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封印
罗丝告诉过里昂很多次，神域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这是相对的，没有了具体的参照物，这里的确像是静止不动。可是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位随时能窥探下界的神，并且在她的帮助下也让在场的人都看得到，那便不能算作静止了。
世间万物，有静方有动，历来如此。
泰拉的神力之于罗丝犹如烈日对余烬，地母轻轻一挥手，就把长桌变成了能俯瞰下界的镜子。地母施展神力不是给里昂看风景的，随着泰拉的意志，镜中的景物迅速移动，并因为转的太快而模糊不清。等停下来后，里昂看见了一座城堡和远处的森林，还有中间茫茫多的人。
那是战士，盔甲上反射的阳光十分之耀眼，军队中的鹰旗也没被大英雄错过。尽管这有些失态，他还是俯下身只为看得更清楚。再次看到了凡间和活生生的人，里昂莫名觉得兴奋。
“小心，靠的太近你会掉下去。”罗丝提醒他，酸溜溜的腔调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妒忌。
“诶，年轻人，母蜘蛛说的没错。”莫德尔接过了话头，只为讽刺罗丝。
黑发精灵忽的瞪上了矮人：“你说谁是母蜘蛛？”
矮人干笑几声，那双快被浓眉盖住的眼睛拿罗丝看了半天，“难道你更喜欢我叫你莉莉丝？自然女神？”
矮人把精灵说的脸都白了，泰拉适时干咳几声，打断了两位神祗的争论。
这哪里像一群神？说是酒馆里看杂耍的闲人都没问题。里昂很高兴有地母插手，这样他就不用跳起来替女神出头了。
他搞不清对罗丝的感觉，这无所谓，当初他对地母的信仰亦是模糊不清，里昂打赌大部分人的态度也是类似的可有可无。既然如此，换成罗丝也一样。与其说罗丝是他的女神，里昂更愿意把罗丝想成救命恩人，这也没错。
神祗间不再争吵，他便能集中精神去看下界。天堂山貌美如画，连一棵青草都强过凡间万物，可他仍然怀念下面也很想回去，如果可能的话。
这是哪儿呢？他的目光在这座损毁严重的城堡停留了半天，又去看森林。原来是阿登森林，身为当初用脚走进去的人，里昂自觉不该反应这么慢才对。
他认出了地方，又接着去认下面的人? 人群密密麻麻? 看谁都是个指头大小的点。军队在这做什么？被围在中间的又是谁？好奇心强的他只想抓头发，里昂不好意思开口要泰拉“弄得更近点”。
下面的一切都栩栩如生，他看在眼里就是靠不过去? 碰不着摸不着的? 被迫做了旁观者。
地母似乎察觉到了里昂的窘迫，镜中的画面逐渐拉近，把每个人从小黑点放到了手巴掌大，里昂已经快看清了。正因为如此，当死亡忽然降临到这些人头上时? 他也没有错过一个大活人被光溶解的全过程。
只是光而已，谁能想到金黄透亮看起来暖洋洋的光竟然能够杀人。
常说人死了会得到所谓的平静，不再具有感情? 可里昂看着无情的光像踩死蚂蚁般抹去了下方的军队? 他呼吸变得急促? 心跳也跟着加快。
大英雄确再次认了自己还活着，不是什么鬼魂。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既然不是死人? 那发火生气也是基本权力。里昂想要靠近泰拉却被莫德尔挡住，屠龙勇者干脆站在原地质问地母? 这位他曾经的神为何对子民置之不顾。
凶手是谁在场的三神一人心知肚明? 绿皮的神也走了，但没人怀疑它们。这是太阳神西尔凡的杰作，像下雨一般往地上落的金光不是太阳光又是什么？
有莫德尔挡着里昂过不去，但熔炉之父不可能拦得住所有人。罗丝绕过了人类和矮人，走到泰拉旁边抱着手往下面看。自然女神脸色平静，半点都没感染到里昂的激愤，脸上表情更像是屠宰场边瞧热闹的路人。
“所以你是善良，而我是邪恶？”罗丝耸耸肩，对下界的大屠杀没了兴趣。
除非这场杀戮是她的信徒以她的名义展开，否则八爪蜘蛛得不到任何好处。罗丝代表了绝大多数的坏，疯狂并不包括在内。
“至少我从没出卖过信徒给另一个神。”说完这句话，罗丝退回了里昂身边。
即便清楚罗丝挑拨离间的秉性，里昂还是免不了着了道。他无比愤恨的怒视大地之母，脑中幻想出了太多渎神的场面。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地母转过脸，方方正正像极了乡村主妇的脸庞写满了痛苦。每当镜中有光芒亮起，地母的肩膀就抽动一下。
“那你阻止他啊！”里昂是上过战场的人，见过太多上位者有类似的情绪，对下的怜悯不是没有，可并不能阻止他们继续挥霍他人的生命。
“是啊，只要你想，有什么不可以？”罗丝紧跟着里昂表态，若非语气太过轻巧，里昂差点以为罗丝在乎了。
罗丝谁都不在乎，森林里的动物为了她不惜违背生存本能跟恶魔拼死搏斗，事后全被罗丝眼睛都不眨的打发走。里昂不是傻瓜，清楚罗丝内心如何，只是目前急于阻止这场大屠杀。刚才看的不太清楚，他粗略估计光是镜中照到的部分，也有将近一万人。
一万条生命，不能就这样算了。
“六个封印，六位神祗。你知道的，母蜘蛛，西尔凡必须恢复他的力量。”一直不说话的矮人开口了。
“那我呢？你们又准备找多少人给我来杀？”罗丝的问询听得里昂直起鸡皮疙瘩，这不是质疑，是讨价还价。
“地表精灵一直没有放弃过崇拜你，你很清楚。”地母一扫之前被里昂逼出得狼狈，又找回了女神的自信。
“是你非要选择去做一只八爪蜘蛛，是你抛弃了自然女神的神位，也正是因为你，那家伙才能回来。”
罗丝被说的哑口无言，莫德尔变得目光阴沉，剩下里昂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什么？”
“六位神祗，六个封印，少了一个，封印便坏掉一个。”泰拉无愧为地母之名，耐着性子跟里昂解释，再加上罗丝躲躲闪闪的眼神，里昂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
莉莉丝变成了罗丝，自然女神变成了八爪蜘蛛，于是神祗便少了一位，封印也就破了。
第七十五章：溃败
刚开始她只顾得跑，身前身后都是人，不想跑也要跑。等跑出一段路后稍微好了些，人与人之间拉开了距离，不再接踵摩肩挤作一团。她终于有了闲暇回过头，可没等站稳又被推着前进，推的人还骂她“是不是想死？”
类似的说辞往往有两种意思，艾米莉不会傻到去逼出后一种可能性。她唯有迈开腿朝前跑，拼命的跑。四条腿的骑兵在逃命上历来都有优势，可怜的步兵被丢在后面你推我搡的，人人都唯恐成为最后一个。
这真像被狼追逐的羊群，即使上气不接下气，她那颗脑袋里还是止不住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艾米莉跟着群无名小卒跑了很远，远到连体力最好的那个也坚持不住为止。
“应……应该……没事了。”
带头的人叉腰直喘气，手还不忘指着森林那边。杀人的光不再落下，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有了他提醒，大家都找回了点理智。几乎快要跑瘫的人四散而坐，艾米莉差不多是第一个落下屁股的。她这辈子从没这么跑过，被动的夹在人堆里，要么跟着跑要么被推倒踩上很多脚。关于打了败仗而又跑不快的人，特别是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不用听别人说，她亲眼见过。
下摆拖地的法袍不是用来跑步的，看着被甩在身后的城堡，她都说不清自己怎么这么能跑。
“女士？”有士兵递过来了水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人都这样，一旦没了性命之忧，彼此间的尊卑贵贱立即恢复。
艾米莉摆手拒绝了，她才不会喝普通一兵的马尿，瞧那黑到发亮的外壳，猜猜里面灌了些什么。
被拒绝的人讪讪的缩回手，一副自尊受损的委屈样。然而艾米莉看都懒得看他，女法师看的是路中间。兰斯洛特爵士骑马朝这边冲来，爵士竟然不陪着公主难道不是失职？她站到了路中间冲爵士直招手，想靠高调的举止来掩饰自己也是逃兵的事实。
“卡洛特女士。”自从少了一只眼睛毁掉了原本的英俊，兰斯洛特看谁都皱眉眯眼，给人种随时随地都在生闷气的感觉。
“爵士，你这是要去哪儿？”由于爵士不下马，艾米莉被迫仰视他，活像侍从对主人，这让女法师很不舒服。
“找军团长，你看见他了吗？”
看到艾米莉摇头，兰斯洛特拍马往前赶，根本就不管法师会不会被撞到。艾米莉相当狼狈的侧身躲过，对爵士远去的背影喊：“公主还好吗？”
当时她只看见了皇室旗帜往后退，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被尖耳朵抓走了。”兰斯洛特勒住马转过头，“所以我建议你也赶快回去。”
说完也不管艾米莉听没听见，他只顾骑着马跑远了。
“被俘”，“公主”，一连串坏消息弄得艾米莉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被迫扶住棵树把眩晕感熬过去。维多利亚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她没了意味着战争也就打输了。
第七十六章：观感
罗丝岂会是被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角色，蛛后一肚子坏水里也包括了狡辩。她先是质疑泰拉不该成神，破坏了神域的平衡，又指责莫德尔想都不想，就听从了“那个人”的命令去扶持人类。
蛛后的话说的太刺耳，一直试图置身事外的泰拉坐不住了，地母加入了矮人和精灵的争吵，眼看着蛛后寡不敌众，然而矮人心直口快，开口便是“没有我的子民，人类只能在洞穴里当野兽”。泰拉的身份不仅是人神，还曾经为人，她当然听不下去，于是吵架迅速由二对一发展成了一个对一个，乃至她对矮人，很多时候罗丝都插不进嘴。
没准蛛后巴不得如此，里昂发现如果只是矮人和地母在吵，罗丝就闭上嘴不说话，只拿斜眼瞄着，很有坐山观虎斗的味道。
如果下面的人知道了上面的神都是这种市井德行，高声喧哗不算激动了还会手舞足蹈……
算了，关我什么事？死寂的自然神域也影响了他的思维。等到天堂山重新找回活着的感觉，他的心又再次“动”了起来。
里昂敢肯定他在呼吸，喘气，把手放到胸口也能感受到那稳定的跳动。我没死，从“死”后到现在，他终于敢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看过了下界的熙熙攘攘，他只想赶快回去。要知道我还有个孩子，和，和谁？“克里斯蒂娜”，精灵的名字跳了半天好不容易闯进他脑海里，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能想起精灵来，里昂自己都大吃一惊。
年少轻狂的恋爱有多少是真诚的？当初在酒会里走向精灵又是出于仰慕吗？不如说是征服吧？成为全帝国睡过精灵的第一人。
而当克里斯蒂娜总是拒绝他更进一步的要求后，里昂也逐渐没了兴趣。女人，耳朵尖或不尖，还不都是女人。罗里吧嗦，絮絮叨叨，妒忌这个怀疑那个，跟神经病似的……
他无意中把对很多女人包括罗丝的印象都揉到了克里斯蒂娜身上，但他急着摆脱愧疚，也就不管不顾了。
男人年纪大了有好有坏，认得清自己想要的算是好处之一，他很快放下了精灵，去思索怎么才能复活的严肃问题。这种事情罗丝多半做不到，但泰拉绝对能行。
就算要拉下脸去求都无所谓，哪怕背弃罗丝也在所不惜。
改信自然女神是他对泰拉的三心二意，基于同样的道理? 里昂对于自然女神的忠诚亦靠不住。
何况这又不是把罗丝出卖给敌人? 罗丝呆在她的神域里很安全，没了我也行。大英雄一层一层剥离自己，很像趁着蜘蛛没回来在蛛网里挣扎的猎物。
他思索着合适的词汇? 只待不远处这场争吵完结便悄悄靠过去? 邀请地母“借一步说话”。
这边等得不耐烦，可每次抬头，那边的争吵都能变个花样，连话题都不会重复。有些他大概听得明白一点，有些他完全不懂? 特别是涉及到“那个人”的部分。他发现不止是自己，泰拉偶尔也会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插不进嘴。
既然三位神祗的争吵仍在继续且没有完结的迹象，里昂索性去看那面“镜子”打发时间? 尽管其中的内容惨不忍睹? 也好过当个纯粹的看客。
反正又不是我杀人……冷酷的想法吓到了他? 道德水准的迅速下降让里昂更坚定了赶快回到凡间的想法。
被称为慈母的泰拉都能坐视西尔凡荼毒下界，里昂担心等他呆的久了也会没了人性? 偏偏又不是个神。
最初他只看见了些指尖大小的黑点，被里昂错当成了人? 可人会动? 那些黑点不会。然后他想起了杀人的光，从上到下连人带地皮统统烧光。这应该是烧出来的洞吧，如果能看得更清楚些就好了。
画面忽然拉近，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这下里昂算是看清楚了，每座坑都有一户人家小院那么大，而这里的坑总共有……数到了二十之后里昂放弃了，并尽量不去想在变成无底洞之前，上面有绿油油的青草和活生生的人。
如果呆在神域意味着会眼睛都不眨的杀人，他宁可不要这样的永生。
至少光没再来了，正如泰拉和莫尔德所说，只要西尔凡展现了足够的神力引得精灵重新对他顶礼膜拜，这场杀戮便宣告终结，而这些人也不算白白去死。
“不算白白去死？”
回想着泰拉的话，里昂只能摇头。有时候他觉得他们像人，有时候又觉得不像，比如说这句话时，泰拉就很不像人，也不大像神。
第七十七章：亦神亦人
他在镜中看到了维多利亚，挽发髻穿盔甲的公主依然特征明显，他还认出了艾米莉。看到法师被裹在男人堆中跑远了，里昂松了口气，可接下来又被迫目睹公主是如何被俘虏的。
那道光以堪比屠夫的精准把维多利亚和禁卫分隔开，帮助精灵俘虏了孤立无援的公主。看到维多利亚在地上艰难爬行又被狠狠踢倒，里昂的心也跟着收紧。维多利亚之于他的形象，一直在可爱的小公主和险些弄上床的情人之间摇摆不定。
在乎的女人一个身陷囹圄，一个狼狈奔逃，他却没任何办法。里昂只能自我安慰，抓走公主的是精灵不是绿皮，否则这件事会辣手的多。他假装没看见精灵粗暴的对待公主，倒拖着维多利亚的脚往后拉，全然不顾公主的挣扎。
或许精灵比想象的野蛮吧，可除了摇头还能怎么样？跳下去吗？即使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里昂试过去摸这面“镜子”，手指根本穿不过去，“镜面”反倒因为手指的碰触而泛起了波纹，活像一潭被拿来当镜子的水。
有段城墙位于这潭水的边缘，无坚不摧的光也没放过那里，以斩骨刀的狠劲破坏了大部分城墙，侥幸留下的一小段上有个熟悉的影子。
白色头发，黑色皮肤，画面再次响应了心中的想法，不停的拉近，让他看清了这不是老熟人艾拉。是大修女玛雅，那位绿皮讨伐战中被克里斯蒂娜抓住的黑暗精灵。
走投无路的士兵全体跪倒，带头的大修女两手合十双膝跪地上身挺得笔直，祈祷姿态非常之虔诚，可里昂怀疑神能不能听到。下界凡人命悬一线，天界众神争吵的音量却越来越高。大地之母，熔炉之父，自然女神，三位神祗吵得不可开交。
“看看你的信徒，可以吗？大地之母。”里昂不是太擅长挖苦人，上扬声调的质问一经出口，连他都被其中的怒气给吓到了。
从去年开始，不，应该是在绿皮讨伐战开始之前，他的人生已便天翻地覆。期间的经历随便拿出一桩，都能把普通人逼疯。
死了，活了，活着，又死了。而死过这么多次的人，为什么还要在意礼貌？
三位神明停下了争吵，都在看他，众神的表情各异，数泰拉的最复杂。既有被冒犯的愤怒，也有被戳到痛处的羞愧。
“救救他们，算我求你了。”
这话本来是留给自己的，只为求来个重回人间的机会。等真说了出来，感受到了话语中的极度卑微，里昂发誓再也不说第二遍。
我是为了玛雅，为了下面的人，大英雄也只能自我麻醉了。
泰拉走到了他面前，女神与他对视。从自然神域来到天堂山?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看女神? 端详那张被无数艺术家画上墙和纸，以及刻成雕像的脸。
方脸蓝眼留着披肩褐发的泰拉算不上美女，比罗丝差远了，简直望尘莫及。可这样的女人却是那种你敢带上战场? 并能当成依靠的。
他在看神，神也在看他，泰拉的注目刺穿了他的表皮，像是剥洋葱，一层一层把他剥开，去探究灵魂的最深处……
泰拉的眼睛定住了他，别说动，连思维都被凝固了。
“你不能碰我的信徒。”罗丝确实是位善妒的女神，她抓住里昂的手腕强行打断泰拉，宣示了对屠龙勇者的所有权。
泰拉无声苦笑，一连后退了几步，还了里昂自由。
“我……”里昂显然不懂得见好就收，嘴才张开便被罗丝狠狠一拽，差点咬到了舌头。
这是泰拉的神域，只要她想连我都能杀，何况是你，别得寸进尺！
罗丝钻进了他的脑子，直接跟他“对话”。
我知道你担心下面那个小妞，但闭上嘴吧，看在你自己和我的份上。
不像泰拉，罗丝看他跟看一本翻开的书没区别。
既然你都知道……里昂也靠想的去跟罗丝争论。
泰拉踱着步子到了观察下界的镜子那儿，抬起了手又放下，然后对里昂说：“你的朋友安全了。”
大地之母轻描淡写的背后，是多少条人命？你为什么不早做？非要袖手旁观！
那是你的……他的嘴巴又蠢蠢欲动
闭嘴！
这回罗丝不仅在他脑中骂他，还瞪了眼睛。
泰拉收回神力，把长桌恢复成原样，她并未注意到自然女神和勇者小动作，也可能是看见了都不在意。泰拉叫来莫德尔，和矮人的神讨论下一步行动。
我怎么感觉你很怕她？里昂“问”罗丝。
勇者转向自然女神跟她面对面，尽管不需要动嘴也能交流，可里昂还是喜欢看着对方，看罗丝那双能跟天堂山的万里晴空相媲美的眼睛。
你懂什么，你这个……
罗丝仍然在瞪他，心灵相通不是用嘴说话，想说不想说的都能被“听”到，所以里昂知道罗丝把他比喻成某种以粪便为生的昆虫。
告诉我。里昂冷不丁拉住罗丝的手，这招通常对女人都很有效，而罗丝神力早弱到不比普通女人强多少了。
女神不屈不挠瞪了他很久，同时暗暗使劲，可里昂就是拉着不放。罗丝凌厉的眼神软化了，她被迫屈服。
……你听过六道封印的故事，却不知道把那家伙再封回去并不一定非要六个神。
没了我，他们也能行。他们只需要希尔凡，并不需要我。
那……里昂搞不懂了。
希尔凡合作的条件是杀了我，泰拉和莫德尔不同意。
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由于互相握着手，他感觉的到罗丝的颤抖。他的女神乃是万年一遇的大美人，有着长发蓝眼鹅蛋脸，和冲出如云黑发直指天空的尖耳朵。雪白皮肤下埋着细小的蓝色血管，蓝与白在她脸上脖子上手上完美的映衬着彼此的颜色。每当罗丝眨眼，细而长的睫毛跟着一上一下，没什么比这更能打动人得了。
里昂忽然想拥罗丝入怀，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与你同在……
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最好记住这一点！罗丝又在瞪他了，顺手一甩挣脱了里昂。女神转身就走，走了很远都不回头。
所谓心灵相通，只要一方有想法，另一方立刻便会知道。
他想回到人间，他想背叛罗丝，如此种种之后，他竟然又想搂着罗丝把女神当成普通女人看待。
罗丝能不生气吗？大英雄抓着头，看透了表面的喜怒无常，里昂终于意识到罗丝早就把他一览无余了。
第七十八章：从长计议
兰斯洛特如愿召集到了肯打回去的勇士，但这些人不是他的部下就是史密斯男爵的兵。本地人无处可去，真不管不顾逃走会被男爵老爷会找家人的麻烦。禁卫和皇族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敢丢下公主逃回都城，本人军法从事，全家都要受牵连。
贵族私兵仗着人人有马骑，早跑的没了影子。军团长格林对公主的忠诚没有问题，但他拒绝了兰斯洛特，理由是要优先收容溃兵。
刚才跟着公主出去的禁卫兰斯洛特一个都没见着，找到的全是留守城堡的禁卫，都是才出门就被溃兵冲散了。对部下的表现兰斯洛特既难过又骄傲，不像他碰巧撞见的史密斯男爵，男爵凶巴巴的靠马鞭和威胁才能逼的乡巴佬往回走，而不是继续逃跑。
他的公主在森林里，男爵的家也在身后，留下的人无论贵贱都有充足的理由。
回去路上除了等得不耐烦的艾米莉，爵士还遇到了苏菲和矮人弗林特。大小姐为什么留下来他心知肚明，但兰斯洛特是位绅士，宁肯选择不说。他也假装不知道跟在矮人后面的史蒂夫与西悠瓦拉什么关系，情况如此艰难，他需要团结所有力量去营救公主。
黑皮肤尖耳朵的大修女站在残破的城门口，说自己有太多伤兵要照顾。爵士对玛雅点头为礼，这位异种族修女已在冬天里证明过她的勇气，没人会质疑。
可临时组织的队伍走到森林边上便驻足不前，害的兰斯洛特走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后面没人跟上来。
爵士无可奈何长叹一声，谁也没去责怪。兰斯洛特不是傻瓜，看大家的脸色他便知道勉强不得。非要强行进去，只怕维多利亚没找到，他就先被人给暗算了。
形势所迫兰斯洛特服了软，宣布先回城堡再从长计议。一席话说的众人如蒙大赦，经过从去年开始的连番大战，随同公主来到边境的禁卫中还活着的，已经少于五十名。史密斯男爵那边更惨，勉强能凑够一百出头。不说禁卫，男爵的私兵肯跟着走到森林边已是超常发挥。
疲惫，恐惧，他在别人脸上只看到了这两种情绪。再去战斗绝无可能，兰斯洛特勒住马，嘴上是说了要放弃，可心里他只有不甘。
精灵不会杀了公主吧？他试着回忆当场看到的场面，但脑中反复出现的却是地牢中向他放箭的弓手。左眼反射性的抽痛让他不假思索的去揉，等指尖触碰到遮丑的蒙眼布，兰斯洛特被涌上来的怒火打了个凑手不及。
仅剩的右眼怒视着几步之外的森林，树后面绝对没有精灵，否则那些家伙早就射箭了。是啊，射箭，射箭，懦夫！只会用躲起来用弓箭暗算人的胆小鬼！
仔细想想精灵也没剩多少人，对吧？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们会这个时候冲进去，绝对能打尖耳朵一个措手不及，把公主救出来。
“该回去了，爵士。”
艾米莉见过太多在战场上发狂的人，瞪着森林不眨眼的兰斯洛特都不算最疯的那个。她不停的冲矮人使眼色，要弗林特把爵士弄下来。女法师忽略了身高差距，弗林特才够得到马镫，伸手拽人根本无从谈起。
“回去吧，殿下会没事的。”一贯哭哭啼啼的伯纳德大小姐难得有了次正常发挥，她拉住兰斯洛特坐骑的缰绳，慢慢让马儿转回了城堡的方向。
要尽忠，也得活着才行。兰斯洛特向现实无条件投降，他甚至对伯纳德大小姐露出了微笑，弄得苏菲满脸红晕，差点忘了这里是战场。
矮人拽住了得意忘形的长腿小妞，提醒伯纳德小姐“不想掉进坑里摔死就看着脚下”。残存的队伍小心翼翼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死者已是尸骨无存，而这些深不见底的坑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第七十九章：此地的过往
艾米莉在城堡坐了一整天，从早到晚，从城墙移了餐厅，等到晚餐结束点起了蜡烛，女法师也没等来精灵的谈判代表。西悠瓦拉安慰她，说那帮家伙可能要花几个星期才做得了决定。
几个星期，我连几天都没有。己方的大军就要烟消云散了，能杀人的光吓破了各位老爷的胆，这些人现在还没走是怕皇帝怪罪没救公主，但也只限这一两天。拖得久了，即使贵族能坚持普通士兵也受不了。
听格林说，连十三军团都出现了逃兵。
看在公主拉下颜面册封私生子为骑士的份上，提尔伯爵没走，但这只是表象。艾米莉屹立城头苦等信使的时候，看见伯爵的营地有人马进进出出，既然不是为了打仗，那只可能是准备撤退了。
艾米莉估计最多还有两天时间，贵族们就会一走了之，丢下她和损失惨重的十三军团。她不是不想孤注一掷，可区区女法师哪来的资格差遣大军，她到了这会儿才算理解了法师塔为何要选维克托公爵而非自己。假如这里坐着的是公爵阁下，谁都得卖三分面子。
商贩的女儿，有人搭理吗？
光能杀人这件事彻底打消了贵族们营救公主的想法，哪怕有玛雅一再保证光不会再来也没人响应。大修女面临的困境跟艾米莉差不多，那张黑脸和红眼睛对看不习惯的人很是狰狞，而之前跟修女并肩作战见证了她勇敢无畏的又都是史密斯男爵的人。对于化雪后才来的贵族，玛雅仍然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异种族。
在艾米莉一再催促下，格林派过人去跟精灵接触。精灵没野蛮到杀害信使，躲在树丛中脸都不露的弓手选择射杀了战马做为警告。
我该怎么办？两只手深深埋进了头发里，女法师都快自暴自弃了。比起思考，抓头发更容易些。
矮人永远没办法隐藏脚步声，也不屑于去做。铁头靴把餐厅里的旧木板踩的咯咯作响，即暴露了男爵的穷也通告了老朋友的到来，艾米莉胡乱整理了下头发以迎接矮人。她已经三十出头了，不是那种能在好友面前无所顾忌的小姑娘。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做出可怜相给别人看也解决不了问题。
矮人以手做支撑才能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长桌中间点着蜡烛，难闻的油脂蜡烛烧了一半，提醒女法师她坐了多久。
“我说啊，还是要去把尖耳朵的引路石给挖出来。”
弗林特的直来直去说的艾米莉一连眨了好几次眼睛，矮人都这样，上来就直奔主题，而不会拿着“你怎么样”，“吃了吗”之类的废话兜圈子。
女法师眨眼睛不是不适应矮人的谈话方式，她跟弗林特相处了十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艾米莉是生气，气弗林特怎么像个白痴似的，又来说晚餐时已经谈过的话题。
那会儿弗林特只算旁听，出主意的是西悠瓦拉，在击败永恒森林这件事上银发精灵相当认真。
设身处地艾米莉能理解西悠瓦拉的焦急，假如战争就此结束，大叛徒绝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是人类把她卖给精灵，还是精灵点名要她，西悠瓦拉都是死路一条。
可是等抱起手耐着性子听了会，艾米莉还是把西悠瓦拉打发走了。再进去森林？就算我愿意，别人肯吗？格林那张脸拉得老长，站在西悠瓦拉背后直撇嘴，算是提前给了答案。
西悠瓦拉只有一点说对了，精灵都是慢性子。在艾米莉看来西悠瓦拉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可当事人仍然有闲心在走之前示意史蒂夫跟上，只差没公开叫他的名字。骑士团团长儿子的脸皮确实很厚，也可能是曝光了便无所谓了，他真跟在西悠瓦拉屁股后面走了出去。不用精灵的耳朵也能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忽然变得急切，等过了一会儿，还传出了女人跟男人的笑声。
这对狗男女实在太不像话了，艾米莉去看玛雅指望她当当卫道士，然而饱受神眷的大修女对教义显然有另一套理解，玛雅连眉头都不皱。
在那之后餐厅里的众人陆陆续续散了，只留下艾米莉一人独坐食堂，浪费男爵宝贵的蜡烛。而这会儿矮人又来烦她，法师全靠强行忍耐才没对弗林特拍桌子。
你以为我没进去过吗？去了被精灵当箭靶射吗？不，不，要不这样，我干脆站到森林边在胸口画个靶心，你看如何？
艾米莉绝不会对弗林特恶言相向，她只能靠眯着的眼睛和上扬的下巴暗示矮人——你是个大笨蛋。
“我发现了一条隧道。”弗林特是有备而来。
“让我猜猜，那里直通永恒森林，钻出去就到咏者的卧房。”艾米莉一下没忍住，尖酸刻薄不小心全都出去了。
“没那么远。”弗林特只皱了下眉就没跟艾米莉计较了，矮人一贯自持是所有人的长辈，在弗林特眼里，艾米莉还是十年前那个跟克里斯蒂娜抢男人的年轻姑娘。
“但的确通到了森林里面，我进去看过，我还问了史密斯，男爵说他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矮人越说越多，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艾米莉收起不耐烦调整了坐姿，准备听弗林特好好说道说道。
“全靠天上的光，”弗林特以手指天花板，害得艾米莉不受控制的抖了下，弗林特那天不在场，不像她，总担心再被一道光照到头顶，烧的灰都不剩。
矮人没察觉到女法师的异常，他接着说：“……我才发现这里有这么多隧道，四通八达，有朝森林去的，也有往城堡这边走的。”
“猜猜是谁挖的？”弗林特冲艾米莉挤眉弄眼。
弗林特竟然有闲心卖起了关子，可惜找错了对象。艾米莉是谁？算上全体法师，没一个不是钻进故纸堆就不出来的书虫。
“我猜是恶龙军团挖的，当年它们被围困在此地，为了求生而挖地道也能理解。”
明明是自己起的话题，却被艾米莉接了过去，弗林特反而成了跟着点头的。
第八十章：谈判
“请问你们谁能代表贵国皇帝？”这是来谈判的精灵提的第一个问题。
谈判才开始，精灵就把人类问的面面相觑。兰斯洛特伸头去看苏菲，这位异国公爵之女，可苏菲只是耸肩。她法师当的三流，选男人的品味和追求的方法也很二流，但苏菲·德·伯纳德大小姐政治嗅觉绝对一流。她怎么可能跳出来替邻国当发言人，何况这场谈判关系到了帝国的公主，她一个外国人哪有资格插嘴。
精灵说完了就等着回答，可一众男爵和骑士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出这个头。
“我来吧。”身为在座贵族中爵位最高也是最年长的人，坐在长桌正中的提尔伯爵唯有知难而上了。
精灵冲伯爵颔首致意算是认可，转过脸要身后的侍卫打开挎包，取出一封卷轴。算上侍卫，精灵只来了两人，这位自称名叫埃尔隆德的精灵把卷轴摊在桌上，卷轴很长，必须靠侍卫帮忙才能完全打开。
坐的离精灵最近的提尔伯爵近水楼台，他忍不住好奇心偷眼去瞄，一张脸马上垮了下来。比今天早上艾米莉找到他，让他务必多等几天的时候还要难看。
“我能开始了吗，先生们？”精灵很懂礼貌，捧起卷轴读之前先争取了许可。他的金发留的很长批散在肩头，加上修身长袍，这打扮很像女性，而每位帝国的淑女恐怕都愿意用生命来换取他那头闪闪发亮的头发。
伯爵绷着脸以食指敲击桌面算是回答，似乎除此之外伯爵已经打定主意不想说一个字了。坐在离伯爵三个座位外的兰斯洛特很着急，他又去看了坐在角落里的苏菲，后者罕见的没看他，而是在玩头发。把那红发用指头卷起来又放出去，好像十岁小女孩。
苏菲以此表示避嫌，绝不干涉帝国内政，可惜她的政治段位太高，兰斯洛特完全看不懂。
兰斯洛特担心伯爵的无礼激怒了精灵，然而等这位埃尔隆德一开口，兰斯洛特发现在座的人都愤怒了，以史密斯男爵的反应最大。这能理解，谁叫精灵要了他的地盘呢。
在众人的怒视中，埃尔隆德慢条斯理逐字逐句念完了卷轴上的内容，大多跟放回公主有关，也有些额外的内容。精灵慷慨的表示，做为双方和解的象征，之前战斗中俘虏的人无论位阶，统统无条件释放，为此希望帝国方能礼尚往来，尽快归还被抓的游骑兵。
但在关于公主的赎金上，精灵堪称狮子大开口，除了史密斯男爵的地盘外，还额外要了相当于一百万金马克的黄金。
这等于一年的税收，兰斯洛特对国库的收入还算略有了解。
“我们当然会奉还贵方的俘虏，请相信那些人都受到了良好的对待。”提尔伯爵毕竟老成持重，开口便是谎话连篇。
那些游骑兵只差一点就被当成妓女卖出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见精灵点头微笑，提尔伯爵想要接着说，却被精灵打断了。
“哦，对不起，我忘记提了，请你们务必把那个叛徒交给我们处置。”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埃尔德隆这会儿简直是瞪着眼睛说话。
“哪个叛徒？”提尔伯爵莫名其妙，兰斯洛特却清楚得很，他不动声色把手按上了史蒂夫的肩膀，防止后者做出失态之举。
“一个我们不该提起名字的人，一个有着银色头发的女精灵。”埃尔德隆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果然……早有准备的兰斯洛特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史蒂夫，由于精灵都是尖耳朵，兰斯洛特也不敢凑过去告诉这位搞外遇的花心大萝卜，他的银发小情人不会有事的，只要计划顺利。
如果顺利的话，爵士只能祈祷了。由于瞎了一只眼睛的缘故，禁卫骑士明显不再适合参与像是钻进隧道之类的活动。
第八十一章：地底
不少人都有过被活埋的恐惧，但也有更多的人完全没办法想象这种感觉，因为普通人并没有太多机会深入地底。对那里正常人谁不是敬而远之，只有矿工，法师和屠龙勇者会往里面钻。
……还有圣骑士，艾米莉不是有意忘了克里斯蒂娜，但她真的太久太久没见过那位尖耳朵朋友了。现在之所以下去，恰恰是为了对付另一群尖耳朵，一群她曾以为也能当朋友的人，像是游骑兵罗拉娜。
被粗麻绳挂着的吊篮悬在土坑边缘，弗林特最先上，矮人的体重压的吊篮摇摆了半天才恢复平衡。玛雅跟着踩进去，黑暗精灵如履平地，没半点站不稳的迹象，艾米莉最后上去，也数她最心虚，心虚到要弗林特在里面接，男爵的人在外面扶。
她不是没坐过这破玩意儿，身为战斗法师死人堆都爬过这算得了什么。她只是没坐在里面下过深坑，这种经历要矿工才会有。下降的过程中艾米莉一直抬着头，看粗麻绳划过木制吊臂的顶端，缓缓的把他们往下放。
绳子不会突然断了吧？艾米莉看了看同伴，只有弗林特好好的坐着，玛雅跟她保持了相同的抬头仰望的姿势，害怕的不止有她。
吊篮缓慢下降到了坑里太阳照不到的部分，玛雅和弗林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算是变相提醒艾米莉施法。
当着伙伴们的面，她只能在心里叹气，毕竟异种族无法理解人类有多不适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强行视物，那感觉很恶心。
夜视术，最简单的法术却有着有着最诡异的效果，使用者必须忍受近乎黑白两色的单一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稍微遇到点发亮的东西，哪怕弗林特的眼睛，都好是像两根烧过头的蜡烛。
这是天生便有黑暗视觉的明证，在月亮和星光之下，矮人的眼睛能最大限度吸收光线，等到了完全无光的环境里，矮人的眼睛似乎会自己发光。
“走啊，愣着干吗？”弗林特又在喊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艾米莉看来有多怪异，多像一个眼发幽光的怨灵。
玛雅对弗林特在一团漆黑里竟然用嘴说话相当不满，修女以手划过喉咙示意安静，她不清楚这个手势在地表多用于威胁人，跟她以前的身份倒是很般配。同样是有黑暗视觉的种族，玛雅眼里那团“幽火”比弗林特亮多了，每当她摇晃脑袋，便会有类似于火把快速移动时所产生的虚影。
朋友过于非人类的特征令艾米莉很不舒服，她唯有压下负面情绪跟上去。夜视术有时间限制，最好在时限前把这里面摸个清清楚楚。
隧道入口是在城墙下方的深坑中发现的，这里牵涉到城堡地基必须尽快修复，不像外面的可以丢着不管。要填坑就要先确定下面有多深，没人比弗林特更适合干这个活。每座城堡都有从城墙往下放人拉人的吊篮，这会儿用到坑里也算合适。
被光线烧出来的坑开口宽下面窄，吊篮的绳子也没多长，等到了上面的人看不见的阴影处绳子便伸展至极限。弗林特朝坑底丢了块石头，听声音也没多远，便干脆用随身带的凿子钉进土里往下爬。隧道就是在这时被弗林特发现的，显然光在融化泥土时也顺便溶解了洞穴的入口，他无意中的一凿便敲掉了粘在上面的湿土。
从洞里往外吹的风吹歪的弗林特的胡须，凭着多年住在山洞里的经验，他知道这表示隧道通向某处，尚未被完全堵死。
以上的故事都在坐吊篮往下降的过程中被弗林特事无巨细告诉了艾米莉，女法师应付了事的跟着哼哼哈哈，把弗林特当成啰嗦的长辈，事实也如此。
能钻洞就要在黑暗中看得见的人，艾米莉信不过西悠瓦拉，又因为信不过西悠瓦拉，连带史蒂夫都怀疑了，而兰斯洛特又成了独眼龙。逼不得已，艾米莉叫上了玛雅，权当多个帮手。
地道是临时挖出来的，想想恶龙战争中的那些蜥蜴人，满身鳞片的家伙的确很能挖洞。城堡修的逃生隧道都有支撑用的木梁，这儿一根都没有。越往里走，遇到塌方被活埋的恐惧就强。不用老矿工也该懂得，这样的隧道不可能维持的长久。
否则当年的恶龙军团何至于无路可逃？艾米莉把疑问说给了弗林特听，矮人没来得及回答，倒是玛雅先给她了一次极不友好的瞪视。黑暗视觉下人很难看清彼此的表情，她纯粹是靠玛雅猛然回头的身体语言猜的。
“风。”修女指着前面，言简意赅。
确实，迎面而来的风大的惊人，能吹乱她的头发，难道……？
她又去看矮人，矮人咧嘴笑了：“诶，准备好好开开眼界吧，卡洛特。”
不像跟克里斯蒂娜，弗林特老喜欢叫她的姓而非名。
自从感觉到了风，隧道也变得宽阔了起来，被活埋的恐惧消失了，受紧张情绪影响的感官逐渐恢复，艾米莉觉得自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地下河？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她跟在黑暗精灵和矮人后面，逐渐加快了脚步直到开路的弗林特停了下来。
前面没路了，隧道的出口位于一处笔直的岩壁，离地面足足有几十米。
风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能吹的人睁不开眼。艾米莉不仅看见那条地下河，还发现了一处瀑布，真是奇景可叹啊。
“你昨天走到这里？”
艾米莉问，弗林特点头，由于左看右看都找不到想象中的敌人，玛雅也放下了警惕，不再瞪这个瞪那个了。
“那你怎么知道能通到永恒森林？”女法师大失所望，她想象中是一条可以供军队出入隧道，不是什么拿来观光的地下洞窟。况且也没人看的见，缺乏天生的黑暗视觉只靠魔法有副作用，黑白两色的单调光谱已经弄的她头晕想吐了。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矮人在地下的方向感。”
“我以为你是住在高山上。”
弗林特明明说的很有道理，可艾米莉非要抬杠，一大半都跟她头晕眼花带来的身体不适有关。
矮人叉起腰正想反驳，告诉艾米莉当年自己为了能当好铁匠先去干过矿工，以便正确鉴别矿石成色。
“嘘。”玛雅难得用了回地表居民熟悉的表达方式。
比起笨手笨脚的同伴，玛雅能看还能听。修女听到了呼吸的声音，有节奏有规律，而且大的不得了。
第八十二章：旧敌重现
玛雅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艾米莉跟弗林特，艾米莉摇头说她没听见，弗林特就不用提了。喜欢在胡须末端挂金坠子，以便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的种族可能会耳朵好吗？ 大修女对同伴太过苛求，忘了下方那条地下河与瀑布严重干扰了她圆耳朵的伙伴们。 “还要下去吗？”玛雅的问题不是害怕而是出于谨慎，身为在幽暗地域生活的黑暗精灵，谨慎已经刻进她骨头里。 “当然了。”艾米莉回答的斩钉截铁。 女法师拿出三根羽毛，免掉了弗林特弯腰钉钉子又绑麻绳的苦劳。她都能想象等矮人弄完会说什么，无非是膝盖疼，胸口疼，反正就没一处不疼。 带着老祖父出来钻山洞就是这样，尽管弗林特从进到吊篮起没抱怨过一次，艾米莉还是免不了在心中鄙视了矮人，这大概跟当初她和克里斯蒂娜抢男人时，弗林特选择站到精灵那边有关。 她冤枉弗林特了，像是顽固贪财食古不化气量狭小，什么样的负面词汇都能用到矮人头上，但唯独怯懦以及好色跟矮人不沾边。弗林特根本无法理解长腿之间那种纠结复杂很多时候只因一时兴起的男女关系。 在女法师和白骑士的感情纠纷中，矮人事实上保持了中立的态度，但谁叫他平时跟克里斯蒂娜关系更近，不表态便被艾米莉默认为支持克里斯蒂娜。等女法师负气出走，四人的冒险队也维持不下去了。因为矮人更看不惯克里斯蒂娜对里昂盲目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恋，几次劝说无效之后，索性拍屁股走人眼不见心不烦。 弗林特收起绳索，打算朝地上啐两口吐沫以抵消被施法带来的“晦气”，他哪知道艾米莉趁他低头捆绳子的时候已经完成了施法。等他抬起头找人时洞口只剩下玛雅，艾米莉早跳下去了。黑暗精灵对魔法没任何抵触，修女往下跳的动作不带丝毫犹豫。 弗林特低头看着逐渐变小的玛雅和已经快到地面的艾米莉，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恢复了冷静。 一个高山矮人怕高，你敢信吗？老矮人自嘲完了，眼睛一闭抬腿迈了出去。 羽落术是将受术者的体重转化到相当于一片羽毛，由此带来的体验非比寻常，没人不喜欢，除了矮人。 短短几十米的高度，艾米莉数了三十个心跳才落地，足够慢了，跟蒲公英随风飘舞没多大区别。可她仍然在脚沾地的那一刻膝盖发软原地跪倒，然后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在她之后落地的玛雅赶着过来询问，结果两人才一对视，黑暗精灵那双“蜡烛眼”又把她晃得狂吐不止，这次吐的全是酸水。 夜视术不止是帮助人在黑暗中视物那么简单，也是对人体结构的一种强化，强化魔法对使用者都有很大的副作用，眩晕感只是开始，再继续就该了流鼻血了。 玛雅拿出手帕帮艾米莉擦干净了嘴，弗林特蹲在旁边看了她半天。“我们回去吧。”矮人又开始拿出了当大老爹的架势，这种大包大揽的无微不至常常令艾米莉不胜其烦。 “你……你还听得见吗？”艾米莉靠玛雅帮忙站了起来，询问修女是否还有那种声音。 黑暗精灵像兔子似的竖起了尖耳朵，过了一会，玛雅点点头。 回去？然后等着明天再来？相信我吧老矮人，我宁肯在地下面对不知是什么样的鬼东西，也不想再上去跟那帮贵族周旋了。 在上面，我不过是个小商人的女儿，一个他们不好直接说，私底下十分看不起但又惧怕的“女巫”。可在这儿，我是大师啊，想干嘛就干嘛，完全没有除了魔法以外的干扰因素。 艾米莉只能在心中想想，她不敢看着弗林特去让对方猜自己心思，那只会导致新一轮的呕吐。等调整好呼吸，艾米莉推开玛雅从包里拿出了她的宝贝水晶球。 只需一个口令这宝贝便会浮到半空中发出银白色的光，照亮身边几米之内的事物。等眼中再度有了色彩，艾米莉背靠岩壁稍作休息控制住了翻搅的胃。 人类需要光才看得见东西，异种族却不需要，特别是住在地底下的尖耳朵。玛雅边揉眼睛边说着什么，艾米莉一个词都听不懂，八成不是什么好话。矮人早习惯了人类面对黑暗的懦弱，况且矮人的地下城也是灯火通明，弗林特并未对新出现的光源发表负面评论。 “走吧。”弗林特大咧咧的在前面开路，矮人都喜欢明火执仗，恨透了偷偷摸摸。 “你会让我们被发现的。”玛雅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至今也没掌握如何快速在光明与黑暗之中变换眼睛的光谱。 “你不说那是打呼噜的声音吗？没准是冬眠的动物。”艾米莉纯属胡说八道，女法师心里清楚，她只是没办法再去硬扛夜视术带来的负面效果。 瞧这洞穴，真够大的……艾米莉仰起脖子，光球随着她的动作极其贴心的向上浮，一直朝上升了很久，久到前面的矮人停下来，玛雅也跟着她一起抬头看。 那是什么啊？巨大的翅膀裹住了身体，只留下脑袋悬在下面，两腿倒挂于洞顶，脚上的爪子想必十分锋利才能钉进土里挂住身体。水晶球根据主人的意志在上面晃了一个大圈，照亮了无数接踵摩肩的脑袋和翅膀。这些生物长了绿色的表皮，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似乎睡很安稳。 “那是什么？”玛雅可一点都不高兴找到了她耳中呼噜声的来源，洞顶的景象既诡异又恐怖，甚至超过了黑暗精灵的承受极限。 “龙人，蜥蜴人……”艾米莉以最快速度拉回了水晶球，就那么一扫，最起码也发现了几百个。 “原来如此。”弗林特抱着手，他不会觉得害怕，他只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没看见头顶上恶心的怪物。 恶龙军团的走卒跟龙都是爬虫，进入冬眠状态的冷血蜥蜴体温极低，在黑暗视觉中和岩石没有什么两样。
第八十三章：老妇人
等光球降下来后，艾米莉本想赶紧熄灭了收起来，免得刺激到洞穴顶上成百上千的蜥蜴人。玛雅阻止了她的多此一举，黑暗精灵表示自己虽然没见过帝国历史上的大敌，但类似的生物在幽暗地域多得是，只要进入深度睡眠，除非外部刺激强到伤及自身，否则很难醒过来。 弗林特难得赞同了一回本种族的老对手，表示矮人也有类似的结论。等度过最初的恐慌后，艾米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她以前也见过熟睡的龙，确实不太容易被突然惊醒。法师塔研究过龙眠，认为里面有魔法的因素，不是单纯的自然睡眠。 “这洞有多大？”艾米莉索性用上了正常音量，反正说话声音再吵，也比不过几十米外那道瀑布。哗啦哗啦的往下流，带来的凉意害得人直发抖。 “……大概有黑岩城的一小半吧。”到了熟悉的环境里，玛雅无意当中活跃了不少。 “呸！你就听黑皮胡说八道吧。”弗林特朝地上啐了一口，惹得玛雅对他怒目相向，可惜矮人压根不在乎。 “这风，感觉得到吗？风有多大，洞就有多大。”弗林特舔了下食指伸到空中，做这动作与其说是为了探究洞穴大小，更像是给学生做演示的老师。 拜托，你也不看看我是从哪儿来的，干过些什么？放下亲身实践不提，蘸口水感受风向是法师学徒的必备常识。 弗林特既要充当专家又非得反问别人，卖弄的意味未免太重了点。但艾米莉也没办法，不相信矮人，难道去相信黑暗精灵？玛雅展示的神迹对她算不上什么品德证明，艾米莉从来不是正经八百的信徒，法师对神明的认知更像是“承认存在，但并不崇拜”的唯物主义。自打讨伐战中见识过包括玛雅在内的纳夏斯巴农家族成员的所作所为后，在内心深处她很难得想通大地之母赐福黑暗精灵的理由所在。 我才不是克里斯蒂娜和那群文盲骑士，只会当泰拉的扯线木偶。 黑暗精灵气鼓鼓的抱着手站在一边，半个身子都在光球的照明范围之外，忽明忽暗的效果将她那张黑脸变得更黑，红眼睛则是分外的红，接近于快要滴血的感觉。 啧啧……艾米莉每次看玛雅，都被她的肤色和诡异的眼睛还有满头白发给先声夺人，进而忽略了大修女堪称艺术品的精致五官。 “感觉到风了吗？”矮人依旧在问，论起感受伙伴之间的气氛，矮人堪称木头脑袋。 听到这边弗林特还在啰嗦，艾米莉想也不想便赏了啰嗦鬼一脚，踢完才反应过来这是弗林特，不是战场上只能对她说是是是的大头兵。 糟了……看矮人眉头紧锁揉着被踢中的膝盖，艾米莉头皮都被自己脑补出的弗林特式的抱怨给提前弄麻了。只要给弗林特机会开了头，可以从早起抱怨到夜里睡觉。 一句“对不起”憋在嘴边，却没来得及说。 “你们好” 不请自来的声音从玛雅身后传出，黑暗精灵接下来的动作令艾米莉印象深刻。大修女先往弗林特这边跳，然后在空中完成了祈祷，聚集神力，以及完美的转体面向目标。等她最终在矮人和女法师身边站稳之后，手中已经出现了橙黄色的光锤。 “抱歉，吓到你们了吗？家里太久没来客人，我在礼节上生疏了。” 一位比艾米莉见过最老的老妇人都老的女人走出了黑暗，毫不见外的踏进了水晶球发出的白光，却在地上留下了个极其古怪，乃至张牙舞爪的阴影。
第八十四章：一击脱离
弗林特的反应速度虽然远不如玛雅敏捷，可等他把双手斧横在胸前摆出了一步不退架势，矮人便在气势上力压苗条纤细的黑暗精灵，成了遭遇战中绝对的顶梁柱。 老女人走到离弗林特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更像是出于礼貌，而非畏惧沉重的斧头。 矮人敦实的体型给了艾米莉不少安全感。于是女法师开了口，尽管她根本没把老女人当“人”看待。 “这是你家？”艾米莉只能这么问了，不然还能怎样，揭穿对方是怪物的老底，上来就开打？ 十几年前她或许会的，自从结识了黑龙安东尼娅，她便倾向于把龙类看成有理性能交流的生物。况且以前的伙伴是里昂跟克里斯蒂娜啊，都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存在。 “当然了小女孩，还有矮人，哎呦，是变种精灵……”老女人的眼睛停留在了玛雅身上，像是才发现有这么个人。探究的目光从上到下，从修女刚刚收起的光锤到挂在胸口的圣母像，全都看了个遍。尤其是当看到了圣母像时，爬虫类的刀锋型瞳孔忽然睁大。 “我才睡了几年，世道变化竟有这么快？” 说完了话老女人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尖利的声音极具贯穿性。艾米莉怕刺激到远比己方强大的龙类，捂耳朵皱眉头什么的统统不敢去做，只能默默忍受。她不是唯一受不了的，弗林特握住斧柄的手开开合合，玛雅小声祈祷，求神保护。 “快闭上嘴，小姑娘，不然我拔了你的舌头！”老女人声色俱厉，一个外貌老掉牙的“人”从大笑转到威胁，中间连气都不换。 这声“小姑娘”不是说艾米莉，据她所知玛雅已经超过一百六十岁，而龙却管叫玛雅“小姑娘”，想想这头龙有多老吧。 弗林特平时看不上玛雅，动辄言语相激，这会儿最想用斧头说话的却是矮人。艾米莉从后面按住弗林特，示意稍安勿躁。 背水一战和主动找死还是有区别的，在洞穴里当着上千蜥蜴的面挑战巨龙，只怕会尸骨无存。 传送术的咒语在她脑中转了几转，艾米莉随时准备带弗林特和玛雅开溜。两人都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位置堪称完美。施法者不是圣骑士，不存在为了荣誉非得死战不退的观念。 在洞穴之外尚有几万人的军队，对付一头老龙和千把蜥蜴绰绰有余。当年恶龙战争最绝望的时候能有几十头龙脑袋上飞，皇帝和王储双双战死，结果最后还不是我们赢了。想到这些，艾米莉冷静了不少，她只打算在溜之大吉前尽可能的多套些话出来。 “你说你才睡了几年？到底有多久？”艾米莉说起了废话，全帝国都知道是皇帝在十三年前于阿登森林歼灭了恶龙军团的余孽。也正是这一战奠定了陛下继承大统的基础，在此之前，大贵族们总想从皇室众多血亲中找个“更坚强和靠得住的”来接班。 老人都该喜欢说话，哪怕是老龙，对不对？艾米莉强迫自己去看老女人的脸。鹰钩鼻子尖下巴，两腮塌陷凸颧骨，眼睛恨不得埋进深深的眼窝里。 丑，恶，毒……这张脸可谓集所有负面词汇之大成。 见艾米莉主动搭话，老女人果然把注意力从玛雅那移了过来，对艾米莉歪嘴直笑，像是找到了知音。反过来，艾米莉看她看的越久，就看到了越多的非人特征。 刀锋瞳孔，长过头的指甲，说话时露出的尖利牙齿，还有前胸佝偻后背高高拱起的姿态。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只直立行走的蜥蜴有那么点点像人。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小女孩。”老女人笑了，顺便向三位地表访客展示了不需要刀叉便能撕肉的牙齿。 可能是光线不够强，艾米莉老觉得那口牙既不白也不发黄，反而有点红，似乎沾了血。 由于打心里眼并没把对方当人看，艾米莉极不愿意奉上自己的大名。虽然人的名字没恶魔真名那种效力，但说出去，特别是告诉一头怪物，也跟在歹人面前脱光了躺下差不多。 稍一犹豫，谈话的主动权便拱手让出。老女人嘴角歪斜似笑非笑，在谁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离弗林特的斧刃只差了一寸多一点。她盯住了艾米莉，弄得艾米莉也不由自主的跟她对视。老女人有着发黄的眼球，而眼白里鼓起了太多细小血管使得颜色介乎于蓝白之间，刀锋瞳孔扩展开来，从眼球延伸到了眼白，直到一双眼睛变成了纯黑的。 与之对视，就像看一口干枯了不知多久的深井。 头顶最先感觉到了麻痹，很快麻痹感便刺穿头皮乃至头骨向下钻进了大脑。这是读心术，用不了太久，艾米莉积攒了小半生的秘密全都要被老妇人吃干抹净。 艾米莉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看着老女人，被装满眼眶的黑暗深深吸引住。 惨遭定身的不止有艾米莉，玛雅也抬不起半根指头，修女想祈祷。只要心诚并饱受神眷，神明与凡人的连接不一定非要开口说话不可，然而玛雅连想都做不到。她同样被那两团漆黑弄得无法自拔。 关键时刻，弗林特挣脱了束缚，可能是矮人的头盖骨实在太厚，也可能是单纯的顽冥不化。总之弗林特恢复清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抡起斧头照面前的丑脸狠狠劈下去。 斧刃明明是砍在一张皱皮老脸上，手感却像是劈中了城门，震得他两手发麻险些抓不稳武器。 被打中的老女人愤怒的尖叫，咆哮而出的嗓音里哪还有人的感觉。弗林特咬紧牙关要来第二下，艾米莉没做提前预警便跑上前去抓老女人的肩膀。等她念出了咒文的第一个单词，弗林特这边才刚刚停住下劈的战斧。 矮人永远听不懂咒语，但他能看啊，硬接了一次劈砍分毫不损的老女人站着不动，凶神恶煞的脸被凝固住了。 “好，你让开，等我了结她。”弗林特朝手心啐两口吐沫重新举高战斧。 他没能如愿，因为艾米莉左手抓他右手抓玛雅，等矮人从传送术带来的强烈眩晕中恢复过来，他们三人已经站在了城堡的餐厅里。意外出现的法师一行吓到了正在进餐的人们，有人用力拍打胸脯直喘粗气，有人想画泰拉之矛辟邪，又看见了大修女玛雅和女法师站在一块儿，虔诚信徒的手停在半空中很是尴尬。 也有人没那么讲究，心直口快的做出了评价：“该死的巫术。”
第八十五章：噩耗
面对突然出现的三人，史密斯男爵是最先恢复镇定的，比起同桌的老爷和没见识的农民兵，男爵大人连脸色都没变。去年冬天他什么没见过，从骷髅到白骨龙。内地贵族都当他是乡巴佬，可恰恰是乡巴佬起身招呼艾米莉，又命令手下跑去厨房要厨师再端点吃的出来，特别是酒。 酒？听清了男爵在说什么后，弗林特马上找了处最近的桌子坐稳。大修女也跟着就坐，矮人和黑暗精灵不约而同把诉说地下一团乱象的重担丢给了艾米莉。 其实这样的事，明明是修女更有说服力，因为敬神之人不会撒谎。然而玛雅是黑暗精灵啊，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大坏蛋。 我？见两个异种族都看着自己，艾米莉无可奈何，唯有准备硬着头皮上。史密斯男爵那桌都是大人物，史蒂夫，兰斯洛特，苏菲，连提尔伯爵和卡梅隆先生都在，唯独少了银发精灵。人到中年的法师同僚特意冲艾米莉点头打招呼，艾米莉赶紧笑了下算是回应。 这桌人的确有资格听听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仅限坐这桌的。现在是午饭时间，残破的城堡没有额外的地方给士兵做饭了，等候取餐的人从门口排到了厨房。很多士兵都在看她，是很不礼貌的那种目不转睛。 光是在餐厅里凭空出现这一手，艾米莉就活该被所有人当怪物看。有几个人就有几张嘴和成倍的耳朵，才经历过一场大败，这些人最不需要听到的就是脚底下有个大洞，洞里有成百上千的蜥蜴和一头龙。 还是等等吧，傻子才在这种场合讲恐怖故事。 艾米莉不太确定自己能把一头龙定住多久，假如是普通人，除非她亲自解除，否则定到死为止。可那是头龙啊，没准也就喘口气的功夫便挣脱了控制。 管他呢，假如龙要上来报仇就来吧，省的我还要专门解释。告诉在场的人，我们的好皇帝是个斩草除根都做不到的大白痴。 在众目睽睽之下，卡洛特小姐嘿嘿干笑着落了座，跟弗林特和大修女同一桌。女法师极其刻意的同修女矮人聊着天，直到大家都对她失去兴趣为止。餐厅里恢复了喧闹，艾米莉也松了口气，暂时的。 龙……我屁股下面有头龙！ 大厨端上了烤肉，煮的鸡，和切片面包，以及葡萄酒。对比给普通一兵每人两勺的杂锅炖菜，这显然是史密斯为了找招待伯爵大人才弄的。 艾米莉跟玛雅都很满意，除了弗林特。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的好男爵，他家地底下有上千只蜥蜴和一头老母龙……啊，呸！”弗林特说着拿起酒杯灌了一口，旋即全吐在地板上。 “拿麦酒来！”矮人扭头对着厨房大喊，完全不顾一群士兵都在看他，看这个矮人如何浪费“老爷们”才能尝到的好东西。 艾米莉对玛雅做了个怪相，大修女耸了耸肩膀。 等到麦酒上桌并且喝了一满杯后，弗林特才重提了刚才的问题，艾米莉没回答只朝厨房门口排队的士兵使眼色。弗林特以矮人式的粗枝大叶忽略了艾米莉的暗示，逼得后者只有张嘴告诉他“吃完再说”。 你想在餐厅里大讲特讲恶龙军团的故事，把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全吓跑吗？艾米莉狠狠咬了一口已经变凉的烤肉，她看着矮人，看弗林特如何大口喝酒，大声打嗝，再用油到发亮的袖口去擦掉胡须上的麦酒泡沫。 哦，我怎么能忘了你也是个大老粗呢？施法者对所有人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艾米莉当然也不例外。 门口突然起了点骚乱，似乎是有人想插队而士兵都不愿意让开。 “你们眼瞎了吗，我可是信使，快让路，一帮蠢货！”随着这声叫骂，当兵的才不情不愿放进来一个头戴宽边软帽身披旅行斗篷的人。 信使拿坐着的人看了个遍，眼睛扫过了艾米莉，在玛雅身上略作停留，很快就发现要找的目标。他径直走向史密斯男爵那桌，摘掉帽子鞠躬为礼。艾米莉才不会甘心被忽略，女法师丢下弗林特和玛雅，不请自来凑了过去。 信使自称从奥古斯特公爵领来，拿的信上却盖了皇家徽记，声称要见“公主殿下”。这之后无论在场的老爷们说什么，哪怕威逼利诱信使都表示“这只能由公主殿下亲启”。 “公主早就被那群住在林子里的野人抓走了！”提尔伯爵暴躁的大吼。 信使的反应是眼睛一睁，然后看了在座的几位一遍又一遍，经过深思熟虑，最终把信递给了兰斯洛特爵士。眼见地位远不如自己的兰斯洛特成了公主的代言人，提尔伯爵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艾米莉也气的够呛，本来法师以为她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兰斯洛特用餐刀拆开了信，桌上的人都是绅士自然不会去偷看。艾米莉除外，严格讲出身小门小户的她连淑女都不算。女法师走到爵士背后，也不管兰斯洛特愿不愿意，就跟他一起看信。 于是卡洛特小姐看到了如下内容：“……都城沦陷，皇帝皇后遇难，王子殿下暂时住在奥古斯特公爵领，请公主尽快率领军队前往汇合。” 这的确是写给公主的，是告诉殿下，你父亲母亲都死了，你的家也没了，而你弟弟危在旦夕，你还不赶快带着人回来。 伯纳德大小姐为人淑女，自然不会干出坐在有妇之夫旁边这种没品的事。她和兰斯洛特中间隔着个空椅子，十分之讲究礼节礼貌。艾米莉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插在两人中间，女法师以手杵着额头，想先把这阵头晕挨过去再说。 皇帝死了，皇帝死了，皇帝死了！都城也丢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法师塔……天呐！ 当着一座大小贵族的面，艾米莉抓起了头发。她的失态引得诸位老爷都忍不住了，人人都往兰斯洛特爵士身边挤。史密斯男爵才看了个大概便把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士兵全赶了出去，也不管他们中间还有不少人没领到食物。 皇帝都死了，谁还管得了小兵们吃没吃饭？
第八十六章：常识
下面有龙，森林里有精灵，大公国反叛首都沦陷，皇帝皇后双双身死。还算好王子幸存了下来，否则连继承人都没了国家岂不完蛋。 有了艾米莉带回的情报加上信使的噩耗，老爷们谁都没回自家营地，而是留在城堡点灯熬油讨论到了天亮。 该怎么办？年轻的男爵们都在问，都希望德高望重的提尔伯爵拿个主意出来。艾米莉冷眼旁观，在贵族们心急如焚的背后她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就是不想收拾烂摊子的毫无担当。 因为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无非是道选择题，是放弃王子还是放弃公主。不放弃公主便要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把国土卖给异种族。 不管是谁最后这么干了，在历史上都要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偶尔艾米莉会幻想自己是个男人，过的自由自在，家里人也不会为她三十多岁还嫁不出去长吁短叹。可每当遇到类似这样的情形，艾米莉就很庆幸她是女儿身，没人会多余想要咨询她的意见更别提让她出来负责了。 同为法师的卡梅隆倒是被问了几个问题，却没一个跟魔法有关。普通人不了解也不想掺和跟魔法有关的事，贵族亦是如此。显然提尔伯爵是把卡隆梅当成顾问来用，提问都跟军队还能支撑几天有关，中年法师的回答令伯爵大皱眉头。 也有露出放松表情的人，像是梅根的雇主，从亚琛来的那位男爵。死了法师又损失了不少部下，再听说了脚底下还有头恶龙，男爵大人恨不得当场打道回府。 公主的重要性哪儿能跟王子相比，一边是未来的皇帝，一边是迟早嫁出去的女人，各位大人会选择谁再清楚不过了。但这么丢下公主不管也不行，于是跟精灵的第二轮谈判势在必行，越快越好。 讨论了一整晚得出了这么个结论，艾米莉气的直跺脚，心里大骂男人都是废物。法师，女人，平民的三重身份令她在贵族面前毫无影响力可言。以前全靠公主撑腰她才能说几句，然而公主已经没了。 帝国方很急，精灵一点都不，精灵把谈判排到了下个月。这边过去的信使当然不会再被射箭了，但也休想再深入森林一步。 艾米莉不会把这归结为精灵的慢性子，她跟克里斯蒂娜有着长达十多年的友谊和磕磕绊绊，即使放到精灵里面，这段时间也不算“非常短”。 隐藏在那对可爱的尖耳朵和盛世美颜背后，精灵有着不亚于人类的狡猾和狠心肠。 你们是想把我们熬走吧？艾米莉不认为森林里的尖耳朵了解帝国皇帝跟贵族之间的诸多规矩，像是服役期什么的。但尖耳朵不是白痴，随便算算也该懂人越多越是呆不了太长时间，男爵领又穷又死了太多人，哪来的粮食维持大军长期驻扎。 为了尽快展开谈判，艾米莉特意放走了一位男性游骑兵，要对方带话回去，想要你们的女人就赶紧露面。 王子的信使只呆了一晚上便走了，随身带了伯爵给王子的亲笔信和兰斯洛特爵士的请罪书。丢了公主，禁卫骑士难辞其咎。回去之后，等待兰斯洛特的从剥夺贵族头衔到斩首都有可能。独眼龙兰斯洛特端的住一个光明磊落，每天该干吗干吗。然而西悠瓦拉就不行了。银发精灵几次来找艾米莉，询问到底要怎么处置自己。 每次来西悠瓦拉身边跟着史蒂夫。不知精灵是打算用史蒂夫和艾米莉套近乎，还是两人关系如漆似胶，有这么分不开的。 难道你不明白假如史蒂夫带你回去，他父亲会多恨你吗？承认独生儿子跟一个农家女的婚姻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再要鲁道夫接受儿子还有个精灵情妇？那可是骑士团的大团长…… 艾米莉把这些话埋到了心里，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去刺激精通死灵术的尖耳朵法师。况且说的阴暗点，她也很想看看史蒂夫带第三者回家后能闹出多大的乱子。 这种八卦哪位都城淑女不想看呢？ 诶，不对，都城已经没了，法师塔也没了，我家也没了。艾米莉越想心情越遭，可西悠瓦拉还在旁边问个不停，烦透了的女法师干脆告诉她“这事我说了不算”。艾米莉本来准备了一堆安抚人心的话，真可惜。 “那谁能决定？”史蒂夫忍不住来插嘴了。 “谁？提尔伯爵，格林，史密斯？”既然把话都说开了，艾米莉索性耸起了肩膀。 “别问了，我们走吧。”西悠瓦拉注意到了艾米莉的表情，拉着史蒂夫走了。 精灵要用你来换公主，我们可能不答应吗？艾米莉对着被访客甩上的门直摇头，自古以来叛徒就没有好下场，这是常识。
第八十七章：赌博
身边的男人终于睡了，经过前半夜反复折腾了几次之后，西悠瓦拉确定史蒂夫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法师多的是办法让人昏睡不起，可怎么说呢……那双在黑灯瞎火中能发亮的眼睛眨了几次，目光从史蒂夫的鼻子到了史蒂夫上下起伏的胸膛。 她伸出手，为男人盖上了被子。在又凝视了那张脸好一会儿，西悠瓦拉滑下床从地板一件件捡起衣服穿到身上。系好了腰带，再打开柜子拿出自己的牛皮包，她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想了想，把史蒂夫的斗篷从衣架上扯下。这种旅行用斗篷都有宽大的兜帽，正适合遮脸。 走廊外没人，不用伸头看她也知道，这便是听觉几倍于人类的好处。西悠瓦拉的手搭上了门把，精灵克制住了转身再看一眼的念头。 我才不喜欢他，找他是因为他大贵族的出身，能帮助我在帝国站住脚罢了。她随手关上门，踏进了走廊的黑暗里。 上面一层都没人，这大概跟房顶破了没修好有关，要往下走才会遇到邻居。在这个钟点，醒着的卫兵都在城墙执勤，城堡里没几个人。即使遭到了夜袭和杀人的光，帝国一方仍然相信精灵在宣布谈判后边便不会搞鬼。 是啊，对你们来说，无非是赔钱最多再给点地，对于我，则是没命。西悠瓦拉顺着走廊尽头的旋转楼梯往下走，转的头快晕了才到了二楼。她很讨厌人类的建筑，狭窄阴冷，光线极差。接下来她需要穿过二楼走廊到下面的大厅里，中间那道把长廊一分为二的光相当碍眼，是从某扇开着的门里透出来的。里面的人醒着，在小声谈笑，精神可真好。走廊不到两米宽，想要悄悄溜过去根本不可能。 这便是她省下了催眠术的原因，西悠瓦拉后背贴墙垫起脚尖来到了门边。她摊开了手，眼睛只看掌心的细沙，直到看得清每颗沙粒的轮廓为止。沙粒浮起来了，不是风，而是魔法在起作用。沙飘进了屋内，她的眼睛突然一亮，门里先后传出了两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太久没用过魔法，被魔法血液充盈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和史蒂夫在一起的时候……她立刻掐断了这个念头，别去想史蒂夫了，多想想你自己吧。 雪地荒原里的生死与共毕竟抵不过现实啊，屋里的蜡烛光照亮了她的脸，显露出了因为严重失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当你把自己全都交了出去却知道男人无法保护你后，你会怎么做？哭哭啼啼吗？ 她匆匆走下楼梯，穿过了空无一人的门厅来到庭院里。城墙上每隔一段都有点燃的火炬，城门的铁栅栏也放下了，卫兵在城墙上来回巡逻算得上恪尽职守，庭院中央和城门口都站着人，没得到允许谁都不出去，更别想进来。 经过白天的观察，被光烧化的城墙只有临时安防的据马，搬开就能出去。西悠瓦拉曾经想过带上史蒂夫，好说服卫兵，她最终没这么干。 带人终究是太麻烦了，要解释，而西悠瓦拉不认为史蒂夫能理解自己的作法。她在阴影中念起了咒文，等走到月光下，她已消失不见。西悠瓦拉毫无阻碍的穿过了聊天的卫兵，和挡路的据马。 走出了残破的城墙，她自由了。森林在南方，是她曾经的家乡，离开城堡一路向北，那里是人类的国度。海阔天空，世界之大，却无一处是她容身之地。永恒森林点名要她，人类肯定会在给多少钱和割地上讨价还价，但西悠瓦拉不觉得有人会为了她多说什么。 史蒂夫？唉，算了吧。两人在雪地共度了第一晚之后史蒂夫就告诉过了她自己有妻子和孩子。 那我算什么？你的小情人？西悠瓦拉很想问史蒂夫，然而这太像是乞求，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她曾经很想有一番做为，很想出人头地，可到最后，她却沦为了某个贵族的情妇，还是人类的情妇。这结局比被抓回永恒森林处死更惨，更加的不名誉。一想到家乡同胞会在处死她前如何拿这件事嘲弄她，西悠瓦拉就夜不能寐。偏偏她又没办法对史蒂夫坦白，告诉史蒂夫区区一个流放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精灵竟然以委身人类为耻。 西悠瓦拉在城墙下站了很久，久到把墙上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是啊，当兵的只想尽快回家去，哪像是她，想的可多了去了。 史蒂夫保护不了她，最明智的作法是趁着现在赶紧逃走，在人类把她五花大绑当成和好礼物送给精灵之前。可不管她逃到哪儿，精灵或人类都会找到她，一方要惩治叛徒，一方只为满足另一方。 我根本是无路可逃，她走向了被月光照亮的旷野，那里有好几处吓人的大坑，都是被光烧出来的，就像她身后有缺口的城墙。西悠瓦拉找到了离城堡最近的那处大坑，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撇撇嘴跳了进去。 史蒂夫对她知无不言，于是西悠瓦拉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也知道矮人弗林特和女法师艾米莉在下面发现了什么。 一处藏着蜥蜴和巨龙的洞穴？哼，没准我能跟龙谈谈，和它达成点共识。如果龙发疯了咬我一口怎么办？那死就死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与其像野狗那样担惊受怕的苟延残喘几百年，何不碰碰运气？ 羽落术带着她向下飘，飘了好半天才在洞壁上发现一个黑乎乎的隧道。风吹到了脸上，西悠瓦拉不再犹豫，她扶住洞壁低头钻了进去。精灵法师唤来了光，像团幽幽鬼火般悬浮在头顶。既然是谈判，就没必要偷偷摸摸。 光照亮了隧道，往里面延伸了很远都看不见尽头。希望那头龙没被人类给气疯了，西悠瓦拉露出了紧张的笑容，朝洞穴深处迈开了步子。 赌博也是为了求生，她可不想葬身在一头老龙的肚子里。
第八十八章：冷漠
只放男人，还只放了一个，这招确实有效。第二天永恒森林的谈判代表就出现了，这次精灵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出了森林，不再躲躲闪闪，不再只来两个人。 谈判地点和上次相同，设置在被烧毁的瞭望台。谈判总要有像样的场地，那顶打猎用的大遮阳棚乃是提尔伯爵赞助。经历了从去年冬天到如今各种各样的灾难，史密斯男爵已是穷困潦倒，连桌椅板凳都要东拼西凑，还不同色。 既然不可能丢下公主不管，而王子又在奥古斯特家族的领地等着。那只剩下割地赔款以赎人一途，虽说皇家无权直接处置贵族封地，但情况特殊嘛。 提尔伯爵答应过尽量争取，说服精灵只拿钱不要地，可从贵族老爷到普通一兵都认定了男爵大人只能去参加光荣远征了，因为战败者没资格讨价还价。 比起留下当个无家可归的领主，还是去保卫圣地更体面些。男爵曾经单独找过艾米莉，咨询过去圣地的问题，这被艾米莉当成了认命的标志。 女法师建议男爵先到亚平宁，从那儿坐船去黎凡特。 “这花不了太多钱，比从陆地走安全的多。”艾米莉自以为体贴，却说的男爵红了眼睛。两人的讨论也到此为止，绅士怎么可能在淑女面前落泪。 其实说起割地艾米莉也不舒服，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首都沦陷，象征国家存在的皇帝死了。帝国危在旦夕，谁还来得及去管边境一块名叫“史密斯男爵领”的小小地盘。 没了就没了吧，艾米莉站在遮阳棚外面，以便更好的吸收早春的阳光。瞧这块破地被烧的到处是大坑，祝你们填坑愉快。 精灵的队伍很长，前面都走到离艾米莉几十步的距离，后面的尾巴还没出森林。当了俘虏的军团士兵被精灵押着站在森林边上，只等这边把女精灵带出来双方就交换。 哼，一想到自己女人被我们扣着，你们就急的睡不着了吧？女法师卡洛特的复仇心理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但好心情随着看见精灵里面有罗拉娜而迅速变坏，差不多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身为有能力的女性，艾米莉不是太习惯吃闷亏，才看到这个“精灵小婊子”她的腹部就隐隐作痛。然而怎么可能呢，不管她怎么看玛雅，黑皮肤大修女的医疗神术都是货真价实且不容置疑。 她能认出罗拉娜，“精灵小婊子”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女游骑兵径直朝她走来，完全没把两边正在礼貌交谈的大人物放在眼里。 “你好。”女游骑兵的表情算不上自然，甚至很僵硬。 艾米莉都没搞懂既然游骑兵觉得这么尴尬，为什么非要来跟自己说话不可。她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绝无示好的想法。 “那个……奈特，还好吗？”说完罗拉娜就直朝她背后看，好像奈特会突然从哪里窜出来。 艾米莉根本没留意过这个孩子，她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精灵指的是谁，又花了更长时间去在记忆的碎片中找寻一张无关紧要的脸。最后她不耐烦了，摇摇头，我干吗要关心一个小男孩。 “他不好？他怎么了？”精灵的眼睛睁大了，里面透着真切的担忧。 “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他。”艾米莉以极其冷淡的口气回答了精灵。 女法师转身走开，丢给了罗拉娜一个冷漠的背影。她既懒得去想罗拉娜为什么会对奈特这么在意，也不关心奈特怎么样了，这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