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月色无暇(封禁章节补遗)
一回到营地伊莎贝尔便把自己关进帐篷,在艾拉的帮助下将之改造为临时的祈祷室。挂好地母像,又洒了些圣水,当修女忙这些的时候,她脱下盔甲,只穿了件式样朴素的白袍,之后,修女也被请出了帐篷。
圣骑士说她要冥想,为了明天的决斗做准备。
正常的骑士会大吃大喝,被朋友簇拥在酒桌中间谈天说地,带着别人的赞赏,美美的睡到第二天。阿佳妮小姐是圣骑士,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
禁食加上通宵祈祷,能行吗?里昂想象了好几遍伊莎贝尔跟大主教决斗的场面,每次都以圣骑士惨死告终。路德高大强壮,盔甲几乎盖不住下面隆起的肌肉。最惊人的是他的战锤,为了显示诚意,主教交由部下帮忙扛着,那倒霉蛋憋红的脸让里昂印象深刻。
她怎么和这头牛打?战锤专克盔甲,比剑盾危险的多。
心烦意乱的里昂站在原地发呆,弗林特用拖的才拽走他,两位老友去了充作食堂的大帐篷,有资格进来用餐的骑士超过了一百人。老爷们比拼着酒量,打赌谁会明天第一个登上城墙。觥筹交错的嘈杂与伊莎贝尔宁静的小祈祷室反差太过强烈,弄得里昂头昏脑胀。
蒂德莉特照例被公爵请到首席,坦尼斯陪着她亦步亦趋,像个忠实的卫兵。精灵公主跟公爵小声谈笑,她早已适应乃至享受被人当成王族来对待。
不是蒂德利特变了,而是人类社会逼着精灵飞速成长,里昂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只觉得蒂德莉特愈发的难以接近。
公爵当然为大英雄留了座位,可一看到穿白袍的苏菲他就头疼。鬼知道苏菲为了整他,会不会在碗里变出个青蛙来。
“里昂,来这边。”游侠挥着手,她对面是修女,人们自觉远离了一黑一白的怪异组合,仿佛她们周围有条无形的隔离带。
无视了艾琳的眼神,里昂选择坐到修女旁边,因为弗林特不怎么喜欢跟“黑皮的尖耳朵”共享一条凳子。
桌上的菜色还不错,无论是葡萄酒,炖鹿肉还是烤全肘都不是大头兵能享用的,矮人仍不满足,又跳下椅子去找侍者。里昂见他拉住一个系围裙的姑娘,大声抱怨不想喝那种“小孩的甜水”,女孩拼命的瞎点头,只想尽快从矮人的掌控中逃出去。
“你挺关心那个法兰克女人的嘛。”不知何故,艾琳的话听起来酸溜溜的,跟杯中的葡萄酒差不多。也许弗林特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好酒。
“生死决斗可不是开玩笑。”他动手切开猪肘,两位精灵碰都没碰,随着刀叉逐步深入,热腾腾的白烟与香气扑鼻而来
里昂为大家分菜,特意给矮人弄了最大块的。
“啊,这才是食物!”弗林特满足的叹口气,被葡萄酒弄坏的心情恢复了点。
“你要实在担心,明天我悄悄射他一箭,保证圣骑士赢。”艾琳眨了眨眼,搞的人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一对一单挑是神圣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弊,你觉得圣骑士会怎么想?她没准下来会再跟你决斗哩!”矮人糟糕的吃相让人很难听懂他的话,这并不妨碍游侠拉长了脸。
“她不会输的。”冷眼旁观的修女突然来上一句,她声音有些低沉,连身边的里昂都没听清。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得理所当然,像在讨论明晚的菜单。完了也不解释,低头从盘中的猪肘切了点最瘦的,艾琳挑剔的程度也不遑多让,看精灵吃饭无异于一种折磨。
修女的寥寥数语起到不小的安抚作用,里昂甚至有心情跟弗林特碰了次杯。矮人一口气喝干女侍专门拿来的麦酒,打了个响亮的嗝。艾琳皱着眉头说了句什么,里昂听不懂精灵语,但他被梅三三骂过,是同一个词。
“蛮夷。”里昂自嘲的鹦鹉学舌,艾琳的脸刷的就红了,大英雄非常得意。
哼哼,谁是蛮夷来着?人一得意连胃口都跟着好了,一整个猪肘被他和弗林特吃了大半。
他承认克里斯蒂娜剑术高明,毕竟他还没出生精灵就在练习了,一想到这儿他有了种跟自己祖母的感觉。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做到最后,并和克里斯蒂娜若即若离吧。可伊莎贝尔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姑娘,面对魅魔的夜袭她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
里昂始终放心不下圣骑士,于是在吃完后假装散步,七拐八绕的走到伊莎贝尔的帐篷前。门边的水桶上放着一碟食物,面包,肉,还有个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李子,显出了送餐者的细心。
吃的没动,帐篷里面也安静的过了头。
“阿佳妮小姐?”里昂试探着问,没得到回应。
等掀开门帘一看,压根就没人,圣骑士小姐不知哪儿去了。
宴会结束时天色已晚,普通士兵都钻进各自的帐篷休息。大战即将来临,生死未卜,没几个人有心思聚在篝火边聊天,队长也不会允许。这让圣骑士大小姐的脚印非常好找,只要别和巡哨的搞混了就行。刚开始的足迹很乱,有点漫无目的的感觉,伊莎贝尔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她一度靠近了热闹的宴会,又在半途退缩,转而走出了营地。守卫印证了里昂的推测,朝着路对面一指,那里曾经有很多顶帐篷,如今却空空如也,只留下一片黝黑无边的树林。
“要我们跟着吗?monsieur。”守卫受够了看大门的差事,巴不得去外面活动活动手脚。
“non, merci.”里昂卖弄了点可怜的法兰克语,挥挥手走了。
万一圣骑士大小姐躲在树林里哭鼻子,这场面最好别让其他人看到。自诩为女性心理专家的里昂又在想当然了。出了营地后伊莎贝尔的目标变得非常明确,军队踩平了草场,无形中降低了跟踪的难度,否则他得叫上艾琳。
也多亏贵族私兵吓跑了林子里的野兽,即便如此里昂走进树林时依然绷紧了神经,真不知道伊莎贝尔哪来的自信。守卫说她没带武器。一截伸出的树枝上挂着片白布,伊莎贝尔终究是人类,昏暗的树林也影响了她的视线。
他拿起那片破布凑到眼前,有巴掌大小,隐约可见一点血迹,伊莎贝尔受伤了。接下来的路程他用上了小跑,一个年轻姑娘在林子里乱晃,身上的血也会吸引饥饿的猛兽。军队的猎人把四周能吃的动物都杀光了,想必狼和熊之类的早就饿疯了吧。
里昂狂奔了几百米,不慎被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他本想爬起来接着跑。然后他听到了拍击水面的声音。御女无数的人渣瞬间就想明白了。
啊,原来如此。
一个绅士该转身离开,而一个真正的绅士应该原地守候,保护姑娘的安全。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为了确认伊莎贝尔没有危险,他悄悄的从树后探出头(鬼鬼祟祟是不想吓到阿佳妮小姐)。
弯月当空,能见度很低,但也足够了。
他死死的盯着圣骑士,很快发现了别的东西。一道伤疤从左肩划下直至小腹,相应的,她左侧的锁骨似乎也弯了些。没人能在这一击下幸存,可既然活下来就证明有牧师救治,那更不可能留疤。
他想的太认真,不小心压断了脚下的树枝。
“喀嚓。”
糟了,人渣心想。
圣骑士的反应极快,既不问也不叫,而是立刻蹲下,等她再次起来,右手多了块鹅卵石。里昂被打到了头,他分不清从痛处流下的是血,还是石块带来的水。大英雄极其机智的伏低身体跑出了一截,才恢复正常的姿势。
伊莎贝尔不可能光屁股追我吧。人渣想的没错,受害者的确没跟过来。里昂不敢去找艾拉,修女和圣骑士睡一个帐篷,女人之间又爱互相传话,不用等到天亮,别说艾琳,蒂德利特都会知道他跑去偷窥圣骑士洗澡。
所幸鹅卵石也敌不过他的厚脸皮,只是肿了个包,让里昂第二天出阵也不敢脱下头盔。
“你不热吗?伍德先生。”圣骑士问他,伊莎贝尔目光炯炯。
“习惯了。”人渣脸不红心不跳。
圣骑士穿着全套白甲,包裹的严严实实,可里昂依然忍不住将昨夜的景象与现在的她重合。
教堂整整敲响了十二次钟声,卡昂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主教扛着那把吓人的战锤当先走出,他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在挑战地面承受的极限。
“请让我来吧,阿佳妮小姐。”里昂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的眼睛不停在走近的主教和圣骑士之间来回扫视,即便算上那道疤,他也不觉得伊莎贝尔能赢。
“我不需要一个头晕眼花的人帮忙。”等到圣骑士走出去很久,里昂才终于听明白这句话。
她全都知道!
第七十四章:人体艺术(封禁章节补遗)
城外如火如荼的军事对峙牵扯了卡昂城新主人的精力,让绝大多数原来的公职人员保住了饭碗。老实说他不该心慈手软。巴里的教会之所以能拿到审讯记录,就是没有在城里搞大清洗的后果。
不过我一个外国人,管那么多干吗?里昂拖着椅子坐到门边,这里还有点阳光从楼梯井射下来,不像地牢的其他部分,阴暗潮湿,臭不可闻。而且从这个位置,能看见阿佳妮小姐屁股撅的老高,在地板上一寸一寸的搜索。大英雄太久没有沾花惹草了,使得他很难忽略身边女性强烈的性吸引力。
伊莎贝尔,艾琳,艾拉,蒂德利特,哪个不是大美女,天天在他面前晃,简直要了人渣的老命。
可里昂谁都不敢招惹,比起年轻时他脑中多了点叫做“责任感”的东西,私生子的出现也让他知道某些事会有相应的后果。
“找到什么了吗?”挣扎了几次都无法把目光从包裹在紧身裤之下的翘臀移开,里昂干脆请她快点结束,自己也少受点煎熬。
这儿作为地牢委实太干净了点,明明闻到了浓烈的尿骚味,却看不见粪桶。这东西又不值钱,雁过拔毛的狱卒也不会会去打它的主意。正是刻意打扫的痕迹,惹得圣骑士大小姐刮地三尺。
“走吧。”伊莎贝尔直起腰,也拯救了里昂的眼睛,因为长时间不眨眼,他疼出了眼泪。
重新走到太阳底下,光线强烈到伊莎贝尔抬手遮挡。大中午的,街上的行人反常的少,偶尔路过的人也尽量避免和圣骑士有眼神接触。即使没穿那件招牌式的白甲,她身上也有太多的宗教符号了,考虑到之前有个酷爱搞“人体艺术”的疯子主教,市民的谨慎小心可以理解。
“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大英雄问她,边伸了个超级长的懒腰。
又是休息,今天已经第二天了,到明天下午再拿不出证据,我就得……伊莎贝尔很想大喊大叫,再给里昂两巴掌。偷看洗澡的帐还没跟他算呢,只是事情太多,一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了。看屠龙勇者大咧咧的模样,明显是忘了这档子事儿。
不,她没法怪罪里昂,虽然大英雄表现的像是欠她人情。但巫师是从她手里溜走的,正是她的疏忽大意导致了一切不幸的发生。
“还有城西的一家监狱没看,再坚持下。”圣骑士硬挤了个笑脸,把里昂从屋檐下的阴凉里哄出来。
她六岁被父母送去修道院,原因是家里女孩太多了养不起。从那以后直到当上圣骑士,她才算正式踏出修道院。伊莎贝尔不太清楚男人怎么看自己,她勉强学会了用笑容引导里昂合作,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城墙边的地下室,伙伴们分成了三组以提高搜索的效率。昨天一无所获,全看今天了。
被木桩钉死的人共计九百六十七名,相比卡昂城十几万的人口,确实不算多。何况大部分是从加来港来的难民。这些可怜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卖**,而主教阁下则恨死了卖淫嫖娼的勾当,为此扫荡了城里每一个妓院。
路德主教也并非毫无人性,他按照惯例设置了保释金,只要交了钱,在圣母像前悔过就能回家。可难民哪来的钱,他们逃出异教军队的包围圈已是历经千辛万苦。惯常的做法是处于公开鞭刑,加上罚做一个月的苦役。
事情到这里都不算离谱,但之后便急转直下。大主教别出心裁把犯人穿死在木桩上,罪名除了通奸,又加上巫术的指控。死刑犯中大部分都是难民,其中绝大多数又是女人。主教声称这些人受了异教徒和魔鬼的蛊惑,自愿充当先遣队用肉欲削弱卡昂城抵抗的意志。
要让教会认定路德不是努力过头的保卫者,而是个中了邪的堕落主教,必须拿出过硬的证据。任何背离信仰的蛛丝马迹,哪怕一点都好。
“开门。”伊莎贝尔今天已经在四个不同的地方说过这句话,她不打算重复。里昂又拉着门环撞了几次,门后才有了动静。
木门上的小窗被拉到一边,露出了一双肿胀充血的三角眼,像是整夜都没睡过觉。
“你是谁?”三角眼停留在伊莎贝尔胸口好一会,又从里昂身上一扫而过。“快走吧,我这里没犯人了。”话没说完,眼睛就不见了,木板也被推回了一半。
里昂的动作更快些,他把剑柄硬塞进狭窄的观察窗,亮出一份盖了印的信纸。
“你最好再考虑下。”
他总是这么简单粗暴吗?伊莎贝尔莫名其妙的觉得很兴奋。
狱卒有十来个,为首的监狱长仔细看着里昂手里的信,他多半不识几个字,拿着封蜡翻来覆去的看,确认了是教会的徽记才罢休。可他仍然坚持跟着两位大人,不像别的狱卒,老老实实打开门,漠不关心的站到一边。
有问题,她跟里昂对了个眼神,大英雄一撇嘴,似乎没这么想。
伊莎贝尔查看了监狱的记录,两个月内前前后后关押了几百人,不少人的名字上都打了个叉。看来就在这里了,她兴奋的继续翻下去……
后面的十几页都被撕掉,是用裁纸刀割下的,边缘很整齐。
“这些都去哪儿了?”伊莎贝尔拿起记事薄,向监狱长展示缺失的部分。
答案只有摊开的手和一句话:“小姐,我是个无足轻重的看守,大人们不会告诉我拿走记录的原因。”
“谁拿走的?”
“巴蒂斯塔辅祭”
见圣骑士小姐正在气头上,监狱长小心藏起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就是这个巴蒂斯塔,在大军入城前趁乱溜走,公爵怀疑就是他把那些所谓的审判记录交给了巴里教会。伊莎贝尔扭头向里昂寻求建议,发现他根本没在看这边。
是啊,他听不懂。圣骑士只好又把刚才说的事用帝国语讲了一遍。
“下去看看?”事到如今,里昂也没太好的办法。
监狱长提供的打火石砸了好半天,终于有了点火星,里昂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伊莎贝尔跟着他由蜿蜒盘旋的楼梯往下走。踏过五十多级石阶,才到了底部。透气的天窗得扬起头方能看见,阳光在地上烙下一个带着格子的方形光圈,以此为圆心,分布着二十来间用铁栅栏隔出的牢房。肉眼可见的灰尘漂浮于那束光线之中,某些难闻的味道则比飞屑要命的多。
伊莎贝尔捂着口鼻,故意咳嗽了几声,运用又一个她刚了解的常识男人喜欢虚弱无力的女人。圣骑士大失所望,里昂没回头关心下她,而是继续往里走。伊莎贝尔不得不跟紧勇者,她暂时没学到像普通女人那样站在原地生闷气的做派。
罪行越严重,在监狱的待遇也就越差,深入地下十几米的监牢就是给“巫婆”准备的。这种空间也提供了绝佳的隔音环境,让讯问者能够尽情发挥。为了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审讯室不会离牢房太远,保证让惨叫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想的没错,里昂推开了一扇门消失在里面,伊莎贝尔赶快追上,这里要是跟丢了就会两眼一抹黑。
审讯室,不,该叫拷问室才对。伊莎贝尔参与过对异端的审讯,那里有桌子,有圣像,有窗户和烛台在不同时段提供照明。
靠着跳动的火把,她看到了拉肢架,拇指夹,火钳,木驴,捅进肛门的开花犁,一个等人高的铁箱和盔甲店里才有的锻炉。火把又举高了些,天花板上还挂着两具铁笼,谢天谢地里面没有尸体。
她立即想到了城外的木桩,也许还不如死在这里。
里昂铁青着脸,将火把拿得足够近,方便伊莎贝尔看清了刑具上的斑斑血迹。当发现拇指夹上残留着一截真正的指头时,圣骑士厌恶的缩回了头。可那又怎么样?这只能说明路德主教痛恨跟恶魔勾结的异端。她看遍了每个刑具,连传说中的铁处女也拉开检查过。
都是血,都是路德主教宣称的女巫的血。然而没人会同情出卖**的女人,死者亲属为了名誉也不会承认家里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他杀害了上千勾引男人的外来妓女,没准卡昂城的主妇还会感谢他哩。
圣骑士颓然的靠着审讯椅坐下,全然不顾上面留下的污秽。怎么办?伊莎贝尔捂住脸,泰拉啊,我做错了吗?这回大英雄没让姑娘失望,那只有力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圣骑士把手放上去,放任自己享受了一会对方的温暖。
伊莎贝尔抬起头,本想去看里昂的脸,天花板上却有一抹异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里昂。”
勇者听见圣骑士叫他的名字,便把脸凑过去,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伊莎贝尔呼吸的热度。他不是故意要搞的很暧昧,伊莎贝尔的声音太小,光线又不好,不贴上去就看不到女孩正直向上的食指。
审讯室的天花板是浅色的,里昂拖过一个桌子,扶稳了让圣骑士举着火把踩上去。
好臭啊,伊莎贝尔忍不住伸手去摸,又软又粘。没等她想好,就拉下了一大块。圣骑士失去平衡掉进里昂怀里,火把也滚到地上。
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着,伊莎贝尔不由自主的红了脸。黑暗掩护了女孩的羞怯,里昂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伊莎贝尔从他怀里跳出来,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衣服。等她收拾好心情,里昂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捏着那块“东西”。
“人皮,这是人皮。”大英雄的脸色能跟房间里的刑具相媲美。
为了保险起见,里昂举高火把将整个审讯室走了一遍,天花板全是这玩意儿。从面积判断,最起码用了五个以上的人……伊莎贝尔差点吐了。
把教会代表拖过来,看他怎么说!圣骑士拉着里昂朝外面走。
她太过专心,没注意到天井中的阳光消失了。伊莎贝尔在楼梯上滑了一跤,再次落到里昂怀中,这回她没有脸红。监狱长站在楼梯顶端,手里的火把帮助圣骑士看清了脚下,楼梯湿漉漉的,闻起来有点怪。
火把掉到地上,明亮的火线沿着液体流淌的方向前进,监狱长露齿一笑,关上了门。
第七十五章:难民(封禁章节补遗)
坦尼斯没想带上蒂德利特,肮脏的监狱跟高贵的公主可不搭。但城外紧张的局势为城里的社交生活画了个句号。女孩子闲得无聊,坚决要求要去出去逛逛,况且里昂把他们分成三组,每一组都需要个法兰克语翻译。
拥有近百座教堂的卡昂城治安一贯很好,当路德主教发神经搞起了严刑峻法,闲散惯了的司法系统不堪重负,当局被迫征用了民房和志愿者。漏洞百出的防线,自然也让越狱变得容易了许多。艾琳打算寻找逃过死刑的幸运儿,她觉得与其去发臭的牢房里翻箱倒柜,不如抓几张会说话的嘴。
活人的口供也需要的嘛,一旦对着圣母像发过誓,便会成为最关键的证据。
怀着这样的目的,艾琳和坦尼斯出发前往北门外难民聚集的临时营地。此地距离国王军队的驻地一里不到,可法兰克国王似乎对他的臣民兴趣缺缺,没任何救助的表示。作为不管不顾的补偿,陛下的人马从不阻拦往营地送物资的车队,艾琳觉得刚才那队王室骑兵之所以会坚持拦下他们盘问,全是因为自己。
领队的骑士一直想跟精灵女士搭话,游侠先表示她听不明白。那位先生立刻说起一口流利的帝国语,艾琳干脆摆摆手,要坦尼斯帮她解释说不太懂人类的语言。骑士带着满脸的遗憾鞠躬告退,艾琳忍住笑,到泰西之初她就靠这招回绝了不少难缠的追求者。
所谓的营地是一片连绵几里的杂乱窝棚,没什么规划,也没站岗的卫兵。难民从不担心安全问题,他们早已身无分文,这种事只有本地居民才会考虑。小孩在营地外围追逐打闹,背井离乡的忧愁暂时没感染到孩子们。眼尖的人很快发现了车队,开始跟在旁边跑。
马车穿过人群朝着营地内行驶,二十车不到的食物,如同掉进枯草堆的火星,点燃了太多人的渴望。
聚集在马车旁的难民越来越多,从观望发展到动手动脚。艾琳算是明白为什么国王的骑兵对武装押运不闻不问了,这是必要的手段,不带有军事目的。随车的卫兵负责驱赶意欲抢夺物资的狂徒,过于靠近的人都遭到被鞭打。艾琳和坦尼斯坐在第一辆马车上,除了马夫就剩下两个精灵。
“小姐,看见箱子顶上的棍子了吗?”车夫的帝国语说的不错,他也知道艾琳是故意对国王的人装傻。
游侠早抓上了木棍,之所以没效法后面的士兵,纯粹因为她下不去手。围住马车的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强盗,只是些饥肠辘辘的可怜人。里面有孩子,有老人,有抱着婴儿的母亲,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是他们的共同点。
坦尼斯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他毕竟是男性,难民看艾琳是个漂亮的精灵女人,便先入为主的觉得她心软,大部分人都绕到她这一侧,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donnez quelque chose à manger, mademoiselle。”一个独臂的男人乞求她,艾琳摇摇头,只听懂了“小姐”和“吃的”两个单词。
“j’ai faim, j’ai faim。”是个小女孩,她身边没有成年人,像个孤儿。艾琳知道她在说肚子饿,没等精灵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un peunourriture pour moimon bébé……”有位抱着婴孩的女人拼了命的挤进人堆。
艾琳眼圈一红,捂住了嘴,她手软了,其他难民见有机可乘,纷纷冲上去。抱孩子的母亲惨叫一声,被人强行推到了后面。
车上堆成小山高的面粉袋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车夫想要阻拦,被一拳打倒。艾琳听见坦尼斯在大喊,游骑兵警告难民躲远点。她背着弓,腰上是亲族馈赠的宝刀,可她没法对这些人用。她拿着木棍站到马车顶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狂乱的人群,不知该打谁才好。
游侠试探着戳了一个抢得最凶的男人,让他捂着头跑掉了。木棍很快被下面的人抓住,顺带把她拉下马车。艾琳又踢又打,却没起什么作用,反过来被人死死按住了手脚。
“坦尼斯!”她喊伙伴的名字,“救命啊!”艾琳扯着嗓子尖叫。
金发的小公主看不起自己,偶尔不小心有了眼神接触,她非得冷哼一声别过头。蒂德利特傲慢的样子把艾拉气得牙齿发痒,便也摆出了死都不理对方的姿态。身为夹在精灵女人之间的矮人,弗林特被折磨的快疯了。他只知道一点,铜须堡的女人绝不会这么矫情。
同样是高等精灵,克里斯蒂娜也不会如此。弗林特选择性忽略了精灵从小没了妈,被人类养大的事实。
两个女人互不搭理,就必须他居中协调,粗线条的矮人配上高度敏感的精灵,结果便是效率低到令人发指。昨天一整天竟然只搜索了一间地牢。弗林瞪着纸条上剩下的五个地名,又回头看看分别沿着道路两侧前进的精灵姑娘,矮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管精灵女人去死,我自己调查就好了!矮人说干就干,加快脚步,想甩掉一黑一白的累赘。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矮人以吃苦耐劳见长,那双小短腿不适合用来冲刺。跑到了第二个监狱门口,他也没能如愿让精灵女人消失。
艾拉拿着门敲了半天,她明明听见门后的屋子里有人在聊天,可就是没人来开门。
黑暗精灵退开几步,叉着腰大喊:“bonjour, quelqu’un est là?”
弗林特一扬眉毛,黑暗精灵卷曲舌头的本地化发音令他刮目相看。然后修女又重复了一次,门照样不开,原来她只会这么一句。
“走开。”这下连弗林特也觉得蒂德太过粗鲁,尽管她是对着艾拉说的。
修女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到一边,谁叫她不会法兰克语。矮人听到蒂德利特对着大门说了两句,似乎提到了公爵的名字,忙乱的脚步声过后,门很快开了。
蒂德回过脸,她的白眼可不是只做给艾拉看的,弗林特也有份。矮人暗暗发誓要找机会教教这个黄毛丫头,什么是尊重长辈。
“如你所见,修女姊妹,我们这儿只是个普通监狱,没关过多少女巫。”秃顶的监狱长搓着手,跟在黑暗精灵后面,顺便也向矮人和蒂德利特做介绍。
在说到“女巫”时,蒂德利特横了他一眼,让监狱长把下面的话咽回去。她不知道黑皮为何对这座监狱有那么大的兴趣,以至于恨不得把每个监牢都看个遍。蒂德不喜欢里面罪犯盯着自己的眼神,和那些轻浮的口哨,公爵的名号只能保证狱卒俯首帖耳,她想赶快离开。
她厌恶的旁观黑暗精灵像只猎犬似的左顾右盼,恨不得挖地三尺。
叛徒和监狱不是挺配的吗?她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摸亲族。
挂在胸口的圣母像在路过第一个岔道口时震动了一下,黑暗精灵立刻站定,左侧牢房是空的,而右手边的,黑暗视觉在其中捕捉到两个红色轮廓。
“嘿,小美人儿,怎么不进来跟大爷乐呵乐……”调戏的话语嘎然而止,骚动的红晕又回到了原处。
哼,软脚虾。她都记不得是第几次男人先对着她笑,等走近了又一脸厌恶的往后退,好像看到了某种脏东西。圣母像不动了,也许是错觉?小公主不耐烦的咂嘴,艾拉只好往前走。监狱长手里的油灯晃的人眼晕,修女索性把他赶到后面。
圣像再次震动,同时发出了微弱的蓝光,修女停下脚步,小公主再次用咂嘴巴表示不耐烦。艾拉回头凶恶的瞪着她,把蒂德利特吓得够呛。
“请把门打开。”她站在一道门前,这里有着稳固的砖墙和厚重的木门,完全不同于之前关押流氓的铁栅栏。监狱长屁颠屁颠的掏出了钥匙,神迹显现总能让凡人俯首帖耳。
呛人的臭气扑面而来,浓重的像是有了实体,艾拉赶快捂住鼻子。弗林特毫不犹豫的走进去,对恶臭无动于衷。环绕圣像的蓝光已经强到能取代油灯了,就是这里没错。艾拉做过两次深呼吸,踏进了牢房。没有人跟上来,蒂德利特和监狱长都选择留在外面。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角落摆着个铺满稻草的木板,天花板中央有狭窄的通气孔,地上的粪桶是恶臭的来源,侦测邪恶的神术并不会对排泄物有反应。
“这里关过谁?”修女问道。
监狱长站在门口,他听到修女的问题,不假思索的报出了名字。
“凡妮莎帕拉迪丝小姐。”
有意思,竟然对罪犯用敬语。艾拉觉得找对了地方。
“她人呢?处死了吗?”
笨蛋主教总算逮到了一个真正的女巫。
“没有的事,修女姊妹,”监狱长笑了起来,“帕拉迪丝小姐很快付清保释金出狱了,在加来的难民中很少见,愿泰拉保佑这位体面淑女。”
“她去哪儿了?”胸口的圣像不再跳动,圣光渐渐熄灭。
“谁知道呢,她的同乡在一起吧,我猜。”监狱长无所谓的耸耸肩补充道,“加来的人都呆在城外。”
第六章:这不止是酒馆斗殴(封禁章节补遗)
木制杯子不算沉,装满酒的话一个孩子用上双手也捧得住。箍边的铁圈勉强有点杀伤力,但也没到能打晕一个男人的地步艾琳是优雅的高等精灵,并非北境的蛮族大力士,其实假如稍加注意,就能听到地上的人在打鼾。很多人为更可笑的理由在酒馆打过架,主动丢出的杯子足以挑起一场醉汉战争。
义愤填膺的朋友们跌跌撞撞,一摇三晃的扑向红发精灵,途中有一位脚被凳子卡住,冲错方向,没头没脑撞翻了旁边一桌。有了艾琳的预热活动,被打扰的人没半点含糊,马上跟冒失鬼打成一团。酒杯,盘子,长凳,都成了武器,离得远的人手不够长,干脆抓到什么丢什么,将混乱迅速扩展到全酒馆。
顾客们失去了理智,女招待劝阻无效,坚硬的酒瓶便成了最好的工具。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乡亲,如今却咬牙切齿的扑向彼此,让一场本来以寡敌众的打斗,变成了混乱的群殴。老板跑出厨房挥着手臂大喊大叫,要所有人滚出去,一记来自脑后的长凳放倒了老板。肇事者看都不看一眼,拿着手中剩下的半截桌子腿,砸向下一个目标,他随机选择,只挑最近的下手。
艾琳是挑起争斗在罪魁祸首,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比起停在原地被动防守,游侠选择主动出击,她出拳迅速,身手敏捷,动作也与众不同,一板一眼显然是遵循着某种套路,有别于村民纯粹的乱抡。每击倒一个人,她都有一次短暂停顿,强迫症似的摆个漂亮造型。
酒吧混战不是比武竞技,没规则可言,一个男人趁精灵单腿离地,两手上举的空档,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想要靠体重把她压倒。游侠靠肘击脱身,一次利落的后踢击碎了对手的鼻梁,让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艾琳的战斗作风非常彪悍,不依不饶的跟上去照男人的油肚猛打,直到他倒下。
游侠用实力证明了女人也能在群殴中保护自己,可她顾不了别人,比如某个喝得晕头转向的金发小公主。蒂德利特从未见过这类喜闻乐见的酒馆运动,过量的酒精让她忘了躲避,只顾站在原地看热闹,对于风暴的接近无动于衷。
公主身边有骑士,蒂德利特则有坦尼斯。
坦尼斯把蒂德往回拉,小公主极不配合,她正高兴着呢。手里的杯子早被当做投掷武器消耗了,她索性抬脚乱踢,中招的人忙于应付更具威胁性的攻击,暂时没空搭理她。
“蒂德!”几次都拉不回来,坦尼斯发了狠劲去拽,蒂德莉特顺势贴到他怀里,软的像一滩泥。
“抱紧我。”蒂德莉特到底喝了多少酒?才让她的吐息烫的要命,蓝眼睛水汪汪的泛起了涟漪。
时间也停下了它的脚步,为这对年轻人驻足。
坦尼斯与蒂德分开时两人只是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等再次相见,蒂德莉特没来及跟他倾诉衷肠。坦尼斯就被星辰咏者委派了一个自杀性任务。莱格拉斯算盘打的精,既然不能强行阻止女儿,那让坦尼斯去死好了。
看啊,我给了你当英雄的机会,虽然你不配,因为你是个混血的杂种,不名誉的私生子!星辰咏者绝对没说过这句话,是坦尼斯擅自解读了他的表情。
年轻人毅然接下了重任,永恒森林的精灵白衣素裹,像对亡者那样送别了他。蒂德利特站在人堆里,体会着又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她无法再忍下去。五十年对精灵不算很长,但也不短,含羞少女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成长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胆量和挑战父亲的勇气。
哦,可怜的坦塞勒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不允许我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她跳出了界石,她得偿所愿了吗?脑子里好像塞进了太多的羊绒,连这么简单的问题她都无法思考。
浑身热的要命,眼花的把坦尼斯看成了两个,狂跳的心快要冲出胸腔,这样的痛苦她从未体验过,本能及时给她指出了解决之道。
还能站立的人不到一半,酒馆反而更热闹了,人们迫不及待的要通过暴力选出最后的胜利者。矮人跳上桌子,在某个靠得太近的光头上干了一杯,没洒出一滴酒。
圣骑士呢?那个叛徒修女?
怀里热情似火的女孩让他没功夫再去看别的女人,他被动的应对蒂德,手渐渐搂紧了扭动的蜂腰。
蒂德莉特在他心里长时间扮演了妹妹的角色,一个爱哭爱闹的跟屁虫,情绪化的娇气包,仅此而已。波修士身为继承人,早早担起了王子的责任,不能再陪弟弟妹妹们玩耍,于是一场三人过家家成了两个小孩的独处。
这让游戏变了味道,蒂德莉特越来越粘他,等到坦尼斯见到了那根不可逾越的线,凭着混血儿的自觉他选择抽身而去,五十年没再见过蒂德莉特。
理智败给了酒精,半精灵无条件投降,他抱起蒂德莉特,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满脑子都是独处时会对小公主干什么的狂想。
“莫德尔的胡须啊,长腿的都疯了!”弗林特宣布完他的看法,不紧不慢的喝干了杯中的酒。
黑暗精灵不置可否,她跟矮人一向没怎么说过话。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艾拉悄悄往矮人身后挪了点。队伍里的女人热情的参与了群殴,混战中也有若干女性的身影,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保镖的荣誉她本来打算给里昂的,但那家伙跟着女招待消失了。
圣骑士冷静的出奇,伊莎贝尔按兵不动,她不是没见过酒吧打架,可哪里会有人举着破碎的玻璃瓶,往另外一个人脖子上扎呢?
喧闹声掩盖了惨叫,更多的人不再赤手空拳,见了血,打斗却停不下来,白日里齐心协力对抗苦行僧的村民正疯狂的伤害彼此,这已经不再是一场群殴了。
第九章:人类的战争与我无关(封禁章节补遗)
“丹德里安,亲爱的。”背后那声慵懒又含混不清的呢喃引得他回过头。朗诺小姐斜靠着枕头,单薄的天鹅绒被盖住了脖子以下的部分,欲盖弥彰,反而加重了诱惑。
真要命,大诗人将视线转回窗台。
早晨的阳光经过彩色玻璃的折射,落到身上已是五彩斑斓。有时候丹德里安恨死了自己,朗诺小姐下星期便要结婚,大诗人是来她父亲的城堡献艺,顺便看望一下“老朋友”。丹德里安对泰拉发誓,他只想摸进男爵夫人的卧房。老爷有他的情妇,夫人不过是有样学样,各取所需。
好吧,仔细想想,他承认确实有故意的成分。夫人的房间在庭院另一边,跟女儿都不在一栋楼。
喜欢年轻女人是我的错吗?某种程度上,他理解男爵为何出轨,男爵夫人比谁都能吃,走起路来犹如晃动的布丁。昨晚的宴会她独自干掉一只烤乳猪,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嗝,还不忘对着诗人大抛媚眼,丹德里安只差没当场呕吐。
时髦的玻璃窗不止有炫富功能,对于观察外面的事物也有很大帮助。让他刚好看见一队士兵在怒气冲冲的夫人带领下,穿过了庭院。兴师动众之下,男爵夫人指着自己女儿窗户的举动真是多此一举。
被硬物撞到了头,他猛然惊醒。
眼前是绿意盎然的丛林,地上的石坎想必是攻击他的凶手。原来不是朗诺男爵的城堡啊,被迫在**状态下落荒而逃,再匆匆出国以回避男爵发起的决斗,这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虽说现在被捆住手脚,吊在一根木棍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个狗头人用抬猎物的方式扛着他,小家伙们兴奋的汪汪叫,显然对这次收获很满意,它们偶尔会用法兰克语交谈,只是语法和用词很奇怪。
长着狗脑袋的小怪物会吃人,做出悲观的判断并不困难。狗头人把骨头当做装饰品,浑身上下挂满了人的玩意儿,他认出其中有不少部件来自于人类,或者至少是跟人类差不多的生物。
留下来死路一条,这回用不着朗诺小姐的提醒。
首先他克服了头朝下带来的眩晕感,慢慢将力量集中到被捆住的手腕。可惜拨弄琴弦的手指力量远远不够,充作绳索的藤条纹丝不动,反倒让头顶的伤口疼的更厉害了。狗头人突然中断了交谈,丹德里安赶快装死,好在骚动由后面的俘虏引起,怪物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丹德里安忍着痛,不敢冒险让狗头人发现他醒了。考虑到伙伴们的状态,出其不意是他仅剩的优势。
玛雅离着他几步远,修女体型较小,两个狗头人就抬得动,没有迹象显示修女醒着。她倒垂着头,长发像是扫帚在地上拖行,白发中一撮血印非常显眼。
她不会死了吧?那么安静,像尊受难的圣母像……修女胸脯及时起伏了一次,诗人稍稍放心了点。
姑娘们的情况要好一些,还能靠双腿走路。莎拉搀扶着另一个女孩……她是谁?丹德里安想了会,哦,是妮可。这姑娘没有莎拉坚强,丹德里安不怪她。可怜的女孩才逃脱突厥人的魔爪,又落入一群非人的怪物手里,没疯已经不错了。
路上妮可不是被树根绊倒,就是栽进灌木丛,莎拉一次又一次的拉起她,架着她往前走。
狗头人对于俘虏的拖拉很不满意,嘴里说着“vite,vite!”手上的棍子也落到妮可腿上。女孩崩溃了,她蹲下来抱住头,无论狗头人怎么打都拒绝再走。小怪物下手越来越重,莎拉扑在妮可身上保护她,连带着挨了好多下,破烂的衣服上很快有了血迹。
我……我……他吞咽着口水,我放过了奥斯曼的运奴船,丹德里安说服自己,想要当一个暂时安全的懦夫。
棍子雨点般的落到女孩身上,她们哪还得了手,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狗头人凶性大发,有几只丢下棍子,尖牙与利齿并用,女孩的叫声愈发凄厉。
“天杀的怪胎!打我啊!”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大家说的对,我做事轻浮冲动不计后果。他脑后结结实实挨了一棍,温热的血滴向草丛,是丹德里安最后看到的景象。
他生命垂危,却没能拯救任何人。
“卡洛特小姐!”骑士终于发作了,克劳斯走到法师面前,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使得继续阅读变得很困难。
艾米莉合上魔法书,在心里酝酿了下说辞,克劳斯虽然是个热心过度的烂好人,但她不想因为口不择言伤了他。
“那些女孩子你不会忘了吧。”克劳斯问道,话中的质疑让艾米莉浑身不舒服。
法师看了骑士一眼,昨晚留下的黑眼圈仍未消褪,这男人就急吼吼的要去拯救世界。
“施罗德先生。”既然对方坚持叫她的姓氏,艾米莉也不想显得太过轻浮,她跟克劳斯不熟,孤男寡女身处荒山野岭,需要一些生硬的社交词汇来提醒彼此都是文明人。
“我告诉过你,克里斯蒂娜会去救她们的。”
一句话说服不了骑士,克劳斯身处进退两难的处境,既不能丢下艾米莉不管,又不能放着那些被掳走的女孩不救。疲惫,饥饿,乃至绝望,天人交战的骑士就快倒下了。艾米莉需要他,单枪匹马在密林里闯荡的法师不会有好下场。
艾米莉请骑士坐下,将梦中看到听到的幻象和盘托出,她说的很慢,尽可能以克劳斯能理解的方式。
“将军!”瓦卢斯从文件中抬起头,但看不到人。他微微一笑,把军团的纪律贯彻到每个细节里,不是普利乌斯又是谁?
“请进,百夫长。”瓦卢斯招呼着他的心腹爱将,自从副将阵亡后,他几次有意让普利乌斯接替职务,都被婉拒。百夫长坚持要得到皇帝和统帅的认命,在此之前只能暂时代劳。
普利乌斯挺直腰板走进帐篷,拳头有力的撞向胸甲。
“有什么事吗?”尽管他欣赏部下在困境中仍坚持规章制度的精神,可他做不到,也讨厌对方可能带来的坏消息。
“信使成功了,将军。”百夫长严肃的面容下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朱庇特保佑!”他激动的站起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过了半响,也没听见部下跟着赞美众神之神。
哦,这小子是泰拉的信徒。他想起来了,百夫长垂在胸甲前的地母像也提醒了瓦卢斯。
“援兵到了吗?百夫长。”他又坐进椅子,板着脸维持一个将军该有的体面。
“比这更好。”清脆悦耳的女声飘进帐篷,它的主人也跟了进来。
女人总是比男人不守规矩,而且这位不算是个纯粹的女人。
“安东尼娅小姐!”将军再次起立,和普利乌斯一同向巨龙致敬。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尽管容颜未曾衰老半分,在人类看来只是个步入壮年的男子。但莱格拉斯知道,星辰咏者时日无多了。侍女刚帮他擦过脸,正在喂他喝粥。见到莱格拉斯,咏者挥手让旁人退下,如此简单的动作就令他冷汗直流,浪费了侍女的努力。
“儿子……”
莱格拉斯坐到床边,握住了父亲的手。他真瘦啊,无肉的脸颊显得颧骨凸出,深陷的眼窝像极了枯骨。精灵仰起脸,他记得父亲的教导,想要“男儿有泪不轻弹”。
“看着我,孩子……”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燃起了惊人的高热,莱格拉斯不得不与父亲对视。
“罗马人怎么样了?”这是父亲的第一个问题。
撒谎的滋味很难受,特别是对所爱的人,可莱格拉斯能怎么样?难道告诉行将就木的父亲,当代的帝国远不如他年轻时,蛮族兵锋所指之处罗马人全线败退,仿佛嫌这还不够,诸神降下金属龙,唯恐泰拉的选民死的太慢。
喔,父亲,还有更棒的,某位神明闯进我的卧室,威胁说假如精灵不袖手旁观,就毁灭永恒森林。
而罗马人又无辜吗?把蛮族丢尽竞技场,看他们和野兽搏斗致死。罗马城最好的建筑是竞技场,最亲民的机构是妓院,最热闹的地方是**浴场。或许罗马注定了遭天谴吧,即便在永恒森林避难,也不忘追求去慰问的精灵女人。莱格拉斯办公桌上丢着不止一份报告,声称罗马人热衷于勾引天真烂漫的精灵少女。
女人的问题他可以忍,反正过不了几天罗马人就滚蛋了,然而有件事他非得重视不可。边境游骑兵回报,一队巨龙突破了蛮族的封锁线,硬闯进永恒森林,来者并非诸神的走狗,那些金龙银龙,而是真正的巨龙。
再不做点什么,瓦卢斯这蠢货就会把精灵的家园变成新的战场。莱格拉斯无法容忍,牺牲的精灵够多了,他不想再看到哪怕一个年轻人倒下。
人类的问题,就让人类自己解决吧。
第三十七章:被掩盖的历史(下)(封禁章节补遗)
“灰烬中什么都没有,看不见天空,听不到飞鸟鸣叫,地面没有花草树木,大战后留下的尸体不翼而飞,好像发了一场大洪水。星辰咏者靠着魔法开路,人类酋长和矮人王一左一右,跟着老朋友的脚步。酋长手握战锤,矮人举起战斧,两人绷紧神经,时刻准备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怪物。”
“姐姐。”
悦耳的女声被打断,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抱怨。王子把被子往上拉蒙住头。可精灵的听力实在太好了,楼下的对话仍然断断续续钻进耳朵里。
“怎么了,奈特?”
“我害怕……”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吗?”
“……这些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都是历史。”
“很好。”
“领袖们往前走着,想找到食人魔法师当初站立的位置,可山谷中没留下能作为路标的东西。他们迷失了方向,分不清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就在此时,陶瑞尔听到有人喊他。”
游骑兵压着嗓子,模仿中年女性的发音。
“到我身边来,那声音说着。”精灵女孩用回了本来的腔调,这下好听多了,“一束光刺破浓雾,向星辰咏者和他的朋友发出召唤。”
“是泰拉吗?”小男孩插嘴,得到了游骑兵的夸奖,两人嘻嘻哈哈,故事也告一段落。
没法睡了,波修士只好起床。他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尸臭,女巫师慷慨提供了新服饰,短衬衣加上长裤,穿起来还真像个人类!
波修士揉着眼睛走下楼梯,睡眠不足和情绪不稳是目前遇到的唯一障碍。女巫没有虐待他,把精灵王子吊起来剥皮抽筋,或者献祭给邪神。他被当成某种礼物,被女巫引见给她儿子奈特,一个十岁的小男孩。鉴于成年人对儿童的轻视,波修士考虑过挟持男孩当作人质。这很容易,女巫经常不在家,算上游骑兵罗拉娜,有二对一的优势。
抓个小男孩,一人足矣,但他迟迟没有行动,波修士似乎谨慎的过分了。他虽然没遗传到家族的魔法血脉,也不擅长舞刀弄剑,但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政务,养成了极好的耐性,无意中发现到了些不对劲的事。比如围着房子打转的活尸,实际上是由小男孩控制的。假如他不高兴,或者情绪波动,无头苍蝇似的死人马上翘首以盼,像等待军官下令的士兵。
波修士继续观察,等待时机。
“殿下,你起来了?”罗拉娜正在布置餐桌,不用回头,尖耳朵会帮她了解身后的情况,“刚赶上用早餐。”游骑兵系着围裙,从篮子里往木盘上分面包。奈特忍不住去抓,被她打了一下手。
“等殿下来一起吃,要有礼貌。”女孩告诫道。
男孩吐了下舌扮个鬼脸,低头搅起碗里的燕麦粥。女主人的裙子相对游骑兵的身高短了些,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精灵女性都穿长度及地的丝裙,这种打扮平日里很少看到。女孩适应能力很强,克服了身陷敌营的失魂落魄。为方便戴头盔挽起的发髻被解开来,金黄色的长发垂到后背直达腰际。
“殿下?”游骑兵分好面包,特意为他拉开椅子。女游骑兵等着他,奈特也在看,围墙外的活死人如果能安静点,这真像是共进早餐的一家人。
“谢,谢谢。”为了掩饰失态,波修士特意快走几步一屁股坐下去。这不怪他,精灵穿衣打扮比人类保守的多,看姑娘脚踝的机会不是天天有。
男孩对他露出紧张的笑容,比起罗拉娜,奈特很怕波修士。王子回以微笑,毕竟奈特的情绪直接关系到他和游骑兵的生死。要不是怕惹奈特不高兴,他想堵住鼻子,死人的味道太难闻,超过了一千只老鼠同时腐烂。
罗拉娜替他把粥盛好,将王子照顾的无微不至,也没拉下奈特。忙完了一切女精灵才坐下吃饭,被俘虏的这些天她一直如此。波修士从小过的养尊处优,连衣服都有人帮他穿,每天刷牙,佣人抬着脸盘接他吐的漱口水。可惜罗拉娜忙不过来,女孩承包了全部家务。早上生炉子煮饭,中午陪着奈特,晚上还得讲故事哄他睡觉,波修士不好意思再增加游骑兵的负担。
平民伺候王子生活起居义不容辞,可适当的感谢仍然必要。为此他提出帮姑娘洗碗,顺带回避跟奈特独处,小男孩提的问题稀奇古怪,让人头大。
女孩将用过的碗碟装进木盆,出门走向后院来到一口水井旁边。她把桶栓到绳子上,转动手柄往下放,打水顺利完成,拉回的过程中却遇到了困难,女孩用上全力也拉不起来。
“要帮忙吗?”插不上手的王子抓住机会。从后方撑住手柄,本意只是想搭把手,可井下的木桶仿佛有千钧之重,越用力他和女孩贴的就越近,他逐渐变成从身后搂抱的姿势。
游骑兵身体一僵,又不好推开王子,只得任由他手把手往上绞水桶。
波修士不是没接触过女人,他时常和妹妹追逐打闹,被父亲怒斥“不像样!”
王子订有婚约,对方的族谱可以追溯到圣战前。女孩生得落落大方,举止谦逊有礼,他们每星期相聚一次,在家人陪同下喝喝茶,有时是星辰咏者,有时是女孩的父亲。双方家长以此来表达对联谊的重视,不出意外,十年后大概会举行婚礼。
在此之前,两人不会有独处的机会。
如此近距离接触陌生异性还是第一回。桶意外的沉,每转动手柄一圈都很费力,然而波修士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打水本身了。
“殿下?”罗拉娜的本能反应是给他一肘,徒手格斗是游骑兵的必修课。可队长没教过“当你被王子调戏了要怎么办”。她脸红到了脖子根,耳朵尖都热的不行。
男人!她想起闺蜜之间说的悄悄话,不管他们表面上对你如何,永远都只想做一件事。罗拉娜不打算去探明到底是哪件事,她有喜欢的对象,那个人不是王子。
游骑兵奋力转动绞架,只要水打好,王子就不能胡闹了。她必须战胜水桶的重量,与帮倒忙的波修士,这非常不容易。桶摇摇晃晃升到了井沿,最先露头的不是木桶,一截断掉的胳膊异军突起,发白的手上爬满了比之更白的蛆。水淹死了害虫,让它们与残肢合为一体,难解难分。
“呕!”王子趴在地上狂吐,游骑兵松开手柄,由着木桶自由落体,“扑通”一声,断肢物归原主。
“殿下,快起来。”
波修士吐的没完没了,早饭吐光了,便把手指伸进嘴里干呕。
“早餐是用木桶的存水。”罗拉娜解释。呕吐引发了剧烈的咳嗽,波修士折腾的动静能赶上一队游骑兵。
奈特不时什么时候出了门,他躲在墙角,只探出个头。
“姐姐,哥……殿下没事吧?”奈特很机灵,学着罗拉娜用起了尊称。
狼狈不堪的波修士没理会男孩的关心,奈特缩回墙角,双手抱着头蹲下。他小声哭泣,哽咽着“没人喜欢我,没人愿意跟我玩。”
围墙外徘徊的活死人猛地停止不动,齐刷刷转向。砖墙不高,遮不住那腐烂扭曲,渴望活物血肉的丑脸。罗拉娜当机立断,揪着波修士衣领强迫他站起来,让王子好好看看周围。哄奈特就简单了,罗拉娜蹲下来抱住他,哭声立时降低了许多。活尸一旦失去目标,只是个恶心人的存在。
游骑兵抚摸着他的黑发,目光在水井与王子之间徘徊,忽然有了个主意。
“奈特,我们去河边打水好不好。”
小男孩止住了哭,抬头看着罗拉娜,眼睛一眨一眨的。精灵女孩紧张的心砰砰跳,生怕奈特识破她的用意,男孩有十岁了,她不太清楚人类的年纪,但看着和五十几岁的精灵孩子差不多。
这个年纪的小孩,聪明着呢。
“好啊,我去拿桶。”奈特兴奋的大喊,显然是当成了一场郊游。他丢下罗拉娜跑回屋里。游骑兵听着他穿过客厅,往厨房走。
“难道你想……”精灵王子没说下去,巫师的地盘,难免隔墙有耳。
她点点头,罗拉娜不是什么贵族家的大小姐,她不认为自己有被交换俘虏的价值。精灵女孩要逃出生天,再把奈特带走。小男孩太可怜了,不能丢下他不管。
善良的游骑兵同情奈特的处境,下定决心拯救他。
第五十二章:加来港的沦陷(二)(封禁章节补遗)
他的名字叫做“浓休”,不是原本的名字,而是由一位浑身无毛,脑袋发亮的人类所起。侏儒的名字都是本名加父母名加家族名再加城市名,“浓休”只是他本名的头两个字符,像称呼一个低贱的仆人。面对如此的轻蔑对待,浓休也学会了不与人类争执,地底侏儒的技术再珍贵,也比不上苏丹的耐心。奥斯曼帝国统治者平日里一言一行都表现出,那草菅人命的戏虐态度。
至于死的人是谁,这并不重要。靠着浓休和他同胞做出的五台巨型投石机,攻下加来应该没太大问题。然而哈坎却将血腥的攻城战持续了两个月,每天都要从前线抬回来很多伤兵,或者干脆就是尸体。侏儒觉得把故乡地底城市的人口全拉上,也不够哈坎填的。
地底侏儒搞不懂人类复杂的政治学,这不怪他,奥斯曼人是近一百年才崛起的新政权,从文化到语言都跟躲在地下的侏儒没法交流。
哈坎做为统治者必须要搞大清洗,但在侏儒看来苏丹已经疯了。恐惧促使工程师铤而走险,在巨型投石器的这里和那里加上了些特别设计。
哈坎不是打仗的料,谣传他晕血,伊哈姆不知真假,但哈坎确实在部队开拔后就停在原地驻足不前。按说有苏丹压阵,总攻势在必得。他哥哥就会,不冲在最前面,也能站在士兵看得到地方,激励部下勇往直前。
穆拉德殿下光明磊落,绝不会享受完将士们的欢呼,甩甩手到个闻不见硝烟的地方等着胜利上门。将军做了一次深呼吸,他喜欢战场的味道,烟熏火燎中混杂了人血的腥气,多么提神醒脑。今天的攻击不会再有跟城墙的反复拉锯了,等希腊火烧光守军的勇气,再投出重磅石弹砸烂城墙,为部队开道。
奥斯曼的铁流向着城墙滚滚而去,加来已是在劫难逃。
哥哥曾经的麾下爱将很有本事,尽管内侍官埃尔多安总在报告伊哈姆的不敬之举,苏丹除了呵呵一笑,并未有太多表示。他裹奖了打小报告的太监,对将军亦是信任有加。哈坎不是笨蛋,把带兵大将都贬了谁来替他拿刀。同样的,密探他也需要。忽略掉表面的肤浅,哈坎有着超过哥哥穆拉德的政治智慧。
没了我,伊哈姆还能去哪里当将军?哈坎把弟弟们屠杀一空,女人孩子都没放过,以此保证自己成了奥斯曼仅存的正统。苏丹的马队路过了雄伟的战争机器,他扬起手跟那些小家伙打招呼。侏儒摘下帽子僵硬的鞠躬,露出了白头发与紫色的头皮,似乎地底生物都是如此。浅色头发,深色皮肤。
西方人的帝国不是还有个白皮精灵吗?每每想到这里,哈坎都觉得难以置信,换成别人肯定是在撒谎,但那是穆拉德啊,被尊为“圣人”的存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说过,把苏丹位置传给穆拉德,儿子们便能和睦相处,他可以放心的去见阿拉了。
是啊,哥哥,你是个好人,好个高傲的女人,知道反抗不了,便躺在床上把头偏向一边,拒绝看他。
为了教训她,事后哈坎把她眼睛给挖了。我多仁慈,放过了她和她女儿,只掐死了她的小儿子。宽敞的圆顶金边帐篷到了,哈坎暂停了对美好往事的回忆,将注意力集中到后续的乐子上。
急匆匆跳下马的哈坎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人,他却压下了火气,面对自己需要的人才,苏丹可以和蔼可亲。
“扎克。”苏丹点了下头,他不会念拗口的黑暗精灵家族名,况且这样还能笼络人心。
“陛下。”扎克一躬到底,毕恭毕敬让哈坎很满意。
苏丹微笑着左手虚抬,示意法师不必多礼。早已等候在旁的太监埃尔多安掀起帐篷的门帘,恭迎奥斯曼苏丹的大驾。
哈坎进去之后,太监却没放下门帘,他看着扎克。黑暗精灵犹豫了好一会才抬起脚。别扭的作态惹得太监冷笑,埃尔多安最后进去,门帘在太监身后合上,苏丹贴身侍卫将在外面等候,接下来发生的事不需要那么多人。
床上的女人他认识,席娜菲迪弗,来自某个排不上号的小家族,又是其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女战士。她不是什么贵族,连被狄宁他们拿来虐待泄愤的资格都没有。
她也不是最漂亮的,得以从首轮突厥人的蹂躏中活下来。又没资格被孝敬给突厥人的王,进而背上行刺苏丹的罪名,用五匹跑向不同方向的马活活分尸。
可她幸运吗?见到男人们走进来,席娜菲挣脱侍女的阻拦,滚下了床。她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手筋被挑断的她连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也无法完成。在滚了好几圈后,她勉强找到起身的办法。
席娜菲看着扎克,扎克也在看她,尔虞我诈的黑暗精灵并没有同胞的概念。所以扎克不会感到难过,正如席娜菲也没打算向他求助。迪弗家族的女战士死盯着苏丹,惹得后者哈哈大笑,男人的轻蔑严重侮辱了席娜菲。黑暗精灵女战士手残废了,可脚没有,她不计后果扑向哈坎。
太监抢先一步,给了席娜菲一巴掌将她打倒,因为没有双臂支撑,女战士摔的很重,要不是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肯定要见血。惊恐万状的侍女绕过在地上挣扎的女人,来为哈坎宽衣,落难的女性只会激起苏丹侵犯的兴趣,侍女很清楚。
太监负责裤子,侍女解开上衣,两人齐心协力将哈坎扒得赤条条的。厚实的黑毛从胸口延伸到凸出的大肚子,让他活像沙漠里的野猪。扎克不是第一次看陛下的**,但每次都让他打心眼里感到不适。
正是因为次数太多,黑暗精灵明白陛下要他做的事。法师抬起右手对准刚刚翻过身,正在大口大口喘气的席娜菲。
“蒂,钔誓,康蒂特。”同时亮出手心的一小块铁片。
魔法道具消失,女战士的行动也被封住,包括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完美!”哈坎抚掌大笑。
扎克知道这不算完,他又掏出一小撮铁粉,真正意义上的一小撮,假如剂量不掌握好,全营地都将欣赏到奥斯曼苏丹的丑态。虽然扎克觉得他也不会介意,但这关系到法师的名声。
黝黑的手指将铁粉抛向苏丹的下体,“裹萨。”
从哈坎低头欣赏的表情看,他很满意……扎克拉上兜帽,这回他没有鞠躬,大家都很忙也没人留意礼仪问题。侍女配合太监将怒目圆睁的席娜菲放上床,苏丹慢吞吞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在炫耀他变大的宝贝。
定身术最妙的部分,就是当事人能清清楚楚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却动弹不得,叫不出声。
黑暗精灵掀起门帘,外面的阳光再刺眼也好过里面即将发生的事。
“扎克。”苏丹在叫他。
扎克只好站住,“陛下?”他按下心中的不悦。
“你,你……”体验太过愉悦,苏丹一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在外面等着别走……”
“你不用参加战斗。”
“是,陛下。”
奥斯曼人一点也不傻,压根不相信黑皮肤的尖耳朵。会走路的春药瓶,随叫随到的性玩具,才是他扎克的真实身份。
扎卡离开了帐篷,低头疾走。真可惜,如果他抬头看天的话,便能凭借非人的视力捕捉到一个高速接近的黑点。
是斩将夺旗,还是直接投入守军一方帮忙,这答案很好选。今天的天空称得上万里无云,她被迫飞得更高以隐藏形迹。阿什莉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下面两个小黑点才分开。目标有两个,她不太确定到底该找谁下手。一个黑点身边围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另一位则脱离了战场往营地方向走。
先易后难吧,魅魔做了选择。她在空中跟踪苏丹,看他把守卫支开带着两个人进了帐篷,其中那皮肤黝黑的家伙很明显是个法师。阿什莉犹豫了,她有信心一次对付二十个男人,但法师?正当她犹豫不决的当口,法师又钻出帐篷,走的头也不回。
阿什莉不再迟疑,她收起翅膀,向着帐篷俯冲。
一击脱离,她心想
第七十九章:巨龙与贵族(封禁章节补遗)
安东尼娅小姐是位慷慨的地主,人长得漂亮,一头黑色长发拖到了臀部。除了有点疯疯癫癫,经常搞不清楚今天是星期几,说些没人能懂的话之外,她为人处事很不错。庄园里的大伙都敬重安东尼娅小姐,但她年纪不算小却没婚配,仍然惹得众人议论纷纷。还请地主小姐原谅,种地农夫没什么娱乐,八卦新来的女主人便成了一项喜闻乐见的活动。
单身女性无论本人如何,屁股后面都会跟着一堆绯闻。何况安东尼娅小姐作风大胆,不止一次被人目击到在家里赤身**,大咧咧站在二楼窗台手扶着木制边框看风景。每当她这么做,院子里扫地的仆人,恰好路过的农夫,以及管理马圈的小弟都会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活,眼巴巴的跟地主小姐请安。
这幅美景往往会因为女仆的缘故被强行中断,安东尼娅小姐的女仆忠心耿耿,把守护女主人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屋子里面先是一声尖叫,然后便会以光屁股的安东尼娅小姐被白床单裹住收场。
男人们摇着头散去了,唉,不解风情的蠢女人!
关于安东尼娅小姐是伯纳德公爵情妇的推测,最先由裁缝贝松提出,又被马圈小弟杰克证实。杰克说的活灵活现,指天发誓亲眼看见公爵的女儿苏菲给安东尼娅带过东西,满满一马车,好几箱呢!杰克边比划边灌下一大口麦酒。
里面都装着什么宝贝?大家被勾起了好奇心,正欲罢不能。杰克眨眨眼,推说他不能泄露主人的秘密。听众哪里肯放过他,齐声喊着叫杰克痛快点。马童得意的敲着杯子,要求给他满上。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酒馆老板满心不情愿的给杰克续杯。麦酒里掺了水,味道寡淡,可老板照样觉得吃亏了。
大家爱死了贵族家的八卦,杰克则靠他的漏风嘴混免费饮料。
于是谣言派生谣言,有人干脆将苏菲归到安东尼娅名下,说她是公爵的私生女。一番胡说八道竟然得到了许多赞同。对啊,公爵大人家里都是体面骑士,为何偏偏出个女巫!肯定不是公爵夫人亲生。
一想起慈眉善目的公爵夫人,喝到微醺的农夫纷纷在胸前画起泰拉之矛,祝福她长命百岁。公爵夫人虔信宗教,村里的小教堂就是她捐钱修筑。
好夫人怎么可能会生出女巫!有个醉汉喝的太多,没能控制住音量。他惨遭同伴的肘击,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哼哼。醉汉还想辩解,却被同伴凶狠的目光瞪得一阵结巴,再也不敢吱声。
朋友是为他好,今天来了贵客,公爵大人的长子造访安东尼娅小姐。而他的手下,那些不够格在大宅中进餐的步兵,则来到村里的酒馆消闲,这会儿正坐在靠门的那几桌。
“有人议论我家小姐?”有个穿着胸甲的男人踢翻了凳子,转向醉汉这桌。步兵揉着通红的酒糟鼻,语气不善。
“哎,哎,很抱歉,我朋友喝多了说胡话。”同伴陪着笑脸,把醉汉拉起来给一帮全副武装的男人赔罪。
“对,对不起。”醉汉口齿不清,脱帽鞠躬的时候摇摇晃晃,他确实喝太多了。
“为什么要道歉?”步兵坏笑着举起酒杯,农夫们赶紧奉上紧张的笑容,搞不懂这帮外地人打的什么主意。
“我提议为安东尼娅干一杯!弟兄们早说过那女巫不是夫人亲生!”步兵将酒杯举高,一饮而尽,浑浊的酒液顺着下巴浇湿了衣服。
他的同僚怪叫着加入,农夫们马上跟进。要续杯的喊声此起彼伏,老板屁颠屁颠跑进厨房,和胖老婆选好了酒桶,在抬出去前也没忘记先掺进小半桶井水。
杜尔特德伯纳德先生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正处在男人最好的年纪,年青的身体充满了活力与激情。只可惜作为统治者,就显得太嫩了点,虽然他蓄起胡子,刻意模仿中老年的步态以显示稳重。但面对现实吧,没人会把杜尔特当成他父亲,伯纳德公爵。
如蒙泰拉允许,有朝一日他将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勃艮第公爵领一把手。然而在此之前,杜尔特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公爵那不成熟,毛毛躁躁的闯祸儿子。
也不怪外人议论他,法兰克贵族养尊处优,做过的荒唐事多了去了。但能在十六岁的年纪就搞上修女,让小杜尔特的威名直达圣座。公爵大人的长子荣登夏宫花边新闻整整两年,至今仍时不时被提起。
修女不是不能结婚,教会来去自由,只需放弃圣职,爱干吗干吗。但穿着修女服和贵族家的大少爷在圣坛边滚来滚去,委实突破了下限。据传教皇一怒之下,打算将伯纳德家族当作亵渎的典型予以绝罚。
啊,他终于想明白了,母亲就是从那个时候疯狂迷上宗教,到处捐资修建教堂。大少爷解决了一个难题,又赶快开始思考另外一个。并非他三心二意,杜尔特非得如此不可。
或者把眼睛陷进女主人的那抹深沟,安东尼娅小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睡袍的腰带太松,弄得酥胸半露。她还喜欢翘着二郎腿,一会左腿压到上面,一会又换成右腿,大腿间那片神秘地带若隐若现,真是要了杜尔特的小命。
哦,泰拉啊,饶了我吧,杜尔特发现她好像没穿内裤。
宾主双方的谈话围着壁炉进行,而不是在会客厅由仆从簇拥着高谈阔论。女主人事必躬亲,自己给杜尔特倒酒,所以连仅剩的女仆也被赶跑。安东尼娅小姐倒酒的姿势极其夸张,像是要对他鞠躬。年轻人喉咙发干,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口渴。
我是来干正事的,杜尔特提醒自己,他清了几回嗓子才把声音调整到能正常说话的程度。
“安东尼娅小姐,我来这里是受到我妹妹苏菲的嘱托。”大少爷回忆着信上的内容,虽然觉得奇怪,但他不敢忤逆妹妹。苏菲魔法再烂,把哥哥炸上天还是轻轻松松。
“她想请你尽快赶到卡昂。”
总算说出来了,他抹掉额头渗出的汗水,准备告辞,打道回府。
按照礼仪,客人不在主人家过夜是不礼貌的,可杜尔特太清楚假如他留下,今晚会睡在哪里。安东尼娅直勾勾的看着他,那样子像是家里的长毛猫见到了老鼠,尽管他是个男人,可杜尔特觉得自己才是会被吃掉的一方。大小姐突然站了起来,才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坐到了杜尔特腿上。
年轻人的血液凝固了,即便是当年的修女,也是几次三番误打误撞的成果,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人变得这么主动啦?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黑夜咬住男人的耳朵,贪婪的嗅着那股男性特有的味道。苏菲送给她的农庄地处偏远,附近最体面的男人是个牧师。巨龙不敢招惹大地之母,她憋了好久。
杜尔特的话她全没听进去,黑夜沉睡了两百年,有太多需要满足的愿望,就把公爵家长子当成送上门的礼物吧。
第三十二章:一家人
这个村子死透了,连只狗都感觉出来。冬天是农夫偷闲的季节,边境居民靠作物产出和森林里的猎物不会过得太差,有足够的精力在冬天出来晃悠。现在是下午,孩子们应该在外面玩雪,追逐打闹才对。而主妇会仔细检查吊在房檐下的熏肉有没有干了,男人端着杯自酿麦酒到处闲逛,和邻居高声谈论来年的打算。
今年情况特殊,骷髅军团在森林里虎视眈眈,村庄更不该如此平静,好似一滩无处可逃的死水。
他准备好了撞见满地尸体,搞不好还有跪在墙角的俘虏。那意味着凶手没走,史蒂夫摩拳擦掌要一雪前耻。骑士和法师踏过荒地与村庄之间模糊的分界线,最近的木屋窗户板紧闭,看不见里面。骑士朝木墙拐角指了指,精灵点头,两人蹑手蹑脚走过去贴墙站好。
等靠得足够近,史蒂夫也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杂音,却没一种算得上正常。他调整好呼吸,再次跟法师交换了眼神,确认西悠瓦拉做好准备。
史蒂夫猛地跨出藏身处,他或许寡不敌众,但气势决不能输。边疆的土地不值钱,农夫们把自己住房搭得极其随意,每家每户都用木栅栏圈了院子。他看见了十几座木制房屋,以及房子的主人。
没尸体,没想象中的俘虏和看守。事实上村民对两位闯入者并不在意,依旧执着的用手或者头去撞门,撞任何离得近的物体。如果周围没有能搭把手的地方,农夫便耷拉着脑袋,全神贯注的研究脚下积雪。他们维持这种姿势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被落雪盖住了头和肩膀也不在乎。
“僵尸。”史蒂夫回头对西悠瓦拉轻声说道。骑士早在上次绿皮讨伐战中便见识过不死怪物,跟那时张牙舞爪的活尸比起来,雪地里的同类更像一群痴呆老人。
既然不死怪物不在意自己,那为什么不走呢。史蒂夫正想转身,西悠瓦拉却凑过来,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你看。”精灵手指离他们最近的木屋。
有个人站在门口,理都不理史蒂夫和西悠瓦拉,只顾低头捶木门,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你的熟人?”骑士举剑对准僵尸。
“乔治,他是村里的猎人……”精灵的耳语轻松被敲门声压过,变得几不可闻。
“我很遗憾。”史蒂夫算是搞明白精灵怎么在冰天雪地里生存的了。
“咚,咚,咚。”猎人乔治左手扶墙,右手不停的敲打自家木门。敲的如此专注,既没看背后的精灵,也对鲜血淋漓的手无动于衷。
“咚,咚,咚”,“咚,咚,咚。”
乔治每敲一下,西悠瓦拉都跟着抖一次。她不是害怕,而是拒绝承认自己竟然会为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伤心。
“小姐,请你回避。”成为不死生物是对大地之母的亵渎,也会困住被害人令其无法安息,骑士有义务终结这段诅咒。
“不,我不。”精灵咬紧牙关,目视猎人,眼睛都不眨。
“西悠瓦拉。”骑士被迫直呼她的名字,才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吸引过来。
“这不是你的错。”说完史蒂夫便举剑向前,时间很紧,多愁善感是种奢侈品。
僵尸是凭着本能活动的不死怪物,没了死灵巫师的指挥,不过是游荡的恶鬼。活人的味道终于吸引了它,僵尸放弃锤门转向了新鲜的“食物”。不死怪物伸长手臂渴求活人的血肉,骑士举剑,以一次利落的下劈削掉僵尸半个脑袋。
史蒂夫特意多看了眼倒地的尸体,胸前几道干结的伤口不是现在造成的,看得出生前曾经努力奋战过。受死灵巫术波及,乔治连全尸都不能留下。
门后面多半藏着人,活尸在倒下前已经捶烂了部分门板,史蒂夫用力一踹,伤痕累累的木门轰然砸进了房里。
他想的没错,房子里不是空的。有个小女孩跪在地板上,以身体掩护一个更小的孩子,看模样是个男孩。女孩背对骑士,男孩只露了侧脸,似乎是姐弟俩。
“别害怕,孩子们。”拯救幸存者的狂喜使他精神为之一振,史蒂夫踩着木门走了进去。
西悠瓦拉嘴里喊着某个人的名字,从后面跑上来。至于精灵具体说得是什么,史蒂夫没听清,他的注意力全在姐弟俩那儿。史蒂夫弄出的动静不小,姐姐扭过了脸。
骑士与女孩四目相对,他倒吸一口气迅速以手撑门,仗着人高马大堵着不准精灵进来。他明白为什么西悠瓦拉坚持要来这了,然而为时太晚。
“放我过去!”
史蒂夫人高马大,又穿了笨重的盔甲和厚斗篷,西悠瓦拉什么都看不见。
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小姐……他这辈子见过的凄惨景象不算少,能跟眼前这桩惨事相提并论的却是一个也无。
姐姐朝史蒂夫走来,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倒下。小女孩伸长了手,好像维持不了平衡需要人搀扶。地板堆积了太多的血,女孩摔了一跤。她顽强的抬起头,脸对着骑士,手脚并用开始爬。
“泰拉啊!”史蒂夫单手挥剑,给了女孩安息的权力。
门外的西悠瓦拉也听明白了,没再坚持要史蒂夫让路。
“我们走吧。”骑士缓缓转过身,依然牢牢堵住门,免得西悠瓦拉看见他所看见的。你以后会感谢我的,骑士看着精灵。
迎接他的是一双包含了泪水的眼睛,这是史蒂夫第一次见西悠瓦拉落泪,真可惜不能当个递手帕的模范绅士。他拽着西悠瓦拉把屋里的惨绝人寰甩在身后,两人在雪地里飞快的走着,只想把看见的一切统统忘掉。
很可能是因为低温的缘故,村里游荡的僵尸反应异常迟钝,对经过的两个活人熟视无睹。这样的小村庄绝对找不到战马,但拉车的马总该有些。到了冬天农夫会把牲口赶进屋和人共处一室。有条件的人家会建座牲口棚,驮马远比猪羊精贵,肯定有专门的马圈。
穷人养不起马,得找个大房子。他把两旁的木屋看了个遍,村里的建筑都差不多,史蒂夫一时难以分出谁家比较有钱。他找的太专心,无意中松开了西悠瓦拉,把精灵拉在后面。
“啊!”西悠瓦拉突然高声尖叫。史蒂夫大惊之下回过头,才发现精灵被他丢在几十米外的空地。
本已跟冰雕差不多的僵尸齐刷刷抬起头,像是第一次发现有这么个大活人。西悠瓦拉捂着嘴,两眼只看正前方,有某种东西正一点一点的爬向精灵,积雪太厚隔得又远,史蒂夫看不清楚。不管那是什么,显然已经把精灵吓傻了,让西悠瓦拉对逼近的僵尸毫无知觉。
“跑啊,快跑!”史蒂夫急得喊起来,包围精灵的不死怪物有七八个之多,当务之急是把怪物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他甩掉碍事的斗篷,握着剑朝前猛跑。第一个僵尸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斩首,头颅尚未落地,史蒂夫已经给第二个开了瓢。浓烈的血腥味从侧面飘来,骑士旋即转身挥出一剑。隔着厚重的毛皮大衣,这次横劈没能砍到肉,他反被抓过来的手打掉头盔。史蒂夫不做纠缠,抬手推倒僵尸跑进包围圈。
史蒂夫借助冲势把长剑送进离得最近的僵尸嘴里。急于求成的动作迫使他松开剑柄,免得跟死尸一起倒下。
还剩三个,其中两个找上了史蒂夫。他伸手去摸腰带,那里空空如也,匕首掉在镇上了。僵尸几乎是同时扑上来,侧身躲过一个,仍被另一个扑倒。这僵尸生前是个老女人,干瘪的脸上颧骨高高凸起,大张的嘴巴里没有一颗牙齿。老女人冲他的肩膀狠狠咬下去,即使隔着护甲史蒂夫也感受到了死人的疯狂。他推开老女人挣扎着站起来,长剑好端端的插在僵尸嘴里,离他不到十步。
两个僵尸在地上乱爬,剩下的那个已经离西悠瓦拉很近了。精灵像是被夺走了魂魄,低头捂嘴死盯着身前的雪地。
跑向倒毙的僵尸找回武器,瞄准威胁西悠瓦拉的怪物把剑丢出去,史蒂夫一气呵成。他不指望击中,能争取时间就好。
飞剑从僵尸侧脸插入,把可怜的农夫钉进雪地,给予了迟来的安宁。
在雪里爬的僵尸对披甲骑士构不成威胁,史蒂夫奔向精灵拍打她的肩膀。“你傻了吗?!”他有些气急败坏,自己让精灵呆在树林里,精灵非得跟来。来了却像个白痴那样站着发呆,什么忙都帮不上!
西悠瓦拉颤抖的伸出手,顺着她指的方向,史蒂夫又重温了刚才的噩梦。一道惹眼的殷红在雪里划下了无法忽视的轨迹,是那栋木屋的小男孩。男孩在雪地里爬着,他的下半身,他的内脏,他的血,都被丢在后面,成了恐怖的路标。
“强森……”骑士听见精灵哭着念出了一个名字。
史蒂夫找回武器,走到小男孩前面。
“对不起,孩子。”史蒂夫低声嘟囔着举起了剑。
第三十三章:临阵
攻城需要建高过城墙的塔楼,制作抛射巨石的投石机。己方弓手要压制城墙上的守军,为自己人创造机会。如果将军珍惜士兵生命,并想赢得胜利的话就会这么干。可第四军团不过是帮数量不明的骷髅组成的大军,死与不死好像对这群骨头架子没什么区别。而且军团长找到了不少新炮灰,为攻城提供助力。
活人与死人之间的对峙持续了一整晚,就在城上准备轮班睡觉的时候,下面吹响军号宣告了战争的开始。枯骨方阵前多了些人,有男有女也有不少更矮小的身影,很可能是被抓到的孩子们。驱赶平民当肉盾,类似的战术即使没见过,也想象的出来。卑鄙无耻,却有效,弓手放下了弓,弩手扣不动扳机,当兵的你看我我看你,都生怕射到自己的家人。
守军在墙上高声咒骂敌人的卑劣行径,好像没有感情的骷髅会在乎名声似的。散乱的杂色斑点汇集成了一大团模糊的灰,而整整齐齐,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密集白点则紧随其后朝城墙压来。
弩炮早已就位,有矮人弗林特帮忙修复调整,确保男爵的几架战争机器能发挥作用。狙击不了军团长,对付普通的骷髅倒是没问题的。何况守军有比弩炮厉害的多的助力法师,少量法师足以扭转乾坤。所以即使教会一再反对,皇帝仍然顶住压力将施法者拉上战争的马车。
事到临头,谁都不敢背上射杀父老乡亲的罪名,至少在别无选择前,没人下得了那个狠心。
人确实不行,然而城墙上站着的不止是人,还有精灵。罗拉娜拉满了弓,一箭出手,又搭一箭。在周围的人来得及说话前,精灵已经连射四箭,无一落空。
“你干吗,小姐?”威尔男爵在旁边叫出了声。
男爵颇有点惺惺作态,真要阻止精灵,干吗不抬手把弓压下去?罗拉娜再次松弦,远处又倒下了一个黑影。
“你们看不见吗?那些都是死人,他们早就死了!”精灵为士兵的愚蠢急得咬碎了牙齿。游骑兵跟人类相处时间不算长,并不了解双方之间的许多生理差异。
在罗拉娜看来,城墙下面是群黑压压的僵尸给骷髅开路,没什么好犹豫的。弗林特最先做出反应,矮人举起小锤砸开卡榫,释放了蓄势已久的石弹。弩箭对骷髅没什么效果,石块之类的则有奇效。
“都别愣着,那是群僵尸,活死人,明白吗傻瓜们!?”弗林特扯开大嗓门,咒骂仍在发愣的弓手。
回过神的士兵终于加入了精灵,城墙上一时箭如雨下,但打击效果始终不太好。许多僵尸身中数箭,仍然满不在乎的朝前走。
艾米莉带着苏菲在箭塔里等候,两人围坐在火盆便烤火取暖,颤抖的嘴唇和僵硬的手指对施法有百害而无一利。苏菲是个年轻姑娘,不可能对外面的呼喊无动于衷,热血沸腾的贵族小姐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我们要出去吗?”她问。
艾米莉笑着摇头。
“没到时候,伯纳德小姐。”艾米莉镇定自若,伸展着手指以保证每一处都能得到火苗照顾。为了不影响施法,熊皮斗篷之下,艾米莉只穿了平时那件紫色法袍。
“叫我苏菲吧。”贵族小姐平易近人,这些天里艾米莉已经感受到了。
假如苏菲不是那么热衷于八卦克里斯蒂娜和里昂,艾米莉没准会喜欢她也说不定。困守城堡的日子很无聊,精灵和勇者的风流韵事无异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可惜苏菲找错了聊天对象,她不知道艾米莉也是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么苏菲,请你坐下。”艾米莉用上了命令的口吻,苏菲立刻落下屁股。这是战场,是靠实力而非阶级说话的地方。
魔法血脉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无论贵贱人人都可能得到这种天赋。甚至哪怕家里八辈子没出过法师,也会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位。有趣的是,苏菲和艾米莉都属于家族中突然变异的那种。
苏菲安安分分大概坐了不到一分钟,便又故态复萌,有艾米莉看着她不敢站起来,于是做了件贵族小姐绝不会干的事她吹起了口哨。
尖锐而又跑调的哨声比起诗人暖场的口技差的太远,也把她的紧张全部展现给艾米莉。
“我听说你对付过用两条腿走路的老鼠。”艾米莉决定帮助她分散下注意力。
“是啊。”苏菲眼睛一亮。
“你还打过恶魔,骑了龙。”
贵族小姐红了脸,露出了自我解嘲的尴笑。
苏菲是个大嘴巴,呆在城里无事可做,于是把以前那点事统统告诉了艾米莉和维多利亚。可惜蒂德莉特总跟父亲呆着,不然苏菲也会找精灵公主大聊特聊。
“外面只是些复活的骷髅架子,你对付得了。”艾米莉诱导着苏菲,一点一点为她打气。
紧张兮兮的法师屁用没有,施法要维持专注,哪怕置身于箭雨之下,从手势到发音没一个能马虎。
门刚被推开,寒冷便抢在兰斯洛特爵士之前闯了进来。
“卡洛特小姐,你让我在敌人进到两百米内喊你的。”爵士身经百战,语气不急不缓,相当镇定。
“谢谢你,爵士。”艾米莉点头表示知道了。
“女士。”爵士留下敞开的门转身离开,他身负指挥城头禁军的职责。
艾米莉在心中把待会儿打算用的法术咒文复诵了一遍,连锁闪电,火球术,火墙……对不死怪物能用的法术不多,她都有点后悔放桑切斯走人。在这种场合,精通死灵巫术的黑袍法师一人便能顶得上一支军队。桑切斯在绿皮讨伐战中表现优异,给艾米莉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家伙的魅魔宠物也很厉害,必要时能放出去刺杀对面的骷髅将军。
可惜她不敢去做,把公主和黑魔法牵扯到一起,维多利亚这辈子都别想和皇位沾边。黑魔法永远都是该丢进角落的垃圾,哪怕用来拯救生命都不行。
“那个……那个。”苏菲吭吭哧哧,艾米莉抬起头,惊觉贵族小姐怎么突然挨得这么近。
“那个兰斯洛特先生,他有婚配吗?”苏菲的脸红得能滴血,不知是烤火烤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第三十四章:魔高一丈
守军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从弓箭弩炮到往城墙上泼水结冰,什么都想到了。城堡易守难攻是军事常识,不花费高昂的代价就不可能攻陷一座堡垒。
城堡往往不会孤立无援,连绵成片的堡垒群是侵略者的噩梦。像财大气粗的瑞克领,就靠众多彼此支援的城堡挡下了恶龙军团,也让前来平叛的公主吃够了苦头。可史密斯男爵领则是特例,穷,人少,绝非问题所在。做为恶龙军团最后的覆灭之地,男爵领原有三座城堡,如今仅存其一。
维多利亚困守孤城,缺乏外援。战士们在墙上奋战,她却坐在食堂里对着张比餐桌还大的地图发愣。是啊,兵棋都放在相应的位置,有骑兵有步兵,真是不少。可这些部队全被困在路上,得雪化了才能赶到。偏偏今年的雪特别大,已成了天灾,公主能想象等到春季化雪时,部队是如何在泥泞里挣扎。
帝国大道是援军按时抵达的保障,可这条旧帝国留下的宝贵遗产保养程度直接跟领主的财力挂钩。以男爵对道路的管理水平,绝无可能撑过化雪导致的小洪灾。地母升天节都没到,离可能的援军抵达之日还有三个多月。敌人是群不吃不喝的怪物,能从早打到晚,别说九十天,维多利亚怀疑三十天都撑不过。
为了避嫌,维多利亚耍了点手段,从未主动说过要坐镇坚守。
表面上看是男爵当众跪在公主前,以边民生死存亡的大义恳请维多利亚留下。其实威尔不过是顺应了公主的野心,如果年轻男爵沉得住气甘愿牺牲,也会有其他人跳出来当愣头青。为了得偿所愿,维多利亚和本地骑士在酒会上没少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争,以及有自己才有援军会来的事实。
即使维多利亚不一天到晚在宴会上搞暗示,关于公主殿下是男爵领救命稻草这个事实,大家也心知肚明。上次恶龙战争要了封地半条命,再来一回这儿很可能就没活人了。于是公主给皇帝的求援信里便多出了一页纸,上面写满了本地贵族,骑士,乡绅的签名。维多利亚挟民意以自重,并得偿所愿,被父亲授予了军事指挥的头衔。
皇帝给了她保护星辰咏者的权力,又许诺未来进入男爵领的部队全部由她统辖。父亲很大方,若非天气过于恶劣,维多利亚手上已经有了一支能战的大军。瞧瞧那些做工精美的兵棋,有骑兵有步兵,看起来真是不少。可这些部队都是信纸里数据,实际上仍未赶到。
女红做得好,品德优良,举止端庄,广受人民爱戴,那又如何。挡不住刺客的弩箭,到最后还得去冰天雪地的大公国过一辈子。
弟弟爱德华生来便有继承皇位的优先权,维多利亚继承的可能性仅仅存于理论上。毕竟帝国信奉的是女神,过于打压女性被认为是不道德的渎神行为。
她过得像是赌博,每次都以小博大,险中求胜,而每次她都笑到最后。包括法师在内,绝大多数人都去参战或者待命。食堂里除了她和侍女没什么人。公主闭着眼睛双手并拢放于额头,泰拉啊,求你赐福于我吧。
维多利亚平时只能算个普通的信徒,然而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得到大地之母的垂青。
男爵城堡有着厚实的砖墙,也是能屹立至今的凭仗。坐在室内很难听见外面的动静,受到蜡光和紧闭的窗户板干扰,会有些分不清白天夜里。才是第一天,就如此难熬,面对一支不需要补给的死人军团,不把对方打得灰飞烟灭,这场战争便不会结束。
公主很想走上城墙,为士兵们鼓劲。可兰斯洛特爵士告诉她,面临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公主不该如此坐不住。光是兰斯洛特说也就算了,艾米莉也加进来力劝她保持统帅应有的沉稳。
于是维多利亚只得和侍女瑞吉娜呆在这儿,默默的为城墙上的众人和自己祈祷。
男爵家的城堡有一条护城河,现在距离地母升天节也没几天了,河面早已结冰起不了阻挡敌人的作用。艾米莉可以用火球术把冰全部融化,但她看过僵尸的数量,足以填平护城河还有空余。
既然如此,她便改变目标,转而对付僵尸后面的骷髅。
不死怪物最怕火,据说火焰会令拒绝进入轮回的怨灵想起地狱。为了里昂,艾米莉去过地狱,那儿的确很热。她捏碎了手中的硫磺球,咒语脱口而出。一堵宽达十几米的火墙突破积雪,将僵尸和骷髅硬生生隔开。艾米莉平举双手维持法术,体内的魔法能量汹涌澎湃,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她可能会变成一根火柱,或者炸的稀巴烂。
寒风如刀,落雪成帘,她却热得直冒汗,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极寒的天气也封住了活尸,让这些不得安息的可怜人走得不比乌龟快多少。艾米莉举着双手,数量庞大的骷髅方阵紧随其后虎视眈眈,她得把火墙维持在鼎盛状态。
走在前面的僵尸踏过结冰的护城河到了城墙跟,效率却没法和骷髅相提并论,活尸茫然的站在墙下朝上面伸着手,大张的紫色嘴唇发出了令人心颤的哀嚎。这与地狱并无二致的景象吓坏了士兵们,没人想的起来射箭和丢石头。
艾米莉的精神全部集中在维持魔法上,无法分心告诉苏菲,怎么对付下面的尸体。伯纳德家族的大小姐反应不算慢,接连暴起的火球吞没了成群的僵尸,把它们变成不会动弹的黑炭。
第一批不知死活的骷髅强行越过火墙,只走了几米便烧成灰烬。艾米莉放下手抹掉额头的虚汗,需要燃烧自身魔力维持的法术虽然耗神,不过已经顺利通过了考验。
艾米莉自信能维持十几分钟,她扒着墙垛,好好欣赏下面的骷髅一批接一批穿过火墙,再烧成灰的奇景。复生的骨头架子比僵尸干燥的多,身上可谓滴水都没,方圆几百里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柴”。
两个法师,仅仅两人,就化解了一次气势汹汹的进攻。禁卫军严守纪律不会在战场上喧哗,男爵的部队才不管那么多,当下“女士”“小姐”的叫起来。士兵们摘下头盔,以表敬意。
艾米莉扬了扬手,回馈众人的感激不尽。她俯身看着仍在下面蠕动的僵尸,心里有了个主意,艾米莉打赌大家都会爱死了接下来的光景。
“兹,齐拉南,所司,阿蓝苏,卡力,甲拉蓝。”
说完,法师随手丢下一个硫磺球。法术材料可以相似,乃至雷同,将腐朽化为神奇的乃是施法者本人。爆裂的火光以十倍于苏菲火球术的规模覆盖了近百米空地,带着热度的白烟直冲天际,即使不用精灵的尖耳朵也能听到那种水煮沸的咕嘟声。
苏菲看呆了,大小姐伸长脖子,被帝国同行的高深莫测震惊到说不出话。
冷风卷走了烟雾,使得每个人都能看清发生了什么。下方的雪地成了一个小池塘,没了漂浮的残肢煞风景,那将是座热气腾腾的温泉。
自己只会简单的火球术和闪电,而艾米莉则将火焰法术运用的神乎其神,到了可怕的地步。
苏菲的眼睛在新出现的水池和艾米莉之间来回转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心情。艾米莉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看村里的傻丫头。
挡住了僵尸,接下来是依托城墙消耗对手,还是出城迎战,一鼓作气?艾米莉长年累月跟军队混,作战会议参加过无数次,已经开始不自觉的站在指挥官的角度去想问题。
骷髅不再试图穿越火墙,几十个步兵方阵就那么干站着,既不绕道也不后撤。弗林特粗声粗气的打发人下去搬更多的弹药上来,矮人有预感今天会非常漫长。
不过艾米干得很不错,简直是棒极了。里昂害他费心,克里斯蒂娜让他操心,说来说去也就这位法师“小丫头”称得上省心。矮人走下炮位去找艾米莉聊天,反正时间长着呢,既然敌人不来爬城墙,矮人便不想干站着发呆。
“快看!”罗拉娜站在高处的箭塔,突然喊了一声惹得矮人抬起头。
精灵游骑兵喊的同时已经拉开了弓,显然是找到了值得射击的目标。弗林特顺着精灵箭指的方向看过去,从开战以来没动过一次的骸骨骑兵正在高速疾驰,鬼魅般的铁蹄之下,厚重的雪堆仿佛不存在。
游骑兵放出一箭,矮人瞪大了眼睛等着结果,羽箭擦过骷髅骑兵的脑袋,罗拉娜竟然射偏了!游骑兵从来不会只发一箭,于是弗林特有幸目睹了精灵连续射空四箭的场面。
“这不可能!”不知是谁喊出了声。墙上大失所望的不只有弗林特。
好吧,弗林特想起艾米莉曾经说过,那是魔法作祟。可你总冲不过火墙吧,矮人轻轻拍打斧柄,眼看着那群骸骨马离火焰越来越近。
就这样,烧成灰吧,怪物们。矮人想着。
白骨骑士冲过火墙,留下了一个个撕开的裂口,随着最后一名骸骨骑兵通过,艾米莉的火墙熄灭了。
第三十五章:如蒙天眷
穿过火墙的骸骨马继续前冲,速度之快,视脚下积雪为无物。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些怪物要一头撞墙时,骷髅骑兵站上了骸骨马的背,借助冲势猛地一跳,将短剑插进城墙。史密斯家族当年从山下采石场运来的巨石仿佛是块奶酪,看似腐朽的短剑整段没入,只剩白骨攥着的刀柄吊在外面。
十几个骷髅钉上了墙,开始一尺一尺的往上爬,犹如附着于岩壁的带刺藤蔓。
没人反击,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动。带头朝骸骨骑兵射击的罗拉娜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男爵家的城墙不算伟岸,也就十几米的高度,跟贫穷的边境封地很是相配。
“你们都在干吗?”矮人嘟囔着,人类的城墙自然是按标准身高修建,墙垛大概到每个人的腰,与矮人头部平行。
骸骨骑兵冲击火墙的场面他看得不是很真切,为了更方便观察,矮人低头搜索找了个装满石块的木桶。等回来却发现每个人都呆呆瞪着下面,像是被法师施展了定身术。艾米莉和法兰克贵族小姐也在发呆的行列,不然弗林特很可能会以为是法师搞的鬼。
于是矮人放好木桶踩上去好好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差点被一个往上拱的不死怪物顶到下巴,失去平衡的矮人摔回过道,眼看着一具通体雪白的骸骨爬上了城墙。弗林特穿得很厚,盔甲里面有的棉衣内衬,盔甲外面又罩了件棉背心,他本不觉得冷的。自打某个只剩骨头的家伙踏上城墙起,矮人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颤。
手冷的几乎握不住斧柄,一双膝盖疼的撕心裂肺,真恨不得当场挖出来,矮人从未感到如此虚弱。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寒风突如其来,不止影响到弗林特,士兵近乎于本能避开了阴森森的骸骨,只顾抱着手上下牙拼命打架。
“我,我说,你们!”弗林特咬紧牙关才勉强说出句完整的话,他成了极少数站在骷髅前没往一旁躲的。严寒立即找到了他,像条毒蛇环绕住弗林特,从每个超过针尖的缝隙往里面钻。
行走的骸骨背对天上那轮缺乏暖意的太阳,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快要冻僵的矮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想要崇拜这迎面走来的死亡。结实粗大的双手不再属于自己,发软的膝盖在强迫他跪下。
“都给我上啊!”弗林特爆发式的大吼一声,随着这声吼,他夺回了对四肢的控制权。
矮人怒吼着冲向该死的骸骨,这恶心的东西竟敢钻进我的脑子!暴怒的弗林特加速猛跑,在离目标还有几步时一跃而起,举高战斧朝下狠狠劈去。
不死怪物抬剑格挡,厚重的斧刃砸向剑身,锈迹斑斑的古董短剑竟然撑住了,反过来还让斧刃蹦了口。骷髅一脚把尚未落地的矮人踹出很远,撞到后面的士兵才停下来。
弗林特打破了沉默,每个人都记起了自己的职责。爬上来的骷髅数量不多,也就十几个,而守军十倍于此。可很多时候,事物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惨白的骷髅不躲不闪,将手中的短剑舞现出了残影,没有哪个士兵能撑过一回合,也没盔甲或盾牌挡得住那把剑。勇敢迎敌的士兵非死即伤,而在血肉中前行的骷髅却连一滴血也未曾沾上。
魔法,又是魔法。艾米莉算看出来了。骷髅多半是附了什么偏转力场之类的法术,才能做到没东西能上身,至于那把剑和刺骨的寒意,她理解为符文武器或者是魔法道具。两位法师可是宝贝,骷髅才一登墙,她和苏菲便被兰斯洛特爵士连拉带拽往后扯,一路退到箭塔下面。
虽然看自己人被单方面屠杀很让人不舒服,倒也给了艾米莉好好观察的机会。战斗就会死人,艾米莉看得太多,比苏菲沉得住气。伯纳德大小姐急得手舞足蹈,艾米莉见她好几次抬起手又放下,敌我双方交织在一起,成群的士兵动来动去挡住了射界,施法者哪来的发挥余地。
苏菲着急上火,兰斯洛特何尝不是。男爵的人马面对骸骨骑兵没一合之士,禁卫军也好不到哪去。才几分钟不到,身披红斗篷的禁军便倒下了五六个。盾牌没用,盔甲挡不住,骷髅的短刀砍什么都像切牛油。
“你们在这里呆着。”爵士急起来顾不上礼貌,他举剑向前,再也无法忍受目睹同僚倒下的痛苦。
伯纳德小姐干了件非常傻的事,她竟然想拉住兰斯洛特。暴怒的男人随手一甩,苏菲如同没重量的纸片人被推倒在地。
“冷静点,爵士!”艾米莉扶起苏菲,提醒兰斯洛特别被愤怒冲昏了头。
恐怖的骸骨骑兵在人堆里大杀特杀,墙外的敌人也没闲着。随着一声跟丧钟无异的军号,远处那片白茫茫的方阵朝城墙压来。
爵士转头对艾米莉说道:“卡洛特女士,你知道该怎么办。”兰斯洛特毅然决然的迎着劲敌而上,他没时间去跟苏菲说抱歉。
我知道怎么办?是啊,我的确知道。艾米莉松开了苏菲,任由傻姑娘眼泪汪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所谓的备用计划就是艾米莉冲下城墙,跑到公主呆的食堂里,启动传送卷轴带殿下走人。主将逃走便意味着承认战败,而对手是群活死人,别说付钱赎身,连投降做奴隶都不可能。
暂时没到那个份上,艾米莉摇摇头,否掉了兰斯洛特传染的悲观情绪。城门没丢,上墙的怪物再厉害也就十几个,城外的骷髅暂未靠近,还有时间。
“快上来。”直到罗拉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艾米莉才发现她竟然忽略了这么好的射击位置。
游骑兵随身的箭筒尚有一大半的箭,既然对方是那种靠魔法防身的怪物,防护打破前射得再准再狠也没用。独据箭塔的精灵孤家寡人一个,游骑兵队长好歹也有点部下,可惜比起帮助人类她的同胞更热衷于在咏者周围抱团。
“你有主意吗?”罗拉娜拉着艾米莉的手,已是迫不及待。
有了整座城堡的制高点,游骑兵对战场形势了如指掌。登城的骷髅把城墙搅成一锅粥,等外面的主力过来,这座城没一个人跑得掉,其中肯定也包括了星辰咏者。没接触人类前,罗拉娜以为精灵很完美,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种族是如此短视和自私。
艾米莉没和罗拉娜搭话的空闲,不赶紧夺回城墙大家都得完蛋。爵士和矮人合作才勉强挡住了一具骸骨,其他的那些仍在肆意屠戮士兵,某段城墙已经成了只剩尸体的无人区。她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准离得最近的那具骷髅,但凡魔法都有极限,艾米莉要做的是让它尽快到来。
五颜六色的飞弹从指尖泄出,绚丽多彩的法术点亮了被灰与白盘踞的单调战场。起先,骷髅并不在乎,仍然举着那把要命的短剑步步紧逼。可是在被连续命中之后,得意洋洋的骨头架子忽然晃了下,有了个后仰的动作。矮人绝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弗林特挥出豁口的战斧,一次攻击便把骷髅打得散了架。
原来不是活死人用了魔法道具,是骨头本身便由魔法构成。反应过来的苏菲马上加入,魔法飞弹这种学徒都能掌握的招式她自不必说。靠着法师帮忙守军渐渐站稳了脚跟,而比魔法更厉害的存在也加入了战局。
白发黑肤的玛雅举起右手,逐渐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一柄耀眼的光锤在掌心成形。轻轻一丢,战锤脱手飞出,地母的神力不会伤害信徒,也绝不会放过敢于亵渎大地的恶灵。
修女需要做的就是祈祷,并把敌人的形象映入脑中。地母将借助神眷之女的眼睛看到这团污秽。光锤所至,骸骨被打的连渣都不剩。法师和士兵合力消灭了一半登城的敌人,修女独自对付了另一半。看着满地呻吟的伤兵和没了气息的死者,玛雅痛彻心扉。
她被公主召去听了段似是而非的忏悔,又专门为殿下做了次祷告才得以脱身。大战在即,修女深知她的岗位在哪儿,可身为被赦免的战犯,面对皇族她总是做不到挺直腰杆。
骸骨骑兵被消灭了,墙外那密集如同蚂蚁般的步兵方阵仍在行进,离得最近的不过几十米远。
我要保护大家,我要守护这里……修女站在城墙上张开了双臂。艾米莉的魔法在墙脚制造出了水汪汪的湖泊,玛雅则对这些液体有特别的安排。
第四军团的前锋踏进水池,毫不在意漂浮其中的尸骸。某些僵尸仍未得到安息,在水里不死不活的挣扎,突然之间不管是僵尸还是骷髅,凡是沾了水的活死人全成了爆燃的火柱。从被点燃到烧成灰烬,仅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谢谢你,泰拉。玛雅泪流满面。她的**虽存留于人世,可灵魂已被召往天国,与地母同在。
神眷之女挥了挥手,汹涌澎湃的圣水数以千计的骷髅化为飞灰。
第三十六:螳螂捕蝉
修女动动指头就碾碎了骷髅军团的前锋,像是屹立在海岸边的礁石,令气势汹汹的白骨方阵裹足不前。崇拜之情难以言表的人们激动到说不出话,信仰比较虔诚的已经跪倒了一片,剩下的人犹豫不决,毕竟是有头有脸的骑士老爷,朝个女人纳头就拜太丢面子。
被转化成圣水的融雪面积不过百米,仍有大段的城墙直面死灵。介乎于生死之交的骨架不再向前,空洞的眼眶转向烟雾缭绕的水池。都说不死生物不会感到恐惧,那是因为没有面对过更高的存在。
这不是第一次活人对抗死人,帝国历史上有多次爆发活尸瘟疫的记录,教会典籍事无巨细统统予以记载。玛雅不算最突出的,据传百年前的大主教只靠一次祷告,便净化了上万活尸。
彼时白骑士没成稀罕货,圣乔治仍行走于人间,身边陪着侏儒队友,骑士大人和队伍中疑似有精灵血统的女法师不清不楚。在那个神奇的年代,奇迹不叫奇迹,是生活日常。在当代,白骑士克里斯蒂娜也有单枪匹马逐退上万活死人的事迹,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玛雅也清楚。
她只是在这个凑巧的时间点,恰到好处的出现了而已。
目睹水池中最后一具骷髅化为灰烬,心潮澎湃之余,玛雅也挺后悔。她过早暴露了实力,如果等到骷髅军团蚁附攻城时再来这么一手,战斗很可能已经结束了。
我太想证明了自己了吧,修女对百米之外驻足不动的骷髅无可奈何。她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优雅转身在胸口画了泰拉之矛,向围拢过来感激涕零的信徒微笑回礼,以表谦卑。
“干得漂亮啊,黑皮姑娘。”弗林特大咧咧的穿过人群,挤到黑暗精灵边上。
对于明显带有以貌取人倾向的绰号,玛雅早就懒得反驳纠正了。弗林特成天叫罗拉娜尖耳朵,被怒目相视也不改口,游骑兵的待遇比她这个“黑皮”好不到哪里去。
“这都是地母的恩惠。”玛雅照本宣科说着神职人员该说的话。内心深处她恨不得能咧开嘴大笑,黑暗精灵才没什么淑女教育,女人都是越张狂越好。
“是啊,是啊。”矮人打了个哈哈又走了,黑暗精灵看着弗林特的背影,猜他会不会在想自己是个无趣的家伙。
黑暗精灵本就不懂幽默风趣,在尔虞我诈被认为是必备品质的母系社会,要找出点有正常感情的人几乎不可能。纳夏斯巴农家族灭亡了,不管当不当泰拉的修女,有生之年她都不可能再踏足黑岩城。
融入人类社会,成为其中的一分子,这便是玛雅当下的心思。
艾米莉在以往的战争中过足了受人瞩目,众星捧月的瘾,这下众人的焦点突然转向玛雅,她一时很难适应。前十多年中与帝国发生的冲突对象基本都是活物,很少涉及到妖魔鬼怪,神职人员忙于救死扶伤,大家都忘了他们施展神罚的另一面。
簇拥着修女的崇拜者很快被轰走,上万的活死人仍在城外虎视眈眈,搞庆祝为时尚早。城堡里的佣人走上城墙,把死伤者往下搬,小教堂里的牧师虽没玛雅那么大的本事,救助伤兵尚在能力范围之内。食堂敞开了大门,厨娘和两个帮佣合力拖了辆有滑轮的小车,上面载着口半人高的铁锅,看样子是打算在城墙上吃午饭了。
敌人没退,这边就忙着送饭,场面未免有些滑稽。假如下面是活人,过百的伤亡足以宣告一次进攻结束。现如今既然换了对手,整场战争都不能再用老眼光去看。
它们可以就这么干站着,等到我们饿死为止。艾米莉把手缩进袖子,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也没能变得更暖和点。感谢教会的禁令和法师塔的自我约束,艾米莉对死灵法术一窍不通,敢于涉足黑暗领域的专家已被她早早打发走。为了公主的名声她必须这么做,可万一这场战争打输了,维多利亚只怕面子上更难看吧。
那样的话很多人都会死,传送卷轴一次带不走几个人,留下来的倒霉蛋绝无生路。这其中包括了弗林特,艾米莉想破了头,都找不到合情合理的借口让矮人跟着逃跑。
是里昂安排弗林特来这里的,比起骑着龙飞个上百里再落地跟恶魔作战,这儿更安全,更适合一个老矮人。而我却要看他送命?不行,这场战斗非赢不可。
城外的骷髅数以万计,脚下这座小城堡把女佣人都算上依然千人不到。出城野战必死无疑,只能稳守城墙看谁耗得过谁。艾米莉想来想去,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随着两声悠长的军号,骷髅军团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齐刷刷转过身退向远方树林,宣告了今天的进攻到此为止。几声零星的欢呼没能掀起什么波澜,这才是第一天,在可以预期的未来,类似的攻势只会连绵不绝。
不过也不是全没好消息,既然敌人暂时撤退,守军能轮换下去到食堂里吃午餐。热饭热菜也能提振士气,效果不比修女那一下子差。
比起在妻子老家闹过的活死人,雪地里的僵尸表现差了太多。史蒂夫走一路砍一路,不是体力有限加之担心砍豁了剑,他能把整个村都给净化了。
倒在骑士剑下的僵尸都是刚死不久,不仔细看很难区分活人与死人。史蒂夫鉴别的方法很简单,遇到既不求饶又不说话的,当头便是一剑。他越砍越顺手,越杀越入迷,仿佛每倒下一具活尸,之前死在镇上的部下就会复活似的。
大家都死了,你却厚着脸皮活了下来……史蒂夫出手愈发凶残,从刚开始只对头部进行必要攻击,发展到了没头没脑的乱剁。
动作迟缓的活尸对两人构不成威胁,大可以放着不管,更别提其中混杂了不少孩子的尸体。曾经的天真在那张小脸蛋上仍有点点残余,但这都无法阻止他,甚至让他皱下眉头。
乔治一家的死给了西悠瓦拉极大的触动,她很想抽出时间安葬这一家人。就算情况不允许,至少也把他们一家三口拖回自己房子里。她是个法师,凭空生火搞场火葬不算难事。虽然在这种时候点火很危险,升起的烟尘在十里之外都看得见
这是我必须做的,西悠瓦拉鼓起勇气直视小男孩的尸体,才看了一眼就吐了。想要火葬这一家子,非得史蒂夫帮忙不可。西悠瓦拉抬起头,视线中没了骑士的身影。等她在两座木屋之间找到史蒂夫,发现自己很难认得出对方。
骑士立于满地的碎尸中,浑身上下浸透了鲜血。他拄着剑嘴喃喃自语,像极了恐怖故事中的杀人狂。
“还不够,还不够。”西悠瓦拉听到史蒂夫在说。
男人总是这样,拒绝承认失败,当问题无法解决便使用暴力。西悠瓦拉习惯性的鄙视完了男人,却没法像以前那样鼻子里哼一声,扭头走人。
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史蒂夫,不是为了看骑士在这里对着僵尸发狂的。
“骑……”西悠瓦拉决定表现的亲切点,于是改口喊了名字:“史蒂夫。”
气喘吁吁的骑士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
“再等等,马上就好。”平淡的口气像是丈夫告诉来催促吃饭的妻子,手上的活计快要做完了。史蒂夫说着便想往前走,这村子不大不小,总能找到不得安息的孤魂野鬼。
“你给我停下!”西悠瓦拉往话语中注入了魔法的力量。
史蒂夫突然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中了定身术。在魔法压制下,史蒂夫最多只能眨眼。西悠瓦拉走到骑士面前,近到能感受彼此呼吸的距离。
“我没死,你也没死,让我们继续保持下去,好吗?”
见史蒂夫眨了眨眼睛,西悠瓦拉松开了对他的掌握。失去平衡的史蒂夫倒在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中,比起刚才更加无法直视。
“我们先把乔治和那两个孩子拖回家里,再找两匹马。”精灵居高临下俯视史蒂夫,直到骑士听话的点了点头,她才伸出手。
“你不能从一开始就用嘴说吗?”尊严受损的骑士抱怨着,太多的残肢和内脏粘在斗篷上,他被迫放弃了这套御寒的衣物。
“你会听?”精灵走的头也不回。
教会把黑魔法视为洪水猛兽,在以前别说学习,谁家不小心搜出几根疑似人骨的物件,都可能被绑到火刑柱上。容忍法师研究黑魔法已是教会的极限,可惜披上黑袍告别主流社会的代价太过高昂,没几个人付得起。对黑暗领域的无知是方方面面的,从农夫到博学多才的贵族,没人分得清僵尸和骸骨有什么区别。
也没人懂得,如果一个村子的前居民都变成了僵尸在游荡,意味着附近肯定有死灵巫师。两人一步步走进了陷阱中,却没半点猎物的自觉。
第三十七章:理想与现实
永恒森林的魔法结界给其中的居民提供了冬暖夏凉,类似于温室的环境。在里面生活了一百多年的西悠瓦拉要不是参加游骑兵,恐怕都没机会见识堆积成灾的积雪。下雪天对生活悠哉的精灵来说,是一年中用来休闲的日子,经过魔法调节的气候保证了农作物年年好收成,乃至一年几次丰收。
也因此她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考虑到家里农庄的产出全仰仗法师,父亲对魔法血脉的抵触异乎寻常。略掉她从学校顺利毕业,加入游骑兵的过程,只看被恶灵附身袭击咏者的结果,那父亲对她的厌恶犹如预言般准确。
在远处仍有僵尸游荡的情况下回忆往昔很不合时宜,可如果不这样做,她就得旁观史蒂夫搬运乔治一家,那场面比父女矛盾更让她难受。以精灵特有的慢性子,加之被流放的屈辱感,她在过去几个月中很少到处走动,对周围的地形地貌人文环境没什么概念。乔治的村子惨遭荼毒,是否意味着方圆几里都没了活人?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一岁多的强森被变成僵尸的姐姐啃得血肉模糊,加之长距离在雪中爬行,收敛男孩的遗体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史蒂夫尽量拾捡散落的尸块,用斗篷包裹起来,放到他爸爸和姐姐旁边。史蒂夫又从屋里找到被单,盖住一家三口。骑士画完了泰拉之矛,退出屋子拉好门。
精灵抬起手,指尖正对着他。
“等等吧。”史蒂夫跟法师混过,不说也猜得到精灵的心思,“先找到马,再……”史蒂夫撇了撇嘴。
“好的。”精灵阴沉着脸,一如头顶的天空。
村子里肯定有驮马,否则农夫怎么把收获拉去交给领主老爷,又怎么在春天干农活。感谢妻子安德莉亚,贵族出身的史蒂夫懂了不少下里巴人的事。
雪不再下了,太阳难得钻出云层,却没带给史蒂夫半分暖意。御寒的斗篷被用来包了尸体,骑士把找件外衣加进了搜刮清单。
“史蒂夫。”走在后面的西悠瓦拉轻声叫唤,骑士承认他很喜欢精灵直呼自己的名字。既亲切,又悦耳。
“怎么了?小姐。”骑士停下脚步,扭头去看精灵。他保持着已婚男人应有的自觉,仍保持了必要的社交距离。
“你看前面。”西悠瓦拉脸色都变了。
他明明一直很注意,白皑皑的雪盯的太久会导致眼花,除此之外并不能遮盖什么。史蒂夫回过头,视线中多出了一个小黑点。
又是僵尸?骑士深吸了口气,打定主意要一击必杀,不能再像刚才那样。
随着距离接近黑点逐渐现出原貌,是位身披绿色鳞甲的女性精灵。如果精灵小姐不是没了鼻子,脖子上少块肉,其实挺漂亮的。
果然还是僵尸啊。骑士拔出了剑。他听见西悠瓦拉念了个名字,好像是“丽娜”之类的。管他呢,骑士耸耸肩快步走上前,打算用仁慈的一击结束这位“丽娜”的不幸。
人类总以为矮人生下来就会打铁,凭鼻子闻便能找到矿脉,即使闭着眼睛也能从地底挖出一条通道来。喔,这种刻板印象弗林特不好反驳,因为以上三件事他的确很小就会了。当然,铁匠手艺是父亲手把手教的,而且父亲不是符文铁匠,连累他也只会打造些普普通通的盔甲兵器。
假如我是符文铁匠……弗林特瞪着清可见底的汤碗和手里少得可怜的硬饼干。没准儿我能帮这些可怜人想想办法,而不用呆在城里唉声叹气。
可惜符文这种东西与长腿儿的魔法血脉类似,全靠遗传,没有天赋的人怎么努力都白搭。比起长腿的魔法,矮人的符文与矮人本身一样顽固,是严格的代代相传,符文铁匠家族以外的人绝无可能掌握这门手艺。
真可惜,弗林特用力扳断一小块饼干丢进嘴里,含着慢慢靠唾液泡软。可惜啊,指挥骷髅头的第四军团长瓦卢斯,正是那种需要神兵利器才能干掉的怪物。
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敌人进攻的频率不急不缓,既让守军不得安宁,又不至于赔进去太多的白骨脑袋。何况那个瓦卢斯它在乎吗?矮人设身处地为这骷髅头想过很多次。假如我有群死的不能再死的部下,我也不会在意的。
弗林特在心里做了到算术题,到目前为止被消灭的骷髅都没超过两千。听那些尖耳朵说,当年死在森林外的罗马人有将近十万。
十万具骷髅,啧啧……矮人摇头叹气,又撇了块饼干塞嘴里。
他倒没什么好抱怨的,以这种恐怖的数量优势,换成同等数量的活人军队进攻城堡早沦陷了。这都得感谢黑皮小妞和艾米莉通力合作,法师融化了护城河的冰,修女将之转化为圣水。第四军团吃一堑长一智,干脆放弃进攻只在外面干站着。
死人不会累,活人会,活人还得吃喝拉撒,事儿不是一般的多。为了坚持到来年开春援军到来,城堡实行起严格的配给制。
“你吃吧,我不想吃。”
陶碗和木盘被推了过来,肉汤和饼干动都没动。弗林特瞪着那两块饼干和汤碗,里面有块肉哩!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各人管各人的,尖耳朵姑娘。”弗林特原封不动给罗拉娜推回去。
矮人可不吃人类那一套歪理邪说,觉得漂亮姑娘都是天仙,不吃不喝也不用上厕所。罗拉娜是少数几个愿意在城墙露脸的精灵,值得矮人尊重。
罗拉娜认命的接回去,把饼干掰成小块,丢进汤里搅拌。弗林特觉得精灵那份不仅是汤里有肉,看着很油腻,饼干闻起来也更香一些。
人类贵族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特殊待遇啊,他心里鄙夷,嘴上倒是没说什么。绝对的平等是不存在的,铜须堡的弗林特想得通。
大兵们吃饭从来都很快,两块巴掌大的硬面饼,一碗有没有肉全看运气的汤,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有圣水加持,骷髅军团已经两天没发起过进攻,但城墙上仍需要足够的人手。吃完饭的人要到城墙站岗,或者赶紧回去睡觉。他们沉默寡言,死气沉沉,即使旁边有罗拉娜这样的大美人也是目不斜视。
实际上里面不止有罗拉娜一位女性,艾米莉,苏菲,玛雅,以及维多利亚都在。公主是平易近人不假,可也没到和步兵共享餐桌的份上,至于艾米莉他们算是陪坐的。男爵领着他的骑士自成一桌,兰斯洛特和几位禁军队长坐在紧靠公主的一张长桌。
矮人吃相糟糕,从来不喜欢跟规矩多的老爷小姐同坐,他只是没搞懂为什么罗拉娜也跑来这里。要知道上面那独立的三桌还是能提供些菜色的,虽然相对朴素,仍比大头兵啃的面饼肉汤强多了。
弗林特把最后一点面包丢进嘴里,喝汤送下去。他跳下座位,边走边抹嘴。弗林特有话跟傻丫头维多利亚说,试着给她那小脑袋里灌进点道理,让她面对现实。明年春天援军一定会来吗?矮人嗤之以鼻。我的小公主啊,你太嫩了!
男爵那桌结束了用餐,威尔男爵走到公主旁边说了两句话领着部下告退。禁军也吃完了,但是公主在哪儿,他们在哪儿。一帮人坐在原地小声聊着天,防止打扰到维多利亚。
矮人闻到了烤热派的香气,似乎是那种李子派,毕竟是一国公主,围城中也能享受甜点。矮人停下来朝罗拉娜挥挥手,要精灵也上来趁热尝尝。
矮人和人类都觉得女性喜欢吃甜食,他也没猜错,精灵已经动了屁股。
“火炉大师,赛拉沙小姐。”修女朝旁边挪了点,给矮人和精灵腾出位置。
矮人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游骑兵怔怔的看着黑暗精灵空出的位置,好半天才落座。精灵之间的龌龊与矮人无关,他更关心别的问题。满桌的菜肴几乎没人动过,半只烤鸡,切好的火腿冷盘,焦黄的肋排,白面包,还有热气腾腾的李子派……
“莫德尔的胡须啊,你们都不吃吗?”矮人完全不打算掩盖语气里的责怪之意。他可以容忍贵族的特权,但这不包括浪费。
坐在长桌首席的公主不好意思的笑笑,拿起了刀叉,在她带动下女士们才向食物发起进攻。困守孤城确实倒人胃口,但是你必须得吃。矮人往嘴里塞满了火腿,大声咀嚼。
有教养的矮人家庭不会在吃饭时谈正经事,弗林特深以为然。算上两个精灵,在座的人没一个比他年长,弗林特有资格把这群女人当成晚辈看待。
等公主吃的差不多了,矮人才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油渍,问公主:“听说过史密斯家族城堡的密道吗?”
“什么?”公主一脸震惊。
“我觉得你亲自去看看比较好,维姬。”他叫了公主的小名。矮人喝下了一整杯麦酒,满足的打了个嗝。
“嗯。”维多利亚乖巧的点头,像她小时候那样。
诶,这就对了。等我们到了那儿,再谈点别的,比如援军根本不会来这件事。矮人响亮的拍打着肚皮,享受了一把包括罗拉娜在内诸位小姐的鄙视。
第三十八章:目标,北境
叶莲娜的管家热尔基尽忠职守,逛遍了都城监狱,连城外的也没放过。五十多岁的老管家不辞辛劳拿着皇帝陛下的赦令,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展示,耐着性子为大字不识一个的罪犯读上面的内容。征发囚徒去边境不是没有过,可一听说要去大公国还得服役五年,犯人纷纷打了退堂鼓。帝国的人渣缩回监牢,表示自己宁肯呆在里面发臭,也不想去给什么外国贵族卖命。
热尔基早有应对之策,他许诺了金钱回报,而不是像赦令上规定的那种白服苦役。即便如此,他仍花了几天时间才凑够两百多人。好在敢于去大公国玩命的都不是善茬,至少看起来个个都身材魁梧,凶神恶煞,档案里罪行最轻的那个家伙也打断过别人的腿。
管家这边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叶莲娜的收获也不算小。既然是皇帝的保护国,大公国从兵役制度到战法基本上复制了帝国,特别偏爱将法师引入战争。法师在帝国算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没皇帝点头只拿钱是雇不到的。于是叶莲娜厚着脸皮又一次敲响皇宫大门,这回比上次顺利的多,法师塔是皇帝的私兵,随叫随到,没教会那么多规矩。陛下大笔一挥,要求法师塔务必协助自己忠实的臣民。
叶莲娜谢过皇帝,捧着亲笔信美滋滋的走了。上回帝国陪同公主出行的法师表现不佳,被德鲁伊活活劈死,她打定主意要选个厉害的。
可惜选择法师绝非买菜,叶莲娜很快便有了体会。
“我们那儿很冷,这位……”叶莲娜耷拉着脸,两片眉毛快要穿成串了。
“小姐叫我山姆就好。”大胖子脸不红心不跳。他知道自己这幅模样不讨女人喜欢,所以更要加倍努力,否则一辈子都得跟妓女为伍。
当来自北境的贵族小姐敲开了法师塔的门,面对狐疑的守门学徒,傲气十足的递上了盖着皇帝印章的信。叶莲娜是个外行,在她想象里怎么也得找个四五十岁那种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中年老男人。山姆威利算是意外之喜,因为除了这死胖子没人愿意去。
年轻只是一方面,山姆的体重也让叶莲娜不爽。看着胖法师上马车所引起的晃动,叶莲娜大摇其头,却也无可奈何。
她想要的多了,成千上万的步兵,有头有脸的骑士,还有那个里昂伍德。而不是现在马车里坐着的红头发精灵,黑皮肤修女,以及大胖子法师。哦,她都差点忘了丹德里安和克劳斯了。雇佣骑士一看就很厉害,可丹德里安能干吗?用唱歌吓跑敌人?
两百多囚徒穿上了绣着伊万诺夫家族纹章的罩袍,至于武器和盔甲要等到目的地才会下发。囚徒在管家的咒骂声中排成四列跟在马车后面,不细看挺像一支军队的。
朝阳已经升起,带来了一点点微乎其微的暖意。叶莲娜举高了手,确保所有人看得见,听得见。
“前进!”厚重熊皮斗篷和盔甲盖不住叶莲娜的英姿飒爽。
她是北境的姑娘,在那里的战场上可没有什么男女之分。
“老师,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半精灵太小,藏不住那股颤音。不止是声音,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海伦娜没见过几个东方人,更别提女性了,她只能拿那位东方女法师梅三三来做对比。赵雯和梅三三都有着相对柔和的面部轮廓,半精灵虽小倒也出落的有了几分女人模样。何况她有发亮的头发和尖耳朵,光是这点梅三三便拍马难及。女孩长的越是漂亮,便越惹旁人怜爱。她抬起手,又强迫自己放下,海伦娜是老师,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姐会去搂住人柔声安慰。
半精灵小女孩趴在城头眺望远方,太阳刚刚升起,帝国大道上已是人来车往。叶莲娜的车队早没了影子,也不知道小女孩盯着看个什么劲。
“等那边的事完了,她就会回来看你的。”赵雯的母亲艾琳是个职业佣兵,可海伦娜总不能对着个少女说她妈搞不好要在那边打仗杀人吧。
“你是说把入侵的野蛮人赶跑吗?老师。”女孩头也不回,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海伦娜想起了同车而去的胖山姆,胖子是她的助教岗位应该在法师塔。可这死胖子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跳起来报名,自愿当了法师塔去北境的代表。
男人宁肯去面对刀枪箭矢,也不愿意在女人手下工作吗?海伦娜耸了耸肩,大胖子会冻掉屁股的,她满怀恶意的想着。海伦娜被冷风吹得直缩脖子,这种天气里站在城头真是活受罪。
“走吧,雯雯。”相处了几十天,加上自身也有语言基础,海伦娜已经可以顺利说出学生的名字。
她本以为女孩会任性使气,把说辞都准备好了。结果女孩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便转身先于她走下城墙。学生服从的态度让海伦娜很满意,魔法是危险的艺术,在彻底掌握这门技艺前,学徒决不允许和老师争辩。海伦娜跟上了学生,她们得走快点,否则会被卷入进城的人流半天不得脱身。
马车在下面等着她俩,躲在门洞里和卫兵烤火的车夫见大小姐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旁边,给海伦娜拉开了车门。车厢里放着取暖的炉子,海伦娜舒服的打了个颤。身为贵族家的千金大小姐,海伦娜能享受到太多别的同行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这小丫头则没半点感激的样子,只管一屁股坐在对面,两眼无神的发呆。
对了,我好像听谁说过,她那死掉的老爸也是个东方贵族呢。海伦娜抬手敲打车厢板,要车夫赶快发车。
“老师,我母亲和山姆威利先生,能平安回来吗?”赵雯懂了礼貌和服从是件好事,可也突然学会了到处问问题。
“当然了,他们去的地方紧靠帝国边境,那里很安全。”海伦娜随口一说,马车走得太慢了,她掀起布帘往外看,周围挤满了进城赶早市的小贩。
“我不这么想。”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
“哦?”海伦娜把眼光从车外收回,很想听听一个比自己还年长的孩子有什么高见。
“妈妈以前都是跟着里昂,现在里昂没了。”半精灵抠着手指甲,看来是真把里昂当成了救世主,很典型的小孩子。
虽然想一笑置之,她却发现自己没法反驳赵雯。是啊,里昂这家伙确实有逢凶化吉的本事。学生把老师说的哑口无言,于是老师用上了每个女人都会的招式。她伸手搂过赵雯,把半精灵抱在怀里。
这孩子真是的,在车厢里坐了好半天竟然还在发抖。海伦娜以手梳理赵雯黑而亮的长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赵雯其实比自己年长的多的事实。
如果里昂跟克里斯蒂娜结婚,那岂不是相当于娶了自己的曾祖母?看在赵雯情绪低落的份上,海伦娜忍着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