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幽灵
此地跟号角堡不一样，完全不同，号角堡是在激战后沦于老鼠之手，一直有主人存在，没空过。老鼠尽管恶心，丑陋，低级，但仍然是种智慧生物。对居住环境也有一定要求，最起码，老鼠成天到处乱窜，让号角堡里没那么多灰尘。
而这里？克里斯蒂娜已经吸取了足够的经验教训，不用任何超过“散步”的频率来行走，以免扬起一堆灰尘，呛得别人直咳嗽。她走慢点即可，杰克的长袍和葛尼丝的裙子成功代替扫帚，走到哪儿就把灰尘扬到哪儿。
要荒废多久才会这样？精灵随手在墙面抹过，立马粘上厚厚一层灰尘。
“别乱摸！”邓肯发声警告冒失鬼。
“住人的地方不可能挖陷阱吧？”佣兵反问。
不止是精灵，赖利也觉得邓肯过度谨慎。就因为矮人坚持，他们都得跟在邓肯后面，不能乱摸，乱碰，乱走。
进来大半天了，仅仅搜过了两条走廊，以及附近的房间。什么都没找到，矮人的石制桌椅板凳没有帮助，纸张书籍则是碰了就碎，尚算完整能看的也没发现多少有意思的内容。矮人的记年方式跟人类又不一样，轻轻松松活过两百年的生物不可能像短命鬼，把每一年，甚至每一季都看得非常重。
又由于连接各个氏族的隧道坍塌，每个氏族之间纪年方法都不太相同，有些干脆用上人类的标准，但激流氏族显然不是其中之一。杰克只能把书装起来，请赖利替他背着，等回去研究。
“我也觉得不可能，你猜怎么着？”邓肯扭过头，“我还觉得他们不会杀自己孩子！献给那个什么狗屁，怕来丁！”
“是帕拉丁……”葛尼丝好心提醒。
“我管它是什么鬼！”邓肯的暴脾气压制了银龙，龙小姐不再说话。
但一个人安静了，不代表另一个人也可以，尤其是以唠叨著称的矮人。
“白金龙帕拉丁？我呸！”邓肯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这么喜欢小孩，应该叫食婴狂魔才对嘛。”
“嗯？告诉我，请务必告诉我，你这头好心的龙。”邓肯气的又差点又叫葛尼丝“那头母龙”，但这改口的称谓也没好到哪里去。
“什么样的神才会要信徒杀害婴孩。”
邓肯边说边往前走，身体语言就表示了矮人只是自说自话的发泄情绪，并不需要别人回答，甚至不听都可以。
“帕拉丁认为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所以……”
克里斯蒂娜拉住葛尼丝，摇摇头，打断了银龙的好为人师。身为耳朵最长，也最好使的人，克里斯蒂娜在邓肯的絮叨之外听到了别的声音。
刚开始受邓肯干扰不太听得清楚，随着逐渐深入这座荒废的建筑，那种声音便越来越清晰，而且别人也听到了。
“小娜？”赖利看她，等精灵确认，聋子当不了骑士老爷的卫队长。
葛尼丝也听到了，三个长腿互相点头，克里斯蒂娜伸出手指着前面，要大家提高警惕。邓肯还在自顾自的嚷嚷，似乎准备靠言语说死那个见首不见尾的龙神。
“嘘！”精灵忍不住拍了他肩膀。
“干吗？你也有关于帕拉丁的新知识要教……”矮人永远都是大嗓门，相对的，听力非常不好。
看！精灵伸长手，无声的做着口型。伙伴们的紧张情绪终于感染了矮人，邓肯冷静下来顺着精灵的指引，去看长廊尽头。
精灵有黑暗视觉，矮人的更好，更适应无光的地底，两人对看穿一片黑灯瞎火都没太大问题。赖利没那本事，从进来后，他全靠法师召唤出来悬浮在头顶的白色光球视物。这东西照明范围很近，超出十步就不行了。赖利见精灵和矮人看着远处全神贯注，跟着去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很着急，因为人类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可以听啊。
“嘻嘻嘻……”，“哈哈哈……”笑声毛骨悚然，在过于空旷的室内极具穿透力，那腔调跟夜晚围着营火讲的恐怖故事一模一样。精灵绝对看到了什么，赖利见她弓起了腰，手朝剑柄移动，矮人的反应也差不多。
他很想效法两位异种族伙伴，可法师召唤的魔法光源让赖利根本不可能看到远处。这就像夜里举着火把反而会摔跤一样，等眼睛习惯了依赖近处的光源，对其他一切只会视而不见。
“呃，小姐，你看得到吗？”他不敢打扰摆出戒备状态慢慢朝前挪的克里斯蒂娜，于是找上了银龙。
“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会看得见？嗯？”龙小姐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他的，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难得我跟你长得有什么不同吗？
你是龙啊！然而赖利不敢说，他放弃了提问，学着克里斯蒂娜的样子，手握剑柄面对根本看不见的黑暗。
“杰克。”克里斯蒂娜拔出了剑，精灵没回头只是抬左手向后招。
“小姐？”法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精灵身后。
“你能把前面点亮吗？”
“乐意效劳。”
有银龙在，法师难得有发挥的机会，自然却之不恭。赖利看法师又召唤出一颗光球，指引魔法造物直向前冲，到了走廊尽头。冷冽的白光驱散了黑暗，却反而加重了寒意，只和被照亮的东西对视了一眼，赖利上下牙就开始打颤。
既是害怕，他更觉得冷，真真实实的冷顺着手往上爬，再由衣服缝隙往里面钻。冻得赖利得分出额外的力气去拿剑，他绝不敢放下武器。站位靠前的精灵跟矮人也差不多，克里斯蒂娜已经召唤了圣光。
那是个幽灵，符合所有传说中的特点，周身散发着荧光如同坟地的鬼火，没了下身便悬浮在半空，一双半透明的手朝前伸着，散乱的长发遮住了脸。幽灵笑个不停，只能从恐怖的笑声中勉强听出来是个女人。
“要我净化她吗？”有了之前的教训，克里斯蒂娜决定先征求邓肯的意见。
没等矮人回答，幽灵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它猛地抬起头，在众人眨了次眼的功夫就冲到了面前，几十米的距离转瞬便到。
长剑上的圣光阻止了幽灵更进一步，去触碰渴望已久的血肉，但这影响不了她尖叫，失望反而加重了愤怒。绿莹莹的嘴大张着，赖利能看到里面的舌头。
“啊！！！！！！！！！！”
赖利最先倒下，佣兵捂住胸口，他的心脏在刚才停止了跳动。赖利拼命捶打，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勉勉强强死里逃生。等喘着粗气站起来，赖利很丢脸的发现只有自己倒了，别人最多有些不舒服，比如矮人。
克里斯蒂娜举剑逼退幽灵，并未受到嚎叫的影响，法师很可能靠法术护体，也没大问题。葛尼丝更干脆，她绕过正在揉胸口的矮人走上前跟幽灵面对面。
死去的女矮人又一次张开了嘴，却没银龙动作快。
赖利听到了龙的嘶吼，被迫再次捂住耳朵。葛尼丝的吼叫没了幽灵的尖厉，只剩下纯粹的力量，是压倒性的上位生物对下位物种的蔑视。
幽灵消失了，像是一阵青烟被狂风吹走。葛尼丝得意洋洋，双手叉腰转过身，又拿出了那副小女孩要求别人表扬的架势。
“小心！”精灵高声提醒银龙，战斗还没结束呢！
就在刚才发现幽灵的地方，出现了同样没了下半身的女矮人，这次更多，足足有上百个。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柄武器
克里斯蒂娜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女幽灵早盯住了银龙，上一秒还在对面，下一秒竟然直接出现在她身后。好几只绿莹莹的手从背后抓向银龙，由正面透出，好像拿剑把她捅了个对穿。效果也差不多，只是没出血。葛尼丝那张俏脸忽然变得煞白，张着嘴疼的想大叫，一开口却是冒出了堆白气。
克里斯蒂娜无暇帮助葛尼丝，她也被幽灵缠上了，敌众我寡，赖利，邓肯，杰克统统没能幸免。停留在生者世界的死者不受物理法则限制，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根本不存在前后站位。赖利和邓肯被逼得背靠背，杰克躲在两人中间，然而寻常武器对上幽灵，还不如根棍子。
佣兵精准的斩击打中了每个敢于靠近的幽灵，可死了很久的女矮人怎么会怕钢铁呢，那只冰冷透明发着绿光的手劈头挥下。赖利举剑格挡，却没任何作用，幽灵的手照样穿过剑刃，抓到了佣兵的胳膊。极度的寒冷使得他再也握不住剑，武器脱了手，幽灵趁机一哄而上。危急关头克里斯蒂娜替赖利挡下攻击，不说圣光，只是她那把符文剑本身，似乎就让幽灵畏惧。
但她只救得了一人，邓肯接连被幽灵抓了几下，每次都让他的酒糟鼻逐渐往回归原色。而葛尼丝已经不止一次被幽灵“穿身而过”，杀掉同类的怨恨让银龙成了众矢之的。
“尖耳朵你不是圣骑士吗？想想办法！求你的神啊！”邓肯胡乱挥动战斧，尽管知道这没用，但总不能站着等死吧。
每个被矮人击中的幽灵只消失了一会，很快便重新出现，而且变得更加凶残。发绿的脸上因为带着无比的憎恨，已经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女矮人。
是啊，我要做的只是祈祷，向大地之母……收剑入鞘，她双手合十不再去关注眼前的纷乱，将精神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拖一个人比抱一个人更累，被她打得太狠而昏迷的矮人没法配合。而即使没有黑暗视觉，也能看到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东西正蠢蠢欲动。这还不算太糟，纳索姆看得出来幽灵不愿意出现在火光之下。
祭坛边有四座火盆，是周围照明最好的地方，她拖着奥拉朝祭坛后退，女矮人的重量压得她气喘吁吁。
女佣兵忙于拯救同伴，更邪门的景象也出现了。许许多多矮人孩子的头浮现在光亮的边缘，幽灵看着纳索姆，叫出了：“mama……”
我才不是你们妈呢！诡异的景象令女佣兵毛骨悚然。
“妈妈！”这次叫的清晰的多，看来每个种族对母亲的称呼都一样。喊着妈妈的幽灵不再惧怕火焰，它们冲到了纳索姆面前，佣兵大惊之下失手放掉了奥拉，于是更多的幽灵涌上前去抓奥拉。
原来幽灵没把异种族的纳索姆认成母亲，它们是盯上了同族的奥拉。死去的孩子们齐心协力，效率比纳索姆高多了，眼看着就要把奥拉拖进阴影里。
“不！”女佣兵情急之下拿起剑乱挥，打散了幽灵的躯体，也让自己成了新的目标。
愤怒的幽灵抓住了纳索姆的剑，刺骨的冰寒冻得女佣兵浑身发抖，丢掉了武器，就像刚才它们抢夺奥拉时的伎俩。只是这回幽灵不打算放过纳索姆了，几十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看了过来，加上面前这一个，女佣兵被迫丢下同伴跑向祭坛。
幽灵在后面追逐佣兵，它们数量是那么多，形成的寒意冻结了沿途的火盆，熄灭了火光，只剩下祭坛边那四座还在顽强燃烧。纳索姆跑进祭坛，火焰逼退了幽灵，它们虎视眈眈，却无法靠近。
等心脏回到胸腔，纳索姆想起了奥拉。幽灵没有实体遮挡不了视线，她看了一圈总算找到奥拉。其实是奥拉的一条腿，女矮人的其他部位都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么一点露在外的还慢慢往里面移，纳索姆瞪大了眼睛，勉勉强强看见有只若隐若现的手在拖拽矮人。
纳索姆不能不管，她刚才不过是被碰到了剑，就冻的像是掉进冰窖。如果放任幽灵把奥拉拖走，女矮人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心思全放在同伴那儿，不小心忘了自己的处境。四座火盆刚好围成了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庇护了女佣兵，幽灵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熄灭不了这里的火焰。但熄灭不了，不等于它们会放弃。
幼童的亡魂齐刷刷张开了嘴，纳索姆长年累月的佣兵经验不是白给，她猜到了对方到底想干吗。
说是佣兵，但很多佣兵接不到工作时跟土匪没两样，甚至干过盗墓的勾当。像纳索这样来自多神崇拜的印地，她对大地之母的敬意无法跟本地人相比，成了挖人陵墓的好帮凶。幽灵她见过不止一次，更见过只被幽灵嚎了一嗓子就口鼻流血的受害者。
佣兵脱下皮外套在火盆上引燃，顾不得手掌的疼痛丢向幽灵。皮外衣熊熊燃烧逼退了这帮死孩子，但女佣兵的胜利非常短暂。皮衣烧不了多久，纳索姆又不可能把全身衣服都脱下来。
“快来，我能帮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不等她找到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已自报家门。
“我在桌子下面，骨头边上。”
女佣兵顺着指引看过去，是摔散架的骨头和一把匕首，哪里有人。
“对，我就是那把匕首，真是少见多怪！不想死的话快把我捡起来，这地板真够凉的。”
纳索姆又去看幽灵，她丢出去的皮衣已经烧的不剩多少了，死孩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极度愤恨。
在会说话的武器和当场死亡之间，女佣兵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很好，现在用我对付那些怪胎。”
纳索姆马上照办，死透的幽魂哪懂得躲闪，女佣兵划到了其中一个。这次不再是钢铁无害的穿过空气，刀身在击中的一瞬间突然发亮冒起了烟，通过刀柄传来的热度让女佣兵疼的直吸气。
幽灵痛苦的尖叫，化为了一股向上飘的白色气体，被发烫的匕首给蒸发了。
“我很厉害吧，小姐？”作为一柄武器，这把刀实在太啰嗦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地下城的篝火
葛尼丝受伤最重，幽魂攻击留不下伤口，给银龙造成的伤害却实实在在。她裹上赖利随身背的毯子，依旧冷的直发抖，曾经娇艳欲滴的樱桃红嘴唇像两片死肉。克里斯蒂娜为银龙祈祷过，但没什么用，该发抖的照常发抖，到了后来，整个房间都被银龙牙齿打架的声音填满了。
虽然逼退了幽灵，但他们也不敢呆在外面了。伙伴们退到最近的房间里，等着银龙恢复。
“我，我想，升火……”葛尼丝好容易说了句完整的话。
木制家具，能找到的书本，以及几张旧毯子都为银龙做出了牺牲。引燃物被堆在一起，银龙接连眨了几次眼睛，火星子都没冒出来。
“让我来吧，小姐。”看不下去的法师插了手。
等火苗扩散成了篝火，银龙立马坐下去，贪婪的吸收热量，像条被冻僵的蛇。
“里面有鬼，外面会不会也有？”邓肯朝火堆里丢了块新找到的桌子腿，其余部分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用力拍掉手上粘的灰，害得葛尼丝捂住嘴直皱眉头。
一席话让克里斯蒂娜睁大了眼睛，懊恼自己竟然现在才想起来留在背后的人。
“要我去找她们吗？”赖利问精灵。
“不，我们呆在一起。”克里斯蒂娜摇头。
她检查过赖利被幽灵碰触到的手臂，半条胳膊红的发亮，是典型的冻伤。而且她还发现佣兵变得有些耳背，这恐怕跟幽灵的嚎叫脱不了干系。邓肯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克里斯蒂娜看他要不是怕烧到胡子，都恨不得坐进火堆里。
除了她和杰克，其余三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我们暂时留在这儿，等葛尼丝好些就出去。”没人反对她的话。
很多时候当领袖不是靠面面俱到，而是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做出选择，克里斯蒂娜逐渐学会了这一点。
既然走不了，扎克干脆翻起了刚才找到的书。骨架子，陷阱，还有幽灵，这座死城里满是惊喜，黑暗精灵可不喜欢冒险，除非有利可图。
看看这本书能给我找到点什么吧，扎克从包里拿出眼镜戴好。越往后看，书中跟“人类”有关的字眼就越少，转而开始提“该死的老鼠”，这符合向导家三代人没见过矮人的说法，也贴合外面满地老鼠骨头的景象。
扎克很难理解矮人的纪年方式，他在地上生活不满两年，人类的他都不习惯。什么春夏秋冬，黑暗精灵总想不明白。幽暗地域哪来的季节，那都是由老师教的，学生当做传闻听听即可。
黑暗精灵的教育是给学生洗脑，把地表说的一无是处。离开黑岩城时扎克确实这么想，他曾经考虑过背叛主母投奔对立家族。
矮人不像黑暗精灵，矮人既住在地表也住在地下，所以写的东西里也带有这种习惯，会写白天，夜晚，有时候更生动，会有“太阳落山了”这种画面性很强的句子。类似的描述，扎克从没在黑暗精灵的作品里见过。
“今天早上，老鼠发起了进攻”，“晚上老鼠又来了一次”流水账似的写法让扎克意识到自己拿错了书。他要找的是跟至高王有关纪录，而非战地笔记。但在这里没别的事可做，他只好往下看权当打发时间。
“要喝吗？嗯？”拧掉软木塞的酒瓶杵到他脸上，离嘴唇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
“不了。”法师下意识的往后仰头，他才不会喝矮人的玩意儿。
“切，随你。”被拒绝的邓肯老大不高兴，就这么点酒还是赖利让出来的，自己那份邓肯早喝完了。
邓肯又递给了龙小姐，他猜葛尼丝绝对不会碰，母龙讲究着呢！矮人在心里坏笑。
“谢谢。”葛尼丝从矮人手里拿过去，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呃……不客气。”邓肯收回空掉的酒壶，勉强忍住当着别人面倒过来抖两下看看还有没有的冲动。
真想好好喝一顿，哪怕是外城酒馆里酿的蘑菇甜酒都好。他揉着胸口，那里被幽灵抓了几把，一直感觉不对劲。正因为如此，矮人对酒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别人都在火堆边休息，精灵并未闲着，她走到门边探出头往外看，然而离开了光源，她其实也看不到什么。黑暗视觉提供给她的仅仅只是走廊灰色的轮廓，想看清更进一步的细节，必须依赖照明。她退回来关好门，幽灵能穿墙不假，但心理上正常人总会觉得门仍然有点用处。
最起码关了门后，大家不用老从火堆边抬起头往这边张望。我要是牧师就好了，像玛雅那样，精灵想起了皮肤黝黑的大修女。
玛雅只需举起挂在胸口圣像，高声宣布此地是泰拉的殿堂，像低级死灵之类的便不得其门而入，伙伴们也能安心休息。
法师坐在篝火边看书，精灵期待他能找出点什么，让自己不虚此行。地下没法分辨时间，她推测已经过去了一天，而每浪费一天，传说中二十万的异教徒大军就更接近褚撒冷。
不知巴里安找到了足够的援军没有？
一股忽然而至冷风刮向后背，冻得精灵打了个哆嗦，可在房间里的火光却没随风起舞的意思，这股风不是自然风。
而是阴风，不死生物特有的让大活人起鸡皮疙瘩的办法。
哦，大地之母啊，让我成为你的剑与盾吧。克里斯蒂娜抽出了剑，每次握着这把符文剑都让她觉得手心冰冷，但绝不刺骨。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只有幽灵才可能带来。
“怎么了？”邓肯看见了精灵的剑拔弩张，矮人永远不可能做到安静，他起身走来，穿的盔甲，胡须上的吊坠，发出的噪音“叮叮咣咣”，比地母升天节上的歌手都要吵闹。
赖利则是不做声的靠近，符合面对未知敌人时应有的慎重。克里斯蒂娜嘴上没说话，抬起左手向下压，示意两人留在原地稍安勿躁。如果再次跟幽灵对战，燃烧的火堆边算是有利条件。
那股无形的寒意逐渐靠近了，而它的主人也慢慢走到了黑暗视觉的边缘。所有的不死生物都没有活人的温热，也就不会发出红光，在精灵看来，那东西像块会动的岩石。
幽灵没有脚只能飘在半空，况且幽灵速度很快，哪有那么磨蹭。可这是什么？石像鬼吗？克里斯蒂娜守在原地，等待对手露出真容。
第一百三十六章：死体
她见过这鬼东西，两年前桑切斯当她的面露过这一手，只是略有不同。黑袍巫师的傀儡是由许许多多尸体拼接而成的憎恶，根本不能细看，否则会当场呕吐，事后狂做噩梦。而这东西则是就地取材，白骨比起有肉的尸体，光溜溜的相对“干净”些。
如果只是一具她也不会怕，外面空间足够周旋，受限于矮人建筑物的高度，傀儡没多巨大，不至于令人望而生畏。可是白骨憎恶走着走着，它脚下的地板和头顶的天花板又冒出了不少绿光闪闪的幽灵，战力的天平迅速导向了敌方。半路杀出的老对手让精灵犹豫不决，她是唯一能对付幽灵的，领着邓肯跟赖利冲出去只会陷入围攻。
但要是往后退，屋里狭小的面积只会陷己方于不利。她忙着思考对策，幽灵不会坐等，也不会有群起攻之的念头。活人的血肉吸引了这些死掉不知多久的可怜虫，争先恐后要向生者释放积攒了多年的怨恨，冲的最快的已经到了克里斯蒂娜面前。
蓝光闪了两下，精灵超度了不死者，顺势走到门外守住房间入口，邓肯和赖利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见识过同伴的下场，其余幽灵不再盲目向前而是跟着憎恶，慢慢朝这边逼近。骨架组成的身体不算牢靠，每走一步都掉下不少碎骨头，像在地板刷了层白漆。
“请退后，小姐。”
法师加入了战斗，不像邓肯和赖利，也不像还缩在火堆边的银龙小姐，扎克毫发无伤，斗争昂扬。队伍中有个比他高明得多的施法者让扎克没机会发挥才能，着实憋了很久。
鉴于幽灵都围着白骨傀儡，黑暗精灵首先释放了火球术。
左手捏的硫磺球被魔法转换挥发，变成了人头大小的闪亮火球，从指向前方的右手食指喷出。
“啊……”精灵小姐叫了一声，应该是眼睛没法适应变化过快的光谱，受到了刺激。矮人的表现比精灵好，即使晃晕了眼，邓肯也没发声，扎克只听见他吸了口气。
为了施法专注，扎克没时间关心队友，何况他也不在乎。当初不是后面这爱管闲事的白皮小妞，没准欧菲莉雅主母的计划就成了。虽然扎克在其中存心捣乱，那也是只属于他的复仇，白皮哪有资格越俎代庖。
能在室内使用的魔法不多，假如打不死这堆白骨，他打算再来一次。
火球迎面撞过去，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傀儡既不躲也不闪。黑暗精灵提前闭眼，免得被随后的火光给弄成睁眼瞎。爆炸掀起的气浪夹带了大堆来路不明的碎片，狂抽法师的脸颊，再近一点他就会受到火球术波及。那么大的傀儡很难一击必杀，扎克睁开眼准备继续。
一只形似利爪的手突然从黑暗中穿出，停在扎克鼻尖前，晃了两下又消失了，白皮精灵的剑救了他。愚蠢的白皮朝前面还没彻底落定的爆炸现场发起冲锋，矮人也不示弱，佣兵就慢了点，毕竟人类是看不见的，只能根据火光炸开时留下的记忆去寻找目标。
扎克无可奈何，唯有放弃施法，除非他想误伤队友。法师再次召唤出光球送上前，免得佣兵看不清前后左右乱打一气伤了自己。
法师的火球术打跑了大多数敌人，让接下来的战斗异常轻松，寥寥无几的死灵遇上圣光无不灰飞烟灭。失去数量优势，又不愿意躲起来装神弄鬼，幽灵怎么可能是圣骑士的对手。
“啊！啊！啊！”嚎叫着冲进战场的邓肯气势十足，却不小心成了看戏的观众，矮人才站好背上又被来了一下子。
“对不起。”佣兵道了歉，被邓肯从地上拉起来。
看不清路的他撞到了矮人，感觉像是碰上一堵墙。邓肯没倒，他倒是先趴下了。杰克送来的光球让佣兵看清脚下，发现自己踩着一大堆白骨，难怪重心不稳撞了矮人。
火焰魔法消灭了傀儡，烧掉了大部分骨头，没被烧化的统统炸飞，洒的到处都是。这场战斗只靠精灵和法师就结束了，矮人跟佣兵只能重在参与。
“你这位朋友真能睡。”
“你看看她，瞧瞧那鼻孔里的鼻毛。天呐，如果我听到打鼾也不会觉得奇怪。”
“喔，小姐，你这样露着胸部真的好吗？我们在打仗诶。”
“我们是不是该去别的地方啦，我在这里躺了有多久？呃，让我算算，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哦，对不起，实在抱歉，我不知道我躺了多少年。”
“你不打算说两句吗？来真的？要知道可是我救了你们一命。”
纳索姆快疯了，矮人留下的符文匕首不仅会说话，还喜欢说话，热爱说话。战斗时就不闲着，“打那边！打那边！”，“看背后，你个呆子！”
这纳索姆也就忍了，何况她是一对多为了生存而战，没闲工夫想别的，到后来纳索姆干脆按照匕首的指挥乱打一气，竟然大获全胜，死孩子的幽灵跑得没了影，让她第一次知道死灵也会害怕。
但等脱离了危险把奥拉拖上祭坛躺好，没等喘过气，匕首的长篇大论便开始了。匕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强迫纳索姆也要介绍自己，好像它是位贵族绅士，而非一把插在孩子胸口的杀人凶器。
接下来是没完没了的评论，这家伙，如果把匕首看做人的话，那真是纳索姆有生以来遇到最话痨的人。纳索姆拖着奥拉往回走不小心绊倒脚都被说了一通。
“你可不可以闭上嘴？”女佣兵真的忍无可忍了，她不止一次想捡起这把刀朝着看不见的黑影里丢过去。
“哦，小姐，你这么说太伤我的心了。”匕首的油腔滑调让女佣兵很难相信这是矮人锻造出的武器，于是她就问了，纯粹是为了耳根清净。
“矮人？我才不是这些傻子打造的武器呢！往我身上刻几个字就宣布我归他们所有了吗？呸，该死的贼！”匕首愤愤不平，长篇大论，透着十足的委屈。
“那你从哪儿来的？”纳索姆好奇了。
“天堂啊，我的小姐。”匕首笑起来很古怪，还有点吓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诅咒
魔法光球提供的照明偏向冷色调，和这座墓穴——现在连邓肯都不反对了，非常相称。由于不确定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在等，即便银龙小姐捂着肚子边走边流冷汗，大家还是决定速战速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因为似乎只要继续呆在这儿，不管精灵怎么祈祷，葛尼丝的伤都好不了，邓肯和赖利的情况也差不多。幽灵造成的创伤不止作用于**，且能触及灵魂，不专门搞个仪式是好不了的。克里斯蒂娜知道，她选择不说。
赖利她了解，邓肯则是个矮人，到死都不会怂。而葛尼丝？腹部“伤势”持续扩散很有可能会变成孤魂野鬼，这种事还是瞒着动辄大发龙威的葛尼丝比较好。
宗教仪式圣骑士当然能主持，但她缺了很多道具，把受祝福者整个人从头泡到脚的水就没有。这代表了新生，是向死在褚撒冷的先知致敬，属于关键性步骤。以现有的水，其实是酒，只够祝福赖利的剑和邓肯的斧头，免得再遇到幽灵仍是废铁一块。
即使这样，矮人也老大不高兴，拉着脸抱怨“浪费了好酒”。
浪费好酒？精灵恨不得给这酒鬼一耳光。克里斯蒂娜虽然不怎么喝男人的麦酒，但这玩意明明是在来时某个乡下酒馆灌的，里面不掺一半水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好。
矮人是一城一氏族一王国，即是说每个城都有那么个国王。伙伴们正往那里走，希望能找到记述了激流氏族历史的书本。邓肯介绍说如此重要的文献历来由国王保管，只要能找到，便能搞清楚当年至高王去哪儿了，顺便了解激流氏族怎么突然改信了龙神。
“小姐，你还好吗？”克里斯蒂娜听见赖利在问葛尼丝，她自己的注意力全在防止幽灵突袭上，没闲工夫嘘寒问暖。
“我很不好，但是谢谢你。”葛尼丝的回答虚弱无力，礼节礼貌上则是非常古怪，难道龙类彼此之间都是坦诚相待？
也可能是烧昏了，出发前克里斯蒂娜摸过龙小姐的额头，烫的能温酒。
邓肯一声不吭当着开路先锋，把矮人吃苦耐劳的顽强作风发展到极致，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到他左脚轻右脚重。矮人极力隐藏受伤的事实，精灵感动之余，对死酒鬼的印象又好了些。
杰克是队伍里最轻松的人，每当他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便指挥浮在头顶的光球略微向那边飘，好看的更清楚些。然而法师最终也放弃了东张西望的举动，房子里的景物过于单一，无非是龙的雕塑，龙的壁画，龙的石刻，乃至每个圆柱的顶端，都雕了一头张牙舞爪的龙。
葛尼丝说的没错，激流氏族绝对是拜龙教的。法师看见的矮人也看见了，从那以后，邓肯的眼睛就只看前面，对周围的稀奇视而不见。
酒鬼不酒鬼，死后到达莫德尔的熔炉边是全体矮人的愿景。应该是大部分矮人的，精灵把心中的想法略作修改，以便符合所见的事实。
小短腿决定了矮人的建筑风格不可能像人类那样过于追求复杂化，氏族国王的所在不算难找，等几根粗大的立柱闯进魔法制造的光圈后，大家都猜到这儿应该是中心了。跟外面的回廊不同，大概每两根立柱旁就设有一座火盆，邓肯伸手进里面抹了把。
“还有油。”矮人在裤子上把手蹭干净。
面对伙伴们的期待，葛尼丝却直摇头，“我不舒服，很不舒服。”银龙虚弱到连摇头的动作都省了。佣兵搀住了她，防止葛尼丝摔倒。
“让我来吧。”杰克熄灭了光球，转而念起施法必备的咒语。
黑暗借机从头到脚盖住了每个人，在火盆被点亮前，克里斯蒂娜只看到了一个温暖的红色光源，那属于法师。
而葛尼丝，赖利，邓肯，他们三人已经快要和环境“融为一体”了。
她没来得及说话，光就先回来了。火焰在不知过了多少年后，重新回到了国王的地盘。杰克没有银龙的本事，只能先点燃一座。火焰一旦碰到了油，明亮的火线立刻从火盆下方延伸出去，走了条直线，抵达下一座。
一座接一座，跳动的火线划出了长方形的轨迹，赶走黑暗，使得氏族的国王露出了真容。
矮人骷髅顶着王冠，身穿铁甲坐在王位上，姿态端正像在进行一场觐见。只可惜附近一具臣民的遗骨都没找到，国王的临终时刻很可能是孤家寡人的状态。
“你想说点什么吗？”克里斯蒂娜见邓肯对着王座看出了神，便顺口问了。
“诶，我确实有话要说。”邓肯向王座走去，十几座熊熊燃烧的火盆让照明条件变得相当好，连矮人一瘸一拐的走姿也变得明显起来。
克里斯蒂娜本以为他要鞠躬，结果邓肯对国王的枯骨吐了口口水，那句“天杀的叛徒”喊得大厅里起了回音。
至少他还有精神，克里斯蒂娜自我安慰。矮人能靠倔强硬撑，加之体质本就远超人类，除了走姿不太对劲，邓肯没大问题。精灵又扭头查看最担心的龙小姐，赖利扶银龙找了个靠近火盆的位置坐下，佣兵原想只放下葛尼丝，可仅仅是弯腰的动作便连累赖利跟着银龙倒下，两个大活人软绵绵的瘫在火盆边。葛尼丝四仰八叉像是死了，赖利挣扎了几下，始终没本事起来。
杰克明明离的很近，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冷漠，既不去扶也不喊，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精灵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倒下的同伴那儿，抬着头目光向上，法师对研究立柱顶端的龙形雕刻更感兴趣。
等克里斯蒂娜跑着过去分别扶起两人，帮他们背靠立柱坐好，法师才凑过来。
“你们没事吧。”
话里的惺惺作态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来，克里斯蒂娜一脸嫌恶的瞪着他，直到杰克知趣的退后。
就算没有圣水，驱魔也必须进行了。精灵一左一右握住了银龙和佣兵，大地之母回应了她，在被遗弃的地下墓穴温暖了精灵的心，但克里斯蒂娜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地母的爱意传递出去，分享给朋友们。
为什么？她看着赖利，又去看银龙，佣兵还能勉强睁眼，努力对她笑。葛尼丝受伤最重，脸不是白，而是渐渐变成了灰，愈发衬托出了嘴唇的紫。
杰克拍了下她的肩膀，克里斯蒂娜头也不回，几乎是咬着牙齿说：“你想干吗？”
“他们是中了诅咒，小姐。”杰克不以为忤，真乃大人大量。
“什么？”邓肯明显被吓了一跳，他早结束了咒骂叛徒国王骸骨的行动，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旁边。
“我是说，他们，”杰克转向矮人，“你们中了诅咒，而这种诅咒正在慢慢的杀死你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无解的困局
“天堂？”纳索姆把匕首捏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想要找出哪怕一丁点“神圣”的迹象。
矮人手普遍比人类粗大，因此匕首的握把和刀格都比纳索姆平时见过的要大些。矮人特有的符文刻在刀身，她反正也看不懂。研究了好半天，女佣兵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除了会说话之外。
“因陀罗？”纳索姆首先想到的是印地的神明。
“那是谁？”
“阎摩？”
“谁？”
女佣兵翻了个白眼，懒得问了，她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信仰。挖坟的勾当都干得出来，她心里哪儿还容得下神？武器是个好武器，就是太啰嗦了。
奥拉仍然没醒，为了照顾女矮人，纳索姆随手将匕首放到地上。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竟然放不下去，匕首像是粘在了手里。
说粘着也不对，佣兵用左手帮右手脱困，结果匕首又缠上了左手。总之不管女佣兵如何做，哪怕站起来用力甩，甩到胳膊快要脱臼，会说话的匕首仍然拒绝离开。
“小姐，你这是忘恩负义。”
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少了调侃和油腔滑调，冷冰冰的如同刀刃本身。
“难道你要我拿着你一辈子？”纳索姆也算是见多识广，她克制住内心的恐慌，越不了解对手就越要冷静。
“人都会死的，莫非你要跟我进棺材？”她说到了匕首的痛处。
“嗯……”那把武器沉默了，像是陷入了沉思，“在我找到其他满意的主人前，就是你了。”
纳索姆唯有认命，她把匕首放到随身带的包里，这回神奇的兵器乖乖躺了进去，没再抵抗。
“呃……”
奥拉发出了声模糊不清的呻吟，纳索姆这才发现女矮人脸色差到不行。她伸手试了额温，像是发了高烧。
受伤了？那血呢？
矮人总喜欢穿厚重的盔甲外加衣服，要查看伤口必须脱下来才行。外面这件罩袍太碍事，干脆割开得了……等她反应过来手里拿着什么已经太晚了，多嘴的匕首又开了腔：“小姐，我认为你的矮人朋友没受伤。”
“妈的，你这破铜烂铁还以为自己是医生？”当女佣兵的人怎么可能嘴巴干净。
“她是中了诅咒，还有，我是有名字的，请不要叫我破铜烂……”
佣兵把匕首丢进包里，隔着几层皮革和吃的喝的，匕首的唠叨发不出来了。纳索姆抱着手拿奥拉看了半天，矮人难受的一直在哼，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纳索姆推了奥拉几下，下手扒开眼皮，都没办法弄醒。
比起受伤，这确实像是中了邪。
“好吧，到底是什么诅咒？”女佣兵只好又从包里掏出匕首，放到了脸前，既然是对话，人都习惯性看着“对方”。
“哦，这位小姐现在想知道了？”该死的杀人凶器竟然卖起了关子。
纳索姆立刻做出要把匕首塞回去的动作，不出所料，匕首连叫带喊的乖乖投降。这玩意儿可是会说话的，那插在一具白骨上憋了这么多年，肯定快闷死了吧。
所以谁更需要谁？女佣兵意识到自己才是占优势的一方。
“是亡灵诅咒，小姐，所有呆在这里的人，嗯，我是说曾经呆在这里的人都死于这种诅咒。”匕首顿了顿，好像它是看过了奥拉才接着往下说，可惜一把武器没法做出动作和表情，以上都是纳索姆的想当然。
“没猜错的话，你这位朋友肯定被幽灵抓到了，把诅咒也传染给了她。”
“那怎么办？”
中邪比被砍一刀都麻烦，受了伤只要不死都能想想办法。可是中了诅咒又该怎么办？
“消灭城里所有的亡灵。”
匕首很痛快的给出了答案，和纳索姆想的差不多，毕竟诅咒是由具体的人发出，只要干掉那个人诅咒便自然解除。
“怎么消灭？难道一个个去砍？”想到神出鬼没的死小孩她就头痛。
“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明显又是语言上的欲擒故纵，女佣兵拒绝接腔，在经过了难堪的沉默后，杀人凶器被迫继续。
“诅咒是国王发出的，要由他来解除才行。”
“这国王也是个死鬼吧。”
“没错。”
“那我该去哪儿找他？”
“找到了不少东西，但是解读需要时间。”杰克指着脚边一摞书，都是他自个儿从王座后的寝室里搬出来的。没人能帮忙，连邓肯都撑不下去了，矮人加入了赖利和葛尼丝，成为靠在火盆边的三人之一。
“我们先把他们带出去，然后尽快离开吧。”克里斯蒂娜看着东歪西倒的伙伴们，心想怎么才能靠自己和法师两个人把他们抬出去。路上还要担心幽灵冒出来趁火打劫，不过法师不是能让人变轻吗？她想起在血海沉船时艾米莉施展的手段。
“我们恐怕哪儿都去不了，小姐。”法师毫不客气的否决了精灵的提议。
克里斯蒂娜觉得自己明明说的很对，杰克却只管摇头，弄得她很是恼火，于是接下来的话便带了两分尖酸。
“怎么？嫌背男人太累了吗？那你可以去抱着葛尼丝的嘛……”
“不是这样，小姐。”法师还在摇头，精灵更怒了。
“什么不是！”她提高了音量。
“我是说，我们没法回到上面去。”杰克指着天花板，那意思再清楚不过。
“哦……”克里斯蒂娜被噎住了。
做为跟着全帝国数一数二的法师混了整整十年的人，无需杰克过多解释她也想得明白。葛尼丝把大家带下来的传送术，杰克多半施展不了。而法师的后续解释也证明了这一点，杰克第一无法保证百分之百传送到地面，很可能会卡在岩石里，就像邓肯担心的。第二，就算能上去，杰克也没办法带这么多人，必须有人留下等着。
最遭的是，再次接人，起码得等杰克背过书好好睡一晚。
“那我留下。”圣骑士总这么先人后己，如果其他伙伴在听的话，没准会很感动的。然而只有杰克听到了精灵在说什么，受了伤的三人靠着柱子，昏到不能再昏了，葛尼丝都说起了胡话。
“小姐，我觉得这种诅咒很可能是针对地点，而非被幽灵打到才会有。”法师指着骷髅国王，“我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他怎么死的，那么……”
“说的没错。”一个绿色的头颅浮出地板，出现在精灵两腿之间，听声音看长相，竟然是个男人，男矮人。
克里斯蒂娜踩下去的那一脚，纯粹是出于女人的本能。
第一百三十九章：死国王
她没心思也没可能在战斗中去仔细瞧幽灵长什么样，克里斯蒂娜只有个大概印象，出来攻击的矮人亡魂似乎都是女性。
和传闻的不一样，女矮人其实不长胡子，男矮人才有，两性间的差异比人类大多了。例如这位从地板下冒出来停在她两腿之间的幽灵，就有着直达及胸口的长须。幽灵并未张牙舞爪索人性命，反而自我介绍是国王，因为被克里斯蒂娜踩了一脚，他的脸略微变形影响了表达，只能勉强听懂。
“很抱歉我的人民攻击了你们。”死掉的国王道了歉，只是声音太过空洞，犹如听一盏破钟被反复敲响，震的听者心悸耳鸣。
法师拦下了想要跳出去攻击国王的精灵，他有话要问这个死鬼。
“你就是国王？”扎克问道。
“如假包换。”死鬼国王挺起了胸两手叉腰，架势十足，“在你们面前的是激流氏族第23代国王，比尔博·激流。”
“23代？”这次换成克里斯蒂娜提问了。
“诶，是的，尖耳朵小姐。”
克里斯蒂娜直接笑了，笑容很刻意，精灵从刚开始就对死鬼国王印象不好。
“看来你这个家族都短命的很呐，陛下。”圣骑士说着剑刃上便冒出了蓝光。
“不死幽灵除了满嘴假话还会干什么，让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吧。”双手举剑过头，她真像个发出死刑宣告的审判官。
关键时刻法师又一次挡住了精灵，克里斯蒂娜咬咬牙，被迫放下剑。
“这里的矮人打了太多仗，不能用普通矮人的标准评判。”扎克忍着对白皮的厌恶，跟克里斯蒂娜说起了悄悄话。
激流氏族的实际情况精灵不明白，他翻过两本书大概了解这边矮人过得有多惨，年年打仗年年死人，最操蛋的是没援军。矮人的书里提到了“大灾变”，扎克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概念。但所谓的“大灾变”隔绝了矮人氏族之间的联系，让激流氏族孤悬域外苦撑到覆灭。
黑暗精灵贵族从不带头冲锋，这跟族群自私自利的品性有关。矮人则正好反面，有头有脸的人物恨不得每次小战斗都冲在第一线。
这导致矮人贵族伤亡率居高不下，包括国王都很难活到自然死亡的岁数。
“你穿红袍的朋友说的没错，听听他的话，尖耳朵姑娘。”看来死亡也提升了听力。
“既然你是国王，那你就得对我朋友们受的伤负责。”精灵手指躺在火盆边的三人，“难道攻击他们的不是你的人民？”
“这一点我不否认。”国王看向精灵指的地方，好像才注意到被圆柱围成的大厅里还有别人。
国王“走”了过去，跟别的幽灵比起来，这位仍然保留了完整的四肢，但那看似沉重的铁靴踩到地上，却发不出什么声响。克里斯蒂娜本想要阻拦的，可国王“走”的太快了，一下子就到了邓肯旁边。死去的国王叉着腰拿酒鬼看了好半天，而对佣兵和葛尼丝都是一晃而过，明显对同胞更感兴趣。
“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还能见到别的氏族的矮人。”他大发感慨，半透明的手摸着半透明的胡须，仿佛他还活着。
见对方没有恶意，克里斯蒂娜犹豫了会还是收回了圣光。扎克都说了没本事把大家带上去，那想要救人，就得指望国王了。
“你能帮帮他们吗？”比起堂堂氏族之主怎么都是短命鬼，以及为什么国王的幽灵没得失心疯等等问题，克里斯蒂娜更关心这个。
“我可以试试。”国王说完抬起了手，随着幽灵的动作，克里斯蒂娜又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声音——骨头一块块往地上掉，“噼里啪啦”的像在下雨。
“杰克！”精灵大叫，法师闻言马上靠近圣骑士。
三具白骨组成的傀儡出现在大厅一角，最高的那个头都顶到了天花板。
“别紧张，尖耳朵小姐，你觉得我搬得了他们吗？”国王半蹲下去，用半透明的手拾捡地上的一块碎石子，细小的石块毫无停滞的穿过了手掌心。
“幽灵没办法握住任何东西。”这回他的声音听起来总算有了点感情。
“我们会照顾自己人，叫你的骷髅走远点。”精灵一口回绝了国王。
幽灵摊开手，并不介意。扎克可惨了，克里斯蒂娜说的“我们”肯定包括了他，众所周知，无论种族法师都讨厌干体力活。
“你可以留着她，小姐，我向你保证没有死人会来这个祭坛。”
匕首喋喋不休，纳索姆则是根本懒得理，她找到了几杆无主的长矛和一面由硬皮革做成的旗帜。地下城里很少有风，非得想让对手和自己人都看到的话，那旗帜就只能用硬邦邦的材料了。这很好，女佣兵没法想象有哪种布料可以保存这么长时间。
矮人力大，能轻松使用全金属长矛，人类可不行。纳索姆因此得了便利，不然手指粗细的木杆即使没有腐朽，也承受不了奥拉的体重。她拿匕首把硬皮切成合适的大小，又用带来的绳索捆住长矛杆，做成一副简易担架。
对抗幽灵时匕首充当指挥，像个将军。切割皮革时匕首抱怨个不停，像是长舌妇。要不是行商卖的短刀不实用，长剑又不适合干这个，她真不想把说人话的怪东西掏出来。
纳索姆拖着奥拉往担架走，矮人的体重把女佣兵压到憋红了脸。在这个过程中匕首依然闭不了嘴，天知道它在地下城是不是憋疯了。翻过来覆过去，匕首都试图说服女佣兵把矮人留下。
留下奥拉？哈！想得美！纳索姆不会丢下朋友不管的。
女佣兵好容易才把比自己重很多的女矮人放到担架上，又捆住奥拉的腰防止她滑下去。等干完了活，贴身的衬衣都湿透了，由于之前把皮夹克点燃丢出去，少了件外套的她突然感觉到了冷，而且很快冷到了发抖的程度。
地下洞穴不该有大风，况且她身处四座火盆之间，怎么可能觉得冷呢？脑子想的明白，身体却不听使唤。
寒意向全身扩散，比最烈的酒都厉害，纳索姆从包里翻出之前买来的白袍裹起自己，只露个脸。即便如此仍然感觉不到温暖，寒冷直从骨头里往外冒。
女佣兵伸手摸了下额头，热的烫手。纳索姆明白了，打倒了奥拉的诅咒也找上了她。
“我该怎么办？”她唯有向匕首求助。
“杀了国王。”
答案早已给出。
第一百四十章：催眠
变形面具是狄宁给的礼物，有了这东西不需要再把宝贵的精力花在记忆无关紧要的法术上。戴好之后理论上从人到精灵到矮人乃至巨魔，兽人，地精，都可以变，只要心中想想要变的对象即可。但缺点也很明显，高级幻术并不能真正改变身体，扎克仍然是个比人类女性都矮半个头的黑暗精灵，别说抱赖利，真像精灵讽刺的选择葛尼丝，他也抱不动。
幽灵国王在前面带路，扎克在后面两手并用拖着邓肯——他真的抱不动。精灵这会刚把赖利扛进去，正在回头去找葛尼丝的路上。两人相遇，精灵看他的眼神中那股轻蔑根本藏不住。
是啊，她被人类养大，最喜欢那种大块头满身满脸绒毛的野人，干脆将来找一个压死她算了。累出了汗的法师没力气反驳，只能在心里想想过瘾。
等把邓肯放到赖利旁边躺下，扎克已是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倒靠着墙大口喘气，根本没心思去管同伴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会不会硌得慌。心脏砰砰砰的快要跳出胸腔，两条胳膊软的像是刚出炉的面包，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累过。
幽灵国王突然出现在扎克面前，离鼻尖三寸不到，法师能隔着国王的脸看到对面墙上的挂毯。
“你是个施法者。”国王一开口，嘴里就传出了股让人汗毛竖起的寒意，显示了他和外面的幽灵其实没什么不同。
“是的。”扎克尽可能在不露怯的情况下把头往后仰，直到抵住墙没法动。
没有瞳孔的眼睛审视着他，绿莹莹的幽光把扎克都晃晕了。距离太近法师退无可退，如果国王出手伤人，扎克能用的法术不多，但不是没有。黑暗精灵随时处在防御状态，虽然之前他防备的对象是同一个队伍里的队友。
时刻准备和“自己人”翻脸算是老习惯了，然而等他快速在脑中把能立刻施放的法术过了一遍，却发现没一个能有效对付死灵。
他需要圣骑士，但圣骑士还在去抱龙小姐的路上。
“你可以不要靠那么近吗？”既然法术无效，便用言语，扎克希望这死灵别失去理智。
“真是抱歉，我已经太久没接待过访客了。”国王往后退了两步，仍保持在触手可及的范围。
幽灵又拿着扎克看了好一会，扎克发誓国王眼中透着股难以抑制的饥渴，听说某些幽灵会夺占生者的躯体来复活……恐怖故事加剧了紧张，扎克好几次想要先下手为强。
终于，死鬼国王放过了法师，转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只是他的“走”非常邪门，一会出现在天花板，一会又钻进了墙里。
这个房间扎克刚才就搜过一遍，把短时间内能找的书都拿了，由于太过匆忙打翻了不少瓶瓶罐罐，希望国王像个寻常死人那样，别太介意。
“你就不能把墙上的毯子扯下来，给他们当被子吗？”精灵怀抱着死人一般的葛尼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
白皮连气都不喘，还有闲心指责扎克。有时候，如果白皮没那么多话，扎克也许会喜欢她也说不定。
等把昏迷的同伴安置好，国王指挥扎克从角落的柜子里找出了块大骨头，要他磨碎了掺进水里给同伴喝下去。
“等等，这是什么？”克里斯蒂娜直皱眉头。
精灵担心这是块矮人的骨头，如果不是，那便是老鼠的骨头，反正都很恶心。
“龙骨。”国王嘿嘿的笑着，不比他的死鬼女同胞笑的更好听。
“能干吗用？”扎克倒不是关心同伴，只是纯粹的好奇。黑山的红龙是他这辈子见到的第一头龙，而银龙小姐嘛……黑暗精灵把那个半龙半人的恐怖景象从脑中丢出去，还是继续当葛尼丝是个人好了。
“红龙的骨粉能维持体温，我们都是拿来放到肉汤里。”幽灵像厨师在为顾客介绍一道菜谱。
得知不是矮人的遗骨，圣骑士便跨过了道德障碍。克里斯蒂娜要扎克立即照做，自己则从墙上扯下毯子盖住了朋友们，弄完了才想起来跟国王说“请别介意”。国王回答的声音毫无感情起伏，似乎真的无所谓。
法师用精灵给的小刀从骨头上刮了不少粉末下来，统统倒进找来的锡杯里。
“没了。”克里斯蒂娜晃着酒壶，之前邓肯为了取暖，竟然把几个人的份全喝了。
“我这里多得是。”
国王又成了救星，这玩意儿确实比酒禁得住放，扎克搜刮房间的时候都忘记了。
根据国王指引，精灵掀开了墙上一处挂毯，毯子之后嵌有木架，里面塞满了酒瓶。她拿起一瓶摇了下，液体来回搅动的脆响清晰可闻，在这死气沉沉的鬼地方，简直称得上悦耳了。一不做二不休，她扯下了毯子丢进壁炉，在扎克帮助下升起了火。等把房间里的铁锅加上去，洒进酒里的龙骨粉散发出了股怪异的香气。
不管有效没效，给三人喝完掺了龙骨粉的酒后，他们至少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体质最强的邓肯甚至出现了苏醒的迹象。对于葛尼丝又是种同类相食，不过事急从权，也没有办法的办法。
“好冷啊。”克里斯蒂娜突然说了一句。
“我也是。”扎克接了话，其实他从进到这个房间后就一直觉得冷，之前法师以为是拖着矮人出了太多汗导致的，可是精灵气都不喘怎么也会觉得冷。
“那你们也喝一点吧。”
国王像是随口说说，两人并未多想，温酒取暖本就是冒险者的常识。扎克和克里斯蒂娜分了锅中剩下的酒，每人都喝了些。
“啊……”精灵伸长胳膊打了个大哈欠，一贯警惕的她顺势趴倒在篝火边睡着了，白金色的头发被火光映衬着，亮的耀眼。
美人虽艳，扎克也无暇欣赏，眼皮沉重到连法师也抵挡不住，“咕咚”一声倒在地板上。他最后的记忆是幽灵国王飘到精灵身边，伸手去摸克里斯蒂娜的脸。
第一百四十一章：生与死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最主要是凉爽。自从离开黑山，没有哪个晚上不是汗流浃背醒过来，头昏脑涨坐着发呆。黎凡特太热了，热的克里斯蒂娜发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场冒险。
然而这只能想想罢了，等找到神锤，保住圣城，还要回卡拉兹-卡拉克把神锤交给恩格里姆，然后再带矮人的援军去法兰克……
全世界都等着你拯救，尖耳朵小妞。
有时候梦就这么神奇，你甚至可以在其中抽空考虑问题。然而一旦梦过于和现实接轨，那便意味着即将醒来。
她醒了，眼睛对着火光永远照不到的洞顶。她之所以知道是洞顶，因为黑暗视觉看得到某些下垂的尖角，那是石笋。精灵的反射神经比人类敏锐，在睁眼之前她已经感觉到了捆住手脚和腰的绳索，出于女人的自我保护，她多花点时间去感受了些别的，比如衣服有没有被脱掉。
万幸的是，虽然盔甲被除下了，但武装衣和裤子都在。
该死的，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一个幽灵！百岁出头的克里斯蒂娜还很年轻，很容易陷入那种推脱责任的怪罪，把怨恨全发到法师头上。但她的经历远比普通精灵复杂的多，也就成熟了那么点。比起怨天怨地，搞清楚状况更重要。
精灵唯一能确定的是没离开刚才那座建筑，对坏人来说时间不可能够。既然看得见洞顶，那多半是在楼上了。洞穴里只有高处和两个洞穴之间的通风口才会有风，这是在她在卡拉兹-卡拉克学到的。
大家又在哪里呢？在尽可能不引起关注的情况下，克里斯蒂娜慢慢转头把周围看了个遍。赖利和邓肯在她左边的地上，被捆的像是熏火腿，背后传来的冰冷和坚硬也让克里斯蒂娜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一张石桌上。
而眼角的一抹红应该是杰克了，她努力向下勾起头，侥幸是不存在的，法师被塞住嘴双手捆在背后，甚至蒙上了眼睛。在这种情况下仍能施法的人，克里斯蒂娜只认识艾米莉一个，从这些天跟杰克相处的经历看，红袍法师没那么大的能耐。
葛尼丝呢？等把头转到右边，答案便揭晓了。葛尼丝跟她一样，也躺在张石桌上，捆葛尼丝的手段比捆她的夸张的多，杰克也不能比。
绑住大家的都是麻绳，绑葛尼丝的链条是铁的，不对，铁不会是这种颜色更不会反光。她想起了号角堡，推测那是秘银锁。
看来对方知道了葛尼丝的底细，才会如此大刑伺候。除了她之外，只有邓肯在哼哼，应该是快醒了，刚才看杰克时，法师似乎也动了下。赖利和葛尼丝睡的像是死猪，如果不赶快醒来，可能真要成死猪。
克里斯蒂娜转过脸，幽灵国王就停在她头顶，面无表情，像个平常的“死人”而非渴望活人血肉的厉鬼。
“你醒了。”国王说道。
精灵瞪着幽灵，她没被堵住嘴，这将是死鬼犯得最大的错误。然而没等她开口，国王便先说了。
“小姐，你应该知道光靠祈祷只能驱逐孤魂野鬼才对吧，我以为你懂的……”难得一见的，国王为了嘲弄精灵也为了显得自己和他口中的“孤魂野鬼”不同，竟然显露出了一丝笑意。
死鬼国王说的没错，克里斯蒂娜放弃了孤注一掷的念头，刚才之所以冲动完全是慌了神。只靠嘴不动手的祈祷即使伤到国王，也最多让他不能动弹一小会儿，没人配合最终仍会失败。
“嗯……”邓肯哼出了声。
“邓肯！”克里斯蒂娜扭过头大叫，“醒醒！醒一醒！”她已经是扯着嗓子喊了。
“怎么，怎么了？”矮人的体质真的不一般，酒鬼奇迹般的醒了过来，矮人抬起头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迅速意识到了自己身负绳索的困境。
“邓肯，你……唔，唔……”
因为被猛地捂住了嘴，克里斯蒂娜接下来的话全变成了哼哼。
“我早告诉你了，小姐，我没办法握东西，所以我有帮手。”国王的声音里有遗憾的成分，不知他是觉得克里斯蒂娜太蠢呢，还是因为目睹一位漂亮姑娘被体型硕大的白骨傀儡堵住嘴巴而于心不忍。
“有什么冲我来，你个白痴！”作为现场唯二清醒的人，邓肯岂能不帮，可惜他的支援也仅限于喊叫了。
邓肯死命挣扎，不惜伤到鼻子也要朝着精灵的方向滚。幽灵的帮凶远不止一个，邓肯新出现的傀儡抓住提了起来。等被举到了高处随着视野变换，酒鬼矮人意识到这个位于楼顶的平台没有扶手，而离地面的距离很高，能够俯视全城。
傀儡抓着邓肯一步一摇晃走到了边缘，那具由无数碎骨头组成的手臂把矮人拎了出去，邓肯整个人都悬在外面。
“你这混蛋死鬼，靠木偶杀人算个矮人吗？！”邓肯看清了飘在克里斯蒂娜头上的幽灵，言语的攻击终于找到了对象。“放我下来，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哦？你要我放开你？”幽灵国王话中的恶意足以冻结精灵的血液。国王说话时就没看邓肯，只看精灵，幽灵在拿邓肯的性命做要挟。
她不仅说不了话，在这只白骨之手的压制下，连摇头都做不到。
国王欣赏了一会克里斯蒂娜的挣扎，享受着她的痛苦，等感到满足后，国王让傀儡放开了精灵。
“住手！不要！”她马上喊。
“你是要我别丢下他吗？”国王忽然飘向邓肯，悬空而立，百米之下才是地面。
幽灵看着邓肯，死去的矮人看着活生生的矮人，那眼中的阴狠和妒忌即使不说话也感觉得到。
“……你不要把他丢下去！”精灵的声音经由微风，在洞穴顶部的石笋中来回传递，走了很远。
“诶，给我闭嘴！我才用不着一个尖耳朵给我求情。”邓肯尽了最大努力回瞪国王，幽灵的眼睛没有瞳孔，与之对视非常难受，可矮人仍然不甘示弱。
“把我丢下去啊，你个该死又不死的！”他大吼，声音同样传递出去很远，这座城实在太空了。
矮人绝不屈服，就算是个酒鬼，就算是被逐出家族的浪荡仔，邓肯依旧是个矮人。
这回，幽灵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容中有着难以掩饰的伤感，国王又飘向了克里斯蒂娜。
“你保证不会用那些该死的祈祷来烦了我吗，尖耳朵小姐？以圣骑士的名义。”他问。
“我保证……”精灵咬牙切齿，她没想到区区一个死鬼能懂这么多，光是看盔甲就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很好。”
国王有令，傀儡转过身，把邓肯丢到了赖利旁边，像是丢堆垃圾。尽管摔得很疼，矮人也一声不吭。
被用来当做人质胁迫女人就范，简直是奇耻大辱，邓肯非得报复不可，这回他明智的闭上嘴，开始观察周围有什么能帮自己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生与死之二
“一头龙，嗯……”幽灵上下摇晃着头，“很好，很好。”
一连说了好几次，显然是非常满意。
而做为被点评的对象，葛尼丝一直醒不过来，克里斯蒂娜只能理解为是受伤太重。她把龙类的极限想得太高了，不过换做普通人被幽灵几次穿身而过，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尽管没搞清楚国王怎么识破银龙身份的，不过这不重要，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脱困。趁着幽灵注意力全在葛尼丝身上的功夫，克里斯蒂娜再次转过头去看邓肯。刚巧矮人也在看她，好像还离的近了一点。
酒鬼涨红的脸是努力过的明证，而矮人的顽强将持续到生命最后一刻，邓肯绝不会认输。精灵不敢说话，国王的傀儡无处不在，关克里斯蒂娜看得见的便有四具。虽然这会儿像个骨雕，鬼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醒来。她只能使眼色，看看矮人又看看自己的手，意思是要邓肯优先松绑自己。
我可是对付死人的专家，精灵希望矮人立刻照办。
只可惜邓肯有别的想法，矮人的目标是在精灵躺着的桌子底下。骨头傀儡厉害是厉害，可是走到哪儿洒到哪儿，掉落的部分里总会有一些特别尖锐的，这便是邓肯脱困的指望。
对于精灵小姐的眼神嘛，他选择性忽略了。邓肯的记忆停留在倒下之前，对他来说，之后发生什么都怪尖耳朵不争气。
法师？那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总之，精灵黑锅是背定了。
以矮人的标准，邓肯称得上悄然无息，可那是矮人。在克里斯蒂娜耳中，邓肯所谓的悄悄滚动和跺着脚走路没区别。但国王看葛尼丝看得入了迷，要不是和矮人打过太多交道，明白像自己这样的女人绝对引不起矮人兴趣，她都要觉得国王对葛尼丝起了歪念头。
或许打坏主意可能还好些，那能为她争取更多时间。石桌，捆住的四肢，这不是祭品又是什么？
想到会被匕首穿胸落得那个孩子的下场，克里斯蒂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头银龙，嘿嘿，帕拉丁会很高兴的。”国王看似自言自语，可他说着说着又往克里斯蒂娜这边看，为了不暴露邓肯，精灵只好也去看他，跟幽灵大眼瞪小眼。
“我以为矮人都崇拜莫德尔。”精灵开口了，上来就指责对方背叛了熔炉之父。
国王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单调，但她打赌像这样困在地下许多年，又没发疯的幽灵一定憋了很多话要说。即使指责人类小贼，说对方不信地母都能引出一大堆的辩解，何况以食古不化著称的矮人。
她猜对了，国王不再围着银龙飘来飘去，而是转过身死盯着她，越愤怒便越在乎。
“你就是矮人的叛徒。”精灵唯恐国王不发火，又补了一刀。
“叛徒？！”幽灵握起了拳头，“叛徒？”他的话里充满了难以自信，还有点委屈。
“尖耳朵懂什么叫做背叛？一个只会逃避责任，不高兴时便远走高飞的尖耳朵，知道背叛代表着什么吗？”
“……”克里斯蒂娜无言以对，她读过帝国写的历史，对于这边大陆的人，精灵是在大圣战的关键时刻就溜号了。她本人生在那个族群，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西方同胞确实没跑，但现在不是讨论历史细节的时候，况且把同族最后家园的位置暴露给死人，也未免太不明智了。
不过她猜对了，国王陛下确实憋了很久，到了精灵稍微一挑逗便喋喋不休的地步。
“……我们替那死掉的至高王顶在矮人帝国的最东边，整整两个千年。而其他氏族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哼……”
“他们嫌这里的矿脉成色不好，不愿意留下，不仅不留，还唆使我们也跟着搬家。”
“搬家？”幽灵提高了嗓门，而当他这么做了，精灵的心跳也跟着加快，毕竟这也等同于一种幽灵的嚎叫。
“搬去他们的大山里，给他们当便宜劳力吗？想得美！激流氏族永不放弃，这里埋着我们的先祖，埋着至高王和他的儿子……”
“啊？”克里斯蒂娜听得叫出了声。
“是的，尖耳朵小姑娘，此地安葬有矮人正统的王，而非那个躲在人类城堡后面，把头扎进雪山里的恩格里姆！”
那这里有卡拉斯神锤吗？类似这样的蠢话精灵当然不会问，她旁敲侧击：“我以为至高王和他儿子死在了黎凡特的巨人手里。”
“哼！”幽灵不屑一顾，这回答和一瞬间的做派还挺像活人。难怪总是说，幽灵有时候无法分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这种混乱终将引发癫狂，成为看见生者便攻击的厉鬼。
尖尖的耳朵已经听到邓肯的动静，根本不用看，听觉过于敏锐的器官便会将矮人队友的一举一动全告诉她。
邓肯喘气的频率比刚才慢了，并且发出了类似于屏住气的哼哼唧唧，多半是找到了割绳子的东西。
我得向这个死人问更多的问题才行，精灵想要给邓肯打掩护。
“那既然如此，外面关于至高王死亡的故事都是你们胡编的咯？”
没什么比质疑诚信对矮人更有杀伤力的了，死鬼又一次恶狠狠的转过头，眼中的绿光亮到如同两团鬼火。
“胡编乱造？”
不知是不是每个幽灵都这么喜欢重复别人的话，反正国王很喜欢。
“激流氏族从不说谎！！”他仰起头对洞顶大吼，克里斯蒂娜的脸变得惨白，像是有人在捏着她的心脏掐着她的脖子，不给她呼吸。
“……我们从来没说过谎。”经过了一阵歇斯底里，国王找回了平静，也让克里斯蒂娜能稍稍喘口气，不至于在亡灵啸叫下窒息而亡。
“就算是改信了白金龙，唯一的真神帕拉丁，我祖父也向卡拉兹-卡拉克派去了信使，请求他们理解。”
“跟你同来的那个矮人是至高王的手下吧，我看见了他的徽记，认得出来，因为当年就是我……”
后面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精灵看见邓肯从桌下钻出，直取幽灵国王，手里握着被自己祝福过的斧头。
“先放了我啊，白痴！”克里斯蒂娜快被鲁莽的矮人给逼疯了。
卡拉兹-卡拉克的邓肯一头撞向激流国王，以一个矮人的方式。
第一百四十三章：生与死之三
矮人都是熟练的战士，比人多出的几百年时光足以让一个笨蛋都能磕磕绊绊混成大师。除了某些特别的笨蛋，那种人无药可救了，克里斯蒂娜觉得邓肯绝对是其中之一。
毫无必要的战吼暴露了企图，蛮勇的冲锋则不适合用来对付幽灵，真是蠢透了，难道死人会害怕吗？
她被捆着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去看邓肯创造奇迹。国王就在精灵眼前和邓肯擦身而过，不，应该是“穿身”而过才对。惨遭幽灵穿刺后，邓肯强撑着往前走了十几步才倒下，不知这算不算奇迹。
“邓肯！！”
克里斯蒂娜也只能叫了，否则还能干吗？
这声喊惹得国王看了她一眼，仅仅一眼而已，假如精灵动得了，怎么可能干看着同伴倒下。失去了威胁的尖耳朵只是个待宰羔羊，从国王排列的顺序看，精灵应该在葛尼丝之后。邓肯直挺挺的倒地后连起码的动静都没有了，克里斯蒂娜悲从心来。她不喜欢邋遢的酒鬼，但更痛恨同伴倒在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国王没精灵那么多想法，死灵向来缺乏活人的感情，况且按照国王的说法，即使他活着对同胞可能也没多少念想了。半透明的躯体再次浮到银龙头顶，这回他看向天空，也就是洞穴的顶部，两只手臂齐齐举起，克里斯蒂娜听到在他念着一个名字。
“帕拉丁。”
原来自己和银龙是要献给龙神的，不知她何德何能成了跟银龙一样资质的好祭品。不像别的伙伴都绑起来丢在旁边，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还可以仿效邓肯想办法解开绳子。克里斯蒂娜正绞尽脑汁的想一个无中生有的脱困之法，国王那边已经停止了念诵龙神的大名，飘在半空的幽灵放过了银龙，落在倒地不起的邓肯身边。
克里斯蒂娜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没猜错。幽灵再度钻到了邓肯体内，这次却没有出来。经过了一阵让人牙颤的抖动和抽搐，矮人背对精灵站了起来，等转过身，那双眼睛泛着绿油油的磷光，酒鬼被幽灵国王给附体了。
在紧张的吸了口气的同时，克里斯蒂娜也松了口气，如此矛盾的心理跟以往的经验有关。幽灵无法附体死人，非得活人才能被附体，这至少说明矮人没死。
可是国王想利用邓肯要做什么？他不是有那些巨大的骸骨傀儡吗？
国王以邓肯的声音命令了其中一个傀儡，再次重回**的新鲜感让幽灵更愿意用活生生的腔调说话，而非通过死灵之间的秘而不宣。毕竟曾经是个国王，还是很喜欢用嘴巴来发号施令。
傀儡转身钻进岩壁中凿出的过道，听声音是下了楼，照旧一路泼洒碎骨片，可惜没半块落在精灵旁边。即使有，克里斯蒂娜也没机会了。强夺了邓肯的身体后，给了这国王远比幽灵要丰富的情绪和更好的精力，他来回围着两个女人打转，看看克里斯蒂娜，又看看葛尼丝。
精灵见他兴奋的直搓手，鼻翼一张一合，眼中的幽火越烧越旺。再一次的，若非知道矮人种族不会对自己这样的女人感兴趣，克里斯蒂娜都要想到别的了。
“完美的祭品，龙神会很满意的。”国王又用邓肯的嘴巴说话了，他果然很难憋住，非得把受害者当成聊天对象。
而克里斯蒂娜不得不接腔，她总要争取时间，或许再多拖一会，地上躺着的杰克和赖利就会醒过来。
“把我们献给他，然后呢？”对于可能产生结果，除了厌恶，克里斯蒂娜也有些好奇。
“龙神将复活我等，重塑激流氏族。”国王的喜悦溢于言表。由于邓肯从没用过积极的腔调跟大家说过话，克里斯蒂娜眨了好半天眼睛才听明白。
“我记得你说你祖父那会，激流氏族就改信了帕拉丁？”圣骑士怎么可能有心思跟幽灵讨论历史，她只是不得不拖时间。
“是啊。”国王的口气显示他也没搞明白精灵怎么变得这么积极，关心起激流氏族的过往。
“这就是龙神保佑你们的成果吗？”手没法动，克里斯蒂娜只得抬起下巴，朝着国王扬了扬。
“那是因为我们没能通过龙神的考验，帕拉丁从不怜悯失败者。”
“你以为你们是第一个遇到老鼠……”
克里斯蒂娜马上打住，她那被连续的战斗和龙骨粉晃晕的脑袋里，终于想起了还有两个被拉下的同伴。这洞穴里哪来的**，说话大点声儿便传的到处都是，闻讯而来的奥拉和纳索姆搞不好是大伙儿最后的希望。
“我们什么？”
这回换成国王好奇了，克里斯蒂娜只能闭着嘴拒不回答，她真是太年轻，嫩的连岔开话题都不会。
“那就带着你的秘密上天吧，龙神会好好享用你和银龙的灵魂。”国王表现的极其洒脱。
“你怎么知道葛尼丝是银龙？”克里斯蒂娜又开了口，这问题她早想问了。
“咚……”“咚……”楼梯口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一人一“鬼”。
白骨傀儡的重量导致每踏出一步都能引起楼板的震颤，替国王跑腿的傀儡回来了，它不是空手而归。胳膊下面夹有两个人，是纳索姆和奥拉。她们耷拉着脑袋，身体随着傀儡摆布，多半也是中了杰克所说的诅咒。
事已至此，精灵再没心思隐藏脸上的震惊。
“我无所不知，从你们进入我的国度起，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中。”国王以邓肯的身体摆出了最得意的姿势，用邓肯的脸做出了最像坏人的表情。
傀儡把奥拉和纳索姆丢在国王脚边，国王连捆都懒得捆了，他弯腰在女佣兵身上摸索着，找出了把匕首。那不是纳索姆总拿出来玩的宝石小刀，而是之前插在矮人孩童胸口的符文匕首。
“让祭祀开始吧。”国王手握匕首，围着银龙兜起了圈子，不厌其烦的念着龙神帕拉丁的名字。
与此同时，克里斯蒂娜也在默念大地之母的圣名，她非得孤注一掷不可。不然便要坐视死鬼国王给葛尼丝胸口一刀。
然而国王比她动作快得太多，太多，也可能是龙神的教派没那么讲究排场。仅仅念过两次名字，绕着捆住银龙的祭台走了一圈，他便扬起匕首在精灵来得及叫出声前，往葛尼丝手腕上划了一刀。
“啊！”银龙小姐总算醒了，克里斯蒂娜不再孤单。
第一百四十四章：生与死之四
克里斯蒂娜心目中的第一战力和安全保障醒了过来，虽然是被迫的。受了伤的葛尼丝反应跟受伤的猛兽差不多，抬头怒视邓肯，凶狠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吞掉矮人。考虑到她的真面目，搞不好真会这么做。
然而很可惜，惊醒的银龙照样挣脱不开锁链，那是由秘银打造的刑具，精灵猜的没错。
“你这酒疯子，你……”葛尼丝瞪着穿了他人皮囊的幽灵国王，眼睛猛地再度睁大，看样子是识破了伪装。
“嘘，安静点，你越激动，血就流的越快。”
国王往下一偏头，银龙才发现血正从手腕的伤口哗哗的往外流。这家伙说的没错，确实越激动血便流的越快。她眼看着鲜血流进手腕下早已刻出的凹槽，再顺着凹槽往下滴，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滴答，滴答。”
她看不见，克里斯蒂娜可是听得见，这毛骨悚然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频率的加快则意味着生命在迅速流出葛尼丝体内。
“葛尼丝……”
克里斯蒂娜呼唤着银龙，让对方看自己，别去看被附体的邓肯。
“没事的。”
她像个安慰受伤小女孩的母亲，银龙深感震惊的眼神表明这种程度的语言安慰没什么效果。她很年轻，葛尼丝按龙类的标准算也是，跟她相比，银龙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没吃过亏。
葛尼丝还在挣扎，这让克里斯蒂娜耳中的“滴答”变成了“噼里啪啦”，无意义的举动再不停止，葛尼丝马上又会陷入失血导致的昏迷。
“葛尼丝！”这声喊惹得国王都转过来看，保持待命状态的白骨傀儡亦跟着主人起身，随时准备为之效劳。
“冷静点！”她无视幽灵国王，只看葛尼丝，希望对方能通过这么短暂的眼神交流明白点别的什么。
葛尼丝眨了下眼睛，停止了挣扎，也不知是听懂了明白了，还是因为失血过头提前进入昏迷。毕竟杰克有言在先，诅咒会缓慢的夺走受害者的生命，国王那一刀无非是加快了过程。
每个圣骑士都是大地之母的亲选，女神与冠军之间的连接异常紧密，直逼大主教级别的牧羊人。动弹不得的克里斯蒂娜只能祈祷，祈祷地母在这地下不知多少米的地方眷顾自己，眷顾自己的同伴。
祷告词尚未在心中念完，石桌忽然摇了下，克里斯蒂娜以为是幻觉，结果下一次来的更猛，把她甩到了桌边。不是被绳子捆住，她已经掉下去了。
“轰隆！”
这回不单是桌子，整座依托岩壁的建筑都跟着抖，由上方飘下的灰迷住了她的眼睛。随后而来的一次猛烈震动将她甩了出去，滚向法师。红袍杰克依然闭着眼睛张着嘴，像是在做噩梦。震动还在继续，每次都比上一次要猛烈。
“嗷！！！！嗷！！！！”岩石碰撞的轰鸣声中加进了些更恐怖的噪音，像是活生生的。
她听到了龙的吼叫，跟号角堡里那头蓝龙的叫声很像，也有点黑夜的感觉。难道是葛尼丝变回银龙了？克里斯蒂娜没浪费时间去判定。这座楼倒塌在即，而她的手脚仍被绳子紧紧捆住。
有了国王的经验，克里斯蒂娜用头去猛撞杰克的脸，想把法师叫醒。她撞得太狠，力气太大，竟然把法师的额头给撞烂了。
天呐！克里斯蒂娜惊得合不拢嘴，她都不知道人脸会这么脆弱，一撞就烂。等等……在那张裂开的人脸下面，又现出了一张黑脸，同时杰克的耳朵也在逐拉长，慢慢伸到了一把匕首的大小。
黑皮白发和红眼……可耻的叛徒！她认识这个人，在圣城罗马的妓院她就见过，这不是玛雅的弟弟吗？
“怎么了？小姐。”黑暗精灵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简单粗暴的手法给揭穿了。
“你是扎克，扎克·纳夏斯巴农，玛雅的弟弟。”克里斯蒂娜咬牙切齿，比起玛雅，这家伙一没忏悔过罪行洗心革面，二没认罪伏诛。反而逃脱了惩罚，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装模作样。
扎克在精灵的绿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他摇头苦笑，本想做点什么动作来着，旋即意识到他和精灵一样都被捆住了手脚。
一黑一白的精灵就这么躺在地上瞪着彼此，种族成见和个人间的恩怨让他们一时间都忽略了身下这座建筑即将垮塌的现实。
“嗷！！！”
嘶吼声再次来袭，这回，整座洞穴都开始了颤抖。大量的灰土和碎石由洞顶落下，像是一场泥石雨。
“小娜？！”
精灵听到赖利在叫她，佣兵终于醒了，也不知是诅咒解除还是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求生意志让他醒来的。
“我在这里！”她高喊，克里斯蒂娜本想让赖利先去救别人，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自己先恢复自由，再去对付那个幽灵国王。
除了克里斯蒂娜，伙伴中无一人有对付亡灵的手段。
剧烈的晃动让佣兵连滚带爬找到了精灵，若非这座建筑依附岩壁，许多部分又都是雕凿出来的，这么来回折腾早就跨了。
背后传来的割绳子的力道明显不如以前，诅咒果然没有消退，只是外部刺激太大弄醒了虚弱的佣兵。
“这，他是？”
等克里斯蒂娜恢复了自由，赖利本想接着放开法师，到这会儿他才注意到红袍杰克的与众不同。
“黑暗精灵？”赖利要不是太虚弱，可能已经拔刀相向了。
“黑暗精灵，高等精灵，黑的，白的，有什么区别吗？”扎克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他冲着佣兵举起被捆住的手腕。
“我是你们安全逃脱的唯一希望，快给我解开，你这蠢货。”没了伪装，扎克便也恢复了那种把人类当成低等种族的傲慢。
扎克说的没错，脚下的房子快倒了，踩着楼梯往下跑只会被活埋。赖利走上前，想要给法师松绑。
“等等，”克里斯蒂娜拦住了佣兵，尽管这会儿建筑物已经左摇右晃，人都很难站稳，但精灵也不想制造一个新的敌人。
“怎么保证你不会背叛我们。”克里斯蒂娜从桌边捡起了自己的符文剑，对准扎克的黑脸。
“我亲爱的老姐不能做担保吗？”黑暗精灵油腔滑调，说的克里斯蒂娜和赖利脸都拉了下来，对于黑暗精灵家庭成员的关系，地表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
“我保证不会背叛你们，现在，不想死赶快给我松绑。”扎克又举起了手。
符文剑割开了麻绳，克里斯蒂娜之所以如此做了，不是因为信任，只是别无选择。
第一百四十五章：生与死·完
黑皮叛徒确实没在获得自由后攻击人或者跑的没了影，但很难说是出于自觉自愿。因为克里斯蒂娜死盯着他，随时准备看到扎克要是只掏出一片羽毛就立马捅死，一了百了。法师能在紧急状况下用来防身的小伎俩她很清楚，不就是石肤术嘛。去年昆图斯·昆塔送的符文剑削铁如泥，现在手里这把也不会差。
我是先砍他脑袋还是先捅肚子，楼都快塌了，她还在考虑怎么弄死黑皮叛徒才好。
羽落术是脱险的关键，她知道，这种常识全都城的居民都知道。
没有谁能比法师更适合从百米的高度起跳并安然落地，类似的节目在首都法师塔成了老传统。多的是好奇的孩子和想看女士底裤的流氓在下面蹲守，他们从不会白等，时不时便会飘下那么一位法师来。有一半对一半的几率会是位女法师，运气好的话，会是个漂亮的女法师。
魔法血脉无论性别，不分贵贱，女性施法者多的快烂了大街。由于不是每件法袍都能做到贴身，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法袍下面还穿得严严实实，趁机满足了偷窥欲的闲汉多了去了。
“如果你非要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那我们谁都逃不掉，小姐。”扎克又恢复了惯常的口气，好像他仍然是人类法师“杰克”。
克里斯蒂娜看着他就不说话，反正尖耳朵能帮她感受到背后发生的事。赖利多半又找到了谁，能听见佣兵在大声的喊想要弄醒对方。而做为幽灵国王打手的傀儡早在第一轮震颤发生时就摔了下去。它们体型过大，白骨又太光滑，楼板的附着力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还有银龙要救，从刚才起就突然没了声的国王也是个威胁。
“你要么信任我，要么干脆杀了我，随便你。”黑暗精灵说完便低下头去检查内袋里的施法材料，看也不看眼前那柄寒光闪烁的剑，显得非常洒脱，倒是克里斯蒂娜成了斤斤计较的坏人。
“哼！”她用鼻子发声，算是把年轻姑娘的面子找回来，信不信任的问题只能以后再谈。
等她回过头，见葛尼丝仍被捆在石桌上，而被附体的邓肯就守在那里。他既不去管赖利，也不看克里斯蒂娜，只站在石桌前旁观葛尼丝流血，脚下的每一次晃动都让国王笑得更加诡异。
与此同时，那种嘶吼声亦是越来越大，每次吼叫，都震得克里斯蒂娜想要捂住耳朵。而每一次吼叫，都让更多的石块从洞顶坠落，这座容纳了激流氏族和他们敌人的洞穴就快塌了。
在洞中发生地震将是灾难性的，上次号角堡仅仅凿穿储水层便淹死了无数大号老鼠，克里斯蒂娜可不想成为被埋在下面的冤死鬼。
“都结束了。”她举起剑，召唤出圣光裹住剑身，这样一来可以只驱逐附体幽灵而不伤及邓肯。
“是吗？小姑娘。”
国王似乎还想说什么，克里斯蒂娜才没时间跟他废话，然而没等精灵走上前，邓肯便突然双膝跪地脸朝下摔倒。幽灵放弃了新占据的躯体，国王并不停留，他向下沉进了地板，消失不见。
矮人面朝下向趴着，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还活着，但克里斯蒂娜都没时间去管邓肯，葛尼丝被秘银锁五花大绑，捆的结结实实，假如楼垮了，银龙必然陪葬。然而捆住葛尼丝的不是普通绳子，而是金属，由矮人最宝贝的秘银打造。秘银链每根都有手指粗细，精灵却找不到哪里有那么一个锁。
“救我啊……”葛尼丝从刚才起就直勾勾的看着精灵，银龙的声音虚弱不堪，失血过多的结局下一步还是死亡。
她先腾出手按住银龙的伤口，先给对方止了血，但秘银锁又怎么办？精灵弯腰蹲在邓肯旁边，想借用矮人的斧头，女人的力气很可能不够，但也只能试试。
“为什么不用你的剑呢？”扎克突然凑了过来，距离近的她差点反手一剑柄，“秘银也是矮人做的，你真觉得矮人不会故意留一手？”
讨厌归讨厌，必须承认法师说的有道理，克里斯蒂娜嘴上不回应，这边已经举起了剑。事实证明比切菜还简单，每砍一下剑身的符文便闪一下，到了后来符文已经亮到足以照明的地步。能束缚龙类的贵金属就断在一把剑上，谁又能想到。
精灵搀扶银龙帮她滑下石桌，而葛尼丝看到扎克的黑脸时，却没有半点的惊讶。这点小细节克里斯蒂娜无暇顾及，她只是没由来的起了个冲动，想叫银龙当场把扎克给杀了。
只要有葛尼丝在，她不需要依赖黑暗精灵的魔法脱困。
有些东西对于圣骑士，光是想都算犯罪了，打破誓言算是重中之重了。法师至今为止都没有破坏承诺，那圣骑士也不能。
她把银龙和法师丢在原地，有葛尼丝在想必扎克也不敢使坏。脚边躺着邓肯，奥拉和纳索姆也不知怎么样了，她要顾及的人太多。任劳任怨的赖利已经救起了纳索姆，奥拉也醒了过来，正在使劲捶打脑门恢复意识。克里斯蒂娜把手伸进邓肯的衣领，成功找到了跳动的脉搏，这很好。
“我们走吧！”赖利拍着克里斯蒂娜的肩膀大声喊道，洞顶的石笋整块的往下掉，发出的巨响足以让人耳鸣。
女矮人受伤最重得靠纳索姆撑着，女佣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站立都勉强。没等克里斯蒂娜回答，要葛尼丝和扎克给大家准备羽落术。楼板便在脚下开裂，她是第一个摔进去的，葛尼丝受她连累，成了第二个。
“保护我，保护我们，大地之母！”精灵把最后的力气全部投入到了祈祷中，去向地母强行要求一个奇迹。
下落的楼板碎块砸中了她的头，让精灵不必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们从上面落下，去听他们由于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她很幸运，也许这便是大地之母给予她的恩赐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北佬
北境的冬天总比其他地方离去的要晚，本地人说这里只有两种天气，下雪和不下雪。艾琳的年龄足以给最年长的人当祖母，她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人类的无知，把能持续十几年的坏天气当成了永恒。
假如这里总是滴水成冰，那你们祖先怎么活下来的？真是群笨蛋，难怪精灵即使在本土混不下去到中土流浪，也不愿意来泰西啊。明明比起汉人，这边的人类更稀罕精灵，都快到五体投地的份上了。
想归想，但寒风如刀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每割她一下，都让艾琳更能打起精神，多去关注现实，而非沉浸在想象里。
随风而来的不止有寒冷，亦有某种声音。
艾琳勒停了马，疾驰的马儿被迫停下了最爱的奔跑，这让它很不爽，高举的前蹄腾空扑腾了几下才不甘心的落回地面。背后传来了好几声嘶鸣，她甚至听到了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哀叫。
希望这笨蛋没摔断腿。精灵游侠来不及回头查看，她抬起手示意安静。然而摔疼的人并不老实，仍在哼哼唧唧。
“闭上你的臭嘴！”
有雇佣骑士克劳斯出来压阵，摔下马背的家伙才算低头认怂，管理一群流氓而非正规军，就要靠克劳斯这种人才行。光靠头衔和战技没用，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那种站出去就会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女人。
简单粗暴的事情，由克劳斯来做效果比她好得多。况且克劳斯怎么都挂着个骑士的称号，她艾琳算什么？从东方来的精灵寡妇？那只会更招别人盯着她屁股看。
前方雪原白茫茫一片，跟身后的风景似乎没什么两样，地势在往前几百米的位置略微向上，遮挡了视线，而那后面发生了什么才是她关心的。
不管别人听没听到，艾琳很确定风中的声音是女人在哭，远不止一人。但刚才停下马后的吵闹声打断了她，等静下心去听已经消失了。
“怎么了？女士？”
克劳斯从背后走上来，靴子和积雪发生的摩擦又一次严重影响了艾琳，她很想发火，但她心知肚明骑士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最好去看看。”艾琳回头在自己这小队人马中看了会，挑了个相对听话，平时不会盯着她胯部不转眼的中年人。
“卡特，带大家留在这儿，没我命令不许上来。”
“是的，女士。”卡特握拳捶击胸口，他不是叶莲娜从监狱里捞出来的罪犯。而是个过了服役年限的老兵，来大公国挣快钱的。
游侠和骑士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她朝远处的坡顶一摆头，克劳斯就懂了。他们并肩骑到坡底下了马，到了这里那种哭声又变得清晰可闻。她看着骑士，克劳斯仍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人类，艾琳摇摇头，自从和丈夫生离死别，她都忘记人的听觉是有多不好了。
艾琳两手托胸，以手比眼睛，再朝坡顶一指，克劳斯点点头。雇佣骑士跟着游侠混了快两个月，多少学会点精灵游侠的手势。
有女人，上去看，精灵游侠刚才是这么跟他“说”的。见艾琳取下弓，手拿一支箭搭好，克劳斯也有样有学样，按住了剑柄。
等两人猫着腰踩着积雪到了坡顶，所看到的一切让他们只想赶快找地方躲起来，别被发现了。
本地人管这些家伙叫做“北佬”，意指“从北方来的疯子”，能被大公国的人称为“北方”，可见有“北”。
在帝国看来，大公国的酒鬼不管怎么装，都是群没有教养的乡巴佬。但要是跟所谓的北佬比起来，大公国的居民已经文明到不像话。
克劳斯眨巴着眼睛，只能勉强从远方的一堆黑点中看出些细节。艾琳则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到能数出一个北佬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穿着几节指骨。被她盯上的那家伙想必地位非常高，套上去的指骨都很纤细，乃至有些短，多半取自于孩童。
骨头项链已是北佬行为艺术中最文明的部分了，他们更喜欢把被害者的首级穿起来挂在腰带上。有位战士想必杀人如麻，腰带都没了空位，不得不另辟蹊径，把骨头插进后背的长矛，远远看去，好像长了几个脑袋。
像这样的“勇敢者”，艾琳一口气数出了十几名，那下面行进的肯定是主力部队了。
雪虽然没继续下了，可隔着毛皮靴艾琳仍然觉得脚趾冰冷。叶莲娜送的熊皮大袄套在龙皮甲外，也没让她觉得多暖和，反而很累赘。她不敢效法那帮北佬，随便围几块动物毛皮，对裸露在外的部分毫不在意。
谣传北佬得到了某个邪神的赐福，根本不在意刮风下雪。传说真假不论，反正这帮人怎么看怎么邪门，即使和艾琳有着血仇的蒙古鞑子也不能跟北佬相提并论。
再又看了一遍这帮人身上形状各异但来源统一的“装饰品”后，艾琳得出个结论，某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像人，实际上早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最初来到大公国对付的并不是北佬，而是某些有理性并能讨价还价的蛮族部落，食人生番一般的北佬是在上个月月初突然冒出来的。从那以后，大公国和蛮族便停了战，齐心协力对付新的威胁。
蛮族来大公国，无非是能抢则抢，不能抢便以物易物。而这帮北佬，从来没开口提过要求，仿佛只想毁灭被他们看见的一切事物。
前锋应该早过去了，现在看到的是主力部队，也因此才带有辎重，马车牛车驮着从附近城镇抢掠来的赃物，有吃的喝的，也有金银，更有被捆成长串的俘虏。里面几乎都是女人，这便解释了哭声的来源。
“女士……”
克劳斯为女人牵肠挂肚的脾气又来了，艾琳摇头否定。
“可是……”
游侠用手虚划过脖子，骑士闭了嘴。
开玩笑，自己这点人全冲下去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至于那群女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艾琳很清楚，但她爱莫能助。
据说北佬在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会吃人……而相应的说法从他们留下的营火灰烬中也得到了证实。
可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救世主。艾琳只能庆幸，还好把雯雯留在了千里之外的都城。
“我们走吧，克劳斯。”
游侠半蹲着站起身慢慢退了回去，骑士盯着下方的行军队列看，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等艾琳走到坡下，他才离开了原地。
克劳斯是个好人，而好人在战场受到的折磨注定比别人多。
第一百四十七章：逃
每天出来走走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从借住的房子走出来到城门口也没多远，但体重加上御寒的衣物，足够法师好好出点汗了。
山姆登上了城墙，对着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欣赏那袅袅白烟飘离了身体。他不喜欢冬天，特别是大公国的冬天，按照山姆的估计，很可能比帝国的多出了两个月不止。如果在都城，应该已经到了化雪的日子。
这见鬼的地方实在太他妈冷了，死胖子看着下面的白雪皑皑，心里的怨气澎涌而出，却找不到个聊天解闷的对象。
和谁说？城头的兵？算了吧！法师假模假式的对巡逻到此的大兵点头致意。大公国的白痴热爱这冰天雪里的一切，从糟糕的食物到呛死人的酒，再到他们的骚娘们……
说起骚娘们山姆就来气，妈的，这些女人看见丹德里安简直恨不得当场脱裙子，为什么不能为我脱？
我比那个唱歌的差在哪儿？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山姆狠狠搓了把脸，又一次为了能感受到下颚骨的线条而志得意满。在此之前，他只能摸到肥厚的下巴赘肉。就知道你们这帮死娘们不喜欢男人太胖，我专门锻炼过，结果呢？
山姆和大诗人住隔壁，丹德里安虽说没夸张到每天都换女人，但诗人几乎没有单独睡过，这一点山姆可以肯定。这里的女人跟帝国不同，浪的很，不仅敢于晚上主动去男人房间，还有脸第二天跟着男人屁颠屁颠去吃早餐呢！
妈的，道德这么败坏，牧师也不管管！山姆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马上冲进城里的教堂，以一个学者，而非法师的身份跟牧师好好讨论下神学问题。
来了两个月，山姆不用板着指头算——他非常聪明，也知道丹德里安·格兰特先生大概已经睡过了十个以上的女人。而山姆·威利呢？唉！法师放下了手，上面粗糙的茧子磨得脸皮很不舒服。原来他掌心和婴儿一般，嫩着呢。
堂堂帝国法师却自降身段跟骑士练剑，这破事儿要传到法师塔，他就不用混了。锻炼身体？少来！高阶法师眨下眼的功夫便能把皮肤变得比最硬的岩石都硬，再召唤出比树干都粗的闪电，将来犯者化为粉末。
假如有哪个法师借助魔法以外的力量，那无异于向同行承认自己是学艺不精的失败者。
平心而论，山姆在同龄法师中算是中上水平了，可是魔法不能帮助他找到配偶啊。施法者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山姆又是死肥猪一头，姑娘家看见他便退避三舍。
除了妓女，山姆压根没和其他姑娘有过亲密接触。
妓女……？法师一把扯下兜帽，任由冷风刮走了邪念。他在这个问题上栽过跟头，不能再中招了。要不是他贪图女色当了不名誉的俘虏，平定瑞克公爵叛乱的功劳怎么都有他一份。何至于被比自己年轻的海伦娜管着，又一次屈居人下，还是个女人！
山姆尊敬艾米莉，但打心眼里瞧不上海伦娜。年纪轻轻便成了导师，还不是靠她那个当**师的维克托公爵爹！
山姆讨厌海伦娜除了竞争关系，跟海伦娜自身的作风也脱不了钩。
都城社交场疯传里昂跟维克托家大小姐双宿双飞，从怎么上床到在哪里上床，各种细节都描述的有鼻子有眼。山姆见过里昂，深知勇者对年轻女人杀伤力有多大，很难说海伦娜小姐没跟里昂搞到一块儿。
别想这些，想点别的！想想你是来干吗的！山姆再次张开嘴大口呼气，让北国风雪冲进口腔，好好洗刷牢骚满腹的肠胃。
这次我主动拦下谁都不愿意要的苦差事，到目前为止都干得不错。等我回去，怎么都该升为导师了。
过度沉迷于内心的小算盘，让山姆错过了远方正在展开的小战斗，从他那个位置本来应该很早就看见才对。
都说蒙古人善于骑射，哼哼，那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吹牛皮。艾琳每次从马背上转过身，后面就必然有至少一人落马，有时候是两人，最高记录，游侠靠一箭便射翻了四人。谁叫这帮疯子看见她是个精灵又是个女性便红了眼睛，争先恐后挤在一起。射倒一匹马竟然顺带绊倒了另外三匹。
然而北佬也很恐怖，如果只是普通追兵，在被射杀了一半人之后，另一半怎么都该逃之夭夭了才对。可这是北佬啊，吃人肉穿人皮拿人骨做装饰的食人生番，怎么能以普通人的心理去揣摩。
她本该带着小队安全回城，向雇主叶琳娜通报北佬的动向。敌众我寡，明智的选择是放弃解救那些女人，赶紧溜之大吉。克劳斯虽然总是对女人心软，但他打过不少仗，孰轻孰重自是分得清。
坏就坏在不知怎么的，当两人都准备悄悄溜走时，尚在远处的大军竟然派出一支马队朝这边径直冲来，好像对他们的动静一清二楚。剩下的就是逃了，艾琳断然否决了克劳斯带队留下，让她赶快跑的要求。
游侠毅然决然的赶跑了一群面如死灰的男人，自愿留下充当了后卫，她是队伍中唯一能做到边骑马边射箭的人，也只有她才有可能打了掩护还不至于白白送死。
艾琳伸手去箭筒里拿箭，却一支都不剩了。身后的北佬越追越近，这帮疯子不仅人疯，跟着他们的牲口似乎也疯了。听那马狂喷的鼻息，换成正常的马早该吐血而亡。
她可以射箭，北佬也会，没了箭无虚发的威胁，艾琳这一人一马很快便陷入了围攻。战马的屁股分别中了一箭和一把飞斧，它马前失蹄，游侠凭借非人的身手在马摔倒前完成了抽脚出马镫，再从马鞍上跳下的动作。可落地时的冲击力仍然让艾琳在雪地里滚了三圈才停下。
等游侠重新站起身，她已是抽刀在手。追兵狞笑着下了马，足有二十个之多。这些人刚才明明能射死游侠的，但他们舍不得，谁不想玩弄百年一遇的精灵女人呢？
艾琳右手握刀左手向前，侧身而站盯死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她的架势摆的很好看，可真到了肉搏战的份上，精灵不见得比人类更强，否则当初里昂怎么可能俘虏得了她。何况二十打一，怎么都是输。游侠只是拖时间，永远女士优先的好先生克劳斯怎么可能不管自己呢？
希望克劳斯没跑得太快，跟她前后脱节，以至于看不见游侠被包围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