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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力的善良     绿皮部落讨伐战txt下载     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旭日城攻防战

    旭日城毁的差不多了,太阳王庭成了关着骷髅的恐怖博物馆,街道早已完蛋,走在其中很难不被藤蔓绊倒,再摔进一堆青苔里。当路过又一栋比肩王座厅的纯大理石建筑时,凯兰迪尔向她介绍。

    “这是城里的图书馆。”

    有老鼠从窗户中爬出来,后面紧跟着一只野猫。猎手显然精于此道,捕猎的游戏没持续多久,猫咪叼起老鼠,黄色的眼睛看向克里斯蒂娜。这是只黄黑白三种花色的母猫,也许在给孩子找吃的吧。凯兰迪尔喊着猫咪的名字,称它为“喵”,真没特色。母猫认识凯兰迪尔,它看了看克里斯蒂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来蹭蹭精灵法师,喂着他的靴子转圈。

    母猫也蹭了下克里斯蒂娜,谢天谢地,它把老鼠丢在一边才做了这些事。凯兰迪尔挠着它的下巴,母猫仰头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猫咪跟精灵玩闹了一会,又钻回图书馆。

    克里斯蒂娜看着地上的死老鼠发愣,犹豫是不是要叫住母猫,告诉它别忘了把午餐带走。

    “别管它。”凯兰迪尔笑了,“其实喵不喜欢吃老鼠,它在阻止小东西啃坏书本。”

    “它喜欢你。”精灵法师接着说。

    “哦。”她的回答出于礼貌。从刚才开始,凯兰迪尔的话就变得非常多,让克里斯蒂娜觉得法师在隐瞒什么。

    法师声称泰拉之盾放在他家里,毕竟是废城里仅剩的活人,克里斯蒂娜只有相信他。城里建筑的风格在她看来相当的“复古”,大理石做成的柱子和雕塑到处都是,像极了历史书中看到的旧帝国彩页。她跟凯兰迪尔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逐渐走出密集的建筑群,来到一个空旷的吓人的广场,她看见了那座比城门前武士像还要夸张的雕塑,一位捧着花瓶的少女。手中的花瓶如果有水流下,将会在下方的池塘中形成道十几米高的小瀑布。

    克里斯蒂娜从未见过这么壮观的雕像,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凯兰迪尔没打扰她,法师安静的退到一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等克里斯蒂娜看完了他才说:“我的家就在前面,小姐。”

    在灰色的废墟与野蛮生长的植物之间,那栋红色的房子很好辨认,一旦穿过颓废的广场,仿佛将整座废墟都抛在身后。凯兰迪尔的房子成了分界点,从这里开始,虽然房屋的样式依然古老,红色屋顶,灰色院墙,洁白的柱子。但一切透着精心维护的痕迹,包括门边上的花盆。

    院门没关,在一座死城,无需担心小偷。

    “请进。”主人赶在她前面站到了门边,免去客人不请自来先进别人家的尴尬。

    “谢谢。”她微微欠身,克里斯蒂娜没穿裙子,又不好学着男人鞠躬,考虑到穿着紧身裤的缘故,有教养的淑女会尽量避免撅屁股。

    宾主互相谦让着走进屋子,算是符合礼仪。

    凯兰迪尔提供了热茶,饼干,她心里想拒绝,在陌生人家里最好别吃也别喝。可手先行一步,等大脑来得及思考前,她已经咽下了嚼碎的饼干,正在喝茶。茶里可能放了蜂蜜,甜味在舌尖久久不散。主人家的盘子很大,饼干很多,克里斯蒂娜像个饿死鬼,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她将盘中点心一扫而空,稍稍平息了腹中的饥火。

    客人这才发现主人不见了,长期饥饿加之突然暴饮暴食,血液全都涌向胃部,克里斯蒂娜暂时进入类似于白痴的状态。他自己家嘛,想干什么也用不着我同意吧。

    她抓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续杯,真甜啊,笑容浮现到脸上,她双手捧着茶杯,喝出了幸福的感觉。

    森林里居住着许多狗头人部落,艾米莉和克劳斯无意中干掉了巨魔酋长,部落里群龙无首的状态没持续太久,因为它们有了新主人欧菲莉雅。

    主母会狗头人的语言,而且说的很好,虽然这些小家伙也懂法兰克语,个别的还会帝国语。黑暗精灵叉着腰说了半天,大伙听得莫名其妙,只看见被俘的狗头人畏畏缩缩的点头,乖巧的像贵夫人的宠物狗。

    相比指手画脚的母亲欧菲莉雅,艾米莉顿时觉得女儿玛雅温柔的多。信仰确实改变了一个人吧,她被迫给大地之母戴了顶高帽。

    主母释放了全部俘虏,任由它们一溜烟消失在密林中。面对伙伴们特别是艾米莉的质疑。欧菲莉雅解释道,狗头人是大家平安进入旭日城的关键,但这么点人远远不够,她需要俘虏再去找更多的同类来。

    黑暗精灵俨然成了指挥官,艾米莉却没太多办法,总不能扭头回到血海边,去砍树做木筏吧。加上救出的女孩子,队伍膨胀到近二十人,传送卷轴带不走那么多,也不能丢下克里斯蒂娜不管。何况既然来了,就必须找到泰拉之盾帮助克里斯蒂娜重新赢回神眷。

    法师默认了欧菲莉雅的话语权,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意见,尤其是玛雅,修女尽一切可能离母亲远一点,能不说话绝对不开口。

    巨魔的品味相当糟糕,考虑到这种怪物曾经是食人魔的帮凶,尽管在营地里找到了数量众多肉块,包括欧菲莉雅在内没人敢碰。幸好有莎拉自告奋勇,说她父亲是屠夫,勉强从巨魔的存粮中拣出了不可能是人类,也不会是狗头人的部分。艾米莉不认识莎拉,她发誓绝对不吃。可等锅子架起来后,飘出的味道击溃了她的决心。

    过去这么多天,除了几条半生不熟的烤鱼,法师连正经的热食都没摸到过。她败给生存本能,一碗炖汤喝的干干净净。

    不知欧菲莉雅给狗头人许下什么愿,到了下午,绝大部分俘虏都带着帮手回来了。狗头人被按照各自的部落分成了小队,从不同方向进入废墟,至于它们是悄悄进去,还是大呼小叫,欧菲莉雅懒得不关心。狗头人对城里有着一种执念,主母没怎么费力就让这群小家伙甘愿当她的马前卒。

    “现在,我们等。”主母靠着一棵树闭目养神。

    “等什么?”艾米莉不顾丹德里安一再对她使眼色,坚持要问个明白。才分开了几天,大诗人就成了欧菲莉雅的跟屁虫,玛雅则没事便缩进角落,摸着脖子上的圣像,好像亲生母亲随时会杀了自己。同伴身上的变化让艾米莉很不舒服,她要扳回一局。

    主母没听见,或者说不屑于回答,无动于衷的反应把艾米莉气得跺脚。骑士拦住暴躁的法师,自己上前。

    “女士,如果你想取得胜利,就别指望我们会不明不白的打仗。”克劳斯语气诚恳,理由充分。

    欧菲莉雅勉为其难的睁开眼,拿着骑士看了好半天才说话。

    “等狗头人死光,我们就出发,现在睡吧,人类。”主母又陷入冥想,看样子这次没人叫得醒她。

第四十七章:旭日城攻防战(二)

    狗头人,一种曾经遍布全西方大陆的亚人种。自人类兴起后和巨魔一样差点被灭绝。至少《圣典》上是这么说,识字不识字的人都懂,因为是常识。

    在丛林里搜索的汪汪不知道这些,生存都难以保证的族群哪来的历史传承。它只认准一件事,找到大个子女人,让她帮助自己当上酋长。

    至于当了酋长能干什么,这就超过了狗头人小脑袋的极限。智力较低的生物更专注于当下,而非未来。汪汪采取了四肢着地的姿态,方便使用它灵敏的鼻子。大个子女人的味道很特别,有种汪汪形容不上来的香味。它追寻着精灵的气味,一路走向废弃的城市。这里汪汪经常来,在外围捡走些砖石当作纪念品。它从来不敢深入。围绕此地部落里有太多恐怖的传说与血淋淋的教训。汪汪很小心,所以汪汪才能活到现在。

    走过被齐腰深杂草所掩埋的砖石地,顺风刮来的浓重臭味与犬吠让搜索没法进行。汪汪谨慎的在树丛里穿行一段距离,惊讶的看到了许多同类,几百只狗头人正由两座石像之间进入城市。不同部落凑到一起,却没有互相开战,这是巨魔酋长都做不到的事。汪汪感到有大事发生,它躲起来偷偷观察。部落战士的装备五花八门,从木棍,骨棒到锈蚀的铁器都有,狗头人将武器叼在嘴里,方便冲刺。这座城市困扰了它们太久,该结束了。

    汪汪等到最后一个狗头人的背影消失,才钻出藏身的草丛。它一点都不勇敢,否则早就因为冲得太快,死于克里斯蒂娜剑下。

    凯兰迪尔没有毒药,他也没那个需求。要制服别人,动动嘴加上简单的手势足矣。事实上他犹豫不决,所谓“理想的替代品”送上门,凯兰迪尔猛然发现自己无法出手。

    你害死她母亲,让她当了六十多年的孤儿,难道还不够吗?寄居在他心中的老伙伴又来了,总是那么义愤填膺,谴责他所做的每件事。

    身体变得非常沉重,凯兰迪尔被迫在跌倒前找个椅子坐下。“老伙伴”不合作,他便寸步难行。

    我不能被困在这里无所做为,永恒之森又出现了,这是救回同胞的唯一机会。我……他换了个词,我们非去不可。

    以另一批同胞的生命来换回我们的人,你没有底线了吗?!右手蠢蠢欲欲动,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桌上用来切水果的匕首,他脑中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画面,利刃插进心脏,一了百了。

    “哦,老朋友,你知道这不可能。”凯兰迪尔拥有嘴巴的控制权,他干脆开口说,“当初跟恶魔会面的时候,你似乎并没有反对啊。”伪君子不能我一个人当,凯兰迪尔适时反击。那人沉默了,将身体交由他全权使用。

    几百年间他们共同打破了无数界限,道德早已是消费不起的奢侈品。或许我最终将走向死亡,但一定要让旭日城活过来!

    凯兰迪尔的私人研究室其实很大,诡计多端的黑暗精灵忽略了这一点。欧菲莉雅每天都忙着打扫房间,擦家具,准备餐点,时间排得满满的。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空策划对我的谋杀,凯兰迪尔突然有点怀念主母。将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变成暖床佣人,给了凯兰迪尔异常夸张的满足感。

    欧菲莉雅端着汤碗捧到他面前,被凯兰迪尔一把打掉,谁叫主母绷着脸不露笑容。黑暗精灵紧张的跪在地板上,手里拿着抹布。

    “舔干净。”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欧菲莉雅真的舔光了,除非她想被凯兰迪尔吊在房梁下,用匕首在大腿上留疤。法师很有耐心,他享受着主母痛苦的喘息与愤恨的眼神。

    我不是有意伤害她的,法师走到墙角的书柜前面,可一看见那黑漆漆的皮肤,想到那场背叛导致了什么,我就控制不住……

    欧菲莉雅已经走了,放她平安出城算是某种赎罪。凯兰迪尔坚持如此认为,拒绝相信自己已经变成了毫无人性的怪物。

    排列在书柜上的藏书是他新买的,既有教堂中必备的《圣典》,亦有《培斯华勒圣杯传奇》,《特利斯坦和伊瑟》等等流行于市井的骑士小说。他还收集了一整套的乐谱,当凯兰迪尔再次回归世界,他很有信心不会是个被人遗忘的老古董。

    现在一切具备,只欠……他拒绝想下去,把思维从在自家客厅中大吃大喝的女孩身上拉回,转而盯着眼前的书本。

    “开。”他说道。

    书柜嘎嘎吱吱移到旁边,一扇门出现在墙上。右手手掌紧贴着门板,冰凉的金属让他止不住的颤抖。附着于铜门的魔法确认了主人的身份,为他让路。

    假如欧菲莉雅发现了这道门,并且大着胆子去推,她将被烧的渣都不剩。

    研究室开着好几扇窗户,光线非常充足。而门后则是完全封闭的空间,需要走下上百级台阶才能一窥全貌。墙上的火炬随着他的到来依次点燃,照亮了一间能容纳上百人的地下室。屋子中央有个装满水的池塘,水面散发着幽幽的磷光,凯兰迪尔走到水池边缘,盯着脚下的绿水发起了呆。

    这水中曾经进过很多人,除了他没人再出来。无辜者在水中挣扎,向他乞求饶命,凯兰迪尔无动于衷的站着,任由受害人被池水完全吸收。

    衣服丢在地板上,他光脚踏进去。里面并不冷,甚至于称得上温暖。等他躺好,水刚好到下巴,露出了鼻子和嘴唇,不多不少。

    平静只是暂时的,旭日城的往昔找上他,触摸着他,辨别这具躯体是否属于害死全城居民的罪魁祸首。灵魂掀起的激流搅动着池水,碧绿的磷光越来越亮,让火炬成了碍眼的摆设。

    无法安息的亡魂围着他转,都想占据这活生生的**。在轮番冲击之下,即便是凯兰迪尔这样的大师也混淆了自我和集体的界限。全靠魔法血脉的帮助,他再次战胜索命怨灵,赢回了意识。

    水面归于平静,橘黄重新成为主色调。他即是旭日城,旭日城即是他,两者再次合而为一。

    嘴里满是苦味,那是铺满废墟的尘土,四肢沉重到抬不起来,因为其上附着了太多野蛮生长的植物。有许许多多的利爪划过他的脸,疼的凯兰迪尔皱起眉头。

    是狗头人吗?该死的小东西!

    喵在昏暗的图书馆中反复嚎叫,又难听,又刺耳,但猫咪间沟通就是使用这种语言。良久,一只黑色小猫犹豫着探出脑袋,从地上的纸堆中跑向母亲。喵来不及和孩子玩闹,它叼起小猫的后颈,经由腐朽的书架跳到二楼。喵第一次做母亲缺乏经验,生下来的三只小猫里,她只养活了这一只,不能再失去。

    它放下孩子,小猫立刻想往边上跑,大猫凶狠的叫了一声,勒令孩子乖乖听话。很快,不用母亲提醒,小猫也感觉到了。

    四只猫眼死死盯着一楼大厅,母子俩的耳朵都竖到脑后,某种恐怖的东西又复活了。喵知道,她还是小猫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母亲也带着她藏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旭日城攻防战(三)

    伙伴们休息了一段时间,便在主母的催促下起身出发,循着狗头人的足迹来到城外。等再次设立了临时营地,主母靠上一棵树,又进入了她的“冥想”。

    大家交换着奇怪的眼神,玛雅能理解朋友们的感受,也知道母亲打得什么主意。人类有跟盟友并肩作战的习惯,袖手旁观让人不安。

    黑暗精灵的战争截然不同,首先以大量炮灰去送死做为前导,这类角色通常由异种族奴隶担任。一旦耗尽了对手的陷阱与箭矢,就轮到己方法师和战争机器登场,最后派上自家士兵奠定胜局。纳夏斯巴农家族拥有,不,曾经拥有三千名黑暗精灵士兵,在黑岩城算得上一股强大的势力。玛雅是长女,她负责指挥家族军队,深谙黑暗精灵战法。但那都是过去了,她现在是大地之母的修女,过去的所作所为都成了午夜噩梦,害得她寝食难安。

    修女坐到骑士身边抱着膝盖发呆,如今只有这位一脸深沉的男人能让她感到安心。欧菲莉雅不愿意靠近骑士,这也是玛雅选择克劳斯的理由。她跟人类混得时间太久,不自觉学会了依赖男性。

    又一个软弱的表现,她忍不住自嘲。

    母亲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重复固有战术,就像她来到地表,第一个念头便是霸占人类的土地,而非尝试和平相处。母亲不可能转变,欧菲莉雅只是欧菲莉雅,她将永远为非作歹下去。身为大地之母的代言人,玛雅应该勇敢的站出来,和母亲划清界线,把欧菲莉雅赶走。

    不对,玛雅想起来了,主母在绿皮讨伐战中绑架过上千名人质,并将其中近百人做为祭品献给恶魔,她必须被抓去都城审判定罪。

    假如是正常的黑暗精灵家族,长女玛雅会在大约两百岁时挑战母亲的权威,试图谋杀她并取而代之。玛雅今年刚满161岁,无论以哪种肤色的精灵来看,都太嫩了。

    她羞于承认,自己怕妈妈怕得要死,特别是目睹了母亲毫不留情将妹妹变成蛛化精灵的那一刻。恐惧深深刻进了修女心中,过了半个世纪也没消失。

    他们已经在森林里枯坐了快两个小时,这都是丹德里安擅自计算的。不算随处可见的沙漏,真正意义上的钟表在圣城有一个,连上基座这了不起的装置有一辆马车那么大。漂亮修长的铜制指针共有三根,随着齿轮转动,并发出“喀嗒喀嗒”的响声。那位了不起的发明家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告诉他,三根指针分别代表了“秒”,“分钟”,“小时”。大诗人在钟表旁坐了一整天,从那以后就特别喜欢瞎猜时间。

    因为帮主母递过碗加上天生的猎奇心理,丹德里安自以为与主母很熟,于是他决定去提两个问题。诗人凑到欧菲莉雅身边,只见主母双目紧闭,盘腿靠树坐的很稳。但诗人好歹是追求(不如说骚扰)了克里斯蒂娜两年的男人,了解精灵控制不住耳朵。主母也一样。她耳朵往下耷拉着,活像头精疲力竭的驴子,丹德里安被这想法给逗笑了。

    公平的讲,主母的黑皮肤也挺接近驴子。

    白发“毛驴”霍地竖起了尖耳朵,看向他的红眼睛有那么一瞬,像是打算杀人。对于主母的一惊一乍,丹德里安也算是习惯了。她从未解释过自己怎么从旭日城出来的,可顺着她袖口看进去,诗人就猜到个大概。淤青和伤痕不会轻易消失,成了写进肌肤的故事。

    “呃,女士。”主母只瞄了他一眼就把脑袋重新靠到树上,耳朵也跟着垂下。

    女人都不把丹德里安当成威胁,这是他的优点之一。

    “说。”欧菲莉雅更进一步,直接没把丹德里安当作平等谈话的对象,她压根不看诗人。

    “还要等多久,我想问。”他原本想说“大家”的,可转念一想,黑暗精灵似乎相当鄙视示弱的行为。

    黑暗精灵的反应则是相应不理,但主母忽略了丹德里安的厚脸皮与自身的孤立无援,大诗人一屁股坐到她边上,挨得很近。

    “我想你搞错了一点,女士。”

    黑暗精灵的无视并未妨碍诗人发挥,搞街头表演发家的,脸皮早就扔了。

    “是你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你,必要的话,我们大可以一走了之,靠着卡洛特小姐的帮助。”诗人看向艾米莉,后者正在翻书,似乎所有法师闲下来,都会把头埋进书本。

    主母竖起了耳朵,把脸转向他,红色瞳孔中满是嘲讽。“人类,你不会丢下那些女孩不管的。”欧菲莉雅冷笑。

    “要打赌吗?”诗人看进主母的红眼睛里,确保她了解自己真实的为人,“几天前,当看到押送这些女孩的船只经过,我选择见死不救。”丹德里安指着女孩们,不小心大声了点。

    莎拉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这姑娘耳朵也挺好,其他女孩子也中断了聊天,无声的谴责让丹德里安脸红脖子粗。

    “给我一个不把你丢下的理由吧。”既然都被听到了,他索性撕破脸,并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向主母。一对一突然变成一对多,欧菲莉雅眼睛眨了又眨,看起来她似乎要扑向丹德里安,最终还是放弃了。

    玛雅惊讶的合不拢嘴,她从未见母亲认输。欧菲莉雅在她心中向来是强硬的象征,她错的太离谱,注定当不了主母。黑暗精灵以狡诈著称,凶残只排在第二位。形势比人强,由不得欧菲莉雅不低头。

    “首先,这座城里有一个法师,他多半是疯了,但他很强。”欧菲莉雅的目光落在艾米莉身上,“比你强得多。”

    艾米莉停下翻书页的动作,她好歹也是**师的热门人选,战场经验不亚于老练的骑士。艾米莉瞪了主母一眼,把视线放回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能掌握城里每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

    进入城市的狗头人看似人多势众,可惜好景不长,松散的联盟马上解体,每个部落都有偏爱的宝贝。利爪部落想要砖头,这在丛林里可是稀罕货,遮风挡雨比起木棍强太多。尖牙部落喜欢铁器,哪怕生锈的也好过淬火木棍。烂脸部落钟爱发亮的东西,伤疤部落选择去找骨头。

    近千狗头人撒进城中,好似细沙入水,没掀起一点波澜。

    “然后他会做出反应,唤醒他的走狗。”欧菲莉雅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不知不觉加进了太多感情。她羞于承认,在凯兰迪尔眼里她只是专供发泄的妓女。至于打理一日三餐和收拾家,那不过是为了让虐待狂凯兰迪尔重温活着的感觉罢了。

    精灵法师从来不缺“人手”,主母亲眼见过。

    伤亡最先出现在尖牙部落,旭日城遍地宝藏,每具倒伏的骷髅都带有武器,平民有装饰用的匕首,军人则有盔甲,长矛,刀剑。矛杆腐蚀了,剑刃与矛头也锈的不成样子,但谁叫狗头人不会炼铁,小家伙们如获至宝,弯下腰挑选着满意的兵器。

    骷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起身,把兵器插进了狗头人的身体,侥幸没死的也将因为这种陈年烂铁表面丰富的细菌在几天内一命呜呼。

    接着遭殃的是烂脸部落,被骷髅用镶嵌有“闪亮小东西”的皮带,砸死,勒死,伤疤部落也没好到哪儿去。除了利爪部落,绝大部分狗头人都遭遇了灭顶之灾。小家伙们也不是完全没法还手,然而骷髅就算被击倒,也会很快重新站起来。狗头人尖叫着逃命,却发现来时的道路全都不见了。

    城市在随着某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地形,幸存的小家伙被压缩到一起,出于绝望它们趴到地上,露出肚皮讨好认输。可骷髅没有感情,不像巨魔需要跟班,没过太久,进城的狗头人全成了冰冷的尸体。唯独利爪部落幸存下来,它们只在城外废屋中捡掉落的砖头,行为类似于动物,没引起凯兰迪尔的警觉。

    “所以骸骨实际上是魔像咯?”艾米莉插了句嘴。

    “对的……”欧菲莉雅停顿了下,她努力回想想法师的名字,“艾米莉。”主母嫣然一笑。

    艾米莉挑起了一边眉毛,很正式的看着黑暗精灵,显然没料到总是人类长人类短的主母竟对她青眼有加。

    “大规模战斗会消耗他的体力,让他在之后的半天内昏睡不醒。”主母将脑中某些不愉快的想象赶走,好说下面的话,“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卑贱的男性说的没错,她迫切需要帮手。

    “天黑,我们就进城。”

    因为那时,凯兰迪尔在结束了一天的装神弄鬼后,回到家里开始打我,操我,折磨我,吃我做的饭,再睡得像个死猪,也许在睡前又操我两次。

    主母拔出匕首这个动作吓跑了丹德里安,令不远处假寐的骑士差点拔剑。哼,人类,她用手掌感受着锋利的边缘,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刀尖划开法师喉咙的快感。

    复仇,才是她最想要的。

第四十九章:旭日城攻防战(四)

    这人不会给我下药吧?克里斯蒂娜捂住嘴,忍下一个饱嗝。她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的,精灵女孩瞪着桌子,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扫光的三大盘点心,却回忆不起味道。法师跑哪儿去了?按着桌子想站起,不小心碰到凳子。

    家具砸到木地板的声音让精灵很尴尬,她弯腰去拉椅背。

    “没事的,别管了。”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房间里太安静,不怪她。

    主人站在门口,水顺着长长的金发往地上流,在他脚下形成一个小水潭。克里斯蒂娜闻不出沐浴后的味道,何况洗澡水也不至于发绿光。

    凯兰迪尔不对劲,虽说头一次见到男同胞,克里斯蒂娜也对他没半分好感。凯兰迪尔长相英俊,能把都城最帅的美男子衬托成种地农夫,特别是那双金眼。或许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凯兰迪尔的眼睛异常的亮,太不真实了。不像她家旁边的面包店,胖老板笑容满面,每次都给“克里斯蒂娜小姐”刚出炉的新鲜货。

    生活本该有的气息,似乎被这座屋子给隔绝了。

    “谢谢你的招待。”精灵反应过来她没擦嘴,可这儿哪来的手帕,她被迫忽略了仪容问题,“能让我看看泰拉之盾吗?”克里斯蒂娜打算速战速决,伙伴们生死未卜,虽然法师保证过大家都会来,但她一个人也没见。天知道艾米莉哪去儿了……

    “啊,当然了,请跟我来。”法师怔了下,好像没料到她会如此要求。

    克里斯蒂娜跟着主人离开客厅,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照进来,凯兰迪尔披着的袍子是某种丝绸,材质接近透明。精灵红了脸,不小心落后几步。主人没管她,自顾自滑出客厅大门,没错,在她看来就是滑过去。等克里斯蒂娜赶到,发现自己到了一道室内长廊,上面没有屋顶,难怪光线那么好。

    没等她欣赏完精巧的设计,便从长廊另一端传来了平板又缺乏节奏的脚步声。阴影或许能骗过人类,但她是精灵。神秘兮兮的主人之后,来了穿着盔甲的骷髅吗?克里斯蒂娜拔出剑,对抗不死生物乃是圣骑士的使命。

    愿大地之母原谅我……愿她,重新接纳我。前圣骑士双手持剑举过头顶,标准的重甲骑士战法。骷髅左手举盾,右手持矛,盾牌是面少见的圆盾,上面褪色的花纹精灵只在历史书的插画中见过。不死生物没有感情,不会有自我保护意识,这骷髅应该也差不多。

    长矛笔直刺向她,被精灵一剑打歪,趁着多出的空当,克里斯蒂娜迅速拉近与敌人的距离。长剑向上轮,以避开骷髅的胸甲,她没搞懂骨头架子还穿什么盔甲,不得不剑走偏锋。

    “咣!”长剑碰到盾牌,幸好走廊不是封闭空间,否则精灵非得耳鸣不可。骷髅不仅有自我保护意识,还装备了金属盾牌。握持长矛的右手顶住精灵,把她往墙上推。长兵器的坏处显现出来了,它来不及反转长矛。克里斯蒂娜抬脚猛踹它裸露的胯骨,让骷髅踉跄着后退,试图重新恢复平衡又是个毫无必要的拟人动作。

    长剑由上往下劈,她想得没错,腐朽的头盔挡不住锐利的剑刃,与下面的骷髅头一起被劈成两半。无头的骷髅散了架,在精灵面前还原成本该有的模样。

    饱食后立即剧烈“运动”,半消化状态的饼干蛋糕全部往嘴上涌,她扶着走廊的柱子干呕。那种平板,永不改变的脚步声又来了,这次略显杂乱。

    四个骷髅分别出现在走廊的四角,以分秒不差的精准向克里斯蒂娜走来。精灵擦干净嘴角秽物,冲向离她最近的骷髅武士。

    法兰克勇士在旧帝国角斗场以一敌多的故事,孤儿院的修女读给孩子们听过,小克里斯蒂娜听得最认真。没法子,谁叫她有着漂亮的尖耳朵呢,大家都喜欢欺负她。

    克里斯蒂娜是孤儿院中年纪第二大的,仅次于老得需要人搀扶的院长。小伙伴们讨厌她,精灵沉默寡言,不合群,有事没事仰着头走路,一副目中无人的感觉。这些都没什么,每个孤儿都是问题儿童,谁没有一堆心事呢。那辆定期从皇宫来的马车,才是她的原罪。

    孤儿本没有等级观念,马车比修女更早的教会了他们。哦,原来尖耳朵女孩跟我们不同啊。她一定是躲起来,独吞大人给的好东西。这是无稽之谈,皇室对克里斯蒂娜另眼相看没错,但在都城大主教全力抵制下,只要精灵女孩能得到的,所有孩子都有一份。

    这种极端的、脱离社会等级制度的平等直到大主教十年后去世,才稍有改善。在这之前,教会确保了精灵活得像个普普通通的孤儿,不给任何优待。

    可孩子们不懂啊,他们蜂拥而上,什么绅士风度,谦让女孩,孤儿才不管这些。克里斯蒂娜凭着本能奇迹般躲过了头三次攻击,动作如同敏捷的舞者,但很快被后来的人压倒。等当班修女匆匆赶到,场面已是一团糟,修女拿着拖把才打跑了肇事者。克里斯蒂娜头上流血,耳朵耷拉着。与众不同的特点险些被剥夺。

    这件事被隐瞒不报,因为教会不想失去精灵的监护权。带头闹事的孤儿被打肿屁股,饿了一天,可这只能让他们更恨精灵而已。当无法反抗强者时,便找个同样的弱者发泄。欺凌持续下去,克里斯蒂娜逐渐学会了撒谎来解释身上的青紫。

    直到她听到那个故事《斯巴达克思》,克里斯蒂娜重燃了反抗的勇气。

    她冲向骷髅,轻松躲过长矛,绕到了骷髅背后。不死生物是重回人间的扯线木偶,比起活尸骷髅又少了食欲,动作更慢。克里斯蒂娜以一次漂亮的后旋,将其斩首。

    第一个,她心理说。不死生物亦没有同伴概念,剩下三名依旧不急不缓的走向她,被她一一击破。没过太久,走廊中只剩克里斯蒂娜独自站立。

    那该死的法师跑哪去儿了?克里斯蒂娜挑了一扇门朝里走,她有太多话要跟凯兰迪尔好好谈谈。

    勇敢的精灵女孩在与孤儿的斗争中并没有取胜,她又被打倒,并再一次被修女拯救。可这里是旭日城,前任圣骑士孤立无援,完全不明白她所对付的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章:旭日城攻防战(五)

    克里斯蒂娜连续打倒五个骷髅兵。虽说没了灵魂**也已腐朽,可骷髅仍然保有部分生前的战技,对付普通入侵者足够了。女孩很优秀,凯兰迪尔几乎有点后悔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可惜这女孩是人类养大的,假如她能有个正经八百的精灵老师,再过个五十年,肯定是位了不起的女剑士。

    但克里斯蒂娜没有五十年,一秒钟都没有。女精灵发现了他,从表情和动作看,明显是要给他一剑。

    “睡吧。”上下嘴唇轻轻一碰,气势汹汹的女精灵抖了下,并未跌倒。魔法攻击逼得她开始冲刺,前伸的剑刃上透出一抹慑人的寒光。凯兰迪尔与克里斯蒂娜之间尚有几十步的距离,不等女孩跑到,巫师就能至少再释放一轮法术。

    站着别动,结束这一切!他的行动忽然被封住,眼睁睁看着精灵越冲越近。冰冷的长剑捅破睡袍,划开皮肤,脂肪,肌肉,穿过肋骨直捣心脏。鲜血流出嘴唇,剧痛令他无法呼吸。克里斯蒂娜止不住冲势,顶着他撞到墙上,两人四目相交。碧绿色的眼瞳清澈无比,就像她母亲。

    她拔出了剑,凯兰迪尔顺着墙壁缓缓滑下,留下一到血色轨迹。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在被迫合拢前,他盯上了精灵的长筒靴,抱着某种恶趣味,凯兰迪尔努力把头往上抬。在他那个年代,哪有女人会穿裤子,尤其是紧的这么不像话。

    巫师头歪向一边,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没曾想才见到男同胞,就得动手杀了他。克里斯蒂娜搞不懂法师刚才为什么眯着眼盯着她看,但残留在嘴角的笑容令她很不舒服。精灵在一旁的布帘上擦干剑身的血,将长剑入鞘。

    先找泰拉之盾,再来给这法师挖个坟吧,精灵边走边想。

    汪汪曾经是利爪部落的一员,这个部落因为钟情于在旭日城外捡垃圾,一直被其他部落嘲笑,欺负,经常被抢走冬天的存粮。汪汪是个希望做一番大事的狗头人,它在某次外出捡破烂中脱队溜走,加入了更强大的部落。它只想过得更好而已,不应受到指责。

    新部落的老大很器重汪汪,让它跟着搜索队去袭击前两天上岸的人类,无心之举彻底改变了汪汪的命运,为此狗头人很感谢老大。所以当汪汪在城里见到老大的尸体,它发出了“呜呜”的悲鸣,找来几片棕榈叶让老大死得有尊严一点。同类的血散的到处都是,却找不到凶手。

    远处有些骷髅,汪汪在拾荒中见过很多次,他记起来老大常常念着,想要个“闪亮的玩意儿”。那些骷髅身上肯定有不少……他忽然低下头在地面努力的嗅着。

    是大个子女人的味道!狗头人兴奋的摇着尾巴,把老大的遗愿丢到脑后。

    汪汪是一只活在当下的狗头人,它没那么多脑容量分给悲伤。它嗅着闻着,灵敏的鼻子扫过大街,仿佛克里斯蒂娜在墙上刻过记号。

    主母本想等到深夜再潜入城中,那时凯兰迪尔睡的最熟,而她已经被赶出卧室,缩在客房床上庆幸今天少挨了几顿打。午夜是最适合行动的时间,欧菲莉雅计划的很周全。

    但她没跟人类一起行动过,忽略了显而易见的问题。他们一不能夜间视物,二那些被救下的女孩死都不愿意留下,主母原以为那位眼神忧郁的骑士会把女人捆起来丢在原地。她错了,女孩的哭诉惹得克劳斯红了眼圈,竟然表示他要保护姑娘们。

    “这不可能,我需要战士。”欧菲莉雅气急败坏,弱者不得活,怎么人类就不明白!

    “那,那我留下?”大诗人犹犹豫豫的举起手,得到了主母的首肯。

    欧菲莉雅很懂音乐,自以为如果需要有的是人给逗她开心,丹德里安并非不可取代。她错了,错得离谱。女孩们拼命摇头,又经过一阵交头接耳,推出莎拉当代言人。

    “请带我们走,我们保证不拖后腿。”女孩说的很客气,委婉的表达了对诗人的不信任。丹德里安老脸一红,自觉自愿走到法师旁边,勒紧了皮带做出发状。

    能战斗的人屈指可数,既然不能分出人来照顾女孩子,只能一并带走,这就是人类的逻辑。主母气得够呛,但她说了不算。法师才是领导,所有人听到她说:“出发。”便立即行动,其中包括她的宝贝女儿。玛雅紧跟着法师,紧张兮兮一副生怕被甩掉的样子。

    伙伴们伴随着下落的夕阳潜入城市,按照主母的说法,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丹德里安估计的)。

    “呀!”一个姑娘忍不住叫了声,她赶快捂住嘴,对莎拉做出抱歉的表情。位于队首的女孩只是把手指放到唇边,并未指责她什么。

    寂静无声的废墟她们能忍受,地上的骷髅也算在预料之中,可横七竖八的狗头人死尸还是吓到了女孩,让她们拉紧了彼此的手。

    这些人被异教徒从自己亲人的尸体边抓来,按说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场面,但谁也没法对满地的内脏和残肢无动于衷吧。即便是佣兵骑士克劳斯也变得脸色煞白,右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谁杀的这些……”骑士吸着气,他在调整呼吸,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这些可怜虫。”

    狗头人死相凄惨,聚集成堆的残肢恐怕有两百具以上,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肠子。战斗完全是一面倒,否则怎么也要看见两具对手的尸体吧。

    艾米莉耸了耸肩,梦中进行过“实地考察”,法师对眼前堆成小山的残骸没太大反应。魔像冷酷无情,只是一堆杀戮机器,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狗头人凭借棍棒之类的武器没法跟魔像抗衡,全军覆灭也是意料之中。大家加快脚步,将趴满苍蝇的尸堆甩在后面。

    快要天黑了,没人想在这种地方过夜,空旷的巨型广场很快到了,主母指着远方那栋孤零零的房子。

    “就是那里。”她说道,声音里有一丝克制不住的颤抖。

第五十一章:加来港的沦陷

    有人想要她的身体,有人想要她的爱情,有人把她当成看门狗,也有人以为和她是朋友。无论是谁都能得偿所愿,她是个卑劣的恶魔,活该在恐怖的深渊魔域受苦。那纸契约是救命稻草,一次又一次延续了她的生命。

    契约将她变成人尽可夫的妓女,不过当事人没有自知之明。阿什莉一把拍掉了某只不长眼的老鹰,让它打着旋坠落。恶魔缺乏道德观念,大概连什么是贞操都不清楚。她和巫师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但活了许多年,这么大公无私的要求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即使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荒唐。城市的一角出现在视野中,她飞得很高,大海也成了片闪光的碟子。阿什莉还有时间胡思乱想一会,她展开巨大的翅膀借助气流向加来港飘去。

    “你想要什么?”虽然巫师是个女人,魅魔仍然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她动手扒起了衣服。僵硬的指头对于解开裙子扣带很不利索,偏偏她又没有力气硬撕开。

    “帮个忙?”阿什莉冲对方笑笑,尽量显得娇羞诱人。

    她在凡间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假如这人看不上她,阿什莉就完蛋了。得罪了无面者,回去断无生路。

    “你是恶魔。”女法师站在帐篷另一端,有只手始终藏在背后,阿什莉敢打赌她拿着能杀人的魔法道具。

    帐篷很大,比一般的房子都大,只有中间桌子上摆着蜡烛台,法师的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阿什莉弄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魅魔。”阿什莉没时间一问一答,干脆做起自我介绍。

    她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从床上伴侣到贴身保镖,魅魔阿什莉无所不能,只要你选择她。求求你高抬贵手吧,魅魔在心里乞求道,必要的话,要她下跪也行。

    “我要你拯救一座城市。”

    魅魔愣住了,急病乱投医不代表她没了自知之明。

    “你能做到吗?”法师走出阴影,脸上的急迫吓了魅魔了一跳,原来穷途末路的不止有她。

    阿什莉答应了,不然她还能怎么样,下地狱吗?城市由一个小黑点扩展成了巴掌大,她开始降低高度以免错过。就是这儿港口城市加来,万一她不敢确定,城外连绵数里的营帐也是个很大的坐标。

    加来被优势敌人围攻,已经时日不多,恶魔阿什莉小姐成了这些天唯一抵达的支援。为了赶时间,她收起翅膀自由下落。魅魔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这往往意味着守军快要失败了。

    燃烧的城市,战成一团的城墙,直冲云霄的黑烟,末日般的景象在阿什莉看来都是小儿科。比起万年血战,人类的战争无论是规模还是烈度都不值一提,可他们却霸占了如此美好的土地。魅魔摇摇头,说实话她更喜欢人类一点,起码人类男人睡了她不会立刻翻脸。

    特别是那个里昂,阿什莉真爱死他了。即便是明知道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魅魔也控制不了那颗不争气的心。

    她全心全意照顾一个破碎的灵魂,换来了什么?里昂走得时候连句话都没留,阿什莉找的好苦,她冒着生命危险搜遍众多岩洞以及任何里昂可能到的地方,要不是无面者的手下找上门,绝望的搜索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回忆让魅魔怅然若失,差点撞上迎面飞来的石弹。奥斯曼人的战争机器向城头倾斜弹药,加来港的城墙异常坚固,堪称屹立不倒。

    “天上有个女人在飞你们瞎了吗没人看见吗真了不起我不知道人类也可以飞喔真想去试试……”侏儒发明家激动的上窜下跳,若非脚踝上套着的镣铐,他肯定要追逐空中的黑影而去。侏儒背上挨了一皮鞭,动手的人将凶器举得老高,迫不及待要来第二次。

    地底侏儒叹口气,把心思转回战争机器上。突厥兵哼了一声,为不能继续揍侏儒感到遗憾,持续近两个月的围攻眼看就要胜利了。同伴可以能进去发财抢女人,他却要留下陪着小不点,怎么能不叫他越想越气。

    阿什莉向上爬升高度,确保自己在下面的人看来是一只鸟的大小。城里仍在抵抗,城外的旷野倒伏着乱七八糟的攻城器械,有撞门锥,也有攻城塔。有段时间看起来守军似乎要赢了,墙上的搏斗接近尾声,攻城塔里的人都在往下跑。那些无法靠近塔楼的人不是跪地投降,就是干脆跳下去,反正地上的尸堆够高,不至于摔死。

    加油啊!你们这群傻男人!魅魔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俯冲下去助守军一臂之力。但她不敢,城墙上此起彼伏的耀眼蓝光代表了大地之母,恶魔霍然现身,只怕要被烧成灰。

    她被迫袖手旁观,能飞的生物眼睛都很好,能把城墙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没有女人的影子,帮着搬运武器和伤员的也都是男人。真可惜,魅魔本打算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降落,再装成个英勇善战的女剑士。

    我就该这么做,有帮手总好过孤军奋战,她开始在地面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没等她考虑清楚,又有弹幕袭来,最近的一颗离脚掌仅有几寸,随之而来的那股灼烧感令她难以忍受。石弹包裹在熊熊烈火中,在空中留下一道明亮的轨迹。

    很多人躲进箭塔,来不及的则缩进墙垛后,打算像以往那样防御奥斯曼人的远程射击,他们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即将落到头上。石弹一旦撞到硬物马上碎裂开来,里面溅出的液体裹挟着火苗飞得到处都是。城墙上成了火海,墙后也没好到哪去,不少石弹滚进城内,燃起的火线阻止了对城头的支援。

    魔法?阿什莉大惑不解,等看到有人将水浇在火上反而助长了火势才明白,这是希腊火。下一波打击没推迟多久,她数到了至少二十枚以上的石弹,原来刚才只是试射。守军的蓝光完全被盖住,泰拉的牧羊人因为能施展医疗神迹而成了打击重点。

    被火点着的士兵纷纷跳下城墙,不再去区分城里城外,牺牲者倒毙在尸堆上,加入了之前的敌人。

    正当城墙上手忙脚乱,嘹亮悠长的号角压过了所有杂音,号声持续了一会,最终被隆隆作响的战鼓取代。阿什莉低头一看,上万具铁甲所反射的日光足以将恶魔致盲!她抹掉因刺痛而流出的眼泪,两个在方阵与方阵间奔驰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两人所到之处,总能引起震耳欲聋的欢呼,与那一声“阿拉挖磕巴”的狂吼。士兵们举起武器向领袖致敬,在铜墙铁壁中再次掀起了激昂的波澜。

    是奥斯曼的王,假如把他干掉,军队将会陷入混乱,如此便能拯救这座城市和巫师的老爹。最简单的一次任务,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女人对阿什莉别无所求,许诺只要救出她父亲,会将契约一直延续下去,永不改变。

    魔鬼现出利爪,只等大军出发,便取了奥斯曼苏丹项上人头。

    他能想出很多去处,人类的足迹踏遍全世界,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不会看肤色,而去看别的东西……道德品质吗?扎克做了个苦相,即便按照黑岩城的标准,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暗精灵。献祭活人,坑害血亲,谋杀同胞,他什么没干过?

    跟奥斯曼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扎克明白了一件事,这群无恶不作的渣滓也会被曾经的所作所为折磨,在噩梦中痛苦呻吟,乃至于求助酒精才能得来一夕安寝。

    良心,似乎每个人类生来便有的东西,他根本感觉不到存在。

    维尔娜的蜘蛛匕首抵着那女孩雪白的脖颈,死到临头了,她只看着他,为弟弟乞命。而我却施了法术,比妹妹的匕首更早让她闭嘴。扎克皱了半天眉头,才想起女孩叫“莫利”。他发了会呆,这名字并未带来太大的波动,扎克比他自认为的还要冷血。

    “什么事?!”等他从想象中回过神,闯进帐篷的不速之客令他无名火起。这家伙肯定来了好半天,没准听着我自言自语。

    “先生,苏丹要你快过去。”阉人的声音细声细气,少了男人的粗豪,又缺乏女人的温婉。

    “告诉他我这就到。”扎克没好气的挥挥手,无礼的动作他重复了几遍,帐篷的门依旧敞开。

    啊,对了,我不能对那个人类无礼,哪怕他是个痴肥的自大狂,是个把女人手筋挑断才敢上她们的废物。即便如此,他也是我的新“主人”。黑暗精灵沉浸在这个词汇所带来的苦涩中,被阉人用咳嗽声唤醒。

    “我稍事准备,马上就到。”

    黑暗精灵的屈服让太监感到满意,他背着手离开,头差一点就仰到天上去了。扎克检查完内袋中的材料,又额外背了个挎包,今天会是忙碌的一天,他有预感。

第五十三章:你和我的小秘密

    他的复活被称为奇迹,这经由帝国都城大主教鉴定,又得到教皇亲自背书。背地里教会没冒任何风险,里昂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泡了圣水澡,身边从没断过神职人员,是全帝国最不应该跟恶魔扯到一起的男人。

    可他就是不清白,至少在那个稀奇古怪的恶魔被艾琳逼退前,它喊出了里昂的名字,好像跟他很熟络。泰西人管这种事叫做附身,在艾琳的家乡有个专有名词,“中邪”。

    不管是东方西方,跟恶魔有牵扯的人下场都会很惨。听说泰西牧师会点起火堆,将嫌疑人活活烧死。里昂对她们娘俩挺好的,艾琳不想看大英雄被当成人肉蜡烛。

    况且也没什么严重后果,不是吗?看着碎了一地的白骨,她直撇嘴。

    刀劈恶魔纯粹是出于战斗本能,不然怎么办?干看着自称无面者的家伙踏进凡间吗?她瞄着恶魔的手握出刀,根本不指望有什么战果。艾琳都想好了,砍它一刀,再扛着里昂从窗子跳出去。

    跨过位面之门是对抗自然法则,无面者必须全神贯注。它像是穿过被树枝遮蔽的林荫道,必须先用手分开一条路,身体才能穿过去。它没精力去管一把薄到可笑的单刃刀,恶魔专心致志将连接现实的通道一点点撕开。

    刀刃劈向无面者漆黑的手腕,砍进恶魔的血肉,刀柄突然烫得要命,艾琳必须咬着牙才握得住武器,她继续用力,扩大伤口。恶魔愤怒的嘶吼,那双模仿人类的双手迅速变粗变大,长而尖的利爪冲破了指节的皮肤,很快,恶魔的前肢就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两只手分向两侧,扒住骨门用力拉扯,一颗长满了鳞片的蜥蜴脑袋现出了前端。

    不,不要!游侠用上全身的重量,压着刀刃深入。刀柄烫到冒烟的地步,她全靠着一股蛮劲支撑。恶魔在流血,巨大的蜥蜴脸已经伸进来足够多,可以转向她了。

    她差一点就丢下刀奔向里昂,刀刃在最后关头冒出了难以忍受的寒气,冷冽程度超过了冬日积雪。蜥蜴脸不再试图咬她,恶魔疯狂的甩头,嚎叫声中混进了新的恐惧。恶魔的形体疯狂的转变,一眨眼的功夫,艾琳看见了五张不同的脸。这不像刚才的武力展示,倒像是它控制不了身体。

    骨门内血色的“镜面”扭曲变形,越缩越小。少了那层恶心的血雾支撑,骨门瞬间坍塌,艾琳一连往后退了十几步才没被波及。昏迷的里昂就很惨了,他被骨堆活埋。

    教堂大门轰然打开,因为操纵它的东西消失了,就像外面那些僵尸与骷髅架子。艾琳把里昂从骨堆里刨出来,扶着他走到窗台,下面满地的碎尸着实吓了两人一跳。

    游侠决定对恶魔说过的话保密,当时教堂只有她和里昂,大英雄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她是个孤证。泰西人为了他们心中的偶像,不会重视异种族女人的话。雯雯在都城跟着泰西法师学习,她未来的幸福全仰仗妈妈艾琳的表现。

    艾琳做了守口如瓶的打算,可惜除了战斗过程,压根没人去问恶魔说了什么。《圣典》写的清清楚楚,恶魔满嘴谎言,鬼才关心它说什么。亵渎地母的存在,赶紧毁灭才是。

    趁着众人忙乱的空当,游侠走出教堂,找了个没人地方拔出宝刀仔细欣赏。刀身亮到能当镜子照,但这会不是自恋的时候,她在看上面那排隐约可见的铭文,这行字拿刀的时候就见过,艾琳自以为挖到宝,她唯恐星辰咏者反悔,没敢去请教军需官那几个字什么意思。

    应该很值钱吧?身为独立自强的女性,她必须谨慎考虑每件东西的价值。

    “介意给我看看吗?”矮人是个很吵闹的种族。盔甲不离身,靴子嵌铁片,胡须末端挂着由贵金属制成的吊坠。假如有谁走起路来叮叮咣咣,隔着几十步大家就能知道,那肯定是矮人来了。

    她竟然没察觉,光忙着想这把刀够不够女儿在法师塔的学费。矮人大咧咧接过刀,没多看一眼做贼心虚的精灵,骨瘦如柴的可怜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弗林特始终搞不懂里昂的品味。

    艾琳见矮人眯着眼睛,在阳光下反复查看刀身,心脏激动的狂跳。

    “嗯,嗯。”矮人摸了半天胡子,把刀还给她。

    “怎么样?”艾琳本想等矮人先开口,好维持女性该有的矜持,可弗林特明显没把这柄刀当回事。矮人在裤子上擦擦手,就要往教堂里走。

    “啊?哦,你说这个。”矮人回过身,短粗的身材导致耸肩的动作难以察觉。“是卡尔加坚石的意思,大概是制作者的名字。别担心,他不会是这把刀的主人,我族不喜欢用这样轻巧的单刃刀。”

    见到艾琳的表情,矮人安慰了她,尖耳朵都有洁癖,弗林特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这把刀击退了恶魔,砍伤了它……”艾琳简直难以置信,被她视为神兵利器的宝贝在矮人眼中如此不值一提。

    “捕鱼用网,打猎用弩,对付不干净的东西嘛,就靠它啦。”弗林特指着艾琳插回鞘的刀,嘿嘿一笑,露出发黄的门牙。

    她叠好只穿过一次的修女袍,塞进了包裹,这东西不用还,量身定做别人也穿不了。精心准备的弥撒被不请自来的活死人搅成一锅粥,哥德尔教区的民众很长时间都不会有祖先可供凭吊了,被死灵魔法污染的遗体统统都得烧。哪怕就在这会儿,在屋子里也能闻到那股焦糊味。

    弥撒带来泰拉的圣光,摧毁了邪恶的骨门。

    骗鬼的话哄哄其他人还行,艾拉可是懂行的,能从那道门里钻出来,只会是最凶恶,最狡诈的大魔,没准会是恶魔王子。

    黑岩城的祭司学院,每到新一届毕业生结业典礼,便会由高阶祭司做法开启传送门。将一个无比恐怖的恶魔请进凡间,与当年第一名的毕业生**,幸运的话那位优秀学生会为她的家族生下个半恶魔。至于其他学生,则会跟战士学院的男毕业生交合,围着祭坛召开一场**大会。

    艾拉印象深刻,她就是在那年结束了自己的处女生涯。或者用人类的观念,失去了贞操。哼,修女把背包拉紧,贞操!多么可笑的说法,明明是我在玩弄那些男性!

    下身没由来的一阵刺痛,她赶快结束亵渎的想法,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

    三次敲门过后,是里昂的声音。“艾拉,你有时间吗?”

    要不是刚刚才对神悔过,修女都想笑了,哼,早知道你跟红头发有猫腻。恶魔传送门不会轻易消失,所以我才提议搞个弥撒。黑暗精灵整理好衣服,她已经换上了男装,这身打扮对人类男人有多大诱惑她很清楚,所以艾拉推开门,跟着里昂走到外面。

    孤男寡女不适合共处一室,这破规矩也就人类想得出来,真是可笑!又一次诋毁了《圣典》,疼痛却没来找她麻烦,并非每个教条都源自泰拉,教会人士塞进了不少私货。

    里昂带着她走到镇外的小河边才停下,见识了太多对方烂好人的举动,艾拉信任怀疑里昂,知道他不会对自己不利。

    圣骑士是女神的利刃,不具有测试谎言的神力。脱掉白甲伊莎贝尔只是个小女孩,没学会透过男人的长相和甜言蜜语去揭开深处的阴暗。她太嫩了,不像我……就算没泰拉帮忙,也看得出红头发在说谎。假如她借助神力来判断,泰拉也必将了解到这个“微不足道”的谎言。

    就让它成为你和我的小秘密吧,勇者阁下。艾拉盯着里昂的后背,嘴角上扬。

    里昂在岸边找到一截树桩,他拍打干净,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谢谢。”艾拉不习惯人类男性过分的谦让。以前的生活多简单,至少我能知道每个服务背后的代价,而不像这里,永远不知道男人的帮忙是想睡你,还是纯粹的礼貌。

    她在树桩上就坐,夹紧了双膝又一个跟人类学来的姿势。两人对视了一会,艾拉好整以暇,长寿种族特耐性很好,不像人类那般急功近利。她活了一百四十年,面前的男人不及她的零头。

    里昂舔着嘴唇反复的搓手,似乎很紧张。艾拉对他微笑,男人喜欢她的笑容,里昂也不例外。

    “我本想对你忏悔,乞求地母的原谅,然而……”

    来了!艾拉笑的更甜了,眼睛也弯成月牙,她即将抓住被教会封为活圣人的屠龙勇者的大秘密。

    “里昂!”这一声喊惊到了两个人,勇者和修女同时转身。

    圣骑士骑在她的白马上,胯下的坐骑喷着鼻息,显然找了里昂很久。伊莎贝尔跳下马,急匆匆向着修女点了下头,她上前握住里昂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绳子。

    “加来沦陷了!愿泰拉怜悯我们!”

第五十四章:星辰咏者所隐瞒的细节

    信使行色匆匆,里昂就没见到人,不过封蜡上伯纳德家族的印章不会假。信的内容读起来颇为绝望,看起来法兰克贵族又陷入了新一轮混战,无法形成合力对抗危机。苏菲不惜自揭家丑,要里昂他们尽快赶回卡昂,赶在父亲向国王的军队动手之前。

    你是他女儿,你都说服不了公爵大人,我去有用吗?读完信他止不住的苦笑,要不是伊莎贝尔愁云满面,他真想一走了之。凭一己之力对抗军队,他没那么疯,可他也不能坐视伊莎贝尔孤身赴死。就像苏菲信里说的,公爵家兵强马壮,如果能联合国王军共御外侮,法兰克人还有一战之力。

    是啊,谁叫我是“屠龙勇者”,每个人都盼着我凭空制造奇迹。安抚了白骑士伊莎贝尔,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异教帝国全面入侵法兰克,星辰咏者的任务彻底没法管了。其他伙伴倒不用担心,弗林特是他多年老友,艾琳算是雇来的帮手,奥斯曼人的异教徒身份让这场战争成了宗教圣战,艾拉义不容辞。

    就剩永恒之森的两位了,里昂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谈谈,等他走到分给精灵住宿的房子,小两口刚出来。

    蒂德利特换了身男人的打扮,外面罩着绿色斗篷,配合手里的法杖,给了她十足的神秘感。半精灵坦尼斯惯常的眉头紧锁,在后面提着公主殿下的大包小包。里昂很少看他笑过,也没见两人的关系有过任何实质性进展。也许这就是精灵的恋爱吧,他一个人类没法置评。

    法师先看到他,女精灵朝他笑,也没耽搁蹬住马镫,大腿一抬上了马,动作非常潇洒。把几步之外的坦尼斯扯托的更像仆役,而非恋人。

    “我们没法去幽暗森林了。”明明心中酝酿过很多措辞,话一出口仍然生硬无比。蒂德利特双肩一耸表现的无所谓,她在研究怎么把法杖插到马鞍上,似乎这件事更重要。

    倒是坦尼斯拉长了脸,里昂赶快给精灵朋友通报时下的形势。

    里昂找到快比较尖的石头,在地上画了法兰克地图。法兰克邦国像块粗心主妇摊出来的煎饼,是个不规则的多边形。他边画边补充细节,用叉来表示敌人,圆圈则代表法兰克军队。坦尼斯蹲在边上,地图上的叉太多了,让他皱起眉头无法舒展。

    “你们干什么呢?”女孩咯咯笑着从后面环住坦尼斯的肩膀,压在他背上,从游骑兵左肩探出自己的小脑袋。

    “喔,看来确实过不去。”蒂德利特竟然在笑,和坦尼斯的黑脸形成鲜明对比,公主殿下没心没肺的程度远超里昂想象。

    游骑兵盯着草草画出的地图看了又看,中间还看了几次里昂,似乎在确认他的消息是否属实。末了,游骑兵猛地站起来,害得从后面抱着他的蒂德利特差点摔倒。坦尼斯没向女孩道歉,甚至没看她一眼。

    “嘿!”蒂德利特毕竟是公主,被人这么弄一下,她面子上下不来。

    坦尼斯理都不理她,游骑兵走向驮马,把装好的行李重新取下,堆在地上乱刨。里昂看了会才明白,半精灵在找值钱的东西。

    “大的战役爆发,你找不到佣兵的,就算有,”里昂咽下“绑架”,换了个温和点的词汇“也不会是武艺高强,信用良好的老兵。”

    带着无价之宝,却没一点自觉,有时候里昂也想不明白蒂德利特看上坦尼斯什么?

    蒂德利特拉住坦尼斯,“父亲有那么多战士,法师,他想派谁都可以,高兴的话干脆派一支军队。”女孩拽着游骑兵的手,强迫他转身面对自己。

    “为什么非得你不可?!”她的音量逐渐提高。

    路过的人停下来看着他们,精灵本就惹眼,她又拉着坦尼斯大喊,活像两口子吵架,这么好的八卦不看白不看。坦尼斯是个内敛的男人,当着里昂的面他都难解释,人一多话更说不出口。蒂德利特才不管这些,统治者家族高高在上,对大场面司空见惯。

    “父亲是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才派你去的,”女孩的大眼睛简直是在发光,“别让他如愿好吗?”她把坦尼斯的手往自己胸口拉,仿佛要对方感受她的心跳。

    这场面太像城里的舞台剧了,尖耳朵姑娘不用化妆,也能让满城粉黛尽失颜色。她身材高挑,胸部丰满,她金发及腰,美目含情。里昂舔了舔嘴唇,有那么一小会,他觉得蒂德利特比克里斯蒂娜漂亮。不对,两个女孩各有千秋,硬要比较的话,克里斯蒂娜比较硬朗,略显男性化。

    在看呆的观众忍不住鼓掌之前,蒂德利特眼里只有她的坦塞勒斯。听到叫好声,女孩脸一红松开了手,如诗如画的景象消失了。没了热闹看,围观的人逐渐散去,异教大军压境的悲催现实,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沉重包袱。

    “我认为蒂德利特说的有道理,为什么非你不可,既然星辰咏者敢把任务托付给外人。”里昂指着自己,“那想必也不会太难。”

    “对啊,对啊。”蒂德利特趁胜追击,与里昂一唱一和。

    或许精灵都是慢性子,这毛病克里斯蒂娜也有,换成别的女人谁会跟他玩十年的恋爱游戏。然而里昂不认为精灵在事关生死的大事上也搞拖延暂缓那一套。

    游骑兵痛苦的抱住头,好半天才松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蒂德利特闭上了嘴,她忧心忡忡,拉着坦尼斯不放。

    “你不明白,伍德先生。”坦尼斯一定是绝望了,他倒出了咏者语焉不详的细节,“假如旭日城里的巫妖不被阻止,永恒森林将一个活人都不剩。”

    “旭日城?”里昂好像曾经听莱格拉斯提起过,他记得不是很清楚。

    “巫妖?”这是蒂德利特在问。

    星辰咏者真厉害,连自己女儿都瞒。那是因为他就没想到女儿也会跟着出来,所以他没派人来追,怕把我们逼急了一路冲向血海?不着边际的猜想迅速发展到离谱的程度,不过答案只有星辰咏者本人知道了。

    “除了永恒之森,旭日城也住着精灵,但都在很多年前死于一场魔法试验导致的意外。”莱格拉斯隐瞒的事实,只好由坦尼斯补充,而他拿出了讲鬼故事的架势。

第五十五章:嘲笑鸟

    “精灵的魔法那么厉害,能杀光一座城的人?”里昂觉得难以置信。他见识过梅林的法术,**师召唤出陨石,砸毁了大半个城堡,可总共的伤亡不过上百而已,更别提还有活人留下来放冷箭。

    只靠魔法就把几十万人杀得干干净净,未免太夸张了。

    但星辰咏者没必要说谎,他只会选择性的说出部分事实,让听到的人照着他的心意做事。所以他告诉了我地点和语焉不详的“拯救世界”,因为他知道我是个浪漫的傻子。再私下告诉半精灵实情,确保任务能完成。

    里昂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但重要的任务星辰咏者为什么非得托付给外人?他想不通,于是就问了。

    “魔法结界。”蒂德莉特给出了答案,听完坦尼斯的话,她早丢下玩闹的态度。

    “有结界存在,外部的魔法便进不来。”女孩进一步解释道,别说魔法,即便是神也无法窥探永恒之森,精灵的栖身地成了一团无法穿越的迷雾。

    “那也就是说可以再等等?”时间紧迫,里昂干脆跳到结论的部分。

    这下别说蒂德利特,坦尼斯也没法再坚持,比起唯利是图的佣兵,屠龙勇者和他的伙伴可靠得多。

    只要魔法结界存在一天,永恒之森便安全无虞。

    游骑兵动手把行李搬上驮马,蒂德莉特在旁边帮着力所能及的忙。里昂听到女孩对坦尼斯说:“等杀了巫妖,父亲就不能阻止我嫁给一位英雄。”她兴奋的挽住坦尼斯的胳膊,害得游骑兵心猿意马。

    里昂颇为识趣的离开,给恋人留下独处的机会,闲暇的时光弥足珍贵,让他们好好享受吧。

    我竟然要带着一对恋人上战场,希望泰拉原谅我。听身后的动静,蒂德莉特已经把收拾行李演变成一场打闹。唉,两人的年龄足以吓死最资深的史学家,可为什么里昂总感觉自己比他们加起来都要老。他忍不住回头偷看,正撞见蒂德利特从行李中抓起一个包裹撒腿就跑,想必那件东西很重要,因为坦尼斯在追她。

    情侣的嬉戏终结于一片小树林,里昂是位绅士,他及时移开了目光。想当年自己也和克里斯蒂娜这么闹过,诶,等等,记忆中的精灵变成穿法袍的艾米莉,对啊,他也追过艾米莉,而且往往会跑到床上。

    他追逐过的女孩太多,能编成一支步兵队,从旗手到指挥样样不缺。可那又如何?里昂三十出头,孑然一身,除了个相处时间加起来还没超过两个月的私生子,他什么都没有。

    里昂并非不想见儿子,既有克里斯蒂娜的小保姆从中作梗,也有别的原因。每次他见到小里昂,总会联想到那次死亡,以及之后的事……那些折磨,屈辱,和绝望。

    从精灵的住处回来仅仅几百步的路程,他走得怅然若失,把热情问好的凡托牧师晾在一边。

    “里昂!”弗林特应该喊了里昂不止一次,矮人站在马车边,手里拎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包裹。

    “搭把手?”弗林特力气确实不小,就是身高太吃亏,没办法把大包裹丢上相对高的车厢。艾琳,艾拉这对一黑一白则是帮不上忙。

    游侠与修女的嫌隙依然明显,她们一个站在车头,一个立于车尾,仿佛如此这般还不够似的,精灵姑娘们连眼神交流都避免了。血亲之间的嫌隙让她们选择旁观男人往马车上搬行李,手指头也不动一下。要不是坦尼斯赶过来,里昂怀疑自己会累死,一个女人的行李就是男人的三倍,而他竟然带了三个女人,完全是自讨苦吃。

    伊莎贝尔最后出现,她做为法兰克人,又是圣骑士,已经把奥斯曼人的入侵视为捍卫信仰的圣战。纯白盔甲被她擦的发亮,黑色长发上还在往下滴水,看来她抓紧时间沐浴更衣,多半是进行过某种宗教仪式。伊莎贝尔抬头挺胸,每一步都铿锵有力,圣骑士翻身上马,她对里昂也对着大家说道。

    “泰拉预言了,法兰克必胜。”她举起右手,“vivefrank!”一声喊引得来送别的人纷纷高举着拳头,以此表达慷慨激昂的爱国热情。

    她记得里昂曾经无意中说了句:“你为什么从来不抓些动物来养?省得每次去找。”

    阿什莉当时没说什么,私下里她当真了,里昂被无面者放出来后就处在半死不活的颓废状态,难得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恶魔从不耕种,也不驯养牲畜,但为了里昂她愿意尝试。为了留住爱人,让里昂觉得这里更像“凡间”一点,阿什莉愿意做任何事。

    在地狱里体型通常意味着力量,现出完全形态的阿什莉,也不过是人类女人多了对翅膀加两个犄角。太凶猛的她抓不到,太弱的没兴趣,最终,阿什莉抓来一只大鸟。体型与凡间的乌鸦差不多,但这只鸟会说话,恶魔们通常管它叫“嘲笑鸟”。

    鸟儿除了挖苦里昂,讽刺他是个小白脸,其他时间都花在啄铁笼上,不过一只宠物而已,却把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它啄的太用力,鸟嘴都啄烂了。

    嘲笑鸟在铁笼里活了三天,魅魔盯着死去的鸟,转过身对坐在床上发呆的里昂说:“晚餐有着落了。”

    里昂木然的“嗯”了一声,又沉入他自怨自艾的小世界。魅魔打开铁笼,捏着嘲笑鸟的翅膀,“死鸟”突然活了过来,狠狠啄了她一口,趁机挣脱逃出洞穴。

    “该死!”皮翅嘭的一声从后背弹出,魅魔就要去抓冒犯她的小家伙。

    “让它走。”里昂的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要不是习惯了他盯着墙的谈话方式,阿什莉真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放它走吧。”里昂小声嘟囔,食指抠着墙,带下许多红色沙粒。

    魅魔宽容的笑了,她爬上床抱了会里昂,便离家去寻找今晚的食物。等她带着猎物回来,里昂却不见了。你去哪儿了?我的爱?她伸手去把握想象中的那人。

    “啊!”魅魔厉声惨叫,手掌刚和铁栏接触就如同被火烤一般,她收回手缩进铁笼深处用稻草盖住自己。魅魔不敢反抗,甚至后悔无意中的叫喊。奥斯曼人都是虐待狂,每当她弄出声响,士兵就拿着长矛对她乱捅一气。反正不会死,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失败了,没能拯救加来。阿什莉成了苏丹的战利品,一个长着翅膀的恶魔女人,一只活生生的嘲笑鸟……

第五十六章:独木难支

    法兰克人不信任巫师,这一点法师本人也习以为常,像苏菲就从没在任何不必要的场合展示过魔法,这里“不必要场合”差不多包括了所有地方。但她没想到亲生父亲也患上了法师恐惧症,竟然把她排除在出席谈判的代表之外。哥哥留守勃艮第,弟弟妹妹太年幼,陪在父亲身边代表家族年轻人的应该是她,而非热内爵士。虽然秃头热内娶了父亲的表妹,但他仍然是外人,不是个伯纳德。

    凭什么用上门女婿顶替我的位置?苏菲站在墙垛后面,目送父亲带着卫队骑向国王军营地,既气愤又无可奈何。是我一力促成的谈判,却又撇下我,这不公平!

    苏菲等到彻底看不见马队才转身走下城墙,她提起裙摆,避免失足踩到。伯纳德家族的大小姐要是滚着下城墙,不得被人笑死。

    楼梯尽头挨着城门,依然有行人和商贩进出,国王跟封臣的对峙还没发展到针尖对麦芒,暂时的。想到这里,苏菲又有点得意,要不是她战争早就打响。

    “小姐,有人在前面等你。”跟在身后的侍女轻声提醒。

    苏菲早看到了,在穿着红蓝色罩袍的家族士兵中,全身黑的女人也太显眼了点。她戴着黑色面纱,黑色长手套,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部分是脖子。长裙亦遮不住凡妮莎帕拉迪丝微胖的身材,到处都鼓囊囊的。她的金边红木马车呢?凡妮莎突然变得轻车简从,让苏菲很不适应。

    “帕拉迪丝小姐,是什么风把你……”对父亲再有怨气,她仍不自觉去模仿公爵的客套。

    凡妮莎抓住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伯纳德家族的长女,卫兵们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人当真,只有两位大小姐各自的侍女忠心耿耿,紧跟在后面。假如当兵的知道了凡妮莎另一个身份,就不会轻易放她带走自家小姐。黑袍巫师会在被射死在城外,而且没有警告。

    苏菲跟着凡妮莎到了一处长满杂草的城墙根,空气中充满着熏人的尿骚味。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没人会偷听,没人能知道凡妮莎的真面目。苏菲捂住鼻子,凡妮莎也一样,两位侍女乖乖等在几十步之外,明白主人偏爱**。

    黑色的面纱一旦掀开,便露出了下面那双哭到红肿的眼睛,即便如此她也没忘记在来的路上补妆,泪水打湿了眼影和粉底,在脸上形成了两块层次不齐的小瀑布。

    “加来完了,没多少人逃出来,连我父亲也……”她哽咽的说不下去。

    “你怎么知道的?”苏菲不太理解研究黑魔法的同行为何消息灵通,一人双马日夜不停,从加来到卡昂也得跑上七天。

    “我有我的办法。”凡妮莎拿出手帕把眼泪揩干净。

    苏菲决定不去追究这个问题,不管凡妮莎是遇到了从加来逃出的难民,还是拷问尸体,甚至跟恶魔探口风,她都最好不知情。伯纳德家族有了她这支突然出现的魔法血脉已是饱受非议,要是再跟死灵巫术有交集,就算父亲是法兰克国王也保不了她。

    她温言安慰了凡妮莎,效果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凡妮莎抽抽搭搭的也能把话说下去。

    港口城市不缺钱,雇佣兵要多少有多少。加来又早早疏散了市民,保证有足够多的粮食应对围城,理论上可以坚持到冬季。到时候身处异国他乡的奥斯曼人不想全军覆灭就只能打道回府,所以哪怕没有外力,加来港也能撑下去。

    可就在一个星期前,异教徒造出几层楼高的抛石机,把城墙砸成筛子。凡妮莎描述的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到,苏菲实在忍不住她的好奇心。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详细?”对未知事物的渴求,是优秀法师必备的素质。

    “……我有仆役。”看来凡妮莎也没完全精神崩溃,她边说边偷眼观察四周,生怕被听到。

    黑袍女巫的仆役不是死人,便是更可怕的东西,苏菲不打算刨根问底。

    “要是我的家人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凡妮莎眼中闪烁的凶光让苏菲不自觉的抖了下。

    号角堡之所以陷入长达两百年的噩梦,全是魔法作祟,从那以后法师在全国就成了被驱逐迫害的对象。而这还是正统巫师干的,要是黑袍法师失控……恐怕所有人都将面对最可怕的噩梦。

    “凡妮莎,亲爱的,听我说。”苏菲拉住她的手,让她从复仇的狂想中回到现实,“奥斯曼不会碰有钱人,不会动贵族,他们要赎金,记得吗?”

    见凡妮莎看着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苏菲拼命回忆,将一段即兴发挥补充完整。

    “以前参加光荣远征被俘虏的贵族只要交了赎金,都能平安回家,你知道的吧?”苏菲庆幸她没在历史课上偷懒,法师给同行举了好几个著名骑士的例子,他们都曾被突厥人俘虏,并付了赎金回家。

    “突厥人是群强盗,见钱眼开的异教徒。”苏菲及时给故事做了结尾,凡妮莎的历史知识跟大部分女性一样糟糕透顶,只能听凭她忽悠,或者相信自己的家人已经死了。

    苏菲把凡妮莎接到城里自家的公馆,美其名曰就近照顾,实际上监视的意味更浓。凡妮莎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一粘到床就睡着了,苏菲轻轻合上门,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施个侦测魔法以防万一。犹豫了半天她没这么干,比路子野她根本不是黑袍巫师的对手,还是不要激怒凡妮莎为好。

    大小姐坐在落地窗前,借着白日投射出的最后几缕自然光,快速完成信纸上的签名。

    “你真诚的苏菲德伯纳德敬上。”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保没用太过华丽的词藻,里昂是个文盲,即便是粗陋的帝国语他也看不太懂。

    克里斯蒂娜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苏菲卷起信纸淋好封蜡,伸手去拿父亲的印章。

第五十七章:恶魔与小女孩

    白天,奥斯曼人沿着旧帝国留下的大道行军,巡逻骑兵辐射出十里之外,没人甚至是动物敢于靠近。到了夜晚,他们在星空下宿营,军帐的规模赶得上一座小型城市。阿什莉深知侵略军的厉害,假如有机会,一定要警告她的契约主人。可魅魔出不去,这副铁笼是如此的针对恶魔,还能禁止她变幻形体,被迫终日以非人的样貌示众。

    弯曲的犄角,巨大的皮翅,加上大腿以下反关节的羊蹄,她成了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被奥斯曼苏丹当作泰拉教会堕落的明证到处宣扬。被抓到的当天,一群人围着她,有手持炭笔的画家为笼中恶魔画速写,也有史学家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大书特书英明神武的奥斯曼苏丹如何将人类从憎恶手中解救。

    阿什莉为了加来出生入死,到头来连被俘的法兰克人都不看她一眼。好在恶魔不会有当英雄的奢望,她没失落太久便开始琢磨如何脱困。

    困住阿什莉的铁笼似乎只对恶魔有效,外面的士兵隔着笼子动手动脚,魅魔看得很清楚,那些多毛的手跟铁笼分分合合,什么反应都没有。既然人类不受影响,那她就有脱困的可能。

    只要加来港的俘虏愿意合作,帮她一把。魅魔瞪大了眼睛,盼着浅色头发的法兰克人赶快路过她的囚笼。

    “孩子,好孩子。”阿什莉朝着一个路过铁笼的女孩喊。看守她的兵吃饭去了,有这种奇特的金属在,奥斯曼人对看守恶魔愈发不上心。

    阿什莉生得漂亮,她试着勾引过看守,可惜异教徒并没疯到去操恶魔,何况抓来的女孩子多如牛毛,足够他们糟蹋。魅魔装了很长时间的弱女子,哄得看守呆在铁笼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特别是到了晚上,除了吃饭,还有别的“娱乐”在等,守着个恶魔多无聊啊。

    魅魔不止靠蛮力吃饭,她们的脑子也非常好使。

    “孩子!”阿什莉很确定说的是法兰克语,但那个抱着铁锅的女孩就是没反应。小女孩大概十岁不到,瘦瘦小小,突厥人对她没兴趣,只把她当成佣人使唤。也因为她是个天真的儿童,魅魔才把注押在她身上。别的俘虏见了阿什莉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要冲着笼子吐口水。

    仿佛杀人放火,蹂躏乡里的异教徒比恶魔好到哪里去似的。

    女孩看了她一眼,抱着铁锅当成盾牌。阿什莉大受鼓舞,至少这孩子愿意正眼看她。

    “能靠近点吗?亲爱的。”魅魔爬到铁笼边,尽可能只把脸和上身露出去给女孩看。最近的篝火在几十步之外,火光照亮了恶魔正常的部分,阴影则遮住了其他非人特征。

    “来嘛,我不咬人。”阿什莉做出了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漂亮脸蛋对人的吸引力不分性别年龄,小女孩一步步靠近,把大人的告诫抛到脑后。她的父亲没准已死于非命,她的母亲也许正在某顶帐篷里,谁会关心一个可怜的孩子,告诉她别做这样,别做那样。

    女孩走得很近,阿什莉可以放心大胆跟她说点悄悄话。

    “你饿了吗?小姐?”女孩怯生生的,尽管年龄小,她也能大概看得出黑漆漆的铁笼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我有块面包。”孩子最终还是放下戒备,阿什莉说的法兰克语地道纯正,脸也是当地女人该有的样子,褐色头发,蓝色眼睛。

    “不用了,谢谢你。”她谢绝了小女孩的好意,把匕首般的指头藏在身后,铁笼甚至限制了魅魔伸缩指甲的能力。

    现在绝对不能吓到小女孩,阿什莉克服了一块馊面包的诱惑。

    “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

    人类的友谊始于交换姓名,太好笑了,在地狱里是决不可能的,就像阿什莉其实并不叫阿什莉。

    “叶耐法,小姐。”女孩不敢看她,显得很害羞。

    “我叫阿什莉,也不是什么小姐。”魅魔的声音很甜,如果愿意,阿什莉能像唱歌般说完每句话。

    女孩紧张的笑了,但现在这种场合可不是用来交友的,阿什莉是重要的战利品,突厥人随时都可能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你妈妈呢?”恶魔直奔主题。不出意料,小女孩当场便流了眼泪,要是普通女人会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即使隔着铁笼不方便,也要轻声细语的安抚,跟着哭一会。

    然而她是恶魔,一种缺乏同理心的智慧生物。

    “你爸爸呢?”

    小叶耐法被连串的问题彻底打垮,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哦,人类,多么脆弱,死了两三个家人就一蹶不振。假如女孩这时候抬起头,将会看到漂亮的大姐姐以最冷漠的表情看着她,观察她。

    “你想帮妈妈吗?”女孩止住了哭,揉着眼睛拼命点头。

    她的母亲正在某个突厥人胯下,假如阿什莉出得去,又刚好遇到了,那魅魔不介意再杀了个人出口恶气。

    “那你就得先帮我……”阿什莉详细描述了看守的特征,和他挂在腰带上那串钥匙。一想到凶神恶煞的异教徒,叶耐法怕得不得了,但她战胜了恐惧,小女孩直起腰认真的看着魅魔。

    “你保证出去会救我母亲吗?”

    “当然!”阿什莉迫不及待,别说救她母亲,叶耐法开口要一座城市,阿什莉也会答应,没了契约束缚,恶魔毫无诚信可言。

    “那我们拉钩?”叶耐法踮着脚尖伸出右手小拇指。

    犹豫了再三,阿什莉还是探出手,吹可断发的利爪小心翼翼越过两个铁栏之间。“别,别害怕。”剧痛把微笑扭成了痛苦的呻吟,这金属哪怕不接触也能让她痛不欲生。

    叶耐法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她搭上了魅魔的爪子,不小心被划出血也不退缩。

    “我,保证。”她咬着牙齿说完这句话就倒回笼中。剧痛令阿什莉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在稻草堆中坐稳,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阿什莉从不祈祷,可她这会巴不得有个神能当作寄托。

第五十八章:自由

    “扎克,我的好朋友!坐到这儿来。”听到苏丹喊他,黑暗精灵法师不仅不能拒绝,还得奉上受宠若惊的表情。能坐在苏丹身边吃饭那是莫大的恩宠,盯着他后背的太多了,扎克不能给人借口。

    他从毯子上起身,对着哈坎鞠躬。

    “伟大的苏丹,我何德何能享用你的食物和美酒。”这套说辞太监反复教过他。

    乖巧的黑暗精灵惹得一干重臣哈哈大笑,人类太过虚荣,以至于要把自信建立在践踏异种族的尊严之上。法师长期处在主母的压迫下,对类似的事情既习惯又恶心。

    奥斯曼人的习惯是围着块毯子,脱了鞋盘腿而坐,食物酒水放在中间任人取食。这里是战场,即便帐篷里的人地位崇高,也不可能经常洗澡,毛茸茸的手抠了黑乎乎的脚丫子又伸到盘子里,扎克都快吐了。当他看见了哈坎席位上有正式的桌椅板凳,法师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更难得的是,哈坎竟然在用刀叉,有他带头,同桌的勋贵大臣也在脖子上围起餐巾,装起了文明人。

    苏丹坐在长桌上首,右手边的位置空置,左边坐着伊哈姆,他最看重的将军。意识到人类统治者对他的抬举,黑暗精灵多多少少有点感动了,仆人拉开椅子,等黑暗精灵坐下又帮他系上餐巾。

    “我告诉将军们,从今天开始要习惯吃法兰克的菜式。”苏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从他身体朝向看,应该是对扎克说话,“我也提醒我的大臣,要多学学法兰克语,做好接管的准备。”

    哈坎插起肉块放入口中,这牛排很生,血水随着咀嚼的动作从嘴角流下。苏丹拿起餐巾擦干净嘴角,忙里偷闲对着黑暗精灵笑笑,又转向在座的人。

    “假如没有这位黑皮肤的朋友,都不可能发生!”

    最高统治者举起酒杯,谁敢不从,大家为扎克干杯。伊哈姆脸庞瘦削,颧骨凸出,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的长相令扎克想到地表的秃鹫。苏丹的将军对他露了个笑脸,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黑暗精灵的笑容往往都不怀好意,多用于表达嘲讽,挑衅之类的意思。

    所以他不太搞得懂将军的意思,见别人都快喝完,他赶快跟进,被呛得直咳嗽。黑岩城险恶的社会环境让他们不敢喝醉,人类的酒则太烈了,烧得他喉咙疼。卑鄙的人类给我下毒!扎克在桌下飞快的比着手势,准备在失去意识前用火球术把哈坎都炸上天。

    区区一个火球术,无需动嘴念咒。

    “看来我的好法师从没喝过白兰地!”苏丹哈哈大笑,他大力拍打扎克的肩膀,扰乱了施法必需的专注。

    他被仆人扶回独居的帐篷,错过了之后的娱乐。帐篷里碍事的桌子和碗碟被撤走,接下来的活动需要更宽敞的地盘。太监总管埃尔多安掀开门帘,手放着胸口朝苏丹深深鞠了一躬,胖阉人的光头几乎触到地面。哈坎放下了酒杯,在座的勋贵没有一个不是翘首以盼。

    太监朝着门外招手,带进了一长串法兰克俘虏。她们都是女性,而且年轻漂亮,提前洗了澡撒过香水,一丝不挂。这才是宴会的主菜,之前的山珍海味,不过是餐前提神醒脑的东西。

    法兰克女人不敢反抗,勇敢者已经死在加来,死在反抗强暴的过程中。她们的尸体被串上长矛,吊于战俘营门前,以儆效尤。

    消灭敌人,抢夺土地,凌辱死者的妻女,这便是奥斯曼突厥的战法。

    伊哈姆装作喝得太醉,得到了苏丹的谅解,将军由副官架出了帐篷。将军靠着年轻人搀扶,将淫笑与哭泣远远抛在身后。

    “哈吉,你觉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将军问道。

    “征服,阁下。”副官老老实实的回答。

    伊哈姆自觉已经走得足够远,眼不见心不烦了,他推开副官,回头去看苏丹的大帐。里面想必激战正酣,门口的守卫也三心二意,时不时挑起门帘偷窥。

    “你告诉我,这叫征服吗?”

    副官没来得及回答,门帘突然被人撞开,有个金发女孩哭着跑出来跟守卫撞在一起,她身无寸缕,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很是晃眼。女孩没能走太远,被推倒的守卫恼羞成怒,单手举起长矛,用力掷出。

    长矛刺穿了女孩,把她的表情定格成了恐惧和绝望。副官目瞪口呆,他是伊哈姆的部下,而将军是出了名的不喜欢烧杀抢掠。

    “这是毁灭,年轻人。”将军长叹一声,负手而去。

    异教徒的营地很大也很乱,帐篷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留下的缝隙只够给狗通行,或者某个瘦小的女孩。

    叶耐法的父亲不是当兵的,只是个帮着抬伤员和物资的老百姓。城破之后父亲跑回家,关上大门告诉母亲异教徒进城的噩耗。

    父亲说,外面的人都成了俘虏。异教徒首先挑出军人,除了贵族骑士和有钱赎身的,全部杀了。一家人躲在屋子里,母亲抱着女儿流眼泪,当爹的歇斯底里翻箱倒柜,想要找出足够给妻女藏身的空间。没过太久,街道上就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妈妈牙齿打着冷战,把她抱得更紧了。

    突厥兵在外面敲门,砸窗户,带着异国腔调的口音威胁假如不开门就放火。父亲颤抖的抬起门栓,对异教徒说家里有钱还有点吃的,都可以给。他被打倒在地,突厥兵拽着妈妈的头发往外拖,父亲上前阻止,被人一刀捅死。小女孩惊呆了,她本能的抱住母亲的腿,突厥兵又举起刀,哪怕刀刃仍在滴血也不打算停手。

    也许是泰拉垂怜吧,站在旁边的异教徒拉住凶手,对着叶耐法指指点点,像是讨论一件商品。杀死父亲的人收了手,拖着母亲到了另外的房间,而叶耐法则成了异教徒的使唤佣人,从那之后她只见过母亲两次。小女孩记性很好,她记得从这里再往左边三个帐篷,就能找到母亲,可她打不过那个霸占母亲的强盗啊。

    还是先救恶魔,不,先救姐姐吧。

    异教徒的盔甲服饰各不相同,比如“主人”和杀害父亲的凶手,除了顶头盔和弯刀没别的装备。不像恶魔姐姐嘴里的看守,戴着有面具的头盔,穿着的盔甲正中间也有一块大铁盘。她找了很久,好不容易在营地边缘撞见两个穿着全副盔甲的身影,小女孩刚要跑过去,却被人拉住了。

    “你在干什么?”见是主人,叶耐法赶快低下头做出顺从的模样。

    “不要到处乱跑,很危险的。”主人会说法兰克语,总是笑,不像其他突厥人那么凶巴巴的,他拉着叶耐法的手,“很晚了,跟我回去吧。”

    叶耐法哪有力气跟成年男人比,她眼睛一转,泪水跟着掉下来。

    “怎么了?”救了叶耐法的突厥兵比他的同胞多了点良知,他蹲下来理着小女孩的头发,在她脸上寻找被殴打过的痕迹。

    “我,我想去看看妈妈……”一提到母亲,叶耐法悲从心来,她是真哭。

    主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叶耐法不敢抬头,只能看着他的靴子。

    “去吧,如果拉杰为难你,就回来叫我。”那双靴子变换方向,走远了。

    叶耐法一等到主人的影子消失,马上行动,她跑到刚才看见披甲兵的地方,聊天的士兵不见了,只有一顶头盔放在门口木桶上,帐篷里传出似曾相识的声音。女孩强压着内心的恐惧,悄悄掀起门帘溜进去。一个红头发的女人躺在床上,被光身子的卷发男人压着。

    女人表情麻木,头歪朝她这边一动也不动,那男人则很忙,干着某件叶耐法无法理解的事。他的衣服丢在地上,小女孩在其中看到了钥匙。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试探着拉了下,钥匙环穿在皮带上,她只好把整条裤子拖走。床上的女人看着她,要不是眨了下眼睛,叶耐法还以为她死了呢。小女孩退出帐篷,没被发现。

    魅魔其实不害怕死亡,假如在凡间死了,无非是回到老家沉睡一百年。但她放不下里昂,人类寿命太短,等过一百年,里昂只怕连灰都不剩。当小女孩拎着钥匙从阴影中钻出,她兴奋的抓住铁笼想看个清楚,险些疼得昏死过去。

    “你会救我们出去吗?”小女孩停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外,谨慎的打量着恶魔,好像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当然了!”自由近在咫尺,可她又不敢伸手去抓,阿什莉快要疯了。

    “你保证把我和妈妈带走,还有……”小女孩似乎在思考着营救名单。

    “快开门吧,小姐,等看守回来就晚了!”阿什莉急得提高了音量。只要能出去,她马上可以带着小女孩远走高飞,去救她母亲完全没有必要,再加上别人更不可能。

    小女孩又看了她一眼,把钥匙插进锁芯,“喀嗒”一声,笼子打开了。

第五十九章:不经意间的善良

    和恶魔订立契约要献上灵魂,会在若干年后被拖下地狱,忍受永世的折磨。《圣典》上这么写,牧师们也如此布道,泰拉的牧羊人绝不说谎,并不代表教会就掌握了真相。

    弱肉强食的地狱位面连恶魔都不愿意呆,里面的住民无时不刻不在计划着逃出这片叫做“深渊魔域”的鬼地方。通过与凡间的智慧生物签订契约,等于获得一架脱离苦海的梯子,据说某些小恶魔甚至什么条件都不提,心甘情愿供人类驱使,地狱居民的绝望可见一斑。

    战斗力强,脑子又好使,色艺俱佳的魅魔当然不会卖那么便宜,所以巫师往往成了许诺的一方,吹得天花乱坠,才能换得这种奇妙生物的服务。

    但阿什莉让主人失望了,从抵达营地的那一刻起魅魔就看出来了。但帕拉迪丝大小姐不点破,她阿什莉又凭什么说呢。

    帕拉迪丝大小姐强撑着挤出了笑脸,欢迎脱离险境的叶耐法母女,给她们安排食宿。凡妮莎很坚强,等忙完才来询问阿什莉,魅魔眼见她捂着嘴跑进帐篷,到第二天才出来。

    带上小女孩,又抱着个精神崩溃几乎不想活下去的女人,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再去救重兵看守的大人物纯属奢望。

    一旦踏出笼子,整座营地除了黑暗精灵,没人能在单打独斗中对付得了她。阿什莉展开翅膀,懊恼的看着上面被长矛戳出的空洞,她试着扇了扇,没怎么用力便浮到半空。嗯,我还能飞,阿什莉颇为庆幸。

    “mademoiselle……”脚下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叫喊,叶耐法眼巴巴的模样很是可怜。

    切,我为什么要管你?魅魔仰头望天,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今夜晴空万里,圆月饱满如同金盘。这让她想起跟里昂共生的日子,用不属于她的眼睛去感受凡间的一切。阿什莉拥有里昂的全部记忆,知道他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他睡过的每个女人,做过的每件傻事,和那些不经意间的善良……

    异样的感情找上了恶魔,我一走了之,这女孩将会怎样?泪水瞬间划出了眼眶,阿什莉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东西。皮翅收起,她落到地上。

    “走吧,叶耐法。”她伸手去抱小女孩,脸上带着最温柔的表情。

    女孩却往后退,躲过了她的手。奇怪,我明明已经把利爪收起来了啊?恶魔大惑不解。“mama maman.”小女孩说着消失在帐篷堆的拐角。等阿什莉重新找到叶耐法,小女孩正在和一个士兵争执。

    哼,见到女人却不动手动脚,这突厥兵也是个另类。阿什莉动手从不犹豫,恶魔的利爪从前胸插入,将受害者贯穿,手心捏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她舔着指尖的血,要不是怕小女孩尖叫,她会把心脏吃掉,对伤势的恢复很有帮助。小女孩瞪着地上的尸体,最终还是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帐篷堆里跑。

    几个转角之后,叶耐法指着一座帐篷说:“maman.”恶魔在里面杀了个光屁股的男人,拉出了同样光着身子的女人。

    女孩抱住母亲,极力压抑着哭声,阿什莉给她套上件斗篷。既然救了,半路冻死岂不白忙。女人木然的任由她们摆布,好像与自己无关。

    她抱着母女俩一跃而起,朝满月飞行。叶耐法害怕的搂紧了她的脖子,比母亲表现好太多。当妈的对高空飞行无动于衷,呆滞的眼神与身体语言真不像活着。

    大小姐总是在半夜醒来,她因为职业的缘故,所作所为不大见得了光。白日的睡眠也有疲惫绝望的成分,就像小孩子以为一觉醒来,世界便会恢复原样。

    “咚咚咚,咚咚咚。”窗外传来了敲击声。伯纳德家族选中的公馆档次自不必说,不像普通人家里用木板充作窗户。隔着彩色玻璃凡妮莎看到了阿什莉,魅魔刚收起翅膀,巨大漆黑的皮翅正一点点缩小。

    女巫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以冲刺的速度跑向魅魔,拔起插销拉开窗户一气呵成。阿什莉跳进房间,那扎眼的羊蹄踩到地板,发出的声音犹如一匹小马。

    “你疯了!不会用门吗?”凡妮莎出了一头冷汗,她探出半个身体,唯恐街上有多余的视线。

    还好,卡昂城仍在执行宵禁,大街上除了举着火把的士兵没有别人。巡逻队是不会防备天空的,夜晚的能见度让他们只留意附近的情况。

    “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单独跑出来,你觉得我进得了城?”魅魔的形体快速变化,不仅变回一个长身苗条的女子,还额外多了件深色长裙,与她的棕发很配。

    “找到我父亲了吗?”凡妮莎看着魅魔。因为睡觉的缘故仆人只点了一根蜡烛,靠着这点昏黄,她读不出魅魔的表情。

    “没有。”阿什莉摇摇头,干脆的回答让凡妮莎的心迅速沉下去。

    恶魔不是狡诈无比吗?为什么阿什莉总给她种弯子都不绕的感觉,哪怕说个“好像看见了”也行啊。一想到父亲还有两个弟弟不在人世,凡妮莎双腿发软,眼睛一黑栽倒在地板上。

    等她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阿什莉怀里,恶魔正掐着她的人中。阿什莉手劲大的可怕,只差没把她门牙扣掉。

    “重要的俘虏被关在一起,人太多了,又有那个黑暗精灵法师在,所以……”恶魔也会安慰人,真没想到。

    凡妮莎没空去思考恶魔的诚信问题,救命稻草有一根算一根,都得抓。“营地在哪里?”她追问。阿什莉想了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说辞,毕竟从空中接近与地面旅行是两码事。

    商人的女儿显示了与众不同的思维,凡妮莎当着阿什莉的面脱了睡袍开始穿衣服。严格的说魅魔不算女人,只是跟女人差不多。

    “帮个忙?”束胸衣这种东西,对胖姑娘可不怎么友好。

    阿什莉捏住系带的两端,她必需很小心才不会拽断。

    “人质是拿来换赎金的,我得赶在奥斯曼人到卡昂之前过去……”突然收紧的胸衣让她说不出话,魅魔的力量岂是娇弱侍女能比,轻轻松松便把凡妮莎勒的喘不过气。

    “为什么?”想到再靠近那帮大胡子人类,阿什莉头疼欲裂,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

    “……等军队到了卡昂城,异教徒也许会拿人质当盾牌,要挟开门。”恶魔的怪力太恐怖了,凡妮莎赶紧挣脱,跑到镜子边自己动手给系带打了个结。

    魅魔不再说话,她安静的站在一边,扮演着贴身侍女。

    “你跟我一起去。”

    “好的。”

    魅魔跟在契约主人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别说“一起走”这种小事,就是要魅魔脱光了陪睡也可以,契约让她在凡间能平安呆下去,而不至于被天降神罚烧成灰烬。她没有选择,必须做到言听计从。

    阿尔萨斯伯爵领是法兰克邦国东北部的一角,从这个角钻出去就到了帝国。只差一步,伪装成商人的桑切斯便能带着宝贝魅魔回家了。然而伯爵大人显然不这么想,他有自己的苦衷,正借着满桌的酒菜大倒苦水。做为难民队伍中有头有脸的人,桑切斯也受邀参加伯爵的洗尘宴会。

    贵族老爷举着酒杯,向一干平头百姓表达了请他们共赴国难的意思。当一位伯爵“请”你留下时,如果拒绝未免太不识相了。法律上写的明明白白,领地遭遇战争威胁,统治该地的贵族有权对领内居民发动征召令。

    至于地方贵族是否有权征召路过其领地的人,这里不是大城市,没有口若悬河的律师。一方诸侯便是活生生的法律,可以为所欲为。

    桑切斯被许诺会按照佣兵的标准支付报酬,米奈希尔伯爵不缺钱,缺的是人。宴会上伯爵开诚布公,反复表达了这一点。

    阿尔萨斯在几大伯爵领中算是最小的一块,好在连同国外,靠着对来往商人征税,维持道路平安畅通,米奈希尔家族过得还不赖。因为信仰相同,两国间的边境冲突很少发生,伯爵家的兵力长年维持在治安军的水平。面对恶魔的走狗伯爵大人如此称呼活死人,和突然冒出来的异教徒,阿尔萨斯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帮助。

    为了给垂头丧气的老百姓鼓劲,伯爵出示了一封回信,上面的字体桑切斯再熟悉不过,那是帝国语。帝国方面答应派出援兵,但考虑到路途以及其它问题,需要两个月才能赶到。

    “先生们,我无意阻止你们带着妻女去安全的邻国,但领地里到处都是恶魔召唤出来的行尸走肉。”伯爵放下信纸,粗大的拳头托着下巴,眉头紧锁,“有人执意要去帝国我绝不拦着,但我不能保证路上的安全。”

    时间是正午,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晒得人后背发烫。等伯爵说完这番话,气温仿佛也随着他阴沉的脸降低了几分。

    刚才的说辞可以理解为忠告,也能当成威胁,贵族都是政治游戏的老手,不会把话说得太满。事已至此,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助伯爵大人一臂之力,贵族老爷满意的点点头,他特意转向桑切斯,感谢他为妻子的祖国尽心尽力。

    一位正常的帝国法师大可亮明身份,按照佣兵市场的行情,法师的报酬超过百夫长,跟雇佣骑士持平。从言谈举止看,米奈希尔伯爵并非食古不化的宗教狂,他会很感激有个法师愿意站出来。就算话不投机,法师也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激活传送卷轴溜之大吉。

    可惜桑切斯是穿黑袍的死灵巫师,都城不欢迎他,法兰克人搞不好会砍下他的脑袋,把他当作活死人横行的罪魁祸首。

    闭上你的臭嘴,乖乖当个娶了法兰克女人的外国佬吧,桑切斯认命了。

第六十章:初见绑匪

    黑暗精灵对同胞残忍,人类也不遑多让。扎克算是习惯了地面的政治生态,知道人类分成多个国家互相攻伐,他不会再犯把法兰克人和突厥人归为一类的错误。但为什么默罕默德二世的作风,老让他想起自己的亲妈。苏丹为了惩罚看守的失误,吊死才是第一步,更厉害的还在后面,营地搬了三回,两个倒霉鬼的尸体就挂在马车上换了三个地方,连行军路上也被专门制作的木架挂起来示众。

    不知道突厥人是不是有意为之,载着地底侏儒的马车就跟在后面,工程师们目睹了尸体腐烂的全过程,包括随之而来的恶臭。侏儒是狄宁那帮人抓来的,做为向奥斯曼苏丹证明己方价值的礼物。

    狄宁领导着一支不到百人的黑暗精灵流亡者,尽管势单力薄,第二家族的首席法师依然雄心壮志,每天都在和第三家族武技长凯诺思讨论反攻黑岩城的大计划。流亡者的算盘是跟奥斯曼人结盟,借助强大的军力打回老家。

    真是弱智,人类又不能在黑暗中视物,就算能靠魔法克服,扎克所见过的大部分人也没法在洞穴中呆上半小时,更别说舞刀弄剑了。法师向同胞说出了疑虑,凯诺思冷哼一声似乎正要反驳,狄宁拉住了他。流亡者的领导总喜欢装的高深莫测,这次也不例外。

    为了流亡团队利益能得到重视,扎克被派来参加此次远征。法师自认为是种惩罚措施,毕竟他险些被恶魔干掉,而狄宁却呆在安稳的大后方坐享其成。

    他不够格骑行在苏丹身边,军中也没人愿意跟黑皮肤的尖耳朵说话。走着走着,他就沦落到跟拉尸体的马车为伴的地步。几只大胆的乌鸦停在三角形绞架的横梁上,道路两侧行军的队列也吓不跑它们。乌鸦很聪明,没准早想好了跟着这些人能吃喝不愁。

    柔软多汁的眼珠是食腐飞禽的最爱,接下来则是嘴唇,耳朵。乌鸦没放过一寸软骨,死人的脸被啄的比恶魔还恐怖。黑暗精灵把头转到一边,纠正自己的想法,那有翼恶魔长着副俏脸,哪怕以黑岩城的标准也算个地道的美人。除了美貌,她也致命。全靠着非人的尖耳朵,和在黑岩城生活了一百多年的经历,他才没把头顶的呼啸误当成某种猛禽。

    老鹰不会有女人的头,山羊的腿。他刚转过身就发现不对了。魅魔算是黑岩城家族战争中的常客,那种形似女人的身体扎克再熟悉不过。魅魔采用自由落体的方式,像块岩石那样砸进帐篷。法师发足狂奔,守在外面的卫队比他更快些,苏丹绝不能死,他是流亡者的保护人。奥斯曼帝国里反对黑暗精灵的大有人在,哈坎一旦死去,黑皮肤的异种族必定被清算。

    说来奇怪,奥斯曼人在法兰克无恶不作,坏的掉渣,国内一样有卫道士存在。这些老学究反过来指责黑暗精灵邪恶透顶,影响了苏丹的心智。所以这位哈坎,扎克非得保住不可。他从随身挎包中翻出一枚钉子,嘴里快速复述咒文,帐篷里的搏斗愈发激烈,惨叫声男女皆有,他无法判断到底那边占了上风。跑进去支援的卫队有十几个人,也许对付得了魅魔。

    黑暗精灵错的离谱,魅魔显然在大开杀戒,穿着全套盔甲的士兵被抛向天空,如同小男孩扔破玩具。先后飞出来五个人,帐篷也破的不成样子。扎克不幸被砸倒,瘦小的法师在士兵尸体下面挣扎了半天。左手因为握的太紧,铜钉扎进掌心,血流如注。

    帐篷下半部分还算完好,顶部已被撕得稀烂,黑暗精灵终于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伟大的苏丹抓着席娜菲丢向恶魔,后者漫不经心一挥手,黑暗精灵女战士身首异处。统治者命悬一线,光头太监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他挺身挡在苏丹前面,哈坎在阉人身后缩成一团,抖的活像小女孩。

    除了他们之外,帐篷里再也没一个活人,黑暗精灵惊讶于可怕的杀人效率,趁着魅魔注意力分散的空当,他伏低身体借助死人掩护前进。

    恶魔始终是恶魔,控制不了血液里的虐待狂倾向,他看见魅魔故意慢慢地走过去,把每一步都当成了享受。扎克有点佩服这个阉人了,他虽然没什么武艺,但直面连杀十几人的恶魔都不尿裤子,那勇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扎克只见过一位地表精灵,还是个拿剑的圣骑士,否则他很想问问,地表精灵施法是否需要念拗口的咒语。

    “邙斯坦安哥佛论!”念咒是第一步,接下来需要配合手势,因此他不可能再匍匐前进,至少要直起上半身。恶魔发现了扎克,那身法袍比盔甲惹眼的多,魅魔丢下吓得半死的主仆二人冲向法师。她可真快,才三步就接近了。

    扎克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铜钉,右手画了个半圆,等法术完成,尖利的爪子离他额头只有几寸。

    要是他没准备这个法术,或者魔法失效,他也会成为一具腐烂的尸体。法师一夹马腹,催促坐骑跑开,离这两个蠢货越远越好。扎克和一个位阶不低的恶魔结下死仇,而愚蠢的人类看守却失职让对方逃走,从今天起,他别想再睡一次安稳觉。

    侧着骑马非常别扭,偏偏动物又不像人类感觉迟钝,马儿清楚的知道背上驮着的是什么东西。坐骑变得很不安分,总在找机会把阿什莉甩下去。

    “你能直起腰吗?”主人对仆从古怪的骑马姿势相当不满,一点都不淑女。他们是去找奥斯曼人谈判,气势上绝不能输。

    阿什莉没理会,她又不是凡妮莎的奴隶,用不着什么都听巫师的。女人之间保持着难堪的沉默,队伍里也没人说话,假如异教徒翻脸,所有人都将有去无回。

    前面探路的保镖回来了,他脸色苍白,挥着手高声呼喊。魅魔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绑匪找到了。

    “你打算怎么做?”魅魔问她的巫师。凡妮莎带来了两车财物,但魅魔不觉得苏丹是个守信的人,地狱才没有交换人质的说法,永远是赢家通吃。

    凡妮莎只是笑,笑得很诡异。大小姐抬起手,让部下举起代表谈判的白旗。几十人的马队缓缓向前,迎着奥斯曼大军的方向骑行。

第六十一章:不是个普通女孩

    父亲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城,国王陛下盛情款待了他“最重要的公爵”。君臣交谈甚欢,免不了大摆筵席,公爵陪同陛下连吃三顿,包括刚结束的午宴。无论内心怎么想,加来沦陷逼得双方握手言和,共同应对新的危机。奥斯曼军队攻下港口城市的能力让人不寒而栗,这已不再是贵族间争权夺利,而是灭国大战,法兰克面临百年来少有的重大危机。

    陆续有成功突围的守军带来了敌人动向,以及大概的兵力,但考虑到残兵败将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总会夸大敌人的战斗力,无法全信。

    “哼,被异教徒吓破了胆。”等苏菲走进会客室,刚好撞见热内爵士正在嘲讽加来人的情报,老爵士的质疑引起了共鸣,不少人跟着他笑。

    “突厥军队有二十万?”换上一个更稳重的声音,是父亲,“不太可能。”公爵很难想象奥斯曼苏丹会带来这么多军队,上次光荣远征打到黎凡特,突厥人为了保卫老巢也集结不起类似的规模。

    “竟然说他们有比城墙都高的投石机,我看加来人是被吓傻了吧。”这回发言的骑士是让的弟弟,他长得跟让很像,每次看到他,苏菲都能想到那位替自己死在号角堡的男人。

    还有一位胖佣兵,名叫汤姆,救命之恩大小姐没齿难忘。是我不够强大拖了后腿,这两个人才会死。有了这种心结之后,苏菲无时无刻不试图表现的强硬些,闯进军事会议算是其中之一。男人们抬起头满脸的不自在,父亲虽没说什么,但也眉头紧锁,苏菲知道她表现的太过急迫。法师差一点退回去,手中的法杖给了她力量。

    我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女人,只会安静的呆在厨房。她挺起胸膛,大大方方走进男性专属的会议厅,向每个看她的骑士点头,法师径直到了父亲身边。看得出来,伯纳德公爵皱眉的表情下强忍着笑。明白了这一点,苏菲生气了,父亲仍把她当成搞恶作剧的小女孩!

    对她闯入作战会议的事,父亲未置一词。家主如此,其他人更没资格说道,骑士们继续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事。苏菲全程插不上嘴,毕竟她不太懂仆役,随从,步兵,持矛骑兵与骑士该怎么配置才好。她是个半吊子法师,只能勉强看懂地图和在其上移动的兵棋。

    讨论持续了很久,时间长到需要在里面吃午餐。既然战争的阴霾飘到头顶,以前那些精致的菜肴变得不合时宜。公爵率先垂范,骑士们跟着吃军粮,苏菲像男人一样啃黑面包,肉干,喝着麦酒,女儿的吃苦耐劳令父亲刮目相看。法师没敢把她在号角堡的“小冒险”如实相告,担心父亲听了后会禁止她出远门。

    会议总算结束,不止一位骑士是伸着懒腰出去的,伯纳德小姐留到最后,她有话跟伯纳德公爵说,非得私底下不可。等仆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父女俩重新落座,一个坐在上首,一个在旁边,两人挨得很近,就像小时候女儿缠着父亲把地图上的兵人拿给她玩。

    现在女儿长大了,父亲则老了许多,红发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中间掺杂了几抹银白。仆人拿来酒壶,公爵摆摆手,他今天已经喝得够多,到了看见酒便要呕吐的程度。

    “泡的茶水就好。”公爵吩咐仆人去拿他珍藏的宝贝,从东方舶来的苦叶子要跟女儿分享才对。

    苏菲没怎么说话,毕竟会客厅除了她和父亲,还有几个仆人进进出出。贵族早习惯了类似的生活环境,绝对**是不存在的。但接下来的话,即便跟随家族多年的老资格也靠不住。听到佣人门关上,等走廊里没了声音,苏菲才开口。

    “比小山还高的投石器是真的,而且有好几架。”

    公爵被茶水呛到,吐了一下巴,苏菲递上手帕,他接过来擦干净。

    “那二十万大军也是属实?”公爵不想根究消息来源,这不是重点。女儿总能给他“惊喜”,这绝非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伯纳德家乃是传统的骑士家族,几百年来别说法师,捏羽毛笔的文官都没出过。到了他这一代,却冒出个手心喷火,能点着壁炉的小女孩,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跪在教堂里忏悔,怀疑是泰拉在惩罚自己。女儿有魔法血脉的事公爵严禁任何人传出去,但纸包不住火,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公爵的巫师女儿。他曾考虑过把苏菲送去给帝国的亲戚领养,毕竟那边比法兰克开明,有官方认可的巫师组织。

    事到临头,公爵夫人死都不答应,再加上也没发生传说中的魔法失控,以至于召唤出恶魔的恶**件,公爵终于接受了女儿是天生施法者的事实。

    随着女儿逐渐长大,出落成远近闻名的红发美人,他有时还会和夫人开玩笑,女儿懂法术将来的丈夫肯定不敢小瞧。他想得太好了点,事实上压根没人愿意娶一个会魔法的姑娘,哪怕她是伯纳德家族的长女。年方二八却没几个媒人上门,当爹的老脸都没地方搁啦。

    苏菲才没她父亲那么多顾虑,年轻女孩只要长得漂亮,天天照镜子不吃饭都可以。没人上门提亲才好,当法师的副作用就是书读得多,她被小说里的爱情故事洗了脑,天真的以为能遇到白马王子。她不仅幻想,还打算实践,靠着魔法苏菲比寻常女孩强出太多。

    也许,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说不定。

    父亲提了个关于敌人规模的问题后就杵着腮帮陷入沉思,苏菲也没急着回答,她原计划是把凡妮莎找来,直到今天早上去敲门才知道这位同行不辞而别。她被迫尽量回忆凡妮莎带着哭腔的描述,不放过每个细节,黑袍巫师说过城外的营帐有一座小城的规模……

    “嗯,二十万人,只多不少。”她大概估计了下卡昂城的人口,得出结论。

    父亲看了女儿一眼,沉默了很长时间,苏菲清楚他在想什么。驻扎在卡昂城的家族军队不到五万,其中骑士加上持矛骑兵不足一万,这点人怎么对付刚刚得胜的异教徒大军。

    血脉里流淌的亲情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伯纳德公爵不再质疑女儿,父女俩又讨论了些细节,便各自回房休息。

    “看来我明天又得去找国王陛下咯。”父亲摇头苦笑。

    女儿耸耸肩,她依然在思考凡妮莎跑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多半在难民营的帐篷里哭鼻子吧,唉,可怜的凡妮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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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目前已经写了110万字,共六卷。记述了高等精灵圣骑士克里斯蒂娜,屠龙勇士里昂和他们朋友的冒险故事,是一本非常纯粹,严格按照DND规则,比照《龙枪编年史》,《黑暗精灵三部曲》来写的西方奇幻。阅读警告:没后宫,没滥情,没种马(男主角里昂的种马生涯只是作为背景),没穿越,也没作者的外挂。剧情杀倒是有点绿皮部落讨伐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绿皮部落讨伐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