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死城
安条克死的不能再死了，很难让人相信这曾是繁华的港口城市。来自泰西各国的远征骑士由此登陆，无论何种信仰的人都能来做买卖。她去过总督府，那里金碧辉煌，恨不得把铺地方砖都弄出花样来，这还不是城中最豪华的建筑。
从极度繁华到绝对死寂花了多久？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克里斯蒂娜目击了巨人破土而出捣毁地下城的全过程，联系到后来发生的种种，巨人的出现和银龙以及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是我邀请葛尼丝留下的，仔细回想了幽灵国王对葛尼丝的所作所为，克里斯蒂娜越来越确定在地下城发生的是一场召唤仪式。
虽然黑暗精灵嘴上一口一个“你们把那玩意儿带回来我就能怎么怎么样”，表现的大包大揽，但大家既不放心扎克自己留下，也觉得只靠一两个人看不住法师，何况是诡计多端的地底居民。
怀疑来怀疑去，只好全体出动，完成任务之余也盯了黑皮的梢。
空中的激战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精灵小心翼翼，称得上一步一个脚印挪出了藏身处。没等阳光照到身，她便迅速抬头，发现巨人正如邓肯所说，纹丝不动傻站在原地，如同一座造型扭曲的大山。
“我早告诉你了吧。”走在最后的邓肯忽然来了一句，矮人的嗓门在废墟上过于突兀，惊得克里斯蒂娜直回头瞪他，要矮人闭嘴。
至高王顾问的好侄子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又把眼睛盯上了扎克的后背，恢复了既往的阴狠。看看也就算了，邓肯非得摸着腰间的匕首。
矮人的固执包括了对人的看法，何况住在地底的黑皮跟同样占据地下城的矮人可没少产生争执，乃至战斗。
克里斯蒂娜是东方精灵，对黑皮亲族的恶感全来自童年故事和后来的绿皮讨伐战，加在一起都赶不上邓肯的零头。矮人一旦对谁有意见，就能带进棺材里。
奥拉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她似乎很不适应失去了连发弩，精灵看见她几次把手伸向腰带又几次讪讪收回，好像那儿仍然挂着她的宝贝。
但不管怎么样，奥拉都很高兴能重新脚踏实地的走路，没有矮人喜欢飞行，更传统的那种矮人甚至不喜欢蓝天白云。比较起来奥拉这样在地表出生的矮人简直是异类，可再是异类也有底线，坐上龙背翱翔于天际委实太过激进。
克里斯蒂娜走在第二位，丢失的长矛是来不及寻回了，也没有意义。相对于巨人的体型，这根长矛的大小牙签都不算，再是神兵利器都没用。她有符文剑就行，这是石炉氏族最后成员艾朵的礼物，今生一别再难相见，可不能丢了。
后面跟着银龙大小姐，其实有葛尼丝的存在就不必担心扎克敢打鬼主意。邓肯非要断后，全是出于对黑暗精灵的恶感。
扎克解释的再好，哪怕事实如此，矮人也不相信他。因为连亲妈都会背叛的黑暗精灵又有什么理由不丢弃同伴，自己逃生呢？
没人能理解得了黑暗精灵的家庭观念，那种充满了尔虞我诈，毒药与匕首，根本不敢奢求自然死亡的疯子社会。
也只有黑暗精灵，才会崇拜蛛后罗丝。
这座城市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去。死城……但这么说并不准确。克里斯蒂娜又把周围看了个遍，说全无动静也不对，只是除了老鼠还是老鼠，也只有这种小东西才不会畏惧吧。乌鸦在天上成群结队，“嘎嘎”乱叫，以腐为食，逐臭而居。
《圣典》中有大段大段涉及乌鸦的描写，没有一处称得上轻松愉快。
空气中漂浮的味道一言难尽，比当年的号角堡都不堪。那儿仍然有活物，尽管不是人。这里的味道像是床底下死了老鼠，而且死了很多。也因此招来了大群的苍蝇，多的时候仿佛天上黑云降到了城里。在当骑士前她是跟随教会四处走动的修女，早早感受过战场的残酷。尸体只是最基本的，由于无人收敛而腐烂并由此引发的疫病才是杀手锏。在精灵的强烈建议下，连银龙都找块布蒙住了嘴巴鼻子。
他们整整走了三条街，没见到半个活人，野狗都没一条，听到的声音只有彼此的脚步和呼吸。死亡终结了所有，这儿没有危险，只因提前进入了世界末日。
距离巨人摧毁安条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这里又是沙漠地带，见到的尸体无不是高度腐烂。每个人不管生前如何，现在都是残破的，恶臭的，爬满了蛆虫的。本着一贯的悲天悯人，克里斯蒂娜试着去看这些遇难者的遗体，去记住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她很快便被迫放弃了。死人的眼睛只有灰蒙蒙的一片，早没了原来的色彩。死人的腹部莫名其妙的肿大，乃至破碎流脓。随处可见的腐尸最可怕都不是味道，而是惨烈的死相，肢体残缺是最基本的，肚破肠流也不少见。
高高鼓起的肚皮外耷拉着一大截肠子，把死者最后的尊严剥夺殆尽。真是讽刺啊，以一个女人固有的敏感，精灵看出不少遇难者衣着考究，用的是昂贵的丝绸。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见过死人，可能见得还不少。龙小姐却是个例外，巨龙列岛是世外桃源，是先辈逃离战火纷飞的西方远渡重洋所建立的极乐净土。来大陆之前，她对于战争的全部理解都是书中看的。龙类有着漫长的寿命尚能记得以前的残酷，跟随巨龙定居岛屿的人类已经经历了好几代人，衣食无忧的他们别说打架，吵架都很少发生。
有强大的龙类做后盾，哪还用得着凡人去操心呢？
强大的，无敌的龙类，银龙葛尼丝小姐跟着同伴又走过一条街，穿越了几栋歪斜的楼宇，来到了一块空地上。
她终于吐了，虽然胃中可无一物，仍然吐得稀里哗啦。扎克扶住银龙慢慢蹲下，剩余的三位伙伴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找到了臭气的源头，也是城里居民的所在……
“泰拉啊……”
面对层层叠叠多到需要仰头去看的庞大尸堆，精灵所能做的，唯有祈祷而已。
她不是唯一发出声音的，乌鸦永远都是坟场最常见的访客。这些鸟儿在天上飞啊叫啊，叽叽喳喳，催人疯狂。
第四十一章：泥塑的傀儡
尸山血海立于眼前，乱窜的乌鸦遮天蔽日，即使低下头闭上眼睛，尸体的臭味和乌鸦的叫声也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这是地狱吧？然而她偏偏去过那里。即使在下层深渊，哪怕把无面者那骇人的颅骨王座算进来，也不及此地。
死，死，死……她脑中一连冒出了好几个词，个个都跟死亡有关。
赖利死了，总是看护她照顾她，却对她无所求的好卫队长死了。所以没人会扳开精灵的肩膀，叫她把视线移开，告诉她“快走吧，我们做不了什么”。
没一个人这么做，一男一女两个矮人只顾瞪大了眼睛，可能的话还屏住呼吸。岩石之子不是不会恐惧，而是不被允许在人前表现出来。矮人们忙着展现勇气对抗恐惧时，无意中就把精灵给拉下了。做为众人中最强大的银龙根本没能走近，她扒在地上吐了又吐，吐到干呕都站不起来。黑暗精灵给她拍着背，下意识的把女权社会里男性的生存现状给表现了出来。
“我，我……”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我才找到了适当的词汇，“我该给他们祈祷。”
精灵说着就要跪下去，却被矮人一把拉住，由于身高问题，邓肯没能拉起精灵，只是阻止她双膝着地。
“我们没时间了，想想我们在哪儿，尖耳朵。”
“可是……”克里斯蒂娜维持着半跪半起的姿势，矮人说的是有道理，可她如果真放下这边不管，也与信仰相冲突。
孤魂野鬼这个词在大地之母的信仰中可不是骂人的话，假如死去的人既没有葬礼也没得到牧师安抚，最终很变成荒野里索命的幽灵。类似的故事太多了，并不全是用来吓唬淘气小孩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来是为了阻止这家伙踏平褚撒冷，那很好，多想想活着的人，现实点儿。”邓肯的口气很不耐烦，而手劲也愈发的大。这主要是由于两边的身高差问题，矮人没法像普通男人那样把精灵拉起来，只能撑着，弄久了很是费劲。
奥拉站在两人后边，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一方面这些天下来她跟精灵已经有了患难与共的友谊，一方面她也觉得邓肯说的有道理。她只好干站着，寄希望于邓肯给克里斯蒂娜的小脑袋里灌进点大道理。
越过争执不下的两人，由尸体堆积成的山很难不去看。这种东西都有着怪异的吸引力，女矮人的视线一点一点的在上面移动，没错过任何的小细节。无论是由尸堆中伸出的胳膊和腿，还是尸堆顶上正在动的东西……
“有情况！”奥拉大声警告伙伴，同时伸手去摸连发弩，却掏了空。
……等我回去了再做一把，对于此行奥拉并未想到死亡。矮人不像精灵，活得过于戏剧化，也不像短命鬼人类，成天死来死去的。
矮人并不畏惧死亡，这导致他们不会把“今天要去送死”当做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以至于中断了将来的计划，为了死而死。
在尸堆顶上折腾的东西跳了下来，直接落到克里斯蒂娜和邓肯面前，一摆手把矮人打的飞了出去，再一摆手却被精灵躲过。克里斯蒂娜的尖耳朵不是为了讨好男人才长出来的，她早听见了上面的动静，只是被邓肯抓着手来不及说而已。
从低头躲避到拔剑，精灵表现的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她只是没想到这玩意儿不躲不闪，就站在原地让她砍，这倒是出乎了圣骑士预料。
比起白骑士昆图斯·昆塔的珍贵礼物，已成破落户的石炉氏族的产品确实比不上，剑刃砍在这东西的躯体上，手感类似于砍中了岩石。符文剑当然强过普通武器，剑刃砍进了一寸还多，中招的受害者既不流血也不叫疼。
这东西举起双手在高处并拢，猛地砸了下来。克里斯蒂娜本能的朝边上躲闪，可惜受到武器拖累，没能完全躲过去。被这一双拳头重重砸在右肩上，犹如被一堵墙压在下面。
白骑士当场倒下，就地一打滚，躲过了随后踩过来的一脚。那只脚落地时，震动了地上的灰尘。克里斯蒂娜又朝后翻了一轮才用手撑着站起来，她失去了武器，那把符文剑好好的卡在目标的腰部，中招的那位不疼不痒，一张脸都看着她。
她这才有时间看清这被剑砍了都不在乎，能打飞矮人战士的家伙长什么样。土里面混着石块，四肢和眉眼都像孩子捏的泥巴人偶，就是头顶上巨人的翻版。泥人再次朝着精灵冲过来，而克里斯蒂娜已是手无寸铁，她抬手护住脸猫着腰站好，寄希望于等对方近身再把武器夺回来。
克里斯蒂娜不是一人在战斗，奥拉跳了出来阻挡泥人的冲锋，只有一把单手斧也不影响女矮人保护朋友的决心，真可惜她没得到表现机会。
五颜六色的光球越过女矮人头顶，全部没入泥人身体，贱起的灰土呛得奥拉直咳嗽。
“你就不能等等再打吗？”克里斯蒂娜瞪着扎克，后者刚放下平举的手。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对吧？”才站起来没多久的邓肯即便在揉胸口，也不忘诋毁黑皮同伴。
矮人的身高相当于人类少年，女矮人则更矮一点，大概只到普通人腰的位置。本来扎克这么打没问题，但这是黑暗精灵，传说中杀亲妈或者被亲妈杀的变态族群，没人信得过。
“我建议两位还是多看看那具傀儡，它不会一下就死的。”黑暗精灵绷着脸的表情显然很气恼，总是不被同伴信任让他觉得活得很累，简直跟地下的日常没什么两样。
被你们当成救星的银龙小姐现在都没能站稳脚跟，不是我，你们收拾得了这种傀儡吗？
包括他身后正一瘸一拐往前走的葛尼丝在内，没人安抚扎克，没人在乎扎克想什么，他们只是一拥而上，对着躺在地上挣扎的泥土傀儡猛砍，砍到七零八落为止。
第四十二章：前往地狱
只要是傀儡就会留有操作者的痕迹，有的是血，直接划开手指涂上去。有的是钱币，金银皆可，也有更厉害的，仅凭意志力便能操纵。
黑岩城有的是魔法大师，但能操作这种巨型魔像的能人他从未见过，翻遍书籍也找不到。黑暗精灵真有那么厉害，何至于当初打输了战争慌不择路跑到地底下去。对于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尊巨物，他很有兴趣刨根问底。
而在此之前，先得阻止这群笨蛋把傀儡和主人的连接给弄坏了。
扎克走过去干涉，三个肌肉大脑袋小的弱智也完成了破坏工作。黑暗精灵很高兴他们在被自己推开时，竟然都没露出厌恶的表情。不过也可能是单纯的太累了，每个人都在擦汗，包括了克里斯蒂娜小姐。
没有致命部位，不会流血更不会喊疼，结果就是遭到了无比残酷的对待，构装体被剁了个稀巴烂。黑暗精灵动手在其中翻捡，很快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一小块硫磺。
这倒是解释了堆那么多尸体干吗，他把地狱居民的最爱捏在掌心，凝视着面前的尸堆若有所思，时间长到矮人说起了怪话。
“有答案了吗？”圣骑士不管对谁都不会有太过恶劣的态度，她最多皱眉，反而显得更加可爱了。
克里斯蒂娜小姐总是这么多问题，扎克多希望她能聪明点儿，别像个只会张嘴求助的白痴。白皮既然开口，黑皮便对同伴摊开手掌，让大家都看个清楚。可这些人不过是看看他掌心那块硫磺，然后又对着他，要求解释。
白痴就是白痴，难道你们不会闻味儿吗？不会联想吗？！也许是轻蔑的表情太过明显，他突然感觉到了像有只手扼住自己脖子，强迫他下跪。
是葛尼丝的龙威，别看那头银发乱成了可笑的鸡窝，长裙上全是打斗的痕迹，银龙小姐对付扎克之流仍然容易的像是杀只兔子。
“恶，恶魔。”
他可以装的面不改色，但生理上因恐惧而拼命的咽口水仍然导致头几个字结巴了。白皮瞬间瞪大了眼睛，其他几个人也差不多，只有银龙露出了不赞成的表情。
“不，那是帕拉丁。”龙小姐摇着头，也不提前征求允许便从法师手里抓过硫磺。银龙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好像扎克是个硫磺都认不出的江湖骗子。
但她依然在摇头，固执己见。扎克不打算跟她争，在这几个人眼里，自己信用约等于零，说什么都白搭。果然，白皮和女矮人对他怒目而视，男矮人还是老样子，摸着匕首冲他歪嘴笑，一副随时随地抹人脖子的贱样。
“要不要去亲眼见见？”这话有赌气的成分，黑暗精灵确实也很愤怒。
“好！”白骑士小姐说的斩钉截铁，一看就没仔细考虑过。
扎克从至高王的地盘上算起跟克里斯蒂娜相识至今，深知这小妞是个活在大义之中的笑话，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个黑岩城里人见人恨的存在。
其他人的表情则有趣多了，邓肯的贱笑全没了，奥拉表情经历了一个夸张的停滞，就连银龙小姐也脸白了那么一下。
反观克里斯蒂娜，最多做了次深呼吸。唉……我真讨厌这白皮，扎克发现比起姐姐玛雅，他更想弄死克里斯蒂娜。但也只是想想罢了，黑暗精灵讨厌的品质之于地表居民，是走到哪儿就被膜拜到哪儿的活圣人。
他跟奥斯曼异教徒混过，别看这帮家伙烧杀抢掠吃喝嫖赌，完了照样称颂有高贵品德之人。
如果都认为送死是高贵的话……那我成全你们。
扎克伸手去内袋掏匕首，摸了半天都没摸到，黑暗精灵朝矮人伸出手。
“拿来。”他懒得多说。
邓肯把在手里把玩的凶器递了过去，刀尖朝向扎克。偷别人东西，恩将仇报威胁同伴生命，到了这个份儿上照样连个道歉的态度都没有。扎克真是受够了，他下定决心等一切结束后，就和这伙人分道扬镳。
或许精灵小姐除外，扎克蹲下来刻着咒文法阵还不忘思索未来。我得靠这笨蛋小妞带路去帝国，去好姐姐的身边。
一想到有机会亲手划开姐姐的喉咙，看着鲜血从伤口流出。在玛雅死前，扎克可以站在旁边慢慢的，一字不漏的述说自己对亲姐姐的怨恨。从哪儿说起呢？啊，对了！扎克脑中闪过了一张脸，比玛雅年轻，比玛雅漂亮，比玛雅跟他长得更像。
就从你怎么和母亲合谋把我的好姐姐安缇蒂亚变成蛛化精灵说起吧……
想到这儿，扎克又来了兴致，刻咒符的动作变得干脆利落。驱动黑暗精灵前进的永远都是复仇，没什么比这更美妙了。
“我说，你们真要去地狱？”邓肯尽可能在不违背矮人永不逃跑原则的前提下，把话说的相对婉转些。
“嗯。”尖耳朵小妞声音平静的像是在回答今晚打算吃什么，而不是去下层位面送死。
邓肯又去看奥拉，指望同胞姐妹给这该死的细高挑竹竿灌进点道理。奥拉倒是没板着跟精灵同样的扑克脸，好像中了邪。女矮人对他苦笑，让邓肯觉得终于找回了一个支点，原来还有人会怕，原来还有人知道去地狱里有多疯狂。
于是首席顾问的浪荡仔侄子打开了话匣，从至高王委托他们寻找卡拉斯神锤说到了地狱是个多么有去无回的鬼地方。
“我们回得来。”银龙小姐难得开口，却是跟邓肯唱反调。“我保证。”
有了葛尼丝拍胸脯，本来停下手边活计正要插嘴的扎克又低下头继续忙活，眼看着能容纳邓肯躺进去打滚的圆形就要刻好了。
黑暗精灵把硫磺球放在法阵正中央，退到旁边念起咒语，克里斯蒂娜一个词都听不懂，这也正常，她看着就好了。两根凭空而起的森森白骨由下往上，一节生一节，在约莫一人高的位置合二为一，成了拱门的形状。接下来是血，茫茫多的鲜血从白骨拱门上流下，灌满了法阵中的每个字符，继而红光大盛，散发出的硫磺味仿佛置身于火山口。
当门中央不再是血，而呈现出某种景物时，她看清楚了对面是什么。
“请吧。”黑皮打了个手势。
“你先请。”邓肯嘿嘿直笑，手虽没握上武器，那架势可比拔刀威胁难看多了。
克里斯蒂娜也在看扎克，黑皮不是该死的叛徒又是什么？我不相信你。
叹了口气，黑暗精灵跨进法阵，消失了在门的另一边。伙伴们逐个跟进，邓肯走在最后。矮人不是没考虑过溜之大吉，但他毕竟是矮人，而矮人永不逃跑，对吧？
第四十三章：在地狱
地狱，牧师口中罪人最后的归宿，而这地方，她竟然来了两次。想想其中的讽刺性，够某些吟游诗人灵感大发，作词作曲吃上一辈子了。
骨门在矮人走出来后自行坍塌，这东西没人维持存在不了太久。她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出去的，希望这次别再那么惊险刺激。
无处不在的血雾又找上了门，有了之前的经验，克里斯蒂娜喊着要大家向她靠拢，都别慌。可惜她记得一部分，也忘记了一部分。血雾是实实在在的血，只要张开嘴就能体会到。精灵吞了满嘴的污血，呛得直咳嗽，结果是鼻孔吸进了更多的血，还不清楚这东西来自何物。
一片令人目盲的赤红中前前后后有人握上她的手和腿——这是矮人。克里斯蒂娜留了点小小私心，祈祷扎克那家伙最好别挨着自己。
血雾中常常藏有捕食者……猛然惊醒的克里斯蒂娜抽出了手，没等握上剑柄，雾就散了。
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观众没法形容，地狱象征着死亡与毁灭，那在这种鬼地方看见大片尸体和焦黑冒烟的深坑再平常不过。这场战斗应该早结束了，尸体堆积的层层叠叠，由于看不见会动的活物，她没法确定是谁赢了。
难道地狱里发生的战争不是恶魔与恶魔之间吗？克里斯蒂娜为心中的蠢问题深感羞愧。
“血战。”扎克做了多余的解释，可惜身边的同伴并不喜欢听他发表见解。
只是考虑到法师是把大家带来的人，这些人才没立即打断黑暗精灵，要他闭嘴滚一边去。
将传送术里加入线索，能快速将施法者带到目标身边，这点把戏对扎克没有难度。然而扎克把死在地上的妖魔鬼怪看了几遍，也没找到够格操纵巨人的强者。那起码得恶魔王子级别，区分地狱生物强弱的最简单的标准便是体型，越大越强，长得越猎奇越强。
扎克很难从死一地的小恶魔，魅魔，夸塞魔，判魂魔之流里找出个带头的。连炎魔都没有……唉，他表面装的不露痕迹，心中可是后悔死了。
这儿是地狱，呆一秒钟都嫌多的地方。
“我打赌这家伙出岔子了。”矮人似乎好像是在说悄悄话，却既没跟人咬耳朵，也没降低音量。
听矮人这么一说，银龙的视线当即转了过来，接下来压的他喘不过气的龙威很能反映银龙小姐心情有多糟。
好哇，你们总是针对我……被龙威压身的感觉类似于被巨石压住双肩，属实生理心理的双重折磨。
假如扎克别老那么黑暗精灵似的充满了被害妄想，自我为中心，稍微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他就会明白银龙不是事事为难他，都怪地狱这地方没法给人好心情罢了。
首先是天空，由于他们碰巧出现在一片石柱林里，侥幸逃过了烈日灼烧。可即便如此，滚滚热流仍然没放过胆敢踏足这片死地的生灵。龙再高级，也不过是特大号蜥蜴，出了名的怕冷又怕热，纵使变成人形，生理习惯总是改不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全身披甲的克里斯蒂娜跟奥拉，两个女人一直在疯狂擦汗，比克里斯蒂娜胖的多的奥拉都快热晕了。
接着是景物，作为地狱首层的万渊平原，是个比安条克城外的秃山和沙漠都糟糕上百倍的地方。这儿的地形不是平原，就是成片的巨石，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有个共同特点，没有树，没有草，什么都没有。
靠着血红色太阳日以继夜的荼毒万物，这儿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最多能分出个深红，浅红，普通红。
万渊平原单调的让人绝望，看的太久，人就疯了。至于恶魔为什么没疯，那是因为恶魔本来就是疯子。
扎克是头回来地狱，但并非一无所知，黑岩城有上百本先辈法师留下的大部头游记告诉后辈，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来了之后应该怎么做。黑暗精灵当然没有行侠仗义的概念，之所以甘冒掉脑袋的风险来下层位面，都是为了跟恶魔签订协议，狼狈为奸。
而前辈经验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充斥地狱的混沌会干扰魔法的精准性。
想到这里，他顶着龙威和葛尼丝对视，打算跟这动不动就发火，比白皮小妞都难搞的女人讲点道理。
法师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却听见了“嘭”的一爆炸。声音由上至下，大家都抬起了头，产生了众多尸体的战斗还远未结束，仍在天空继续。
第四十四章：众神
我是个废物，从出生到现在，类似的感觉他产生过很多次。身为靠勇气闻名于世并以此得到称号的人，里昂·伍德极其厌恶时下的无力感。他都不太确定泰拉的意思，到底是要他和罗丝参战呢，还是单纯的抱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的小心眼非得把两人从神域里拽出来。
罗丝有言在先，只要地上还有信徒，自然神域都会维系下去，而当信徒足够多汇集的信念足够强时。
“我们一定能回到凡间，你和我。”这句话罗丝是摸着他脸颊说的。
里昂早习惯了自然女神暧昧不清的举止，放任罗丝上下其手，最后还在脸颊亲了下。罗丝管这叫“自然教义”，在里昂的理解里就是像动物似的，发情就要交配。至于道德和归属感，还有别的什么，显然不属于“自然”的范畴。
“那要多久呢？”里昂的问题也很自然，符合凡人的心态，尽管他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死还是活。对于这类非黑即白的问题，罗丝总是拒绝回答。只凭他这除了勾搭女人和打打杀杀之外什么都不会的脑袋，怎么可能想得明白在神域里到底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哦，别担心，对于我们时间是静止的。”里昂的胡思乱想逗笑了罗丝，两人心灵相接，里昂想什么罗丝都知道。不得不承认，黑发碧眼长耳朵的地表精灵形象帮蜘蛛神后增长了许多亲和力，与魅力。
可惜在这种地方，既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看美人一瞥一笑，哪怕近在咫尺，也跟喝水似的寡淡无味。随着基本**的消失，其他东西都没了，像是道德，例如被罗丝触碰所产生的背德感。
他怀疑再这样下去，就算有朝一日回到凡间，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根据《圣典》对诸位被封圣而又再次现世的活圣人的描述看，那些人大概都失去了人性，更像是没了自我的工具。
这可不行，我还有……
“克里斯蒂娜吗？你不是跟她退婚了？”女神不是在他“心里”跟他说话，而是张开嘴，给鸦雀无声安静到令人想死却又死不了的神域里增加点活力。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灵相通缺少了声调的抑扬顿挫，没法让里昂体会话语中浓浓的讽刺。
然而不管罗丝如何挑衅，里昂都像个木头似的，快要与身后充当靠背的树桩融为一体了。
这里太无聊，连蜘蛛神后都受不了曾经的老家，自然和爱与美的女神对她来说太不够味儿了，少了谋杀跟阴谋诡计，这只八爪蜘蛛会活不下去的。
她受不了，里昂亦然。女神看信徒像看翻开的书，里昂守不住哪怕一丁点秘密，他老妈搞不好都忘了里昂什么时候开口说话的，罗丝可不会忘。
只要呆在神域里，里昂便是神域的一部分，绝对从属于罗丝。
女神和信徒都有太多的理由要脱离自然神域，碰巧闯进来的泰拉像吹过港口的海风，比及时雨都及时雨。
大地之母说干就干，都没动手，眨眼间便开了道能容纳马车出入的宽敞大门，让里昂和罗丝离开了凋敝的自然神域。
那确实是道大门，里昂走的时候很难不注意到比起以往的传送门，这道门有着洁白如雪的大理石做框架和门槛。或许这才是神明吧，才这么想了想，他就体会到了女神的愤怒。像是被人撬开头骨，直接朝脑子里浇冰水。
信仰的排他性不容挑战，莉莉丝再行将就木，仍然是神。
作为被恶魔操纵过的受害者，罗丝的“小脾气”反而让里昂走的更快，根本不管迈出这步后外面是否是万丈深渊。
他受够了，他对自然之道的信仰不过是狗屁，纯属无奈之举。但反过来，他对大地之母的信仰又很坚定吗？似乎也不是。抱着左右为难的思维和正在被自己女神折磨的**，里昂一脚踏进了碧绿色的草地和无比晴朗的蓝天。碧蓝如海面的天空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看的他眼睛也舍不得眨。白云松软像是丰收的棉花，每一朵的大小都恰到好处，每一阵路过的微风都如同妈妈的手，轻柔又包含深情。
明明站在太阳下，他却没半点想要躲进树荫的念头。阳光太过温暖，惬意，里昂只想躺下，好好来个久违的午睡。突然间，所有的**和感情都回来了，饥饿，口渴，劫后余生的庆幸……
里昂回过头看着罗丝和泰拉先后走出传送门，哦，天呐，他惊觉罗丝化身的玛露希露漂亮的能激起人的全部欲念。
真奇怪他在自然神域和女神独处了鬼知道多少天，就是一点邪念都没有。泰拉的神域叫做天堂山，特征是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碧绿草场里，沿着这片风吹草低的平原看出去，在彼端的地平线上，将有一座高至云端的巍巍青山。牧师无数次在弥撒上向信徒描述过这种场景，今天他终于有幸目睹了。
这是天堂吗？那天使呢？在凡间压得他抬不起的头负罪感消失了，各种对女人的憧憬又冒了出来，他盯着天空，准备去迎接想象中的天使。
……我还以为你被阉了呢，悦耳的“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
宽阔的肩膀沉了下去，兴高采烈的情绪被煞了风景，里昂是真不喜欢别人在他脑袋里乱钻，特别是这个脑袋刚才不小心琢磨出了很多跟罗丝有关的情节，并后悔没有趁早实施……
“这就是你承诺你的援军吗？说真的？”
矮人才有的大嗓门和直言不讳把里昂从意**神的尴尬中拯救出来，陶醉过头的他这才注意到天堂里的草场竟然有位矮人。这不可能，里昂瞪大了眼睛，矮人宁死都不会背叛熔炉之父。
“你把她带来了，泰拉，我以为你……”
这些人仿佛是从草里长出来的，又一人凭空从矮人身后走出，尖尖的耳朵，闪亮的眼睛和同样发亮的金色长发，不是精灵又是什么？
“好久不见，亲爱的。”罗丝的举止相当奇怪，用词亲切，两手张开像是要去拥抱对方，可就不抬脚。
“离我远点，你这该死的蜘蛛。”男性精灵眉头紧锁，乃至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形容枯槁，没准要过来打罗丝也说不定。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男性精灵和女神之间。
“哦，这就是你的新玩具吗？我早知道你是个**了。”男性精灵对比自己壮的多的里昂不屑一顾，看都懒得看，眼睛只盯着罗丝。
“好啦，好啦，我请你们来，不是看你们打架的。莫德尔，西尔凡，还有莉莉丝，请跟我来。”
以里昂极其贫瘠的文化知识，他听出了“莫德尔”是熔炉之父，却不知道被称为“西尔凡”的男性精灵是谁。能被请到这儿来，肯定不简单吧。
以凡人和自然女神信徒的身份，里昂跟在罗丝后面，走进了诸神的会场。
第四十五章：诸神会
神？当他看的越久，就越发现除了莫德尔，也就是熔炉之父和大地之母泰拉外，剩下的神，怎么说呢？以他那颗思索女人屁股远多于看书的肌肉脑袋来想，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词，平凡。
对啦，太平凡，太普通，而某些神。比如这位精灵的太阳神西尔凡，公然在咳嗽，每次咳都惊天动地。精灵神好歹知道要面子，咳嗽背过人去。那两个地精，兽人——里昂听泰拉叫他们格格巫和钢骨，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教养，来了只管躺进大地之母堆满软垫的座椅里，再不约而同把脏兮兮的脚丫子搭上桌。
那两双脚臭的令人咂舌，连地母都皱起了眉头。然而绿皮的神并不在乎，大个兽人把手放到嘴里，用指甲剔牙。害得里昂起了一系列不雅乃至亵渎的联想，神会吃喝拉撒吗？他看了看坐在前面的罗丝，玛露希露小姐不仅吃喝拉撒，干的花样可多了……
他以最快速度刹住了脑中的狂念，那是罗丝，她对你了如指掌。里昂低头端详背对他而坐的自然女神莉莉丝，明明看见的是位黑发白肤的地表精灵，他却克制不住去想女神的另一面，一头可怕的八爪蜘蛛。
没错，你最好记住这点。女神的声音不请自来，严重践踏了里昂的尊严。
没人喜欢当木偶，尤其是他。
招待神的桌子，凡人怎么配呢，里昂站在女神背后，默默充当守卫。其他神都没带随从，即使地主泰拉也是孤身一人，里昂觉得她可能是不想给这些破落户造成压力。
泰拉穿着只在书里插图出现过的古典白袍，很配她那在现代淑女中很少见的丰满身材，由于长袍是无袖的，里昂能看到泰拉臂膀上的肌肉线条。这些都没法跟女神无时无刻不往外冒的光晕相提并论，泰拉就像太阳，但半点都不晃眼。
反观这位太阳神西尔凡，总是瞪着罗丝，一直试图用眼神把她给杀了。可除此之外，病恹恹的精灵神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咳嗽不已，比几乎没了神力的罗丝还弱。
莫德尔是极少数在场神明中也能发出类似于泰拉那种光晕的神，这无疑表示了熔炉之父力量犹在。
泰拉准备的是张长桌，可在场的神只有六位，连一半都没坐满。这是地母犯了错误呢，还是有很多神没来，或者，那些神都死了？
军中也常搞类似的纪念，给某某人留座位，哪怕那人早已战死沙场。想到这世上很可能只剩下六位神明，里昂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虽没资格落座，倒也算旁听，桌上说的每句话，他都听进去了。
“我很愿意帮助人类，再一次的。”太阳神用倒装句的形式说话，注定了少不了阴阳怪气。
“但是你知道，我亲爱的妻子把我的信徒弄得四分五裂，全都不信我了。哦，对了……”在指责完坐在对面的罗丝后，西尔凡做个极其夸张的耸肩，“我才发现我还有一小撮信徒生存了下来，好个惊喜啊。”
西尔凡摊开了手，这次不是对罗丝，却是对上了坐在长桌之首的泰拉，精灵神对泰拉安排的座次应该是相当不爽，这种尖酸也带进了话里：“如果你大发慈悲让你的信徒放过这世上最后一点点还信奉太阳神的精灵，我将感激不尽。”
“我轻易不干预凡人的纷争……”大地之母神性太重，话音里带有轻微的颤音，里昂也很难直视她，因为这会导致控制不住的想要泪流满面，像是孩子见到了久别的母亲。
“唉，得了吧，对你有利你当然不管。”里昂眼里的神性在西尔凡那边一文不值，精灵神不等地母说话就打断了她。
“我看你就是想要你那帮野人霸占全世界，让所有喘气的全对着你顶礼膜拜。”太阳神送上了指控，没等泰拉反驳，他又接着说道：“毕竟，我们都了解你是如何的“兼容并包，来者不拒”，对吧？”
说这话时西尔凡是看着罗丝说的，里昂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玛雅和艾拉，他完全没去想克里斯蒂娜，地表精灵本该信奉太阳神西尔凡，而非大地之母。
西尔凡挑起了话头，没等罗丝接腔，一大一小两位绿皮神跟着嚷嚷，大倒苦水，说泰拉如何把打家劫舍的地精兽人变成了按时进教堂的老实良民。
“好啦，好啦，诸位，凡人都该有权选择自己的信仰才对。”莫德尔充当起了和事佬，由于他站起来没准比坐下更矮，熔炉之父干脆踩到了椅子上。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你那些石头疙瘩榆木脑袋只怕到了世界末日都不会改信。”精灵神阴阳怪气，矮人神不以为忤，只管叉着腰嘿嘿干笑，无形中暴露了两人的关系比其他人更近一层。
西尔凡嘴总这么碎吗？听着太阳神喋喋不休如同怨妇在开诉苦大会，里昂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罗丝，也就是莉莉丝会跟西尔凡分道扬镳了。
你猜的没错，我是受不了这个娘娘腔。女神难得赞同了他一回，如果别这么老硬闯进他脑子里该多好。
这倒也解释了罗丝的尴尬处境，她在这里的身份是自然女神，一手造成了精灵的分崩离析。听西尔凡说，去东方的那批精灵大多不再信奉太阳神，加之罗丝带着反叛的精灵遁入地下，留在西方大陆的精灵升起魔法结界闭关锁国……之后就没几个精灵给西尔凡剩下的。
经过这么些天跟罗丝的朝夕相处，里昂已经完全明白了信徒对神有多重要，前面这位黑发精灵女子是精灵神系衰弱的罪魁祸首，正是她害得西尔凡神不像神，更像陷入中年危机的老男人。
“……既然你都说到了世界末日，我的老朋友。”莫德尔脾气出乎意料的好，好的简直不像矮人，听到子民被讽刺为榆木脑袋，熔炉之父都不发火。
“如果我们不齐心协力阻止父亲，这世界就完了。”既然已经接过话头成了主持人，矮人的神索性爬上桌，免得大家看不见他。
“我绝不会承认我跟这些，这些……”纤细的手指在桌子划了个圈，西尔凡点了泰拉，格格巫，钢骨，唯独放过了罗丝和莫德尔。
“这些猴子，野兽，它们不过是父亲的玩物。”
猴子多半是指人类，野兽嘛很好理解，绿皮讨伐战时帝**队也这么称呼绿皮，里昂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暗得意。
大地之母涵养非常好，和《圣典》中描写的几乎一模一样，被侮辱到这个份上都不发火。绿皮的神就不行了，格格巫跳上桌扑向西尔凡，被莫德尔半路截住，但熔炉之父漏过了钢骨。体型魁梧的兽人之神翻上长桌，眨眼间便到了精灵神面前。比人脑袋都大的拳头高高举起，似乎只一下便能砸扁自视甚高的精灵。
“够了！我说你们够了！”
泰拉忍无可忍，而神威一旦发作，凡人最先遭殃。里昂双膝不受控制，肩头则压上了全世界的重量，强迫他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倒下，无论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罗丝倒在里昂旁边，大半张脸朝下的姿势让罗丝根本说不出话，只有一眨一眨的眼睛告诉里昂，他可爱的自然女神还活着。
“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重物倒地声后，传来了莫德尔的抱怨“你不要这样，他们身体很弱，经不起折腾。”
原来泰拉的脾气并不好，甚至不如矮人。
第四十六章：树在烧
随着道路上的泥泞彻底消失，在运力恢复之后，她又陆续得到了新的支援，来的不仅有骑士和长矛手，还有数名法师。穿长袍的施法者在维多利亚帐篷里进进出出，比穿盔甲的大汉更能给公主添彩。法力高强的大师足以单人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而我已经有了……公主得意洋洋的板着指头开始算，艾米莉，苏菲，布兰多·法耶兹，梅根·德米尔……维多利亚一口气数出了不下十个人的名字，偏偏漏掉了西悠瓦拉。
这并不公平，到目前为止对精灵量身定做的战略战术，都有前任游骑兵的辛劳。是不是叛徒无所谓，为了达到目的，没必要的道德洁癖就该丢到一边。之所以只把西悠瓦拉当耍嘴皮子的用，是有政治影响的考虑在里面。
前精灵大使施展的是实打实的死灵巫术，这事儿全都城都知道。维多利亚来边境带了数百禁卫，有关精灵小姐的风言风语也是这些人传出来的。
容忍皇室收留施法者已是平民的极限，假若再牵扯到死灵术，维多利亚就该和皇位说再见吧。
恐怕不止……公主殿下无时无刻不开动的政治头脑联想到了教会。她敢于跳过王子去追逐皇位，打乱继承顺序，等意图展露那一刻必将成为教会的头号敌人。
所以还是别给未来的敌人太多抹黑的借口为好，有鉴于此，维多利亚把西悠瓦拉按死在了出谋划策的行列。对这种安排两边都松了口气，毕竟躲在幕后和到台前面对同胞根本不是一码事。即便有再大的仇恨，西悠瓦拉仍然是位年仅一百三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拉不下脸对自己人动手，连想都不敢想。
现阶段，金月小姐暂时满足于皇室顾问的头衔，比起永恒森林的流放犯不是体面多了吗？银发精灵跟公主有约在先，只要战争胜利，维多利亚会压服咏者收回判决，恢复西悠瓦拉的名誉。
她的家人还在森林里，西悠瓦拉怎么可能断得了念想。
“压服咏者”，从一开始维多利亚就限制了对精灵战争的规模，她想的是打服，而非征服。为了她脑中自以为注定流传史册的子虚乌有，维多利亚连跟精灵搞荣誉决斗的人选都挑好了，正是兰斯洛特爵士。
殿下决定既出，禁军骑士岂有不应之理，代表公主出战是何等荣耀，旁听的列位骑士鼓掌喝彩，面露妒忌之色的何止一人。如果德·伯纳德家族的苏菲小姐没有红了眼圈，当众捂着嘴跑掉就更好了。
有关精灵的传说太多，神乎其神，以至于没开打，苏菲便觉得兰斯洛特死定了。接下来的谣传是贵为公爵之女的苏菲大小姐深夜去敲了有妇之夫爵士的门，但被闭门不纳，于是又嚎了一场给路过的卫兵和侍女看，搞得全城堡的人都知道了。
这劲爆的八卦理所当然被公主知悉了，不同于侍女瑞吉娜兴奋的满脸通红，笑的直不起腰，维多利亚倒是若有所思。大贵族以上历来都是政治婚姻，把男女的结合搞成了联盟。
可惜啊，兰斯洛特结婚了，真是可惜……17岁少女的维多利亚大概也只能想这么远了。
第二天下午，穿戴了全套盔甲的公主在禁卫军的簇拥下出了城堡，沿途挤满了行军队列。见公主路过，士兵们无不欢呼雀跃，高声预祝公主健康长寿。维多利亚一手高举致意，一手握持缰绳，坐骑以小步跑的速度带她走了一里多远，才穿过道路两侧的人流，来到森林边缘。
后面的部队将按照预先定好的顺序，依次进入战场，要么原地待命。永恒森林到史密斯家族城堡间的位置，不足以容纳太多人马，就算砍倒了很多树也一样。
这是种天然的防御吧，公主和早已等待在此的格林男爵打完招呼，又在马鞍上看了会儿才允许男爵把她扶下来。
大人物有摆好桌椅板凳和遮阳棚的瞭望台安放尊臀，无名小卒则负责整队迎敌。
十三军团是最早达到战场的部队，已经面对森林列阵完毕。弓手和步兵在前，骑兵位于两翼，是标准的战法。男爵部下有充足的时间，弓手前面都插好了削尖的粗木棍，防止精灵骑兵从树林里冲出来。
可那样也太简单了，维多利亚摇手拒绝了男爵亲手抬过来的椅子，并不急着坐。假如精灵敢于轻骑冒进，无需后面的主力，单靠占到军团半数的骑兵都足以消灭他们。
除了十三军团，几位法师也已提前到场，苏菲，艾米莉，法兰多，梅根，都来了。剩下的几位跟被打散跟随其他大人的私兵，充当预备队。她亲爱的顾问西悠瓦拉找了个借口呆在城堡里，维多利亚没勉强精灵。
看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森林被付之一炬，任谁都不会好过吧？公主很体贴的安排成了光杆司令的史蒂夫陪着顾问小姐，又吩咐矮人弗林特陪着他们两个。
完美的计划，史蒂夫监视死灵巫师，弗林特监视史蒂夫别被死灵巫师给迷倒了，两人在冰天雪地里独处了将近一个月，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不防着点，当我是傻瓜吗？
男女私情什么的，别以为我不懂。
“殿下，可以开始了吗？”艾米莉语气严肃，用的是正式场合的口气。那身紫色法袍很衬她，突显了坚挺浑圆的胸部，加上开到膝盖的分叉，能看的男人移不开眼睛。若没了眼角一道微乎其微的皱纹，艾米莉比起公主小时候所见的那位年轻女法师几乎没有变化。
“是的，谢谢你。”公主浅浅一笑，回到了座位上，接下来她的角色是运筹帷幄的指挥官，不是火烧屁股的青涩少女。
对童年老友，公主从不吝笑容，真希望对克里斯蒂娜也能如此。先是里昂，接着是精灵，两人的脸在公主脑中晃来晃去，她竟然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了。
其余的法师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瞭望台边缘，吟唱起了在旁人听来古怪难懂又刺耳的咒语。
艾米莉发出了第一颗火球，然后是苏菲，梅根，最后是法兰多，再往后，维多利亚就没数了。
一颗接一颗的火球冲向树林，砸在树干上，溅起的火星顺着树枝往上爬啊爬啊，引燃了相对脆弱的枝叶。
永恒森林烧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进军
召唤出火球再砸到树林里，看多了也就那回事。树又没太多反应，哪像人，被点着了会到处乱跑，满地打滚，惹得己方哈哈大笑。
有位将军都说了“没什么比烧焦的敌人更美味”，旁观法术杀死一个或者一堆活生生的人是战场老兵的娱乐活动。
但不包括烧树，太单调了，没人愿意看，观众都翘起二郎腿坐着，屁股都懒得抬。能上瞭望台的最低也是男爵级别，像兰斯洛特只是个“爵士”都不够格得到把椅子。爵士先生这会儿侍立于公主身后，台上空间有限，爵士和苏菲难免有目光接触，旋即一碰便立刻分开。
这就是女人主动的坏处，半夜三更往男人房间里闯，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聊天吧？
太嫩了，不像我……在见到复活后的里昂当晚就摸去对方卧室的人竟然敢笑话伯纳德大小姐，艾米莉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施法要求心无旁骛，因此艾米莉专门留意了下苏菲，免得没上过正规学校的贵族小姐分了心，连累大家。
从侧面看的苏菲，稍微有点婴儿肥，好在眼睛够大鼻子很直掩盖了这一瑕疵，头发又是少见的红，不像里昂那种枯草般的红，更像宝石，细腻且发亮。儿女情长最让人心烦意乱，为了施法苏菲已经闭起了眼睛。
见外国同行进入状态，艾米莉便放过了她，专心致志去干本职工作，把树林烧成灰，烧着精灵的屁股才好。
每位法师从日落到日出，能记忆的法术有限，即便是梅林那样的**师也不例外。可普通人很难理解，总赶着法师去这里，去那里，烧这个，变那个。可能吗？她大概释放了五次火球术的样子，就感到精疲力尽，而身为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的战地法师，艾米莉永远都会留着一手，以免事到临头却无计可施。
她在公主边上坐下了，苏菲比她还早，从伯纳德大小姐摆在桌上半满的杯子看，这位贵族千金已经休息了好半天。千金小姐想必是很累了，对近在咫尺的兰斯洛特爵士看都不看，整个人瘫在座位里。
布兰多和梅根初来乍到，为了在公主面前挣表现又多余释放了几发。
很有干劲嘛，要是他们知道维多利亚觊觎皇位，又会怎么想？加入？还是找皇帝告密？
长子继承天经地义，其次是男性继承，这之后才轮到女人，难道不是常识吗？艾米莉耸了下肩膀。假如把她换到维多利亚的位置，可能也会想当女皇吧。
不，你要的比她更多，你想永葆青春呢。什么争男人，变得漂亮，都是借口，归根结底是野心太大，寿命又太短，以至于想走歪门邪道了。
她被自己颇具深度的思索吓了一跳，原来贪恋青春竟然如此不堪。
“嘭！”布兰多发射的那颗火球太过巨大，才在指尖凝结成形时，散发出的光芒和热度就影响到了坐在后面的观众。
其他人没有艾米莉的经验，听到高亢的吟唱便提前遮住眼睛别过脸。
要拍马屁，也得别人看得见你在干吗啊？艾米莉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布兰多，后者拄着法杖平稳了呼吸，才敢走回座位，累成这样都没忘记向公主鞠躬。这一礼节性动作由于弯腰幅度过于夸张，够上了佣人的标准。梅根也回来了，比起脚步飘忽的布兰多，留着棕色齐耳短发的女法师步履轻快，一屁股落进了椅子里，之后才跟公主点头致意，很是随性。
对于法师们的表现公主殿下好像不太满意，等四位法师全部坐下后公主很长时间一言不发，瞭望塔上的人总不能都去盯着森林里火苗看吧。况且魔法引燃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燎原大火。四位法师通力合作，大概也只完成了伐木工一天的工作量，这显然是不够的。
下方的军队已经摆好了打仗的架势，既然精灵不来，那他们就要过去。士气可鼓不可泄，要敢一仗不打收兵回营，今晚便会出现逃兵。
为什么火烧不起？艾米莉眉头紧锁走到瞭望台边缘，踮起脚尖往林子里面看。除了树枝树叶和树干，她看不见别的。小动物早早察觉到危险，跑的没了影，大型食肉动物紧随其后，此乃自然规律。
可是森林里有猛兽吗？她好好回忆了上次跟游骑兵出来的过程，在这片绿过头的森林里，别说熊了，狼都没见过。这不是边界，这儿是精灵王国的一部分，尖耳朵们显然用了什么办法改造过树林，让里面没有伤人的猛兽，也不怕火。
干站着想解决不了问题，艾米莉有发呆的权力，公主没有。火烧不起作用，精灵也不出来，那唯一的办法只能进去找。
公主打了个手势，男爵跑到瞭望台边上喊了一声，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号手吹响了军号，一声号响，十声号回，鲜红的旌旗迎风飘扬，十三军团向树林里大步前进。由于砍掉了太多的树，绿草也跟着死去，让土地成了一无所有的秃子。行军队列带起了大片烟尘，从上方看下去，很是威武雄壮。
在座位上观战的贵族纷纷起身，这才是人人想看的大场面，都想看看“猎犬”的部下表现如何，以至于能舔到了皇帝的屁股。
“你留下，艾米。”见她往台阶走，维多利亚叫住了她。
“我想到前面去，殿下。”众目睽睽，艾米莉便没回应公主亲切的话语。
“那里有法耶兹先生和德米尔小姐就够了，你回来。”公主说的不留余地，艾米莉只能乖乖听令。
上次公主不准她们出战，是对阵骷髅军团。
被殿下点了名的布兰多兴冲冲往下跑，梅根动作慢得多，全无同僚荣幸之至的讨好。任谁都看得出第一波进森林的人绝对要吃暗箭，梅根可不想去，她没布兰多豁出性命挣富贵的打算。
德米尔家族是地方小贵族，饿不死也富不了，养成了女儿不急不缓的性格。而布兰多嘛，谣传为妓女所生，母亲养大他到三岁就死了，之后靠小偷小摸过活。法师塔的人去找他时，小小的布兰多正坐在垃圾堆里哭泣，恨自己烧光了全部家当。
既然要竞选**师，她肯定得对诸位同僚知根知底，并由此推测他们可能的行为。除此之外，小商人家庭出身的艾米莉至少没饿过肚子，穿不起衣服，很难理解布兰多对公主哈巴狗式的积极。
有什么好急的，对吧？跟勇者屠过龙，陪白骑士打过恶魔，跟随公主南征北战的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机会难得。
第四十八章：杀戮
先期进去了将近五百人，几乎都是步兵，骑马在森林转悠是活靶子，这点常识军人岂能不懂。精灵百步穿杨，精灵视黑夜如白昼，精灵能听到百米之外爬过的老鼠。各种谣言传得神乎其神，快把精灵说成天兵天将。在公主面前大头兵不敢废话，遇到艾米莉这些人倒是放松了警惕，有的没的都被法师听了去。
普通人对施法者的观感颇为分裂，既害怕讨厌又觉得法师有知识，能授业解惑。这也是皇帝把法师当成监军的原因，有时候大头兵想什么骑士老爷未必知道，法师却了解的很。
对士兵们的担忧，艾米莉很难斥之为胡说八道。当年克里斯蒂娜为什么恨她？过了许多年艾米莉才想明白，是精灵把她跟里昂在床上的折腾全听了去，越听越恨的慌。
去了那么久，该回来了。
艾米莉发现她不是唯一翘首以盼的，很多人都在看，看的目不转睛，好像能看穿几百步之外的树林。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可没人忍得住，这里面有不少正等着看猎犬男爵吃瘪。大多数贵族家族的历史早于帝国，能上溯至旧帝国时期，又经过许多年联姻，帝国境内的大贵族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
格林对奥古斯特公爵家做的事不可原谅，尽管男爵跟用魔法绑架公爵全家没任何关系，但既然不能怪海伦娜·维克托，更不敢怪小舒尔茨和里昂，贵族们总得有个替罪羊。
一大堆人巴不得十三军团吃个大亏，一小群人则是望眼欲穿。终于，十几名骑兵以马匹不在树根之间摔断腿的极限速度跑出了树林，为首的举着面鲜红的三角旗。
维多利亚一定是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艾米莉看她兴奋的肩膀直打颤。公主一直等到激动的情绪过去，才对下方眼巴巴的男爵抬起了手。
“大人，你们可以出发了。”维多利亚把嗓音拿捏的相当好，尽可能剔除了青春少女的尖细嗓音，显得成熟而又稳重，且从容不迫，充满了威严。
“谨遵嘱咐。”男爵握拳砸向胸甲，在上面都听得见脆响。
“维姬？”艾米莉凑到公主身边，轻声叫她小名。
两个女人对视，艾米莉发现维多利亚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大大的蓝眼睛里波光闪动，藏着太多的疑问，一如当年那个追在屁股后面要她变个魔术的小女孩。
维多利亚抿起了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她在想有没有人听见我这么叫她……这让艾米莉相当失落。她要当女皇，不然你以为她是谁？
女法师走下台阶，加入了同僚，留下苏菲陪伴公主。伯纳德大小姐没经过系统训练，要她和军队并肩作战，没准给自己人造成的杀伤更大。
急于表现的布兰多和先头部队走了，只剩下梅根。短头发的梅根长相普通，在台上的时候看不出来，上了马才知道她另有绝活。梅根法袍的开叉直到大腿，白花花的晃得大兵转不过眼。
“骑马方便。”
梅根解释，艾米莉心不在焉的点头，关我屁事。
依旧是步兵先行，骑马的在后，艾米莉和梅根伴随骑兵，前后左右都被穿戴全身甲的骑士包围，安全确实保证了，可视线也全被遮住。这都因为我们是女人吧，女法师怀念起以前在军中跟随她的那批小兵。日常跑腿，战时当肉盾，还绝不会多余看她胸部和露出的小腿。
虽然面甲拉了下来，但头部的动作遮掩不住，骑士统统被梅根的大腿给吸引了，头盔晃了又晃，很难挪开视线。
哼，男人呐，三天见不到女人就要发疯，你还偏偏露了点甜头给他们，瞧见又吃不着……
好在等进了树林里，切身体会到不见天日，一群男人才把像女人大腿什么的，抛去九霄云外。有经验的骑士已经下马了，那些嘴上没长毛的还硬呆在马上，不想在女士面前露怯。艾米莉最先下马，梅根紧随其后，惹得男人又是一阵疯狂偷窥，争先恐后想看她底裤。
谣传法师袍子下什么都没穿，是时候验证验证了。
从进来后，粗大树干上新鲜刀口随处可见，是先头部队所刻，沿着标记走了将近一里便找到了那批步兵还有布兰多。此处与森林里大多数地方不同，没十步一棵的苍天大树，是块难得的林间空地。倒伏的树干长满了藤蔓和苔藓，快要跟地面融合，树干横在一条小溪上，其中的水流清澈见底，远远就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先头部队在这儿等了一阵子了，分出了站哨和休息的人，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没职责在身的士兵围拢在溪水旁，有人弯腰接水，有人聊天解闷。
两边接上了头，人数的膨胀带来了更大的安全感，许多步兵摘下了头盔，擦着发梢的汗水。外面被太阳照着暖烘烘的，树林里面却只觉得冷。不管汗水是行军产生还是恐惧所致，都加剧了阴冷的感觉。
“卡洛特女士，梅根小姐。”法师兴奋的挥着手，朝女同行喊，比率领步兵的那位骑士都要大声。
骑士在跟格林男爵说话，对被法师打断很不爽，瞪了一会儿大大咧咧的布兰多才作罢。
男法师喊什么都无从考证了，一支箭从他嘴巴里钻出来，钻出的位置在口腔正中间，顶端穿着半截舌头，令布兰多看起来像吐信子的蛇。
接下来的事都发生在一瞬间，由于来的太快，让艾米莉觉得过了好久。
精灵的射击既快且准，骑在马上的人统统中箭。全身甲并未给骑士比步兵更高的生存几率，因为精灵竟然能把箭顺着面甲的缝隙射进去，中者立毙。
骑马的是首轮射击目标，步兵也没被放过。没戴头盔的人人中箭，有人中了不止一箭，戴了头盔也好不到哪儿去。密不透风的骑士甲都防不住，罩门大开根本不护脸的步兵盔怎么可能挡得住呢？
步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倒下，反应快的赶紧往地上趴，借助同伴遗体当掩护。然而这是打仗，不杀人就要被杀。
“举盾，举盾！”
许多个声音都在喊，十三军团不是懦夫收容所。
艾米莉和梅本来就呆在人堆里，没一箭能射进来，这给了女士们反击的机会。梅根抬起头到处乱看，是在寻找目标，想从密如毛发的枝叶中把狙击手给揪出来。艾米莉应对的办法简单多了，她奋力朝正上方丢出几个硫磺球，大喊道：“兹，奇拉南，所司，阿蓝苏，卡力，甲拉蓝。”
剧烈的爆炸和随后而起的闪光惊得战马扬起前提，吓得人直缩脖子。爆炸声还未结束，便有东西掉了下来，焦黑变形嘶嘶作响，是被高度烧伤的人体。
不对，人没那么尖的耳朵，比匕首还长，即使烧焦的也分得出彼此。不管有没有被火焰当场烧死，从高高的树上落下也活不成了。有士兵多余用脚去踢冒烟的焦尸，连哼都不哼一声，艾米莉一口气杀死了三个精灵，这远少于己方遭受的伤亡，但她迈出了第一步。
杀死精灵，哪怕只杀一个……
第四十九章：患难之交
盾墙虽然立了起来，可精灵总能找到缝隙把箭射进去。精湛过头的射艺逼得士兵恨不得肩并肩脚挨脚，让盾墙成了真正意义上严丝合缝的“墙”。挤到这种程度，任何反击都不用想了，或许这才是精灵的目的。
值得庆幸的是精灵似乎没有弩炮之类的重型装备，盾墙外成了刺猬，里面尚能维持。但不是人人都及时得到了庇护，密集的林木把军团分割成了许多小块，手尾不能兼顾。
艾米莉和梅根跟男爵呆在一块儿，有军团长的地方也是最稳定的地方。伤者都被安置在内，外侧有格林亲自指挥，盾墙守的很稳。他一度组织了反击，然而盾墙只要敢于分开，箭便像刮进窗户里的雨点，徒增了不少伤亡。
格林被迫困守原地，放弃了冲出去整合队伍的打算。视线里全是树，根本看不见几面旗子，要指挥就得靠喊。格林扯着嗓子喊叫，艾米莉看他已是憋红了脸，脖子上尽是鼓起的青筋。
进展也不是完全没有，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得到掩护的弩手有了上弦装弹的机会。可能藏有精灵的树梢都被扫了一遍，尽管没什么战果，但从上往下射的箭的确没了。
盾墙分为两层，前排蹲后排站，每个人体力都有限，况且面对一群神射手。偶尔从缝隙里透出来的箭头只会让人神经高度紧张，盾牌上钉了太多的箭也会增加重量，消耗防守方的体力。
每次换防都得小心翼翼，而每次都会有新的伤者，乃至死者产生。只挨打不还手的战斗极大削弱了己方士气，艾米莉在好些人的眼里看见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可她什么也做不了。魔法首先要看得见，其次必须有的放矢。
抬头全是树叶，绿的令人作呕，左顾右盼都是男人的后背和肩膀，敌人在哪儿？尖耳朵在哪儿？她很想烤了那帮家伙，假如看得见的话。
她被瞭望台上无意义的举动消耗了太多精力，若非此时此地生死全系与一线，她真想大大的打个哈欠。
哈，对了，困意早都没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艾米莉很想笑，她忍着。身处一群男人的包围之中，她若笑了，别人只会当她被吓疯了，将来传的到处都是。
这边有军团长亲自坐阵，围成了千人规模的圆阵，至于其他地方怎么样不得而知。密林中腾挪空间有限，即使十三军团也没全部进来，森林里大概有不到三千人。精灵也会累，不可能一直射箭。箭雨变得时断时续，问题在于，射箭的人敢停手，防守的人却大气都不敢喘。
称职的指挥官绝不会坐以待毙，但当盾墙刚分朝两边，箭又飞来了。“叮叮叮”这是射到盔甲盾牌，“噗嗤”这是有人中箭了。可怕的准头往往导致受害者哼都不哼一声便倒下死去，这下更没人敢冲了。格林鼓励了两次，见无人响应，咬着牙齿就要往前冲，被身边的骑士给按住了。
弓箭面前人人平等，军团长大人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人类铁了心做缩头乌龟，箭雨便越来越稀疏，可就是没人敢上。于是战场变得安静，安静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偶尔能听见伤兵在求救，防线中有人喊名字确认朋友是否安好。最压抑的是惨叫，一声求饶再一声嚎，明显是精灵向伤兵下手了。
“麦克！麦克·哈维纳尔！”
艾米莉听见军团长大声喊自己的副手，声音在粗大的树干之间撞来撞去，无人回应。
格林那张老脸青的可怕，有一瞬间这位老兵似乎又要爆发了，往鬼知道是哪里的地方乱冲一气。艾米莉本来要出言劝阻，格林先阻止了自己。军团长小声唤来号手，要他发出撤退信号。
如泣如诉的长号结束了难熬的对峙，精灵听不懂军号以为人类要发起总攻，羽箭又在树木间乱窜，劲道之大，蹭掉了许多块树皮。
妈的，这帮家伙哪来那么多箭？艾米莉忍不住奇怪，即使经历一场围城战，双方恐怕也射不出如此多的箭吧？
过于密集且毫不停歇的箭雨打消了艾米莉反击的心，梅根更是绝无此念，女同行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躲在盔甲壮汉背后，皮肤已转为被魔法保护的青灰色。
对啊，那可是精灵，绝无可能看不见盔甲堆里的布袍。真被当成了靶子连石肤术也应付不了，
盾墙开始缓缓向后挪动，距离外面的空地也就一里不到，保持住队形不是不能出去。可能是精灵的箭用完了，也可能是不打算赶尽杀绝，总之箭雨再次稀疏了下来。现在圈内的人敢起身搀扶伤兵，外圈也进一步收缩，逐渐变成两列。
没了时刻威胁生命的暗箭，撤退速度明显加快，最前面有人都在跑了。
“麦克，麦克，该死的！回答我！”军团长始终记挂着老战友，走了没多远又喊。
“我在……！”回应有了，可是却在后面，森林深处。那声回答几不可闻，再也没了后续。士兵们面面相觑，毕竟再往后退就安全了，而往里走……很多人看着卡在盾牌和盔甲上的箭枝，密密麻麻，像是每人都被几个弓箭手盯着。
格林喊出一名军士，此人右臂中了一箭，左手绑上盾牌坚持战斗，是方才维持盾墙的主力。格林让军士带伤兵撤退，自己和没伤在身的回去救人。当兵的面如死灰，可没人说什么，军团长从普通一兵做到被皇帝亲自封为贵族，算是传奇人物，在部队里有绝对威望。
“两位女士，请回吧。”格林跟艾米莉认识，多余对她点了下头。
梅根非常干脆的转身就走，是啊，公主都不在乎的她，又怎么可能为了素昧平生的军团长豁出性命。
她可以，艾米莉不可以。“我跟你们去救人。”女法师说的斩钉截铁。
当年的老兵很认真的看着她，似乎是在回忆并肩作战的时光。
“好的，卡洛特小姐。”军团长不再坚持要赶她走了。
第五十章：箭术表演
真奇怪了，这森林她也算进去出来过，怎么当时没发现有这么大呢？就在她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当口，后脑传来了“叮”的一声，像是有人用指头戳她。
那是箭，有经验的法师不会犯幼稚病，回过头蹲下好好看看那支箭，再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石肤术并非刀枪不入，为了维持视野，眼睛是最薄弱的部分。要是遇上懂行的射手，给眼睛来一箭就死定了。
她低头继续往前走，身前身后都是男人，军团士兵们铁甲外套有红色罩袍，在以碧绿为主色调的森林里异常显眼。施展了石肤术后，她又成了这片鲜红中的一抹灰，以精灵的视力不难把她单独拎出来。
自那声“叮”之后，又来了三箭，后背挨了两箭，头顶中了最后一箭。这组射击居高临下，势大力沉，虽然不疼，可艾米莉还是被冲击力弄得下巴戳到胸口，前脚绊了后脚，差点就倒了。后面的兵扶住她，推着她朝前走。
这儿可是密林，上不见天日，下不分左右，掉队者什么下场无需多言。有了之前在永恒森林的所见所闻，她以为精灵是文明的，能讲得通道理的种族。不会再发生像绿皮讨伐战中，兽人地精处死俘虏的事。她想错了，途中看见的尸体若非被一箭致命，都能在喉部发现刀伤，没有反抗能力的伤兵都被精灵杀死了。
我们救了你们，这就是回报吗？艾米莉恨得咬牙切齿。
前面的人跑得太快，后面的又老推她，艾米莉时髦的高筒靴和拖地法袍成了累赘，终于绊到了她。在人挤人的队列里摔到都不可能，艾米莉撞在前面那位背上，罩袍里面是冰冷坚硬的盔甲，即便石肤术隔着，也有了微微的痛感。
当兵的随时处于命悬一线的状态，顾不上女士，碍事的艾米莉被强推着走，动作粗鲁的像在赶牛。
“举盾！”格林注意到了她的窘境，叫停了队伍。
军团长也要整队，等后面没跟上的人，只要没死的话。
一等停下来，除掉外圈警戒的，所有人都在喘气，混合汗臭的口气熏得艾米莉差点窒息，可当兵的都是这个味儿，贵为男爵的格林也没多好闻。气味问题是小事，艾米莉早注意到从很久之前，森林里就没了别的声音。
喊声，呼救声，兵器击打盾牌的声音，全都没了。
尽管面临被狙击的风险，她仍然扒开围在身边的士兵去找格林。法师总喜欢出谋划策，自付读破万卷书而把习惯性把别人当成白痴，只是很多骑士都不会听。施法者和普通人的隔阂，不是薄薄一纸皇家御命能解决的。
往前数几十年，这帮人会把她这种人抓起来，押送教会一把火烧了。
格林站在几名部下身后，和一位骑士模样的人说着什么，听起来后者和艾米莉想得一样，觉得现在进去救人已经太迟了。
“男爵大人，我们该回去了。”当着兵的面，艾米莉决定使用尊称。
由于圈内的人不是蹲着就是猫着腰，两人谈话的姿势很不雅观，没保持绅士和淑女该有的距离，都快脸贴脸了。
精灵仍在朝这边射箭，但无论准头还是频率都降低了很多，像是不打算浪费羽箭。对严丝合缝的防线，单靠弓箭手也无法突破。
艾米莉有个更大的担心，精灵里的法师去哪儿了？挤成一团的盾牌阵是火球术最爱的目标，区区几枚火球便能砸的里面的人东歪西倒。
她说完了话，又冒险抬起头往森林深处看，那里更夸张，直接是漆黑一团。想都不想，前面肯定有埋伏。由此推测，稀疏的箭雨反倒说得通了，故意示弱，好诱敌深入。
军团长长相不算英俊，在艾米莉记忆中格林有张瘦削的脸和斧头般突兀的大鼻子。那张脸如今变圆润了不少，唯独留下突出的鼻子和一双被脸上横肉挤小的眼睛。
那双小眼睛在看着她，艾米莉能从中察觉到一股怒气，格林恼羞成怒了。自己部队成了开路炮灰，进来死的死伤的伤，最好的朋友下落不明很可能死了，军团长急于找人发泄。
“……你是对的，女士。”
看起来军团长比艾米莉预料的成熟多了，拿得起放得下，格林一扬手，嘴巴张着，像是要说“撤退”。
他没能说出来就被打断了，从高处飞来的箭射进了他高高举起的胳膊，即使有臂甲护着，箭还是钉了进去。
阵线瞬间便出现了动摇，之前和军团长争论的骑士马上高声下令，要士兵守好各自的位置。他拔出了剑以示强调，好叫前排往后探头探脑的人停下来。艾米莉扶住受伤的军团长，眼睁睁看骑士上蹿下跳，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精灵果然再次表演了通过面甲缝隙射进头盔的箭术，接替指挥的骑士被终结了性命，直挺挺的倒下了。包裹在将近三十斤重盔甲里的身体砸向地面，“噗通”，这声响艾米莉听得特别清晰，超过了身边人的大喊大叫。
艾米莉被格林粗鲁的推开，军团长拔出插在盔甲里的箭，隔着铁甲和武装衣，箭头没能贯穿，只沾了点血。精灵似乎没有给箭涂毒的习惯，不像那些绿皮。拔下箭的军团长恶狠狠的把箭丢到地上，他指着森林深处喊了起来。
“不敢面对面决胜负吗？懦夫！”军团长挺胸抬头，用眼神止住了想要拿盾牌掩护他的士兵。他怒发冲冠，已把生死置于度外。
“你们也许能把我们都射死，可那又怎么样？整个帝国都是你们的敌人，在这可笑的森林外面全是我们的人。他们会前赴后继，把你们的宝贝树枝统统烧光，再一个个把你们从安乐窝里揪出来，赶尽杀绝！”
“你说的没错。”
森林里竟然有了回答，连艾米莉在内所有人都愣了，等着听精灵说下一句。
“可惜你们看不到那一天了。”
说完这句，从树背后，树枝上，草丛里，许多精灵站了起来，最近的离盾墙仅仅几十步远。
精灵里面有男有女，统一穿着青绿色的鳞甲，艾米莉在里面发现了一位熟人，罗拉娜。
第五十一章：出乎意料
只算眼前看得见的，最多不过一百来人，即使加上藏在树后没现身的，精灵的总兵力不会超过三百。这不是欲盖弥彰耍花招，而是精灵真没人了。就算没有大叛徒西悠瓦拉，正常人好好用用脑子也该知道。尖耳朵要有足够的力量对付骷髅，何至于星辰咏者如丧家之犬般逃进城堡寻求庇护。
才这么点人，军团士兵有三打一的优势，格林的手下能在箭雨下硬撑着前进后退，更没可能在接下来的近战中输给精灵。
然而有些道理，她想得明白，大头兵却未必懂。何况打仗历来讲究个主客场，这是精灵的森林，人类只是该死的入侵者。士兵们得小心提防暗箭伤人，被迫肩并肩盾牌挨盾牌，人数再多也没用。精灵则没这种担忧，他们站的很散，反过来包围了这边。
除了开头那两句，为首的精灵没再说话，眼睛死盯着这边。艾米莉见过精灵谦逊有礼的一面，如今她看到了另一面，杀人狂的那面。
肉搏战要来了……没有一个法师想要卷入近战中，也没有一个活着的法师没有被卷入过近战中。艾米莉赶紧把脑中的魔法想了个遍，没等她完全想好，精灵那边就喊了起来。所谓的优雅全没了，精灵的嘶吼中有着狂野的味道，听起来竟然像绿皮。
精灵个个张大了嘴，扯着嗓子喊，像群孩子在尖叫，只是孩子不会要大人的命。
妈呀，小娜也这么嚎过，有关好闺蜜嗜血好杀的阴暗面，艾米莉全想起来了。
十三军团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不会对着嚎，更不会被吓到。士兵们握紧了武器原地站稳，等对面先动手。军团长的位置在盾墙后，右手中箭的他改为左手拿武器，不是惯用手没什么，只要阵型能维持住，格林有信心杀掉敢于冒进的尖耳朵。
他的角色是指挥官，不是莽夫。
精灵的冲锋来的很突然，连刺耳的尖叫声都未停止，真不知道这帮家伙是如何做到的。前面的精灵跑的相当快，士兵们平举盾牌，准备像平时那样，把精灵硬推回去，再杀掉来不及退后的落单者。
“守住战线！”格林的喊声比精灵那种嚎叫听起来舒服多了，更浑厚，更男人，让人安心。
在肉搏战中，盾墙不散的一方必胜。而那些精灵都没带盾牌，有人单手拿剑，有人端着长矛，有人是弯刀，看起来五花八门。
艾米莉一分钟都没浪费，既然精灵的箭雨停下了，她便洒出了准备已久的沙子，对准冲锋的尖耳朵念咒。效果非常差，足以制服一整队士兵的催眠术对精灵不起作用，只有一人栽倒，又很快爬了起来，其他人最多是放慢了点速度，连眨眼睛的都没几个。
跟矮人一样……艾米莉记下了。女法师朝后退脱离前排，给即将到来的蛮力比拼腾位置。
她看着精灵跑得飞快，几下便冲到了盾墙之前，她看见持盾的士兵弓起腰，以便迎接冲击。第二排人跟第一排前脚贴后脚，一手握盾一手扶住前排人肩膀，防止盾墙被冲散了。军团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忘恩负义的尖耳朵撞个头碰血******灵根本没往盾墙上撞，而是跳了过来，直接越过第一排人头顶，在防线背后落地。
艾米莉看的目瞪口呆，呆到忘记了往后跑，结果被趁虚而入的尖耳朵结结实实捅了一刀。瞧那张俏脸，不是罗拉娜吗？剧痛之中，艾米莉瞪着精灵，精灵也回瞪她，发亮的蓝眼睛里全是杀意。
第五十二章：绑匪
所谓的石肤术，是在物理意义上把皮肤和所穿的衣服都变成了石块，根据法师个人能力不同，坚硬程度也不尽相同。像艾米莉，她的石肤术坚固程度堪比花岗岩。
我中剑了吗？为什么法术没起作用？这种菜鸟法师才会纠结的问题完全不值得过脑子。艾米莉两手齐上揪住罗拉娜，张开了嘴。这个动作有着非常大的风险，魔法不可能把法师从内到外都变成石头，假如罗拉娜懂得够多改为捅她的嘴……
咒语只有短短一个单词，翻译成帝国语即是“电击”。无需比手势，更不用材料，纯粹依靠体内的魔法血脉激活。最后关头精灵似乎反应了过来，丢下武器想要挣脱，可惜太迟了。随着身体一次剧烈的抖动，她被艾米莉电的翻了白眼。直到后脑勺着地，罗拉娜的眼白都没能回过来。
你这个精灵小妞。艾米莉恶狠狠的瞪着人事不省的精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力踢了两脚才罢休。发泄完了她才想起去摸肚子，手心上沾了一点点血，跟拍死只蚊子差不多。她额外看了眼掉在旁边的短刀，刀刃上刻有符文，难怪啊。
艾米莉弯腰捡起那把武器，拿在手里当防身。处都是扭打成一团的士兵，有刀总比没刀好。施法者最讨厌混战，再好的魔法也没地方用，只能干看着。
在个人战技上，精灵确实不错，乃至称得上厉害。可惜除了最开始的凌空一跃，尖耳朵不是三头六臂，个人能力弥补不了兵力差距。每当有人被打倒难以支撑，就有其他人加进来截住精灵。双方都穿有盔甲，致命一击那以施展。随着战斗持续下去，战技变得不再重要，有没有体力，有没有帮手才是关键。
精灵很能打，可跳进来的人里面有一小半都是女性。在比拼蛮力的战斗中，女性力气小耐力差的劣势尽数显现。
地上的短刀她根本没必要去捡，就没人来找她麻烦，军团长挪到法师身边，右手受伤的他接过了保护女士的重任。
格林也看到了倒地不起的罗拉娜，他不认识这位翻白眼的女性精灵战士，也不会管那么多。
“你没事吧？”格林瞥见了艾米莉腹部的伤口。
“没事。”她学着男人的样子咧嘴笑，伤口隐隐作痛，并不影响艾米莉扮演女强人。
出不出得去都靠他了，不能让他为我分心。
近战没有太多技巧，主要依赖人数和意志力。无路可退的军团士兵轻易压倒了偏爱单打独斗的精灵。尖耳朵们陷入了苦斗，森林里却没再来过增援，精灵无可战之兵的窘境比西悠瓦拉说的还要严重。
有的精灵被围住了，背靠背的苦撑，也有的更厉害些，在被包围前硬挤出去。这儿毕竟是精灵的地盘，没人敢追，只能放任对手溜之大吉。何况被围住逃不了的人以女性居多，这也成了士兵们不愿再冒险的重要原因。
精灵不管男女，艾米莉就不记得见过长得难看的，只怕当兵的也这样想。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战斗的狂热中，有几位脸上却露出了令艾米莉作呕的表情。士兵们盾牌贴盾牌，围成一圈，把精灵战士困在中间。
尖耳朵不屈不挠的冲击盾墙，用肩膀撞，用武器砸，每次都只换来无情的嘲弄。这很像渔夫放光了池塘里的水，对着网兜里挣扎的鱼儿开怀大笑。
身边的战况她暂时没工夫看了，维持纪律是军团长的事，与她无关。约束血战后的士兵不要胡来，艾米莉自认没那个能耐。腹部的阵疼也提醒她，这些披着漂亮皮囊的精灵女人和男人一样致命，根本没必要留情面。
你捅我那刀时，手下留情了吗？她低头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罗拉娜，想象了好几次亲手用精灵的刀划开精灵小脖子的场景。
然后她想到了小男孩奈特，想到了罗拉娜对奈特的种种照顾。艾米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挤走了把游骑兵小姐碎尸万段的念头。
被困住跑不了的只是少部分，大多数精灵都成功逃走，不排除其中有特别大胆的留着不走放冷箭。她把注意力转向树林，人就这么奇怪，即使明知看不见，仍然过度依赖眼睛。然而这回她真看见了，百步之外，在树叶彼此交叠形成的近乎于黑暗的阴影中，她看见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比起别的精灵，这位的动作特别丰富，举着杆长矛舞来舞去。时而挥过头顶，时而放到腰间。艾米莉冒险往前走了十几步，看清楚了那不是长矛而是没有尖头的木杖，从战斗打响她就担心同行的终于出现了。
哈……她差点笑出了声，在城堡里和小男孩聊天的记忆全都跳了出来。没了罗拉娜又失去了母亲的奈特无依无靠，本能的对像她这样貌似年长的女性产生了依赖。艾米莉不过随便对奈特笑笑，小男孩就缠上了她。
艾米莉本着大龄未婚女性对孩子特有的兴趣，跟奈特聊了很久，聊了好几天。她了解到了小男孩有位操纵食人僵尸的母亲，这不算最令人吃惊的部分。游骑兵罗拉娜·赛拉沙小姐是咏者儿子的情人这件事，才是女人最喜欢的八卦。
躲在暗处的那位同行想必挣扎了很久，最终决定与其让同胞女性惨遭人类蹂躏，不如一了百了给个痛快。所以施法才那么慢，那么久，充分暴露了内心的挣扎。她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了根细细的铜线，这玩意儿她很久没用过了，即便用也是搞恶作剧。
嘿，那个躲在树背后的大懦夫。她“说”道，传心术全靠想和看，她只需要看着施法对象把话想出来即可。
木杖停在了半空中，艾米莉看得不是太清楚，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要投降吗？猴……人类。精灵的声音也传到了她脑子里。
想说我是猴子？由于这属于心灵相通，但凡她想对方马上知道。
不如说死掉的猴子。
精灵的傲慢气坏了艾米莉，她回过头，自己所见即是精灵所见。士兵们已经俘虏了那些精灵女人，把她们捆在一起，像是捆猪，捆的时候没少动手动脚。不是没有坚决抵抗的，都被剑柄和盾牌硬生生砸昏过去。
下地狱的猴子！精灵法师是如何的咬牙切齿，艾米莉能够想象。她又低下头，好让异种族同行看清楚她的所见。
罗拉娜……对方显然吃了一惊。
没错。这下换成艾米莉得意了。
放我们出去，只要路上有半支箭飞过来，我就砍了你们王子小情人的脑袋。
绑匪提出了要求，没人敢不答应。
第五十三章：大修女
为了避免刺激到精灵，困守城堡时就备受咏者冷眼的玛雅被公主留在后方。大修女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黑皮不黑皮，她都是精灵，能轻轻松松活个四五百年。从绿皮讨伐战被俘到现在也不过两年多一点，对人类都不算长，对她……反正玛雅现在还能回忆起修道院地下室的那股馊味，和跟她抢东西吃的老鼠。
最初的改信的确是权宜之计，可之后泰拉对她的不计前嫌，彻底收服了黑暗精灵。罗丝女士是位难以捉摸的神，想得到八爪蜘蛛的恩宠，杀亲妈再杀亲儿子，掏出血淋淋的心脏只是第一步。可即便如此，神的宠爱来的快去的也快。难道欧菲莉雅主母对罗丝不够虔诚吗？看在……一句“深坑魔网”差点脱口而出，看在泰拉的份上，母亲都把妹妹安缇蒂亚变成了蛛化精灵！
一般主母最多献祭刚出生的男婴，谁叫男人一无是处。可欧菲莉雅走得更远，竟然献上了成年女祭司，下了血本。
这些年里人类的家庭观念逐渐融入了玛雅的生活，每当她回想一次当年，就会下意识的洗白自己。到了现在，玛雅已经能够非常自然的作为受害者去指责母亲心狠手辣。
她早忘了，她是大女儿，安缇蒂亚是二女儿，而家族首席祭司的宝座要从她们两人中产生。安缇蒂亚最好去死，而变成扭曲的怪物则比死都更让玛雅满足。尽管不是她亲自动手，可在主母和妹妹之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难道不是她吗？
在黑岩城的玛雅，是一位标准的黑暗精灵贵族女性，心狠手辣，残忍恶毒。如今她自以为告别了过去，看起来人类似乎也接受了她，包括了地表的亲族克里斯蒂娜。但事实证明玛雅想得太简单，两千年前的背叛直接导致精灵分裂，大部抛弃故土远去东方，小部坚守。拒绝迁移的精灵混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座林中孤城和十几万人口。
玛雅在帝国生活，很清楚这么点人口才相当于一个大城市，根本不值一提。想明白了这种事，也就理解了咏者那帮人对自己的恨。别说咏者，就是出卖同胞的大叛徒西悠瓦拉，那个有着发亮银发的怪女人也不理她。
每次在城堡走廊里狭路相逢，两双发亮的眼睛四目相对，玛雅都能感觉到白皮浓重的杀意。才熬过大战的城堡正经历一场彻底的翻修，许多地方既没人也没照明的火把，是搞暗杀的好地方。假如西悠瓦拉是黑暗精灵，早就干了，可她偏偏是白皮，即使和肮脏的死灵术为伍，也不习惯背后捅刀子。
凭着这股道德洁癖，永恒森林的叛徒敢瞧不起帝国的大修女。
不过这里是战场，最不缺事到临头跑来忏悔告罪的军人，玛雅忙的不开交，宽恕完这个，宽恕那个。但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她代表泰拉给予的原谅，有人的罪行实在太严重，不是修女能够容忍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不给钱。
这人坦白的罪行包括了，强奸和两起抢劫。无论牧师和修女都有为忏悔者保密的义务，听得满头大汗的玛雅只能鼓励对方去向负责的军士坦白。而被要求的人则追着玛雅问，是否能得到泰拉的原谅。
世上的罪人何止千万，怎么可能每个都有跟女神沟通的资格，绝大多数的忏悔都是例行公事。信徒说出来，牧师聆听之后给予建议，或直接给予宽恕。
聪明的牧师会事后悄悄的通报给当局，把人抓起来，反正是罪犯传出去也不影响牧师声誉。可偏偏她是个从地底爬出来的黑皮，名声天生的烂，被迫在每件事上都做到极致。
玛雅不能放过罪人，又不能告密，她只好“建议”对方去自首。或许是语气，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说着说着发展成了争吵，再由争吵变成打斗。
强奸犯兼抢劫犯掐住了玛雅的脖子，玛雅被逼无奈召唤光锤敲碎了这人的脑袋。由于城堡里只有一位同行，还在骨龙攻城时不幸遇难。没人知道忏悔室里发生了什么，玛雅坚持原则只字不提，于是传言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从此以后，大修女就很闲了，没人再敢来找她忏悔。
许多迷信且没见识的贵族私兵还要求烧死玛雅，骂她是心和外表一样黑的女巫，闹到最后有骑士也凑起了热闹。关键时刻史蒂夫挺身而出，加上弗林特，才算勉强镇住了场子。
她当然应该告诉公主，理论上殿下对所有士兵负责，然而公主在外督战，并未回城。
“你不回去吗？”弗林特的问话里有止不住的颤音，矮人总是抱怨冷，抱怨膝盖疼，抱怨天上的太阳不够暖和。
没女人喜欢听男人抱怨，可惜玛雅没挑选同伴的资格。史蒂夫不怎么露脸，即便出现也是跟西悠瓦拉双出双入，而银发小姐讨厌她。
玛雅敢肯定两人关系暧昧不清，已经超过了骑士和淑女该有的界限。白皮有尖耳朵夜视眼，她的更灵敏更好使，不止一次玛雅在城堡黑暗的角落捕捉到两个纠缠不清的红点，和“咯咯咯”的笑声。可她不好说什么，否则再被西悠瓦拉借题发挥，扣一顶妒忌的帽子，那她这个“女巫”就更不讨人喜欢了。
人类的骑士文化很奇怪，在某种程度上容忍了骑士在婚外有情人，乃至爱人。
自从敲碎了强奸犯的脑袋，士兵们背地里都管她叫杀人狂，要么是“女巫”。这些人并不知道，在下死手之前，强奸犯已经撕开了玛雅外面的衣服，眼看着就要故技重施了……
她打算把这一切告诉公主，由维多利亚为自己恢复名誉，现在她就在等，但公主老不回来。弗林特说的没错，下午的气温仍然很低，站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阴冷的感觉顺着靴底往上攀升，站一会儿便感到脚没了知觉。
那天玛雅站了很久，久到矮人两次威胁要丢下她自己回去，才等来了回城的部队，以及更多的精灵。
太好了，都是我的好表亲呐。大修女叹了口气走下城墙，喋喋不休的矮人跟着她，继续抱怨膝盖，抱怨天气。这世上好像就没有矮人不抱怨的，说的黑暗精灵的尖耳朵都垂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人质
女巫儿子说的没错，罗拉娜·赛拉沙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撤退路上精灵一箭都没敢放。众人如蒙大赦，推搡着俘虏，跑得恨不得长出四条腿。胆大的边跑边回头看，胆小的跑得头也不回，不管是哪种人，都够狼狈的。艾米莉体力不错，提着法袍下摆跑的飞快，没拖男人后腿。昏迷的罗拉娜由军团长亲自抱在手里，全程小心翼翼躲在队伍中间，唯恐精灵再来一次自杀式的突袭抢人。
跑到森林边缘，格林叫停队伍点名集合，又遇到了来接应的人马，声势顿时壮了不少。见到了抓获的俘虏，瞧着穿出了亮晶晶长发的尖耳朵和宁死不屈的小眼神，老爷们眼睛都看直了。按惯例谁抓到俘虏，之后包括赎金在内的收益就归谁。贪婪和龌龊的念头迅速压倒了理智，好几位骑士当即转身往森林外跑，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去呼朋唤友，好抓到更多的“精灵小妞”！
妈的，这群不要脸的男人！艾米莉气得跺脚，而格林男爵由于之前受了太多排挤，这下存心要看友军笑话。对于贵族同袍急切的询问，他回答的含糊不清，故意错过了很多关键性细节，非常不符合一位指挥官该有的风度。
骑士是骑士，法师是法师，她才不怕得罪军团长呢。艾米莉大声干咳着挤进男人堆里，故意挡在他们和被品头论足的精灵俘虏之间，不这样，那些男人根本不看她。
也对，艾米莉早发现了，很多人能目不转睛看克里斯蒂娜一个钟头而不看她一眼。难道我很丑吗？！女人的妒忌令女法师变得盲目，忘了普通人中根本没几个敢和施法者对视，生怕遭到诅咒变成青蛙。
也是因为这种妒忌，让艾米莉说出来的话从自以为的劝说，变成了大人给小孩讲鬼故事的恐吓，但她说的也是事实，没人包括格林能否认。
经过一番折腾，这会儿都下午了，太阳正从容不迫的朝山那边降下去，到了晚上人只能点起火把行动，而精灵则不需要。
“这就像射鸡笼里的鸡。”
艾米莉做了总结，说白了各位大人的脸，再也没人吵着要今晚就攻进尖耳朵的城市，“为爱德华王子雪耻”。
雪什么耻，你们是急着找精灵暖床吧……普通贵族对皇室能有多大的忠诚，真要忠心耿耿，何至于集体埋汰十三军团，又把军团长叫做“猎犬”。
才出森林，就遇到了公主殿下。维多利亚也不戴头盔，只顾在原地走来走去的兜圈子。铁甲鞋的鞋尖全是泥巴，先出来的残兵败将把公主吓得够呛，生怕失去了她的皇家亲卫。带来的禁卫军被打残，再没了使之如臂的十三军团，剩下的贵族私兵都得经过讨价还价，还未必指挥得动。
急躁使得维多利亚褪去了伪装，刚看见艾米莉便扑过去狠狠搂住她，疼的法师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受伤了！”
看见腹部的那片血红，维多利亚瞪圆了眼睛，公主的担心让艾米莉很受用，也很感动。
“没事，一点小伤。”她推开了公主，现在有别的事要忙，比测试维多利亚对自己的感情有没有贬值更重要。
她拉着公主走到格林身边，指给她看那个仍然昏迷不醒，一头金发垂到了泥地里的游骑兵。
“罗拉娜。”能让公主记得名字，只靠长得漂亮远远不够。小男孩奈特真是个大嘴巴，只怕城堡里的马夫都知道了罗拉娜跟波修士儿子有一腿。
艾米莉对公主眨了下眼，她觉得维多利亚是聪明人，用不着什么都说到明处，毕竟拿女人做要挟总是不光彩的。
你不是只想跟精灵谈判吗，我这把人质都给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