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落幕
假如两种力量互不统属,就只能靠谁更强来解决问题。但假如双方同属一个派系,那便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不然怎么说“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
西悠瓦拉·金月小姐的本事可不止能偷军团长的马和骷髅,她能耐大着呢,在死灵术方面。她倒也不是无师自通,急于复仇的亡灵强行夺占她的身体袭击星辰咏者,导致她被附体。这个过程不止是受害者被侵占,记忆被偷窥,对附体者来说,也会被受害者窥探到灵魂深处。
经此一劫,金月小姐的死灵术水平突飞猛进,也就史蒂夫看不出来而已。能从军团长这种老巫妖手里夺过不死者的控制权,哪怕寥寥几具傀儡,就很能说明西悠瓦拉的水平了。巫妖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不死亡灵,不会受到死灵术控制,但仍然受到诸多跟死灵有关的法术影响。
西悠瓦拉能够干扰军团长的行动,这就足够了。
看到骸骨马上的骑手和乘客,认出了史蒂夫,艾米莉马上转换战术,军团长厉害就厉害在护体的魔法,而非那些骷髅。
木偶再多,没有了控偶师也白搭。
有银发精灵在旁干扰,开口既能置人于死地的军团长大人突然说不了话了,偶尔蹦出两个字也因为发音问题导致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废了真言术,死灵只剩下肉搏。抛弃部下孤身前来的军团长一时有些寡不敌众,既要对付艾米莉又要防备身后骑在马上的一男一女。
他选择了艾米莉,抬手指着他的精灵似乎只能封堵嘴巴,倒是那个一直念念有词加上比划的女法师更危险。
选定了目标,骷髅刚抬起脚,忽然就被雪堆里伸出的手牢牢抓住,半步也前进不得。军团长低下头看见了矮人,不知为什么,他的真言术没能杀死这家伙。但矮人也伤的很重,以力大如牛著称的种族竟要用上两只手来抓他的脚。
还有口气是吗?那就去死吧!
极具旧帝国特征的古董短剑上扬到了最高点,即将给矮人送下致命一击。矮人的同伴不会坐视矮人去死,骸骨马上的骑士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武器,他背后的女精灵长发随风飘舞,像是给骑士披上了一层银色的披风。
与此同时,对面的女法师也完成了施法,手指朝他一比。不痛不痒,但军团长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巫妖放下了剑,面对无可避免的结局,他想死的像个军人,而非垂死挣扎的怪物。长剑精准的划过颈骨,骷髅头飞向半空,眼眶中的磷火一闪一闪,最终熄灭了。
没了操纵的巫师,剩下的死灵不管是骷髅还是骨龙,立刻成片的倒下,哪怕胜利近在眼前,死人也不会在乎。
它们只是木偶,负载了太多怨念的行尸走肉。
散落的骨架也包括史蒂夫胯下的骸骨马,他和精灵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摔进雪地里,好在有积雪垫底,两人都没感到疼痛。等他拉起了精灵小姐,头上身上全是雪的西悠瓦拉笑容满面,一扫前些天东躲西藏的阴霾,精灵小姐称得上容光焕发。
史蒂夫又扶起了矮人,弗林特吐出的血染红了胡须,全靠骑士搀扶才能站立。即便如此,矮人仍然摆手拒绝大修女的救治,嘟囔了一句:“不用你管。”
受伤的表情在玛雅脸上一闪而过,大修女旋即走开,战场有太多幸存者需要她帮助,神的牧羊人没时间计较个人荣辱。
玛雅取下圣母像缠在胳膊上双手合十,走一路祈祷一路,即为活人,也为逝者。能站起来的士兵都跟着她画泰拉之矛,至于那些站不起来的,寒冷有时比利刃更危险。
兰斯洛特爵士爬出了尸堆,他之所以能幸免于难全靠部下拼死掩护,也因为大家挤在一块儿无处可逃,无形中多了许多肉盾。围在外面的骷髅是最冷酷的杀戮机器,对陷入绝境的士兵毫无怜悯,爵士扒出一具又一具的遗体,到力气耗尽前,他也没能找到哪怕一个生还者。
独自活命的愧疚冲击着他,让他傻坐在原地无动于衷的任由雪花落在肩膀,手臂,和周围的尸体上。兰斯洛特闭着眼睛,幻想被大雪活埋,好不用顶着个懦夫的称号活下去。
有时候,人想求安静乃至死亡,都不可得。淡紫色的光晕在他脚前闪现成型,从里面走出了苏菲和维多利亚。
苏菲在号角堡施展过一次短距离传送术,那是用了瓦兰给的卷轴,这次她靠自己的本事传送了下去,还带着公主。本来骑马也行,但她腿发软没办法爬上马鞍。下方的战场过于骇人,却非常奇怪的令苏菲心无旁骛,精准的把她和公主送到了尸堆旁边。
找到已经被雪花半埋住的兰斯洛特没花多少功夫,倒是把抱着爵士痛哭流涕的苏菲拉开费了公主殿下一些力气。
外国公爵的千金抱着皇室的禁卫骑士死不撒手成何体统,况且,兰斯洛特已经结婚了。
从城堡里跟出来的人架着马车,兰斯洛特爵士被人扶上去,和别的幸存者一起带回。苏菲再次不顾体面的跳上去,非要挤着爵士坐不可。
维多利亚没再阻止苏菲的任性,虽然她很清楚这样的一时冲动会有什么下场。她有别的事要关心,这场战斗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呆在城堡地下室,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不是庭院里的士兵跑进来报信,说骨龙散了架,她恐怕要在地下室呆上很久……
……直到最后被军团长从里面揪出来,就像对付走投无路的老鼠。
恐怖而又屈辱的画面比不远处的尸堆更能触动她,公主不由自主的抖了下,这才意识到她又豪赌了一次,还赢了。
这些就是我的筹码吗?她强迫自己去看堆成小山的尸体,想像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样,从里面找出几个熟脸来。
死难者彼此相依,层层叠叠,头压着手,腿又盖着头,而雪则埋住了其余的部分。公主殿下什么都没看到,她谁都不认识。
弗林特呢?艾米莉?!
两个熟悉的名字蹦了出来,提醒了公主殿下,其实,她谁也不在乎。
第一百七十九章:危局
游侠艾琳或许是个作风很有问题的女性精灵,不然也不会被来进货的中土商人哄得脱了裤子,但为人如何并不影响实力,她的战技在边境游侠中可是数一数二。不是被搞大了肚子名誉扫地,她很可能接替队长的职务,成为少有的女性武将。
到了中土,一过几十年,她的战技没有半分退步,因为对人类是几十年,对精灵仅仅是四季的几十个循环罢了。她在蒙古人引发的围城中大发异彩,可惜一人终究无法救世,等坐上丈夫雇来送她们母子出海的船,也是靠她那把弓,才没有一艘蒙古船敢于追来。
城里有大把的子女金帛可抢,何必为了两个女人丢掉性命,抱着这样的念头,蒙古舰队并未穷追不舍。泰西船长得以杀出条血路,她也终于保全了丈夫最后的血脉。
她一直都靠手里的弓箭吃饭,如今还要靠这把手艺存活呢。
克劳斯作风严谨,除了睡觉,走到哪里都穿全身甲,王子也太大意,等不及收缴他们的武器就要翻脸。敌众我寡不要紧,雇佣骑士挡在前面,硬靠一把剑和蛮力杀得北方人不敢靠近。既然亚历山大王子在看,急于邀功请赏的不是没有。克劳斯用一次极其野蛮的斩首让这家伙脑袋搬家,喷上房梁的鲜血给会客厅里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无论谁还想试探,都稳重得多了。
如果像克劳斯这样的猛士再多几个,艾琳他们便能破围而出。可惜诗人那边全是破绽,软脚虾丹德里安能拿把细长刺剑坚持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艾琳意料。女城主也持剑守住艾琳侧翼,有了她的存在,又害怕被精灵射死,本地贵族变得三心二意,在包围圈中纯粹只是凑个热闹。
雇佣骑士的勇猛震慑得了敌人一时,等这帮蠢货想明白长矛的用处之后,局面马上就会反过来了。刚才因为急于表现,挤在前面的人不少都是只挂了把剑的贵族,很多人盔甲都没穿。全副武装手持长兵的守卫在外围干着急,却挤不进来。
鲁莽的王子被艾琳的箭无虚发给吓到了,殿下躲在忠心耿耿的部下后面,保持低调一句话也不说。
她偷空查看倒地的山姆,脖子上插着的箭不知何时被扯出来丢在旁边,法师上半身被修女遮住,她只看得见起伏的圆肚子。看来这家伙没死,邪恶透顶又不要脸的黑皮叛徒确实医好了他。
艾琳早收起了弯刀,她有很多经历足以证明自己在肉搏战上对人类并不占优,可一旦她拿着弓,就算不射箭,这些人也尽可能保持距离,甚至都不敢有眼神接触。男人们全盯着她虚搭在弓弦的羽箭,仿佛谁看走了眼,下一秒钟这根箭就要插到谁头上。
只要我射了他们中任何一个,其他人就会全扑过来……精灵心知肚明不能把眼前的人逼急了。她抬着弓恐吓靠的太近的,但始终不发一箭。刚才那个射中山姆的弩手是仅有的受害者,而且由于这些笨蛋贵族把他们围在里面,弩手和长矛手一样都没了发挥空间,只能干看着。
抓不到人不要紧,敢伤了老爷,是想回去当农奴吗?
异种族的威慑力只是暂时的,继续呆在这里仍然是死路一条,等那个莽夫王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意识到精灵也不是三头六臂,没本事隔着那么多人射死他之后,被压倒只是时间问题。
游侠不动声色的后退,到了修女身前,她盯着围在前面的人,用脚跟踢了下艾拉。
“法师不能睡。”她不敢说帝国语,只好用起了家乡话,并且希望黑皮叛徒没太过离经叛道,连精灵最古老的语言都记不住了。
“嗯?”修女的反应是很奇怪的嗯了一声。
“法师决不能睡!”她咬着牙提高音量,这下连对面的人都换上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修女仍然不懂她的意思,很明显,这帮黑皮叛徒改变的不仅是肤色,也有对过往历史的全盘否定。
“法师……没睡……”山姆的声音非常虚弱,也连累了精灵语的发音,艾琳眨了两次眼睛才听明白。
“那快带我们走。”艾琳说完便不再说话,精灵全神贯注盯死了前面的每个人,竖起的尖耳朵则兼顾了背后。
被她视线扫到的人无不缩起脖子,生怕被她一箭射死,叶莲娜家族世代统治此地,在本地贵族中还是有些声望。两位女士这边的包围圈就显得很松垮,很虚应故事。但在骑士那边可不一样,克劳斯已经打退了三次攻击,丹德里安的刺剑也沾了血。
艾琳不敢回头,她会听,她听见两个男同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能听到有更多脚步声由身后的方向传过来。脚步声沉重,缓慢,是穿了盔甲的卫兵。她还听到了王子在小声用公国方言给某人传话,虽然听不懂,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就在游侠考虑要不要孤注一掷跳起来给王子一箭时,她又听到了法师的声音。很小,如果仔细听的话还会头痛。当普通人强行试图理解咒文,这便是会发生的症状。
淡紫色的光晕从脚下地板中飘出,没等她做好被传送的准备,光就将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还是城里,艾琳看见了城墙,稍微集中下精神,她还听到了远处的大喊大叫。那声音很熟悉,是亚历山大王子。
“你们跟我来,我在城里还有忠心的士兵。”叶莲娜反应最快,说着就要大家跟她走。
“卡特和汤姆怎么办?”克劳斯杀人时干脆利落,有着老手的阴狠,可一旦没了生命危险,又成了模范骑士。
雇佣骑士不是说说而已,他抬头找准了公馆的方向,叉着腰在想怎么去解救部下。没等艾琳反对,大诗人拍上骑士的肩膀,摇了摇头。
精灵游侠看着躺在地上的法师和旁边的修女,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一百斤重的大胖子抬起来赶快跑。
山姆指着自己,要修女把他扶起来,这项工作显然不是身材娇小的黑暗精灵能完成的。游侠不得不搭了把手,跟修女合力扶起了山姆。大胖子喘了很长时间的气,又伸手拿脖子摸了半天,磨磨蹭蹭的很难想象自己又一次从致命伤中捡回条命。
追兵已经在往这边跑了,不止艾琳听见,连修女都竖起了耳朵。叶莲娜站在前面向他们招手,要大家跟她走。在法师从衣服内袋掏出一封卷轴前,跟女城主逃跑是仅剩的选择。
“和我一起回都城吧。”法师问,这也是施法前必须要做的,受术对象要么明确表示同意,或者干脆昏迷也可以。
所有人都幅度夸张的点着头,包括叶莲娜。
淡紫色的光芒又一次裹住了艾琳,游侠长出一口气,噩梦结束……回家了……
他们在一处森林中重新出现,而非高耸的法师塔。听见异响的军人迅速包围了他们,长矛齐刷刷挥下,比王子的人马专业多了,银色盔甲大红披风,全是禁军。在士兵身后,有不少穿长袍的身影,其中有张脸非常熟悉。
“娘!”半精灵赵雯强行挤进包围圈,扑进母亲怀里。
士兵们仍然保持戒备,因为没人听得懂东方精灵才会说的话。
“放松,他们是自己人。”一个女人的声音结束了剑拔弩张,她拉下兜帽,释放了满头浓密卷曲的金色长发。
“海伦娜·维克托女士。”山姆在修女搀扶下勉强完成了鞠躬。
海伦娜笑了笑以为回应,只是笑得很苦,仔细一看,她和附近的人,不管士兵还是平民,脸上衣服上都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丹德里安终于得到机会插上了话。
“都城沦陷了,格兰特先生,你不知道吗?”海伦娜又笑了,笑得非常苦涩。
第七卷蛮族入侵,全文完。
第一章:众神之神
他是一切的开始,大家都这么称呼他,那是尊称。他其实更喜欢自称“一切的终结”,但没人愿意如此称呼。可能因为那些人都死了吧,没能活下来传颂他的事迹。
他想不通,死有那么可怕吗?世间万物生来死去才有平衡可言,否则世间都挤满了生者,世界再大,迟早也无立锥之地。
他一手创造了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世界的边界该在哪里。
是时候结束了,难道不对吗?孩子们?
神睁开了眼睛,他拥有地表爬虫类的特点,刀锋般的瞳孔,五彩斑斓的眼球,以及比钢铁都坚硬的鳞片。苏醒的神从容身之地往上爬,每上去一点,都让他伟岸的躯体进一步暴露在阳光之下。
天上的太阳是血红色的,会烤焦敢于蠢到暴露于其下的笨蛋。可神是例外,盾牌大小的鳞片挡住了阳光,反射出独有的光谱——银白中带着金黄。
鳞片和太阳的角力持续着难分胜负,神似乎觉得无聊了,他弓起了腰,脊背上的骨刺和鳞片相互配合,闪耀的光芒到了足以致命的程度。空中有不少黑点掉了下来,都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其中许多还是他亲手创作的,可他连看都懒得看。
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小作品罢了,不值得停下脚步。神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在地面投下了浓重的阴影。有了片太阳无法荼毒到的角落,哪怕是转瞬即逝,仍然有许多枝条破土而出,表达了对生的渴望。
血色的太阳紧追神的脚步,杀死了每一个露头的植物和动物,以及别的东西。
这是深渊的第一层,在太阳下露头本就属于极其愚蠢的行为,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好可惜的。神扇动翅膀继续前进,在空中飞行的每种生物都以最快速度避开了他,从小恶魔到巴洛炎魔,没有恶魔敢于挡住他的去路。
避开是明智的选择,即使他是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创造者,但他也可以成为他们的毁灭者。
只要他想,没什么不可能。
万渊平原的景色乏善可陈,不止是太阳,到处都是红色或者说血色的,其中也包括了水。汹涌的河流把平原一分为二,不管岸上还是水里,颜色都出奇的雷同,甚至味道都差不多。一望无际的红土地上被点缀了许许多多的石笋,最高最粗的那些犹如山峰,带着这片土地上生灵对太阳的怨恨,直冲天际。在石笋之间的阴影里,才是孕育生命的地方。
生命?神的蜥蜴脸很难做出太丰富的表情,他勉强咧开嘴模仿冷笑,表达了对“生命”这个词汇的蔑视。
万渊平原本不是这样的,所谓地狱,是凡人的叫法。尽管对凡人来说难以存活,但当年的万渊平原比现在还是多了些许生气。
但谁叫这里成了他的监考呢,犯人心情不好,牢房也就连带着遭了殃。
太阳杀不死他,对居住此地的大恶魔也同样不起作用,也因此,强大的家伙们统统选择在开阔地居住,不像躲在石笋林里的渣滓。
大咧咧的举动也让他们极易暴露,神很快就在一圈石笋围成的大空地中央找到了他想找的对象。
你就非得坐在一堆白骨上是吗?蜥蜴脸再次挂上了在其他生物看来很难称之为笑脸的狰狞表情。他降落时的动作相对于庞大体型简直温柔到不像话,跟表情很不相称。
感谢神的温柔,等落地的震动停止,骷髅山也就塌了一半而已。
恶魔到了王子的位阶不会被从天而降之类的雕虫小技吓住,更不可能被倒塌的骨堆淹没。骷髅王座的主人在半空中悬浮了一会儿,俯视那颗巨大的龙头,似乎举棋不定。
是下去,还是逃走?
传说万渊平原没有尽头,凭自己的本事,走多远都可以。
“下来吧,无面者,让客人等可不好。”龙头抬了起来,上下牙一张一合所暴露出的空间,囫囵吞了恶魔王子也是绰绰有余。
无面者最终选择落回了地面,至少还没叫我真名,不是吗?恶魔如此想。
“向你致敬,伟大的白金龙。”恶魔深深弯下了腰,在地狱,这种不随时随地瞪着来访者的姿态表达了绝对的恭敬。
“你让我失望了。”白金龙直勾勾的看着他,由巨龙制造的阴影完全罩住了恶魔王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觉得了一丝凉意。
“我很抱歉,帕拉丁。”在谨慎的估计了双方的力量差异后,恶魔再次道歉以表恭顺。
身为这层位面的主人,他或许能够靠变化形态来缩小体型差距,但这仍然挡不住白金龙像踩死蚂蚱那样踩死他。帕拉丁沉默不语,唯有粗重的呼吸在恶魔王子头顶轰隆作响,像极了超大号的蛤蟆,血河里就有这种神奇生物。
你对我不满,我让你失望了,那又怎么样?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只能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
王子很得意,王子想得也没错。合众神之力才把白金龙关进了地狱里,每一个恶魔都是白金龙的狱卒。
或许这才是诸神容忍了恶魔的存在,乃至偶尔窜入人间作恶。想着想着,恶魔王子抬起了头,勇敢的跟白金龙对视。他才是此地之主,对囚犯过于客气,只会让野心勃勃的宵小生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即使这会儿,那些恶魔仍然在远方石笋林里探头探脑,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把其后的**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错,我是离不开你。”白金龙说起话来隆隆作响,如同打雷,但里面饱含的无奈让恶魔王子很受用。
于是王子殿下摊开手,动了动嘴,打算用几句礼貌的漂亮话把白金龙打发走。上次在人间收割的灵魂他还没来得及享用呢,没时间跟这老家伙起腻。
恶魔王子看见了一滴血,经由天空忽然开启的裂隙砸了下来,那滴血闻起来很古怪,一点都不像人类,或是精灵的,更不像矮人,无面者尝过世间所有生灵的血。毒辣的日光连白金龙都敢挑衅又怎么可能放过区区一滴血,那滴血冒着白烟嘶嘶作响,眼看就快要消失了。
快要而已,却并没有。血滴到了白金龙头顶的鳞片上,顺着鳞片之间的缝隙朝下滚动,经由尖牙,终于淌进了巨龙嘴里。
“啊,我的孩子……”白金龙咂着嘴,回味无穷。
这……恶魔王子有些不知所措,作为地狱的第一层,万渊平原是出了名的不稳定,但他也是头一回看到传送门只带进来一滴血的。他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那颗龙头再次低下,爬行类特有的刀锋眼盯死了他。
“这下,我就不需要你了。”神宣布道。
白金龙说着便抬起前爪,踩向了王子殿下,而王子却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自称无面者的恶魔王子在龙爪之下粉身碎骨,被踩进了土里。大地贪婪的吸收了无面者泼洒的鲜血,也不会放过附带的骨肉。
又有植物在鲜血的刺激下不知死活的探出了头,借由白金龙的阴影,在无面者被踩扁的地方已经长出了一小片怪异的灌木丛。
“该回家了。”龙神自言自语。
这句话还没落地,庞大如同山脉般的白金龙已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曾经存在过的迹象。
阳光又一次杀死了冒头的植物,如同之前那样。
第二章:坚守
圣骑士绝不抛弃同伴,这甚至都跟是否随机应变无关,而是涉及到了非常严肃的原则性问题。即使当场目击赖利他们被塌方的洞穴活埋的过程,克里斯蒂娜也不能断定伙伴们一定是死了。
一天不看见尸体,一天就可以不承认死亡的事实。何况以她的经验,见了尸体都未必真死了,像里昂那家伙。
在克里斯蒂娜强烈要求下,银龙葛尼丝被迫临时改了主意,没带她和奥拉飞向巨龙列岛,而是转身去了和安条克只有一星期路程的褚撒冷。
浑身上下银光闪烁的金属龙越过高耸的城墙,径直降落在广场上。引发的骚动比活在传说里的异教徒大军更夸张,一时间围观者众多,还不算跟着银龙在地上跑的人。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有不少都是卫兵,人们瞪大眼睛只顾得看稀奇,甚至忘了呼吸,一直没人有举起武器的想法,这也许跟龙背上的乘客有关,大家都看见了银龙伏低身体放下了白骑士和一个女矮人。
广场明明挤满了人,却安静到只能听见精灵骑士和银龙在说话。
“你不走吗?”精灵摸着银龙的鳞片,已经习惯了那种盔甲般的触感。金属龙正如其名,鳞片和金属一样,至少奥拉这么认为。
克里斯蒂娜把葛尼丝的注意力从人群中引了回来,阻止了这场气氛古怪,乃至滑稽的一对大眼瞪着许多双小眼。银龙大概是首次以真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那张蜥蜴脸上很神奇的出现了类似于紧张的表情。
紧张?飞过被龙神毁灭的安条克,逃过闪电和暴雨组成的风暴,她都不紧张。现在被人看到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随她去吧,精灵懒得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来时在龙背上已经看得足够多了,精灵深知磨磨蹭蹭会有什么下场。
被葛尼丝称为白金龙的巨人把安条克踩的稀巴烂,不管是人还是建筑,无论大小,会动不会动,巨人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狼藉。从巨人头顶往下看,挺像一副画的,如果不介意其上的颜料是人的话。不是所有安条克居民都那么不幸,仍然有不少人赶到了港口并挤上了船。没船的话,有人抱木桶,木板,以及任何是木头的东西跳进海里,只想离巨人越远越好。
对于这些自以为幸运的家伙,白金龙为他们准备了一场海啸。巨浪不仅掀翻了海船,而且反过来推向大半成了废墟的安条克。因为被巨人踩过而下陷的地面成了新的河道,保证海水灌满整座城市,不留半个活口。
要不要做点什么?然而即便她是白骑士克里斯蒂娜,也吓得目瞪口呆。和矮人同伴一起紧紧抱住龙背凸起的脊刺,唯恐掉下去落得相似的下场。葛尼丝驮着她们跟暴风雨艰难搏斗,还要小心别被闪电给劈个正着。
战斗那是不可能的,葛尼丝和巨人之间的差别,就像印地大象和区区蚂蚁。而白骑士和矮人,够得上一粒灰尘吗?
巨人站起来轻松超过了她前些天翻越的山丘,两只胳膊的任意一只都宽阔到能在上面举行骑士比武。
没人能得到生还的侥幸,更遑提挑战白金龙了。脚踩诸撒冷广场砖石的精灵拿银龙看了又看,打消了某些愚蠢的念头,即使龙也不行。
最起码不能是葛尼丝这种菜鸟,她想到了号角堡的蓝龙,黑山的红龙,还有神经兮兮的黑夜。要那样的大块头才行,足够大也足够凶残。而且越多越好,最好来十头,不,一百头龙。
哪像葛尼丝,虽然摸起来鳞片如同金属,可银龙在初遇帕拉丁时的慌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光是叫出那个名字,就已经用尽了葛尼丝全部的勇气。
何况葛尼丝太小,跟黑夜变成龙时的硕大体型相比较,葛尼丝不仅不吓人,竟然还有点可爱。瞧旁边看热闹的人,连孩子都在指指点点,大人小孩嬉皮笑脸,如同在逛周日集市,没谁怕她。
银龙大概是由于害羞的缘故,连惯常用来唬人的龙威都没了。
是啊,为什么要害怕呢?金属龙就像根据原生龙雕刻的塑像,由于艺术家刻意为之,比起原型少了几分凶残,多了些端庄。再被光辉耀眼的鳞片一衬托,早就没了食人凶手的味道。
这里是远离文明世界的黎凡特,不是帝国,没几个人见识过巨龙。
精灵知道葛尼丝留下于事无补,只想要她快点走,提问仅仅出于礼貌。此地是她的宗教圣地,奥拉也是为了卡拉斯神锤而来,两人都有坚守的理由,这与银龙无关,精灵不想连累葛尼丝。
“不,我不走。”银龙摇晃脑袋拒绝了克里斯蒂娜的好意。
她说话时很神奇的既保持了女性的宛转又让声音传出足够远,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葛尼丝虽然体型较小,但那个头也轻松超过了广场竖立的雕像。对于褚撒冷没见识的乡巴佬,银龙无异是极其威猛的。
这儿离安条克不算远,骑马走大道也就一个星期而已。发生在安条克的毁灭,这里的人虽然没能亲眼目睹,但那场惊人的风暴总是看得见。因为不明所以,许多人将之怪罪到了异教徒头上,都说是萨拉丁招来了魔鬼。
“我留下。”银龙斩钉截铁,没一丝犹豫,像是在宣誓。
人群的反应比精灵好得多,有人鼓掌,胆子大的干脆叫好。
没等精灵接腔,就有人顶上了。鲍德温越众而出,过快的速度暴露了他早就等在边上的事实。一头银龙飞越了自家城墙,王当然要立刻马上赶到现场。
“那我感谢你,这位……”国王在叫名字是遇到了点困难。
“葛尼丝。”银龙报出了名字,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回了人型——一个有着闪亮银发的漂亮女子。
这回,她倒是不再害羞了,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看谁都用鼻孔看的傲慢。
国王毕竟是国王,其他人还在震惊的功夫,他已抢先一步抓起银龙小姐的手,轻吻了手背。
“褚撒冷的人民感谢你,小姐。”
太任性了,真太任性了,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精灵大小姐忍下了摇头叹气的冲动。
第三章:囚徒
如果这是死后的世界,他宁愿成为无法安息的幽灵,去变成个孤魂野鬼。当鬼好歹有点事可做,像是躲在暗巷里吓人,把某栋豪宅变成闹鬼的房子,或者……呃,他张了好半天嘴,才想起来,或者去河边偷看女人洗澡。
猥琐的想法随即引来了个大大的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过了眨十几次眼睛的时间,里昂才想起来看女人洗澡的乐子所在。想象过程比较痛苦,因为他纯粹是在用脑子,而身体却对脑中的画面半点兴趣都没有,像是喝了杯掺太多水的麦酒。
不止是女人,他的大多数**都消失了,像对于吃,他已经完全没了兴趣。这倒省得神后麻烦,让自然女神有了充足空闲和亲爱的信徒大眼瞪小眼。
以地表精灵形象示人的罗丝非常漂亮,不管身材脸蛋都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但即使和这位大美人近在咫尺的相对而视,里昂也激不起一星半点的歪念头。
要知道自然女神的教义很原始,并不排斥**结合,他真把女神如何了罗丝似乎也不会反抗。
但他对神后没兴趣,即使别的女人,像克里斯蒂娜,里昂也已想不起前未婚妻长什么样了。嗯,金色头发,尖耳朵,和一张模糊不清的脸,这便是克里斯蒂娜残留给他的全部印象了。
赶在彻底对一切失去兴趣前,里昂追问罗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神后给出了解释,说这是由凡人向天界生物转化的过程。
也就说我死了吗?毕竟死过一次,里昂对死后的状态还算有点经验。
差不多吧,神后耸了下肩膀,披散在其上的黑发也跟着耸动。
你说过你能带我回去。里昂又“问”,连嘴都没张。即将成为天使的他跟自己的神可以无障碍交流,用想的就行了。
罗丝摇头苦笑,起先似乎是不想回答,可耐不住里昂一直孜孜不倦的“提问”,神后唯有回应,来关闭脑中烦人的声音。
心灵相通是双向的,对他对神后都是。
“就凭那几个凡间还信奉自然之道的遗老遗少,我们回不去的。”罗丝难得开了尊口,给表面上生机勃勃实则死寂犹如墓园的自然神域增加了一点点生气。
“我就知道。”里昂颓然的低下头,坐进了草地里,两手胡乱抓着青草。不管他抓起多少,扯断多少,都无损于此地的绿意盎然。别说拔草了,他连一捧泥土都没在手中留下。残留的自然神域中的大多数地方都是幻境,能看不能摸。
如果时间再往前点,没准里昂会自暴自弃去掐罗丝的小脸蛋,只为感受下活生生的东西。
红唇似血,黑发如夜,肌肤白嫩到了不真实的程度,换做别的男人早就……
哼,随便吧,里昂闭起眼睛,依靠了一棵小树。均匀伸向两边的树枝撑住了勇者宽阔的后背,好歹这棵树还是真实的。
如果不是天际突然劈下了一道闪电,这会是勇者和女神共度的又一个平静无聊的日子,而且他们注定将要继续如此这般下去。像那些被遗忘的神,不朽的神呆在不朽的神域里。无人问津,没人在乎,直到时间的尽头。
“莉莉丝。”
这声音让里昂打起了精神,他可从没这么喊过罗丝,何况他装不出女声来。他的女神反应比他更大,差不多是原地起跳,犹如受惊的兔子。有那么一瞬间,里昂感觉罗丝像是打算躲到他身后。
“泰拉。”罗丝说出了来访者的尊姓大名。
这下换成里昂大惊失色了,再是不靠谱的信徒,他也接受过牧师洗礼,从那以后便算登记在册的教民之一。写有里昂大名的小册子至今都放在公国的某座教堂里,据说已经成了教堂能拿出来展览吸引捐款的圣物。
背叛信仰的感觉可不太好,就像那次他抱起公主正要把殿下放上床再压上去,结果却不小心被精灵撞了个正着。
对,就是那种感觉。
于是他顺理成章保持了席地而卧的姿势,这有个好处,可以把目光固定在地面,而非访客身上。
“看着我,里昂。”
逃避是没用的,大地之母仅用一句话就让里昂不由自主抬起了头,速度之快,他都没搞清楚这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
如果他期待见到一位姿色不输于莉莉丝的美女,那他只会大失所望。留着棕色长发的地母相貌平平,大脸方鼻,身高体宽,四肢全无都市淑女的纤细,反而有些壮实,而遮体的那件长袍更突显了这种特点。历来的宗教绘画都掺杂了太多画家的私货,把泰拉越画越漂亮,偏偏信徒就是喜欢。
非要在地母的相貌中找亮点的话,那双蓝色大眼睛肯定要算上。
炯炯有神,闪闪发光,仿佛两盏永不熄灭的明灯。而现在,“明灯”在里昂那儿打转,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在女神注目下,里昂觉得自己一丝不挂,从里到外都被泰拉看了个通透。
那她应该也知道了我小小的“信仰改变”,比起改信自然女神,他更害怕被泰拉这么继续看下去,因为他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往。然而里昂既移不开视线,也无法闭眼,连肩膀上这颗胡思乱想的脑袋都控制不了。
关键时刻罗丝挺身而出,以手按住他的肩膀。凭借自然女神的触碰,里昂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可以扭头躲开那双摄人魂魄的蓝眼睛。
神对凡人的兴趣点到为止,大英雄并没他想得那么有魅力,泰拉转脸对上了蛛后罗丝,但仍坚持称呼对方为“莉莉丝”。
“你来干吗?”蛛后的口气很不耐烦,哪怕弱的变只烤羊都得积攒几天神力,罗丝在自己的地盘里也有尊严要维持。
泰拉告诉兼职自然女神的罗丝,也顺便告诉里昂,她会放他们出去。
“放我们走?”泰拉轻飘飘的口气让罗丝深感屈辱,她抠了每个字眼,被自家困住无法得门而出,最后要靠外人帮忙,其中的无奈心酸也只有她自己慢慢品尝了。
“对。”泰拉的语气不能说嘲笑,但有着很多不耐烦。
“为什么?”这是里昂问的,并非发自内心。没等他考虑好就被迫当起了护主忠犬,插在两位女神中间。
在神的领域,罗丝既能保护他,更能奴役他。
“假如世界即将毁灭,我不会允许罪魁祸首留下来当缩头乌龟。”
女神说这话时看着里昂,以至于大英雄无法确定到底是他还是罗丝,要为“世界的毁灭”负责。
第四章:时代变了
父亲是很爱她的,她知道。
不然怎么会派来这么多军队?不算赫赫有名的十三军团这样的皇家亲卫,光大大小小的领主就来了将近十位。这些人总共给她送上了四万人马,还不算跟在后面拉车的民夫,必要的话,那些人也能充数,壮壮声势。
最重要的一点,兵强马壮的十三军团由格林男爵指挥。格林不过是个打过绿皮讨伐战,又在接下来平叛战争中上位的新贵族,毫无根基可言。除了抱紧公主的粗腿,男爵大人似乎别无选择。
如果格林对公主表现的太过殷勤,见到殿下二话不说单膝跪地,亲吻戒指时闭着眼睛。这不能怪男爵,谁叫同来的老爷们都不搭理格林大人。
“皇帝的猎犬”,这是十三军团军团长在贵族间的荣誉称号,大概跟他对奥古斯特公爵一家所作所为有关。
至于阴谋的另外三方和主要实行者,勇者里昂,小舒尔茨,法师海伦娜,则被选择性忽略,人总是本能的去欺负自己欺负得了的对象。
新老贵族间的不和正是殿下期盼的,跟死人的战斗结束后,幸存下来的士兵连一千人都没有。战争期间,死人军团横扫史密斯男爵领,把活人杀得七七八八,别说兵了,老百姓都没活下几个。没了平民,也就没了维持大军存在的粮食。虽然能从后方运,但这无异于告诉父亲,她打赢了一场小战争,却毁掉了一个重要的边境男爵领。
我要速战速决,公主如此打算,也如此做,可谓雷厉风行。
她下令砍伐有着不归之森恶名的阿登森林,这些树木几百年都没人动过,每棵都是造船盖房的好料子。公主声称是要为重建男爵领筹集资金,然而每个人都知道她想干吗。
精灵大使都来过都城了,除了太过偏僻的穷乡僻壤,谁不知道阿登森林里住的是什么人。
“殿下,这样做好吗?”从来之后就忠心耿耿鞍前马后的男爵也表达了担忧。
这位经历过恶龙战争和绿皮讨伐战的老兵瞪着前方的树林,眼睛都不带眨的。
毕竟是来了就投效自己的人,公主额外分了点耐心,没用那种劫后余生者特有的优越感来呵斥男爵。
“砍了树,精灵就出来了。”公主如是说。
既然大人物都屈尊做了解释,格林也不敢再去废话。统帅皇家直属军团好处坏处都很明显,和皇室成员乃至皇帝走的近是好处,没办法维持私兵培植私人势力算是坏处。他格林家族的荣辱与共都和皇室紧密联系在一起,说皇室是他主人也不为过。
难怪大家叫他,“猎犬”。
猎犬男爵又一次看向远方树林,脑子里面总是克制不住的想象有根羽箭正对准了他。
男爵曾经跟白骑士克里斯蒂娜小姐并肩作战,克里斯蒂娜倒是不会用弓,但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给男爵留下了深刻印象。
俗话说看的远,射的远,对吧?
男爵斜眼去瞄精灵,身为此地三个异种族之一,男爵发现金月小姐过得相当自在。对故乡即将遭到的破坏毫不动容,公主砍树的主意就是西悠瓦拉出的。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这句话还真不是瞎说啊,男爵大人字不识几个,为了挤进贵族圈子没少死记硬背名人名言,这下算学以致用。
看过前任精灵大使(现在西悠瓦拉的正式头衔是皇室顾问)的表现后,格林也跟着镇定了不少,不再幻想被一支箭插头上。
如果她都敢站在这里,那就说明很安全,因为跟自己比起来,西悠瓦拉才是森林里精灵最恨的人。
男爵大人有些想当然了,法师往往自持有魔法护体,并不怎么怕暗处的箭。像艾米莉,苏菲不也站在那吗?还有矮人弗林特。能见到两位熟人,男爵相当开心,女法师和矮人也是少数肯跟他聊天的。
主要由民夫组成的伐木队已经砍光了前几排的树,若不是死人军团把男爵领的人都杀光了,砍树的进度本可以更快些。
士兵在旁警戒,民夫往里深入多少,士兵就跟进多少。不如此安排,没人肯干活。
阿登森林闹鬼,精灵都是神射手……关于前面这片林子的传说实在太多,哪个都让人不安。
砍树只是幌子,靠这手能把精灵逼出来最好,不行的话,还有下一招——据金月小姐说,永恒森林之所以能有维持几百年的魔法屏障,全是靠深埋进地下被当成地基的魔法道具,而这玩意儿刚好就在魔法屏障的外面,不受保护。
叛徒……艾米莉只想得出这个评价,但要把该死的精灵从安乐窝里轰出来,非得这样不可。
战斗已经结束两个星期,精灵却连头都没伸出树林一下,公主失去了耐心。
说星辰咏者又一次背信弃义也不公平,打败死人军团跟放咏者逃进森林是先后发生的,完全在计划之外。死人军团已是胜券在握,不是西悠瓦拉突然冒出来,最好的结局也是艾米莉用卷轴带殿下逃之夭夭。
那帮尖耳朵没准觉得我们早死了……
这么一想,艾米莉看西悠瓦拉又顺眼了不少。能赶到必败的战场横插一竿子,还是要点勇气的。
也因此,艾米莉全盘同意了公主最新的冒险计划,不惜毁了森林也要逼迫精灵就范,乖乖跟公主履行在城堡中就签好的盟约。绝不会让精灵耍滑头,又躲在森林里过个几百年再出来。
维多利亚不可能等,艾米莉也没可能,甚至包括弗林特,没人能在长命百岁上击败尖耳朵。法师分心去看了老朋友,自从雪地生死相搏后,矮人的状况都不怎么好。像这会儿,弗林特还在揉胸口,好像那里很疼。
弗林特几次三番拒绝玛雅给他看伤,把能轻松杀死一头大象的死灵术成为“雕虫小技”。矮人的顽固终于惹毛了玛雅,让大修女放弃了救治他。
“就让泰拉决定他的命运吧。”修女是这么说的,虽然矮人并不信仰泰拉。
艾米莉对此有很悲观的推测,她知道矮人曾经有过妻子,弗林特对亡妻的思念是那么深,为此不惜对抗王命远走他乡也不续弦。
难道这家伙故意寻死?艾米莉阴沉的想着,巴不得克里斯蒂娜或者里昂赶快从地平线的那一边冒出来,他们跟弗林特更熟,熟到能窥探**了。
小娜成了“天使”,当她面飞的不知去向。而里昂,苏菲认为里昂是被恶魔附身,也同样不知所踪。
太棒了,我认识人不是着了魔就是封了圣。世界变化太快,艾米莉只剩下了摇头的份。
尽管雪没全部消融,天上的太阳已经迫不及待要让凡人知道自己的厉害。艾米莉被晒的暖洋洋的,这比缩在炉火边舒服多了。
在给大人物专门修建的看台下面,需要十几匹马才能拖动的工程机械早已组装完毕,配合法师魔法,这些机械将把永恒森林挖个底朝天,把精灵赖以维持结界的宝贝弄出来。
西悠瓦拉向众人保证这并不困难,道具埋的不算深。因为在当年,没有精灵能想到人类会得到精灵的帮助,找到整个防御系统的弱点所在。
时代变了啊,艾米莉看着正在给齿轮上油的工匠,两千年前,是人类求着精灵帮忙,两千年后,人类已经有了逼迫精灵就范,签订城下之盟的资本。
是啊,世界正在改变。
第五章:首都的战争
飞在天上有很多好处,像是空气清新,还有一览无遗什么的。所以只要长了翅膀,没有一个不是眼睛好的不得了。
身为人类和恶魔的混血种,艾薇不管当人还是当恶魔都是半吊子。好在即便是半吊子混血儿,她眼睛总算继承了母亲,择优遗传。
从度假的地方坐马车回都城也就只花得了一天,如果用飞的话,大概一小时便到。怀抱小里昂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反正在大部分时间里,艾薇都是滑翔状态。春天的风比起其他季节,那是相当强劲,能保证吹得起一只半魅魔加上个孩子。
魅魔在结构上类似于女人和羊再加上蝙蝠拼凑出的怪物,蝙蝠的爪子强健有力,艾薇的两手也不赖,能把里昂牢牢扣在胸口,根本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小男孩既没有畏缩也不害怕,因为他不是第一次被艾薇带着飞行了,他只是选择不说而已。但再闭口不言,远处升腾而起的烟柱仍然吸引了小男孩全部注意力。强风如刀,他忍着眼睛的刺痛看了好一会,总算鼓起勇气提问。
“那里不会家的方向吧?”
这句话被大风刮跑了,艾薇根本没听见,不过并不碍事,半魅魔早发现了异像。恶魔对血腥的杀戮天生敏感,不说烟柱,闻闻顺风飘来的人血腥味,也该猜的出都城已经成为战场,而她不打算一头扎进去。
魅魔迅速降低高度,带里昂落在一片小树林里,等她重新出来时,除了衣服破烂沾血,看不出多余的破绽。
何况迎面走来的那些人扮相也差不多,既然大家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狼狈相,就没人会怀疑这对半路冒出来的“姐弟俩”。
里昂抓紧了艾薇,跟她混进人群朝跟都城相反的方向走。在他们后面,滚滚浓烟直朝天空飘去,藉由强风让每个幸存者都闻到了家园燃烧的味道。
赵雯不是个好学生,这可能跟她难以捉摸的年龄很有关系,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按照人类标准早就是个老太太。可要只看脸,又嫩的不得了,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感觉。那双尖耳朵和发亮的眼睛也没起到好的作用,干扰了太多人的判断,特别是男人的。
但这对海伦娜没造成什么影响,如果非要说有,那应该是更加严厉。
小小年纪(其实不小)能硬从天上拉颗流星下来,当做十几岁小女孩看的话算是天才了,赵雯在法师塔的前途不可限量。海伦娜决心教好这孩子,除此之外她也无事可做。
由于许许多多复杂的原因,她离家住进法师塔,在这座将近五十楼高的都城第一建筑里安了家。学徒有服侍导师起居的义务,她放着性格乖巧的少男少女不要,点了赵雯的名。海伦娜的心思都在看紧半精灵上,免得这位聪明过头能力也过强的小女孩又惹出点是非——像是把催眠术扭曲成内爆术,弄死了兔子,海伦娜至今都怀疑赵雯是故意的。
再让**师也就是她父亲失望一次,维克托小姐恐怕只能回到家里梳洗打扮,准备被嫁出国吧。没办法,国内的大贵族没有不知道她跟里昂那点事的。
这会儿,半精灵正在擦家具,按照海伦娜要求,顶部也必须擦干净。做为从小被仆人伺候到大的贵族,海伦娜的要求已经很低了,都没让半精灵给自己倒马桶。学生努力伸长胳膊,擦的汗如雨下,老师不允许她使用天生的能力,靠意念操纵物体。
帝国法师以材料做媒介释放法术,精灵更讲究就地取材,赵雯没受过正规教育,走的是野路子。现在海伦娜非要把她扭过来,像个帝国施法者那样:想有火球,先用硫磺。
当老师的手端杯茶懒洋洋的欣赏窗外,她的房间靠近顶部,在这里都城没有任何建筑,包括圣母教堂的尖顶能出现在女法师视野里。她看的是蓝天白云,还有初春的太阳,羞羞答答,既不刺眼又能提供必要的温暖。她的房间位置很好,坐北朝南,日照充足。而贵族小姐也有足够的心理素质对旁人的辛苦不置一词,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海伦娜快喝完了杯中的饮料,她打算让刚搬来椅子要擦书柜顶部的学徒停一停,给她续杯。
冒白烟的茶壶离她不过一伸手的距离,但海伦娜是谁?尿尿都有人端尿壶的大贵族啊。
老师张开嘴,一个“chao(赵的外语发音)”字都到了嘴边,她硬是咽了回去。
因为海伦娜老师住的高看的远,她看到了一打甚至更多的老鹰正朝这边飞来。由一只海伦娜见过最大的老鹰领头,排成“v”字型,飞得比都城里禁军站队都齐。如此奇景吸引她本能的伸出了头,想看得更清楚些,免得被模糊不清的玻璃干扰了观察。海伦娜看见老鹰朝皇宫飞去,目的性异常明确,都不带转弯的。
“老师?”赵雯在她身后发问。
魔法小天才感觉敏锐,老师目不转睛盯住窗外,她当然很好奇了。凭借母亲遗传的精灵眼睛,她不会错过海伦娜看到的,而且看的更清楚,清楚到晨风吹乱了老鹰的羽毛,露出了下面比云都白的细小绒毛。
海伦娜看得太专注没顾得上理她,于是赵雯又喊了一声,比刚才声音更大。她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出身,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海伦娜这些泰西贵族低了一等。
“……”老师头也不回的伸手指了下她,要她安静。
不管在哪国,尊师都是基本家教,学徒只好闭上嘴,乖乖呆在老师身后。
帝国以雄鹰为旗帜和徽记,视这种猛禽的出现为吉兆。在恶龙战争前,射杀老鹰都不被允许。即便是战后,虽然取消了人给动物偿命的荒唐法律,但老鹰仍被视为国家象征。
海伦娜看那些老鹰飞到了皇宫上空,开始盘旋下降,她竟然还听到了欢呼声,多半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和皇宫前广场的人发出来的。
这么高也听得见喊?她很奇怪。
更怪的事还在后面,老鹰集体结束盘旋,降落到了皇宫庭院里。好奇心大起的她招手要学徒也来窗户边,精灵眼睛很好使,她听说。
“那些老鹰在干吗?”海伦娜手指在她眼里全是黑点的猛禽问赵雯。皇宫从上面看也就茶杯大小,想看出个究竟太为难人类了。
“在吃人,老鹰在吃人。”学徒的声调平静的过了头,以至于赵雯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海伦娜才听出她没开玩笑。
确实,本来聚成堆的黑点乱了起来,跑的到处都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高分贝的尖叫。
吃人……海伦娜大脑停转了好几秒钟,才想起自己,不,全体法师的职责。
保卫皇室,是所有施法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掏出每个法师都随身携带的羽毛,拽住学徒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赵雯从窗户推了出去,自己紧随其后。
她太着急,乱了方寸,都忘记通知同僚了。
第六章:心机
砍伐森林的工程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月,气候逐渐转暖,连远处的山顶都不见了积雪。传说中的精灵射手始终没有露面,索人性命的孤魂野鬼更是从未见过。于是民夫胆子越来越大,干劲也越来越足。比起刚开始,如今站在瞭望台上,要眯起眼睛才看得见远处的伐木队了。
如果精灵打算继续做缩头乌龟下去,维多利亚可是下定了决定要在阿登森林砍成大平原的。
一月不行,那就一年,总之非要把精灵逼出来不可。
不管直属军团还是贵族私兵都要皇室付钱,军队出发前父亲已经付了两个月的薪水,超期服役就得额外从金库掏。
这也是维多利亚砍伐森林的动机之一,良好的木材价值不比贵金属低多少,而全帝国上下都很难找出像阿登森林这样,在居民区附近却从未开垦过的处女地。
粮食正从周边行省往这里运,维多利亚付的钱就是整根圆木,以物易物,双方都不吃亏,也暂时绕过了皇帝。公主想得非常周到,乃至到了心思缜密的地步。
本来,若要单纯跟森林里的精灵取得联系,带上西悠瓦拉要她指出界石所在即可。但维多利亚下定决心把再一次的会面变成帝**事力量的大展示,逼星辰咏者遵守在城堡里签好的盟约。不仅如此,维多利亚还打算在里面加上几条。
精灵不都长生不老吗?活几百岁的那种,既然如此……
维多利亚想到了弟弟,她今年17,爱德华13,不正好吗?哼哼!
公主有了个在一般国家看来很正常,但人类和精灵之间绝对是突破性的想法,她要代表帝国,为弟弟爱德华提亲,迎娶星辰咏者的女儿,是叫蒂德莉特·绿叶,对吧?
脑中冒出了那位金发白肤的精灵,在公主狂野的想象下,自己要是男人,也会有一亲芳泽的**。
咏者的宝贝女儿不像克里斯蒂娜,美则美矣,浑身上下却透着股硬朗的气质,有时候给维多利亚的感觉克里斯蒂娜像个男人。蒂德莉特完全不同,一瞥一笑,充盈着二八少女的特有韵味。精灵实际年龄肯定不止十八岁,不过管那么多干吗呢?
男人不就喜欢漂亮女人吗?而我给你找了个漂亮的精灵女人,爱德华。
想想看,精灵的公主!
两国结盟,没什么比联姻更能展现诚意的。在城堡里困守的日子,她偶尔听过咏者的家庭情况,莱格拉斯育有一儿一女。维多利亚并不打算把自己嫁出去。那她就得住进永恒森林,再次跟权柄失之交臂。
但给弟弟讨了个精灵老婆却是可以的,政治上保证了星辰咏者会遵守盟约,私底下嘛,就算是把皇位让给姐姐的赔礼吧。
艾德(爱德华的昵称),亲爱的,姐姐对你可真好。
由于公主在瞭望台上忽然失声傻笑,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没人敢于阻止她,又没人忍得住不去看她,场面非常滑稽。
把森林砍光,再把地全挖烂的事没能发生,因为精灵总算出来了,还是张熟脸,罗拉娜·赛拉沙,永恒森林的游骑兵。
其实维多利亚没看出来是罗拉娜,都是西悠瓦拉告诉她的。现任皇室顾问眼睛很好使,一眼就认出了把自己撵出家园的游骑兵。
罗拉娜不是独自前来,她后面伴随了整整一百多精灵,人人穿着绿色的闪亮鳞甲。走在曾经枝繁叶茂如今只剩树桩的空地上,精灵那张俏脸拉的可长了。
星辰咏者在城堡中寻求庇护时,算上宝贝女儿,身边精灵也就十几个。这下整整来了上百,精灵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在精灵虽然杀气腾腾,全副武装,但并未作出太过敌对的举动,他们绷着脸走过砍树的民夫。只靠无声的气势,就吓退了不少人。由于很长时间都平安无事,护卫砍树的士兵人数稀少,又没得到跟精灵敌对的命令,只能后退。
人们都在往瞭望台的方向跑,精灵跟在后面不急不缓,有种牧羊犬驱赶羊群的味道。
示威吗?维多利亚对兰斯洛特爵士使了个颜色,后者会意,要人吹响了号角。
为了不至于激化矛盾,互不统属的贵族私兵被她打发了分散驻扎,唯独把十三军团留在史密斯男爵的城堡边上。
游骑兵大概没想到这边反应那么激烈,听见号声后就愣在原地没继续往前走,而护主心切的格林男爵动作异常迅速。最快的骑兵队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出现在了瞭望台下方,更多的步兵在后面赶来。
精灵的耳朵不也很好嘛,那看不见的话,就听声音吧。上千双硬皮靴踩过大地的嘈杂,比号角声更吓人。
罗拉娜的脸色全变了——这也是西悠瓦拉告诉她的,顾问小姐的语气中有克制不住的幸灾乐祸。没等军团主力赶到,游骑兵便退回了尚未砍光的树林里。维多利亚注意到比起刚来时的克制,很多精灵都取下了弓,好像格林男爵和麾下的骑兵会冲过去,斩草除根。
于是公主发出了第二道命令,要在周边驻扎的贵族私兵尽快赶来汇合。并把在城堡中休息的法师,艾米莉和苏菲请来。
“大修女玛雅……还有弗林特·火炉大师。”维多利亚想了想,还是点了矮人的名。
她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在内心深处,记得每个人对她的好,她只是更加“成熟”了,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私兵不比军团,纪律性和素质都层次不齐,即便同处一个小小的男爵领,把四万人马中的大部分集合到森林边也花了两天时间。
在这两天中,伐木工作停止了,因为精灵重新占领了树林,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不用点篝火,树木之间好像出现了许多的萤火虫。那是精灵的夜视眼,跟克里斯蒂娜一模一样。
到了第三天清晨,起床的人发现森林被砍出的空地上,多出了一面旗帜,是三角形的,一棵参天大树便是永恒森林的标志。
星辰咏者终于打算离开他的宝贝魔法屏障,出来面对人类。
第七章:有意为之
即使为了护卫星辰咏者,这位西方仅存的精灵领袖,永恒森林能匀出的人手也不多。不算树林里可能有的,以方队形式走出的武装精灵,千人不到。这点人数,都比不过十三军团的骑兵,再算上步兵和背靠城堡扎营的贵族联军,精灵的军力不值一提。
“游骑兵总兵力也就两千,而且里面有不少女人。”在游骑兵中呆过的西悠瓦拉知无不言,每说一句都直指同胞要害。现在的流放处境和之前在帝国当大使的经历大大开阔了西悠瓦拉的眼界,她已经知道了人类习惯不把女人算作常规战斗力。
除了游骑兵大概有多少人,她也给出了精灵的总人口,约莫十几万。这在帝国算是个特大城市,可惜做为国家就很惨了。稀少的人口意味着更稀少的军队,或许当初正是因为精灵太过虚弱,才干出了坐视盟友去死的背信弃义。
是的,公主殿下不会忘记死人军团长曾经发出过的指控,以及这件事背后所暴露出的精灵的虚实。
即使精灵全民皆兵,也不可能凑出一万人以上的部队,而我有四万人……
就算没了西悠瓦拉这个叛徒,只看看地图,再找两个税官问一问做做比较,也该知道森林里大概装得下多少精灵,又能养活多少。
而精灵的每一分虚弱,都将成为谈判桌上即将付出的代价。
会面的帐篷维多利亚早就选好了,是顶贵族打猎时常用的遮阳大棚,只有顶棚没有围栏,这种开放式设计方便精灵随时随地感受公主殿下的兵强马壮——维多利亚要求格林专门挑高个士兵,在帐篷周围警戒。
不管公主打了多少小心思,星辰咏者都不为所动,连跟着来被他介绍为“我的儿子波修士”的年轻精灵也效法父亲摆出了扑克脸。
但这无所谓,如此明显的实力差异不是靠心理素质就弥补得了的。帝国方面不管男女都表情自然,有说有笑,而精灵全都板着脸,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坐在公主旁边的是这次来救驾的大小贵族,格林和史密斯离公主最近,按说小小的男爵不够格亲近皇室成员,但维多利亚不想只为维持礼仪寒了人心,她就是要公开表现出对“自己人”的重视。
艾米莉,苏菲位于公主另一侧,矮人推说不喜欢繁文琐事没来参加,玛雅同样不想来,只是在公主坚持下出席了。对面的每个精灵都假装没看见她,当大修女是某种有毒空气。
西悠瓦拉并未列席,公主不想过度刺激客人。然而客人们对她的“细心”似乎不怎么领情。
精灵除了星辰咏者莱格拉斯和波修士之外,通通穿了盔甲,武器别在腰上不说,头盔都不摘。反倒是帝国一方列席人员在公主要求下,通通穿的好像要去参加酒会。负有保护王室职责的兰斯洛特爵士是少数几个有武装的。
爵士站在公主身后,罗拉娜和一名游骑兵充当咏者的警卫。深绿色带护鼻的头盔遮住了太多部位,维多利亚差点没认出罗拉娜来。
精灵个个板着脸,气氛僵到咏者差点无视了公主的问候。与之相对的,列席的帝国贵族则大多没见过异种族,被好奇心所驱使,很难维持严肃表情。
被强逼出来的见面不可能愉快,一这么想,公主也就释然了。何况只要等她把要求提出来,星辰咏者也绝对不会开心。
要把女儿嫁出去给一位陌生人,没有父亲会感到愉快吧。维多利亚以自己的角度去想当然,忽略了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做“种族差异”。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脱离母亲体内开始,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歧视”。
“娶我女儿?”莱格拉斯猛眨眼睛,一连眨了许多次,如果这都不算明显,那咏者难以置信的口气中所透露出的羞辱,让对面的人类全都垮下了脸。
当爹的脸难看,当儿子的表现更差劲,波修士直接用鼻孔哼了一声来回应公主。
爱德华·温莎王子,是皇位继承人(公主不这么看),而帝国也是泰拉诸国中最强大的国家。这世上不管爱德华王子想娶谁,都不会被拒绝,至少也不能像咏者这样,好像吞了只苍蝇,迫不及待的要往外吐。
“是的,星辰咏者阁下。”由于对方不是国王,公主没在尊称上太花功夫。
“我女儿可是公主。”咏者一贯给人的表现都是镇定自若,几个月从森林里逃出来屁股后面撵着许多白骨架子,他都没这么失态。
高贵的星辰咏者竟然激动到说话时喷出了几粒吐沫星子,幸好就地取材做出的长桌既长且宽,咏者才没能淬公主一脸唾沫,那可是大不敬。
维多利亚快速在自己人这边扫了一圈,确保没人跳起来砸桌子。
“而我弟弟爱德华,是帝国王子。”她本该接着说“皇位继承人”的,但骄傲和自尊阻止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维多利亚连表面的虚伪都没法维持。
她更希望有朝一日能这样说,我,维多利亚·温莎,是帝国女皇。真要如此的话,你敢拒绝吗?
公主强调完弟弟的身份不再说话,只拿眼睛去看,等回答。
“这不可能!”莱格拉斯终于拍了桌子,力度太大,把上面摆放的饮料水果都震的乱晃。
职责所在,兰斯洛特爵士马上按住剑柄,爵士很快发现,对面的两位游骑兵早这样做了。罗拉娜那双蓝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带眨的。
她会杀了我,她绝对会动手,兰斯洛特发现自己很难把那个曾经温柔对待孤儿小男孩奈特的女精灵,跟这位顶盔掼甲的游骑兵联系在一起。
没等公主想好怎么去接话,星辰咏者竟然霍地站起来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没留。
谈判比预想结束的要快,维多利亚抱着手,目光追随莱格拉斯,直到对方在视线里消失。
她知道贵族们都在看她,而她不是没想过下一句该怎么说。尽管气的满脸通红,公主仍然尽可能慢的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她刻意绕过长桌,走到刚才咏者坐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欣赏了不少老爷的后脑勺,胆子大的还跟她对视,不管那眼睛里装着什么,震惊,询问,不知所措,看热闹,乃至嘲弄,公主都一言不发。
他们在等,等你出丑,等你像个小女孩那样哭着回去找爸爸。
“这是对帝国皇室的直接侮辱,在此,我代表皇帝,向精灵宣战。”
宣战有很多种办法,很多时候用嘴即可。但维多利亚挑了个最带劲的,她拿起桌上预备切水果的刀子,朝桌面狠狠插下去。
单薄的刀刃出乎意料的钉了进去,凭这一手,公主殿下让一众大小贵族对她刮目相看,以至于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公主有资格代表皇帝宣战吗?
精灵给的侮辱近在眼前,陛下可是远在天边啊。
既然都不把王子放在眼里,那你们这些老爷们更不在话下……
格林第一个跳出来响应,史密斯紧随其后,有了这两位带头,在场贵族全都表了态。除了三位女士,苏菲是外国人可以置身事外,大修女隶属教会,地位超然,而艾米莉……
黑头发的法师拿公主看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好在男人们忙着起哄,公主忙着回应,没人搭理这三个怪胎。
她就是故意的,艾米莉得出了结论。
第八章:大门之后
威廉·汉密尔顿曾经只是个砍头匠,不管他做得多么干脆利索,因此得到的报酬有多高,斩头的就是斩头的。出门没几个邻居肯跟他打招呼,大家都嫌他晦气。但那是以前,得益于大贵族彼此的阴谋诡计,以及那位始终没能捉拿归案的印地女刺客——谣传首相给了特赦,只是谣传,进一步细节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该知道的。
不该问的不问,威廉自从当了队长,在这点上做的相当好。像某个大贵族家附近偶尔出现妓女尸体什么的,即使苦主找上门,他也是装聋作哑,因此才能以刽子手这种不入流的身份坐稳了警卫队长的宝座。警卫队长管的事比刽子手多,收入并不见长,但他有别的进项,例如小贩和辖区店主的上供,加在一起,正经薪水全丢给家人零花都行。
警卫队的工作基本都是和罪犯打交道,不轻松却也不累,但那是以前。自从皇帝抽走了大部分都城禁军出去打仗,守卫城门乃至在皇宫附近巡逻警戒,这些任务全丢给了警卫队负责。
没人愿意去守卫皇宫前的广场,那里小贩虽多却不是警卫队的传统地盘,收益是上缴给皇室总管罗根大人的。没了油水就没部下肯去,警卫队长被迫自己负责。毕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万一陛下抽风了要出去“逛逛”,看见他那群东歪西倒搞不好还喝醉酒的伙计,他这队长也算干到头了。
今天如同以往,队长带了些刚参加警卫队的菜鸟,在广场里来回兜圈子,一群男人穿盔甲拄长矛无精打采,像极了广场正在表演的木偶剧中的丑角。
他们和皇宫间隔有道围墙和一扇厚铁门,因为几年前公主遇刺,能让人对皇宫一窥究竟的铁栅栏全被换了,改为高墙加铁门,想看里面可以,要么有资格进入,要么爬上旁边的圣乔治雕像,再被警卫抓回去蹲监狱。
威廉烦透了这份苦差事,平时自己跟弟兄们在辖区走动,哪个小贩不是赶紧让到路边,哪位商铺老板又不是乖乖奉上孝敬。晚餐想吃什么,去相应的店旁边兜两圈,自然有人巴巴的送。
哪像这里,小贩不仅不让路,笑脸都懒得陪,看见装作没看见。威廉队长被气得够呛,走到后来索性只管低头赶路,哪都不看。
“队长,队长?”后面的人应该喊了他不止一次,不然不会拍他肩膀。
“干吗?”威廉回过头,压下脾气没发火,他要是喜欢欺压手下,保卫皇宫这种苦差事也就不会自己来扛了。
“你看。”新入队的汉斯用长矛当手指,朝头顶比划。
他算有纪律的了,后面那几个队员停下脚步抬头只顾看,也不管队长往前走了多远。威廉又一次忍住没发脾气,因为周围的路人举动都差不多。拿都城禁卫的令行禁止来要求混吃等死的警卫队,纯属吃饱了撑的。
于是队长也效仿大家,仰着脸看起了热闹。
正在天上飞的老鹰有着白头黑身金黄爪子,是被帝国当做国鸟的白头鹰,和皇宫顶上那面旗帜里的熊鹰一模一样。
帝国的人习惯把白头鹰的出现当做吉兆,当即便有路人欢呼了起来,也有人赶紧护住了孩子,国鸟虽然高贵,但归根结底仍然是会伤人的畜生。
太阳很刺眼,威廉手搭凉棚继续去看,白头鹰偶尔会在都城上空出现,成群结队尚属首次。这么好的稀奇,不仔细看看那就太可惜了,晚上回家也有话题哄孩子开心不是?
白头鹰约莫超过了十二只,在广场上空盘旋下降,最开始威廉以为老鹰要落在圣乔治雕像的头部,以前有过先例。等他赶开了雕像附近的人,猛禽却全都一股脑落进了皇宫里,有围墙遮挡,大家什么都看不见,但人人都有好奇心,许多人开始朝围墙这边跑。
这就是警卫队存在的意义,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在围墙附近逗留。威廉大声招呼要队员别发呆,跟他一起上。但很快便有更大的声音盖过了队长的命令,也吓跑了想要听墙根的路人。
“啊!!!!”这个男人显然很痛苦,以威廉的经验,像是受到了肉刑。
“啊!”这次只有一声就停止了,说明死亡来的很快。
死亡?把猛禽和杀人凶手联系起来并不困难,警卫队长招呼手下想靠近大门,却被只顾逃命的行人撞的七零八落,等人潮完全褪去,惨叫也停了。
那是因为禁卫就不剩几个,大多数人都被调去救援公主。
如果人杀光了老鹰,怎么也不该悄然无息,对吧?恐怖的联想让威廉和部下面面相觑,但是那扇铁门只能从里面开,外面人的要么等,要么找梯子翻进去。
没等队长大人考虑好怎么进去,就被人老实不客气的要他“让开!”
威廉头也不回的乖乖闪到一边,在都城敢用这种口气跟警队队员说话的,往往非富即贵。他没猜错,来者穿着红色长袍,一头金发乱蓬蓬的,汗水顺着胸口的开叉往下流,来的路上多半都是在用跑的。如果红色法袍和金发还不足以表明身份,那边上的尖耳朵小女孩也够了。
红发精灵的半精灵女儿,全城人都知道。
“维克托小姐。”队长握拳砸了下胸口,没见识的部下愣了会才跟上。
这帮才从农夫和小市民当上警卫的人仍然十分忌惮施法者,从站位就能看得出,每个人都尽可能离海伦娜和半精灵远一点。
法师像个标准的贵族小姐,没理会队长的问候,只顾叉腰看门,好像撬锁贼在找锁眼。
“老师,让我来吧。”
队长听见半精灵这么说。
“安静!”
老师如是回答,看海伦娜对自己学生态度都这样,威廉受损的自尊心好过了不少。
“我可以……”学生还要辩解。
“我叫你闭嘴。”老师恼羞成怒的瞪起了眼睛,总算让学徒老老实实站在边上。
天知道赵雯的“可以”是指什么,从轰飞大门到把围墙炸塌都有可能,这孩子是出了名的没轻没重。
不过是开个门,用得着那么麻烦?
海伦娜大概猜到了门锁的位置,举起手指对准,剩下的咒语不过两个单词的音节而已,类似于“芝麻开门”。
铁门晃了下,往里开了约莫一尺长的空隙就没动了。顺着这道缝,一只胳膊露了出来,似乎解释了门被卡住的原因。
海伦娜朝傻站在旁边的都城警卫队使眼色,法师绝不会干粗活。刚才向她问好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上前拽住那只胳膊,往外一拉,竟然断了。或者说,那只胳膊本来就是断的,只是刚好掉在那里而已。
手握断肢的队长表现的异常镇定,他拿这根从肘关节处断开的胳膊看了一会,不仅没被吓到还给出了答案:“这是里面禁军的。”
确实,血也没全遮盖住银色的臂甲,由此能分析出主人的身份。队长不怕不代表他手下不害怕,那群人脸色煞白,还不如赵雯个小女孩。半精灵的表情中好奇比较多,眼睛盯着那截断手不放。
“愣着干吗,推门!”维克托大小姐也是有军中经历的女人,知道有时候不讲道理的严厉对当兵的更管用。
在她和队长的严令下,队员肩并肩把门朝里推,大门的开口勉强到了够人进出的程度,期间又有两具尸体漏了出来,一个是禁卫,一个皇宫里的侍女。尸体被破坏的惨不忍睹,特别是没穿盔甲的侍女,肚子都烂了,肠子全露在外面。
赵雯最先呕吐,有半精灵带头,警卫队员都没能幸免,除了队长。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队长的镇定让海伦娜刮目相看,她都有点后悔刚才怠慢了这个男人。
“你们朝前开路,在我施法……”她想到了赵雯,这种时候,半精灵不可控的魔力也要算成战斗力,“在我和我学生施法时保护我们。”
队长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先一步进了门,法师紧随其后。不管法师还是警卫队长都尽可能忽略铁门背后的景象——遍地的死人,到处都涂满了鲜血。
第九章:援军
人类对恶魔的一切看法都是对的,残忍好杀,自私自利,既不讲道德,也没羞耻感。但艾薇不是纯血恶魔,这导致她对人类社会产生了认同,进而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身为白骑士克里斯蒂娜的佣人(艾薇更喜欢侍女的称呼),周末弥撒她不能缺席,否则那位长年在外游荡的主人名声就会受损。
从最富的贵族到最穷的农夫,没人会拒绝去教堂,风气使然,不得不从。
去得多了,艾薇也渐渐吃了教会那一套,变得心慈手软。即使在街上被流氓摸了屁股,也只撇断对方胳膊了事,而没杀了他。艾薇变好的最大明证即是,纯血恶魔不可能带个跟累赘无异的小男孩飞这么远。
可艾薇的善良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会保护小里昂,她也只会保护小里昂。至于其他人嘛,与她没半个马克的关系。
小女孩叫着“妈妈”,“妈妈”,站在路旁哭天抹泪,显然她是跟母亲走散了。路过这可怜女孩时,小里昂看的目不转睛,被艾薇硬拽着拖走。小女孩就哭啊,哭啊,哭的哑了嗓子,逃难队伍长龙一般,却没谁伸出哪怕一只手。路边像这样的孩子,远不止一个。
都城在历史上从未被攻击过,即使恶龙军团都没能摸到城墙边,导致市民严重缺乏避难经验,只是依照本能盲目的朝前走。艾薇不是没找人打听过到底怎么回事,要么是没人理她,即使愿意说话的给出的答案听起来也荒诞不经。
“长得像人的狼”,“马戏团里的熊发狂了”,“吃人的鸟”……这不跟她在山里见到的怪物一样嘛。艾薇听得到,里昂也听到了,小男孩才张开嘴,没来得及插话就被保姆制止。
艾薇没兴趣卷入一场夺回家园的战斗,那与她无关。财产什么的,等到晚上安顿好里昂回家去取即可。
城里有怪物是吧?嘿嘿,我也是……
逃难人群中缺少领头人物,导致人人只顾自己,互相比谁走得更快,谁有马,谁又没有。结果是走的越远,人也就剩的越少。等到逐渐看不见都城的城墙时,在仍然能继续前进的人中,大多是有坐骑或者马车的,这些人多半是贵族或商人,穿着打扮气质不俗,吸引了体力尚存的平民百姓不由自主跟他们走。
偶尔也有老爷乐善好施,恩准平民上他们的马车,但得到邀请的绝大多数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像艾薇就一连婉拒了好几位热心肠的绅士——半魅魔的“婉拒”是指当对方不存在,丢下个冷漠的背影给老爷看。
“要上来吗,我的马够驮你们两个。”又冒出一位大少爷伸出了友谊之手,艾薇却眼睛也懒得抬。她拒绝过前面的,也能拒绝后面的。
她不是纯粹的人类,恶魔血统特化了她的感官,让她看得穿这些人的真面目。假如是位正经人,怎么可能在帮助少女和她的弟弟时,发出粗重的喘息。
魅魔是为满足男人的**而生,她靠闻就能知道男人的真实想法。
“嘿,小妞,我们少爷问你话呢!”一匹马横在艾薇和里昂前面,挡住了路。
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向两边,路见不平是不存在的,这帮人要真有勇气,会留下来捍卫家园,而非逃之夭夭。
何况欺男霸女,乃是贵族的日常。
主人丢了面子,仆人自会来讨,这位绅士不是一人逃了出来,他带了保镖,两人都骑了马。
保镖比大少爷粗鲁多了,说着话就动起了手,从马上弯下腰想抓艾薇,结果手滑了没抓住,扯到了艾薇的头发。大怒之下,艾薇反手把保镖拉下马。
“你好大的胆……”
必须承认保镖身手不错,竟然保持住了平衡没摔倒,但他没能说完后半句。半魅魔一拳打在他脸上,飞散的牙齿,骨折的声音,这些血腥离奇的细节又吸引了好事者驻足。保镖倒下后再也没能起来,艾薇拉上里昂就走,把目瞪口呆的看客丢在背后。
通常她不会随意取人性命,但今天她在天上抱着小男孩飞了几十里路,到头来却不得家门而入,所以在出拳的那一瞬间,恶魔血统占了上风。
她是真要杀人,就是想杀个人。
逃难队伍朝北走了一整天,这让艾薇非常紧张,生怕又遇到在山村里的怪物。但大队人马走走停停,她又不敢当大家的面飞起来,只能从众装弱。到了傍晚,虽然看不见城墙,可法师塔仍然在视线之内。以平民来说,只靠脚能坚持一天相当了不起,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再走了,找到堆草丛或是树就靠过去。太阳落山后的初春仍然很冷,有人大着胆子生起了第一堆篝火,马上被效仿。
临时宿营地没多久便成了规模,艾薇也带里昂在一堆篝火边坐下。劫后余生的人们逐渐恢复了镇定,围着篝火开始分享随身携带的食物,也不是所有人都贪图短暂的安逸,不少人在篝火间走来走去,急于打探出家人的下落。
难得的宁静没多久就被打破了,由于这里全是普通人,根本没设置岗哨的概念,一直等到骑兵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新出现的军队不是首都附近的驻军,树林里光线太暗看不清罩袍外的纹章,也没人敢问。
动作最快的跳起来就跑,更多的人没这种运气,被围住了。骑兵策马在人群外来回跑动,确保没有漏网之鱼。陌生的军人放低长矛,把市民赶出篝火,让他们上了大路。艾薇牢牢抓住里昂,低眉顺眼的跟着走。半魅魔很好奇,很想看看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到底想干吗。
如果是抢劫的话,在树林里就做了,不是吗?
大路上有更多的军人,队列严整一丝不苟,他们扛的旗帜很是惹眼。在林地里密集的树梢遮挡了月光,维护良好的大道则没这个问题,于是人们看清了旗帜上的图案,一头站立黑熊。
旗帜下的那位壮汉身高惊人,胯下的坐骑更是突显了这一优点。
“帝国的公民们,我代表大公国的亚历山大王子向你们问好!你们的苦难就要结束了!”
来人宣示完身份,引发了雷鸣般的欢呼,毕竟大公国已不是第一次入境勤王,恶龙战争,再往上追溯,英勇的公**队都跟帝国人民肩并着肩。
为了不被人质疑,艾薇也放开了里昂,好腾出手鼓一鼓掌。
第十章:师徒俩
皇帝把军队都调走了,一路往东,到阿登森林去给他宝贝女儿解围。本来这种事命令就近的军队去即可,但自从跟瑞克公爵打了一仗,皇室和大贵族之间互不信任,互相防备,才造成了援兵的舍近求远。直属军团虽然听话,可惜数量太少,既要压制瑞克领的公爵余党,又要盯好新任奥古斯特公爵,还得防备肆虐法兰克的异教徒加恶魔越境。
才花了从法师塔顶部飘下来的时间,海伦娜就已经想明白了堂堂禁卫竟然压不住野兽的前因后果,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在极端环境下保持专注是法师的基本功,否则就不可能施法,但能做到像她这样,下落到离地三分之一才施展缓落术,同时分心思考的,就没几个了。
假如她父亲不是维克托公爵,海伦娜的名声会好不少。受到乃父权势的连累,同僚看海伦娜从不是看她本人,而是将她视作“公爵的女儿”,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由于父亲身兼**师一职,裙带关系过于明显,海伦娜浑身上下是嘴都说不清了。
想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又顺带借助高度观察了周边情况,海伦娜落地站稳之后,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主意。
把脑中的想法压缩成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再传给别人,这种事对她不算难。千里传音的对象她选择了父亲,希望老爹别又忙于应酬醉倒在家里睡回笼觉。
至于塔里的同僚,她朝天发射了一颗火球,听到爆炸的人自会伸头查看,用不着她去喊。
相对于整座城,法师塔那点人远远不够,再去掉跟随军队在外的,就不剩几个,其中大多还是未成年的学生。这些人没什么战斗力,不成累赘就不错了。
哪像她身边这位小家伙,放着赵雯去闹的话,造成的破坏恐怕不比那些多毛的入侵者小。
塔下面有充当看守的学徒,只是通常都很闲。施法者的名声足够吓退好事者,平时最多有两个流氓蹲在附近看能不能碰到女法师露底裤。
看守果然没让她失望,海伦娜推门闯进去的时候,看见那人背靠椅子睡得正香。
身为导师的她踢醒了看门学徒,勒令这懒鬼去把她的马牵来。在等马的过程中,海伦娜一直焦急的等待父亲回应。然而那个能让人觉得被冰水浇头的感觉却始终没来。亲爹指望不上,只能自己硬头皮顶住,海伦娜交代赵雯,没她允许绝对不准出手。
学徒乖乖的答应,头朝下点的幅度相当之大,像极了害怕因为捣蛋就要被父母关在家里的孩子。
赵雯杀过人,还不少,搞不好比自己弄死的都多。海伦娜想起了这位表面可爱的学徒的某些过往,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妒忌。
等看守牵来了马,导师要半精灵和她同乘一匹,反正又不是要跟人在马上对战,只要这匹马把她们尽快送到皇宫就好。
贵族小姐都有不错的马术,海伦娜更是佼佼者,当年能追随勇者里昂搞强行军就是凭本事,而魔法血脉却没这种阶级歧视,无论高低贵贱,管你是男是女。
海伦娜一马当先跑出了法师塔,路上让过不少刚刚落地的穿长袍的人。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学徒,少数的导师和讲师也只能当救火队,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而类似的“失火点”,都城里到处都是。
被海伦娜寄予厚望的马只带两人跑出三个街区就死了,死在一群发疯的流浪狗上。都城有不少流浪狗,敢咬人的一条没有,而这群狗不仅敢咬,还咬的奋不顾身,马太高了够不着上面的人,就咬马腿。咬住了不松口,被马蹄踩的血肉模糊也不放弃。
受了伤的马失足撞在路边停放的手推车上,把两人甩到另外一边,避免了更大的伤害。海伦娜和赵雯才爬起来,都没时间检查伤口,也没来得及查看正被流浪狗啃食的马,该死的乌鸦又来凑了热闹。以腐肉为食的鸟儿理都不理拼命挣扎的马,直朝个子最高头发颜色最亮的海伦娜扑,她能躲过去全靠赵雯及时拉了一把。半精灵继承了精灵的尖耳朵和发亮的眼睛,感觉器官不比动物差。
可躲过一次,还有下次,鸟类全都发了狂,在空中呼啸着飞来飞去,叫声之**得人捂住了耳朵。而地上疯的不止是狗,连猫也在屋檐下呲牙咧嘴,似乎都城除了人以外的会动的东西都疯了。
贵族总会学点看似没用的旁门左道,所以海伦娜拉着想走的赵雯蹲在原地,把手推车当掩体。因为不管会飞的还是会跑的,动物总是倾向于攻击动的东西。她俩所在的地方是背巷小路,紧靠大街,海伦娜在等。
发过誓要保护皇帝的女法师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逃命的人群。乌鸦和狗全被新出现的猎物吸引住了,一窝蜂涌了上去。机不可失,没士兵保护被迫拿平民当肉盾的海伦娜拽起赵雯就往前跑。
她的学徒还太嫩,边跑边回头看,毕竟人和动物殊死搏斗的声音太过惨烈。海伦娜没这个问题,她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假如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的了。
现任皇帝对待施法者态度开明,言传身教之下王子也不差,但殿下年纪太小,万一有事只会让大臣从皇族里面挑个成年男人出来。那这个人,对法师可就不一定会友好了……
维克托小姐政治嗅觉之敏锐,绝非心智不成熟的半精灵能比。
两人手拉手又跑出了好远,遇到的士兵寥寥无几,而且都很忙。忙着逃命,或者干脆死了。这些人全都无视了海伦娜要他们回去坚守岗位的命令,维克托家族再牛气冲天,这儿又没人认识她,而女人的身份更让底层出身的警卫队不拿她当回事。甚至有人还建议她“你们也快跑吧”,说完就扯下标识了身份的罩袍,逃的没了影。
海伦娜冲男人们逃跑的方向骂了两声懦夫,又把天上的乌鸦引了下来,逼得她们东躲西藏了好一阵。
她唯有继续前进,跑不动了,就用走的。急于逃出城的人是那么多,两人时不时就要躲进小巷免得被人群冲散。
都城是个大城市,感受这座城市最痛苦的方法莫过于用脚丈量。等她们走到了一座五颜六色装饰有彩旗的大棚前时,赵雯先瘫了,海伦娜紧随其后,两人靠着帐篷大口喘气。海伦娜的金发乱成了稻草,赵雯的尖耳朵耷拉了下来,几乎全被乌黑的长发给遮掩住。
她很想开口夸奖学徒“表现的不错”,可她一是没力气,二是有一只棕熊突然撕开帐篷冲了出来,离两人不过十几步远。
棕熊张开嘴放声咆哮,那嘴里的味道足以熏死大象。
她太忙了,真没空闲去表扬下自己亲爱的半精灵小学徒。
第十一章:舍生取义
“山脉那么大的巨人毁灭了安条克”的消息最终还是被幸存者传到了诸撒冷,却没引发预期中的大规模逃亡和骚乱。
看似信心十足的举动跟城市本身防御措施无关,都是现实所迫。
从地理位置来看,诸撒冷在西,安条克在东,东边是大海,西边则是什么都没有的沙漠。即使九死一生穿越了这片无人区,也要面对充满敌意的苏丹们。
诸撒冷的居民无处可逃,于是他们涌向了教堂,祈求神明保佑。应信徒要求而响的钟声此起彼伏,把诸撒冷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对神明的信仰是当初建立这座城市,并为之发起战争的原因,但事到临头全靠求神,把希望都寄托在信仰上显然不可能。
因为不管是白骑士克里斯蒂娜,还是城中的众多牧师都遇上了相同的困扰——祈祷无回应,不管你有多大声,多虔诚。
起先,白骑士恐慌的认为是泰拉又在惩罚她,但她很快发现饱受神眷的同行都陷入了类似的困境。女神倒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信徒,神术依然能够施展,但沟通就别想了。
牧师们将此解释为“神的考验”,来测试她的信徒是否能守住诸撒冷。有了牧师背书,城里居民也渐渐冷静下来。到后来,连鲍德温,这位诸撒冷的国王也信了,开始专心组织防御。
不信的人也有,像是克里斯蒂娜,奥拉,还有银龙葛尼丝。三个非人类的“女人”亲眼目睹过安条克的毁灭,而诸撒冷并未显示出超越了安条克的防御能力。
刀枪剑戟,壕沟深坑,那都是对付凡人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城墙,不管多厚多高,能挡得住那个巨人。他踩烂了整座安条克城,又掀起风暴弄沉了外逃海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就像踩烂了一个蚂蚁窝。他肯定能毁灭诸撒冷,这毫无疑问。唯有目击者才能体会巨人的恐怖,照这个思路,精灵邀请国王和她同乘银龙去安条克“看一看”。
鲍德温很痛快的答应了,侦查回来的陛下把自己关进屋里,祈祷了一天一夜。等他出来后,带精灵去看了诸撒冷的镇城之宝,一把造型古朴的长矛。
“这是刺死先知的长矛,据说握在真正圣徒手中的威力能劈开海水,毁灭城市。”
如此神器岂会白给,在经过极其虔诚,且五体投地的跪拜后,脸因为砸地破了皮而血流满面的鲍德温取下了长矛,双手捧着递给精灵。
“我相信你,白骑士克里斯蒂娜能发挥它的威力。”
克里斯蒂娜接过了长矛,拿在手里仔细查看,这是给步兵格斗用的,不算长,竖起来比她略高。以一柄历时将近千年的武器来说,保养情况相当不错,木柄竟然没丝毫腐朽。精灵试着舞了两把,矛尖与透过教堂彩色玻璃的太阳相撞,寒光闪烁,照亮了白骑士的脸。
这柄长矛她略有耳闻,论知名度是不能跟泰拉之矛相提并论,如果有泰拉之矛就更好了。抱着有总比没有强的心理,精灵谢过国王,拿走了杀死先知的凶器。接下来要做的事九死一生,国王,甚至奥拉都劝过她。
国王说由自己或者其他骑士乘银龙去安条克,奥拉表示同意,精灵笑着摇头,说非她莫属。
鲍德温觉得把这种自杀性任务托付给一个女人太不像话,奥拉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失去一张熟悉的面孔。矮人不矮人,奥拉终究是女性,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在矮人文化里,即使女人落泪也会被视为软骨头。
努力忍住泪水的女矮人没能接着劝下去,她其实也明白,你没办法说服圣骑士从一场舍生取义的战斗中退却。
保护圣城和里面无辜的居民,这难道不是圣骑士存在的意义吗?如果精灵会退缩,她也配不上鲍德温国王给她赶制的白甲。
精灵同样拒绝了国王提出的,用一场佯攻吸引巨人注意,然后克里斯蒂娜骑乘银龙趁虚而入。
那只是凡夫俗子的想当然,假如你是一头比山都高的巨人,一只蚂蚁来咬你和一群蚂蚁来咬你,这有区别吗?
在地上面对巨人除了被踩扁,没有别的结局。那不是慷慨就义,被像虫子般对待只会死的毫无价值。
拒绝了别人替自己去,又拒绝了被掩护,那精灵总不能再拒绝褚撒冷送别她的英雄吧。一场以克里斯蒂娜名义召开的酒会匆匆举行,来的人不少,但总有人忍不住朝东边看,或是做出侧耳聆听状,仿佛比山还高的巨人随时都会过来。
他们早吓跑了胆,却无处可逃……宴会的主角克里斯蒂娜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敬酒之余,到也没忘了胡思乱想。反正祝酒词不是马匹拍过头,把她和先知相提并论,就是话没说完,举酒杯的人已经先哽住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褚撒冷的国王,鲍德温陛下。
“我从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让一位姑娘为我……”因为太不吉利的缘故,也因为没喝的太醉,那句“为我去死”国王总算没说出口,勉强维持了体面。
所有人都专注于去关心“一位美丽的精灵女子要为我们赴死”这件事,却忽略了银龙。他们苦劝精灵,好说歹说,长吁短叹,却全程忽略了咫尺之外的葛尼丝。
银龙静静的听着,有礼貌的微笑,扮演了完美的听众,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稍有常识的人都该明白,一场战斗中骑士很可能换几次马,但不管换了几回,都没人能记住马的名字,甚至于这匹马到底死了还是没死也没人清楚。
可能是大家畏惧银龙的身份吧,也可能是这里大部分骑士都是从帝国来的,经历过恶龙战争的人很难对长鳞片的巨型蜥蜴产生好感。
精灵朝坐在隔壁桌的银龙举起酒杯,葛尼丝笑着举杯回应,还有奥拉。
他们甚至没把葛尼丝跟我安排到一起就坐,精灵喝下了号称褚撒冷最贵的葡萄酒,却一点甜味也没尝到。
她只觉得苦,苦的要命。
第十二章:小心思
以精灵的习惯,大战前夜她会跟坐骑单独相处一会儿,喂点苹果什么的。然而葛尼丝是龙,不当龙的时候则披了人皮,能说会道,最多脾气有点怪。克里斯蒂娜可没苹果给她吃,何况龙似乎也不吃那玩意儿。
整场酒会龙小姐都成了透明人一般的存在,少了那位总向她献殷勤的巴里安,几乎就没人会主动搭理葛尼丝。
现在大家都知道葛尼丝是龙,避之唯恐不及,当初巴里安可不知道。而这会儿巴里安搞不好已经死了,跟从不远万里从帝国来到安条克的汉克一起,以及赖利,纳索姆,邓肯,还有那个黑皮的家伙……
也许最后关头法师弄出了点什么名堂也说不定,这几天克里斯蒂娜和奥拉只要有机会凑到一块儿,就不忘讨论下落不明的同伴。
是啊,以上几位克里斯蒂娜都没亲眼见证他们的死亡。尤其是巴里安和汉克,出事时两人在地面,生还的几率该很大才对。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银龙极其突兀的插进了精灵和矮人的谈话,比兜头一桶冷水都要让人牙齿发寒。
从那以后,直到今天的酒会,关于同伴的下落他们再也不讨论了,至少这样能避免推向另一个结论,即是死亡。
褚撒冷的宴席也很热闹,最初人们担心那个传说中的巨人随时会杀过来,等几杯酒上头就什么都不怕了。有人嚷着要出征,有人大声应和,也有人直言不讳,乃至阴阳怪气的指出巨人一来大伙儿都得死。褚撒冷不是靠白痴守卫的,所以持这种观点人为数不少。
酒精夺去了人的理性和阶级,却唯独壮了人的胆量,于是两派人的讨论很快演变成全武行,桌椅板凳都成了武器,本该维持秩序的国王也参与了进去,打得不亦乐乎。这帮人压抑了太久,被一个“你可能要被踩死”的传言压在头上,能憋到今晚才发疯,已实属不易。
包括酒会主角克里斯蒂娜在内,女士们纷纷趁机溜了出去,同属异种族的女士们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奥拉老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混乱,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矮人把酒馆里的打架斗殴视为运动,奥拉效忠的国王瓦兰·铁砧更是其中好手。国王都如此,奥拉喜欢也是正常。
葛尼丝没太大反应,既不想留下来看热闹,也似乎不想走,表现的满不在乎,就像她对自己即将迎战巨人这件事。
三人并排走了一段,这对奥拉来说很辛苦。矮人的自尊心让她非得保持跟两位长腿同伴齐头并进,可生理上她又不可能做到。传说矮人能不眠不休走上一天一夜,但那是耐力,矮人从来都不以速度见长。
克里斯蒂娜尚能记得照顾奥拉,因为她跟弗林特相处了很长时间,知道如何在不伤矮人自尊心的情况下放慢步子。葛尼丝可不行,化身为人的银龙对普通人都充满了不耐烦,又怎么可能屈尊去照顾短腿矮人。
这古怪的散步走着走着就成了葛尼丝带头前冲,奥拉垫底,克里斯蒂娜居中,充当起了保持头尾相连的线。
葛尼丝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的两位同伴,银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亮到克里斯蒂娜都无法直视。
“你们跟我走吧。”银龙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克里斯蒂娜和奥拉,表情异常认真,再也没了以往的满不在乎。
克里斯蒂娜听得呆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倒是奥拉本着矮人一贯的直率和死硬,用鼻子哼了半天,哼出个“胆小鬼”。
精灵迅速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龙威。
历来喜怒无常爱发火的龙小姐却罕有的和颜悦色,对矮人的冒犯不仅没恼羞成怒,还特意对已经绷紧身体对抗龙威的精灵和矮人笑了一笑。尽管满脸苦相,嘴角提升幅度不大导致笑容极其不明显,但银龙至少努力在做。
“跟我走吧。”她又说了一次,脸上带的哀伤连矮人都不再愿意去斥责她了。
眉毛下垂,又红了眼圈,那更像一种无可奈何,而非贪生怕死。
“你们打不过他的。”银龙下了定论。
我们不是有你吗?还有那把长枪……克里斯蒂娜本想这么说来着,没等她开口,葛尼丝就否定了她。
“那根长矛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我们根本接近不了他,创世神一手创造了世间万物,他高于这个世界,也就不受世上所有规则的约束。”
精灵和矮人听得睁大了眼,不知是吓的还是单纯的无法理解,不管怎样,银龙接着说:“创世神不可能被打倒,甚至都不会受伤。”
克里斯蒂娜尽管从小没了母亲,可人类并未疏忽了对精灵的礼仪教育,所以克里斯蒂娜教养足够好,不会去质疑银龙,至少在葛尼丝说完前她不打算插嘴。
矮人就不一样了,一城一国王和全城同姓的做法让矮人社会更像个大家庭,而非等级森严的人类国家。奥拉越听越不对劲,加上讨厌葛尼丝那种讲鬼故事吓小孩的口气,便打断了银龙。
“我说,不是我冒犯你,”
这太可笑了,矮人的社交规则里其实并不怎么把“冒犯”当回事。
“恕我直言,你那些跟龙神有关的事还不是听别人说的。”
“但是……”葛尼丝皱起了眉头,这是好迹象,如果矮人让银龙质疑起自己来,那最起码这件事还有点希望。
“而且我们只能试一试。”克里斯蒂娜两手齐上握住了葛尼丝,她想让对方感受到自己。
国王说的没错,谁都能坐上龙背,起到的作用无非是握住长枪在刺中目标之前别掉下去。葛尼丝才是不可取代的,她必须载着背上的骑士穿越风暴,躲过可以砸扁城墙的巨手,直取龙神。
至于到时候该戳哪里才好,克里斯蒂娜决定交给临场发挥。既然这把武器能保存千年而不毁,总该有它的神奇之处吧。
在克里斯蒂娜锲而不舍的抓握和奥拉眼睛都不眨的瞪视之下,银龙终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由此,克里斯蒂娜也明白为什么葛尼丝在酒会上不发一言,甘当配角。她一开始就是打算跑路,不管这里人死活的。
第十三章:幸存者
安条克拥有黎凡特地区最大的海港,远征骑士占领了这里,进可攻退可守,异教徒和他们打了一百多年,屡败屡战,就为了切断远征骑士和泰拉诸国的联系。
即使压根没见着的萨拉丁和他的二十万大军,也是首先奔安条克来。只要拿下安条克,褚撒冷孤城一座,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如今安条克的确沦陷了,以一种异教徒都不可能做到也绝不会去做的方式,全面毁灭,半个活口和一块砖头都不留。
说没人活着也不准确,相对于安条克的几万市民,巨人的双脚虽然大过海船但也只有两个,似乎不怎么够用。挨过了最初的天崩地裂后,幸存者们彼此联系,聚集成群,他们已经吸取了教训,不再试图往港口跑。那里被巨人破坏的最彻底,能直接停泊海船的码头消失不见,而海水则倒灌进来,卷走了太多的人,把他们变成海面上漂浮的尸体。
鱼和鸟类都以浮尸为食,尤其是海鸥,每具尸体上都站着那么一两只专心的啄食,三角形的鱼鳍就在尸体间穿梭,打消了幸存者抱块板子或者临时赶制木筏逃走的念头。
城外?那更不可能。巨人毁灭了安条克后就原地坐下了,在城里凭空多出来一座大山,不仅不可逾越,还会杀人。
刚开始,巨人大则大矣,毕竟只有一个,即便能踩死砸死逃跑者中的绝大多数,始终会漏人过去。胆小鬼看着勇敢者逃出生天的背影,鼓起勇气效仿,丈夫带着妻子,妻子抱着孩子,奔向生的希望。老人被留在后面,他们手脚不便甘愿充当活生生的诱饵,只为给后代一个生存的机会。
巨人碾碎了年老者,长度惊人的手又挥了几挥,杀死了许许多多试图从他身边逃走的人。是太多,而非全部。那颗硕大无朋能赶上教堂的脑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来转去,却也不可能捕捉到每个角落。
就像一只猫,总杀不死所有老鼠,对吧?
可他偏偏就要那么干,巨人的身体是由泥土和岩石组成的,稍有动作,便让无数泥巴裹着石头从身上滚落,并由此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和沙尘暴。漫天的石雨又砸死了不少人,幸存者已经接近个位数,但他们越跑越远,特别是其中有马骑的那些,就快要成功了。
就快要,不等于已经。
落地的石块一旦沾了受害者血肉,瞬间便像有了生命似的,在剧烈的颤动之中,泥土和岩石互相结合,拼成了一个又一个拟人的模样。
新出生的傀儡外形大致像人,唯独少了眼睛和嘴巴,那没什么,它们的主子,那个高高在上的巨人会指引它们的。
傀儡顺从于制造者的意志,以凡人绝对达不到的速度横冲直撞,杀死了最后那么一点幸存者,掐灭了尚在观望的人的侥幸,吓得他们缩回掩体,忍饥挨饿。
即使不被杀,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
出去被踩死,留下被饿死渴死,结局大概如此。
蠢货,愚蠢的家伙。躲在藏身处的他大摇其头,为人类又一次集体自杀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行动再来几次,城里就不会有活人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该旁观还是帮忙,也拿不准假如自己露了脸出去,那帮人是怕他多一点还是更怕踩在头上的高个子。
有着跟精灵一模一样的精致五官,却受累于黑肤白发和血红色的眼睛,扎克的长相确实渗人,关于他族群的传说更是样样没错。
黑暗精灵不会受欢迎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多想想怎么溜走吧。
忍下了冲出去听天由命的狂想,扎克回到了庇护所,一栋因为巨人引发的地震而沉入地基里的两层小楼。所有人都急于逃出去,没人想要留下,所以扎克才能占到这么好的地方。
自从目睹了巨人的傀儡如何大杀四方后,他知道自己呆在这里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
我要逃出去,可是怎么逃呢?地底精灵的红眼睛在黑暗里泛着异样的光彩。他想到了巨人在矮人城市出来的时候,回忆起了那场洞穴里的塌方。如果这都杀不死他,那来到地表生存率应该更高才对。
要是该死的魔法任意门没把他丢到安条克就好了,事急从权,头顶上有几十吨的石头正往下砸,而扎克能想到最近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这儿。
用来逃生的高等传送术的确能带走队友,至于那几个同伴有没有搭上顺风车又活了下来,扎克无暇顾及。特别是白皮的克里斯蒂娜小姐,最好死在里面,死的渣都不剩。
反正黑暗精灵只记得施法时,白皮小姐不在传送术有效范围之内。
就再等等吧,扎克把呼吸频率降到了最低,那双尖耳朵竖的可高了,因为有什么东西正在踩过头顶。虽然不是巨人,可也够沉的,每一步都让天花板掉下了不少泥灰。
魔法制造的幻象保护了倒塌房子和地面之间形成的出入口,从外面看就是堆残垣断壁,这些天没一个幸存者能误打误撞的闯进来。头顶的行军仍在继续,落下的灰尘钻进头发和衣服里只是个小问题。随着振动幅度越来越大,扎克怀疑曾经做为屋顶如今成了地面的天花板是否撑得住。
一旦傀儡发现了我……他突然很后悔没专门确保几个同伴的安全,矮人和佣兵都是不错的战士,能在施法时提供必要的掩护。
因为孤身一人的缘故,黑暗精灵没法好好休息以记忆法术。在他极度疲惫的大脑中,连最简单的咒语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需要睡眠,我需要在这种该死的环境下能入睡的保障。
没等想完,那双红眼睛就先闭上了,然而又被迫马上睁开,又把冰凉的刀刃正抵在他脖子上。
“该死的黑皮,还记得我吗?”邓肯笑的极其阴险。
不是被刀抵着咽喉的话,扎克也许会回以笑容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