘴角上扬着,不知是想笑,还是怎么。

    过于尴尬的碰面让公爵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是听,况且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宝贝女儿肯定不会骗他,但要公爵相信天上的猛兽是眼前这位漂亮女人也太困难了点。

    见父亲心不在焉,法师和巨龙相视一笑,邀请公爵到外面“散散步”。威廉姆欣然应允,他确实需要新鲜空气,在充满尿骚味的房间招待一位女士也很失礼。正说着,门又被敲响了,听门外的声音是费朗西斯。得到允许的骑士推开了门,他并非独自前来,后面跟着个畏畏缩缩的士兵,盔甲外的罩袍沾满了血。骑士向威廉姆鞠躬,士兵诚惶诚恐的照做。礼毕,骑士示意士兵进去坐下。年轻人犹豫了很久,轻手轻脚搬起座椅,隔着桌子在公爵面前落坐,束手束脚像个面对审问的犯人。

    “异教徒?”苏菲比爸爸还激动。她是满怀期待,假如突厥兵现在敢来,安东尼娅会叫他们好看。

    骑士的表情很有意思,介乎于愤怒和想笑之间,他拍了下士兵的肩膀。“罗宾,还是你自己说吧。”骑士说完便抱着手站在后面,冷眼旁观。

    “说吧,士兵。”骑士的态度也影响到公爵。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步兵身上的血不是他自己的,这人毫发无伤,很可能是个丢下战友的胆小鬼。

    在步兵开口前,公爵已经想好了对他的惩罚,弗朗西斯做得很对,大敌当前抛弃战友的懦夫要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罗宾很清楚对面坐着的是谁,人人爱戴的公爵他怎么会不认识。正是因为公爵的好名声,他才争取到辩解的机会,去说明自己不是丢下队友逃跑的大懦夫,而是被怪物袭击幸免于难的幸运儿。

    “他妈的!”队长嘴臭是出了名的,脚下肮脏昏暗的巷道仿佛专门和他对着干,队长一脚踩到滩疑似污泥的秽物。他放低火把,又马上抬起,脸上露出作呕的表情。

    比起队长,心情更糟的是罗宾,他是十人队里的新人,负责给队长擦靴子和盔甲。说是十人队,也名不副实。战斗总有伤亡,加上后来的溃逃,十人队成了四人队,于是罗宾从负责搬盾牌,递长矛的跑腿荣升为正式步兵。得以继承了老汤姆的锁子甲和头盔,反正死人是不需要的。

    锁子甲锈迹斑斑,缺失了关键的护喉,头盔被一记自上而下的劈砍敲扁了。营地里的铁匠收了他价值十生丁的铜币,帮忙将头盔复原。罗宾跟着老爷出来每个月能挣到六法郎十五生丁的薪水,作为无法耕种自家田地的补偿。罗宾满打满算要用这笔钱向住在村口的珍妮弗求婚,每花一个铜板他都心疼。

    所以他很理解队长的心情,也巴不得去富人区巡逻。那些有钱人早跑了,丢下一两个仆人看家,或者干脆就没留人。听说不少弟兄都在那边发了笔小财,让罗宾很羡慕。可惜好差事都给了齐装满员的十人队,他们没被留下来守城门已算开恩了。

    于是队长继续骂,大头兵继续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谁都叫不出名字的街上。这里就像穷人住的其他地方,年久失修,气温难闻,黑灯瞎火。房屋与房屋之间留有狭窄的巷道以供通行,那里亦是臭味的来源。

    队长皱着眉头朝里面张望,明显不打算进去,他回过头耸耸肩,做了个怪相,惹得杰克和詹姆哈哈大笑。为了不被孤立,新兵罗宾也赶紧跟着笑。四个大男人的笑声在如此寂静的夜晚,未免过于突兀,听着自己的声音沿着墙壁回响,连老鼠都没跑出一只,当兵的也没了兴趣。男人们不自在的互相看了几眼,又找了条看起来相对顺眼的路。

    呼救声就是此时响起的,虽然被吓得失魂落魄,又面临逃兵的指控,罗宾仍然记得。

    从黑暗中跑出的男人头戴牧师的黑色宽檐帽,手上抱着个男孩,身后拖着一个快要跑断气的女人。这怪异的一家人在逃命,把罗宾这队人当成了救星。

    队长的第一反应是突厥人打进来了,牧师拖着的女人衣冠不整,下体还在渗血,多半被强暴过。看队长拔剑,罗宾也跟着握紧长矛,虽然他没见到敌人,可牧师一家逃命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牧师真是个懂礼貌的人,跑过去的时候也没忘记道谢。

    四人在黑暗中摆了会架势,想象中的异教徒并没来,反而是晚风吹乱了火把,在墙上留下几道拉长的影子。队长站在最前面,不止是因为他很勇敢,他也是队伍中盔甲最好的人。队长有件胸板甲,绝非当兵的锁子甲能比。拿长兵器的罗宾缺乏战斗经验,站在最后,原地维持戒备的时间稍微长了点。看腻了同伴头盔的罗宾到处瞎瞄,无意中扫到了墙上的影子。

    他们明明是四个人,而墙上的影子却有五个……

    “所以你要告诉我,你们被一个影子打败了?”公爵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不过是小兵被奸细攻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那么多人逃回来,里面混进几个奸细太正常了。

    听描述,什么长条形身体,头上的尖角,听起来就是突厥探子惯常的打扮。锥形头盔加上喜欢蒙住脸的做派,半夜里遇到了是有可能被当成鬼。他正欲要弗朗西斯把这懦夫带走,安东尼娅女士突然起身走到罗宾旁边,居高临下的看他。接着,安东尼娅做了异常古怪的动作,她俯下身在士兵的盔甲上嗅着,像头发现了猎物的熊。

    “他说的是真话。”安东尼娅说起话来有股让公爵特别不舒服的腔调,自信满满,好像她能掌控一切。

    “请原谅我这么说,女士,因为你能闻到谎话的味道吗?”弗兰西斯还年轻,不太懂得谦让女人。他说完就笑了,公爵也没忍住。

    罗宾不敢吭声,苏菲知道安东尼娅的身份,这两人自然不会跟着笑。而安东尼娅,则只用眼神就震住了两位骑士。就是这种感觉!那种要命的压迫感!公爵想起来了,有那么一小会,他相信了女儿的说辞,站在面前的黑发女人是头巨龙。

    只是一会而已,公爵很快恢复了镇定,弗朗西斯就惨了,他被吓得坐到椅子上,仅仅是因为有女人在看他。骑士深感屈辱,他霍地站起来,挺直了腰板以找回点尊严。安东尼娅理都不理他,巨龙只盯着罗宾,年轻人紧张的气都不敢喘。

    “你在哪里看见的,快带我过去。”

    话才说完,罗宾便不由自主的照做,差一点就在没得到领主允许的情况下离开。森严的社会等级终于找上他,压住了安东尼娅不经意间散布的龙威。

    公爵不仅准了,还安排弗朗西斯陪着一起去,公爵同样发现在被安东尼娅女士那双黑眼睛注视着的情况下,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会客厅再次空下来,只剩苏菲陪着他,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尿骚味。父亲看着女儿,寻找个合理的解释。

    “我说过了,她是一头龙。”苏菲耸耸肩,捂住了鼻子。

    公爵这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他对门外喊了声,要走廊里等候的佣人进来给他倒夜壶。

第十三章:恍然大悟

    传说第一个食尸鬼是因为饥饿吃了死人肉,受到地母责罚,皮肤溃烂不成人形,被村民从家里赶出。那人为了生存住进墓地,这里“食物”充足,而且没有活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从今往后在荒野的坟地中就形成了食尸鬼族的栖息地,一群不被生者接受,又不容于死者的可悲生灵。

    对于自身起源,食尸鬼并不关心,识文断字又不能改变它们可悲的命运。随着人类社会发展,对异类的容忍度越来越低。狗头人,地精都被逐出城市,对跟活死人无异的食尸鬼更不会客气。这只叫做“阿查”的食尸鬼是个被赶出墓地的无家可归者,既然人类要把它们赶尽杀绝,阿查也要还以颜色。

    侮辱女人只是顺带的,食尸鬼有更深的目的。该死的士兵在它胸口划了两刀,浓稠的黑血流的满地都是,若非它手快一把拍晕了最后拿长矛那小子,搞不好就死了。看着三具尸体加一个活人,阿查强忍着往下滴的口水爬上了墙。它的利爪能轻松勾住砖墙的缝隙,食尸鬼朝着房顶攀爬,通过墙上的窗户里总能看见同类寻欢作乐的背影,阿查忍住了加入的念头。

    食尸鬼谨记主人的命令,没完成前不会善罢甘休。粗壮发达的四肢让它很快到了屋顶,在这里有更好的视野,方便找出教堂。看到的景象让食尸鬼糊涂了,它萎缩的小脑袋中以为只有一座,却见到了好些类似的建筑。它换了个方向,结果更糟。

    正当它困惑不解时,脑的压迫感反而加剧了,逼的食尸鬼快速选好一个目标,没头没脑冲过去。压力不止它有,还在民居里作恶的怪物全都窜出来,像有人在它们身后提着鞭子。怪物以远超军队的组织度分散开,卡昂城的教堂虽多,可食尸鬼更多。那双无形的大手确保了没有一座教堂能够幸免。

    安东尼娅不停的催促士兵走快点,可惜现在是晚上,马儿很难放开跑。见安东尼娅一脸严肃,弗朗西斯也逐渐收起不耐烦,想看看这神秘女人有什么新发现。

    从角落扑来的黑影把骑士拉下马,速度快到弗朗西斯来不及反映,他摔的眼冒金星,伸手挡住脸纯属本能。那“人”的下颚张到恐怖的程度,一口咬过来,所幸被臂甲挡住。就着滚落在地的火把他看清了这个“人”,鼻孔烂得只剩两个洞,脸又丑又脏,额头有凸起的骨刺。怪物咬着骑士的臂甲压住他,与此同时抬起右手,黑色的指甲如同钢针。

    弗朗西斯动作更快,左手拔出短刀扎进怪物的下颚,咬着牙在它脖子上划了一圈。怪物很重,骑士花了点时间才推开。看来这些怪物更亲睐女人,安东尼娅小姐脚边躺着三个不再动弹的袭击者,步兵罗宾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伤人凶手则被安东尼娅女人捏着脖子提起来,脚不沾地。

    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弗朗西斯狠狠眨了次眼睛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快说,你这低等生物。”安东尼娅丢下怪物踩住它的胸口。怪物拥有一个壮汉的体型,手上的指甲不亚于尖刀,可它压根不敢动。

    “你们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

    也许是不想说,也许是怪物根本不懂人话,安东尼娅没得到答案。她脚上用力,靴底的一部分陷进怪物胸口,骨头断裂的声音噼啪作响。她踩死了怪物,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骑士半跪在士兵身边扶正他的脸,年轻人喉咙的一部分被撕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女士,我们该回公馆。”带着个女人,不管她有多厉害,弗朗西斯首先想到的仍然是保护。

    “好意心领了,”安东尼娅翻上马鞍,“另外,你该叫我小姐。”她头也不回。

    真是个乱来的女人!骑士只好丢下士兵的遗体,跳上马去追已没入夜色中的安东尼娅。

    头部的压迫感驱使着半人半尸疯了似的乱窜,一头扎进刚才看见的教堂。这座教堂装修的金碧辉煌,画有圣徒像的彩色玻璃隔几米便有一扇,每扇比它站起来都要高。食尸鬼仔细的嗅着,如愿以偿的闻到了股臭味。

    它撞碎彩色玻璃闯进室内,找到了味道的来源,是个躲在讲坛后面发抖的修女。食尸鬼作为夜行生物,那双纯黑的眼睛也能捕捉到热源,有股液体正顺着讲坛往下流,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在食尸鬼耳中犹如大喊大叫。

    可怜的修女,被吓得失禁了。食尸鬼爬上讲坛,它直起腰,修女已经吓瘫,连逃跑都做不到。怪物舔着嘴唇,刚才的乐子被牧师打断,这下用修女补回来正好。

    “别,别过来……”修女终于找回点力气,手脚并用往后爬。

    食尸鬼大笑着抓住她的脚,无视她的挣扎,就像拖个小孩子那么简单。修女年纪很小,白袍包裹下的身体也未发育,虽然不是食尸鬼的最爱,但它平时都跟尸体作伴,哪敢来人多的地方。女人有一个算一个,要物尽其用啊。怪物动手撕扯修女的衣服,在它的利爪下,亚麻布做的袍子比纸还薄。

    求生欲驱动女孩举起脖子上的圣像,念出了祷文。有了上次的教训,吸血鬼提前捂着眼睛后退,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扭曲狰狞的笑容挂在它嘴上,食尸鬼再次展示出了接近人类的一面。没等它把修女脱光,那股力量再次找来,如同一百根针乱扎它的脑袋,甚至伴随了一句话。

    “快去干活,你这爬虫……”

    阿查从破碎的玻璃窗跳下去,等双脚落到院内,脑中的疼痛才稍有缓解,让它有时间去找下一座教堂。

    过了很久,衣冠不整的修女伸出颤抖的手,爬到了圣母像前。她双手合十,感谢大地之母救了她。祷文没能持续太久,又一扇玻璃被打破了,修女颤抖的转过身,见到了一只更丑恶的怪物。

    怪物笑得合不拢嘴,露出满口由于长期吞食腐肉烂骨而变黑的牙齿。终于有新鲜的肉吃啦!怪物扑向修女,发达的后肢一次弹跳就压倒了女孩。丑恶的嘴巴咬上修女白嫩的脖子,狠命一拽,几乎将修女整个头扯下。信徒的鲜血溅满了墙壁,也没漏过上面的圣母像。

    为了避免虚弱无力被迫提前离开,阿什莉做了很多准备,她把自己关进凡妮莎生前呆的房间,决定在里面一直昏睡到里昂来为止。她不顾苏菲一脸暧昧的表情,恳求女法师在里昂到了城里后,第一时间把大英雄带过来。

    是是是,我是个肮脏下流的恶魔,那又怎么样?她躺在凡妮莎的床上,大小姐已死,她的味道还留在被单里,以供魅魔缅怀。阿什莉必须尽快入睡,她经历过这种状态,不敢轻举妄动,特别是要避免白天外出。假如一切正常,她能顺利等到里昂。

    然后呢?他就跟你相亲相爱共度一生?别自作多情啦。等内心的争斗告一段落,她总算睡着了。

    恶魔是在后半夜醒来的,外面吵的要命,把头埋进被子里也没用。阿什莉恼怒的推开窗户,准备向外面丢一盆花,或者是半满的夜壶。她看到了上百个士兵跑来跑去,正将家具以及任何能找到的东西顶到院门上,然而这种程度的防御阻止不了外面攻来的敌人。发狂的暴民直接跳过了墙,赤手空拳也敢跟卫兵搏斗。

    那是食尸鬼,不靠火把恶魔也能看得一清二初。阿什莉来不及多想,她穿上衣服就往楼下跑,她要守住这里,否则里昂回来了又去哪里找她。

    变成巨龙飞到天上是个不错的主意,可黑夜不敢,假如显出真身,人类会不假思索的优先攻击自己。一帮蠢货!黑夜气得一抖缰绳,逼着坐骑在夜路上狂奔。她骑术相当差劲,纯粹是龙威压制住胯下的坐骑,让马儿以不可思议的合作态度保着她掉不下来。

    食尸鬼的恶臭布满了街道,巨龙能轻易的追踪它们,只是数量太过惊人,好像整个地区吃烂肉的家伙都跑进了城里。这些怪物想干吗?她猛地勒住马头,动作太大险些扯断马脖子,即便如此,坐骑也老老实实的驻足停下,不敢甩掉背上的猛兽。

    那股臭气到了这座教堂就没出来,黑夜正好需要一个活口,她走进围墙,踩着破碎的玻璃到了大门前,门是紧闭的。

    “开。”她说道。

    眼见大门自动分朝两边,弗朗西斯的嘴已经无法合拢,他看过伯纳德小姐施法,又是念咒又是比划,活像原始部落的巫医在跳大神。安东尼娅似乎只说了一个字,门就开了。强弱对比如此明显,他明智的走在安东尼娅身后,而不再坚持为女士开路。

    黑影从讲坛上窜过来,弗朗西斯还未拔剑,安东尼娅就抓住了袭击者,用力掼到地上,怪物的惨叫甚至让他心生同情。

    “你为什么来这里?”同样的问题,只是这次安东尼娅没再去踩它。

    “主人要来,我们开门。”怪物蹦出了几个词。没等安东尼娅继续,怪物发出一声嘶吼,脑袋炸开了花。恶臭的脑浆洒满了安东尼娅全身,那股味道就像烂了一星期的猪肉。

    见安东尼娅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污,弗朗西斯总算想起来去讲坛上找找有没有毛巾之类的。他看到了修女,确切的说,是修女的断头与被扳开了肋骨上半身。骑士当场就吐了,听到动静的黑夜走上前,她看着地上的修女,又抬头查看墙上的圣母像,巨龙忽然有点明白了。

    哦,原来如此。

第十四章:主仆契约

    一只柔弱纤细,漆黑如夜般的手破土而出,吓惨了在废墟上翻捡垃圾的狗头人。这些小东西自从那场大爆炸后变得异常胆小,稍有不对马上逃散。那只手在周围摸索着,逐渐扩大活动范围,给另一只手腾出空间。经过两只手共同努力,找到了块相对坚固的平地,用力向上撑,有着一头白发的黑暗精灵女人重见天日。尽管刚从土里爬出来,但轻轻拍打几下,附着在皮肤和衣服上的灰土全都掉了。

    她是神,而神永远不朽。

    凯兰迪尔只能困住她,弑神无从谈起,精灵**师自我牺牲解救了许多同胞的灵魂,可他的魂魄却被罗丝吞下,成了蜘蛛神后力量的一部分。

    罗丝贪婪的呼吸着混合有泥土与晨露的空气,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怀念地表的日常。再她没有背叛丈夫掀起叛乱,又引导幸存的叛徒遁入地底之前,蜘蛛神后乃是正经八百的精灵女神,连名字都不叫罗丝。蛛后赶走了纠结的回忆,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精巧的手托着更为精致的下巴,她必须好好思索到哪里才能找到更多的灵魂。人类的无效,非得精灵不可。

    她一手创建了极度排外成员全是女性的蜘蛛神教,如今也掉进了这个框里。罗丝没法像那位大地之母,信徒从人类到精灵,再到绿皮地精无所不包,但凡是善良的生灵都会成为大地之母的力量。

    泰拉甚至把手伸到了她的专属领域,以至于出现了黑暗精灵修女。罗丝很生气,罗丝没任何办法。八爪蜘蛛盘着她修长的腿,懊恼的瞪着裤子上的破洞,法师没能杀了她,只是再次将她变成了普通人。罗丝很快感到了口渴,饥饿,看着远处的丛林,她甚至觉得恐惧。

    凡人终有一死,等想清楚这一点,她害怕了。

    食尸鬼那双粗糙变异的大手很适合刨土挖坑,不一会就挖出了两口棺材。它并非漫无目的的乱挖,多瘤的大鼻子能闻到尸体,并进一步判断新鲜程度。它在墓地里转来转去,就找出这两具棺材里埋着新人。食尸鬼迫不及待掀开了第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个老妇人,手上戴的戒指足以让一个盗墓贼看直了眼睛。

    可它是谁?吃尸体的阿查啊。食尸鬼兴趣索然的走开,去掀开第二口棺木。是个年轻女人,有着略显丰满的身材,应该是刚死不久,身上没有腐臭的味道。食尸鬼在她腰部闻到了血的腥气,这很不寻常。黑色的利爪划开黑色的裙子,到了小腹才停下。

    女人的**让阿查变得兴奋异常,满脑子只剩下猥琐的念头。有趣的是,尽管食尸鬼偏离了目标,那股挥之不去的威压没再找它。食尸鬼带着恶心的笑容爬进了棺材,像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它干过太多太多。平时只能躲在乡下墓地,猥亵农妇的尸体,碰千金大小姐还是第一次。

    血战,这场持续了一万年的战争会继续打下去,直到世界末日。每场战斗都打的毫无章法,乱砍乱杀,很多时候敌我双方的阵营会混淆在一起,只剩下杀戮本身,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恶魔通过砍杀彼此获得进阶,顺带消减人口,深渊魔域饱受摧残的环境养活不了她的居民,战争便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均衡器。恶魔要么等死,要么杀掉同类给自己挤出生存空间。

    长着骨刺,皮肤通红,奇形怪状的恶魔沉溺于血腥的战斗,一时没留意天上的异动。血红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过其中能见到在地狱绝对见不到的景物月朗星稀的晴空,与下面点点烛火的城池。就连温度也不一样。比起深渊魔域位面,凡间冷得多。漏过来的气体迅速被血日烤干,变成了吱吱作响的白烟。

    异响终于吸引了恶魔的注意,交战双方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捕捉到赤红天际上那一抹黑蓝。战场沸腾了,活着的恶魔,受伤没受伤的全部涌向天空。即便没长翅膀的也尽可能抓住有翼的同类,以得到通往乐园的门票。永远混乱无序的恶魔突然变得亲密无间,飞行恶魔自愿留下带上陆行恶魔。这帮怪物很清楚,对面会有一场比血战更残酷的战斗等着它们。同类越多越好,如此才能取胜。恶魔只是喜欢混乱,脑子一点都不蠢。

    数以千计的恶魔涌向入口,这回跟以往也没什么不同,灾祸依然由凡人加诸到自己头上。

    凡间乃诸神一手打造的伊甸园,提供给他们创造出来的生灵繁衍生息,岂容地狱的憎恶插足。恶魔只要胆敢露头,无论力量强弱,死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于是所谓的契约诞生了,这相当于一张人皮披到恶魔身上,算是某种形式的高级障眼法。契约本身靠黑魔法制成,签订对象不需要有魔法血脉,在黑魔法仍被称为神秘学的年代,高阶法师专门制作契约卷轴以讨好罗马上层。比起心怀不满的异种族奴隶,有契约做保障的恶魔更讨罗马人欢心。

    失去了种族大防的罗马宫廷群魔乱舞,加剧了帝国的陨落。然而史学家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删掉了恶魔这部分,单独留下巨龙为帝国覆灭背黑锅。

    阿什莉不懂历史,她就不喜欢读书,若非血脉里天生的魔力,她多半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冲下楼梯的魅魔改变不了局势,她被士兵拦腰抱住,因为“外面的情况太危险”。阿什莉想挣脱士兵的掌控,却发现自己四肢瘫软,连独自站立都困难,才跑下几十级台阶就花光了她全部力气。

    伯纳德公爵只看了阿什莉一眼便扭头继续指挥防御,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罢了,不值得公爵浪费时间。苏菲却不同,她马上跑到阿什莉身旁,拉着魅魔的手到了角落,两个女孩想说悄悄话。这很容易,屋子外面的战斗失败,幸存士兵全都退回公馆。难点在于,既然这座建筑适合居住,那就意味着不适合防御。

    太多的玻璃,过薄的门,在食尸鬼的尖牙利爪和头顶脚踢下,没一扇玻璃还能保持完好。能动的人都起来了,女仆也要跟在士兵后面帮忙搬桌椅板凳去堵门堵窗户。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贵族特权加女人的身份让苏菲成了极少数闲人。她拉着魅魔的手,无视被撞得嘭嘭响的大门,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你愿意和我签下契约吗?”

第十五章:归乡

    没等阿查动手亵渎这具有着奇怪伤口的遗体,腹部那圈血色圆环就产生了异象。本该凝固的血在死透的身体上游走,沿着刀痕浸透了每一个细小的字母。阿查算是同类中较为聪明的,没到欲令智昏的地步。它马上跳出棺材,才未被拔地而起的血色强光波及。

    那束光芒划破了夜空,直冲云霄。

    夜行生物的眼睛受不了如此强的光线,用手捂着也没用,它干脆在地上缩成一团,把头深埋进土堆里。食尸鬼保持了这个姿势很长时间,直到感到有个巨大无比的东西落在面前,它是如此的庞大,一旦降落,地面也跟着颤抖。

    食尸鬼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窥探,随即决定维持拜倒的姿势。

    “我,我主……”它颤抖的模仿人类五体投地的姿势以表臣服,至于酬劳,早就在看到这存在第一眼后就不敢再提,食尸鬼只想求生。

    身高将近九尺,体重高达四百斤的狂战魔抬起右脚,一下便踩断了食尸鬼的脊椎骨,半人半尸连悲鸣都发不出来就被压进了泥土里。狂战魔抬起脚,对着土坑里的糊状物眯起了眼睛,即使恶魔也讨厌不死不活的东西。至于合作?狂战魔不懂这些,也不关心。它仰天长啸,恐怖的嘶吼传遍了半个街区。夜空中飞行的同类群起响应,有翼的恶魔为了尽快投入杀戮,把陆行恶魔直接丢到地面,砸毁了许多房屋。

    血,鲜血,活人的气味到处都是,此乃凡人的世界!在数千恶魔的咆哮之下,教堂报警的钟鸣此起彼伏,微不足道。

    丧钟为末日哀鸣,月夜遮掩了惨剧,卡昂城住民已是万劫不复。

    又一个仆役被恶魔杀死,蕾雅干脆放弃了对食尸鬼的控制,黑袍法师蕾雅不会对不死生物有什么感情。况且恶魔沿街搞清洗,杀光每个看到的人,血流成河的画面对她来说也非常不舒服。虽然她残暴了谋杀了几千人,并奴役了方圆上百里的死尸,蕾雅塞杜依旧自我麻醉,思维在救活儿子和报复社会之间反复徘徊。

    蕾雅塞杜的所作所为跟同行凡妮莎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凡妮莎竟以自己为祭品,在卡昂城开启了史上最大的召唤门。一步接着一步,恶魔王子的计划顺利进行,她,路德主教,凡妮莎皆是地狱的大功臣。

    路德让近千人惨叫着死去,完成了足以取悦混沌之风的血祭,凡妮莎画好法阵,在两个位面之间架上了桥。而她则驱使不死仆役,亵渎了经由牧师超度过的遗体,让死去的凡妮莎重新为恶魔王子的阴谋发光发热。事到如今,蕾雅塞杜是唯一知悉恶魔的计划,并活下来的人。凭这一点,她就有资格领取无面者的奖赏。黑袍女巫再次启动了铜镜,这面铜镜既能当一面纯粹的穿衣镜,也可以像折射光线那样增强蕾雅的魔法,令她能在千里之外操纵食尸鬼。

    女巫点亮了铜镜,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个完全不认识的恶魔。它长着雄鹿的头,犄角的部分疑似金属,反射着妖异的光芒。雄鹿的下半身则是种奇怪的软体动物,假如蕾雅出过海,她能认出那是章鱼。但无面者大君的样貌千变万化,记住它的任何一面不仅无用,还会激怒对方。

    “来谈谈我的报酬吧。”蕾雅开口了,既然传送门已开,她的任务便算完成。然而那头鹿突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显示双方的交易仍未到结束。蕾雅硬着头皮听无面者笑完,浑身的骨头被快恶魔震散架了。

    “人类算什么,我要精灵!”恶魔的情绪猛然爆发,魔镜随之一暗,连接中断了。

    精灵,精灵!永恒森林的精灵起初看似柔弱,被她占了不小的便宜。可一旦组织起来,消灭活尸犹如秋风扫落叶。一次试探进攻便打到了她家门口,现在蕾雅最不想惹的,就是精灵。

    想想你的小崽子,奈特……她大吃一惊,转头看向铜镜,镜面昏黄,风平浪静,魔法道具并未激活。声音离她而去,留下的震撼却一时半会不会消散。

    两个位面的连接越来越紧,恶魔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少。黑袍女巫推开门走到室外,街上游荡的活尸自觉让开,蕾雅是他们的主人,他们悲惨处境的缔造者。迎面飘来的臭味令她亦无法忍受,蕾雅捂着鼻子,开始打量起附近的活尸。

    不,这个脸都烂了,那个也不行,身上的臭气太重……她看了又看,有时为了方便,还得强令活尸面向她。蕾雅穿梭在尸群中,抬起一具僵尸的下巴,又拎起另一具的胳膊,她在挑牲口,死了的那种。

    等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女巫头一偏,叫周围的尸体以最快速度消失,免得自己被熏昏。被选中的曾经是位年轻姑娘,褐色长发纠结在一起,混进了太多泥灰,已失去了以往的颜色。茫然睁大的眼睛由于死亡时间太长,结起了一层白色的膜,有脓水沿着边缘往脸颊下流。不过除此之外,她的皮肤尚未出现腐朽的迹象。

    足够了,蕾雅把手贴上僵尸额头,“理崩,色佛。”咒语念完,原本乖乖听话的活尸在蕾雅手掌下拼命挣扎,张大嘴尖叫,腐烂的声带使得她发不出声,只能低沉的哀嚎。

    僵尸女孩倒下了,在她的身上再也见不到一寸皮肤,蕾雅把她剥了皮。黑魔法扭曲了生命虹吸,将之变得更为邪恶,蕾雅夺去了女孩的容貌,取代了躺在地上的她。僵尸大军不可靠,自己的脸又被那两个精灵俘虏见过,蕾雅唯有出此下策,亲自潜入精灵的国度,完成恶魔嘱托,再把儿子从即将变成屠场的地方捞出来。

    作为防御阵地的大厅漏洞太多了,逃进来的卫兵不到百人,前门虽然堵得严严实实,可总有那么一两扇窗户疏于防守。公馆共有三层楼,而食尸鬼极其擅于攀爬。玻璃破碎的声音在人们头上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二楼通往大厅的台阶出现了背上长刺的怪物。

    “快啊,快跟我订约!”苏菲摇晃着阿什莉的手。不用军事知识,大小姐也知道腹背受敌的己方肯定完蛋。

    魅魔顽固的摇头,拒绝合作,苏菲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她知道阿什莉犹豫什么,不过是个恶魔,却对屠龙勇者抱着可笑的妄想。

    他能怎么样?娶你吗!?瞪着魅魔那张苍白的俏脸,苏菲再次忍下一巴掌糊过去的冲动。

    大厅中的战斗很快发展到绝望的地步,当兵的既要堵门封窗户,又要分人去对付楼梯上往下爬的食尸鬼。公爵已是身体力行带头堵在门前,可这远远不够。随着数量增多,由楼顶闯入的食尸鬼胆子也跟着大了,逐步试探着往楼下走。它们面对的不过是区区十几个士兵,竖起的长矛也没那么可怕。

    形势危急,苏菲丢下了魅魔,抬手对准楼梯。这道法术刚学会不久,仍未熟练稍,但也不得不试。

    “蒂,伏拉门,奥佛滇。”

    感觉到磷粉在掌心中化为灰烬,她内心一阵狂喜,苏菲集中精神,在楼梯底部石制的部分升起一堵火焰之墙。冲在最前面的怪物来不及停下,强行穿过了火墙,惨遭烈焰焚身。士兵们没错过机会,用长矛终结了满地乱滚的食尸鬼。剩余的怪物缩了回去,毕竟只是躲在墓地里啃食尸体的食腐生物,胆量其实很小。

    父亲震惊的眼神让苏菲很受用,她抽空对亲爱的爸爸笑了下,公爵的回应则是转身加入堵门的行列,威廉姆还没准备好接受女儿是个法师的现实,在潜意识里,他仍把苏菲当成偶尔变个戏法的家庭幻术师。苏菲耸耸肩,能在父亲面前逞能已经给了她莫大的快感,法师暂时不会追求更进一步。

    我不靠恶魔也能行,初尝胜果的苏菲扭头看了眼阿什莉,宣告自己的胜利。她刚好看见大厅左侧的窗户被撞碎,怪物裹挟着碎玻璃和家具滚了进来。一共三只,两只缠住士兵,最后一只比较聪明,它直取靠柱子坐着休息的阿什莉。

    女人永远是最容易到口的猎物,怪物凭着以往的经验下了定论。

    “快来人救她!”一着急,苏菲连最基本的魔法飞弹都忘了。她摆出贵族大小姐的架势,对他人下令。

    看似虚弱的阿什莉并不需要人帮,魅魔挥手打在食尸鬼的脸上,怪物的脖子发出了声脆响,脖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食尸鬼倒在魅魔身边,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菲目瞪口呆,该死的魅魔留着力气!法师狠狠瞪着阿什莉,用眼神指控她偷奸耍滑。

    魅魔很无辜,几分钟之前她还虚弱不堪,仿佛连基本的呼吸都做不到。对食尸鬼出手纯属本能反应。莫名其妙恢复的阿什莉加入了战斗,去支援正与食尸鬼搏斗的士兵。食尸鬼的确受了点伤,可惜士兵紧张过度,迟迟完成不了致命一击,反被撕掉了罩袍。

    阿什莉挥拳打向食尸鬼,把它一口黄牙砸的稀巴烂,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魅魔又去收拾最后一个对手,这食尸鬼比较厉害,按倒了士兵张嘴欲咬。魅魔抬起脚,长裙不适合做这种动作,她只好往上拉了拉裙摆,踢击失去了突然性,但依旧致命。

    食尸鬼被她踹到墙上,顺着墙根溜下来后头一歪,显然是死了。

    阿什莉从未感觉这么好过,她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可以尽情战斗,好像是在家乡。

    家乡?她抬头嗅着空气,打碎的玻璃也将外面的味道带了进来,她嗅到了食尸鬼的体臭,和那股再熟悉不过的硫磺,家乡来找她了。

第十六章:异类之夜

    尽管对事态发展已经猜到了几分,但她并不清楚去哪里找源头,只能满城追着食尸鬼的臭味转圈,杀掉遇到的每一只食腐怪物。弗朗西斯全程在后面做看客,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不如一个女人。

    她是女人吗?在目睹安东尼娅轻轻一挥手就让食尸鬼脑袋搬家后,弗朗西斯便对同伴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危急的形势不允许他问东问西,骑士按下心中的疑惑,拉着马头在街口右拐,以跟上过于靠前的安东尼娅。两人摆脱了狭窄昏暗不利于驰马的巷道,来到了一座广场。这座叫五月花的广场是城里的集市,空地上设置了许多搭着篷布的摊位,全都围着一个小小的大理石花坛摆放。

    因为执行宵禁的缘故,集市里该没人才对,不应有那么多黑影在露天商铺里转悠。

    确实没“人”,月光照亮了裸露脊背上凸起的骨刺,是永远饥饿的食尸鬼在摊位上翻找吃喝。毕竟是食腐生物,胆怯乃是本性,稍有可能就会避免与活人发生冲突。然而半人半尸的怪胎胆子总会随着数量而变大,两人两马肯定比空空如也的破木箱更可口。黑影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骑士跳下马抽出长剑,对付跳跃能力过强的生物,在马背上反而成了劣势,万一马倒下被压住就惨了。

    当面足足有不少于二十只食尸鬼,更多的还躲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骑士走到安东尼娅旁边,伸手拉住缰绳,他担心马儿被食尸鬼的臭味吓到,将安东尼娅甩下去。

    安东尼娅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下马。虽然她还是下来了,但那样子与其说为了实用,更像是迁就弗朗西斯,把骑士当成需要照顾的弱小。

    骑士右手持剑,左手虚抬,少了盾牌头盔,只能靠臂甲抵挡。至于安东尼娅小姐,骑士搞不懂她的战技,似乎是仗着力气大蛮干。流口水的食尸鬼走得很慢,不知是害怕全副武装的骑士,抑或是在玩残忍的饭前游戏。敌众我寡,弗朗西斯紧张得不了,安东尼娅就没看眼前的敌人,她抬着头,好像夜空中的星星更值得关心。骑士不由自主的跟着抬头,两人奇怪的举动甚至引得食尸鬼模仿。

    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也许是广场后面的那座教堂,一束红光拔地而起,将黑沉沉的夜色染成了深紫。弗朗西斯的眼睛追逐着那道红光,看它狠狠撞上晴朗的夜空,在上面开了道巨大的口子。由裂隙里投出的光线也是鲜红的,与红光本身逐渐融为一体。

    “那是什么?”他没由来的觉得安东尼娅知道。

    被提问的人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裂隙。漆黑的夜空多了道血红的伤口,把两旁的云也染了色。食尸鬼的脑袋考虑不了太复杂的问题,是一种活在当下的低级生物。它们对头顶的“怪天气”失去了兴趣,近在眼前的鲜肉更对胃口。

    短暂的对峙结束了,食尸鬼一拥而上。骑士挡在安东尼娅身前,后者似乎对天空着了魔。第一个怪物直冲正面,它也是食尸鬼中个头最大的,骑士举高了长剑用一次下劈解决战斗。同伴脑袋开花的死相令别的食尸鬼谨慎起来,停在不远处围住两人打转,以数量优势逼迫骑士犯错。

    弗朗西斯无暇思考,被迫跟着食尸鬼转圈,还要比对手快才行。安东尼娅怔怔的盯着天空,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两只食尸鬼从左边扑过来,长剑一划,怪物收势不住被削掉了鼻子。刚击退一边的攻击,骑士马上转身,正对上本想背袭的食尸鬼。安东尼娅直挺挺的站在中间碍手碍脚,他没法干脆利索的用剑砍,只好擦着安东尼娅胸口一拳砸在怪物脸上。

    正面对峙的食尸鬼也来凑热闹,骑士堪称手脚并用,竟然守住了他的位置。然而随着超水平发挥,体力也在飞速下降,弗朗西斯气喘如牛,手心湿滑的抓不住剑柄。他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硬汉,自始至终没叫安东尼娅一声,默默的履行着守护骑士的职责。

    “来了。”

    他听见安东尼娅小声说着话,像是自言自语。

    骑士置身于怪物的包围中,稍有分神就意味着死亡,可上方一声连一声的啸叫逼着他去看。其实不止骑士,如此规模的异动即便食尸鬼亦不能忽略。

    裂隙中出来的不再只有光线,比黑夜更深也糟糕的多的存在来了,犹如被打到的马蜂窝,狂乱的蜂群涌出了巢穴。等高度降得稍微低了些,“蜂群”逐渐解体,其中一部分以自由落体的速度砸向地面。

    死亡的暴雨倾盆而至,掀起了对城市的第一轮破坏。

    集市离射出红光的教堂只隔半个街区,免不了“黑雨”的波及。靠着远比人类强的嗅觉与夜视能力,食尸鬼看得清往下掉的是什么鬼东西。

    正在围攻两人的食尸鬼转身消失在巷道里,剩下的同类慌不择路,有几只险些撞到骑士。弗朗西斯双腿分开站得稳稳地,在食尸鬼奔逃的浪潮中保护安东尼娅。

    被食尸鬼撞倒踩死成了没必要考虑的问题,背生双翼头顶犄角的生物落在广场上,压碎了大理石花坛。骑士这才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一只牛头人身的巴洛炎魔!从《圣典》的插画中走出,在他面前生龙活虎,耀武扬威。

    泰拉啊!我要怎么对付恐怖的恶魔!骑士的长剑不及恶魔的小臂粗。炎魔晃动着牛头,甩掉落地后产生的眩晕,靠翅膀它能够飞行,但如此便体会不到破坏的快感。恶魔很失望,它还在天上时就盯上了这里,有那么多活物本以为可以好好杀戮一番。

    然而除了这一男一女,那些丑陋的食尸鬼跑得无影无踪。

    炎魔举起手,一柄房梁粗细的长剑出现在它手中。仿佛觉得还不够似的,自剑格处爆出了火花,火焰逐渐扩散包裹了剑身,仅仅一次挥舞示威,离骑士尚有几十步远,热浪已灼伤了弗朗西斯,让他忍不住后退。

    对骑士来说,明智的撤退并不丢人,附近有几条岔路,要逃跑的话也做得到。“安东尼娅小姐?”他回过头。

    “小姐”不见了,一头比恶魔恐怖得多的存在站在他背后,细长的脖颈超过了街上最高的建筑,粗大的四肢则踩烂了铺着鹅卵石的街道,比起恶魔它的身体更大更强,以至于街道的宽度容纳不下,两旁的房屋被挤压的发出悲鸣。

    弗朗西斯双膝发软,他强忍着恐惧站在原地,被恶魔与巨龙夹在中间,凡人无路可退。但他可以选择死得有尊严,骑士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宣判。

    “让开,弗朗西斯。”巨龙说话了,竟然是女性的声音。

    她乃是黑夜,也叫安东尼娅小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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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目前已经写了110万字,共六卷。记述了高等精灵圣骑士克里斯蒂娜,屠龙勇士里昂和他们朋友的冒险故事,是一本非常纯粹,严格按照DND规则,比照《龙枪编年史》,《黑暗精灵三部曲》来写的西方奇幻。阅读警告:没后宫,没滥情,没种马(男主角里昂的种马生涯只是作为背景),没穿越,也没作者的外挂。剧情杀倒是有点绿皮部落讨伐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绿皮部落讨伐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