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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力的善良     绿皮部落讨伐战txt下载     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三

    他已经拼了命的逃了,吉姆雷诺男爵独自向前,策马狂奔,时不时便要回头恐惧的张望。来时浩浩荡荡,走时孤家寡人。护卫都是好样的,明知事已不可为,主动留下为男爵断后。可三百多人的骑兵队死的一个不剩,不足十人的护卫又能如何?吉姆应该跟部下共命运,而非在马上气喘吁吁,丢盔弃甲,像个懦夫。

    雷诺男爵的曾曾祖父会以他为耻的,都怪那位祖先救下了矮人,害得吉姆跑来了号角堡。法兰克不是帝国,分崩离析的邦国修不修路全看当地贵族脸色。号角堡就更没办法了,荒废了两百年,路上长满了草。疯长的野草占领曾经的砖石路,盖住了某些要命的缺口。

    载着男爵逃了几里路的马儿前脚踩进草下的浅坑,把吉姆摔得飞出去足有两米远。男爵重重砸到地上,顺着湿滑的野草溜了一段距离,直到被块凸起的岩石阻挡。头盔救了他一命,免得男爵脑袋开花。他费了点力气才摆脱变形的头盔,又顺手扯下内衬的布帽,躺在原地大口喘着气。战马在不远处也做着跟男爵差不多的事,喷着鼻息脖子不停的往上抬,断了腿马儿想要站起来。

    一个合格的主人会拔出匕首终结坐骑的痛苦,吉姆确实打算这么干,手都伸到一般又停下了。他记得那些怪物嗜血的特性,会动的才受欢迎,有什么比一匹挣扎的马更活生生的呢?

    圣艾迪安的统治者扶着那块截停他的岩石站起来,这才注意到所谓的岩石,其实是盖满了青苔的矮人雕像。男爵很机智,慌不择路也知道该往哪里逃。到圣艾迪安有一百多里,转身回号角堡只有二十里不到,其中每一里都是部下拿命为他挣来的。

    穿过矮人石像,再往前就是走两里路就能到号角堡。男爵钻进树林,任由马儿在原地扑腾,哀鸣嘶叫。

    “这位小姐,敢问你尊姓大名。”戴王冠的矮人眉头紧锁,两片浓眉即将在鼻子上方胜利会师。

    他不问来历不明的地底侏儒,不问惊魂未定的人类士兵,也不问矮人战士沃夫加,上来就对着玛露希露大皱眉头。精灵在西方大陆可是稀罕货,对于帝国他们是一夜之间从无人居住的密林里冒出来,对于极少数走投无路的法兰克幸运儿,他们又是救命恩人。但是在矮人记忆中,这帮尖耳朵早就消失了四百多年,谣传被诸神降下的灾祸给灭了族。矮人倒不会幸灾乐祸,岩石之子只是摇摇头,继续开采矿脉,打造铁器,足不出户。

    反正矮人讨厌罗马帝国,倒是一直跟蛮族眉来眼去,乐得看这帮人上台。而与当年的蛮族交好,就不会喜欢罗马的亲密盟友,自称高等精灵的白皮尖耳朵。

    瓦兰见过克里斯蒂娜,跟她并肩作战,是个不错的精灵小妞,就这样。国王陛下从未承诺等他见到下一个尖耳朵,会笑容满面的敞开怀抱。开玩笑,他跟自己老妈都没拥抱过,后者来号角堡的历程堪称是死里逃生。然而母亲并未刻意强调,儿子也没当回事,双方的见面礼是对彼此点了个头不愧是真正的矮人。

    “玛露希露瑟兰杜伊。”罗丝吞了一肚子旭日城居民的灵魂,如今随便拿来一个受害者的名字糊弄矮人国王。

    那堪比毛毛虫的浓眉依然没有舒展开,罗丝被迫补上了瞎编的经历,自称是来自东方的精灵商人的女儿。罗丝无意中忽略了一个问题,来泰西的东方精灵确实会起个当地名字,但那是不名誉的流放犯才会干的事。

    好在精灵那一套规矩就没人搞得懂,也没人关心。国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跟她磨蹭,罗丝蒙混过关,顺利得到号角堡的庇护。

    浓修不止是个攻城器械大师,那玩意儿纯属业余爱好,他一专多能,什么都会。比如对号角堡的防御体系,他就有许多不错的点子。浓修都给沃夫加说了,矮人边听边点头,答应为他引见国王。侏儒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当场从包里掏出张纸,边走边画草图。

    捏着宝贝图纸揣着一肚子的主意,浓修却没能跟瓦兰搭上话。侏儒本想追上去,但国王身边有前呼后拥的荣誉卫队,个个胡须快要拖到地面,看起来都非常野蛮。侏儒决定再等等,才逃过奥斯曼人屠杀,他对大胡子有些过敏。

    “来吧,我带你们去打饭。”沃夫加指着前面一座四根树干支起的大棚,那儿摆了三张桌子,后面有石头砌的火炉。厨娘搅动着锅子,白烟四溢,闻起来还不错。

    浓修刚想起来他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玛露希露也是。

    “小姐?”浓修跟着沃夫加走出十几步发现精灵没跟上,侏儒停下来等。

    “好。”罗丝咽了口唾沫,她很不适应**凡胎的各种生理需求,以及这些人如此固执的要把她当做一份子。

    蜘蛛神后和侏儒还有矮人一起走向粥棚,欧菲莉雅主母的鼻子告诉她,锅里炖汤的味道确实不赖。

    万渊平原有着全地狱最令人绝望的环境,就算恶魔也难以在此立足。不过它是恶魔王子,烧死人的太阳,窒息的血雾都不值一提。身为此地的主人,它能凭借意志改变地形,天象,乃至瞬间移动,日行千里。所以无面者动了个念头,周围的景物便扭成一团,等再次展开,眼前出现了一大堆椭圆形的蛋。

    无面者来到了恶魔的栖息地,每当这些脏东西被凡人驱逐回老家,就会在此缩回一个膨胀跳动的肉球中,沉睡上一百年。蛋愈大代表其中的恶魔愈强力,而低阶的垃圾只配蜷缩在外围。无面者毫不停留,踩烂了许多大小不等的肉蛋,脚上粘了不知多少恶魔的残骸。

    它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血红色的肉壁遮不住那黑亮的三颗脑袋。无面者撕开蛋的表面,地狱犬顺着腥臭的蛋液滑到无面者脚下。

    恶魔王子拎起它的宠物狗,一口接着一口像是嚼餐后甜点,它把混沌之风的馈赠吃的一点也不剩。恶魔用这种办法,能继承记忆,去感受地狱犬的感受。

    透过狗的眼睛,它看见了一个精灵女人,通过狗的爪子,它划开精灵女人的血肉。无面者含住了食指,仔细的吸吮,一如在它头脑中地狱犬做的动作。

    神,它尝到了神的味道。

第一百零八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四

    男爵送来了一百多车粮食,完全白给不要一分钱补偿,称得上大手笔。假如他不是急着走,瓦兰和威廉姆都得拉着男爵一醉方休。等待运进堡内的补给堆在空地中央,乍看起来堆积如山。孩子们在面粉袋和干肉堆成的小山中追逐打闹,心急的父母往往会以为孩子失踪了。跟随伯纳德公爵成功抵达号角堡的难民加军队有一万多人,加上之前瓦兰收容的,人数直逼两万。其中高过四尺五能拿得动武器的成年男性,不超过五千。

    号角堡前景不妙,若非尼娜反对,瓦兰真想把老妈也塞进男爵撤退的马队。事实上男爵也如此建议,尼娜只是摇头拒绝,并祝他回城一路顺风。

    母亲表现的很坚决,瓦兰便不再劝说,尼娜有个逃离家园的心结,做儿子的岂会不知。经历过之前夺回号角堡的离奇经历,瓦兰对防守很有信心。八个人加一条龙能光复家园,人数多了上千倍,没有理由会输。

    给自己打完气,仍然要面对现实,女人孩子帮不了大忙,但全是吃饭的嘴,而且吃得不比男人少。若非号角堡内有地下水经过,光是每天走出黑山打水的人都能把周围踩平。不管是尼娜铁砧还是瓦兰铁砧,母子俩都没有管理过两千人以上的队伍。号角堡当年全盛时人口也没突破四千,矮人动辄吹嘘全民皆兵,无论男女都能杀阵杀敌,背后乃是对生育率凋零的一种妥协。

    幸好有伯纳德公爵帮忙,粮食危机稍微得到缓解。威廉姆远比矮人国王懂行,特别是对付围城战。公爵命人制定了严格的食物配给计划,瓦兰才一看便大惊失色,照这个表执行下去,女人小孩每天都会半饥半饱。很多人来号角堡之前已经饿得面黄肌瘦,瓦兰不忍心让痛苦延续下去。

    “总好过死在外面好,或者更糟。”公爵脸色阴沉,最近他总这样,绷着张脸,对谁都没笑容。本来公爵打算把大部分难民送走,要他们跟男爵去圣艾迪安就食。然而雷诺男爵只有三百人的骑兵队,带着上万人撤退,无异于给恶魔送肉。

    瓦兰清楚公爵口中的“更糟”指什么,恶魔来到凡间需要通道,人类的血肉正是用来开门的钥匙。恐惧与绝望如同黑夜里的篝火,会引来无数的恶魔。这也是瓦兰倾尽所能救助难民的原因,每多救一个人,便能削弱一分恶魔的力量。

    矮人国王答应了,不然还能怎么样?要圣艾迪安送来更多的粮食?瞧瞧吉姆告别时的模样,骑着马走走停停,时不时便回过头看一眼,好像再也见不到大家。瓦兰越走越快,荣誉护卫亦步亦趋,挂在胡须上的坠饰叮叮咣咣,热闹程度直比周日集市。

    这叫我如何思考!国王烦躁的转过身想要警告护卫安静点,却被忠心耿耿的部下撞倒在地。矮人是好战士,好工匠,好伙伴,唯独不擅长偏重礼仪性的工作。铁砧氏族失去国王两百年,新生一代早忘了什么是规矩。

    护卫们七手八脚拉起国王,边为他拍打灰尘,边开着他的玩笑。别怪人类不把瓦兰当做国王,难道矮人又当回事了吗?至今亦有不少矮人称呼他为队长,反倒是公爵的人对瓦兰相当尊敬,开口闭口不离“陛下”二字。

    “够了!”瓦兰烦躁的打开部下热情的手,“让我一个人静静!”

    国王陛下负手而去,荣誉护卫亦不停留,听那兴奋的低语,就知道护卫们要去哪儿。矮人嗜酒如命,而烈酒并不在公爵一揽子配给计划的限制行列。

    走到山脚下,他踩着石阶往上爬。人类总说站得高看得远,具体有多远他不清楚,但呆在高处心情确实愉快。背后的山洼熙熙攘攘,永远都那么热闹。里面住着将近一万多人,能不吵吗?环抱成圆的山壁构成了天然城墙,挤是挤了点,但没人想住在外面,也没人想钻进号角堡内部安家。哪怕地下城更加温暖舒适,有现成的房屋和家具。

    人类天天呆在太阳底下,竟然仍在担心见不到太阳,在矮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弱点。最后全靠强制手段,才把女人孩子赶进石炉堡,免得打仗了碍手碍脚。

    新的情况接踵而至,前些天国王陛下被告知,山洼里的居住区产生了新的孕妇。他在圣艾迪安长大,很清楚人类跟矮人差别有多大,怀孕不仅吃得多,相应的也就不能干活了。这算好的,麻烦的还在后面,至少有十几位孕妇即将临盆,而营地里找不到接生婆。

    有助产经验的妇女往往上了年纪,老人是很难于长途跋涉中幸存的。马车空位有限,是带上孕妇还是老弱,这选择题谁都会做。

    瓦兰一拍脑门,啊,难怪最近没看见母亲。想必就是她守着孕妇,指挥一群手忙脚乱的年轻姑娘跑前跑后。尼娜说出实际年龄能把听众吓得昏死过去,不会有人质疑她没经验,虽说她只生了我一个孩子……

    是吗?国王的硬底靴踩到了块小石头,瓦兰烦躁的踢了一脚,让石块顺着台阶往下滚,足足滚了一百多级才到底。见过雷诺那张对人类来说太宽的下巴以及浓密的胡子,瓦兰怀疑起了自己独生子的身份。其实他早有过疑虑,但矮人嘛,有好几百年可活,怎么可能急着要把问题在一天内考虑清楚。

    对老妈可能的婚外情,他从懂事起就开始逃避,直到如今,已是躲无可躲,必须面对。

    妈妈刚失去丈夫,妈妈很孤单……想着老妈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国王陛下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走完剩下的台阶。每当此时,瓦兰会习惯性的回头一望,通过泾渭分明的高度差获得点成就感。人到中年,总会不停的通过挑战体力极限,来证明“我能行”。人类如此,矮人亦不例外。

    今天的国王陛下是没这个闲暇了,一个穿着勃艮第黄蓝条纹罩袍的年轻人跑向他,嘴里喊着:“敌袭,敌袭!”瓦兰扯住小兵,阻止这人越过自己往后跑。公爵的人并不对国王负责,年轻人急吼吼的是要去找公爵。

    “镇定点,小伙子!”瓦兰叮嘱了一句才松开手。木墙后面是高达百米的陡峭山壁,上星期刚有人失足跌落,等送到牧师那儿已经来不及了。报信的士兵怔怔的点了个头,一溜烟往山下跑去。山上的守卫如临大敌,人人手持弓箭对下面瞄准。

    恶魔?这些人都是卡昂的幸存者,也只有这种东西才可能吓到他们。围墙比照人类的身高修建,矮人必须先踩到贴墙根放的阶梯才能看到山下的光景。他扒开人群登上阶梯,在木墙后探出了头。

    一个人在没命的跑,屁股后面跟着些比牛还大,但比牛快得多的家伙。奇形怪状的长相,多余的肢体与骨刺,恶魔终于来到了号角堡。

    瓦兰认出了吉姆,男爵大人背后依依不舍的,绝非当初陪伴的骑兵。瓦兰的部下很少,之前帮男爵押车的矮人都没走,即使连上这些兼职车夫,号角堡矮人总数仍未超过四百。所以墙上绝大部分守军都是公爵的人,瓦兰对这帮残兵败将的射艺可没信心。

    雷诺男爵跟后面最近的恶魔只有二十步不到的距离,在墙上看即是不足一指,除非神射手才有把握。出动骑兵救人亦不可能,扭曲狭窄的山间通道限制了快速进出。好在这里也模仿了圣艾迪安的防御手段,在墙上准备了应急吊篮,就挂在围墙外。

    瓦兰二话不说跳上离得最近的那个吊篮,篮筐因为他的重量摇晃了好半天才恢复平衡。

    “放我下去!”瓦兰扯着嗓子喊,否则这群愣头愣脑的小兵似乎不会用支架上的粗麻绳。盔甲穿在身,武器不离手,是每个男性矮人的基本素质,国王陛下怎么会赤手空拳面对追杀男爵的恶魔。山壁向外的一侧笔直朝下,此乃老祖宗的防御措施之一,逼得敌人无法攀登,要么钻下面的通道,要么像龙那样飞过来。

    吊篮下落速度快到瓦兰一度怀疑上面的人拉不住他,矮人抬起头看见三个人合力拽着绳子,把他往下放。嘿嘿,真是抱歉,瓦兰咧嘴一笑,成年矮人加上盔甲的重量远在普通人之上,难为那些小伙子了。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数个吊篮以同样的速度下降,矮人国王并非独自迎战。头顶上不知谁下的令,弓手开始射击,第一轮很散漫,歪歪斜斜,有几支险些命中男爵。

    第二轮好多了,钻进追杀雷诺的恶魔之中,射倒了那么一两个。等瓦兰落地,离吉姆不过几十步之遥。男爵身无片甲,难怪刚才上面那帮人有些无动于衷。瓦兰不一样,吉姆雷诺男爵烧成灰都认得出来。

    号角堡的王大步向前,去拯救他的亲外甥。

第一百零九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五

    矮人的打法从来都是正面硬冲,即使对手比自己大了几倍,追在男爵后面恶魔块头超过了黑熊,跑起来地动山摇,如同一小支骑兵队。面对面冲锋讲究的是气势,瓦兰从不缺这个。战斧猛烈撞击盾牌,都不用喊就为矮人吸引到了足够的关注。

    瓦兰早放弃了去关注恶魔的长相,这帮家伙不男不女,不人不怪,长相是怎么猎奇怎么来。砍死就行,不用想太多!山上仍在射箭,一旦守军做出反应,就不只是普通箭支那么简单,有充足的新装备供士兵发挥。矮人跑不快,吃够了腿短的亏,于是在远程武器上下了功夫。胳膊粗细的弩箭来势凶猛,每一发都能钉住最少一只恶魔。卡里姆本泽马是个勤奋的牧师,前几天刚能下床的埃里希哈特曼也有帮忙。每件武器都洒过圣水,受了祝福,包括瓦兰手中的斧头。

    追逐男爵不知跑了多远的恶魔明显注意到了矮人,吉姆雷诺已是气喘吁吁,每往前一步都是奇迹,遑论回身反击了。恶魔喜欢活蹦乱跳的,那张丑恶的脸转向瓦兰,唾液顺着利齿间的缝隙落滑落到地上。

    瓦兰回以更大声的战吼,跟恶魔几乎是同一时间扑向彼此。恶魔有公牛的体型和头颅,两条反关节的腿分得很开,最下面是个牛蹄。瓦兰看得很清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要从哪里突破。利爪全力拍向地面落了个空,矮人王从恶魔胯下钻出去,朝它裆部狠狠劈了一斧头。没等恶魔扭头,矮人已经转过身朝着牛蹄猛砍。没过多久恶魔就跪在地上,被瓦兰砍掉了脑袋。

    即使恶魔的身躯开始燃烧,瓦兰也不管那么多,他跳到倒下的无头恶魔身上。矮人捡起砍下的脑袋,对着在箭雨中挣扎的怪物放声狂吼。山顶吹响了军号,急促的号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在山下的矮人战士集结到瓦兰身边,其中包括雷诺男爵,吉姆抓着把匕首,贴身的白色内衬被撕得稀烂。

    “啊!!!!”瓦兰把那颗牛头丢进恶魔堆里,反正烧的差不多了。

    或许是矮人王的勇武,但更有可能是太阳。偷懒了一整天的太阳姗姗来迟,刺破乌云宣告自己的存在。凡人被照的暖洋洋的,而恶魔则是寸步难行,仿佛置身于十二月的寒风中。最自然不过的光线也成了要老命的威胁,怪物纷纷捂着眼睛惨叫。没被阳光直射的幸运儿抓紧时间,退到阴暗的树林里。

    那天下午,光是瓦兰就砍了不下二十颗脑袋。真遗憾恶魔的尸体无法留下,否则这些奇形怪状的头颅会是个不错的战利品。

    然而这只是场微不足道的胜利,除了个别例子,地狱的居民不会在凡间真正死亡,它们借由回老家沉睡一百年逃脱了惩罚。陪同男爵前来的三百多骑兵却无一生还,真是十足的悲剧。

    国王要人把男爵带下去,命令拖到人类士兵出现才得到执行。在场的矮人战士没谁给雷诺好脸色,有人甚至在男爵走过时往地上吐口水。瓦兰并未加以阻止,亲戚不亲戚,矮人看不上背弃部下独自逃生的懦夫。或许老妈会对雷诺笑脸相迎吧,他把战斧别回腰带,才发现手臂僵硬到难以弯曲。

    跟恶魔这样的怪物搏斗每一招都能决定生死,精神上可以无所畏惧,但下意识的表现绝不轻松。身后又一声号响,吹得悠长而平缓,此乃大人物出现的信号。他懒得转身,公爵自会来找的。

    “陛下,我强烈建议你别每战都冲到最前面。”公爵骑在马上,声音对于瓦兰来说,有点高过了头。

    瓦兰没回答,带头破阵是步兵队长的职责,对国王的身份他其实不太适应。

    威廉姆很有礼貌,才说完就下了马,免得矮人抬头仰视他。公爵一连发出数道命令,把骑兵分成两股,沿着道路对树林展开搜索。威廉姆显然是在山上就把下面的情况看好了,发出的命令没任何迟疑。

    瓦兰一直很佩服公爵的指挥若定,比起那位疑似外甥的家伙,他更喜欢威廉姆。以前的伯纳德公爵是个胆小鬼,被他在战场上一斧子砍烂了马腿。被战马压倒无法起身的公爵竟然哭着向瓦兰求饶,告诉矮人自己的赎金有多高。

    瓦兰听得心烦,抬脚踢昏了公爵,矮人是天生的铁匠,怎么会缺钱用。公爵被马压成残废,回去却说是瓦兰砍的,以显示自己英勇奋战。如今过去一百多年,谎言早成了事实,瓦兰也懒得解释,反正威廉姆似乎没有给祖先讨公道的意思。

    “陛下,你……”

    “该死的,叫我瓦兰吧!”国王往威廉姆腰上锤了一拳,相当于矮人彼此拍肩膀的动作。

    “答应我,下次别这么冒失,陛……”

    矮人立刻转向公爵,看进他眼睛里。

    “瓦兰。”简单的名字被威廉姆念得如此正式,大贵族早把礼仪刻进了骨髓,直呼国王的姓名很别扭,何况公爵自认为跟矮人不算熟络。

    “叫你的人回来吧!威廉姆,太阳就快下山了。”瓦兰抬头看天,白日已有结束的迹象,“今天晚上,每队守卫都要保证至少有一个矮人。”

    公爵严肃的点头,火把在很多时候是累赘,太依赖照明反而会在黑夜中暴露己方的位置。

    “还是在入夜前搞清楚敌人的所在比较好。”公爵明明说的很有道理,瓦兰却大摇其头,一点面子也不留。

    附近除了极少数的矮人战士,其他都是公爵的人,见到家主被国王轻慢,大家都没好脸色。

    “我不认为吉姆的手下都死了,你懂我的意思吗?”矮人双手插腰,跟视线所及的士兵都对了遍眼神,“你们呢?”

    直来直去的国王把众人都说成了汗流浃背的小白脸,公爵叫住号手,不能再给恶魔增加祭品了。

    “呜……”悠长的号角宣告了一天的终结。

第一百一十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六

    两百多人,这是恶魔在号角堡周围抓到的俘虏总数,本来能有更多。但恶魔哪有什么计划性,只顾得满足自己的杀戮**,是种目光短且浅极度自我的生物。聚集在号角堡野外的恶魔有几千只,却没一个真正的领袖。

    少了无面者,剩下的恶魔谁也不服谁,卡特琳娜算什么?大多数恶魔都见过她蜷缩在无面者胯下小心侍奉的狼狈相,既然如此谁还会服她。

    况且无面者根本没交代它要去干吗,什么时候回来,不在的时候谁负责。这是高阶恶魔惯常的策略,神出鬼没让下位者摸不着北,就没法造反。它只留下了一个指令,要用六百六十六个活人血祭召回自己。

    无面者在万渊平原是绝对的主人,没恶魔敢违抗它。但这里是凡间,诱惑多,选择更多。王子不告而别,逃兵便接二连三的出现。维持传送门需要高昂的代价,可恶魔在凡间生存,只需一个契约主人便可。

    这道算术题太简单,低阶恶魔纷纷做出选择,偷偷从地牢中救出中意的俘虏,然后溜之大吉。底层渣滓只求苟安,高阶的又各怀鬼胎,除了卡特琳娜,没恶魔知道无面者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即使卡特琳娜,也不过听了寥寥数语,但已经激起蛇魔的兴趣,让她为无面者鞍前马后。之所以如此肝脑涂地,全因卡特琳娜有个梦想,一个生而为人的愿望。

    六百六十六,必须是六百六十六。俘虏的人数远远不够,身体状况很差,随时有可能死去。蛇魔围着俘虏绕来绕去,那对可怕的蛇眼没漏掉任何一个。

    被俘的人五花八门,既有士兵也有平民,更有一个矮人。恶魔伏击了号角堡的巡逻队,这矮人战斗到最后寡不敌众才被抓住。人类普遍胆小,光是看恶魔的脸就被吓傻了许多,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卡特琳娜找上了矮人,向号角堡派出的先头部队铩羽而归,蛇魔对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很感兴趣。

    如果是块没肉的骨头,她宁肯绕道。但是假如人多,卡特琳娜愿意硬碰硬。矮人受了很重的伤,某个恶魔的骨刺至今仍卡在胸口,每次呼吸都仿佛是最后一次。蛇魔滑向矮人,在草地上留下一道粘稠的拖痕。

    恶魔都有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也许是臭味或者别的。矮人停止了急促的喘息,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向蛇魔的目光带着无比的恨意。传说精灵和矮人是诸神创造出来的第一批作品,负责将整个世界从非人之物手中夺回。对妖魔鬼怪的恨意代代相传,刻进了骨子里。

    蛇魔哪知道这些,她曾经是位蛮族公主,因为作恶多端,死后灵魂被大地之母拒之门外,连去天国悔过的机会都不给她。等下到地狱,无面者亲自拷问了这位公主,把她生前种种恶行全部加诸她身上。

    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信仰,死后就更别提了,为了结束痛苦,她愿意答应恶魔所有要求。无面者很满意公主的态度,作为报答把她塞进了蛇魔的肚子。

    恶魔皆是半人半兽的畸形体,它们乐得如此,甘之如饴。卡特琳娜不是天生的怪胎,没一天她不想摆脱这具恶心的躯体。只要无面者成功,她就能抛弃下界生物的肮脏身份,重新为人甚至更好。

    蛇魔拎起濒死的矮人,跟他脸对脸。

    “说,里面都有多少人,多少士兵,回答的好了,我就给你个痛快。”

    假如祭品充足,她能就地进行召唤仪式把最大的秘密武器丢到人类脸上。无面者能击败黑龙,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矮人肯定是想吐口水,可惜受伤太重,吐出的全是血。蛇魔恼羞成怒,用力扭掉矮人的脑袋。喷血的无头尸刺激了蛇魔的食欲,她忍不住咬了几口,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蛇魔丢下残破的尸体,趴在地上狂呕。

    “为什么不把你的宝贝宠物放到祭品里。”阴阳怪气的声音来自头顶,卡特琳娜飞快的旋转身体,犹如一条暴起伤人的毒蛇。

    炎魔谢里夫应该是只想谈谈,但卡特琳娜必须防备对方出手。卡特琳娜个头只到炎魔腰部,双方实力悬殊,全靠无面者宠妃的名号,蛇魔才能跟高阶恶魔平起平坐。随着无面者离开时间越来越长,她在恶魔军中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你说什么?”卡特琳娜毫不示弱的瞪着炎魔那张牛脸,就算下一秒谢里夫拍死她,蛇魔也不能露怯。

    炎魔弯下了腰,嘲弄着模仿出了刚才卡特琳娜和矮人面对面的姿势,连说话都有股硫磺味。

    “我说,你养在帐篷里那个小白脸也可以拿出来血祭了,既然你这么着急。”炎魔不等卡特琳娜回答,自顾自的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不少奄奄一息的俘虏被活活吓死。

    它就是故意的,现存恶魔中以炎魔谢里夫为最强,无面者不来一天,它就能称王称霸一天。有谢里夫带头,一大帮恶魔都出工不出力,诚心要看卡特琳娜笑话。不过谢里夫的话确实提醒了蛇魔,卡特琳娜扭动着蛇尾,滑向自己那顶帐篷。在进攻之前,她要保证弗朗西斯的安全。

    蛇魔一直假装自己还是个人,而骑士弗朗西斯算是她坚持正常生活的一部分,谁叫骑士长得那么像她死去的情人。

    今夜的号角堡无人能眠,山上站着人,山下也挤满了人。恐怖的消息随着雷诺男爵那张嘴越传越离谱,人们坚信山外有几万恶魔埋伏在树林里,只等太阳下山就进来把大家都杀光。母亲太娇惯吉姆了,瓦兰给出的命令是“把他带下去!”结果到母亲那里成了嘘寒问暖,为了让男爵好过些,尼娜亲自陪着男爵在山洼里散步。于是每个遇到男爵的人都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怎么回来了?”

    等瓦兰意识到不对劲,恐慌情绪传遍了号角堡的铁门内外,偏偏这里又无处可逃,抵抗到底成了唯一的办法。瓦兰都不知道从山顶上赶下去多少他认为不合格的人,武器需要挥舞的空间,站得密密麻麻只会自相践踏。公爵在下方山洼里整顿预备队,防止情绪激动的难民又往山上冲。

    还没开战,号角堡就失去了秩序。

    矮人王扶着木墙粗糙的边缘,尽量忽略山下的吵闹,今夜没有月光,矮人的黑暗视觉不太好使。他原以为恶魔会搞鬼鬼祟祟的偷袭,瓦兰错了,混乱无序的生物哪有那种组织能力。

    何况偷偷摸摸的,又怎么能欣赏猎物惊恐的脸,去体会最深的恐惧呢。

    黑夜被明亮的野火点燃了,他原以为恶魔在放火。过了一会,矮人发现那些火竟然在移动。是牛头人身的巴洛炎魔,走到哪里就将毁灭的焰火带向哪里。在炎魔背后,窜出了成群结队的小恶魔,胖乎乎的家伙会飞,而在地上爬的东西更大也更恐怖。

    列队前行的炎魔仿佛是招来毁灭的大门,向着凡间释放出了地狱的猛犬。

    “吹号。”瓦兰给了第一道命令。

第一百一十一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七

    本来公爵在山脚下按照武器射程准备了相应的壕沟,只等目标靠近就由矮人战士放箭点燃,引导其余武器射击。结果恶魔压根就不屑于躲避,反倒大张旗鼓的行军,犹如在山下进行一场阅兵。恶魔里面的巴洛炎魔高大魁梧,体表有一层明亮的火焰,无意中勾勒出恶魔的行动路线,给射手和弩炮提供了显眼的目标。

    木墙上箭矢如雨,绝大多数朝着大块头的恶魔飞去。

    瓦兰看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高阶恶魔并不惧怕普通箭支,而弩炮又总被其他恶魔挡住。天上地下都布满了狰狞的怪物,严重干扰了射界。弓手的努力不过是给炎魔周身燃烧的火焰添了把柴,矮人王没见到有一只大恶魔倒下。

    “朝着那边打,看不见吗?!”瓦兰大发雷霆,在不远处操作弩炮的是氏族里的战士,矮人王有充足的理由去责怪。

    然而他的怒斥没得到回应,有翼的恶魔已经飞上了木墙,射手全在忙于自保,再也没一支箭投向山下。木墙是个宽不足两米,沿着山脊歪歪斜斜搭建的临时工事。无论坚固程度,还是可靠性都不能跟城墙相比。恶魔的战术很疯狂,也很有效。飞行恶魔对高处的战斗有恃无恐。它们并不停留,而是模仿掠食的老鹰,凌空拎起受害人往山下丢。山顶到地面有接近百米的高度差,能让落下去的倒霉蛋高声惨叫,把上面的人吓瘫。

    矮人的黑暗视觉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徒步恶魔已经接近了山脚。一开始怪物也许会老老实实从通道走,等受阻之后,整座山壁将会爬满了要命的脏东西。本该朝着怪物头顶投下箭雨的弓手却被缠住,为自己的生存奋战。

    太挤了,实在太挤了!周围全是涌动的人头,矮人急的跳脚,他根本看不清木墙上的战况,连最矮的人都比他高。

    “保持镇定!眼睛向前看!”他曾是矮人步兵队队长,通常这样一道命令下去,矮人战士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没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在猛烈挥舞手中的兵器,至于打到谁就不管了。防御工事本该是己方居高临下痛殴敌人的阵地,但敌人会飞,这就从根本上改变了战争形态。瓦兰不是没试过指挥,公爵留在墙上的队长们也极力配合,但这都被乱哄哄的局面给毁了。

    黑夜里无法举旗,号令传达全靠军号。跟着瓦兰的人类号手被某个有翼恶魔抓走去向不明,矮人王想有效指挥城头上的军队,只能靠吼。可惜他的吼声跟无数人惊恐的叫喊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在人短短的一生中有谁见过天上掉下来的半人半兽,张牙舞爪要把你给生吞活剥,被吓破了胆实属正常反应。

    又一个飞过头顶的恶魔选择其他目标,瓦兰太矮,在恶魔眼中是个不值一提的猎物。愤怒的矮人王跳起来抓住怪物纤细的脚踝,狠狠摔到地上。看起来恶魔不仅摸起来像秃鹫,长得也像。瓦兰踩住弗洛魔,一斧接着一斧,把恶魔砍成了在木墙上燃烧的灰烬。

    接着是下一个,矮人疯狂砍杀非人之物。士兵被恶魔逼到了人挤人的程度,如此一来即便是孩童也能自我保护,木墙上陷入了僵局。恶魔没预料到来自下方的反击,在被人堆挡住前,瓦兰单独斩杀了两位数的怪物。

    “愣着干吗!往另外一边砍!用尖的那头去戳任何没张着人脸的丑八怪!”

    恶魔不被凡间所容,一死尸体便会自燃,也包括了血液。溅满血和碎肉的瓦兰从头到脚都在往外冒青烟,比恶鬼都像恶鬼。这无形中增加了矮人的说服力,远比嵌在头盔上的王冠有效。

    弓手重新拿起弓,矮人战士跑向弩炮的战位,然而为时已晚。恶魔什么时候需要一把梯子才能爬山?会飞的家伙给地上爬的同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能翻上木墙,将后面的守卫撕得粉碎。

    战斗在开始尚能坚持,毕竟像狂战魔之类的大块头实在太重,只能老老实实去挤下面的通道。爬上墙的恶魔对守军并无压倒性优势,意识到无路可逃的士兵战斗力惊人。经由牧师祝福过的武器只用击中,便能重创恶魔。局势一度好转,在木墙的很多地段上,恶魔失去了立足之地。

    公爵领着剩下的人堵住洞口,恶魔的怒吼震的整座山都动摇起来。瓦兰并不担心这个,黑山撑过了巨龙军团,号角堡能容纳两条巨龙在里面恶斗,相比之下恶魔的体型微不足道。

    号角堡抵抗恶龙军团的全过程瓦兰一清二楚,首先是外围的战斗。矮人并不担心被包围,岩石之子能在无光的地下城正常生活,人类可不行。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矮人才据守外墙。铁砧氏族能守住地面,却无法控制天空。龙焰终结了矮人的抵抗,而今晚……

    十几团熊熊的火焰升到了半空中,照亮了数百米内所有物体。在节日里巫师略施小计,就能让装在纸盒中的蜡烛飞上天,制造出哄得女人孩子哈哈大笑的美景。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因为火光中有牛头人身的巴洛炎魔。

    只有弩炮能对这样的大恶魔造成威胁,但还能维持正常运转的机器一台也不剩。弓手忙于朝下面的黑暗中射箭,至于射中什么只有神才知道了。炎魔越飞越近,慢的如此刻意,简直违背恶魔的本性。

    恶龙军团打着龙的旗号,内部组成往往只有一到两头龙,其余全是长鳞片的蜥蜴人。那天只花了两头巨龙来回喷吐,就烧的铁砧氏族无处躲避,被迫放弃外墙。

    这么多炎魔,恐怕破坏力还在巨龙之上。

    “带着你的人快下去!”瓦兰找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步兵队长,强迫人类弯下腰,好在一片吵杂中听清楚。

    木墙上全是人,某些地方则是人魔混杂,这要是着起火来……瓦兰又推又拽,才带动了一批人往石梯的方向跑。等他去拽第二批人时。炙热的火焰喷向木墙,瓦兰堪堪躲过。

    炎魔悬浮在夜空中,降下毁灭的火雨,一如当年的恶龙。

第一百一十二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八

    号角堡的通道七拐八扭,当初每个进来的人都吃够了苦头,每当你自以为走到尽头,就会发现一个新的拐角。思维正常的人类尚且如此,满脑子都是杀戮**的恶魔更惨。怪物们你推我挤好不容易涌到出口,却望门而不能入,公爵安排了上百名长矛手,确保每只恶魔都要面对几十杆长矛。

    靠着非人的蛮力和体型,始终有那么几只能挤进来。伯纳德公爵早考虑到了,据马堵在洞口充当第一道防线长矛手站在其后。不远处的卡里姆本泽马则为士兵提供了信仰方面的支持,对付非自然的妖魔鬼怪没什么比大地之母更管用。

    就算恶魔有本事突破这一层,公爵在后面还有留了十几层防线,打阵地战,伯纳德公爵可不会怕恶魔。然而恶魔的进攻不是逐步平推,是天上地下同时出动。

    山洼里打的不错,山上的守军却招架不住。士兵们接二连三被恶魔推下木墙,在空中摇晃手臂,模仿飞鸟的动作。他们无一例外都死的很惨,特别倒霉的砸在据马上,被削尖的木桩扎的血肉模糊。木墙失守,飞行恶魔从上空掠过直扑后方。

    恶魔飞得很快,近乎于一块坠落的陨石,公爵麾下可没神射手。每条战线都陷入苦斗,尤其是守门的这一侧。精心安排的据马反倒成了阻碍士兵互相支援的障碍,在一只恶魔能对付几个人的情况下,没了数量优势非常可怕。

    夜战中全靠火把和口令指挥,这些不怕火烧的恶魔落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翻火盆,用尖厉怪异的吼叫压住基层队长重整旗鼓的努力。

    堵门的长矛队因为公爵亲自指挥,尚能维持队形不乱。随着周围阵地一个接一个丢失,弓手全拔出了剑,要为步兵当后卫。

    防线是依托居住区设置的,里面的建筑杂乱无章,大多是帐篷也有少部分木制品。临时住宅成了易燃物,被火苗轻轻一舔烧了起来。

    火焰划破黑暗,浓烟屏蔽了视线,公爵都没办法看清几十步之外发生了什么,更遑论指挥。山外的吼声从开始就没停过,听起来像有成千上万的怪物等着把里面的人斩尽杀绝。

    过不来,绝不能放恶魔过来。公爵死死盯住正前面隧道的开口,那里的高和宽刚好能容纳一辆马车,而马车又无法在蜿蜒的隧道内穿行。

    矮人的防御没有破绽。伯纳德公爵自我安慰。

    可当初号角堡又是怎么丢的?希望旋即被怀疑否定,公爵拔剑在手,为了支撑战线,他已经把身边的骑士都派走了,原地剩的人不多。伯纳德借助火光判断木墙上的战斗,百米高度差导致他看什么都像个小黑点。山上似乎守住了,有翼的恶魔没再往下跳。

    又一张恶魔的脸从通道里拱出来,这家伙体型庞大,先挤出了肩膀,再双手扒住山壁往外拉扯身体。公爵叫不出名字的恶魔没活太久,长矛手不会错过如此显眼的目标,某些出手快的人刺了两下不止。

    好,很好!观察过步兵的表现,他在心中拟定了奖赏名单。瓦兰在战前摆出了十几个装满金币银币的钱箱,公爵打算好好利用。

    围城战会持续很长时间,必须把激励士气的办法全拿出来……

    众人的眼睛都看着隧道,在等黑乎乎的洞口再出来个不知死活的丑八怪。恶魔没办法把尸体留在凡间,这鬼地方就是杀死一千只恶魔也不会堵塞洞口。

    等战斗结束,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用买赎罪符了。公爵被脑子里冒出来的调侃逗得只想苦笑,他回头去看卡里姆,牧师手举圣像,高声念诵悼词。要是哈特曼在就好了,公爵听说过那天牧师带来的奇迹,而现在就很需要一个新的奇迹。保佑我们,泰拉。公爵抬头看向天空,尽量忽略在星光下挥动翅膀的恶魔。

    某些时候,人类的祈愿只会得到恶意的回应。

    一个比山下隧道出口更宽的通道突然形成,从山那边传来的吼声与恶魔的臭味表明这并不是障眼法。

    “快去堵住洞口!”公爵急的大叫,生拉硬扯才在新的出口前凑足了人。

    刚刚开辟的洞明显比旁边的隧道笔直畅通,公爵能清清楚楚看到对面有一大堆恶魔钻进来,洞里瞬间变得比外面还黑。一百多人的步兵队之所以能守住门,全靠了地形帮忙,一旦跟恶魔正面对决,这点人不够塞牙缝。可他手里没有预备队了,与恶魔的战争有着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形势,会飞的怪物消除了战场的前后之分。

    而该死的魔法,则让任何防线都形同虚设。

    伯纳德靠近长矛手,跟部下肩并肩站好。战线只有薄薄两层,不拿出拼死战斗的勇气,根本挡不住。恶魔顺着魔法开辟的通道逼近了,公爵看不清楚,只知道是黑乎乎一大坨,光闻味儿也能把人熏死。

    他庆幸留下了女儿,假如恶魔攻击封地,勃艮第不会毫无准备。

    一个丑陋的光脑袋钻出了洞口,接着是半个身子,若非别的恶魔争先恐后不讲顺序,这大块头早踏进山洼里了。恶魔摇晃着怪异的脑袋,对公爵和他的人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像是在看待宰羔羊。

    “我们是泰拉的后裔!”伯纳德喊了一声,率先挥剑朝恶魔的大脸砍去。

    残忍的微笑停滞了,山壁就在人们眼前重新合拢,没来得及爬出的恶魔被挤得的惨叫,外面这几个家伙已经动弹不得。公爵奋力砍下恶魔的脑袋,单手提起形似蜥蜴的头颅,对着部下狂吼。

    “我们是大地之母的子民!”

    这次,喊得不止是他一人。

    生死关头,没什么比提醒士兵自己是谁,为何而战更重要。奈何世界之大,即便是神也有极限。或许是因为卡里姆的祈祷,泰拉出手干扰了污秽的魔法。可在山顶,却听不到称颂神明的声音。

    没什么比木头更怕火的,而秋天正是一个异常干燥的季节。炎魔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毁灭的轨迹。火焰烧塌了木墙,意志再坚定的战士,也没法在无立锥之地的情况下挺身抗敌。瓦兰给出了撤退的命令,听到的人都在往下跑,通往山脚的石阶挤满了士兵。注定无法逃走的人则成了恶魔的饵食,用生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瓦兰就是其中之一,他不知不觉被两团火焰包围,脚下的木墙成了块随时都可能被吞噬的孤岛。得靠怒吼才能让幸存的矮人战士撤退,而不是冲过来和他同生共死。火势越来越旺,可怖的炎魔脑袋比小喽聪明的多,即使猎物已陷入困兽犹斗,亦不急于下来收割生命,炎魔继续悬浮在半空,泼洒毁灭的火雨。在这个距离普通人拿它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脚下的木板被点燃。许多人无法忍受火焰与浓烟的双重折磨。主动往山下跳,悲壮的放弃了生命。

    手中的战斧很重,不适合用来当飞镖,何况离的最近的炎魔在几十米之上,瓦兰没把握。他在烟雾中发现了一台弩炮,弩机已经上弦,操作手不知去向。要想在死前拉个垫背的,弩炮是个不错的保证。瓦兰一头钻进滚滚的浓烟,火焰舔舐着铁甲,他感到胡须烧着了。

    矮人王一步不停,捂着脸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跑向弩炮。他成功了,瓦兰一手转动机身,一手寻找目标。要在黑夜里找个发光的恶魔太简单了,他很快对准了一个。

    战争机器没让国王失望,干脆利落击穿了得意洋洋的炎魔,把它变成快速下坠的火球。可矮人也没有机会再次装填了,这样的武器需要至少三个人合作,瓦兰孤身奋战,自保都困难。

    有翼的高阶恶魔盯上了杀害同类的凶手,很难说恶魔会对同胞死亡感到难过,但它们并不介意杀掉敢于反抗的小矮子。

    “来啊,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瓦兰战斧敲着盾牌发出挑战。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只想死的更加壮烈。

    炎魔并不上套,高位阶的比炮灰懂得惜命。怪物们互相看了会儿,似乎在决定由谁出手。最终,一只炎魔举起着火的双手剑,对准了瓦蓝。只需一次凭空比划,炎魔便能将瓦蓝脚下变为炙热的火场。

    都结束了……瓦蓝闭上眼睛,想象在莫德尔的厅堂见到父亲时,该怎么说。

    如果他不认识安东尼娅,多半会将头顶上那声啸叫当成另一种恶魔。瓦蓝眨了眨眼睛,却没在夜空中发现黑龙的影子。原来是幻觉,矮人低下头继续去想自己该怎么和老爹交代,明明夺回号角堡,竟又再次失去。

    霸道的气流由头顶而下,熄灭了火焰,刮得他站立不稳。瓦蓝扶住弩炮,这回他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黑影。

    黑龙安东尼娅来到战场,迎接她的是老熟人瓦兰和几百不知所措的恶魔。矮人举起战斧,向昔日的战友致敬。

    “总算来了,你这婊子养的龙!”瓦兰一高兴,下意识用上了酒馆里的粗鄙之语。

第一百一十三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九

    安东尼娅承诺过傍晚飞到,但她中途做了次停留。黑龙载着大家在一处金黄的草场着陆,当着群难民的面,安东尼娅大小姐变回了人型。她活的百无禁忌,却把里昂吓得不清。身为屠龙勇者却跟巨龙混在一起,里昂觉得自己可能被教宗处于绝罚。

    路上的人除了瞪了几眼,某个女人不小心叫了一声之外,没有更大的反应。恶魔都已经在凡间行走,见到一头并非传说中的龙和肤色各异的精灵,有什么稀奇的?

    一次性驮着六个大活人赶路,对巨龙亦是不小的负担,她需要休息。黑夜整整躺了两个钟头才爬起来,里昂并未催促她。某种程度上巨龙跟马也差不多,驮兽都需要养精蓄锐。在号角堡有场战争等着他去赢,靠蛮勇一头扎进去只会送死。里昂没亲眼见识过卡昂城的惨状,都是听别人说,而三位女士说法又各不相同。安东尼娅轻描淡写,感觉就像大象撞进老鼠窝,除了恶心没别的想法。苏菲则是欲言又止,里昂不是傻瓜,心知肚明贵族大小姐怕实话实话会吓到自己。

    我能怪她吗?女孩一心想救重围中的父亲,在某些地方撒谎也情有可原。

    阿什莉?算了吧,魅魔跟里昂独处只会忙一件事,解开彼此的衣服。魅魔咬着里昂的耳朵,承诺等做完后再告诉他,里昂推开了热情似火的老情人,敷衍了事的说自己没心情。阿什莉异常顺从的从里昂身边走开,去帮他收拾行李,没有一丁点普通女人的任性。魅魔的每个动作都能勾起大英雄的回忆,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在做出悔恨终身的错事之前,里昂离开了房间,对恶魔大军虚实的了解也就不了了之。

    阿什莉是恶魔,他是人,里昂把这当成了不可逾越的底线,以此证明已彻底洗心革面。

    他想当然的以为情况没那么糟,毕竟恶魔在凡间受到诸多限制,伊莎贝尔也言之凿凿声称白日的太阳对恶魔犹如烈焰焚身。为了验证圣骑士的说法,里昂跟阿什莉交换了眼神,结果小心看到艾琳在盯着自己。队伍中知道魅魔身份的算下来有两个人,一头龙。他绝对不敢让圣骑士知道,艾拉也不行。

    刚皈依的信徒最为虔诚,哪怕黑暗精灵嘴上不承认,也会在发现阿什莉真实身份第一秒钟,就将之驱逐回地狱。

    事态发展证明他错的离谱,在龙背上看到黑山已是入夜时分,而地面到处蔓延的野火显然不可能是庆祝胜利的晚会。声音在高空能畅通无阻的传递,下面的情况肯定十分之糟,不然那来那么多声临死前的哀嚎。安东尼娅在远离战场的林中空地放下了乘客,巨龙压倒了大片的树枝,木头折断的噪音此起彼伏,而这已经是安东尼娅为隐蔽特意如此了。

    “祝你好运。”里昂送上了祝福,他还是第一次祈祷龙类不要去死。

    硕大的龙眼眨了下,安东尼娅用一连串呼噜声回应了伙伴们,像只遇到主人的猫。她不需要龙骑士,人类没办法适应忽高忽低的极速飞行,黑龙跃入夜空,让里昂见识了什么是“比黑夜都黑”。有栋房子大小的黑龙在这里折腾,不可能引不起注意,大家呆在原地保持高度戒备,等待伏击想象中的后卫。

    今晚实在太黑了,若非远处山顶升腾的火焰,里昂连该往哪里走都不清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队伍中唯二的人类,阿什莉只是批了张人皮罢了。圣骑士表现的异常镇定,哪怕恶魔随时可能从看不见的角落杀过来,伊莎贝尔也不急于拔剑。她双手合十,为在场的所有人祈祷。

    修女加入了圣骑士的祷告,白发黑肤的精灵已成了善神的使徒,随着女士们语调逐渐激昂,里昂已经在考虑打赢后的事了。至于恶魔会有多少,如何战胜,这些琐碎的问题全被抛到脑后。

    不知道大地之母会不会保佑一个恶魔,突如其来的想法非常恶趣味,他完全忽略了之前正是泰拉治好了阿什莉。所谓医疗奇迹的施放,神职人员不过是贯彻神明意志的载体罢了。

    坦尼斯不信仰人类的神,并未过多留意小小的战前祝福。游骑兵左手持弓,右手虚搭羽箭。艾琳的姿态也差不多,她那头红发反射着月光,比坦尼斯的金发亮眼多了。坦尼斯是个半精灵,两人的血统差异在此刻显露无疑,逼得里昂正视人类和精灵的不同。

    “集中精神。”阿什莉顶了他一肘,隔着盔甲也能感受到魅魔的蛮力。

    自从魅魔从龙背上跌下来,里昂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态度便很不端正,一直拒绝跟对方亲热。当初在地狱时魅魔的**可是里昂最大的慰藉,没女人能适应这样的反差,他表现的像个十足的伪君子。阿什莉哪里知道是一场意外死亡,将里昂从纵欲狂变成了修道士。

    人的眼睛看不穿黑夜,对精灵却是另一个世界。艾琳嫁到中土多年,无形中有了汉人的祖先崇拜,不怎么求神拜佛了。而爹妈又因为她嫁给人类,将怀孕的她弃之不顾,等隔了六十年带着女儿回家投奔,下场也一样。

    在艾琳父母眼里,女儿既然嫁给人类生出个混血,便死的不能再死。不靠神,又没了家族,红发游侠只信自己。屠龙勇者要求原地等待的指令没错,最起码此地能保证背后没有敌人,安东尼娅已经在天上确认了这一点。

    一只,两只,三只……恶魔或爬或走,还有几只从上空接近。恶魔的身影逃不过精灵的黑暗视觉,恶魔的臭味熏疼了精灵的鼻子,恶魔因为嗜血而发出了兴奋的低语同样被尖耳朵照单全收。

    神之所以创造了精灵,可不是为了好看的,长相属于附带产物。

    她在左坦尼斯在右,一人负责一个方向。会飞的恶魔最先中招,夜空中无遮无掩,飞的快飞的慢对精灵没多大区别。地上的稍微费了点功夫,毕竟单薄的羽箭不可能穿透树干,亦会被长及小腿的荒草阻碍。

    里昂先是看见精灵在动,接着百步之外有东西起火燃烧。死去的恶魔连残肢都不配留在凡间,突兀的火光给大英雄和白骑士提供了良好的照明。伊莎贝尔当先发起冲锋,圣骑士每次挥动那把单手剑,都能带起湛蓝的圣光。里昂没有伊莎贝尔的神眷,不过他有出色的剑技和多出十几年的战斗经验作为补偿。

    尽管维持着人类女性的外貌,阿什莉打斗动作仍像头北境的黑熊,她没有技巧,也不需要技巧。

    战斗过程简单粗暴,堪称一帆风顺,艾拉只需举着圣像念诵悼词即可。圣职者的祝福对恶魔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只要听到艾拉的声音,恶魔就陷入癫狂无法思考,如同被砍掉头的毒蛇。见阿什莉镇定自若,冷静的把武器插进同胞的身体,里昂对大地之母的了解又增加了几分。

    恶魔并非狂战士,眼看无法取胜,在后面的家伙果断开溜。精灵射手为逃兵免除了不名誉的结局,对着精灵冲锋尚有几分生计,背朝精灵逃跑十死无生。

    解决掉三心二意的后卫,那就该去掏心窝了。里昂好歹算是下过地狱的男人,非常清楚高阶恶魔隔岸观火的做派。干掉了带头的,其余恶魔就会一哄而散。

    她的龙类名字叫黑夜,之所以如此命名,跟漆黑的鳞片没多大关系。这是同胞送的名号,意既她到过的地方,都会如同黑夜一般寂静。

    黑龙大咧咧的在恶魔堆里穿行,巨大的体型限制了她低调的可能,再说也没必要。卡昂城是地狱大门开启之处,遇到的恶魔无论数量质量都不是号角堡外这帮散兵游勇能比的。她翱翔于夜空之中,犹如雄狮巡视名下的领地。

    低阶恶魔纷纷退避,偶尔那么一两只不长眼的,安东尼娅只靠身体撞,便将恶魔化为空中爆炸的火球。小喽不值一提,黑龙有更好的选择那些悬浮在山头的炎魔。

    巴洛炎魔是恐怖的对手,临死时还能自爆伤人。黑龙没急于接近,她深吸了一口气,等再次张嘴,喷射的岩浆瞬间融化了两只炎魔。大恶魔沉浸在享受猎物死前的绝望中,却不知头顶上来了远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岩浆穿过恶魔,沿着山体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火线,所过之处,无所不着。

    没死的炎魔迎着巨龙朝上飞,愚蠢的举动正中安东尼娅下怀,她巴不得恶魔跟自己在空中搏斗。黑夜张开翅膀俯冲而下直扑地面,巨龙与恶魔猛烈相撞,等她落地站稳,天空已是一片死寂。

    再也没有什么浮在火里的恶魔装神弄鬼,黑龙豪气冲天,她伸直硕长的脖颈放声啸叫。龙威所过之处,空中的恶魔纷纷坠落,犹如一场恶心透顶的泥雨。

    “你这婊子养的……”木墙上的矮人王揉搓着胸口,龙威害得他心跳停了两拍,差点背过气去。

    矮人是各种意义上的守财奴,为了夺回号角堡,他被迫答应了黑龙随时来此安家的要求。看着山脚起火燃烧的恶魔尸体,瓦兰铁砧觉得这笔交易太值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里昂·伍德的战争·之十

    巨龙的加入彻底扭转了战局,会飞的恶魔最先溃败,但比爬山的同类要好些,起码还有机会逃走。等爪子钉进了岩壁离地几十米,面对喷射的岩浆就没那么快的反应了。黑夜来回飞了两圈,将山壁从视觉上“削薄”了一层。而等岩浆流淌到山脚,冷却后凝结成的固体又刚好堵住了隧道。疯狂的进攻被迫停滞,侥幸未死的恶魔逃回树林,只想离那头龙远点。

    若非三更半夜人类视线不好,通道又被堵住,反攻早已发起。

    喽们不争气的表现令卡特琳娜气急败坏,可她又压不住阵。无面者会当场生吃几个胆小鬼,剩下的谁敢不拼命。不过蛇魔也有蛇魔的办法,她手里还有两百多俘虏,既然败局已定,卡特琳娜一个活口都不打算留。

    黑龙那声啸叫大家都听见了,被安东尼娅点燃的山体成了明亮的信标,一里之外清晰可见。坦尼斯和艾琳打头阵,其他人跟在后面,去斩首恶魔军团的指挥官。

    走在前面的游侠突然仰头在空气中嗅着,动作跟猎犬一模一样。艾琳很快有所发现,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带头跑向某处看起来密不透风的树林。那里的树木拥挤到枝条缠绕相接的地步,连里昂和伊莎贝尔这种夜盲也看得出来。游侠在森林和草场的边缘停下,招手要艾拉过去。

    修女不太明白游侠的意思,不过仍然听从了指示。黑白精灵之间经过短暂的手语比划,达成了某种的共识。艾拉对着树林举起挂在胸前的圣像,念出了大地之母的圣名。林木组成的“墙”应声消失,好像只是一股经过的风。

    该死的幻术!艾米莉经常搞的鬼把戏,对恶魔亦是家常便饭。里昂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

    “墙”不复存在,其后的空地毫无遗漏的展现在众人面前。里昂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月光照不进树林,浓烈的臭味不仅刺激鼻孔,还刺激到了神经。里昂抬脚就想往里走,阿什莉拉住他。

    “毒云,有魔法。”

    恶魔最清楚恶魔的把戏,里昂不再鲁莽行事,他要艾拉和伊莎贝尔站到前面带路。既然神眷能驱散幻影,那亦能对付别的。

    白骑士点点头,伊莎贝尔从跳下龙背起就神采烁烁。斩杀恶魔乃是圣骑士与生俱来的使命,伊莎贝尔身处同行梦寐以求的战场。她信仰虔诚,但仍未到克里斯蒂娜那种背生出羽翼的程度,圣光环绕长剑成了蓝色的火炬。修女与白骑士肩并肩踏入了毒云中,没有丝毫迟疑的脚步便是对大地之母信仰的明证。

    圣光驱散了墨绿色的浓雾,却暴露了更加凄惨的景象。里昂惊觉脚下踩的不是什么“松软的草堆”,而是一个抱着母亲不撒手的男孩。母子俩蜷缩在一起彼此依偎,死者双眼紧闭,嘴唇肿胀脸色发青。圣光并不总能安慰人,亦会揭露惨烈的真相。

    艾拉把圣像举过头顶,暴起的圣光犹如一轮小小的太阳。恶魔在这里搞了次大屠杀,尸体层层叠叠,有男有女,也有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靴底那柔软的触感告诉里昂,这些人刚死没多久。

    是我要大家留下来,要是当时快一点,就没人会死。里昂盯着地上的小男孩,想象逝者曾经有着怎样的人生。号角堡就在眼前,明明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大英雄蹲在母子俩的遗体旁,看着两人消瘦的脸颊和磨平的鞋底,本来该得救的啊……他怔怔的回不过神,直到被阿什莉强拉起来。

    “还没结束呢。”魅魔提醒他。

    “是啊,还没结束。”里昂重复着魅魔的话,一双眼睛都放在阿什莉那儿。他手握剑柄,抓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只有艾琳留意到里昂的小动作,她很清楚阿什莉的真面目,也料到了里昂有可能迁怒于魅魔。游侠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跳出来干涉。

    游侠多虑了,阿什莉的反应称得上干脆利落。魅魔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过去,里昂比魅魔高的多,阿什莉头顶刚到里昂下巴。体型差异摆在那儿,她照样打得里昂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倒下,好像大英雄是个没重量的扯线木偶。

    “起来。”这次,阿什莉的腔调里可没有温柔的感觉。

    当着伙伴们的面,大英雄灰溜溜的直起身,低头跟在阿什莉后面一言不发。艾琳摇摇头,无论这两个人在地狱里经历过什么,魅魔其实都对里昂有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权,只是平常阿什莉不想用罢了。

    屠场紧邻着恶魔的营地,非常符合怪物们的品味。地狱居民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与凡间的格格不入,它们用人骨搭帐篷,至于蒙帐篷的布,没人愿意深究是什么做成的。空中已经看不见一只恶魔的影子,而这死寂的营地似乎也被放弃了。里昂不敢贪天之功,刚才消灭的恶魔二十只不到,想必其余的不是被黑龙收拾了,就是逃之夭夭。

    “还有恶魔吗?”里昂问坦尼斯,才被阿什莉扇了一把,他暂时没脸跟艾琳搭话。

    游骑兵对着天空皱了会眉头才回答:“伍德先生,就算有也是藏起来了,要小心。”

    大英雄谢过半精灵,他把人分成了三组,虽然感觉没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看看有没有被关在帐篷里的俘虏。阿什莉和他一组,魅魔看起来忘了打里昂的事,和他走的很近。见里昂拉着脸不说话,阿什莉解释了一句:“你以前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

    细长的手指戳着地面,魅魔点了题,暗示里昂别忘记曾经的种种。

    “嘘!”里昂瞪了阿什莉一眼。

    男人的虚荣和薄情令魅魔相当生气,她梗着脖子要继续争论,被里昂用更凶恶的眼神给硬压下去。里昂朝着旁边的帐篷一偏头,阿什莉才注意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呻吟,好像有人被塞住了嘴巴。

    等着我,阿什莉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里昂眨了下眼。魅魔在草地上模仿起猫的姿势,悄悄接近了传出呻吟的帐篷,期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阿什莉用剑挑开帐篷的门帘,上面有张人脸,是整个由人体撕下来的。

    帐篷里没有想象中的埋伏,一位穿衬衣的年轻人光着下半身被绑在中间。看见阿什莉,年轻人表现的相当激动,脸涨得通红。不知是为了得救的欣喜,抑或是衣不遮体而产生的羞耻感。

    “过来吧。”她解除了警报,要里昂跟上。

    能救下一个大活人阿什莉也很开心,她知道这能取悦里昂,在大英雄心中增加自己的分量。

第一百一十五章:里昂·伍德的战争·完

    她太了解某些人的小心思,自己刚刚当众打人耳光,阿什莉就得想办法补偿。于是魅魔把解救俘虏的荣誉让给里昂,被捆住的年轻人见到救兵很激动,憋红了脸,一张嘴在布后面呜呜呜的叫,却没法说话。

    阿什莉很体贴的挥剑划掉门帘,免得里昂看见上面那张人脸产生什么不快的联想。里昂恨恶魔,谁又不是呢?他有充足的理由。阿什莉是害得里昂坠入地狱的头号凶手,她一直很心虚。

    花时间留下是为了救人,现在真看见个还喘气的,里昂高兴的顾不得其他。勇者低头钻进帐篷,忽略了俘虏瞪圆的眼睛,快步往前走。

    “别害怕……”英雄的台词没说完就一脚踩空,落进了全是水的土坑。地上铺着块毯子,心急的里昂没能发现下面挖的缺口。

    腥臭的液体倒灌进嘴里,再顺着发梢滴到眼前,无论视觉还是味觉抑或嗅觉都告诉他,这不是什么水。坑挖的很深,盔甲也帮了不少倒忙,里昂被拖着往下坠,很快淹过了头顶。

    阿什莉冒着失控的危险从香气扑鼻的血池中拉出里昂,对爱人的关心压过了食欲,否则她很可能趴在坑边痛饮一番。满坑的血水让她神志恍惚,魅魔眨好半天眼睛才重新找回注意力。假如有陷阱,那房间里任何东西最好都不要碰,包括那条挂着的毯子,没准是用人头发编的。

    她用剑尖挑开年轻人的塞嘴布,刻意留下捆手脚的绳子,免得又是另一个埋伏。

    “我是伯纳德公爵麾下的骑士,弗朗西斯。”俘虏报上了名号,阿什莉撇撇嘴,原来是苏菲老爹的部下。“我本想提醒你们,前面有个坑。”这是骑士下一句话。

    里昂设法抹掉了脸上的血,至于盔甲和衣服就没办法了。里昂再次看了眼地上那恶心的血坑,问了俘虏第一个问题:“这儿怎么会有滩血。”

    “她每天都在里面洗澡。”弗朗西斯的答案让他后悔去问。

    恶魔都是疯子,变态,杀人狂,世间邪恶的集合体。用血洗澡算什么,更可怖的都有。勇者小心翼翼的绕过血池,走到弗朗西斯身边。

    “她?”骑士的用词引起了魅魔的兴趣,普通人称呼恶魔很少有这么人性化的,听起来骑士把住这座帐篷的恶魔当成女人看待。

    阿什莉的问题还没问完,里昂已经俯身割开绳子放骑士自由。弗朗西斯揉着手,活动筋骨,显然被困住了很久。魅魔耸了下肩膀,反正她也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就像那半精灵说的,恶魔已经跑光了。每组人都有收获,救出了十几个失魂落魄的俘虏。幸存者跟不远处那堆尸体唯一的不同点在于仍会呼吸,里昂对俘虏的遭遇深表同情。勇者也曾沦为恶魔的玩物,知道那种滋味。

    相比之下,弗朗西斯还能说话,思维似乎也正常,惹得里昂暗自佩服。

    黎明的太阳在几个小时后升起,站在山顶欢呼的人群宣告号角堡战斗结束了。打开隧道出口的过程颇为费力,冷凝的岩浆混合泥土把这里变得比钢铁还坚固。一不做二不休,黑龙干脆用龙焰在山脚开辟了一条笔直的大道。

    等巨龙做完她的“小工程”,人们以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回应,变回人型的安东尼娅收获了一次更加热烈的欢呼,她朝人群挥着手,难掩脸上的笑容。身为本该和旧帝国一起死去的老古董,再次被众人接受对她相当重要,安东尼娅很高兴不用做个躲在山洞里苟且偷生的大号老鼠。

    对于没能参与到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中,地底侏儒浓修非常失落,他萎靡不振了大概半小时(以侏儒的标准很久了)。然后浓修看见很多人拿着工具从号角堡里面走出来,在山洼里敲敲打打开始重建家园。欣欣向荣的景象令侏儒兴奋的直发抖,制造战争机器杀人从来都不是他的老本行。

    侏儒站在大门前看山下的人类忙了一会,深褐色的小脸起了波澜,他有工程师的自觉,无法容忍这帮人胡乱糟蹋建筑材料。浓修用跑的冲下台阶,施工队伍多了一名指指点点的地底侏儒。

    浓修太过兴奋,把玛露希露小姐都给忘了。

    罗丝被迫在号角堡内部和上千女人小孩躲了一夜,人类恐惧的时候会拼命出汗,想象一下身处密闭的空间里,几千人同时出汗会是种怎样的体验。偏偏她又选了副白皮精灵的脸蛋,成了矮人人类都重视的贵宾。玛露希露被请进堡内的小屋,享受了人类孕妇才能有的待遇。

    当晚有四个孩子出生,矮人女族长需要所有能帮忙的人手,玛露希露大小姐别无选择,唯有客串了助产士。幸好她体内已无半点精灵的魂魄,不然罗丝很可能当场翻脸杀人。

    她老老实实呆在孕妇张开的大腿之间,嘴上说着“用力”同时伸出了手。这还不算完,因为精灵小姐玛露希露实在太漂亮了,不止一个妈妈要求她“你也来抱抱”。罗丝全靠在脑中想象蜡融妖折磨这些女人的场面才坚持住,她发誓等重归天界那天,屋里的女人和小崽子都得死。

    表面上看罗丝微笑着抱起了新生儿,精灵小姐如此美丽动人,惹得不止一位母亲表示要用“玛露希露”给孩子命名。看着孕妇生产后那一脸的潮红,罗丝真希望外面的恶魔快点打进来,她宁肯逃命也不想再听蠢话了。

    苦熬到后半夜,冒出了一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吓得女人们大呼小叫。罗丝的精灵眼睛能帮她看得比别人更清楚,血淋淋的不假,可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

    胜利的消息引发了第二轮骚动,许多人不顾一切的往号角堡外面跑。胜利不可能没有代价,女人们急着出去看自己的丈夫是否安好。罗丝完全是被人流裹挟出去的,她在号角堡门外的阶梯上选了个好位置,等到了第二天升起的太阳。

    女神枯坐良久,决定继续去帝国的旅程,谁叫她忠实的信徒都在地底下。山洼里很热闹,反衬出了堡内的冷清,铁砧一族的年轻人也喜欢地表的生活。

    走之前得搞一匹马,最好再让那个侏儒陪着自己,罗丝打着她的小算盘,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没等她离开,远处有位红发男子快步走向她,身上的盔甲同样沾着血,比起别人似乎太多了点。

    “玛露希露小姐?”男人开了口。

    “嗯,你是?”罗丝从台阶上起身,坐的太久,屁股都麻了。

    男人以诡异的笑容和挥起的拳头结束了这场谈话,罗丝太弱了,一拳就被打昏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孤国春秋

    整日在城堡里枯坐极其无聊,史密斯家族捉襟见肘的财力进一步加剧了这种痛苦。理论上说公主只要沿着路走,那么路上看见的每样东西都归她所有。听起来荒唐,实际上只是皇室收税的借口,跟贵族的初夜权一样,就为了给金库换几个铜板而已。

    这项传统延续至今,遇到公主出行,哪怕路上最穷的乞丐也得对着皇家马车表示表示。相应的,公主也得到处撒钱,以维护皇家的体面。最明智最不扰民的办法就是像维多利亚这样足不出户,给两边都省去了无数的麻烦。

    这座二十年建设的城堡把防御能力看得比天都高,居住的舒适感只能推后。男爵家倒也赶时髦装了玻璃,可惜跟足有一臂宽的墙体比起来,反而干扰了光线的射入。

    时间才到下午,维多利亚便能跟侍女瑞吉娜在房间里讲鬼故事解闷,因为走廊已经黑到必须点起火把。好在这里熟人很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公主的不适感。同样无所事事的史蒂夫鲁道夫骑士代表教会骑士团来拜访公主,借此机会,维多利亚打算跟史蒂夫推定进军永恒森林的事宜。精灵或许是群慢性子,但世界并不是围着某个族群转圈。

    维多利亚也算是参加过几场战斗的人,对行军打仗不是门外汉。公主打过大公国的蛮族,跟贵族叛军战斗过,更有驱逐异教徒阵斩王子的功绩。试问全帝国有几个女人指挥过决定国运的战役,如此看来她的功绩比起皇帝亦不算差。然而正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帝国上下都紧盯着公主的私生活,希望她过得如同泰拉身边的圣女。

    一切功绩都被她跟里昂伍德的绯闻给盖过去了,又因为未婚夫亚历山大迟迟不来都城完婚,维多利亚温莎公主已是名誉扫地。

    换成个小贵族或者普通人家,没准只剩下去修道院敬神这一条出路。幸好她是公主,除了腹诽,没人敢于公开指责。

    在帝国对皇室不敬是死罪,无人能免。但越是禁止的事,越有人忍不住想做。一首关于维多利亚和里昂的歪诗早在乡野酒馆流行,维多利亚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某天她在替父亲批阅公文时,无意中瞥了眼死刑名单。

    贵族以皇帝之名对领地实施统治,某些贵族在自己的小世界生杀予夺,当了事实上的土皇帝。自从打掉了瑞克公爵,皇帝对贵族领的掌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事无巨细介需上报。像处死帝国公民这样的大事,必须呈送御前审阅。爱德华王子是代行皇帝职责的不二人选,只是王子殿下比较忙,他在忙着玩。

    男性的继承权与生俱来,即使爱德华比维多利亚小,即使王子比起公主寸功未立,爱德华仍然注定了要继承皇位。躺着得来的权力让12岁的王子更喜欢玩闹,比武,或者亲近某个长得过于漂亮的侍女。像陪父亲批改公文的事,王子字都没认权,只能全落到姐姐肩头。

    这份死刑名单的题头写着“迈耶男爵领”,维多利亚当然记得。男爵的小儿子汉克跟着她被困在那小山包一天一夜,险些丧命。皇室公主当然喜欢忠心耿耿的小贵族,本想让这份名单划过,可公主实在无法忽视上面的罪名,以及犯人的年龄。最大的不过18岁,最小的才12岁,整整十个人,她在里面至少看到了两个女孩。

    所有人的罪名都是:在公开场合对皇室成员不敬。公主皱着眉头继续看下去,搞不懂怎么得罪了那些乡野之民。想当年为了救他们,维多利亚对奥斯曼军队穷追不舍,才撞进陷阱被迫绝地求生。

    一股被人辜负的愤懑在少女的胸中堆积,憋得她喘不过气,而纸上对案犯罪行事无巨细的描述亦加重了不适感。显然四个犯人中包括两名女孩在内都是吟游诗人,靠在各个村庄巡游卖艺混饭吃。剩下的六人一个是老板,其他则是喝得太醉,以至于跟着唱和起哄的村民。

    他们唱的内容叫做《哦,我的好公主》,为表重视迈耶男爵自己担任了审判官,他描述歌词为“下流肤浅,极尽侮辱猥亵之能事”。迈耶男爵在报告里隐晦的提到,歌词把公主形容成耕地,而里昂则是其上拉犁的牛。

    她两手直发抖,一想到这报告差点被父亲看到,维多利亚险些做贼心虚把信纸丢进书房的壁炉。不行,这只会让男爵在下个月再寄一封信进来。维多利亚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心思远比同龄人缜密,她模仿父亲的口气感谢了男爵,要他绝不姑息类似的犯罪,务必树立典型以儆效尤。

    维多利亚饶过了那个12岁的孩子,作为皇室的慈悲,她本想放过两个女孩,可对方诗人的身份最终令维多利亚收回了怜悯之心。

    这样的大嘴巴必须去死,哪怕他们说的事实。

    公主殿下成了嫁不出去的烫手山芋,而近在咫尺的永恒森林又闭门不纳,她站在城堡的箭楼上,视线追逐着逐渐下沉的夕阳,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回在此欣赏日落。

    “嗯,嗯。”史蒂夫骑士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清嗓子,幸好公主殿下终于转过身,注意到他的存在。

    “真抱歉,史蒂夫。”公主直呼骑士的名,而非文绉绉的用父姓加头衔来称呼。

    “在这里看落日,总让我忍不住想家呢。”殿下表现出一副思家少女的模样,若是别人没准就信了,史蒂夫算个例外。

    公主殿下的野心史蒂夫早有察觉,这女孩如果是个寻常人,断然不会撵着突厥人的屁股不放,非得搞出点什么名堂不可。维多利亚是那种说干就干,而且一定要干成的人,史蒂夫不相信她大张旗鼓来了永恒森林,却甘心掉头回去。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是个女人,享有随便说两句话,逼着男人去猜谜以迎合自己的特权。

    “殿下,消灭异教徒是骑士团的职责,现在有恶魔在邻国肆虐,我们更不能袖手旁观。”史蒂夫说了句套话,想引公主接着说。毕竟任谁都知道,以维多利亚多次插手军事指挥权的前科,公主才是拍板的人。

    维多利亚毕竟年纪小,眼睛一亮嘴巴便要跟着动。可她硬忍住了,对着史蒂夫笑笑,就不说话。

    “既然到此,绝不轻言撤退。”史蒂夫被迫把话说完,替公主将轻骑冒进的黑锅背好。

    公主殿下掩嘴轻笑,惺惺作态,多半在模仿想象中的某位成熟女士。这回她总算开了口,但史蒂夫还没来得及听,就被下面那声喊给打断了。

    “开门!开城门!”远处冲过来一小队精灵骑兵,史蒂夫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认识里面的不少人。

    艾米莉,丹德里安,桑切斯,还有玛雅,都是熟人啊。为首的是罗拉娜,那位才见了一面就令他念念不忘的游骑兵队长。正是罗拉娜在大喊着开门,虽说没什么战事发生,考虑到公主的人身安全,城堡大门平时总是关闭的。

    “艾米莉,玛雅!”公主也挤到他身边,隔着墙垛兴奋的挥着手。

    下面的熟人并不专属于史蒂夫,公主殿下交友甚广,认识半个帝国的能人异士。

第一百一十七章:孤国春秋之二

    艾米莉见过的大场面多了,说夸张点,也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女强人。可没一个能跟不远处正在发生的奇观相提并论,半透明的气体悬浮在几十米的高空,被一堵更加透明的“墙”所阻挡。

    艾米莉猜测那便是永恒之森传说中的“结界”,她太过沉迷于虚无缥缈的恢复青春,反倒把真正该问的给忘了。

    两团“气体”猛烈相撞,连累着天气都跟着坏下来。每次进入的企图失败,外面那团“云彩”的表面便会冒出许多张人脸,每一张脸都极度扭曲,充满了仇恨。

    “是你们搞的鬼吗?!”艾米莉质问鲁比,她不是没底线的桑切斯,为了满足肉欲就跟魅魔睡觉。

    鲁比凶狠的瞪着她,往前迈了一步姿态很有攻击性,艾米莉毫不示弱的回瞪,法师有很多种办法在一念之间把魅魔炸飞。桑切斯赶紧站到两位女士中间充当和事佬,一边是未来的法师塔掌门人,一边是亲爱的恶魔老婆,黑袍子谁都得罪不起。

    “冷静,女士们……”黑袍法师嘴里喊着,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追随那团满是死人脸的云。那些脸中老的少的男男女女一应俱全,脸皮惨白的如同刚粉刷好的墙壁。

    “这是怨灵,不是恶魔。”他成天研究见不得光的东西,如今学以致用。

    就在桑切斯说话的当口,怨灵飘然而至,降到了地面,轻飘飘的没一点重量。怨灵的数量没法估计,光是看浮现在表面的人脸艾米莉就要吐了。不止是她,鲁比也尽可能移开了视线。无数双惨白的眼睛盯上三个大活人,拼了命的往里面挤,意欲占有鲜活的**。

    看不见的魔法壁障比城墙有效的多,怨灵一根触须都放不进来。结界外壁“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魔法和怨灵的斗争日趋白热化。艾米莉不是精灵,搞不懂结界的强度,她很想骑上马赶快跑,但桑切斯和魅魔好像没那么紧张,她只好舍命陪君子。

    又做了次徒劳无功的努力,怨灵幽幽的往后退,每张死人脸都对着活人,一双双恶心的死鱼眼眨都不会眨。怨灵消失在森林里,无声无息。

    过了很久也没人说话,更没人放松戒备。死灵不会害怕不会疲倦,全靠那股憎恨驱动。不过是一点小挫折,怨灵怎么可能放弃。

    仿佛是为了证明艾米莉的推测,脚下忽然传来了有节奏的震动,远处像有一支骑兵队逼近。

    怨灵惧怕光明,火焰是她最快想到的魔法。艾米莉从内袋中翻出硫磺球,看了桑切斯一眼。

    “别让我失望。”这句话意有所指,不仅是对桑切斯说。

    黑袍法师严肃的点头,无意中展示了手里捏着的一根灰色指骨。艾米莉压下不合时宜的道德洁癖,黑暗的时刻,需要行走在阴影里的伙伴。

    想象中的骑兵队出现了,成员包括了许多只兔子,狼,狐狸,鹿,无数的老鼠,以及若干老虎和黑熊。鸟儿或许逃的快,但总有些恋家的,它们成了打头阵的牺牲品。

    飞鸟撞向结界,用脆弱的生命烙下血色的印记,然后是老鼠和别的小动物。动物们疯狂冲击结界,犹如海浪拍击堤坝。精灵的魔法坚不可摧,边界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高,逐渐屏蔽了三人的视线,遮挡住了阳光。食肉动物和体型较大的鹿没那么容易放弃,它们被迫反复撞击结界,直到粉身碎骨,至死方休。

    为了救里昂,她下过地狱,为了履行职责,她面对过难以计数的死人。可面对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艾米莉仍然惊呆了,手里的硫黄球掉了都不知道。桑切斯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算得上反应正常的只有鲁比。魅魔拔出了剑,摆出一副格斗的架势。然而自杀的狂潮戛然而止,动物尸体叠起的墙有三人多高,流淌的血水在阳光照耀下浮出了无数深红色的气泡。

    精灵的结界并不阻止空气流通,尽管这儿的味道已经足以跟最血腥的战场相提并论,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血水能渗透进来,真是神奇。

    小山高的尸体阻碍了视线,过了很久等彻底没了动静,他们才敢放松戒备,相信怨灵放弃了。

    “能,能附到人身上吗?”问题才出口艾米莉就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当然。”桑切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这问题的确太弱智了点,三岁小孩都该知道。

    尸体堆成的山丘让她心有余悸,假如此地没有这么一道魔法结界,假如这里是普通的帝国城市,那会死多少人?躲在背后的死灵巫师不过设置了一道信标,就把这样的恐怖引到永恒森林。

    “你能处理那个信标吗?”艾米莉对黑魔法一窍不通,只能求助桑切斯。

    黑袍法师的回答则是要靠近看看才行,为了救人桑切斯操纵过尸潮,神秘人设置的信标却能把有着自我意识的怨灵逼疯。如果靠的太近了……他瞄了眼鲁比,魅魔暂时没什么不对劲的反应,但桑切斯陪过变傻的鲁比几十天,他信不过魅魔能自控。

    “你留在这儿。”黑袍子叮嘱他的恶魔,鲁比没反对。

    “好吧,接下来我们得吃点苦头了。”桑切斯干笑两声,拄着法杖率先迈进泥地,松软的烂泥一直没到了大腿根。“你最好找根树枝,艾米。”桑切斯喊着艾米莉的昵称想要套近乎,后者忙于去撇一根小臂粗的纸条,暂时没空搭理他。

    法师不以蛮力见长,力大如牛的鲁比好整以暇的玩着手指甲,对艾米莉的困窘视而不见。桑切斯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话。她是个恶魔,你指望她怎么样,助人为乐吗?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船上硬拖走,放着同伴见死不救的。

    恶魔就是恶魔,桑切斯硬把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到鲁比干过一件纯粹利人的事。

    好在艾米莉终于咬紧牙关折断了树枝,女法师叉着腰喘了半天气,一张脸涨得通红。艾米莉拿起树枝往地上戳了戳,验证可靠性。她依然穿着那件紫色法袍,艾米莉把下摆别到腰带上,露出了雪白的大腿。

    说来惭愧,桑切斯还是第一次见到同类女性的大腿。

    “来吧,艾米。”黑袍法师在泥潭里伸出手,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

    “叫我艾米莉就行了。”女法师踩进泥坑,腐烂的淤泥迅速埋住红色的鹿皮长靴,艾米莉眼睛都没眨。

第一百一十八章:孤国春秋之三

    桑切斯认为法阵不管本身如何强大,没看守保护,终究是不堪一击。他很确定没有第二个死灵巫师在场,否则对方早该跳出来跟他争夺对魅魔的控制权了。法师与法师的战斗中,一个充满力量的打手是足以改变战局的砝码。桑切斯和艾米莉在淤泥中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挪,目标的所在非常显眼,以一种绝不拐弯抹角的粗暴出现在两位法师面前。

    招来恶灵把鲁比弄得神志不清的所谓“集会所”,就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下。一小堆精心挑选过的鹅卵石堆在树的根部,像极了小小的坟堆。

    这是艾米莉的观感,而对于桑切斯,光是直视那棵树,就像直视黑暗本身。石堆的缝隙在向外释放一种薄薄的黑雾,是周边**凋零的罪魁祸首。这棵树早已成了死亡本身,表面的树皮纵横开裂,其下的树干却不是通常的灰褐色。具体是什么桑切斯也看不出来,因为某种跟人血很像,闻起来差不多的液体正顺着裂缝往外淌。

    “天呐。”艾米莉忍不住叫出声,任谁都无法忽略如此显眼的邪恶

    “是啊。”桑切斯随声附和,一双眼睛全都放在那棵树上。

    “要怎么做?”女法师的声音充满紧绷感,一如她挺直的站姿。

    桑切斯感到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艾米莉就会召唤闪电,或者干脆把这里烧个精光。炸雷姑且不提,对付邪恶火攻确实不错,然而桑切斯闻到了浓烈的异味,是那种专属于死亡的腐臭。长年累月和尸体打交道,他很清楚在坟场召雷放火会有什么下场。

    冒着再次被艾米莉嫌弃的风险,桑切斯撇断了指骨,果不其然,这片沼泽地里真有牺牲者。在泥浆中冒出头的死人并不普通,都有着又长又尖的耳朵,他总共找到了三个死掉的精灵。

    “精灵可不会高兴你摆弄他们同胞的尸体。”艾米莉的反应不出所料,女法师天蓝色的大眼睛里指责多于厌恶。

    “不管那堆石头下有什么,活人最好别用手去碰,艾米莉。”桑切斯用上老师对学生的口气,在黑魔法的领域,艾米莉要学的太多了。

    死去的精灵跟死去的人类没什么不同,死人就是死人,哪怕生前能活几百年,长得俊俏,又能如何。看盔甲服饰这些可怜人生前乃是游骑兵,没准还是朋友,所以三人才会死在一起。

    走去前面那棵树,好好干,我会放你们自由,把你们的遗体还给其他精灵。黑袍法师难得在心中关怀了他的傀儡,每个精灵对人类都犹如艺术品,桑切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惋惜之情。

    三具尸体却转向了他,任由桑切斯欣赏污泥顺着青紫色皮肤下滑的场面。灰白的眼睛空洞无物,像是蒙了一层膜。活死人朝法师伸长手,把桑切斯当成了目标。

    “别急。”他瞄到艾米莉指着活尸,想要施法攻击。

    往前走。他在命令中加进了些许魔法的力量,以往不是没遇到过死人的灵魂反抗,他并不紧张。活尸则比他激动的多,张牙舞爪简直是恨不得跳到桑切斯头上,还好沼泽地同样限制了死人的行动。

    白炽的光芒给死气沉沉的沼泽地增加了几分变数,艾米莉一口气打出了高达二十发魔法飞弹,死人的脑袋犹如腐坏的西瓜,“砰”的一声便四分五裂,味道也跟烂水果差不多。三具活尸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下,艾米莉远比桑切斯想象的强大。

    “快点干正事吧。”魔法血脉在艾米莉体内沸腾燃烧,为女法师罩上一层摄人心魄的光晕。

    “请原谅,卡洛特小姐。”桑切斯的语气毕恭毕敬,“我这就开始。”

第一百一十九章:孤国春秋之四

    这不是惯常呆的那间办公室,明明有更多的窗户,更好的光照,家具也是全新的,但他就是不喜欢。世上没有太多建筑能承受复数的魔法攻击。西悠瓦拉一口气用了女妖之嚎,炎爆术,连锁闪电,都不是什么低阶魔法,也不是精灵惯用的法术。

    精灵魔法讲究利用自然环境,因地制宜,不像人类那般简单粗暴,不是雷就是雨。他在那间办公室坐了四百年,之前则是他老爹,没想到就毁在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叛徒手里。

    莱格拉斯绿叶在窗前屹立良久,还是认命的回到书桌边。有些事他不面对,又去找谁来面对?难道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子殿下为了罗拉娜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程度,自从波修士公开把游骑兵带进宫殿,这事儿想必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一抹苦笑爬上嘴角,漂亮女人谁不喜欢,他就对维康妮娅有过点想法,只是没付诸实践。莱格拉斯间接性害死了维康妮娅的人类爱人,尊重维康妮娅为爱守贞,是他应该做的。

    精灵生命是很长没错,也有从一而终的社会风气,可为了一个未能完婚的男人守节,也太过于特立独行。而自己弟媳却耐不住寂寞,在一次外出侦查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就跟人类搞上了。而且还生出个野种,这野种又拐跑了他宝贝女儿。

    一股难以形容的怒意涌上心头,害得他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老练的政客本不该成为情绪的奴隶,但剥掉咏者的身份,他仍是位父亲。莱格拉斯在军团背后关上结界,冷眼旁观罗马人奋战致死。同样的事情他可以再做一遍,再做一百遍,绝不后悔。

    然而没曾想人类也用特别的方式报复了他,通过坦塞勒斯,这个自称坦尼斯的混血杂种!理性思维是每个施法者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经过几次深呼吸之后,咏者很快平复了心情。坦尼斯是无辜的,就算咏者想要冤枉游骑兵拐骗公主,也得问问在场的一百多见证人答不答应。

    那时候,是蒂德莉特挽住坦塞勒斯的手依依不舍,而非游骑兵跟公主黏黏糊糊。又当着送别队伍的面,蒂德莉特跳出结界,从另一边关闭了大门。

    既然坦塞勒斯没有错,那错的是谁?是我女儿吗?如果为了真爱要付出生命,那这世上还会剩下几个活人。

    凯勒鹏在一天前便锁定了蒂德莉特所在,也替咏者通过某种方式转达了父亲对女儿的思念。听说女儿已经上路了,希望她平平安安。咏者尚未想好等蒂德莉特回来后,是该给她一个拥抱,还是狠狠抽一耳光。

    鹅毛笔已经在手中捏了很久,那个叉始终没能画下去。他再次放下笔,盯着那张纸沉默良久。一个精灵女孩的命运等着他定夺,白纸上言之凿凿,看起来女孩是罪有应得。

    咏者知道上面每个字都属实,因为他本人正是这次袭击的受害者。维康妮娅,以及一名侍卫算是附带伤亡。咏者很难接受维康妮娅死亡的现实,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多,耳中还会有书记官在外面敲门的幻听。西悠瓦拉害死了维康妮娅,可处死西悠瓦拉,书记官也不会再回来。

    以血还血的等位复仇在精灵中并不算流行,比人类活得久,确实能改变不少东西,精灵极力避免用死刑作为最终处罚手段。即使是西悠瓦拉金月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星辰咏者仍在如何处置上举棋不定。

    这女孩是个傻子,野心跟能力不成正比,别的女人或许会向命运低头。嫁为人妇,生个孩子什么的,只可惜金月小姐偏不!她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一个恶灵求助。

    法师雷斯林审过了小女孩,有玛雅修女在场,她不可能说谎,咏者完全信任桌上那份报告。

    我竟然要靠黑皮叛徒的证言来处死一名同胞,他摇了摇头,摆脱了这股荒谬感。鹅毛笔在墨水中轻轻一点,他决定了对西悠瓦拉的惩罚流放。

    如今边境已经打开,人类也重建了文明。精灵能够像以前那样把国内的罪犯踢出去,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归根结底,是恶灵发动了袭击,是恶灵杀了人,而非被操纵的木偶西悠瓦拉。

    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责怪一把匕首了?咏者自问自答。他晃晃手边的铃铛,把门口的侍卫叫进来。处罚会被立即执行,游骑兵将负责押送西悠瓦拉到与帝国接壤的边境,勒令她终身不得返回故乡。

    到此为止吧,看着侍卫离开的背影,咏者最后一次在心中怀念了他的书记官维康妮娅。书记官的葬礼在明天举行,咏者慷慨分出了家族墓地,以安葬忠实的朋友。

    对西悠瓦拉的流放,与其说是遵循传统,不如说他心中有愧。恶灵报出了名号才起手攻击,假如当初没有背信弃义,又何来今日之祸。

    西悠瓦拉之所以被恶灵缠上,莱格拉斯难辞其咎。

    见桑切斯嘴巴又在动,艾米莉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强行打断黑袍法师的专注:“别在召唤了,这鬼地方就像个……”她突然想到个时髦的新词儿。

    “吸引死亡的磁铁。”艾米莉完成了文绉绉的论述。

    “那怎么办?普通的法术伤不了这种规模的召唤法阵。”桑切斯一时也没了办法。

    他的手段无非就是在死人身上玩花样,桑切斯越研究黑魔法就越发现这其中的危害。法术到了后面,全是召唤恶魔,把活人变厉鬼之类的。光是看书上的字,都能感受到背后那股邪恶。

    召唤鲁比这类的恶魔,是桑切斯给自己划的底线,他不会再往后走下去了。

    “让我想想。”艾米莉不是没后招,只是这么干需要精灵点头。

    从天上降下一个微小的流星,会彻底改变方圆近千米的地形地貌。如果不提前征得精灵同意,没准被当成宣战。

    鲁比站在尚算坚硬的地段,眼看两位法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们带着满身污泥爬出沼泽地,因为一事无成而垂头丧气。

    “我们先回去吧。”桑切斯在枯草中搓着鞋底,徒劳无益的试图抹掉烂泥。实际上桑切斯和艾米莉是要去找凯勒鹏,但他不打算让鲁比去,担心老练的精灵法师在鲁比那儿看出什么破绽。

    “就这样?”魅魔瞪着契约主人,她仍能清晰的感受到集会所的存在。

    “就这样。”艾米莉粗声粗气的回答。

    女法师爬上马背,可怜的马儿成了抹布,棕色的肚皮上全是黑泥。

第一百二十章:孤国春秋之五

    她伤的非常重,本该就此死去,但那些人需要口供才治疗了她,至少西悠瓦拉是这么想的。银发女孩蜷缩在半地下的牢房中,眼睛盯着墙壁与天花板之间预留的透气孔,看着灰尘在那一抹光柱中飘来飘去,自由自在。她很羡慕,巴不得自己也变成一粒来去自如的飞灰。

    然而此地是专为魔法师准备的牢笼,只要她敢于驱动天生的力量,必遭反噬。

    雷斯林和那个黑暗精灵问完了话就把她丢在这里,除了看守她再也没见过新的面孔,死寂的监狱生活让西悠瓦拉逐渐想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如果说之前回答雷斯林属于被动应付,这回则是完完全全从记忆里重温那一幕。攻击咏者的画面确实可怕,不过回想着魔法能量在血管中沸腾燃烧,以及驱使毁灭力量带来的无法克制的快感。她沉醉其中,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嘴唇。

    他们会怎么对付我?死刑?流放?巫师大多算得上博览群书,西悠瓦拉把历史中类似的案例想了个遍,明白了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凯勒鹏老师会帮我吗?妈妈会难过吗?弟弟呢?还有妹妹?想到最后,她脑袋里才艰难冒出了父亲的影子。法师的自怜没持续太久,头顶上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游骑兵不是侍卫,一般不穿重甲,脚步轻盈到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尖耳朵帮助她听声辨人,没等游骑兵走到地牢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铁门,西悠瓦拉已经认出了谁是这场惩罚的执行者。

    罗拉娜赛拉沙,吉尔艾菲斯,罗德拉德,熟悉的脸庞依次出现。她认识里面的每个人,唯独认不出跟在罗拉娜身后亦步亦趋的人类小男孩。王子波修士走在游骑兵后面,这不同寻常的重视差点让西悠瓦拉以为自己被判了死刑。

    罗拉娜打开牢门,三个游骑兵依次进入,分列两侧把中间的位置留给王子。即使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小男孩仍拉着罗拉娜不松手,好像女游骑兵是世界上仅剩的依存。这三人即使跟西悠瓦拉不算朋友,也是天天见面的熟人,可是只有罗拉娜偷偷看了她一眼,两个男性游骑兵目不斜视,那模样好像从来没见过西悠瓦拉。

    当初是谁盯着我大腿移不开眼睛的?难道不是你,吉尔艾菲斯!她挑战似的瞪着其中一位游骑兵不放,只想得到一点回应。在法师的瞪视下,吉尔艾菲斯的脸逐渐变红,继而朝深红色发展。还好罗拉娜及时假装咳嗽,强行打断了这场对峙。

    自己已是朝不保夕,西悠瓦拉没心情可怜小男孩,假若换个时间,也许她会问问罗拉娜吧。波修士站在离她几米的位置,游骑兵离的更近,包括罗拉娜在内手始终不离剑柄。必要的时候,这些人会充当刽子手。

    我快死了吗?那他们为什么要治好我?是不想拖着个残废上刑场……乱糟糟的想法在脑中乱窜,害得心跳也跟着快起来。波修士王子展开手中的纸卷,特意拿她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西悠瓦拉金月。”波修士念完名字便停下了,王子眯着眼睛,明显是不满意西悠瓦拉的态度。

    银发女孩背靠墙坐在地板上,乍一看确实很不像话。这不能怪她,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令西悠瓦拉双腿发软,想站也站不起来。

    双方僵持了一会,王子把视线收回纸上,想尽快完成这桩不愉快的差事。

    “……判处西悠瓦拉绿叶流放,即刻执行,永世不得返回永恒之森。”

    其实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话,具体论述了她的罪行,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只听到了最后几句。脑袋“嗡”的一声,像有人把一整个蜂巢从耳朵硬塞进去,至于王子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见。

    之前的想象是一回事,等真听到她又接受不了。

    “把犯人拖走。”波修士对游骑兵下了命令,王子可没工夫跟个差点杀了老爸的叛徒磨牙。

    西悠瓦拉被硬架出牢房,一路拖到地面,游骑兵加上王子总共有四个人,而上面有五匹马。其中一匹栗子色的马鞍座上挂着两个大包,装的鼓囊囊的。

    游骑兵一左一右夹着她,把她直接举上了马鞍。西悠瓦拉东张西望,寻找想象中亲人的影子,打包好的行李意味着她要立即滚蛋。

    “我,我想跟家人告别。”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连说再见的资格都没有。

    “叛徒没立场提要求。”王子横了她一眼,翻身上马。

    西悠瓦拉在游骑兵中人缘并不算好,她只在罗拉娜眼中才隐隐约约找到了一丝同情之色。女法师握着缰绳,僵硬的坐姿如同中了定身术。两个男性游骑兵位于两侧,罗拉娜守住了后方。但凡她稍微有一点反抗的意图,长剑弓矢都等着她呢。除了被动的跟着走,她没太多选择。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西悠瓦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如今的待遇全是她咎由自取

    眼看着西悠瓦拉受罪,哪怕对方是个罪人,罗拉娜也于心不忍。今天的任务没她的份,罗拉娜是主动请缨,她考虑到奈特的情绪。小男孩上午刚刚埋葬了母亲,罗拉娜决定带他去边境散散心。没准多看看几个正常人,而非那些难民苦大仇深的嘴脸,奈特会感觉好些。

    游骑兵的任务是将犯人押送到边境,监督其自行走出去,永不返回。在那之后,罗拉娜想带着奈特去人类的地盘逛逛,骑士团指挥官史蒂夫留给她的印象不错。

    永恒森林**师凯勒鹏李堪称昏招连出,他错看了西悠瓦拉,对自己徒弟暗中涉足黑魔法的事毫无察觉,更在咏者面前推荐西悠瓦拉出任临时大使。他对徒弟给予厚望,结果最后却闯了这么大的祸。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师的政治生涯完蛋了。光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便足以让他提前退休,在自家花园里郁郁而终。这几天凯勒鹏都过得患得患失,睡眠不足导致精神恍惚。在人类找上门后,他耐着性子听了会那个黑头发女法师,也就是艾米莉的请愿。凯勒鹏无所谓的挥挥手,要雷斯林陪着人类同行去具体操作。

    人类说的没错,脓瘤需要尽快根除,只是他没精力去亲自实施了。

    艾米莉只来得及讲了开头,没曾想能如此轻易得到了**师的首肯。她是个严肃认真的女人,本打算继续说明事态的严重性,可见到桑切斯老对自己使眼色,艾米莉只得作罢。

    来之前桑切斯曾隐隐约约的提过,希望她别说的太详细,免得牵涉到鲁比。之所以能发现**的源头,全是靠着魅魔,细究下来,两人根本没办法解释清楚。

    她及时打住,谢过**师的好意,虽说金发金肤金眼让雷斯林看起来像个会走路的金块,但至少他看着年轻,应该比凯勒鹏好对付点。

    果然,年轻有为的精灵法师并未纠结于是如何发现之类的小细节,雷斯林只问了一个问题:“在哪里?女士。”

    “请跟我来。”桑切斯见好就收,立刻接上,唯恐艾米莉一不小心卖了鲁比。

    临走前,凯勒鹏交给雷斯林一枚类似于钥匙的金属制品,对好奇的人类同行,**师并未过多解释。他推说自己昨晚没休息好,隐晦的下了逐客令。

    对于雷斯林挂在脖子上那把“钥匙”,艾米莉猜测某种法器,她没在所谓的集会所见到过一扇门。三人上了马,把凯勒鹏那栋蓝顶白墙的圆塔甩在身后,见识过怨灵疯狂的表演,艾米莉一刻都不敢停歇。桑切斯更着急,他把鲁比留在原地等,鬼知道现在魅魔是不是正抱着那棵大树发狂。

    枯草地里留下了三排清晰可见的马蹄印,给永恒森林的悠闲恬静增加了两分不和谐的颤音。

    我竟然为死灵巫师举行葬礼,念完悼词,旁观游骑兵将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放进挖好的浅坑,玛雅算是松了口气。

    精灵没有躺进棺材的习俗,他们认为生命源于自然,在死去后该把身体还给自然。裹上白布已经是照顾了人类的观感,玛雅都不确定这叫做蕾雅赛杜的女人是否信仰大地之母。

    然而死灵法师偏偏生了个小男孩,现在所做的一切可以说都是给奈特看的,连修女本人也是应了罗拉娜的请求。出席葬礼的人不多,算上修女总共有五个人。

    罗拉娜牵着奈特的手,两位两个游骑兵战友负责挖坟与抬尸体,玛雅则把悼词念完就好。考虑到死者生前所作所为乏善可陈,玛雅也很难动真感情,她干巴巴的念完了公式化的语言,仍然惹哭了小男孩。奈特伤心欲绝,扑在罗拉娜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玛雅在额头到胸口之间画完泰拉之矛,草草结束了这场葬礼。施展黑魔法,把灵魂交给恶魔的人,没有一星半点拯救的必要。

第一百二十一章:孤国春秋之六

    这片**就像活生生的脓瘤,虽然隔着大片的沼泽和若隐若现的黑雾没法看清,但艾米莉仍能用鼻子感受那股恶臭。昔日的草场早已沦为泽地,每个由底部上浮的气泡总会在表面维持那么一会,然后再炸开的,像是濒死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虽然肉眼不可见,但她发誓沼泽地在她走后又扩大了一些,假如放任不管,这片光景便能扩散到整座永恒森林。艾米莉如此想,同来的精灵法师雷斯林也一样。法师病殃殃的金黄色脸颊浮现出了红晕,情急之中他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烂泥地的边缘。

    要不是等在一边的鲁比拉住他,精灵法师很可能已经跳进了沼泽,去寻找腐坏的源头。法师本不该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但眼见家乡的土地惨遭荼毒,雷斯林已无法冷静思考。他甩着手想要挣脱鲁比的掌控,区区一个法师竟然试图跟恶魔比力气大。

    这次轮到艾米莉充当和事佬了,赶在双方动真格的之前,女法师劝住了雷斯林。她指着精灵挂在胸口那个钥匙形状的金属制品,点醒了对方。

    “哦,请原谅我。”他不尴不尬的向鲁比道了歉,魅魔这才松开手。

    精灵法师右手手腕被魅魔捏成了青紫色,但雷斯林毫无察觉,恢复理智的他观察了沼泽地一会,摇了摇头。看来即使是精灵视力,也没法看出个所以然。雷斯林回头看着艾米莉,看样子还是想下去。

    “里面有毒。”鲁比指向沼泽深处,那里有浮在表面的某种动物尸体,比如像鸟儿因为体重太轻,死了也无法下沉。

    桑切斯是玩黑魔法的,关注点自然跟别人不同,他可忘不了死灵驱使动物硬冲结界的大场面。然而等桑切斯再去看,那些几层楼高的尸体已是一具不剩。大惊之下,他偷偷把鲁比拉过来,问死掉的动物都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魅魔摇着头,满脸无辜,鲁比声称光是维持注意力已经非常困难,观察环境更是无从谈起。死灵又不需要进食,那移走尸体只会用来干一件事。

    看着外面的森林,桑切斯突然觉得不能打开结界,他跟同伴分享了自己的担忧。

    “放心,坎贝尔先生,我只打开其中一小块。”雷斯林捏着手里的钥匙,显得信心十足,“足够卡洛特小姐施法就行了。”

    “请你准备好。”这话是对艾米莉说的,得到了后者回应,精灵举起那把钥匙。桑切斯只听见他说了一个字,黑袍法师不懂精灵语,他觉得太简单了点。

    前方的天空变得比之前更亮,乃至能刺破黑沉沉的雾,桑切斯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魔法结界的效果。四人后退到安全距离,桑切斯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树林,那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尸潮出现。

    艾米莉朝天空伸出了双手,那样子像是要拉个星星下来,她的确是这么干的。桑切斯觉得很羡慕,艾米莉的每个魔法都比他手里的僵尸漂亮,更能被人接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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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部落讨伐战介绍:
本书目前已经写了110万字,共六卷。记述了高等精灵圣骑士克里斯蒂娜,屠龙勇士里昂和他们朋友的冒险故事,是一本非常纯粹,严格按照DND规则,比照《龙枪编年史》,《黑暗精灵三部曲》来写的西方奇幻。阅读警告:没后宫,没滥情,没种马(男主角里昂的种马生涯只是作为背景),没穿越,也没作者的外挂。剧情杀倒是有点绿皮部落讨伐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绿皮部落讨伐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绿皮部落讨伐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