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赵雯
经常在帝国出没的熊多数是黑熊，不管体型还是凶残程度都没法跟眼前的棕熊比。黑熊多好啊，胆子小的出了名，才会被弄进马戏团博人一笑。
可这是棕熊，站起来能有两人高，是种靠近公国边境才会出现的巨熊。够格称得上怪物的熊是不少马戏团梦寐以求的镇团之宝，只要能抓住一头，即使不会表演，装在笼子里吓唬观众也够吸引眼球的了。
海伦娜那颗漂亮脑袋里装着的脑子疯狂转动，倒也没忘记抬手比划，火球术会波及自己，那就丢闪电。
真可惜，我本想留到皇宫里放的。
野兽没人那么复杂的思维，这头棕熊显然已经疯了，身上嘴上的血不知是它自己还是人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熊又看见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似乎很对胃口。熊张大嘴恐吓猎物，只等这两个家伙转过身就扑上去。
它比较喜欢那个尖耳朵黑色毛发的，让它想起家乡的雪兔……
我是该电它，还是用火球？脑子里面想得乱七八糟，手上早已捏好了兔毛和炭笔，火球术丢太近只会波及到自己，这点常识身为导师不会不知道。但电击的风险同样很高，如果闪电束不能击退对方，也有一定概率弹回来。
没等魔法打出去，陷入专注的海伦娜就被强行摇醒，能量得不到释放的感觉类似于吞了只苍蝇，想吐又没什么可吐的。
比起她全神贯注打算施法之前，这会儿棕熊浮在半空，大的吓人的熊掌上下摇晃，甩出了不少血，和混了血的脏东西……上过战场的人不会纠结脏东西里到底有什么。
是她的学徒“举”起了棕熊，还仅仅只用了一只手，好腾出来另一只手来摇晃老师。
“要……我杀了它吗？”赵雯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咬着牙齿说话。
摆脱了不适感的海伦娜把注意力从熊那里移开，去查看学徒，一条细小的血流从半精灵的小鼻子里淌了出来，已经滴过嘴唇，到了下巴尖。
而她学徒对准棕熊抬起的那只手，也抖的愈发厉害了。
“好……吧。”除此之外，海伦娜不知道说什么。
半精灵凭空做出了推东西的动作，这次用上两只手，棕熊立刻成了被投石机射出的石弹，飞出了十几米落在地上。这种形式的攻击不足以杀死体型巨大的野兽，只会激怒它。没等棕熊重新找回平衡，那颗熊头突然由右至左，被扭到了一个恐怖的角度，仿佛被看不见的人撇断了它的脖子。
与此同时，赵雯也再次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棕熊做出了扭脖子的动作。右手往外旋，左手向内，干净利落。假如赵雯不是一边做动作，一边流鼻血，还一边歪嘴笑的话，给海伦娜的观感会更好些。
我记得里昂那家伙以前说过，这小女孩曾经把绑架她的骑士用桌子脚钉上了墙……
她突然很后悔收了这么个学生，贵族身份让海伦娜远离了屠宰场，不管之前有多活蹦乱跳，到她看见的时候，不仅死了还熟了，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外焦里嫩，香滑可口。
人，她不是没杀过，但她不觉得自己曾经感到享受。
这孩子太怪了，也许是贵族小姐不沾地气的臭毛病临时发作，海伦娜竟然同情起远处那头不知杀了多少人的野兽来。
“我们该走了，老师。”学徒拉上了她的手，抬头看着她，海伦娜也不由自主的和赵雯对视。比起精灵母亲那双又大又亮的美目，混了血的半精灵眼睛仍然漂亮，但毕竟不会发光。
“皇帝有危险。”
赵雯说的如此郑重其事，合情合理，导师只剩下当应声虫的份。这之后的路，海伦娜走的心惊胆战，既担心哪里又冒出只杀人凶兽，又怕她的好学生再表演个隔空杀生。
那不是魔法，更像……她边想边扭头偷看走在旁边的赵雯，更像是能力，本能，如同马生下来就会走路。
一直到皇宫跟前，两人都没再撞见什么惊喜。不知算不算幸运，她们碰到了一队在宫墙外当看守的警卫队员。领头的队长虽然不认识她，但懂得察言观色，确认了身份后对她言听计从。
有了可拱指挥的人手，海伦娜的自信又回来了。等推开门走进去，门后横七竖八死相凄惨的尸体有点渗人。但这没什么，尤其是赵雯看见尸体吐了的事让她重新评估了小女孩，再次把学徒归回了正常人一列。
重要的是救下皇帝，否则这趟白来了。
修饰良好的行道树和砖石铺就的路面上，尸体由远至近依次排列，成了最好的指路标。这些路标在皇宫门前沿台阶逐级而上，两扇相对于铁锻的院门更偏向于装饰的白色木门敞开着，门上还有几个血手印，和门中央的破洞一样触目惊心。
法师要效忠皇室，警卫队又何尝不是，被凄惨景象震慑到的众人找回了勇气，绕过尸体，争先恐后的跑进皇宫。赵雯在上台阶时踩到血脚底打滑，危急关头那个自称叫“威廉”的队长扶住了半精灵，推着她往前。
皇宫里的景象比外面只差不好，外面好歹有禁卫，即使打不过，身上的盔甲也能阻止遗体被亵渎的太惨。
宫内因为女眷太多的缘故，禁卫一般不进去，只有男女侍从，也是以女人居多。杀光了禁卫的东西如狼入羊群，不止是杀，大部分尸体都被扯碎了，散的七零八落。
赵雯又捂上了嘴，这次换成海伦娜提醒学生。
“集中精神！”海伦娜双手按住半精灵的肩膀，不管是什么东西杀了里面的人，都不是她和区区十人不到的警卫队能对付得了的。
她需要赵雯，需要那种隔空扭断棕熊脖子的怪异天赋。学生在老师半是鼓励半是强迫下打起了精神，和她老师一起搜索已经成了屠宰场的宫殿。皇宫是百年前传下来的，建筑风格偏向于防御，所以采光的玻璃不多。之前发生在里面的大屠杀又打翻了许多蜡烛台，外面艳阳高照，里面却黑的像是太阳落了山。
半精灵继承了母亲的夜视眼，尽管不会发光，该看见的还是看得见。警卫队员分散开把两位法师和准法师护在内侧，于是在赵雯的黑暗视觉中，警卫和她的老师都包裹在一圈红光中。这之外全是黑洞洞的，只剩下地板和天花板的轮廓，尸体可不会发活物才有的红光，早跟冰冷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看不见，她能听。赵雯竖起耳朵，而这双比匕首都尖的特化感官告诉主人，在左边那间房子里，有啃骨头的声音。
啃骨头……才是想了想，她又差点吐了。
第十五章：导师和学徒
究竟要什么样的存在才会顶着猛禽的脑袋，脖子以下却又是个人，**的肌肤少了羽毛遮羞，受害者的血液反而起到了衣服的作用。鹰头人身的怪物到了手和脚的部分，又长出了异常锋利的尖爪。爪子早染得殷红，和从鸟嘴上往下滴的血同色。
这家伙仿佛画师的恶作剧，把人和猛禽生拉硬拽结合在了一起。
明明四周安静的吓人，连警卫粗重的呼吸都显得突兀，可赵雯非要说她听见左边有动静，说的男人女人面面相觑。几十双眼睛一阵东张西望，什么都没发现。
在半精灵坚持下，警卫推开了位于走廊最里侧那扇虚掩的门，不出意外的又发现了两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侍女。门后有张翻倒的桌子，看来是没遂了人愿把门顶住。
屋里只有尸体，在今天的皇宫这似乎成了主题。不管地板是否铺满了碎肉和内脏并被血染红，以至于弄得墙上都是，连天花板也沾了点。惨不忍睹归惨不忍睹，但仍然不太像能产生大动静的样子。
站在前面的人自然而然回头看半精灵，连跟在后面的人也用眼睛凑起了热闹，唯独没人继续去看该看的地方，像是上面。
一团黑影呼啸而下扑倒了站在最前面的警卫，动作快到受害者都来不及反抗，原来听觉敏锐的远不止是赵雯。那东西应该早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提前挂上天花板打埋伏。
怪物只有一个，连上赵雯和海伦娜，警卫方足足十二个大活人，却没谁能赶在怪物把人咬死前做出反应。
这边已经抬起嘴去找下一个目标，那边才开始动。身为队长的威廉以刽子手的见多识广抢先放下长矛，按理说动物都不太聪明，会把长矛当成人的胳膊然后去抓，然后人的机会就来了。
但是威廉懂，他那帮搞不好鸡都没杀过的部下可不懂，何况室内能供兵器挥舞的空间本就不够，限制了长矛发挥。威廉首当其冲被扑倒，队长两手并用死命卡住怪物的脖子，不让那鸟嘴啄下来。怪物用不了嘴还有手，威廉只能靠盔甲硬抗，利爪猛戳胸甲，竟然把金属砸变了形，压的他喘不过气。
平时总当好人的威廉得到了回报，在死了一名同伴队长又被困住的不利情况下，警卫尽管吓得手脚发软仍没人逃走。加上一大一小两位女士在场的缘故，男人们挣扎着找回了勇气，齐心协力对准怪物一通乱戳，刺出的血喷了威廉满身满脸。负了伤的怪物被迫放弃进攻，跳回房间角落和人对峙。借助窗台透进的光，丑陋扭曲的家伙终于现了原形。鹰头人身，尖牙利爪，犹如从最深的噩梦里走了出来。
警卫又被集体吓傻，能当指挥的队长躺在地上尚未爬起。赵雯专注于躲在警卫背后这件事，对抗棕熊时的气势全没了，怪物能止孩童夜啼的传说果然没错。本该站出来的海伦娜也在大惊之下忘了词，假如话都说不圆，复杂繁琐尤其强调吐字清晰的咒语就更别提了。
事前想得再多再好也没用，她非常想要放出一束闪电劈了杀人凶手，又担心激怒了怪物，而站在她前面的警卫统统靠不住。警卫不是里昂·伍德，无论战技还是意志都无可挑剔，只要露个脸就能安抚同伴。
危急关头，她竟然在想男人……那双被下垂刘海遮住大半的眼睛成了悬浮于身体之外的旁观者。冷漠的看着警卫握紧长矛的手微微发抖，威廉队长在往部下这边爬，赵雯吓得快哭了。把侍女当成午后甜点的怪胎一步一步往窗台挪动，想要逃走。
逃？一声“阻止它”还没喊出口，怪物已纵身跳了出去。警卫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去追，只来得及看了个展翅高飞的背影。
屋里的血腥对外面的蓝天白云没有丝毫影响，于是每个人都看见了在天空飞翔的老鹰，和它们惊人的数量。
鹰头人身……怎么我在塔上看的时候没长这样啊。
身为法师最大的优势在于能一心多用，她胡思乱想的同时，也不忘把看热闹的警卫从窗口赶开。十几个人对付一只都费力，把外面那些引来岂不是死定了。
心里鄙视警卫，她脑子里倒是明白，从鹰头人身怪杀了警卫又扑倒了队长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大小姐自己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一个字的咒文都没能想起来。
“嘿！你干吗？”海伦娜拍掉了赵雯伸向窗外的手。
她是有能耐把逃走的凶手扯下来，但也有概率顺道拉下颗星星，像她对瑞克公爵那样……
学徒揉着被打疼的手背，皱起眉头又想说什么，海伦娜用最凶恶的眼神止住了赵雯。杀了棕熊绝非不听导师命令的资本，这是战场，讲究服从的地方。
“女士，你快看外面。”
赶走一个又来一个，做为刚刚死了部下的人，这位威廉队长未免太过喜形于色了。
看在对方死里逃生的份上，海伦娜忍着脾气顺队长指的方向看。刚才还空荡荡的广场现在站满了人，明晃晃的盔甲在太阳下能把眼睛晃瞎。新出现的军队高举旗帜，上面的图案让海伦娜想到了被赵雯扭断脖子的熊。
站立黑熊，大公国的国徽，最意想不到的援军来了，来的时间恰到好处。
女法师深吸了气又缓缓的吐出去，四肢突然传来的无力感让她只想拉把椅子在窗边坐下。
“老师……”听到学徒委屈的语气，海伦娜才明白了赵雯刚才是想指什么。
“你做的很好，孩子。”导师海伦娜用上了年长者的姿态，虽然她也就二十四岁，在帝国算是个大龄未嫁的老姑娘。
学徒那张东方人特点明显，总让她想起梅三三的脸终于有了点笑容。
“你做的很好。”
老师拉过学生搂在怀里，赵雯的回应极其僵硬，两手护在胸前而非顺势去抱老师的腰，半精灵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情感表达。
第十六章：皇帝
外来的军队很守规矩，秋毫无犯。那位掌旗的魁梧骑士告诉大家留在原地，等城市安全后再回。半信半疑的众人在野外过了夜，到第二天中午，胆子大偷偷跟在军队后面的人回来了。说公**队已经收复都城，为了怕别人不信，那人出示了随身带的一张纸。虽然包括送信人在内的大部人围观者都目不识丁，但能读信的总有几个。
艾薇仗着身强力壮率先挤过去看，可惜她认不出几个字，连看带猜也不明白，剩下的大部分内容都靠听别人读。信是封普通的安民告示，声称公**队赶走了怪物，而皇帝一家也很安全。既然提到皇帝，那就由不得人不信。
读信的是位商会的会计，等他念完信，一堆人争先恐后上去拍他肩膀，弄得他面脸通红，仿佛这辈子从没这么受人欢迎过。女人们不好做如此露骨的肢体动作，太外向的尖叫欢呼，腼腆一点的原地鼓掌，艾薇也拍起了手巴掌，这次她心甘情愿，没有被迫合群的成分。
小保姆很高兴不用又失去一个家，比起父亲承诺给她的那个乡下木头房和母女俩在地狱中的居无定所，女主人克里斯蒂娜的两层小楼足够温暖，有吃有喝，有她穿不完的衣服。
也不是没有持怀疑态度的阴谋论者，比如自称是布商行会会长的绅士就指出，信里面对皇帝的用词是“保护”，而明明公国才是被帝国保护的一方。这么说不仅大大失了礼数，也暗示了别的东西。会长先生挑起眉毛想引得听众回应，可惜普遍是文盲的人怎么搞得懂复杂的政治。
孤掌难鸣的他为了不被当成疯子，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看北方佬不会趁机囚禁了陛下吧？”
众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等缓过了劲，大多数人嗤之以鼻，毕竟公**队来帮忙也不是头一回。都城市民见多识广，怎么能像个乡下人似的排外。别说外国佬，就是外省人来了也当做贼盯着。会长发完了感慨坚持要去他的乡下别墅避难，鞭子一扬赶着马车走了。临行时这位好绅士邀请了在场的“诸位先生女士”跟他同行，这年头能被称为“先生女士”的非富即贵，而人群里绝大多数人说穷也没问题。
好在那受邀的那一小撮几乎都拒绝了，不是每个顶了贵族头衔的人都真正有钱，能在乡间构建豪宅。
看着老爷们都打道回府，平民百姓也有了跟随的目标，他们逃走的太急，随身带的东西不够再撑一天。这里面包括了艾薇和里昂，小保姆心里才懒得管皇帝是死是活，她只关心自己在都城的安乐窝。以及装满衣柜的那些已经改好和没改好的裙子。
都知道克里斯蒂娜小姐喜欢穿裤子扮成男人婆，半恶魔可不好这口，不管是魅魔血统还是少女的本能认知，都催促她打扮的更加女人一点。
你不穿，就别怪我咯。全无仆人自觉的保姆带小主人走向了回城的路。今天的天空依然晴朗，而都城那边确实不再往天上飘黑烟了。蓝天白云的好天气引得艾薇驻足观看，在脑内过把展翅翱翔的干瘾。
她刚这么做，便赶上一只老鹰划过头顶，是白头鹰，和她在山下看到的一模一样。
还好，就一只而已，还是往反方向飞的。本着对自身实力的盲目自信，艾薇很快把这只老鹰抛到了脑后。家里的大床还等着她呢，克里斯蒂娜小姐不在家时，女主人的房间就是艾薇的房间，真是太不像话了。
贵族无论男女都是政治动物，特别是海伦娜这样的。有鉴于自身施法者的敏感属性，对政治更是热心。看见了公**队出现在广场上，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城里面全是外**队，而本国士兵却找不出几个，那会怎么样。
男人或许能靠双方结盟的所谓兄弟情谊把自己糊弄过去，但她是女人还是个几十年前仍被当巫婆烧死的施法者，双重身份使得海伦娜比普通人敏感的多。
她转头命令那些已经明显松口气的警卫，严令他们非得把皇帝找到不可。女法师的要求害得男人们拉长了脸，没人愿意死在黎明之前。全靠威廉队长的警告，这帮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迈动脚步，离开这间相对安全的房间，走向缺乏光照的皇宫深处。
用小城堡改建的皇宫被打翻了太多的蜡烛台，能指引人前进的光线只能经由箭孔射入。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不是尸体就是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走着走着，赵雯拽海伦娜袖子的劲头也越来越大。老师被迫又打了学生的手，法师要靠比划来施法，她没记错的话，赵雯那种隔空抓物也要比动作。
施法者束手束脚和战士上战场不拿剑有什么区别，但她也承认，这座皇宫确实变得阴森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脚下的尸体煞了风景吧。
会客厅设在一楼，方便皇帝会见臣下，也是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附近有死掉的武装卫兵，别处都是侍从什么的，只有这儿能看见禁卫，说明曾经发生了战斗。
会客厅的两扇门开了一扇，门后和门前差不多，也是黑漆漆的。海伦娜之所以知道门“开了一扇”，是因为赵雯这么说，加上由二楼箭孔进入的阳光勉强照得到一点点。
如果皇帝死了？谁会上位？脑中一口气过了好几个人，从王子爱德华加上其他几位皇亲国戚，会是谁呢？也有可能从国外找个显贵来跟公主结婚当皇帝。这之前不是没有先例……南方王国有许多这样无权无势偏偏血统高贵的小年轻，就看公主到时候喜欢谁了。
可以随便挑男人，殿下做梦都会笑醒吧？可惜了她那点小心思，可惜了……海伦娜腹诽了公主当女皇的梦想，前脚跟后脚的和警卫踏进了会客厅里。
同样的一地狼藉，只是比起别的地方，不仅有死人，还有死掉的怪物，说明形势并未一边倒。外面再暗，阳光也透得进来。会客厅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一指厚的窗帘全被拉了下来，堪称伸手不见五指。
“我看见……”学徒又要迫不及待的炫耀她的夜视眼了。
“嘘……”老师极其温柔的止住了她。
光你看见有什么用，对吧，小赵雯？
我要看得更清楚些，女法师抬起了手弹了个响指，一簇火星飞溅到了天花板上的蜡烛台，“砰”，火苗在蜡烛和蜡烛之间来回攒动，光又回来了。
露了这么一手，女法师终于收获了警卫们不一样的眼神。敬畏，佩服，恐惧，兼有之，此乃施法者和普通人的日常。
现在，让我看看陛下到底死了没有？以一个政治动物的敏锐，海伦娜开始逐个查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第十七章：外国佬
所谓城堡肯定少不了逃生暗道，这应该是常识。可当壁炉旁边的墙突然由内向外打开时，仍然把大家吓了一跳。考虑到壁炉边是整个房间中尸体最密集的地方，从墙后走出了皇帝一家确实太惊悚了点。
感谢海伦娜点着的蜡烛，警卫能及时单膝跪地，没失了礼数。海伦娜乃是公爵之女，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轻拉裙摆微曲膝盖即可。赵雯耍了小聪明躲向老师屁股后面，逃过了下跪的大礼。
劫后余生的陛下也没太多精力去关注臣民的礼貌，像赵雯这种非人特点如此重的半精灵，陛下看都没看一眼。
行礼完毕后的公爵之女把皇帝身边的人瞧了个遍，除了皇后和王子，她认出了皇室总管罗根和两位骑士，至于先出来探路的禁军她只觉得眼熟，名字不知道。
威廉队长地位太低，起身后只有跟部下乖乖靠边站好的份。汇报战况的荣誉留给了海伦娜，按说这种事该有男人来做才对。
但外面的男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或者比起海伦娜不够格。
爱德华王子今年十三岁，看个子比五十几岁的赵雯都高。海伦娜听说殿下是位勇敢的少年，曾经勇敢的阻止了闯进皇宫的窃贼。然而这会儿看，死拉住母亲袖子眼睛只看脚尖的殿下确实少了点帝王风范，胆量连赵雯都不如。
难怪你姐姐想要当女皇啊……跟皇帝说完外面大致发生了什么，以及公**队进城的事后。海伦娜也偷了点闲胡思乱想下，这便是法师的放松。受限于礼数，她没办法在皇帝都不坐的情况下率先放松两条腿。
皇帝对法师来说，不仅仅只是皇帝，还是他们的保护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到公国援军时，皇帝皱起了眉头，那个表情转瞬即逝，海伦娜却没错过。
但她毕竟是女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海伦娜把陛下皱眉的原因当成了不愿意见未来的女婿。
亚历山大王子，对吧？里昂跟公主肯定发生了点什么。才会让大公的长子把婚期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
带军队来见岳父，你可真行。
女法师沉浸在想当然的八卦里自娱自乐，反正有赵雯在，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不会错过。海伦娜过度发散的思维甚至想到了，夜视眼和尖耳朵才是里昂把克里斯蒂娜选做冒险伙伴的原因。
难道有别的什么不成？女人相轻，尤其是漂亮女人，维克托大小姐并不认为克里斯蒂娜比她漂亮。
你一头金发，难道我又没有了？
在女法师陷入进一步的自我陶醉前，她的学生打断了她，提醒老师，有人进来了，而且数量不少。
海伦娜做了个“是我们的人吗”的表情，满意的看到学徒点头，和她心有灵犀。
精灵真不错呀，本来这种事得养条狗才行……
有了徒弟的提醒，法师告诉陛下，该整理整理仪容，公国的人就要来了。
她的说辞又让陛下大皱眉头，没错，皇帝确实很不高兴。
既然外国人快到了，在场的男人便充当起临时仪仗队，自皇帝皇后以下，每个人都尽量试着在满地的尸体中摆出个体面造型。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把地板跺的啪啪响，显然都是穿着沉重铁甲的壮汉。
北方人进入了皇帝的会客厅，为首的骑士“哗啦”跪倒了一片，恭顺的礼节稍微挽回了点陛下的心情，让他接下来说的感谢有了几分发自肺腑的真诚。
那个跪下比很多人站立都高的壮汉不是亚历山大王子，海伦娜看得清楚。她正想开口询问公国骑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寒自头顶而下，直通脚底，在发抖打颤的同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钻进了她脑子里。
“女儿，我来了。”
是**师维克托公爵阁下，父亲终于回复了她的千里传音。
关于我在哪里，以及干什么，她就不用废话了。连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公爵还当什么**师。
半魅魔很高兴又回到了家里，女主人长期离家，偶尔回来也呆不久，这座两层小楼的木制建筑是她艾薇的天下。考虑到恶魔都是自私的，那么有一半恶魔血统，就有恶魔一半自私，再加上人类固有的自私，综合起来，形成了艾薇的自私自利。
小保姆进屋后径直去了二楼，把女主人的心头肉里昂丢在客厅，管也不管。
艾薇觉得她很困，需要睡觉，男孩饿的话，难道不会自行找食物吗？半魅魔就是这样被母亲养大的，她不过是对里昂复刻了母女俩的日常而已。
进了女主人的房间，保姆扑倒在女主人的床上，染了血和泥灰的长裙脱都懒得脱。
艾薇在都城住了几年，早不是个野人了，如果有可能她是会在入睡前脱下衣服清理下自己，给眼巴巴又不敢说话，全靠咕咕叫的肚子表达需求的里昂弄点食物。
她不是不能，她只是没有把别人放到自己之前的那种价值观而已。
拉上了松软了被子，艾薇很快便睡着了。
她会像冬眠的熊那样睡上很久，靠在人类和恶魔之间转换形态逃避致命伤属于作弊，自然平衡仍会在之后向她讨债。
艾薇一定睡了很久，因为被她打怕了的小里昂竟然大胆包天到敢来摇醒她。男孩太用力了，晃的魅魔咬到了舌头。
由于半魅魔的简单粗暴，小男孩已经不会为大多数事向保姆主动求助。像是饿了渴了，或是被人欺负了，他都会独自承担。
但魅魔的脑子通常不会想太多，而她起床气可是非常之大。艾薇才刚刚扬起手，小男孩就吓得闭起眼睛，却不敢躲开，逃避惩罚的后果更严重，艾薇无数次“教育”过他。
这一巴掌之所以没落下来，是有人在外面用更恼人的态度砸她家，不，砸女主人家的大门。边砸边喊，态度极其嚣张。这儿可是贵族住的地方，谁敢这么狂？！
艾薇推开玻璃窗伸出了头，她不是没想过跳下去把对方头给拧了，但现在是白天，太阳当空照呢。
我睡了多久？艾薇打了个哈欠。她注意到里昂的衣服跟睡着前穿的并不一样，所以不太确定。
只看了一眼她就缩回头，街道上站满了士兵，人人在盔甲外面套着绣有站立黑熊纹章的罩袍。
我到底睡了多久？魅魔抓着头发，想找面镜子看一看。小里昂跟屁虫似的撵着她，小男孩害怕极了。
“砰！”
听起来，楼下砸门的人等的不耐烦，先进来了。
第十八章：恶魔都是自私的
脏衣服仍然穿着，脸和手上的烟熏火燎倒是没了，这应该是里昂干的。魅魔对保持女人味看得很重。所以尽管自家被人闯入，听脚步声正在往上走，艾薇也要抽出时间对镜子照上一照。
脸和脖子勉强称得上干净，这应该是里昂的功劳。
“谢谢。”艾薇开玩笑似的挠起了男孩的头，把好好的红发弄成了鸡窝。
保姆难得对他亲热，勇者的私生子却笑的很勉强，他毕竟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五岁孩子，楼下的响动对他来说非常可怕。
一个人的恐怖故事，却成了另一个“人”的没所谓。
下面的人无疑是在翻箱倒柜，发出了入室打劫的强盗能发出的全部声音，既然如此，保姆就不客气了。
在不速之客走上二楼并推开了女主人的卧室门后，等候已久的艾薇对他脖子来了一下，这家伙穿盔甲戴头盔，脖颈是少数裸露的部分。中招的人头朝后倒地，再也没能起来。
这是我家，懂吗？艾薇低头欣赏了会儿闯入者痛苦的死相，因为这能愉悦她。
对小里昂做了个“呆在里面别出来”的眼神，艾薇跨过门前的尸体走了出去，都不带锁门的。她很有自信对付打家劫舍的坏种，她也很没心没肺，想不到万一有人绕过了她，里昂怎么办？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对里昂的所作所为，全是模仿母亲。
当轻松取了一条生命之后，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嗜血的**，恶魔都恃强凌弱，对手越弱越会激发恶魔的凶残。
一楼比想象中的更乱，挤进屋里的几人显然没料到楼上的“娱乐”会结束的这么快，还只有女人单独下来。
由于杀人手段过于干净利索，加之穿了套饱经折磨的长裙，艾薇无意中给这些人传递了极其错误的信息。
“嘿，小妞，是不是没尽兴啊？”套黑熊纹章的士兵语言轻佻，大咧咧的走向站在楼梯拐角处的艾薇，手摸上了挂剑的皮带，迫不及待的解起了扣子。
剩下的人停止了翻箱倒柜，都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无比猥琐。她不是正常女人，强盗的挑逗和威胁只会让魅魔觉得兴致高涨，把她给逗笑了。这一笑就控制不住生理上的变化，虎牙逐渐伸展到了嘴唇遮不住的程度。
可能是尖牙刺破了下嘴唇，也可能是迎面走来的士兵突然僵在原地，艾薇意识到了身体的变化，这更坚定了她不留活口的决心。
再次出手仍然对准咽喉，由于刺出的指甲成了尖爪，导致了类似长矛的贯穿杀伤。她的手腕埋进了对方脖子和锁骨之间，被骨骼卡住没来得及收回，受害人喷出了很多血，给魅魔好好洗了把脸。
嗯……怎么尝起来像酒，她舔了舔嘴唇，对味道做出相当小众的评判。
屋里其余的三个士兵互相对视，两人拔剑迎战，一人朝被踹开的房门跑，打算找援兵。
胆小鬼最先遭殃，半魅魔单手拎起还在滴血的受害者朝门边丢去，砸倒了逃跑的人。与此同时当面的两把剑也先后挥到，她腾出左手抓住其中一把，空手夺了白刃。魅魔不是蛇魔，没有三头六臂，她还是被剩下一人拿剑捅进了肚子。
恶魔的皮肤跟蜥蜴差不多，粗糙而又坚硬，不管是手中抓的剑刃还是顶在腹部的剑尖都没能深入，只在表面造成了微不足道的伤口。
艾薇把左边的士兵拉近，张嘴朝那满是胡须的下巴咬过去，把骨头都啃断了，士兵丢下剑捂着脸疼的满地打滚。至于顶她肚子那位，在忙着和长剑较劲，似乎很难想象竟然没办法捅死一个长了尖牙的怪女人。
艾薇抬脚就踢，踢碎下体的同时才发现自己连脚都变成了羊蹄。
没了下巴的士兵最先被她踩死，接下来是用剑捅她的，最后才轮到那个好不容易从尸体下爬出，手脚并用往门外钻的可怜人。
诡异的羊蹄子接连踩扁了三顶头盔，加里面的脑袋。在踩死门口那人时，由于门已经被砸坏的缘故，那声让艾薇无比愉悦的惨叫不小心给传了出去。
“啊！！”然后是“……！？”
魅魔听不懂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不太像帝国语。听不明白也没关系，别人会靠行动来表达。
半截斧刃透过门板劈进来，离艾薇的头尚有段距离，但飞起的木屑全溅到她眼里。失去了眼睛，让艾薇没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战斗。斧头劈开了门，随后进来的人无需解释，地上四具尸体足以说明问题。
她要感谢这家伙带的是不便于室内挥砍的战斧，没办法来回抡只能朝前捅。
沉重的战斧向前猛推，尖端顶在艾薇胸口，这是她全身少有几处没被硬皮覆盖的地方。创造者该死的恶趣味害苦了她，柔软的胸部保护不了下面的肋骨，被战斧尖端这么一戳，艾薇当场倒地，姿势跟楼上被她打碎喉结的受害者非常像。
来人不像刚才那几个废物，半句闲话都不屑于讲，艾薇全靠盲目翻滚才躲过一记全力下劈。
即使眼睛一时看不见，恶魔能做到的反应速度也绝非人类能比。她一口气从房间中央滚到了角落，动作之快远超对手想象。听着那如牛般的喘息声逐渐远离了自己，艾薇腰部稍微用力，便恢复了站立姿态。
哦，原来是斧头卡进了地板里了。魅魔靠手指和刺激出的眼泪摆脱了木屑的干扰，接下来的胜负已没了悬念。
地狱居民不爱用武器的原因是，他们往往有能媲美钢铁的尖牙利爪。持斧的家伙是个壮汉，站直了头能挨天花板。艾薇得跳起来才能够到脖子，半魅魔懒得麻烦，以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右手五指并拢狠狠朝前刺出，仿佛那是最锋利的利刃。
她没能贯穿盔甲，但没入的部分仍然触及了血肉，壮汉直挺挺的倒下了，眼里带着的难以置信不知是为了败给女人这件事，还是不相信死前竟然见到了恶魔。
“艾薇！！”
小里昂很少直呼她的名字，听见喊的保姆飞快的跑上二楼，看见一支点燃的火把顺着窗口扔了进来，而地板上已经有两支了。窗帘和床都烧了起来，小男孩应该尝试过灭火，眉毛和头发都烧白了。
“……我，我没办法……”对保护不了家这件事，里昂低下了头，他深感羞愧，更害怕保姆责骂。
艾薇抱起里昂跳出窗户，在落地前便展开了翅膀，惹得一堆士兵大呼小叫。整个街区都烧起来了，有男人追逐着女人，有孩子从二楼以及更高的地方往下跳，以逃避被烧死的命运。
下面的士兵可不打算心慈手软，而这些逃命的人统统都不会飞。
超大型的蝙蝠皮翅扇了两扇，把艾薇送向更高的天空，她看见士兵里有人拿十字弩。即使没有，她也不打算留下战斗。
恶魔都是自私的，半恶魔也是。
第十九章：叛乱
公国人名字很古怪，不是“斯基”，就是“维奇”，用父名当做姓氏的命名方法更别提了，这是海伦娜对援军最初的印象。而之后，大概就属宴会上惊人，乃至恐怖的酒量。都知道公国人人好酒，始终是百闻不如一见。本着受助者的感恩戴德，都城幸存的骑士和贵族都能喝尽量喝。
由于之前发生的惨剧，出席宴会的帝国方有头有脸的人数量有限，连威廉队长这种无名小卒都被喊来凑人场。为了够格上桌，加之救驾有功，出场前他得到了陛下火线提拔，成为了骑士威廉。队长大人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晕头转向，满脸的笑容根本隐藏不住也不想藏，对友邦人士的敬酒更是来者不拒。
刽子手通常酒量都比较好，骑士威廉是少数能跟公国人喝的有来有回的，不像其他人，只有被动招架，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
这其中也有皇帝，作为最高统治者，每一轮敬酒他首当其冲，被灌的晕头转向。绝对不能指责公国的人不尊重皇帝，因为说完了祝酒辞，他们立刻仰头喝下，举手投足尽显豪爽。皇帝只稍微喝了点意思意思，但没人扛得住车轮战。公国这次来的骑士很多，人人都争先恐后上去露脸，到最后连皇后都出来替丈夫喝了几杯。
酒这东西一旦喝多了，话也就跟着多，原本还泾渭分明的双方开始混坐，亲热的勾肩搭背，已经逐渐分不清谁是帝国一边，谁又是北方人。
当公国那位牛高马大，名叫李欣斯基的骑士下场时，宴会的气氛被推到了最**。
他和一位禁军骑士打赌，说自己能徒手撇弯餐刀，男人最不能容忍武德被看轻，于是禁军骑士接受了挑战。双方都是几杯酒下肚，都没法控制音量，于是两人间的小小赌博吸引了不少围观者。
众目睽睽之下，结果是帝国方憋红了脸，餐刀不动分毫。李欣斯基笑着从帝国同行手里接过来，以此表示没有作弊。
公国骑士真撇弯了餐刀，尽管同样满脸通红，乃至青筋毕露，但他确实做到了。输家心服口服，兑现了赌注——连喝三大杯伏特加，那不是帝国上层普遍喝的葡萄酒，而是公国无论贫富介爱的日常饮料。
喝趴下的禁卫被同僚抬离酒席，并引发了双方的哄堂大笑和之后一系列明争暗斗，不管是拼酒量还是拼力气，都把热烈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宴会是男人的娱乐，对女人可说不上，特别是这种太多人喝醉的场合，绅士风度狗屁不算。皇宫里的侍女死了不少，侥幸没死的都得来客串招待。几乎每个人都被摸了屁股，更过分的还有把侍女拉到怀里直接上手摸胸的。
双方悬殊的地位导致侍女不敢反抗，也不敢喊，而周围男人要么喝的太醉无所谓，要么就干脆睁眼看着，觉得好玩又很过瘾。
无耻的流氓行径以当事人突然滑到又被桌子扣住为止，海伦娜横了徒弟一眼，也就一眼。反正没人知道，
她把赵雯带来了，因为这是皇后陛下的旨意，皇帝家族是出了名的“尖耳朵爱人”，全帝国都知道，况且谁又不是呢？
按照皇后的意思，赵雯和海伦娜都该去跟他们一家坐首席。妻子的突发奇想没得到丈夫同意，皇帝认为首席坐了一堆女人，那岂不是告诉友邦帝国无人了嘛。这也是事实，全因陛下爱女心切，他掏空了都城和周边几个行省的驻军。
不坐才好呢！海伦娜是位贵族大小姐兼法师塔导师，历来抵触灌马尿找醉这种事，法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影响思维。她可以推，父亲却不能。毕竟父亲有正式的公爵头衔，比法师塔**师更加体面和说得出口。
今天出席宴会的不仅有骑士贵族和教会人士，还有法师。法师塔救驾有功，又是目前都城能拿得出手的力量，必须出来在公国面前露露脸。
除了父亲，列席的二哥艾伦·维克托也成了灌酒对象，公国人热情洋溢令人难以招架，连带陪坐的几位法师差不多都喝醉了。男人嘛，永远都是焦点。被冷落的海伦娜趴在父亲耳边说了句要出去走走，便告退离席，父亲挥了下手算是允许了，这对父亲也是种解脱，因为公国的人看见海伦娜这位漂亮姑娘总会有意无意的问。
“公爵大人，你的女婿呢？我们怎么没看见？难道你女儿还未婚配？”
女婿……真是趁人病要人命，还好同桌的法师都不敢接腔，有**师维克托公爵的面子顶着，没人会揭海伦娜老底。
“勇者的小情人”沙龙里的贵族这么说她，“里昂睡过的两个法师之一”这是法师塔的八卦。至于更上不得台面的酒馆市井，她宁肯不去打听。
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名声算是毁了，这辈子即使不沦落到修道院当老姑娘，也得远嫁去听不见绯闻的穷乡僻壤。感谢上天赐予了魔法血脉，让她比起别的女人多了条路可以走，她能奔事业，真正闯出一番名堂来。
满腹心事的女法师推开了落地窗这一城堡少有的现代化设施，走到了能俯瞰外面的露台。离从天而降的怪物掀起血雨腥风已经过去了三天，相对于众多人口，不幸死去的人并不多，至少没多到影响下方的风景。
皇宫外的广场依然有人在散步，小摊小贩的生意也在继续，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人群里少了孩子，多了些异国来的军队。出于安全考虑，本该驻扎在城外的公**分了部分兵力值守城内各点。
当敌人长了翅膀，城墙便失去了作用，皇宫是守卫的重中之重，自然附近也有最多的士兵。
皇帝把帝**队都抽调去救女儿，离都城最近的只剩下奥古斯特公爵的人马和教会骑士团，这会儿应该正日夜兼程往都城赶。在公爵阁下来之前，都城就只有暂时交给外国人守卫。
外国人……靠得住吗？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不用回头海伦娜也知道是谁，熏死人的酒气，不是某个醉鬼又是什么？
哼，你们这帮睁眼瞎终于对玩腻了女仆，找到我头上了吗？她回过头，准备用无需开口就能激活的魔法飞弹收拾敢玷污她名誉的色狼。
原来是哥哥艾伦，大哥没有魔法天赋，和弟弟妹妹两个“怪胎”的感情都很生疏。打打闹闹，从小一起长大的记忆属于海伦娜和艾伦。
“哦，老哥……”当妹妹的把默发法术咽了回去，强忍被魔法血脉搅动的恶心跟哥哥露了个笑脸。
几天前的灾难影响了很多东西，比如城堡露台必备的火盆因为没人照顾也就没被点亮，直到哥哥开口，海伦娜才注意到他嘴角往外流血，而肚子上似乎好像插着把刀。
“跑吧……快跑……”
哥哥说完就倒下了，妹妹立刻扶住了他，这个动作让海伦娜近距离感受了至亲至爱的生命是如何逝去的。
看到哥哥拖在身后的一地鲜血，想必是用了最大的努力挣扎着来提醒妹妹。
宴会厅里早就乱成了一片，她肯定是把打斗声给当成了喝酒的喧哗。眼泪流了下来，她却没法哭。海伦娜得空出嘴来，好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大公国造反了！这帮该死的叛徒！
第二十章：半精灵的小秘密
她是个小孩子，是个少女，是不会引起正常男人兴趣的那种。算实际年龄的话，赵雯应该比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老。只是没人会煞风景的跑来问赵雯多大年纪，也没人会疯到去跟个小女孩对饮。
**师维克托公爵屈尊跟她闲聊了两句，就被接二连三的劝酒弄得只能招架，再没时间理会女儿的半精灵学徒。公国那群人出乎意料的对她的尖耳朵没半点兴趣，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劝酒上。
喝，多喝点，再喝点。公国人的帝国语太糟糕了，好像只会说这么几个词儿。
桌上陪坐的其他法师也成了敬酒对象，老师一走，就彻底没人管赵雯想干吗。备受冷落的她挺想山姆·威利的，威利先生其貌不扬，但内心深处是个温柔的男人。山姆不会责罚她，总是很有耐心，即使累的气喘吁吁，也会帮她收拾因为“使性子”弄出来的一地狼藉。
维克托小姐就不行了，总是指责，总是教训，有时候赵雯看进导师眼里，她发现海伦娜已经忍了相当大的怒气，才没拿起跟棍子好好打她一顿。
导师绷着脸强压怒火的表情让她想起父亲，每次她做错事，父亲都是这个样子。
赵雯一直有个小秘密，这事儿只有她自己知道，呃，也不对，其实父亲也知道，还有那位姓张的大夫。但既然老爹和张大夫都死了，那就成了她自己的小秘密。
这个秘密叫做，赵雯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身为赵府大小姐，赵雯要什么有什么，过着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母亲也承认，如果是留在本岛，这种生活是不可能的，因为母亲家不过是精灵社会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员。
精灵中的无名小卒，却在中土被稀罕的紧，赵雯本该靠那双尖耳朵得到很多朋友才对。偏偏她就没朋友，连使唤丫鬟都没，只有母亲和父亲陪她。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赵雯还记得大概原因，都怪我弄死了丫鬟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凭什么把我关在家里！
她只是个孩子，忘了之前如何从小虫子一路发展到弄死老鼠，小猫，小狗，以及天上的飞鸟。这是她的“天赋”，伸出手对准想要的东西，抓一抓即可。她也没想伤害那些小动物，只是掌握不了尺度和分寸，就像她和丫鬟的玩闹。
当时，丫鬟跑在前面，大小姐追在后面。兴奋过头的丫鬟无意中说了句：“小姐你来抓我啊。”
于是大小姐真的“动了手”，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伸了手抓了那么一抓。她扯断了丫鬟的脖子，让这可怜孩子歪着脑袋栽倒在地。赵小姐被自己的杰作吓了一大跳，她毕竟不是疯子，弄出人命还是会害怕的。
嚎啕大哭的她引来了父亲母亲，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后，母亲解释说这是“法术”。父亲大摇其头，说他赵家上下几百年，从没出过半个“术士”，又反口质问母亲，你家要有什么天赋，何至于拿弓箭讨生活。
被奚落了卑微出身的母亲怒气冲冲的走了，这做法很精灵，反正寿命长着呢，遇到事情都是一走了之。母亲拖得，父亲可拖不得，当天城里的名医张先生就被请来府上，给赵家千金把脉。把完了脉，大夫手摸胡须，问了些在赵雯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记得自己每回答一个，都让张大夫和旁听的父亲大皱眉头，听到最后，张大夫干脆把父亲喊了出去，关上门开始交头接耳。
赵小姐的闺房和父亲会客的书房隔着一座四边形的院子和几道长廊，以精灵的尖耳朵想偷听有的是办法，反正窗户纸隔音效果确实很差。她只需把耳朵贴上自己这边的窗户，父亲和大夫说什么，赵雯都一清二楚。
“行为异于常人”，“伤猫狗性命以取乐”，“老夫以为令女恐是脑中有疾……”
赵雯听得攥紧了拳头，只一个动作，屋中所有比桌椅更轻的物体全都浮到了半空。这还是父亲对大夫隐瞒了丫鬟身死的事，如果再说上这个，恐怕大夫已经急吼吼的跑去报官，直呼城里来了妖怪。
“雯儿！”游侠出身的母亲走路轻手轻脚，来到她背后她都没发现，白白长了那么尖的耳朵。
赵雯被母亲吓到，失去了对物体的掌控，摔坏了不计其数的小物件，结果引来了父亲和大夫。
之后的事，由于过于震惊和羞耻，赵雯只记得母亲和父亲大吵特吵，从那以后关系就变得相当糟糕。还有，她被迫喝了两年汤药，苦的要命，却不得不喝。按照医生的说法，这些汤药能使赵小姐“脾性温和”。
药有没有效果没人知道，赵雯从那以后也没再伤过人，哪怕一草一木。等她再次杀人，是在突围出海港的船上。母亲射箭才没那么神，她暗中帮母亲做了弊，让母亲射出的箭不仅准，还加大了许多力道。一根细小的羽箭在她的加持之下，威力堪比守城的床子弩。
这事她没敢告诉母亲，怕母亲责骂，她更没法告诉父亲，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
泰西人专供女性喝的酒很甜，甜的发腻，正对了赵雯胃口。小女孩一口气喝了好几杯，如果导师坐在旁边肯定不会允许。海伦娜不仅自己不喝，还不准赵雯喝。
但她走了，对吧？
赵雯又端起酒杯，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她挥了下手指，想把位于长桌中央的酒壶“拿”过来。或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施法选错了对象，酒壶没来，屁股下面的凳子倒是被掀翻了。
可怜的赵雯摔了个脸朝下着地，体会到了喝酒的最大好处，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只想笑。她痛痛快快的躺在地板上笑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条狗跑过来舔她的脸。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喜欢畜生，赵雯拍打狗的脑袋，赶开了这条不知主人是谁的猎犬。
她正准备爬起来时，却发现很多人追随她的脚步，争先恐后倒在了地上。起初小女孩以为是些讨厌的醉鬼，等她遗传自母亲的眼睛看透桌椅板凳形成的阴影，看到了插在胸口的餐刀乃至匕首时，赵雯瞬间便被吓得醒了酒。
又有人倒在她不远处，这次那人身上还压着个人，在上的人手里握着短刀，拼命的割下面人的脖子，割的对方不再动弹才罢休。
小女孩瞪大眼睛旁观了这场血腥谋杀，她的尖耳朵则告诉她附近都在发生类似的事。杀人者气喘吁吁的起了身，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他没看见赵雯，半精灵小女孩倒在两张椅子之间，瘦小的身形被完美的掩盖了。
又惊又怕的她躺着起不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去看死者脖子上的伤口，伤口是那么大，仿佛上面长出了一张嘴。很像母亲带她看过的马戏中出场的小丑，总把嘴巴画的血红肿胀仿佛两条红香肠。
小丑……滑稽……不知怎么的，赵雯突然很想笑，她也真的笑了起来。突兀的笑声引来了刚才的杀人犯，那家伙拿地上的赵雯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打不定主意，最终仍然摇摇头蹲下来举起了刀。
“对不起，孩子。”听起来杀人犯还挺有良心的。
赵雯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稍微抬起右手，纤细的食指朝上做了个绕圈的动作。
“咔嚓”，有良心的杀人犯被扭断了脖子，倒在被他谋杀的受害者身边。
这下赵雯不止是想笑了，她进一步感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是愉悦吗？
半精灵慢条斯理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再慢腾腾的拍掉了衣服上的灰，相对于她的镇定自若，整个宴会厅已经成了角斗场，看起来形势似乎一边倒。
大人间的殊死搏斗惹得她又笑了，诡异而尖细的笑声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很多人放开了对手，都在看她。
盛情难却，据之不恭，赵大小姐平举双手，半个房间的刀叉碗碟都跟着飞了起来。
光是在头脑里想象那些人身上插满餐刀的狼狈相就让赵雯兴奋的颤抖，她两手用力朝前挥动，造成了比一次弓手齐射还壮观的效果。
可惜的是，赵雯在发射之前，脑子里面完全没有提前设置敌我概念……她只是很喜欢“夺取性命”这件事本身，张大夫的确没说错。
第二十一章：四两拨千斤
宴会厅乱成一团，人数上算是帝国方占优，但这里面包含了侍女，和不少喝的东歪西倒，乃至干脆失去意识的骑士大人。生死关头，侍女只能尖叫着到处跑，公国人到不是疯子，只要侍女不是刚好挡路倒也不会受到伤害。
喝得瘫软无力的骑士更没被当做对手，作乱的公国人绕过满地醉鬼，皇帝一家才是目标。外国佬知道，自己人也不糊涂。整个宴会厅都围绕皇帝打成一团，门外听到响动的卫兵加入进来。不如禁卫那般精锐，都城警卫队凑个人数总是可以的。
警卫队还有个无可比拟的优势，威廉队长没醉。刽子手力气都不算小，见过的死人比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多。胆量力气都大的威廉徒手便打倒了几个看似牛高马大的敌人，新晋骑士威廉喊着要部下向他靠拢，保护皇帝。
这毕竟是场宴会，公国人再心怀叵测也没法带大家伙，没了装备无法阻挡武装卫兵突入，而死都不愿意跑的真就死了。被忠心耿耿的臣下簇拥着的皇帝暂时脱险，陛下不甘心只扮演被保护者的角色，他不知从哪儿拿了把餐刀，把皇后和王子护在身后。
法师不到万不得不会加入一场肉搏战，这会儿就算万不得已。皇帝一家在里面，父亲也在里面，而且这帮人已经杀死了哥哥！
极度悲愤之下，海伦娜差点朝房间里那些向她跑过来，已经进入冲刺阶段的男人丢出火球。没有长剑，但在展现凶残上匕首更合适。而冲她来的人几乎每人都拿着一把。出席宴会不可能携带长剑，那太反常。可是如果偷偷藏了短刀，也不会有卫兵专门来搜身。
卫兵？是啊，我们哪来的卫兵，皇宫外围防御都交给了公国的人。
假如守在外围的公**来了会怎么样？她中断了不合时宜的思索，朝正面攻击法师的蠢货们施放了一道粗如树干的闪电。白灼的电流照亮了她的脸蛋，吹乱了头发，穿过打开的落地窗时震碎了全部的玻璃。
魔法闪电气势惊人，轻松洞穿了跑的最快的那位，把目标的胸口烧成个焦黑大洞，并由洞口穿出去，击中了不幸处于飞行路线上的每个人，再撞向对面墙壁又被墙弹了回来。这次的威力似乎减少了许多，没能在宴会厅开出里第二道血肉小径。
大威力的法术近距离施展，造成的杀伤效果把法师自己都吓到了，她被迫中止了第二次闪电术，改为威力相对温和的魔法飞弹，打爆了一个不知死活，仍然朝这边冲的光头男人。
那家伙头炸开时像极了石榴，连声音都像。尤其是脑浆从头颅中向外迸发的那一瞬，血红中透着些惨白，跟熟透的石榴一模一样。由于死者跑在了最前，后面每个人都欣赏到了这惨烈无比的死相。
法师大多是唯物论者，看重今生，其他人则更看重来世。对于这些人，脑袋被炸碎的危险比什么都恐怖。
从凶神恶煞到转身就跑，公国人表现出的灵活性让法师目瞪口呆。真可惜，她的下个法术本来是“燃烧之手”。亏得海伦娜像个傻子似的两根拇指并拢，其余手指向外伸开，完美的模仿出蝙蝠的形状。
可惜了，法师摇摇头，从陷入专注的失神状态解脱出来，偷空欣赏了下连锁闪电的战果。
血肉残骸铺得比羊毛地毯都均匀，离她越近尸体越不完整，在对面墙角才有几位遗体尚算完整的受害者，而那几张脸她从未见过。正当海伦娜要松口气时，她看见其中一人手里握着长矛。参加宴会的人不可能带长兵器入席，拿长矛的只会是卫兵……
不要去管！抬起手朝头顶洒了把大理石粉末，她默默念出了咒文。皮肤很快就变得跟大理石一样，不管硬度还是颜色，然而良心却不能。
把愧疚留给以后吧，以后再说……
海伦娜踩过满地碎玻璃，由相对安全的露台重新回到了宴会厅。经过一阵紧张的搜索，她找到了，父亲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公爵虽然被灌的伶仃大醉施展不了法术，但手指的戒指只需动个念便能启动石肤术护体。大公国的白痴正拿神志不清的维克托公爵乱刺，却根本刺不穿法术形成的岩石皮肤。
哼，傻瓜。海伦娜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尖对准了才意识她存在的袭击者。父亲安然无恙，她仍有哥哥的仇要报，皇帝皇后和王子要救。
袭击者显然记得海伦娜是干什么的，不然不至于被个伸长指头的女人吓得瞪大眼睛呆立在原地。公国人应该是提前做过分工，从该灌醉谁到优先向谁下手都有布置。
你们看不起女人是吧？海伦娜尽量让向上弯曲的嘴唇变得更加扭曲，她要用对方的绝望来舒缓失去哥哥的痛苦。
十几把铁制餐具半路杀出，横空夺走了海伦娜的复仇。她只能干看着攻击父亲的人被餐刀插满了上半身，张开大嘴倒了下去。
石肤术的被保护者感觉不到疼痛，至少在法术耗尽前不会，被戳刺的体验类似于用手指头轻轻一碰。这样的“碰触”她短时间内便感到了十多次，像是被一整队弓手瞄准射击。
她不会蠢到去搞清楚是谁发动的袭击，全都城能让餐刀餐叉飞起来当凶器的只有她的好徒弟。海伦娜赶紧弯腰钻到桌子底下，这攻击比闪电术还不分青红皂白，就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她已经看到有位熟人中了一刀，正是威廉队长。
有人能保持清醒，有人却不能。头上刀子乱飞，如同蝗虫漫天，可她竟然听到了父亲在喊。海伦娜硬着头皮冒险站起来，石肤术有极限，用的材料再高级，也不能屹立在金属形成的风暴里。
维克托公爵像个标准的酒鬼，走得东歪西倒，搞不清状况，也想不起来躲藏。于是有太多的刀叉击中了公爵大人，没有一把错过目标。
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堂堂法师塔**师是如何倒在学徒的把戏里。餐刀和叉子接二连三戳向公爵，比流氓脱姑娘衣服都更快的剥去了护身魔法，把他扎成了刺猬。
“爸爸！”海伦娜边喊边跑向父亲，全然不顾后背的感觉逐渐由“戳”变成了“扎”。
一张飞起的椅子砸中海伦娜后脑勺，维克托小姐昏倒在离父亲几步远的地方，既是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她失去了两位至亲，可她仍然活着。
第二十二章：怪物
当一个人比别人强，甚至比大多数人都强时，那种感觉，可能跟喝醉酒差不多。酒精麻痹人的大脑，让人干出许多蠢事，魔法血脉也行，而且造成的后果更加惨烈。所以帝国不惜工本，倒贴钱也要强制所有显露出“天赋”的孩子进法师塔学习，在这一点上不分贵贱，一视同仁。
无数血的教训摆在那里，有天赋的人要么成为异类被教会烧死，要么就老老实实听从安排，进法师塔过着半囚禁的生活，直到学会控制自身力量，才能获得自由为皇帝做事。
而正在宴会厅操纵刀叉乱飞的那个孩子——半精灵赵雯就证明了如果不按部就班，所有人都将付出惨重代价。
因半精灵而起金属的风暴，对帝国一方造成的杀伤更重。公国这边有备而来，不是每个人都真去喝酒，那些不喝酒的人，衣服下都穿了锁子甲带有短刀。乱飞的餐具伤不到这些人，反而害死了不少保护皇帝的骑士。
有盔甲护身的公国人也没见过这种阵势，都被吓得趴在桌下躲避飞刀。这本该是营救皇帝的最佳时机，假如陛下没被死者压住，假如赵雯能稍微清醒点，而不是放任魔法血液在体内肆意奔流，去遵从杀戮的本能。
赵雯在家乡时便是个残杀动物并失手杀人的小疯子，她不可能来到帝国后，就忽然转了性。泰西人的确想要教育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最后，唯一阻止赵雯没继续杀下去不留活口的原因仅仅是，宴会厅里所有的餐具不是坏了，就是插在某个倒霉鬼身上，她无刀可用。
老练的精灵法师会反转魔法，从敌人体内把武器拔出来继续用，可老练的精灵法师也不会敌我不分乱杀一通。
她一连几次抬起手又挥下，才反应过来已经没“弹药”可用，而大厅里也没能够站立的人了。杀戮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种让她血脉偾张的你死我活停了下来，被迫的。
热血自头顶回退，赵雯打了个冷颤，半精灵小女孩第一次认真审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她视线内，没人是站着的，不管活着还是死了。皇帝一家子所在的长桌更是尸积如山，忠勇的卫兵在最后时刻用躯体给陛下当了盾牌。以此为中心，死者伤者层层叠叠，血则经由躯体之间的缝隙肆意流淌。
像所有不成熟被宠坏的小女孩那样，她开始极力为自己找借口。
谁叫你们吓到了我……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个理由来。赵雯还在把自己当做赵府千金，不管做什么，都有父亲替她扛着。
杀死了贴身小丫鬟，却没起任何波澜，大夫诊断她“脑中有疾”，这件事让父亲包了个沉到需要车拉的大红包，买下了张大夫的沉默。
然而这里是都城，没人会包庇她。成了寡妇的母亲无权无势，且尚在公国那边当佣兵挣钱。
娘在北边，来这里的也是北方人……
小女孩已经活到了人类年龄的五十多岁，于是她很快想到了，既然自己造成的恶果非常严重，那堆尸体里很可能还有皇帝的，而宴会厅里也充斥着北方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她举高了手，鼻血如同溪流，涓涓而出，染红了脖子和胸口。见到半精灵的动作，刚刚爬起来想去看看皇帝到底死没死的人又吓趴下了，这里既有帝国的也有公国的。
赵雯举起了半个宴会厅的桌椅板凳，让它们一直上升，上升，直到触碰到了天花板。餐具杀不死对吧？来试试砸不砸的死你们。
半精灵深得乃父真传，懂得目击证人的沉默有多重要。父亲有权有势，前朝皇族后裔，买的了别人沉默。她有魔法，一毛钱不出也能让别人守口如瓶，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帝国一方即使没死也是人人挂彩，面对半精灵的新花招只能干看着。公国人可没这种发呆的奢侈，他们就是搞谋反，这种事讲究速战速决。皇帝陛下被压在尸体下面生死不明，而这尖耳朵黑头发的小妞成了阻挡叛徒更进一步的障碍。
有人喊了一声，指着赵雯，公国人全都反应过来，冲向小女孩把她当做目标。
那双举高的手臂迅速在头顶并拢，天花板上的家具跟手臂动作保持一致，也挤成了一个木料堆积成的庞大球体。
等搓揉好了“木球”，她便放开了对家具的控制，上百套桌子椅子从天而降，活埋了那些敢于冲向她的莽夫。
都结束了，我再把剩下的人收拾掉，然后去北方接回娘。我们回家不好吗？我讨厌这里，这帮多毛，野蛮，无礼，说话难听的泰西蛮子！他们不尊重我，他们让我干着干那，他们还强行把我和娘分开。
小女孩怀念以前在中土的生活，她压根不想来泰西的。全怪母亲把她保护的太好，让她不知道一个生下杂种还成了寡妇的女人在故乡是没有立锥之地的。
木料堆积的小山遮挡了她的视线，赵雯想走过去，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多少人需要“闭上嘴”。
木头山的顶部动了动，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那比人类敏锐的多的听觉视觉告诉她，里面有个大家伙，闻起来像是动物。才想着，一只多毛且尖利的爪子便从里面伸了出来，毫不费力的推倒了家具堆积的木头山，现出了身形。
既像狼又像人，这个家伙长着大小媲美牛的狼头，和赵雯见过最强壮的人的身体，上面盖满了漆黑硬毛。
“呜……！”狼人仰天长啸，竟然在外面引发了回响，难道这里不止一只半人半狼的怪物吗？
狼人没把小女孩放在眼里，只管尽情嚎叫，仿佛赵雯已经是天经地义的猎物。确实，受了伤在地板上起不来的帝国贵族和骑士们自从看见了它，吓得伤全好了，不少人跳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跑，把皇帝都给忘了。
过足了瘾的它停止了嚎叫，居高临下看着小女孩，这尖耳朵杀了它不少兄弟，狼人在考虑怎么弄死小女孩才称得上报仇。
赵雯伸手对准狼人，做了个扭脖子的动作。狼人滚了下来，而赵雯之所以还看它，纯粹是因为好奇而已。
又一个“人”闭上了嘴，很好。
第二十三章：老师终究是老师
通常，等她睁开眼，应该是躺在床上了。拥有魔法血脉的人尤其是幼儿，常常因为控制不住天赋，而被天赋反过来控制，做出很多伤人伤己的事。
施法需要异常专注，而当身体陷入这种状态时，魔法血脉又会自以为机会来了而想往外冲，完全无视本人意愿。由于这种天赋从小便会逐渐显露，幼儿往往又意志薄弱情绪不稳，被魔法反过来绑架的极端例子比比皆是。
如今是开明年代了，往前翻三十年，被绑上火刑架的有不少都是孩子。
比起普通人等烧着了稻草床，乃至木头房子才被法师塔找到带回。海伦娜就幸运多了，有父亲在旁指导，她最大的麻烦无非是强行运用能力时，大脑承受不住冲击，眼睛一翻昏过去而已。
贵族小姐都有贴身女仆，会轻柔的抱起海伦娜把她放回床上，再用浸了温水的毛巾替她擦干净流出的鼻血。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小小的海伦娜才被送去法师塔。因为她是母亲预感到自己会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无比宠溺舍不得放手，也因为维克托家是大贵族，法师塔才会明知海伦娜已经显露出天赋，仍然装聋作哑。
母亲，父亲……父亲？！强烈的感情冲击弄醒了她，海伦娜揉着后脑勺爬起来。身为法师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上多次失去意识的经验，海伦娜不会出现记忆断片，她很清楚自己昏倒前发生了什么。女法师以爬行姿态接近了父亲，她不会失去理智乱哭一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非常愚蠢，何况父亲也没死。
通过手指触摸，显示维克托公爵的鹰钩鼻仍有气体进出，尽管上身插着十几把餐刀很是吓人，但维克托公爵确实活着。那些餐具插入的很浅，更像是卡在了衣服里，这也解释了父亲几乎没有流血。随着公爵的呼吸，已经掉下来不少。也许艾伦也没死……受此鼓舞，海伦娜扭过头去看哥哥。
奇迹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亲爱的哥哥背向她倒在露台那边。由于趴着看不见全身，只能看见哥哥那双昂贵的褐色短靴，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泪水又涌上了眼眶，但她既不能哀悼，也没法收敛哥哥的遗体。头上刀子飞来飞去，发出了嗖嗖嗖的声音，就像弓箭手放出的箭。男人们搏斗的吵闹暂时消失了，透过桌椅的空隙，能看见不少人跟她一样趴在地上。
如果不是造成了包括父亲在内的死伤，以及失去了哥哥，海伦娜是很想表扬下自己的学生，即使学生施展的所谓“法术”跟她半马克关系都没有。
她吸了吸鼻子爬到父亲身边，下狠心一口气拔掉了全部的刀子，她仔细看过，昂贵的皮外套上没有血迹。父亲脑后有摊血，这应该是昏迷的原因。
女儿把耳朵贴上父亲胸口，如愿以偿的听到了心跳。确认父亲安全后，海伦娜把他往桌子里面推，又拉了张椅子挡住。
大小姐煞费苦心给父亲堆出的临时掩体忽然径直飘上了天花板，留下一堆人趴在地板上模仿乌龟，彼此之间大眼瞪小眼，像极了白痴。倒地不起的绝大多数都是帝国人，公国那边真在地上不起来的只有死人。
哪怕是有备而来，北方佬也低估了这边保卫皇室的决心，更别提随后发生的各种不可思议。
少了遮挡视线的餐桌，海伦娜一眼便看见了赵雯。半精灵高举细瘦的胳膊，大量木制家具正跟随她指挥在所有人头顶翩翩起舞。
流出的鼻血把赵雯嘴唇，下巴还有脖子胸口连成一片，加上那双非人类的尖耳朵，和虽然没精灵那么亮，但也会微微发光的眼睛与黑发……
完美的女巫，简直是从教会猎巫小册子里走出来的范本。
她有两个选择，叫醒陶醉于魔法血脉形成的**中的徒弟，或者用一连串魔法飞弹打爆半精灵那颗充满异国风情的小脑袋。
叫醒，赵雯会对头上几百斤重的桌椅板凳失去控制，砸死宴会厅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幸存者。
上手击毙赵雯，一样要被家具砸，然后独自面对那些不仅没死，而且活蹦乱跳的公国叛徒。
海伦娜的思维卡住了，人生中少有的几次，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都怪父亲，如果公爵大人不纠结于“勇者里昂是个看见女人就推倒的流氓”这件事，早早把女儿扣在家里逼着去相亲场上受尽侮辱。海伦娜本可以继续跟里昂走南闯北，积累超过法师塔绝大多数同僚的实战经验。
没等她想好如何取舍，该死的叛徒就先做出了决定。牛高马大的北方佬选择集体突击赵雯。这帮叛徒中的不少人大腿比赵雯的腰都粗，换个场合肯定会因为合伙欺负小女孩而被人笑死。但在此地，确实是个明智的决定——他们可以死在一起，不用忍受单独被女巫折磨的痛苦。
海伦娜亲眼目睹了几百斤的家具是如何活埋了几十条壮汉，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而非恐惧。轻松弄死了叛徒的赵雯浑身上下透出的非人感之强，超过了海伦娜读过的任何一本恐怖故事。
然而对她的折磨并未就此打住，宴会厅正中央小山般的碎木头堆忽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个非常巨大的东西要出来。
木头山的顶端坍陷了，海伦娜看见一只长满黑毛的爪子，而非她想象中的人手。没一会儿里面那个怪东西就自己钻了出来，省掉了海伦娜想象的力气。
刚才还躺在地上呆若木鸡的男人们跑起来就跑，这些大懦夫才被餐刀划破条口子便拒绝作战，不去保卫皇帝却躺下装死。而众所周知装死对怪物是无效的，所以他们溜得飞快，没一人在路过时搀扶海伦娜。狼人的嚎叫更加剧了这种恐慌，贵族老爷争先恐后挤出宴会厅大门，跑的不见踪影。
狼人无疑是北方佬变的，那颗狼头在停止嚎叫后只对着赵雯的方向。
我要不要帮她……
这个问题海伦娜同样没来得及想完，赵雯隔空扭断了狼人的脖子，比起杀死棕熊时还更加轻松，像是拍死讨厌的老鼠。
杀了狼人的小丫头开始左顾右盼，在海伦娜看来，赵雯是凶相毕露。
她打算把我们都杀了……
“赵雯！！”海伦娜霍的从一大堆破烂桌椅中直起了身，尽管浑身上下疼得要死，她也努力维持住导师威严的形象。
半精灵转过头看她，海伦娜眼睛都不眨的瞪回去，像是看一个犯了错误要被惩罚的学徒。
直到把看得赵雯低下了头，她才敢偷偷出了一口气，她真怕赵雯那双小手再弯那么一弯，把她脑袋给拧下来。
赶走山姆，赶走赵雯亲妈都是对的，经过小半年的面对面授课，海伦娜已经在赵雯心中建立起了足够的权威。
“跟着我，去救皇帝。”
导师说的不容置疑，学徒只有亦步亦趋的份。
第二十四章：被俘
艾薇抱里昂才飞了不到三个街区就遭到拦截，那不是某个眼尖的弓箭手，是来自上方。魅魔自打听见第一声鹰啸便收了翅膀，抱紧里昂以滑翔方式撞进一户人家的阁楼。区区一指厚窗户板挡不住她，只需小心别让木板碎渣伤到里昂就行。
魅魔堪比蜥蜴的硬皮可没那么脆，她完全不担心自己。
刚放下里昂，艾薇都没来得及问“没事吧”，这算是她对人类社会的模仿行为，而非她真担心里昂受伤。小时候母亲带她飞行，遇到战斗魅魔妈都是爪子一松丢掉孩子，以争取更高更快的速度。
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在弱肉强食的地狱，母体都活不下去，幼崽更无生存可能。
那句关心的话没能说出口就被打断了，在她闯进来的窗户那儿，有个更大的家伙也想跟着钻进来，鹰头人身，羽毛与体毛并存，奇形怪状到连恶魔都甘拜下风。这家伙体型太大了，艾薇能钻的窗户卡住了他。半魅魔没半点犹豫的冲上去，避过尖锐的鸟啄，双手拉住那颗老鹰脑袋顺势往下一扯，再疯狂的朝旁边撞击，撞掉了木制窗体，又往砖石结构的墙壁上撞，直到怪人不再动弹。
“怎么回事？”
身后的门被推开了，有个男人站在那儿，而魅魔张开的蝙蝠翅膀说明了很多问题。他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关上门，隔着门能听见他在喊：“快带孩子躲起来！”
艾薇一拳打烂了半扇门，带里昂走下阁楼。男主人手里拿了把剑，看见艾薇从里面出来却连搏斗的勇气都没有。他连滚带爬跑下楼，拽起孩子老婆逃出了家。
“嘘……”艾薇示意小里昂保持安静，很多时候她都忘了自己的真面目有多吓人
希望这家蠢货能当个不错的诱饵，把那些在屋外盘旋的鹰头怪给引走。
艾薇等了好一会，等到听不见动静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比匕首还尖的爪子勾开把手，露出一道可观察的缝隙。
这扇门是朝背巷开的，平时就没几个人经过，更别提现在了。两边屋檐伸展的快要挨到彼此，阳光没有发挥余地。艾薇没冒险继续推门，而是将其保持在开了条缝的状态。门缝之外看不见的地方，她能靠不亚于猫的听觉弥补。
男孩安静的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勇者的私生子看着艾薇撑破了后背露出的翅膀，看那布满了细小血管的红色鼓膜和关节处突出的尖爪，跟蝙蝠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很多。他的保姆已经完全恶魔化了，长了羊的反关节和蹄子，头顶拱起的犄角也让他想到了山羊。
保姆多半是在思考问题，因为她扒在门上的尖爪无意识的来回滑动，刮下了许多木屑。
私生子想起来了，在家里到处都有类似的刮痕，尤其他房间里最多。
里昂以一个五岁孩子的头脑，没办法确定恶魔保姆如此这般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只能简单的将艾薇表现理解为烦躁，而每当恶魔烦躁时……
我最好什么声音都别发出来，小男孩尽了最大努力保持安静，可以的话，他连呼吸都想停下。
艾薇又看了好半天，再三确定了这条阴暗巷道里会动的只有老鼠。
这儿虽然安静，看不见人，也没有怪东西（艾薇并不把自己当成非人的怪物），但隔着这几栋房子，就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杂乱脚步和人的喊声。那不是出于绝望，而是呼唤家人都跟紧点，别走散了。
听到活人的声音也慰藉了她，艾薇扭过头对里昂笑了下，男孩赶紧回应，可惜比哭都难看。
天上有怪物在飞，她不可能抱着小里昂从空中逃走。艾薇离开门边，走进主人家卧室翻箱倒柜，小里昂不知所措的跟着她，就个迷途的流浪狗。不知怎么的，里昂惨兮兮的模样总让她想到自己。恶魔天生便缺乏哺育后代的本能，而母亲竟然养大了她，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到底是母亲抱着留下父亲骨肉便能再次得到召唤的妄想，还是母亲单纯的把她当做某种纪念品……
艾薇想不明白，只能把精力全都投入到打家劫舍中去。出行用的斗篷克里斯蒂娜小姐有十多套，应对各个季节，和不同场合。这家只有一件，还是男主人用的。太长太宽，她试着披了下，即使恶魔化略微增大了体型，斗篷边仍然拖到了地面。
她根据声音判断外边的人群并未失去秩序，而一个穿着不合体斗篷的女人必定引起怀疑。
“……姐姐，我找到了。”小里昂手里拿着件深褐色斗篷，看起来确实小了不少。
太好了！艾薇一把抢过来，迫不及待围上了肩。边缘垂到羊蹄子跟，刚刚好，这能遮掩被她那巨型蝙蝠翅膀撑破的上衣。
“谢谢。”她挠着里昂的头发，爪子太尖弄疼了里昂，男孩却根本不敢吭声。
也许这就是当初母亲坚持养大我的原因，艾薇这么想。
等见到克里斯蒂娜小姐，我一定要她给我换个保姆，这是私生子的想法。
艾薇变回了人形，穿着女主人的鞋和斗篷跟小里昂穿过背巷走上大街。尽管天空仍然时不时掠过非人非鹰的怪物，但就像她想的，当猎物太多，束手束脚的反而是猎人。
怪物在天上盘旋了半天，最终都飞走了，很可能是去抓落单的倒霉鬼。半恶魔和私生子手牵手跟随人群前进，满以为会像几天前那样平安无事走出城外。关于出了城去哪儿，艾薇早想好，她要带里昂投奔父亲。都城离父亲居住的迈耶男爵领虽远，靠飞的话，也就三天路程。
正在魅魔满脑子想着去了之后如何唆使父亲把那个魅魔**赶回地狱时，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喧哗起来。艾薇个子太矮看不出个究竟，只听见了声音，那种口音很怪，过耳不忘，跟闯进她家的士兵说的话一样。
“不准跑！”她听到了这么一声吼。
可前排的人哪会听这些，只管调转方向各自逃命。没了碍事的人，便露出了不远处早已集结完毕，以逸待劳的骑兵队伍。列成横排的骑兵发起了冲锋，人们在马蹄前四散奔逃，跑不快的则被踩倒在地。她犹豫着是否抱起里昂再去天上碰碰运气，而最快的骑兵已经冲到了面前。手中长剑平举着，上面沾了血。
情急之下，艾薇抱起里昂转过身，背向骑兵蹲下，用身体掩护男孩。
她很幸运，对方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刻意避开了没反抗的，在骚乱停止前她也就被马踩了一脚而已。
她很幸运的活下来当了俘虏，和小里昂被赶羊似的撵到其他俘虏身边。
她真的很幸运，大多数挨了马一脚的人即使没死也起不来。无法行走的伤员全被当场处决，尸体就丢在原处和之前被马踩死的人做伴。
半魅魔紧紧抱住里昂，故意装的弱不禁风，等没人注意她时，艾薇弯下腰，忍着后背的剧痛在里昂耳边说道。
“别害怕，等天黑。”
小里昂点了点头，回握她的手更用力了。
“你没事吧，姐姐。”私生子的话中既有担忧更有关切。
“我很好。”半魅魔笑着回答，却被疼痛扭曲成了冷汗直流的欲哭无泪。
人的躯体还是太脆弱了些，她学到了重要的一课。
第二十五章：有备而来
她冲堆积的尸体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并非感到害怕，而是试图找出死因，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死于她徒弟，还是公国人。
这很重要……真的吗？她随即联想到自己那道闪电也造成了可怕的误伤。
还是赶快救出皇帝，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由于这里是交战最激烈的地方，不仅双方以性命相博，无形中也引来了魔法攻击。太多尸体被插满了餐刀和叉子，密密麻麻，活像刺猬。她在里面认出了几张熟脸，那不是威廉队长吗？
可惜了，才跃升为贵族就丢了小命。海伦娜无意中离死人太近，所以当“死人”突然睁开眼睛时，她被吓得尖叫。
老师的表现还不如徒弟，在她忙着叫的时候，一把把餐具摇摇晃晃脱离了尸体，浮到幸存者头顶，又叮当作响落回地面。不只有她，赵雯也认识威廉。
合两个女人的力气，才把威廉队长拖出了死人堆。生还的队长怀里紧紧抱着一位少年，棕色头发，尖过头的鼻子，女孩似的又大又圆的蓝眼睛，这是爱德华王子。
海伦娜高兴的顾不上行礼，追问队长：“皇帝和皇后呢？”
队长摇头，王子红了眼圈，可这是最高统治者，不确定生死绝对不行。导师把躲在她身后的赵雯拉上来。学徒扭动身体挣扎了几下，始终敌不过成年女性的力气，被迫走上前。
奇了怪了，明明刚才杀人不眨眼，现在反而害怕？
赵雯的心理状态如何海伦娜没功夫关心，施法者历来便以古怪著称，法师之间从不讳言这一点。
“把他们举起来。”海伦娜这样要求学徒。
威廉瞪圆了眼睛，王子表情应该也差不多，在信仰虔诚的人看来，不加祈祷的摆弄尸体等于亵渎。她才不在乎，法师如果在社交场吃得开，被世俗社会接受，那只能说明活的太过失败。
“可是……”捣毁了餐厅，杀了几十个伤了不计其数，如今只不过是抬起尸体，赵雯却犹豫了。
外面传来的狼嚎替海伦娜省掉了说服教育的力气，正好，她本来也只打算吼的。贵族小姐要有耐心，会温言细语才怪了。
威廉眼睁睁看着同僚，部下，和老爷们飘上天花板，好像是活了，然而四肢和头却又无力的下垂，没什么比这更诡异的。
找出目标很容易，皇帝穿着华丽，而皇后则是唯一的女性……
地位再崇高，等死后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夫妇俩同样垂下了手脚，耷拉着脑袋如同坏掉的玩偶。
“你能……”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赵雯鼻子下挂着的两条血印都没干，这会儿就有新血在往下流，但总不能让皇帝皇后就在上面飘着吧。
“……把他们两个放下吗？”又看了一次爱德华王子的表情后，海伦娜决定先尊重权力，再关心徒弟。
皇帝死了的话，理论上爱德华王子就成了新的皇帝，只差一个正式加冕礼自己就得对他屈膝了。
赵雯腾出一只手朝下比划，皇帝皇后也随着她的动作降低高度，与此同时那些死人仍在上面飘着，真是场最恐怖的布偶戏。半精灵手抖的厉害，鼻血不再是流而是喷涌。一旦最高统治者的遗体飘到旁边，赵雯便再也坚持不住，她大叫了一声，即将触碰天花板的尸体全都掉了下来，在腾起的血雾中不少死人都摔碎了。
海伦娜没去管捂着头蹲下的学徒，只顾得拿皇帝看，看完了又看皇后，却怎么都找不出死因，两人衣服上根本没血迹。
那是不是意味着赵雯不用对他们的死负责？海伦娜倍感庆幸。她对皇帝没什么感情，爱德华即将上位，她可不想自己徒弟是杀害王子双亲的凶手。
“是憋死的。”看死人多过看活人的刽子手接了话，打破了海伦娜的幻想。
算了，反正又不是赵雯直接下的杀手。海伦娜有足够的政治头脑，在几秒钟之内就想好了如何说服威廉队长，以及假如威廉不配合，又怎么安排他。由于大批贵族落荒而逃，现场活着并见过皇帝皇后遗体的就三个人，爱德华王子不过是个狗屁不懂的小孩，很好哄……
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懂的王子确实表现出了极其幼稚的一面，爱德华扑到母亲身上，哭的惊天动地。
谣传皇帝只对公主好，看来是没错的。
“快走吧，殿下。”
外面的狼嚎声已是清晰可闻，而且此起彼伏，光靠她和鼻血都快流干的半精灵根本对付不了。好言相劝后王子仍在哭个不停，女法师朝威廉使了个眼色，队长马上伸手去拉，半拽半劝带走了殿下。
海伦娜走回刚才安置父亲的地方，维克托公爵仍然没能醒来，威廉要带王子，赵雯的力量不能浪费。海伦娜只有狠下心给了父亲两耳光，寄希望于打醒他。公爵醒不过来，倒也没死，仍然有呼吸。
海伦娜又抬起手，准备再加点力气。
十几个狼头人身的怪物从窗户，从大门，还有房梁跳下来，每一只长得都跟赵雯杀掉的差不多。怪物来自四面八方，跑的时候手脚并用，等到了跟前又靠后腿直立，个头之高，把海伦娜几人全盖在阴影里。
我还有个传送术……有点积蓄的法师都会随身携带传送卷轴，先到法师塔，再想办法逃走。
“你的手敢动一下，我和兄弟们就把你们全杀了，再吃掉你们。”狼人说话了，原来它们不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尖锐而又粗大的尖爪伸了出来，轻轻一勾便扯掉了海伦娜随身带的包。狼人是个行家，很清楚法师都把宝贝放在哪儿。
“现在，你们是我的俘虏了，维克托小姐，和爱德华王子殿下。”狼人说着竟然鞠了个躬，这确实减弱了恐怖感，但绝望感却增强了很多。
假如这些怪物认得出她和王子，那反抗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见海伦娜放弃了抵抗，围的结结实实的狼人侧过身，不是给他们让路，而是要外面的人进来。
来者的衣服上都有站立黑熊纹章，公国叛徒什么时候跟怪物互相勾结？一副冰凉的手铐套住了胳膊，让她莫名其妙的发恶心。
这是专门对付法师的秘银锁，公国人对叛乱策划的可真周密啊。
第二十六章：脱逃
她是贵族，又是女人，所以即便是危险的法师，在套上秘银手铐后仍然享受了一定程度的优待，被关押在皇后的房间而非不见光的地牢。父亲和几个侥幸没死的骑士则关在楼下，王子单独呆在皇帝的房间里，鬼知道公国人这会儿是温言细语，还是威胁恐吓。
赵雯可就惨了，以一人之力几乎全灭了公国刺客，自然而然成了重点盯防对象，被锁到小教堂里。那儿有教会曾经用来对付施法者的全套刑具，虽然这些年没怎么用过，临时抱佛脚还是可以的。
维克托家族毕竟是大家名门，公国叛徒给的待遇尚可，她甚至有女仆。当然不是原来的皇宫侍女，而是位有着褐色头发的年轻姑娘。
在不走出房间的前提下，大小姐想吃想喝，想看书都行。可惜秘银虽有着轻如鸿毛的名声，但这玩意儿给法师戴着无异于慢性自杀。她只觉得头晕恶心，当她真的呕吐时，出来的全是鲜血。
据传以前教会就这么用矮人的贵金属害死了很多施法者，手都不带脏的。
在又一次剧烈咳嗽之后，海伦娜忽然想到个很冷的笑话，他们的确不用进来监视，在走廊上听你咳嗽即可。
不知道其他法师怎么样了？法师塔连续经历了恶龙战争，绿皮讨伐战和针对瑞克领的平叛，同僚不是死了，就是在前线。军团需要保持足够的威慑力，镇住至今因为主子流亡海外而蠢蠢欲动的瑞克余党，施法者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完全不亚于盔甲闪亮的重骑兵。
留在都城的大多是她这样的教书匠和学徒，就她所见，去参加晚宴而又活下来的法师，恐怕只有她和父亲。
连哥哥也死了……一副艾伦被短刀插入胸口，满嘴是血叫着快跑的画面又刺激到了她。海伦娜朝坐在床脚的女仆打手势，要女仆去端痰盂。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后，海伦娜很害怕她再也说不出话了。破损的声带，意味着职业生涯终结。
顺着哑巴的思路走下去，她发现比起昂贵的秘银手铐，公国人有更简单的办法制服法师——割舌头。他们不会把赵雯的舌头割了吧？太过惊慌的海伦娜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半精灵所谓的施法根本没动过嘴，纯粹靠想和比划。
那要怎么逃出去呢？男人们全被关起来了，也包括熟悉皇宫结构的侍女，来服务的全是临时抓来的女孩。在难得不咳嗽的时候，她和女孩套过近乎，女孩告诉她，自己弟弟在公国人手里。
哦，原来如此啊，你们这帮该死的叛徒。女仆端来的食物她根本都吃不下，即使喝水也得靠人搀扶先坐起来，可等温润的液体入了口，又会呛得她连声咳嗽，带血的口水喷的到处都是，还有点去了女孩脸上。
法师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哪有时间去管礼节和体面，更懒得看自己是否不小心吐到了别人的脸。
被喷了满脸血唾沫的女仆放下法师，强忍厌恶给她擦干净了嘴，又拉上被子，才去擦自己的。
来时已经被公国人威胁过了，假如想跑，或是不好好干活，就要弟弟好看。
嗯，弟弟。艾薇刚擦干净的脸露出了最冷酷的笑容，那不是我弟弟……
半魅魔抬着木盆走了出去，门口站岗的卫兵又来摸她的屁股，手劲又大又粗鲁。艾薇忍气吞声朝前走，每次进出都有这种待遇，不习惯也得习惯。可这回，卫兵似乎是把她的隐忍当成了更进一步的鼓励，伸手拦住了她。
而这一拦......再是恶魔，她也是少女，从来没人这么对过她，大惊之下，装满水的木盆掉在地上打泼了。
咬了咬牙齿，她跪下来想要收拾。艾薇能感觉到色胆包天的卫兵在看她屁股，这她也忍了。普通人被马踩一脚非死即伤，换做是她也不好过。何况就算变回恶魔，光皇宫和附近就有几百个武装士兵，艾薇没千人敌的本事。
等身体恢复，我就……
“啊！！”她叫了起来，那双无耻的手竟然掀起了她的裙子。
大声质问“你干什么？！”这是普通女孩会做的，类似的话语才吓不到流氓，更别提异国士兵。
艾薇的做法是立刻转身，抬手戳向仍在淫笑的公国人，把四根指头全部没入色狼的脖子。她以更快的速度抽回手，再接住往下倒的卫兵，没发出半点声响。
虽说这位大小姐的门前只有一人站岗，但还是谨慎为好，她没把握同时对付那么多人。半魅魔轻手轻脚放下了卫兵，叉着腰思考该把这家伙藏到哪里。
“喂……”
声音如同蚊子叫唤，却不会错过被恶魔血统特化的感官。原来是躺在床上的小姐，不知什么时候直起了身靠在床头，正用虚弱无力的看着她和她脚下死挺了的卫兵。
半魅魔以近乎于跑的速度重新回到屋里，表情肯定相当狰狞，等走到床边，那位小姐无论身体姿势还是眼神都有了畏缩。
“我不是你的敌……”
躺床上的向走路的解释，结果没来得及说完咳嗽又开始了。比起之前那几次的破罐子破摔，现在能看得出来她在努力的想要把声音变小。
艾薇站在床边盯着大小姐看了好一会，才附身掏出手帕递过去。那位小姐瞪着递出的手帕，摇摇头。她满手是血，已经弄脏了手帕。
“一下就杀了他，你怎么……”咳嗽又要来了，海伦娜拼了死力忍下去，憋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她没看错，这女孩徒手便在一个大男人的脖子开了洞，这绝非人能做到的。既然不可能得到答案，她不如跳到正题好了。
“你能带我逃出去吗？”想到有逃跑的希望，咳嗽也跟着好了很多。
女仆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仿佛海伦娜是屋里的家具，而非活人。
“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问题和眼神一样无情。
我是公爵的女儿，我命令你！海伦娜很明智的避过了这类台词，跟能徒手扯断脖子的怪人说这些不是找死吗？
“我，我是法师，能帮忙。”她说着便对女孩举高了手亮出秘银锁，显得迫不及待。
海伦娜本意是证明法师的身份，怎么也没想到那女孩接下来的反应。
她低头研究了会儿秘银锁，上手握住了中间锁链环环相扣的部分，猛地一拽，竟然扯烂了矮人引以为豪的贵金属。然后她又像是初出茅庐的开锁匠那样，一点一点抠掉了卡在海伦娜手腕上的部分。全程只用手，对近在咫尺的餐刀看都不看一眼。
“你说你是法师？”
面对能徒手杀人又扳断金属刑具的怪女孩，海伦娜只有点头的份。
第二十七章：善良
毕竟人年轻，摆脱了专门针对施法者的镣铐，再经过几次深呼吸，她已经感觉好多了。鼻子又重新恢复了知觉，除了门口的血腥味，她还闻见了食物。在一通有损大家闺秀之名的乱嚼之后，力气回到了身体，这就好。
叫做艾薇的怪女孩正把尸体从门口拖进来，做这事时只用了一只手，仿佛穿戴了半身甲的卫兵是个填稻草的玩偶。
看了下手腕上被秘银锁铐的红肿的部分，她更加确定这女孩绝不是人。她旁观了宴会上掰弯餐刀的游戏，公国人够壮了吧？不照样憋得头上血管快要炸了才弄弯。
变形怪？听说这种东西只靠接触即可变成受害人的模样。
“……别管了。”海伦娜打断了艾薇的努力，指着那条从外延伸到内的血印，“我们赶时间。”
怪女孩听了劝，临走时捡起卫兵的佩剑拿在手里，算是给了海伦娜一点安慰。如果还依赖武器的话，至少不算是很离谱的怪物，法师如是想。
你到底是什么？海伦娜跟在艾薇背后，差一点这句话就出了口。
皇帝不喜欢奢侈，居住的皇宫不仅采光差，还有着四通八达却又狭窄的通道。这座老式城堡的一切都符合防御要求，而非为了居住舒适。有了艾薇带路，两人总能及时，乃至千钧一发的避开巡逻卫兵，总这么巧，从未有过危险的偶遇，这女孩耳朵灵敏程度令她想起自己的学生。
监督赵雯看书学习一定要坐在旁边，否则学徒有的是有办法在导师推门进屋之前摆出专心致志的模样。
都怪那双该死的尖耳朵，这么想着海伦娜的眼睛便往艾薇耳朵上看，跟普通人比起来没什么两样。
是啊，你是个变形怪……
被认为是变形怪的女孩突然拉住她，把她拽进走廊拐角，随风摇曳的火炬在对面墙壁上映出了一排歪斜的影子，且逐渐变大，几步之外的墙上同样有用来照明的火炬。
海伦娜刚来得及想，艾薇已经去做了，她取下火把没丝毫犹豫便按在手心里，看的法师目瞪口呆。谁都不愿意主动走进黑暗，士兵们忽略了阴影里的两人，改变了行进方向。
艾薇将熄灭的火把插了回去，自作聪明的以为假如火把掉在地上会引起士兵怀疑，却忘了被自己杀的人还躺在上面呢。
连番非人的举止终于惹得海伦娜爆发了，法师拉着艾薇往前走，一直走到箭孔边，让阳光照亮了那只手。
在她眼皮子底下，艾薇那本该被火焰烫伤的皮肤，竟然除了被木棍烧焦的部分染黑了之外，称得上毫发无损。
“你是变形怪。”海伦娜发出了指控，“你杀了这姑娘，披上了人皮。”
现在绝不是翻脸的好时机，但既然说都出了口，便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抬起手指着女孩，我才不想被你把脸给偷了。
血液沸腾了起来，被魔法能量充盈全身所带来的快感令海伦娜飘飘欲仙，她得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把目标和自己手指看成一条线。狭窄如城堡走廊，是最适合闪电术发挥的地方。
“我是克里斯蒂娜小姐的侍女。”
每次这样自报家门都能得到不错的正面反馈，精灵白骑士从名声到形象都无可挑剔，爱屋及乌，那克里斯蒂娜小姐的佣人想必也不错了。
法师因施法所产生的反重力而向上飘散的长发又落了回来，看过来的眼神也没那么凌厉了，但手指仍然指向她，并未放下。
“而我也不是什么变形怪。”
变形怪……乡野村夫的传说，是周六弥撒上牧师必谈的花边新闻，艾薇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假如这帮人从小听到大，会有多恨一个偷人身份的怪物。
犄角慢慢拨开棕发拱出了头顶，在撒入箭孔的阳光之下，艾薇展示了她恶魔躯体的一小部分。她表现的很自然，为了证明这一点特意笑了笑。因为艾薇同样清楚，牧师是如何逐字逐句向信徒解释“下界生物会被地母恩赐的阳光烧焦”。
我能出现在阳光下，便说明了我是好人，看呐，泰拉都为我作证。艾薇之所以能活学活用《圣典》，是因为周六弥撒她一次也没错过。
法师大张着嘴巴，像个白痴，手倒是全放下了，不知是相信了她，还是累的发酸抬不动。
“我要去救里昂了，你要来吗？”艾薇把犄角藏了回去，这玩意儿见得了光，但见不得人，况且她照过镜子，褐色皮肤上长满了黑斑，血红色的眼睛和蝙蝠翅膀，古怪的羊脚和蹄子，能从骨头上剃肉的尖牙利爪。有时候教堂去的多了，再变成恶魔，她能自己吓到自己。
“里昂！？”
法师又抓住了她，不管是声音里的惊喜还是脸上傻瓜似的笑容，艾薇都没错过。
真见鬼，又一个被人渣败类搞上床的蠢女人！在感情上艾薇坚定的和女主人统一战线，无比仇恨那个传说中看见女人就上的大色狼。
“那是他儿子，不是他！”
艾薇甩开了法师的手扭头走了，走的很快，也不管法师跟不跟得上。
他们塞住了她的嘴，好像是嫌这不过瘾，又加上了笼头。笼头！不管在中土还是泰西这玩意儿都是给牲口用的，侮辱她的含义不言自明。
身为芳龄五十三岁的“少女”，靠着稚嫩的脸蛋赵雯收获了些同情者。公国人不是都那么丧心病狂，半精灵听见有人抗议说“她只是个孩子”。双方争执的很激烈，以至于爆发了争吵，中间夹杂着许多赵雯听不懂的词汇，或许这就是公国的语言。雇佣了母亲的叶莲娜小姐也是这么说话的，口音难听且可笑。
等争论产生了最终的胜利者，赵雯的刑罚不仅没被减轻，还加重了。她从头到脚都被牢牢固定在一副放平的木架上，捆的结结实实。捆绑身体的是金属打造的锁链，比想象中的轻，但害得她发恶心。而只要她感到恶心了，却又没地方吐，因为有特制的笼头她连嘴都张不开。
在泪水涌上来的那一刻，赵雯想到了母亲，想到母亲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可能来救她。无助的泪水顺着由秘银打制的刑具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到了地板，竟然有了声音。
“哦，泰拉啊。”
看守中有人当即捂着脸背过身，不忍心看小女孩遭受折磨。透过朦胧的泪眼，赵雯记下了这个人，记住了他的心软。
第二十八章：突围
贵族就是贵族，维克托公爵也没被怎么样，叛徒们甚至找来牧师帮他处理了餐具弄出伤口。这些都是靠恶魔女孩把牧师扯进角落里逼问出的结果，牧师名叫德瑞克，长期服务皇帝一家，情况紧急海伦娜只能把假设他仍然忠诚，为己所用了。
不赶在卫兵换岗之前救出父亲，救出王子，还有她那个怪胎学生，一切都完了。海伦娜安排艾薇去帮德瑞克，也不管牧师想不想得明白，只叫他们赶紧救王子。她自己则要赶去关押老爸的地方，牧师说了，那里也就只有两个看守。
两个傻男人而已，我能解决。
正想走的时候海伦娜被艾薇拉住，恶魔女孩问了个令她颇为意外的问题：“别忘了里昂。”
明明是恶魔却在乎一个小男孩？看着女孩认真的脸，感受着她的手劲，法师对艾薇的信任又加深了几分。
“当然不会。”她给了保证，艾薇这才要牧师前面带路，后者仍然是一头雾水，搞不懂海伦娜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普通女孩身上。
一个牧师和一个恶魔走进酒馆，是被太多吟游诗人说烂的冷笑话了。
没了恶魔女孩陪在身边，海伦娜胆子都跟着小了不少，当了太久教书匠，积累的那点实战经验都快荒废了。为了不被怀疑，至少不被立刻看破，她不敢召唤出石肤术护体。
她在楼梯上方站了一会，反复吐气直到呼吸频率恢复正常为止。下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而每一个都是她的敌人。法师壮着胆子走下楼梯，朝关押父亲的房间走。
路上遇到的卫兵不是没人盯着她看，她已经提前和艾薇交换外面穿的裙子，现在这身普通女孩打扮应该能帮她蒙混过关。
的确没人阻拦她，但这不包括路过时的毛手毛脚，相比之下语言上的轻佻都算绅士。公国人自持胜利者，对被征服者予取予求也是常态。
海伦娜这辈子从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异性触碰过（里昂碰过她这件事被她自动忽略），如今算是全完了，有人调戏过她后竟然还做出了评价，“不错嘛”。
她忍了，她没有恶魔女孩徒手拧断脖子的能耐。乔装打扮的贵族大小姐默默忍受了屈辱，平端着虚应故事的水盆，一路走向德瑞克牧师描述过的房间。
旧式城堡的内饰都缺乏特色，她全靠牧师对门口守卫的描述找对了地方。一个大胡子，一个刀疤脸，嗯，海伦娜抬眼把他们都瞧了瞧，对上了号。
这么做时大小姐忽略了个问题，地位卑微的佣人哪来的胆子盯着大兵看？好在她是女人，大兵对她古怪的表现视而不见，专心致志的拧她屁股，气得她满脸通红。
海伦娜急中生智用脚踢门，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这才被放过。由于女仆进去伺候大人物的时候门不准关上，她打算靠眼神交流。德瑞克牧师说过，里面分别关着她的父亲，威廉队长，还有两位禁军骑士，卡洛斯和安德鲁。
禁军的人没认出她来，其中一位斜眼看了下她，见端来的不是酒而是洗漱水后，那张脸拉的比马都长。另一位则是头都懒得抬，小小侍女不配大人关注。威廉坐在父亲旁边，公爵弓着腰，两人都是背对着她。
海伦娜硬着头皮继续向前，祈祷对方别太过惊喜，引来卫兵注意。门口虽然只有两个，但旁边的房间可是坐着一整队的士兵在打牌消遣。
父亲果不其然戴着那副秘银镣铐，光是靠近就让她感到恶心，坐在一把椅子上的公爵头低的快要埋进两腿之间。别说宝贝女儿，连周围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威廉队长则比她想象的精明，一看见她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怎么回事。
而海伦娜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她动作夸张的丢下木盆，任由里面装满的水泼了出去，叫的像是个没见识的乡村女孩。
她既是装，也不用装，父亲的状态非常糟糕，女儿心痛是理所当然。
门口守卫之一的大胡子叹口气，对同伴使了个眼色拖着步子走了进来，俘虏一个个身份显贵，真出事大头兵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海伦娜又看了眼威廉队长，做了个“打他”的口型，并且希望队长毫不犹豫的照做。刽子手的力气她见识过，能在鹰头怪嘴下幸存，徒手打倒个三心二意的守卫绝对可以。由于守卫已进了屋，威廉给她的回应是眨了下眼睛。
威廉等到守卫走过来，弯腰询问公爵时才动手，一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乱打乱拍。留在门口的刀疤脸见同伴有难，想也不想就往里跑，却不去咫尺之外的隔壁房间叫援兵。
海伦娜就等着他这样呢，都说公国人极重义气，果然没错。
“阿斯特塔沙克西米拉篮克里那威……”一口气说完了全部咒语，手持细沙向前抛出，抛不远没关系。材料只是介质，一旦启动，有效范围内中者立躺——只要不被伤害，能睡到明天中午。
一直旁观的禁军骑士终于参与了进来，身为日常便协同法师作战的骑士，他们及时反应过来海伦娜干了什么，跑上前接住了往下倒的士兵，没发出太大动静。像脚步声这些小细节，怎么比得过一群人打牌时兴奋的大呼小叫呢。
刽子手放下不知是被勒死还是勒昏的卫兵，扶起了公爵。直到此时，法师塔的**师才从勉强认出了女儿，他说不出话，只能做表情。当女儿的难过的掉下了眼泪，男人们却不允许她享受这种心酸的亲情。
威廉要卡洛斯和安德鲁接手照顾公爵，自己捡起卫兵的剑，重获自由的俘虏蹑手蹑脚往外走。海伦娜记下了来时看见的每个卫兵的所在，她催眠了其中一位，剩下的都靠刽子手上去抹脖子。
曾经的职业生涯给了威廉无可挑剔的杀人技巧，他的受害者既发不出声音，也没能反抗。轻轻松松占领了都城，公国叛徒们变得麻痹大意，满城都是钱财和女人等着去取，站岗放哨的苦差事都交给了刚参军的笨蛋。
被威廉杀掉的人里，没几个来得及长出胡子。
在去皇帝房间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王子殿下和殿下的拯救者，恶魔女孩艾薇与牧师德瑞克。艾薇浑身是血，海伦娜已经懒得问她杀了多少人才救下王子。爱德华那双瞪圆的眼睛和捏住圣像不放的牧师就很能说明问题，她只希望艾薇别傻到在一位泰拉的牧羊人面前暴露真面目。
反正对恶魔来说，杀人就是游戏，不是吗？在皇家私人牧师带领下，一行人往城堡边上的小教堂走，那里关着海伦娜的好徒弟，半精灵赵雯。
少了这位以一敌百的半精灵，海伦娜没把握能成功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