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先锋大将
史蒂夫鲁道夫骑士先生堪称人生苦尽甘来的典型,妻子安德莉亚和儿子汉森终于得到父亲的承认,这事本身就透着太多不可思议。他以大贵族,大家族继承人之身,竟然能迎娶一个小镇长的女儿。
也许是妈妈只生下他一个孩子便撒手人寰,所以没留给大团长选择?也许是妻子确实长得漂亮,举止得体,讨了公公欢心?也或许是孙子汉森太过可爱,熔化了爷爷这座冰山。
真相不得而知,史蒂夫不会蠢到去问。
父亲突然出现在汉森的洗礼会上,小夫妻一时间乱了阵脚,远没大团长镇定。面不改色的祝福过儿子和儿媳,又抱过孙子,光头的鲁道夫这才舒缓了面部表情,笑得非常开心。
一家人冰释前嫌,身为大团长的爹开始给儿子谋划前程。由史蒂夫当先锋而非派托马斯爵士颇有争议,鲁道夫确有给儿子开后门之嫌,但这工作绝不轻松。史蒂夫手下只有五百多重骑兵,另有骑马的步兵与弓手,总数不超过三千。以这么点人去硬碰传说中五十万的异教徒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部队与其说是先锋,不如说为后续部队开路的斥候。
如今这支规模过大的侦察兵集团经过一番折腾,在国内走走停停,绕了点弯子暂时驻扎在阿登森林之外。有了军使送来的最新消息,史蒂文便希望得到精灵的允许,借道进入法兰克。这比传统的行军路线省下将近两个月,能给异教徒一个出其不意。
外交的事并非军人所能置喙,他只好老老实实的等,严令部下不得靠近森林,不要钻进去打猎。为了落实军纪,史蒂夫每天都得在营地边缘与森林之间的分界线巡逻。
每当他这么做,便会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如同被弓箭瞄准一般,停下来仔细观察又没法在茫茫然的林海边缘发现异常。这片森林很诡异,附近的人宁肯舍近求远也不在这里砍树,农夫倒是不知道里面有精灵,说的理由近乎于荒野传说之类的无稽之谈。
他冲着树林抬起手,跟看不见的弓手打招呼。
“你好吗?”史蒂夫大喊,惹得跟来的骑士一阵哄笑。每次指挥官都这么干,每次都得不到回应。
“你好。”这声音清脆悦耳,好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纷纷跳下马,躲在马后面寻找掩护。绝大多数人压根没见过精灵,骑士团的克里斯蒂娜小姐射艺勉强及格,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精灵想象成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树林中的精灵走了出来,大概有二十多个,步伐整齐的像是在阅兵场接受检阅。精灵披着草绿色的头蓬,露在外面盔甲银光闪闪。弓箭和武器都没拔出来,和平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史蒂夫赶紧叫停剑拔弩张的士兵,生怕某个过于紧张的弩手一激动扣了扳机。
“幸会。”他率先垂范,边走上前便边脱掉皮手套,要和为首的精灵握手。兜帽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他从步态判断出是女性。
“你好。”精灵拉下兜帽,一头亮金色长发脱离了束缚,搭在肩膀上,那双蓝眼睛神奇的放着光,精灵学他把手套给脱了。
安德莉亚亦是金发碧眼,更是他的好妻子,但在那么短短的一瞬,史蒂夫脑袋里再也记不起安德莉亚的脸庞。所幸他跟克里斯蒂娜小姐并肩作战过,对精灵的国色天香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像个大头兵,傻站着瞪圆了眼睛。
两位指挥官握过手,互致了问候,他得知精灵小姐叫做“罗拉娜赛拉沙”。更惊喜的还在后面,森林里又走出两个人影,史蒂夫刚看到就露出了笑容。
“卡洛特小姐。”他鞠了一躬。
“好久不见了,史蒂夫。”
折腾了那么久,艾米莉卡洛特总算回国了,她脚下的土地亦叫做“阿等森林”,目前理论上仍是帝国领土。史蒂夫不认识克劳斯施罗德,于是艾米莉又专门做了介绍,两位绅士这才握上手。
“还有位熟人你也会见到。”艾米莉挑着眉毛,眼里含笑。
“克里斯蒂娜小姐?”在史蒂夫印象里,法师和圣骑士总是形影不离。
艾米莉脸色为之一暗,雇佣骑士在后面打手势示意史蒂夫闭嘴,结果他反而更忍不住。
“她不在吗?”克里斯蒂娜小姐在上次战争的表现很令史蒂夫钦佩,严格的来说他隶属于精灵指挥,算是部下。之后的平叛战争,两人也有很深的交集。
“她……比较忙。”艾米莉本想说“成天使了”但怕史蒂夫从字面意义去想。
史蒂夫理解的点点头,他很好奇还有什么熟人会在精灵的地盘。
“是玛雅修女,她要我转达对你的问候。”
是那个黑暗精灵,史蒂夫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罪恶感。他害得修女被霍夫曼男爵侮辱,对方不仅不计较,还反过来“对他问好”。
“难道她也很忙?”史蒂夫急于弥补遗忘了修女的罪过。
“她的确很忙。”这回艾米莉的表情自然多了。
精灵游骑兵不是空手而来,罗拉娜朝树林里招手,出来了三辆马车,每一辆都装满了现成的食物和饮料。
“请把这当做我们见面的小礼物。”精灵女子笑着说。
“呃,非常感谢。”史蒂夫感觉落了下风。他把部下召集到一起,男人们抓耳挠腮,凑了几把匕首,两枚戒指,被迫做了捐献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幸好罗拉娜及时打断了这场卖惨大会,否则史蒂夫很可能保不住妻子临别时赠送的信物。
既然如此,那作为回礼,史蒂夫便邀请游骑兵去营地参加晚宴,这次罗拉娜小姐倒是一口答应。
瓦兰承认他跟不上形势变化的速度,敌人不是突厥大军吗?怎么又成了恶魔。听着这位哈特曼牧师介绍,怎么感觉外面恶魔横行,已经快要完蛋了。逃进来的难民证明了牧师所言不虚,每个人都一副劫后余生的惨样。
母亲给他带来了重建号角堡的族人,并告诉他遭到突厥兵袭击,又被一头黑龙所救。
儿子拥抱了母亲,感到松口气的同时亦颇为自得。一切事物都有因有果,他来卡拉克-赫恩,收复故土顺便解救了黑龙安东尼娅大小姐。幸好如此,黑龙才能拯救了被包围的母亲和族人。登基未满一百天的国王陛下得意洋洋,以手抚须,胡须下的金环彼此碰撞,很有种大局尽在掌握的满足感。
既然安东尼娅当初要求把号角堡作为落脚点,那她迟早会回来,瓦兰铁砧不愁没机会当面感谢他。巨龙和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宝贝,瓦兰知道怎么对付。当初窃据号角堡的鼠人中了诅咒出不去,父辈攒下的财富都好好的放在金库里,瓦兰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缺的是人,防守号角堡这样规模的地下城需要至少一千士兵守卫,把来投奔的人类难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算上,加上母亲带来的族人,卡拉克-赫恩实有人口仍不满八百。凭这么点人,自保都困难,还要出去支援打了败仗的法兰克骑士?
瓦兰大摇其头,回绝了老牧师:“很抱歉,牧师先生,我爱莫能助。”
但看在赖利和纳索姆的份上,他没把话说死。
“如果那些骑士能逃到这附近,无论多少人,我统统收容。”瓦兰说完就想溜,他从座位上起身。赖利,纳索姆,奥拉这些客串的随从也跟着站起来。
哈特曼牧师不干了,他绕过新做好没几天的桌椅,利用腿长的优势超过矮人王,挡在他面前。
“可是,陛下,没有接应伯纳德公爵走不远。”牧师言辞恳切,不依不饶的拦住国王。
“也许你忘了一点,好先生,我的人也走不远。”毕竟当国王没多久。无论瓦兰还是奥拉都没培养出相应的脾气,侍从想不起推人,国王则有的是耐心解释。
瓦兰说的是事实,没有骑兵,百里驰援无从谈起。
“如果我说可以呢?”沉默了很久的纳索姆突然插进来,她跟瓦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没像牧师那样客客气气,陛下长陛下短的。
印地女佣兵解释说新来的这批难民带来了很多驮马,赶制一批马车善加利用,便能让瓦兰手下那帮小短腿跑起来。国王要来了地图,皱着眉头和赖利看了很久,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比原来步行又往前多出了几天的路程。
“我和我的人会在这里等,只要那个伯纳德公爵到得了。”
算是还我把他曾祖父腿砍断的债吧,瓦兰瞪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想看看到底会不会出来一头什么恶魔。他抬得脖子发酸,老鹰都没看见一只。
好吧,很可能没我想得那么难。国王要他忠实的侍从,符文铁匠之女奥拉去通知族长。有士兵要即将出征,有马车需要打造,全号角堡都得忙起来。
瓦兰无意中发布了当上国王后的第一道命令,他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
第六十三章:苦难征程
残兵败将缺的东西太多,勇气只算其一。由于见不到太阳,连日的阴雨将陆地变成一片泽国。马车前要人拉,后要人推,即便这样,一不小心还是会滑出道路,落进积水的泥坑。必须使用两倍的人力,并提前搬下货物才能把车推出来。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有时候包铁的车轮会变形,车轴会断,一辆至关重要的马车便成了路边的废品。个别极端情况,驮马也会受到连累,成了断腿的跛脚马。
几万人的队伍,仅有不到十名牧师尾随,绝大多数神职人员早走了。牧师能照顾伤情,但对于病就不是那么顺手。紧随着坏天气,发烧,感冒接踵而来,以及风餐露宿导致的疟疾。
向着号角堡的方向才走了三天,病发身亡以及掉队的已高达近千人,不管伯纳德公爵怎么想,事实上的优胜劣汰已经开始,而且越来越残酷。身体较弱的老人孩子最先遭殃,公爵又腾不出足够的马车来拉人。把补给丢掉都会饿死,交给士兵扛,天上恶魔便没人对付。总有家庭不忍心抛下亲人,公爵每次回头,尽管看不见尾,也有种人愈发稀少的感觉。
尖利的啸叫唤醒了死气沉沉的众人,大家一抬头便什么都清楚了。人形的有翼恶魔手里抓着个孩子,恶魔飞的不高,能看见是个小男孩,手脚都在动。
“看在泰拉的份上,把这孽种射下来!”公爵怒发冲冠,恨不得咬碎牙齿。
命令立刻得到执行,周围的士兵习惯性的先服从,再思考。一阵乱箭好似飞蝗,不仅仅只是打下了恶魔。被抓的男孩从半空中跌落,任谁都看得见他身上插着的箭杆,即使地上的人勉力接住,也没能挽回一条生命。
被愤怒冲昏头的公爵纵马前冲,欲将倒地的恶魔踩的稀巴烂。有翼的恶魔在空中看着不大,等它从地上站起来,竟然比坐在马上的公爵都高。伯纳德公爵早没了骑枪,他握着手里的长剑,指挥战马攻向恶魔。公爵行动的太快,侍卫骑士没来得及跟上,湿滑的道路严重影响了骑兵的发挥,对公爵尤甚。
战马失蹄,把公爵甩下马鞍,滑到恶魔与鸟类无异的腿边。伯纳德疼的有好几秒都没法呼吸,剑也甩脱了手。
这只恶魔长着秃鹫般的脸,哪里都像,唯独那口尖牙不是秃鹫能比的。忠勇的骑士赶到救下了公爵,恶魔满不在乎的拍动翅膀以少敌多,射入体内的几杆羽箭根本奈何不了它。
卡里姆把男孩的遗体交给旁人,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怒。一柄光锤在手里成型,他想都不想的就丢出去,好像大地之母本人在掌控一切。恶魔的脑袋被开了个大洞,倒在地上起火燃烧化为飞灰。
公爵摔的不轻,至少有一条腿骨折,犯了错的马儿运气很好,挣扎了两下就爬起来,这下正在主人身边徘徊。牧师求来了大地之母的奇迹,骑士们扶住身披重甲的公爵,要把他抬到马车上。
“别,扶我上马,罗斯。”公爵推开搀扶他的人,只留下一个年轻的骑士。
年轻人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卡里姆搀住公爵另一只手。
“来吧,骑士先生,我们扶公爵上马。”
威廉姆对牧师虚弱的笑着,医疗奇迹治愈了他,将断骨复原。他本该睡上一觉,等自然恢复。他没有休息的资格,威廉姆不能倒下,许多双眼睛在看,没准关于公爵身亡的谣言已经在队伍后方传遍了。
右腿仍不能用力,他靠着罗斯,被牧师牵着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坐骑。短短几步路,仿佛花了世界末日那么长的时间。公爵在马前站定,他扶住鞍座,要求两人放开他。最后一步,他非得自己完成不可,公爵深吸一口气把左脚伸进马镫,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翻上马背。
擦掉疼出的冷汗,公爵克服了强烈的眩晕感,调转马头朝着翘首以盼的人群抬起手。
欢声雷动,士兵和平民异口同声的祝他长命百岁,气氛热烈到压过了头上的阴云。太阳也在此时冲出云端,第一缕阳光就投在公爵脚下,为人的勇气笼罩上了神圣的光辉。
向北方极目远眺,隐隐约约能看到黑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白雪。
“我们出发!”
公爵有令,安敢不从。
每十天,就得献祭六百六十六人,它在卡昂城和周边也就抓到了几万俘虏,怎么算都不能如此挥霍。无面者是个毫无怜悯的怪物,同族,宠妃,乃至子嗣它都不在乎。无面者只关心权势,它必须在卡昂城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谨防天界的讨伐军降世。在它寸草不生的老家,无面者有信心和天使一较高低,凡间乃是诸神的作品,不靠头顶非自然的黑云,光是太阳就能把它烤化,驱离。
在它那无数预先安排好的阴谋诡计得逞之前,大规模献祭必须维持下去。卡昂城的活人不够,再去外面抓便是。恶魔王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坐视喽用新割下的头颅为脚下的王座添砖加瓦。
六百六十四,六百六十五,六百六十六,嗯,一个不少,它很满意。
落下的雨滴绝非自然形成,其中裹了许多油污,脏兮兮的本不足挂齿,反正她当了快两千年的骷髅头,对干净舒适这种概念很是陌生。雨水黏住了她的羽翼,翅膀变得愈发沉重,这才是要命的事。迫不得己之下,她选择走路。
瓦尔基里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里昂,但就这么飞上天把凡尘抛到身后,她又对不起克里斯蒂娜。她是六翼天使,不是夺人躯壳的无耻恶魔。
雨越下越大,砖石路上也有些地段被淹没在水中。浑浊的泥水没过了靴尖,那滋味绝不好受。衣服湿透了,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淫雨霏霏的天气盖住了她的光辉,她成了赶路的普通女孩。连续过了三批人,都没认出天使,还以为她是个披着斗篷的怪人。六片羽翼湿漉漉的搭在后背,确实像某种动物毛皮做成的披风。
第一个认出天使的人是个老年女性。她扑下来跪在地上,任由泥水从身边流过,打湿了衣服也不在乎。
“救救孩子们吧。”她恸哭出声,一个老女人,除了哀求什么都做不到。天使拉起了求助者,老妇人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了后方,那边的天空盘旋着很多乌鸦,像是有场战斗即将结束。
那绝不是乌鸦,除非飞鸟长出了利爪,会把人抓上天。怪物就在半空中撕扯着牺牲品,将之活活分成几块。她抖掉了羽毛上的污秽,飞向肆意屠杀的恶魔,动作快如闪电,如同诸神投出的长矛。
战马已经死了,只剩下半截身体,马头不翼而飞,成了天上某只怪物争抢的战利品。罗斯也死了,年轻人为了掩护公爵,强行挡住挥过来的鞭子,被长鞭卷走,身体凌空断成两截。
眼看着就要踏出乌云,恶魔半路杀出,硬生生将人们拉回地狱。
撤向号角堡的队伍连绵了数里,前锋的确脱离了乌云笼罩的烂泥地,可后卫却被追兵缠上。恶魔轻易冲垮了步兵的阻击,杀进人群,引发了严重骚乱。震天的哭喊声惊醒了在马上昏昏欲睡的公爵,他本能的率领前锋往回赶。
这是个糟糕的决定,如果他不管不顾快马加鞭,也有不少人可以活下来。平民和军人撞在一起,互相妨碍,谁都帮不了谁。公爵扯着嗓子喊,想要维持秩序,他成了天上飞的怪物的目标。眼看公爵被扑倒,人心彻底散了,到了现在只剩下部分骑士和公爵的亲卫还在坚持抵抗。
大部分人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恶魔竟然收容起了俘虏,只要放弃抵抗,便不会遭到杀害。
“拿起武器来,你们这帮蠢货!”卡里姆捡了杆长矛抓在手里,他可是见识过血祭的,被恶魔抓住会遭到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
其实大家又何尝不知,日以继夜的赶路耗光了体力,即将得救却又被恶魔找上门。是绝望,而非胆怯令人们放下刀枪。
仍在抵抗的人被恶魔逐步压缩成了个很小的圈子,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公爵举起了剑,“和你们一起战斗是我的荣幸。”他悲愤的说道,“就让我们死在这里吧!”
“是我们的荣幸,大人!”有人敲击盾牌大声回应,也有人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恶魔狞笑着围过来,比起规规矩矩的血祭,这帮怪物更喜欢肆无忌惮的大屠杀。
成片的弩箭将天上的恶魔击落,战锤则砸破了许多丑恶的脑袋,号角堡的矮人终于赶到支援伯纳德公爵,这一直以来的老冤家。
“都还在喘气吗?!”瓦兰铁砧威风八面的站在一辆马车上,指挥部下将更多的弩箭射向恶魔。他热血沸腾,没什么比对付妖魔鬼怪更光荣的事,想想看吧,天上的父亲会多为他骄傲。
“一个不留!”瓦兰豪气冲天,跳下马车挥舞起了战斧,身后紧跟着他忠实的佣兵伙伴,和红发的侍从奥拉。
第六十四章:你背着我的小计谋
行伍中人多是粗鄙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也不会讲什么道理。即便是泰拉的教会骑士团,军容军纪也只是相对好而已。不去偷鸡摸狗,烧杀抢掠,并不意味着军营会成了块净土。越靠近营地,史蒂夫越后悔脑子一热邀请了精灵来用晚餐。他打马走到前面,瞪大了眼睛谨防有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发生。教会骑士团当然不可能收强盗当兵,补给亦是真金白银从附近村里买来的,只是有人可能购买了清单以外的“东西”。稍微留意的话,便会听到营地边的小树林明显有不雅的勾当正在进行,而且快结束了。
女人毫不掩饰的呻吟声令史蒂夫非常窘迫,他悄悄看了骑在旁边的精灵指挥官,尖耳朵女孩脸红到了脖子根,很明显听得更清楚。
他夹着马腹催促坐骑快些,精灵感激不尽的跟上,但某些人明显更快。一个步兵提着裤子从林子里走出,背后跟着个笑嘻嘻的女人,脸上的红潮都没褪去。
看见史蒂夫,士兵马上立正,右手握拳捶胸,行了个标准的帝**礼。对指挥官的礼貌很到位,这本是军队值得夸奖一面,如果他记得系上裤子就更好了。
当着游骑兵罗拉娜队长的面,这位步兵无意中展示了胯下雄风。泰拉啊,那里真是毛茸茸黑黝黝的。罗拉娜立刻别过脸,多半是不幸看到了。
史蒂夫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的叫跟在后面的人拿下倒霉鬼,拖去抽鞭子。凶神恶煞的史蒂夫把那来挣外快的农妇生生吓回树林,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来。
他正欲转身向精灵小姐道歉,又撞上在营地外朝着挖好的沟渠撒尿的哨兵。这队人整齐的站成一排,看样子是出来巡逻的。大头兵吹着口哨悠然自得,显然是很享受。他没有任何理由鞭打忠于职守的士兵,仅仅因为在不合适的场合露出下体。
“你们这群下流胚,没看见有女士在吗?!”鲍勃斯威夫特,大团长的侍从策马向前替他解了围,鲍勃大声吼令巡逻队提起裤子消失。说起跟精灵相处,这位皮革商的儿子比他有经验,鲍勃曾经陪克里斯蒂娜和玛雅去圣城拜见教皇,黑白精灵他都很熟。
靠着鲍勃掩护,骑士团前锋指挥官得以不尴不尬的引着精灵小姐往营地走,虽然罗拉娜已经不知道该看哪儿好了。营地里面有男有女,过于粗鲁的男性作风总算被女人的存在给压制下去。
村民把路过的军队当成了发财的好机会,猎人兜售猎物,面包师来卖面包,皮革匠修补衣服和靴子,铁匠亦是生意兴隆。就快上战场了,人人都不想武器盔甲出问题。女人们也有活干,陪睡挣外快那只是个别作风不好的荡妇。她们有更正经的工作,帮军队做饭。
厨娘尽力了,就着精灵赠送的食物饮料,能把如此粗陋的菜品摆满一桌,帮助史蒂夫稍微挽回了些颜面。精灵队长带了两个男性随从,史蒂夫安排鲍勃陪同,叮嘱务必将其灌醉。而他则要从精灵小姐嘴里讨点真话出来,根据克里斯蒂娜年龄,这位精灵小姐很可能也有上百岁“高龄”,不过看到营地门口她恨不得捂住眼睛的害羞样。这位游骑兵的女性队长很嫩,应该能套出不少情报。现烤的野猪整只端上桌,史蒂夫亲自为罗拉娜切下了滴着油的一块。
他心知肚明这漂亮姑娘说了不算,决定不了什么事,但任谁看见美女不殷勤呢?史蒂夫鲁道夫乃至帝国绅士,一贯都很有礼貌。
“真是太感谢你了,兰斯洛特爵士。”公主已不知是第几次向爵士致谢,到了后面,都搞不清她是真在感谢爵士,还是庆幸离开了被流言蜚语环绕的皇宫。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爵士表现的很谦逊,结婚后的他在上唇留了撮小胡子,帅气中增添了几分稳重。对男人来说抛下新婚妻子也很痛苦,但他记得自己身为禁卫的天职。
没了里昂,又得罪了克里斯蒂娜,兰斯洛特成了公主能信任的极少数人。不管是大公国,还是边境行省,抑或在平日的服役中,爵士一再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靠。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专门把他召回,夺人所爱绝非高尚之举,但为了女儿的安危,陛下只得自私一把。
这是正式出访,而非行军打仗,公主带上侍女瑞吉娜,坐进装饰豪华的马车。罗马帝国留下了最重要的遗产铺设有砖石的帝国大道,自视为罗马帝国继承者的新帝国相当重视修缮道路,良好的路况将保证公主的马车畅通无阻。这是五百年后再次有人类的公主出访精灵国家,不拿出派头怎么行。
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往前面赶,带着要求前锋留在阿等森林等候公主车架的命令。教会骑士团将临时充当公主的依仗,决不能被精灵小瞧了。事关两国的边境划分和重新修订盟约,公主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国家利益。
比起公主与骑士之间的嘘寒问暖,海伦娜维克托小姐肩上的担子更重,陪同公主出访,担任随军法师,背地里还要监视有死灵巫师嫌疑的西悠瓦拉金月。精灵法师骑着一匹栗子色的母马,眼睛看着公主马车,不知道在想什么。兰斯洛特爵士几次出于礼貌和西悠瓦拉交谈,只得到了冷淡的回应,大使小姐很是心不在焉。
兰斯洛特私下了解过西悠瓦拉的遭遇,他深表同情,不会在意西悠瓦拉的无礼。男人就是这样,见到漂亮女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海伦娜闷闷不乐的看骑士在马上对大使微微倾身,骑到队伍前面继续履行他的职责。即便是在国土内行军,行人车马都会及时让路,对着公主的马车鞠躬。兰斯洛特统领的三百禁卫军也丝毫没有大意,前锋斥候,后卫马队,两边隔绝行人的骑兵,爵士全都安排妥当。他是禁卫骑士中少有的打过硬仗的人,自然不会马虎。
可惜他在海伦娜那里讨不到好,法师看他全身是毛病,每次见骑士跟精灵小姐客气,法师都想发火。迁怒兰斯洛特之余,她怀念起了里昂,想当然的觉得屠龙勇者不可能被西悠瓦拉的美色迷惑,而会看透邪恶巫婆的本质。里昂多好,见多识广,睡过的女人能装满一座修道院……海伦娜被想象的场景弄得有些面红耳赤。当年赶去霍夫曼男爵领的急行军,有一整天她都是在里昂怀里半睡半醒,要论对女人绅士,里昂一点不差。
赶在脑中的妄想飞上天之前,大小姐晃了晃酸疼的脖子,把精力集中到对付西悠瓦拉上。至于里昂,海伦娜认为只要她想,便是探囊取物。原来有克里斯蒂娜在她不敢说,勇者既然已和精灵解除婚姻,那就有机可趁。卡洛特不行,想到黑发的女前辈,她信心十足。自己长得漂亮,家境又好,还年轻,小商贩家庭出身的艾米莉拿什么跟她比?
临行前当爹的交代过女儿,怎么对付精灵法师。西悠瓦拉的长处是施法快,念咒只需几个字,但也有缺点,她缺乏实战经验,否则不至于被流氓按倒了撕衣服。
公爵建议女儿将不同法术串联,使用法术连发。万一路上西悠瓦拉不老实,不必留情,他自会拿着证据找皇帝说,想来精灵亦不会容忍自己人涉足死灵术。
既然父亲要她放手去干,海伦娜便做了准备,她将沉默,定身,解离三种法术合为一体。一旦发生冲突,海伦娜不会留西悠瓦拉活口。解离术用的那颗磁石,她时刻放在胸口的内袋中。
精灵大使陪同帝国公主出访母国,这是外交礼仪,西悠瓦拉也在随行人员名单里。金月小姐和她的帝国同行并肩骑行,成了比公主镶金边的马车更惹眼的存在,她时不时就得强打精神对着问好的路人挥手。西悠瓦拉有着大使的自觉,她不会败坏了永恒森林的形象。
不能在这里,人太多了,也不能在白天。甚至能不能对海伦娜动手,她都不确定。这人的父亲统领法师塔,女儿意外死亡,不可能不大动干戈。西悠瓦拉决定再等等,找机会单独和海伦娜谈谈,所谓先礼后兵。假如法师坚持举报她,那就别怪西悠瓦拉下黑手。
精灵政治的恶心程度甚于人类,咏者家族在圣战之前已统治了永恒森林。直到今日,其他职位也没太大变化,贵族永远是贵族,平民到死都是平民。她能成为临时大使,完全是因为当时凯勒鹏身边没有第二个人好派。
我是平民的女儿,所以把我丢到没见过的地方,孤身出使灭亡罗马帝国的元凶。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损失什么。如今我好容易抓到这个机会,绝不会放弃!
一旦这么想,她对海伦娜的杀心又重了几分。
银发的西悠瓦拉看着金发的海伦娜,两个女孩对着彼此微笑,各自都是心怀鬼胎。
第六十五章:天使下凡
艾琳每箭必中,从不落空,可惜没一支能重创恶魔。受过祝福的羽箭插进那猩红色的身躯,冒白烟的滚烫血液溅了满地,炼魔看似遭到重创,但仍然大踏步的走来,气势不减反升。眼睛算是致命弱点,精灵射手都会抓住,炼魔捂着脸挡下艾琳至少两箭。阿什莉跟里昂差不多同一时间冲过去,魅魔更快,一个冲刺便飞到半空。阿什莉跃过深渊炼魔硕大的脑袋,收起翅膀,伸出爪子借助下坠的势头,在大恶魔背后留下十道血痕。灵巧的魅魔一击脱离,防止同类的报复。
只抓到了空气的恶魔大怒,魅魔已在几十步之外,他碰不到。炼魔气急之下忘了护脸,被游侠一箭射中左眼,捂着眼睛仰天惨嚎。勇者跟不上阿什莉非人的战斗节奏,里昂来的有点迟,他将长剑深深埋进了恶魔的小腹。滋滋作响的白烟直往外喷,好像他往恶魔肚子里插进了一根火把。热量顺着剑身传到剑柄,里昂只管往里深入,顾不上起泡破皮的手。
分开之前,玛雅祝福过他们的武器,对恶魔有针对性效果。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炼魔气得发狂,双手握拳朝地上乱砸,瞎了左眼后它不太好瞄准,里昂侥幸没被砸到。勇者赶快拔出剑,转身往回跑,把后背卖给了恶魔,全靠艾琳掩护才能安全撤离。
游侠一口气连射三箭,成功打断了炼魔的追杀。左眼瞎了,肚子插着剑,背后的伤口能见到骨头,每走一步都在滴血。这阻止不了恶魔复仇,因为这些怪物在凡间并不惧怕死亡。普通人无法真正杀死它,既然如此那就在被赶回去之前拉上里昂垫背。
然后它会带着将猎物大卸八块的甜美记忆,回到赤红色的地狱里深眠。
人活不了一百年,等炼魔再次找到机会肆虐人间,里昂已经不在了。炼魔等不了,它乃是地狱的高阶成员,仅次于恶魔王子,怎么甘心灰溜溜的回去。
大恶魔弓着腰放声嚎叫,噪音混合了魔力,艾琳不由自主的抖了下,第四根箭失手落地。里昂还在跑,尚未脱离危险,游侠手忙脚乱的伸向箭筒,全速冲锋的炼魔每一步都让大地颤抖。
阿什莉再次发起进攻,她扇动翅膀落到大恶魔肩头,用爪子没头没脑的攻击。利爪饱蘸了鲜血,粘了不少在她脸上。这里是凡间,里昂再死一次绝不可能复活。她成功转移了炼魔的注意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揪住胳膊往地上摔,摔完一次,恶魔意犹未尽,拎起阿什莉再次砸向地面。如此反复直到魅魔彻底不会动为止。她以小博大,换来的下场亦是凄惨。
魅魔在地狱里便是这样保护里昂,那时的勇者跟个废人无异,吃了睡睡了吃。等稍微好了点,又被艾米莉接走,成了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阿什莉的痛呼他全听到了,大英雄扭头去帮助魅魔,艾琳丢下弓跑步跟上,她想起自己有比弓箭更强的宝贝。弗林特鉴定过那把刀,声称制作者乃至卡尔加坚石。这刀没破甲的能耐,除去做工精美平平无奇,唯独砍恶魔很好使。她身轻步快,比里昂更先接触到敌人。发狂的炼魔丢下生死不明的阿什莉,转头对着艾琳挥拳就打,握紧的拳头比游侠的头都大。艾琳动作永远是那么敏捷,轻巧的侧身躲过,一转眼绕到恶魔下方。
小个子总觉得大个子笨重不灵活,这其实是种要命的错觉。眼睛捕捉到恶魔抬起的脚,动作却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了。
精灵被恶魔起脚踹飞,斩魔刀脱手滑落。里昂的攻击不痛不痒,在恶魔大腿上留下两道淌血的切口。恶魔的回应是对着里昂的脸丢下一个大火球,它来自深渊,压根不怕火烤。若非每个火球术都会爆炸,磨坊边碰巧备了给拉磨牲口解渴的水槽,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屠龙勇者被凌空炸飞,一头栽进牲口的饮水槽里,顺便浇熄了罩袍上的火苗。
盔甲保护他免于骨折,里昂再次顽强的站起来。炼魔才不会给里昂喘息之机,追上去一记直拳把大英雄打进了磨坊的牲口棚里。
艾琳打过不少硬仗,该死,她甚至在蒙古人的围城战中幸存下来,凭借精湛的射艺带着女儿跟泰西船长单舰突围。但她从未面对过地狱里的高阶恶魔,游侠被恶魔踢飞了很远,仰面落到泥地里,全身受创半天动弹不了。她试了两次都站不起来,很可能被恶魔踢断了肋骨,嘴里多了股又咸又腥的味道。
地面的颤动预示着大块头的到来,炼魔免去了游侠起身的不便,揪住头发将她原地提起。艾琳被那只大手提着,拎到了跟恶魔眼对眼的距离。天呐,它可真丑,真恶心。脸像极了皱皮的短吻猎犬,从额头到下巴遍布着大颗大颗的黑色瘤子。肥厚的嘴唇也盖不住尖牙,露在外面的部分大小超过了游侠的手。
“一个精灵,一个女人。”恶魔张着嘴,脱口而出的腥臭像是一万年都没漱过口,“我得留着好好品尝。”恶魔将脑袋凑近,它左眼仍然插着箭,便用右眼贴着艾琳仔细欣赏。
游侠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炼魔长得非常恐怖,那又如何?所谓的怪物她早已领教过。蒙古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动辄屠城留下赤地千林,跟恶魔有什么区别,不就披着张人脸吗?半瞎的恶魔有很大的视觉盲区,它刚好没控制住游侠的手。艾琳抓起腰带上的匕首,狠狠插进恶魔的眼窝,将它变成了瞎子。
她被丢回地面,又受到不小的伤害。艾琳忍痛翻过身,双手抓着地里的草往前爬,只想离恶魔越远越好。
“我要把你踩成肉饼,再拖着你回到老家,把你的灵魂塞进魅魔的躯壳,折磨你一万年!”恶魔宣布。
左边不远处有座矮房子,假如扶着墙她还是可以站立。暴跳如雷的瞎眼恶魔乱踩乱跺,有一两下差点就碰到艾琳。行动不便的游侠只能通过爬行躲避,她这下才发觉自己连脚都断了。
“小精灵,我能闻见你的香味,真好闻,我打赌你吃起来也不错。”恶魔看不见,便用嘴巴作为拳脚的补充,扩散它的淫威。
恶魔不急不缓,前一分钟它恼羞成怒恨不得把这三个家伙生吞活剥。后一分钟它又洋洋自得,满足于想象凡人血肉的甜美。折磨人的计划里不包括半死不活的魅魔,对于叛徒当然是交给无面者发落,想象一下无面者会怎么对待她吧。炼魔咧嘴狂笑,恐怖的笑声在空旷的磨坊回响,已经没人能起而应战了。
惨遭炼魔重击的阿什莉躺在那儿,像是死了一般,她转不动头,感觉不到脖子以下的身体。她被打成了残废,只能躺在原地,赌是自己先死,还是被炼魔回来一脚踩扁。里昂和那个精灵游侠现在怎么样了她不得而知,阿什莉连最基本的抬头看也做不到。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故技重施,缓慢而痛苦的过度变形到人类的躯体。手脚在剧痛中逐渐恢复了知觉,她硬撑着爬起来,想找一把趁手的武器,这不是农场吗?有把叉子都好。不远处的那把刀看着又薄又轻,不过她没得挑,人类缺乏尖牙利齿。她拿起了单刃刀,刚抬脚便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倒下,阿什莉被迫站在原地喘了很长时间的气。
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视线慢慢恢复了正常,她看得清炼魔到底在哪儿了。
游侠在恶魔脚下滚来滚去,发出恐惧的尖叫,即将得逞的恶魔掌握着节奏,不急于弄死游侠。恶魔像个戏弄老鼠的大象,精灵随时都可能送命。
里昂呢?魅魔在周围看了个遍,总算在牲口棚里找到里昂的一只脚。听见了男人粗重的呻吟,她稍微松了口气。思考再三,阿什莉一瘸一拐的走向炼魔,脑中确实闪现过看着游侠死的念头,这样就没女人和她争里昂了。
不能太卑鄙了,里昂喜欢好女人,我就做给他看。阿什莉捂着肚子往前走,满脑子全是对男人不切实际的妄想,不如此一个恶魔又怎么可能去拯救呢?
阿什莉记不得自己救下了小女孩叶奈法和她母亲,想不起曾为了凡妮莎的家庭拼死战斗过,就像她经常性的会忘掉自己才是杀害里昂的元凶。阿什莉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同类,虚弱无力的举起弯刀,作势下劈。炼魔专注于享受折磨游侠的过程,忽略了背后微不足道的偷袭。
一位背生六片羽翼闪着金光的女人落到游侠与恶魔之间,她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美丽。艾琳才看一眼,便流下了情不自禁的泪水。
“克里斯蒂娜……”她认出了天使的脸。
天使转过身对着她微笑,一种摄人心魄的安全感充斥了游侠全身,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所有人都得救了。泪水再次不争气的落下,她哭得好似初生婴儿。
第六十六章:生与死
矮人有个名义上的至高王,被绝大多数堡垒承认为共主。一旦认为矮人遭遇如同像两千年那样的大事,至高王会派信使走遍地下城和崇山峻岭。每个王都有义务响应至高王,派出部队参加战争。
若是平时,矮人的联盟太过松散,比人类的跨国联盟差远了。有人说矮人宁肯五十年呆在故乡,不把胡子伸出城门外,那些人说得没错。
如果是在人类社会,号角堡的悲剧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但换成矮人,孤立无援全族覆灭是无法改变的。即便是活下来的铁砧氏族,亦是仰仗了法兰克人的救助。
铁砧一族现存人口不足一千,跟随国王御驾亲征的部队仅仅只有三百多人,其中有一半都是来帮忙赶车打下手的人类难民。所以矮人的进攻气势如虹,却后劲乏力。还好车队有足够多的手弩,平摊下来每人两台。这种不用训练,抬起来就打的装备随便谁都会用。密集的箭雨比阳光更可怕,漫天飞舞的恶魔多到不用瞄准,有不少恶魔在天空便起火燃烧。没等落到地面,就化为一撮飞灰。
“快跑啊!”奥拉对着天空射完了箭,招手要难民赶快走。矮人按照以前的战术,在路上将马车排成横列,当成工事使用。驮马被拉到后方躲避,弩手站上马车操纵弩炮和手弩痛击恶魔。这道墙不仅阻止了怪物,也妨碍了难民顺利逃亡。
生死关头人只会凭着本能的往前跑,乱糟糟的人群成了新的威胁。为了保证车队不被冲垮,又得额外安排人手挡在前面。秩序混乱不堪,一半的矮人步兵正在前方奋战,其他的则被难民挡住走不了,这里就包括了大喊大叫的国王陛下。瓦兰都快急疯了,怀着满腔的激情却砍不到恶魔,气得他在人群里哇哇乱叫。
这种时候,弓弩便成了最重要的支援武器,帮助矮人战士以少敌多。
矮人女性将武器递给后面的人类,奥拉记得那人叫马克。按照之前临时训练过的,马克应该接过手弩,再将一把装好的递给她,以此保持火力的连续性。战况激烈,怪物到处都是,前面的战士跟恶魔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战。绝大多数恶魔都比矮人高,弩手可以毫无顾忌的发射,箭箭都不会落空。
“马克?”伸了半天手也没拿到东西,她冒险回过头。
中年男人已经跑了,马车上只剩下她一人。想必是趁着有难民经过,这胆小鬼混进人群,溜之大吉。
奥拉出生在圣艾迪安城,她对人类没偏见,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类。所以她只是耸耸肩,弯下腰去车厢里找能用的。来之前每辆车上都堆着不少于十把上好弹的手弩,就是为了应付像这样的意外。
援军打破了恶魔的包围圈,公爵自然不会愣着。本以为必死的众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把外形狰狞的怪物都吓呆了。被俘虏的士兵趁机打倒看守,捡起武器重新归队。
有骑士让出了自己的马,公爵坐了上去,他总算能看清战场的形式。教堂里的天使是真真切切的降临了,来号角堡避难是正确选择,否则也不会遇到异种族的援军。矮人惯于以密集队形战斗。如此一来每个人的盔甲盾牌都能成为彼此的依靠,即便数量占优,恶魔却像对着刺猬的狼,无从下口,反被扎的哀叫连连。
岩石之子不过百人,照样在恶魔堆里掀起了血雨腥风,每次出手都有成片的恶魔倒下。
“向矮人靠拢!”公爵看得热血沸腾,领着残部去和盟友汇合。
矮人与勃艮第军一直都算冲突不断,但那是为了领土利益,冲突烈度不高,死不了太多人。恶魔强加到凡人头上的乃是种族灭绝,是最大最可怕的敌人。
人类的公爵和矮人的头领终于汇合,双方都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
瓦兰碎膝者,这是巴里宫廷那位国王亲口取的绰号,以此调侃他的曾祖父。这么不停的说下去,本来只是战场上愿赌服输的交战,也加进了很多个人的仇恨在里面。当初听了女儿的哭诉,他脑袋一热放出赏格要瓦蓝的脑袋。说起来女儿虽然是让舍身救下的,但没了瓦蓝,十个让也不能把苏菲从号角堡带出来。
他欠矮人一条命,如今又欠了更多的东西,伯纳德公爵一时间有些语塞。矮人在浓眉下打量着公爵,同样没说什么。头盔上多出的部分吸引了威廉姆的注意,是个装饰异常豪华的王冠,被嵌到头盔上成了盔甲的一部分。
“国王,”他念出这个词才意识自己的失礼,于是快速补上了尊称,“陛下。”
“公爵大人。”瓦兰国王干脆利落的点了下头,算是回礼。
矮人王和勃艮第公爵都没太多时间客气,现在仍然处在生死悬于一线的险境,不尽力搏杀便不能生还。
人类骑士跟矮人战士是种非常完美的组合,这点在圣艾迪安城与勃艮第军之间无数次大小冲突中早已应验。只要步兵能守住战线,让敌人攻不破打不烂,之后冲锋的骑士便能一锤定音,奠定胜局。
训练良好的重步兵自罗马帝国后已踪迹难寻,被领地内的自耕农取代。这些人装备差士气更低,跟着打个顺风仗还行,遇到硬仗便瞻前顾后,随时都可能溜走。
“国王,我的国王在哪里?!”一位红发的矮人女性喊着往这里跑。她身边跟着不少矮人,也有人类的身影,看着像是刚才被打散的士兵。
这不能怪女矮人失礼,受限于身高,矮人王他的战士全都被人类给挡住了,从远处根本看不见。
“我在这儿!该死的女孩。”瓦兰扒开两个骑士才露出脸。奥拉长出一口气,要是身为侍从第一仗就丢了国王,她只好自杀谢罪。
公爵听见矮人王小声叮嘱红头发的部下,要她叫“陛下”,公爵差点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恶魔的攻势被打退,但在后方,地狱来的妖魔仍在抓人。明明已经一起走了那么远,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只差了一点点。
一位穿着肮脏白袍的牧师左手举着圣象,右手握着把尺寸古怪的单手锤。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牧师的存在犹如泰拉本人下凡。
“埃里希哈特曼先生,请你呆在后面,有很多伤员需要你照顾。”矮人王先说话了。
“不,我的陛下,”牧师摇摇头,握锤的手指向前方。这把战锤朴实无华,握把短小,显然是矮人的兵器。“那些可怜人还在受苦,如果我们不过去,他们会被掳走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这句话,迎面吹过的风将受害者绝望的哭喊传给了每个人。
“你说是吧?兄弟。”
被点了名的是卡里姆,牧师手里抓着杆长矛,黑色的旅行斗篷早已破烂不堪。贴身白袍粘着血迹,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两位同行简单的介绍了彼此,便走出战线,头也不回根本不在意是否有人同往。风吹起了破烂的白袍,将泰拉的仆人衬托的犹如殉道者。
“等着我啊!没礼貌的家伙!”矮人王咒骂着跑去追赶牧师。矮人战士紧跟其后,即便在行进中也保持了战列的整齐。没人突出,也没人靠后。
“还愣着干吗?等着老死吗?”奥拉这话是冲着公爵说的。
矮人女战士毅然决然的走了,公爵看着那头跳动的红发苦笑着摇头。他与身边的骑士们挨个对视,幸存者人人带伤,有人少了头盔,有人没了武器,保留有战马的十不足一。
“跟我来,朋友们。”动员的口号也省了,他没力气去讲。能坚持到现在的人,勇敢和忠诚已是不容置疑。哪怕公爵要求的是再一次牺牲,也没人拒绝。
骑兵超过了矮人,有人扛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勃艮第战旗,成了鼓舞人心的存在。马队人数稀少,队列显得很单薄,但每个人都昂首挺胸,表情坚定无比。
恶魔自私的天性再次暴露,前军被消灭殆尽,后方的也不做支援,只是忙于抓捕俘虏。怪物们沉迷在享受人类的痛苦之中,一时不知前方的战局已被彻底扭转。
等反应过来,大个的恶魔纠集着个头较小的,把这些倒霉鬼推到路中间,想要挡住冲过来救人的援军。
战马由小跑转为冲刺,撞进了乱哄哄的恶魔,把队形冲得七零八落,给后面跟上的步兵制造机会。各自为战的恶魔完全不是矮人步兵的对手,每次都要遭受复数战斧和钉锤的攻击,没多久便被屠杀一空。
继续向前的骑士却吃了亏,被长着牛头的大恶魔挥着鞭子打散。公爵有了上次的教训,及时勒住缰绳没被卷进去。
这就是杀害了罗斯的恶魔,公爵从牛头和背后的皮翅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巴洛炎魔。那晚在卡昂城,他可没少遇到这种怪物,但此时此地他少了女儿的魔法,以及黑龙小姐安东尼娅。
第六十七章:静则生变
艾米莉和到场的大部分游骑兵一样,都没去参加宴会。精灵选择在森林边等待队长归来,长寿种族生来便耐性好。就着随身带的干粮饮料,游骑兵或坐或躺。等一位男性精灵拿出长笛凑到唇边,女法师难以置信的眨着眼,这群人优哉游哉,就像是来郊游的。人类朋友当然也收到了口头邀请,只可惜艾米莉没那个闲暇,女士东奔西跑,克劳斯也不好意思无动于衷。永恒森林爆发了一场流行于难民中的疫病,玛雅在安置难民的营地呆了许多天都没事,负责维护秩序的罗拉娜也安然无恙,由此便能推测出疾病的针对性。
法师和骑士上了马往森林深处走。这场传染病再不平息,与永恒森林接壤的帝国将会是下一个受害者。艾米莉连短暂踏入帝国境内的闲暇都没,她在与史蒂夫的闲聊中了解到公主正在路上,假如谈判顺利援军都会由此进入法兰克境内。女法师算个半吊子史学家,很清楚当年那场瘟疫是如何打垮了旧帝国。
到处流动作战军队将是疫病完美的载体,放任发展下去,不止帝国,整个教会世界都无法幸免。
结界仍在运转,为了以后开放国界做考量,精灵派出了正规的边境巡逻队。这些人成了比新竖起的路标更显眼的指路牌,即便如此,艾米莉和她的男伴也在不见天日的森林里晃了很久找了很久。她不是精灵,没法看出两棵一模一样的树之间有什么区别。
魔法结界只在引路石的位置留了个开口,其他地方看着全是漫无边际的高大林木,艾米莉将其理解为城墙。她在“城门口”跟克劳斯分别。法师要去看玛雅,骑士则要去探望他的雇主大诗人丹德里安。
骑士担心丹德里安一个人过得寂寞,艾米莉深表怀疑,但也没拦着。
八爪蜘蛛的祭祀认为医疗神术是种辅助手段,以女神之名惩罚仇敌才是应该奉献终身的目标。每当幽暗地域的地下城有瘟疫爆发,祭祀总是袖手旁观,以便“优胜劣汰”。泰拉是凡人的慈母,会为最卑微的农夫落泪,然而她的修女对疾病亦没太多手段,祈求来的神力不过是让患者死的不太痛苦。即使有了精灵医师帮忙,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死亡率确实有所降低,可她找不到疾病的源头。
每当一些人明明已经好转,能正常的吃喝休息。可等到第二天,又变成卧床不起的病号。这是传染病,人越集中越糟糕。她再三要求精灵把健康者带走,以便营地里只留下病人。守门的游骑兵目不斜视,看都懒得看她,只说这事得“向上报”。玛雅心里清楚对方讨厌自己,黑皮肤白头发,对永恒森林的居民就意味着冒犯。
最后全靠罗拉娜帮忙找咏者的儿子陈情,相对健康的人才得以搬到离这儿不远处的“新家”。那些人照样是住帐篷,连个木头屋子都没有。精灵巴不得人类赶快治好病,然后立即消失。
游骑兵队长同样讨厌黑暗精灵,之所以常来,是为了看奈特,精灵女子跟小男孩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奈特从不生病,一声咳嗽也没有过。男孩顺利搬去了新的居住区,之后有一个星期玛雅都没见过罗拉娜。
等黑白精灵再次相见,游骑兵队长的脸色可是相当难看。
“奈特病了。”罗拉娜抱着奈特滑下马,后面跟着一位红头发的年轻女性,神情比精灵还慌张。
玛雅看着奈特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小男孩和红发女人有些像,难道是姐姐?红头发的脸很年轻,不像能有这么大的孩子。游骑兵抱着奈特往玛雅住的帐篷走,那女人二话不说提着裙子跟在后面。
“你是?”见过的人对病号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很少有主动往上靠的,玛雅有奇怪的理由。
“劳拉,我是劳拉,女士。”红头发说自己名字的方式好像是刚想起来。
原来是红发的劳拉,营地里红头发的人很少,玛雅对这人有点印象,劳拉是少数不会生病的幸运儿之一。
“快来帮忙,可以吗?”罗拉娜走得头也不回,语带哽咽,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修女停止了她的联想抬脚跟上,她是三人中最慢的。劳拉和罗拉娜已经快跑到帐篷了,没准真是这孩子的姐姐,她又把两人的脸联系到一起,找到了更多相似之处。
这场传染病非常像瘟疫,病人从高烧发展呕吐,并在十几天后一命呜呼。她在书里读过人类的历史,惊奇的发现疾病远比战争残酷,受害者的数量也更多。瘟疫算是头号杀手,累计夺走了几千万人的性命。
幸好她的白皮肤亲族有传自古代的药方,精灵医师每天都会派人采集了青蒿送来,叮嘱她把这种绿色植物磨碎煮到汤里给人喝。效果虽说不是立竿见影,但比只能祈祷已强了很多,死亡人数得到了有效控制。
今日份的青蒿汤在大锅里煮着,秋风也吹不散空气中那股苦涩的味道。既然这孩子刚得病,那应该喝下去就好了。玛雅胸有成竹,都没忘对着跟她问好的人微笑。
这是无面者对我的警告,蕾雅赛杜阴着脸看她儿子把一碗浑浊不堪的药汤喝下去。药肯定很苦,小男孩皱着眉头直咂嘴,向罗拉娜抱怨个不停。奈特没认出她来,蕾雅既庆幸又伤心。每次见儿子跟精灵手拉着手,她的心都是一阵抽痛。
伪装术的效果并非永久性的,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露出施法者本来的面目。刚才修女拿着她看了好几眼,便是法术即将失效的明证。
蕾雅必须再努力一点,熬出更致命的药膏。前几次投毒,她不敢做的太明显,想将人为的诅咒伪装成传染病的形式。女巫寄希望于通过人体传播,最终殃及自视甚高的尖耳朵。可精灵体内有着魔法抗性,除了坑死不少难民,她一无所获。儿子病倒被她当做恶魔王子发来的警告,蕾雅不打算再等了,即使一夜之间要将永恒森林变成人间地狱,她也得干。
女巫坏事做的太多,穿没穿黑袍都不重要了,她的内心早已污秽不堪,无法回头。
雷斯林和克劳斯拍胸脯会保守秘密,游骑兵将军则成了口不能言的痴呆,地狱给他的打击到了地面也恢复不了。靠着艾米莉的妥协,桑切斯再次守住了那见不得人的小秘密。鲁比回了趟可怕的老家,不再疯疯癫癫,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如此看来,假如忽略掉恶魔踏足凡间的噩耗,桑切斯往昔的生活全都回来了。出力不讨好的战斗他不想再参加,反正根据法师塔的规定,黑袍子就该老老实实避世隐居,找个小村庄住到老死。
他的确打算这么干,艾米莉话里话外都有秋后算账的意思,桑切斯坎贝尔先生决定赶快开溜,回去就搬家。不管是往南去亚平宁,还是往北去大公国都比呆着等候处分强。
可他也有普通男人的虚荣,能来永恒森林一趟,不好好逛逛就走,谁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人生苦短,要抓紧时间享受。
黑袍法师和他的“妻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两个游骑兵跟着。鲁比的身份并未暴露,他只算精灵眼里的危险分子,监视即可,达不到要动手的程度。
入秋的季节,最美的风景便要数铺满了金黄落叶的砖石路,桑切斯拉着“妻子”的手,领着魅魔漫步其中。怡人的美景似乎也影响了鲁比,走着走着,鲁比挽住了他,把头靠到肩膀上。感受着鲁比温热的吐息,那种令人窒息的幸福仿佛找上了门。
命运对着他微笑了,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集会所……”魅魔鲜艳欲滴的红唇凑到他耳边,说得却不是情话。
“啊?!”桑切斯猛地站住了。
“接着走,你这白痴!”鲁比贴的更紧了,用力挽着桑切斯继续往前走。
魅魔做的很成功,后方踩着树叶的脚步声恢复了正常。精灵或许耳朵很尖,但正是因为听力太好了,对周围的一举一动无不照单全收。
靴子踩着落叶咔嚓咔嚓的响,比夫妻间的窃窃私语更能占领身后那四只耳朵。
“在哪儿?”桑切斯把音量压到蚊子叫的大小。
“我不确定,太多了,难民住的营地,一条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河。森林外那片坟地。”
鲁比咬着他耳朵说了一堆,把桑切斯吓得瞪圆了眼睛。
“这么多?”他真想大喊。
“吻我。”鲁比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跟他调起了情。
“快吻我,笨蛋。”鲁比拉过明显反应迟钝的桑切斯,嘴唇贴上了嘴唇。
精灵的社会风气比人类保守,如此公开大胆的示爱非常罕见。亦步亦趋的游骑兵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这给了鲁比短暂的空档拉走桑切斯,把她观察的结论给说清楚。
黑袍法师听得手脚冰凉,要靠鲁比拉着才能正常走路。永恒森林或许现在很平静,鸟语花香,风景宜人。过不了太久,这里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异变。
恶魔嘴里的“集会所”有很多种意思,可以理解为法师的召唤,同类的呼叫,以及通往地狱的传送门。而没有一种不意味着灾难,有片落叶砸到了桑切斯的头,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我得让艾米莉知道!他牵着鲁比的手越走越快,这一回桑切斯发誓绝不当逃兵。他要弥补之前的过错,给下任**师留下个好印象。
第六十八章:归来与离去
克里斯蒂娜醒了,她像是从一团棉花山里爬出来,又困又累眼睛都睁不开,只想重新回去睡觉。地上躺着的丑八怪是谁?是个恶魔!?她盯着那张皱皮狗一般的脸,总觉得跟书里的画很像。
啊,是深渊炼魔,她想起来了。这恶魔真够巨大的,虽说已经烧掉了一半,但剩下的部分仍然比她本人大。这就是天使附身的效果吗?精灵抬起双手放到眼前仔细的看着,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背后的羽毛弄得她鼻子很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克里斯蒂娜,是你吗?”
她扳着新长出的翅膀看个不停,都忘了艾琳的存在。
“哦,真对不起。”金发的天使俯下身,蓝色的圣光缠绕住她的右手,比刚才用来杀恶魔的要温柔的多,也淡得多。
“别,等等。”艾琳不想在这种鬼地方睡着。她阻止不了天使,克里斯蒂娜轻柔的把手放到她肚子上,再往下,拂过了小腹,大腿,到达靴尖。
伤痛离她而去,游侠从没觉得精神有这么好过,有幸体会过真正的神力,她都有点忘乎所以了。
炼魔块头很大,烧了半天也没烧干净,给周围添加了一股焦臭味。非自然的蓝火烧光了恶魔的身体,开始吞噬那颗丑恶的脑袋,阿什莉就站在炼魔仅存的头颅旁边。她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动。
深渊炼魔何其恐怖,地狱里的血战对这些怪物不过是游戏,从来不用担心是否会生还。如今却被从天而降的“金人”给杀了,只是一剑,再无别的动作。魅魔的视线被同类遮挡住,没能看清楚天使怎么下的手,反正在她眼里,天使一抬手炼魔就倒了。六翼天使轻描淡写抹掉了大恶魔的存在,好像踩死了一只蚂蚁,还是形神俱灭的那种。
人是有趣的生物,变成人的阿什莉也很有意思。她为了取悦里昂,不惜跟位阶远在她之上的大恶魔拼命,堪称勇气可嘉。只是热血来的快,去的也快。当生的希望就摆在眼前,她再也不想寻死觅活。
我还要跟里昂共度一生呢,阿什莉真想告诉勇者,自己把前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天使治好了艾琳,转身看着她,尖尖的耳朵,白金色的长发,那是克里斯蒂娜的脸。阿什莉曾经短暂的寄居在里昂体内,里昂记得的事,她也“记得”。
“克里斯蒂娜?”魅魔先下手为强,总比处于被动,接受六翼天使的盘问要好。
“我们见过面?”天使皱着眉头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这可不是为了表示亲热。
“别……”艾琳的声音显得她比阿什莉更紧张。
温暖的圣光再次包裹了阿什莉,她没像炼魔那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反而是种含糊不清的呻吟,魅魔感到很舒服。
阿什莉早体会过艾拉的圣光,她不惧怕大地之母的关怀,只是担心天使那双眼睛把自己丑恶的内在给看透了。克里斯蒂娜松开了魅魔,绿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是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我不记得我们见过。”精灵说道。
撒谎是魅魔的强项,阿什莉正欲开口。
“小娜?”里昂不知什么时候从牲口棚爬出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往这边走。
“里昂!?”
她想过很多次两人再见面会怎样,却怎么也没想到身体先于脑袋行动。克里斯蒂娜扑向里昂,把有伤在身的人重新压倒在地,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抱着勇者,好像一放手里昂便会原地消失。
或许她比自己想的要更爱里昂吧。
听到村庄后方惊天动地的响声,艾拉唯有更专注,全身心都投入到祈祷中。她在向神求一个奇迹,否则今天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包围了三人的恶魔挂着暧昧的坏笑往边上退,低阶喽无意送死,接下来不管是恐纳魔打赢还是这小女人打赢,它们都有利可图。
底层恶魔不在乎大局,只关心眼前那点蝇头小利。
假如打倒了恐纳魔,又不大伤元气,里昂的计划的确有可能成功。
“让我来吧,小丫头。”弗林特久经沙场,他双手握持战斧,拿得稳稳的。矮人的步伐比眼神更坚定,在伊莎贝尔来得及阻止矮人之前,弗林特发出战吼,走向恐纳魔。
“我上次杀矮人,还是在两百年前。”恶魔的话语和它的长相一样令人厌恶。那张无肉的脸既像牛头又像蜥蜴,灰色的鳞片遍布全身,使得恐纳魔的形象接近于一只大号爬虫。
弗林特不理会恶魔的挑衅,两百年前他只是个小屁孩,不过也长大到能听懂故事了。恶魔满嘴谎言,它是想激怒我。老练的矮人战士走得不急不缓,胡须和浓眉覆盖下的脸庞面无表情。
恶魔甩出了刺链,矮人挥下战斧,凡间的武器与地狱的造物激烈碰撞,金属制成的链条被打到地上。弗林特并不满足,他抡圆了战斧狠狠劈下,将恶魔的武器砍成两截。
“你知道我不用靠这玩意儿。”恶魔悻悻的丢下手中的半截链条,向矮人展示锋利的爪子。
弗林特盯着恐纳魔,一言不发。跟恶魔交战时别听它废话,什么都不要想,专注于杀死对手即可。恐纳魔那双皮翅不是长得好玩的,它飞到半空,避免赤手空拳对付矮人战士。
在这个距离,它能安全的施展魔法,丢下致命的火球与闪电,而弗林特只能干看着。
艾拉全神贯注,将大地之母的赐福具体化,变成一把橙色光锤。恶魔悬浮在半空,是个很容易命中的靶子,神锤旋转着飞向目标,恐纳魔没被打中,但艾拉强迫它又回到地面。
“这是一场决斗,小精灵。”恶魔愤怒的喷着鼻息,“难道黑暗精灵都没有荣誉感吗?”它简直是愤愤不平。
弗林特可不会闲下来听恶魔发牢骚,他闷头猛攻,恐纳魔全靠两只胳膊硬挡。**毕竟无法跟利刃抗衡,每一击矮人都从恶魔身上削下不少鳞片。
伊莎贝尔双手握剑护住艾拉,战斗比她想得更容易,而圣骑士无意去夺取属于矮人的荣誉。
第六十九章:她来过,她走了
恐纳魔有五百多斤重,而矮人则一百斤不到,过大的体重差异使得恶魔立于不败之地。怪物悄悄腾出右手,只靠左手和矮人相持。恐纳魔缩回了胳膊,在腰间握成了拳头。
“弗林特!”伊莎贝尔再也管不了什么骑士精神。
恶魔的招式跟酒馆斗殴的醉汉也差不多,挥拳从右边抡过来。弗林特早有防备,忍到了那股风快到耳边才蹲下躲避。他很矮,这并不困难。矮人也远比恶魔想象的敏捷,再次躲过往外摆的左臂后,凭借胆大心细,弗林特得以晃进了恶魔相对柔软的腹部。
双手斧的斧刃狠狠切入鳞片下的软肉,足足进去了几寸深。弗林特取得了成功,可是战斧也卡住了,恶魔的生理结构跟凡间的生物不太一样,肚子里竟有骨头。
恐纳魔伸手下来抓矮人,只捏住一顶牛角盔。弗林特放弃了武器,绕过恶魔腿边往后跑。
“黑头发的小丫头,靠你啦!”矮人扯着嗓子大喊,跑得头也不回,经验丰富的战士怎么会头脑发热到跟恶魔单打独斗。
恶魔听见这句话才回过头,伊莎贝尔早已冲到眼前,低阶喽群聚在几十步之外,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恶魔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挡在脸前,普通兵器岂能与大地之母的怒火相提并论。伊莎贝尔砍掉了恐纳魔的左手,恶魔捂着残肢惨叫着后退,圣骑士步步紧逼。急于保命的恶魔蜷起大腿,猛地跃向空中,圣光在长剑上升腾,伊莎贝尔举剑朝着恶魔远去的方向用力下劈。
急于逃命的大恶魔已经飞出太远,圣光也拿它无可奈何。
一道金光划过头顶,掀起的大风吹乱了骑士的黑发,那束光的中央有个精灵女人。慌不择路的恐纳魔被凌空劈成两半,金人并不停手,就地跳进了看热闹的恶魔堆里。长翅膀的精灵女人像是拿着原木来回横扫,离得近的当场起火燃烧,较远的则被打到半空,没落回地面就化为了灰烬。
近百只恶魔死得干干净净,风卷走了灰尘,地狱的子民什么都没能留下。
这是六翼天使,伊莎贝尔再三确认过翅膀的数量,看对方向着自己走过来。伊莎贝尔犹犹豫豫的,不知是该下跪,还是单纯的行个屈膝礼比较好。艾拉也陷入了相同的窘境,但修女看天使的眼神不像是崇拜,倒好像是两个人认识。
“克里斯蒂娜!你这傻女孩!”矮人比圣骑士激动得多,他边说边伸长了手往前走,炙热的情感中未掺杂半点宗教情绪。
天使笑嘻嘻的抱起矮人,如同拎一袋面粉。
“快放我下来!傻丫头。”经过矮人再三抗议,克里斯蒂娜才把他放回地上。弗林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圣骑士记起矮人是个很要面子的种族。
“哎,真该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弗林特嘴上抱怨着,却压不住眼角的笑意。
“克里斯蒂娜小姐,我们当初是为了找你才跟着伍德先生离开都城。”艾拉也搭上了话,天使听完对她点头表示了感谢。
伊莎贝尔成了局外人,插不上嘴,她不认识这位叫做“克里斯蒂娜”的六翼天使。
“我说你怎么长出了翅膀。”弗林特叉着腰皱起了眉头,别人看来精美无比的圣物在矮人眼中只是莫名其妙。
终于有人问了,伊莎贝尔竖起耳朵要听天使怎么回答。
克里斯蒂娜长着天真烂漫的脸,眼神纯洁到令伊莎贝尔自愧不如。所以哪怕说的事情跟童话故事无异,也让三位伙伴将信将疑,而没有当场指责她胡说八道。那些翅膀是活生生的,在大家交谈的时候也有小幅度轻微摆动,何况克里斯蒂娜刚杀掉那么多恶魔,不信也得信。
弗林特最先想起来里昂他们还在后面,既然克里斯蒂娜变得这么厉害,“你该去帮帮里昂那傻小子。”矮人建议。
“我早就做了。”精灵抬着下巴,洋洋自得。
靠着大天使的威力,骨门被砍成了几段。传送通道消失后,天气也跟着好了很多,失踪的太阳再次露出了笑脸,重新照耀着脚下这片被生命遗弃的地方。
本该欢庆胜利的时刻,却因为里昂那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经历变得无比尴尬。艾琳只算略有好感,她可以装作看不见,强行置身事外。阿什莉绝对做不到,她为里昂付出了一切,不惜背叛恶魔王子,已经断绝了退路。大英雄走到哪儿,魅魔就跟到哪儿,比路边刚捡到的流浪狗都粘人。
克里斯蒂娜一看就懂,她都懒得问里昂是在哪里勾搭到了这棕头小妞。反正不是老情人,就是新近到手的。艾拉不关心人类的情情爱爱,理智告诉她应该快点找个出身高贵的男人嫁了,可她每次一想到那种事就恐惧的发抖。黑暗精灵修女被突厥人和她的男同胞给毁了,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弗林特想得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巴之不得从龙背上掉下来的女人缠死里昂。如果可能矮人真想找个牧师来,当场为这对狗男女主持婚礼。
艾米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法师绝对不行,矮人是结过婚的男人,很清楚女人的妒忌心有多强。当年艾米莉和克里斯蒂娜闹了多少矛盾,全靠他居中调解,长腿间这种理不乱剪不断的复杂关系,弗林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这位自称叫做阿什莉的女人很合适,平心而论长得漂亮,又有对战恶魔的武艺,配得上里昂。屠龙勇者同样是弗林特生死相依的挚友,矮人衷心希望里昂有个好的归宿当然,前提是离克里斯蒂娜远点。
一群伙伴各怀心事,留下里昂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克里斯蒂娜治好了他的伤,只可惜忘了仁慈的赐给他安眠。
天使和恶魔谁都不肯退让,即便克里斯蒂娜内心对里昂的感情相当复杂,但这女人不是公主殿下,她就是不甘心。阿什莉比长翅膀的精灵举止大方多了,紧挨着里昂站,简直恨不得贴到勇者身上。
似乎只剩下伊莎贝尔仍在关心这个世界,一身白甲的圣骑士走到克里斯蒂娜面前,打断了天使和阿什莉之间日益升温的对峙。“天使长大人。”她称呼精灵为天使长,伊莎贝尔记得六翼天使是最高阶的神使,她希望自己没叫错。
“卡昂城被恶魔攻占,几十万人生死不明。”圣骑士动了感情,那些蒙难的人都是一国同胞,“我相信你的到来是泰拉的旨意,还请天使长阁下救救法兰克。”
伊莎贝尔说着便单膝跪地,低下头只看地面,她在等天使把自己拉起来。只要这么做,就算天使应允了她的请求。
克里斯蒂娜很想答应伊莎贝尔,弗林特刚才就说过,大家全是为了找她才来法兰克的。精灵气已经消了很多,那就回到以前,为了这破碎的世界东奔西跑吧。
她搭上圣骑士的手,她失去了意识。
“白骑士伊莎贝尔阿佳妮。”
听见天使叫她的名字,感受到手背的温度,伊莎贝尔仰起脸。
“你们要靠自己,而非依赖别人。”天使的回答让她摸不着头脑,如果凡人必须自救,那泰拉为何还要回应祈祷?
她被天使拉着站起来,蓝眼睛对上了蓝眼睛。“没有人可以依靠,哪怕是神,记住我的话,孩子。”天使把她拉近,似乎太近了点,也太用力了。
“听懂了吗?”天使改为扳着伊莎贝尔的肩膀来回摇晃,都快把圣骑士抖散架了。
“小娜,你弄疼她了。”里昂上前干预,免得伊莎贝尔受伤。
六翼天使转向里昂,那双往外渗着寒光的蓝眼睛仿佛看穿了他,“里昂伍德。”克里斯蒂娜竟然念了他的全名。
“放手吧,里昂,那不是克里斯蒂娜了。”艾拉打破了她长时间保持的沉默,“你眼前的这位天使,名叫瓦尔基里。”
“那克里斯蒂娜去哪里了?”里昂抓着天使的胳膊不放,即便对方并非恶魔,也不意味着里昂愿意心甘情愿把前未婚妻交出去。
“等,”艾拉有了个极其短暂的迟疑,她立刻就接着说,黑暗精灵擅长撒谎,艾拉顺利蒙混过关,“等这位天使完成了她的心愿,克里斯蒂娜就能回来。”
里昂和天使进行了长时间的对视,看着她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精灵女孩的影子。克里斯蒂娜不见了,没留下一丁点的碎片。
“修女说得对,你最好快点放手,屠龙勇者。”天使的声调冷得能使空气结冰。她长着克里斯蒂娜的脸,有用克里斯蒂娜身体,然而却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照她说的做。”阿什莉拽着里昂把他拉开,魅魔的力气比普通人大多了,容不得里昂反抗。
瓦尔基里最后扫视了众人一眼,扬起手算是告别。洁白的羽翼轻轻摆动,带着天使脱离了大地的束缚。里昂被阿什莉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坐视克里斯蒂娜又一次得而复失。
金色的人影笔直的向着天上飞,金黄色的太阳晃晕了他,里昂不得不眨了下眼睛。他再也没看见克里斯蒂娜,那个女孩走了。
第七十章:野心是孕育邪恶的土壤
“你知道男人总是压迫我们,对吧?就因为我们是女人!”
西悠瓦拉说的眉飞色舞,海伦娜听得昏昏欲睡,要不是忌讳对方是个死灵巫师,海伦娜真会去睡。她一直小心提防西悠瓦拉玩阴的,结果却是连番的说教。很明显,精灵法师试图说服海伦娜,意欲统一战线。
一国的继承人,哪怕是二号继承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搞急行军,这样会引得旁人妄加推测,于国不利。禁卫军走得磨磨蹭蹭,给了西悠瓦拉大把时间缠着海伦娜,把她说到晕头转向。
男人压迫?好吧,是有一点,问题在于,海伦娜最多在贞操检查上受过父亲的气。而一旦证明贞洁,维克托公爵也下了死力为女儿谋前程。不出意外海伦娜将是帝国首任驻精灵大使,这荣耀足以载入史册。父亲利用权势平息了女儿对他的怨气,海伦娜高兴都来不及。
除了她爹以外,谁敢压迫一个大贵族家的小姐?长着尖耳朵,生的又漂亮,还有头发光的银色长发,但这并不能改变西悠瓦拉出身底层的事实。
她做梦都没法去想象海伦娜维克托过着怎样穷奢极欲的生活,穿过的束胸衣可以一次就扔掉,为了一顿饭,能宰掉二十只白天鹅,只为了用它作为外壳装里面的填料。葡萄酒必须喝最高级的,一杯都能换十桶上等麦酒。她的床铺用最好的天鹅绒与棉絮混合织成,躺上去人就能睡着。
海伦娜生来边没吃过苦,更不知道何谓“男人的压迫”。她拿起杯酒小口喝着,避免了要回答西悠瓦拉的尴尬。西悠瓦拉再嗦她也逃不了,公主带着侍女住一个帐篷,她则和精灵住另一个。不管耳朵尖不尖,女人就是女人。
虽然人穷志短,严重影响了精灵大使的见识。不过西悠瓦拉也看得出大小姐对性别压迫的话题兴趣缺缺,于是调转枪口扯到了爱情上。她心想不管女人生活过得怎么样,都对这东西充满了过于理想化的期待。
金月大使先是诉说了自己因为一头银发被当成异类,男人追逐她全是为了猎奇,说着说着悲从心来,当真在海伦娜面前抹起了眼泪。只可惜等她哭完一场,海伦娜除了给她递手帕,并未被引着敞开心扉。两眼通红又羞又窘的西悠瓦拉借口犯困,躺到了床上。
见精灵背对着她很久也没动,海伦娜长出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出了帐篷。
父亲说得对,这女人就和艾米莉一样,都是那种下等人家庭出身。机缘巧合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便再也止不住嘴。她捂着包里的书,走去公主的帐篷。维多利亚虽然会跟侍女嘻嘻哈哈的打闹,至少不会好奇为什么海伦娜老在背诵跟控制和瞬间伤害有关的法术。
普通人听不懂,西悠瓦拉可不一定。
听到海伦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西悠瓦拉翻身平躺,瞪着紫色的帐篷顶无法入睡。召唤孤魂野鬼恐吓意欲侵犯她的歹徒没什么心理负担,包括都城市民,没人说她做得不对。可如果海伦娜不打算闭嘴,就只有一种办法保证自己的前途。
我要除掉她,并且伪装成一场意外。为了达到这目的,西悠瓦拉不能亲自动手,她得求助于别的“东西”。西悠瓦拉钻出了帐篷,接下来干的事,谁都不能看见也不能知道。
入夜时分一组巡逻的禁军在营地外撞到了慌慌张张的精灵大使,在她嘴角和手上都发现了疑似血迹的暗红。为首的队长出于关心和职责询问了精灵大使,被她含糊其辞应付过去。队长无权强迫精灵大使回答,只能放行。他瞪着精灵法师的急急忙忙的背影大摇其头,一个法师,你还能指望她是个正常人吗?
队长在胸前画着泰拉之矛,祈求大地之母保护他免遭邪恶侵害。
入秋的季节,万物皆成金黄,为了收集最后一点青蒿,营地的游骑兵跑遍了永恒森林每一处树林。不能放难民出来自给自足,又不能坐看他们去死,陷入了道德困境的精灵给自己摊派上了高强度的劳役。
罗拉娜弯腰低头在草丛里仔细的找着,青蒿是种没有突出特点的绿色植物,为了跟杂草区别开,不认真看可不行。奈特喝了药汤病情也未好转,昨天就吃不进东西了。黑暗精灵修女做了很多努力,跪在男孩床边祈祷,给他用井水擦身子降温,投入了几倍于普通病人的精力。
这都是做给自己看的,罗拉娜很清楚,然而什么效果都没有,奈特仍然一点点的走向死亡。营地里的成人在停止进食后,最多能撑一个星期。考虑到奈特是个体弱多病的小男孩,可能三天时间都没有。
游骑兵队长用手捶打酸疼的腰,把刚刚采到的青蒿丢进挎包里。一整棵植物,只能用最上面的部分,走了将近三里路,都没把挎包装满。罗拉娜也不是铁打的,她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拿起水囊喝了口里面的饮料。游骑兵一般只喝营房里煮过的水,或者自酿的酒。
今天她走得很急,忘了准备喝的。还好劳拉帮忙给她打了满满一壶苹果酒,这也是游骑兵送到难民营的食物供应之一。
罗拉娜走了很远的路,又饿又渴,精灵女孩一连喝了好几口,拿出块硬面饼放在嘴里啃。吃饱喝足的罗拉娜靠着树干裹紧斗篷合上双眼,打算睡醒再继续。
等睁开眼,罗拉娜惊讶的发现天已经黑了,这意味着奈特存活的时间又减少了一天。游骑兵翻身站起来,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栽倒在草地里。
“呕……”突如其来的恶心让她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游骑兵吐出了面饼的碎渣,又接着吐,等吐光了胃里的东西,她开始吐血。若非不远处有其他采草药的队友,罗拉娜都没法独自回营。
那天晚上,被连夜叫醒的医师赶到游骑兵驻地。罗拉娜和送她回来的游骑兵都病倒了,流行于难民中的瘟疫终于传染到精灵身上。
第七十一章:逆反的王子
王子殿下这些天一直很有精神,也很有干劲,早晨醒来仿佛就有使不完的劲,有事没事总是笑口常开。惹得侍从议论纷纷,暗地里调侃王子在女巫那里中了妖术。
殿下心情好,侍从侍女也跟着高兴,唯有星辰咏者愁眉苦脸。作为过来人的他知道,儿子这是恋爱了。比起自己给波修士找的门当户对的婚配对象,儿子竟然喜欢上了花匠的女儿,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阿尔汉娜星光小姐与其背后的家族可不好惹,咏者见过阿尔汉娜,确实是个无聊的女孩。对握起茶杯翘着兰花指发呆比聊天更感兴趣。但只有娶了星光小姐,儿子才能顺顺利利继承星辰咏者的大位。没有贵族支持的王是孤家寡人,活不长久。
何况莱格拉斯绿叶看得更远,既然幽暗密林的旭日城完蛋了,西方大陆只剩下他这一家。那太阳王的宝座岂不是也可以顺利过继到绿叶家族名下,太阳王的称号远比星辰咏者来得强,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东方同胞也有名义上的统治权。
莱格拉斯已经活了五百多岁,儿子还很年轻,只要能当上太阳王,必定大有可为。
然而这事他只能找妻子发发牢骚,书记官维康妮娅跟了他几百年,早成了事实上远比妻子亲近的人。但他不敢说啊,当年就是自己害得书记官选择终身不嫁,咏者哪有脸再告诉维康妮娅他又打算搞一次棒打鸳鸯。
咏者更不能拉下脸去跟星光先生商量,要对方劝女儿“热情一点”。他亦不能强行制止儿子对爱情的小追求,谁没年少轻狂过,见过当年维康妮娅冲向魔法结界要跟罗马人一起死的架势。他知道某些事越是阻拦,越是反弹大。
永恒森林的统治者伏在案头,密密麻麻的小字令他力不从心,可又不得不看。上面全是为了即将招待到来的公主所该做的安排,从欢迎仪式到宴会,再到住宿。这些都得咏者亲力亲为,在结界内长大的年轻一代对人类这个概念只停留在书本上,之前进来的难民全是破落户,绝对不能和皇族相提并论。
结界保护了精灵,也让他们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老一辈人那种坐视罗马军团全军覆没的冷血,年轻人是没有的。但反过来,这些人也凭空生出了对人类的傲慢。见到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便误以为整个人类世界的生活水平皆是如此。
这还不算最蠢的,他偶尔听到精灵贵族议论,感叹人类是不是女多男少,所以跑进来几百难民,却没多少男人。咏者按下当面斥责对方的冲动,统治者必须喜怒不形于色。
永恒之森和平的太久,某些生活优裕的贵族都忘记还有战争这么一回事。
坐井观天的人,对永恒森林之外的看法大概如此吧。咏者不怪他们,这几百年里能出的去的只有游骑兵,与某些身份显赫的人,比如他弟弟的妻子。
他检查完最后的细节,改掉了书记官写的欢迎词,有一句是“罗马的公主”。这太荒唐了,当初就是这帮人灭亡了罗马帝国,自称敌国公主什么的,未免太过讽刺。
咏者跟来访的克里斯蒂娜一行人有过短暂交流,了解到帝国自称是罗马的继承人,如此说来,书记官的用词也并无不妥。但莱格拉斯不过了心里这道坎,亲眼看着盟友被蛮族屠杀殆尽,他注定要把这幅血腥的画卷带到棺材里。
他丢下了鹅毛笔,揉着酸疼的眼睛离开座位,又腾出只手捶打肩膀。莱格拉斯老了,尽管从镜子里看不出很明显的迹象,最长寿的精灵据说活了上千年。但身体不会说谎,老了就是老了。该是时候教会儿子如何做一位合格的星辰咏者,乃至精灵的太阳王,而非天天追在花匠女儿屁股后面,自以为得到了爱情。
办公室采光不是很好,有时候白天都得点蜡烛。对光源利用不足是老式建筑的通病,这栋四方形的建筑是他继承自父亲手里,从外面看还有古典的罗马式立柱,此乃精灵和罗马帝国友谊的象征。他走到窗台推开玻璃窗,透过毛玻璃可看不到外面,用脑过度的莱格拉斯也需要点新鲜空气。
星辰咏者的办公室位于最高的三楼,由此他能看到将近一里长的林荫道和窗台下的圆形广场。这里被划为绿叶家族的私人领地,除了卫兵和侍从,普通精灵未经允许不得入内。花匠在修剪咏者最喜欢的桂花树,莱格拉斯就喜欢闻那股香味。侍女则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旁往水池里丢虫子,好喂饱里面的鱼。在以前他不用眨眼就能数清水中鱼的数量,现在可不行了。
咏者拼命的揉眼,水池也是模糊一团,他甚至没能看清侍女的脸。不过他还是认得出儿子,波修士亲自赶着一辆马车,一路不减速冲进广场。被王子吓到的不止是侍女,有一队卫兵想上前帮忙,全被波修士斥退。莱格拉斯不记得儿子有这么粗鲁的一面,他印象中的波修士无论对谁都是彬彬有礼。
更令咏者大吃一惊的还在后面,波修士停好了马车再次指着周围人不准他们靠近,然后打开车门从里面抱出了一个穿着游骑兵制服的女孩。
他照样看不清脸,但几千人的游骑兵部队中,能有幸被王子殿下搂在怀里的,也只有花匠之女罗拉娜了。莱格拉斯涵养很好,不会在三楼窗户当着外人的面发作。
轻轻的关上窗户,无声无息的走出办公室,也没忘跟坐在门廊值班的维康妮娅打招呼。他是永恒森林的统治者,喜怒不形于色乃是基本功。即便儿子正在干的事会丢尽家族的脸,激怒阿尔汉娜星光小姐,也不会令他加快脚步。
等咏者下了楼梯走到广场,他最信赖的卫队长吉尔赛纳斯走过来,低声向咏者报告了情况。他再也沉不住气,莱格拉斯抬起脚朝着位于广场西侧的两层小楼狂奔,那里是用来给客人留宿的。
卫队长告诉他,王子之所以不准人靠近,是因为带来的游骑兵罗拉娜得了瘟疫。
第七十二章:陨落凡尘
卡里姆不是那种能跟随骑士出征的战地牧师,手不能扛肩不能挑,别说批甲骑马,拿根长矛都只会乱抡。偏偏他又不算传统的神职人员,不能因为你情我愿就忽略了牧师与修女背德有染的事实。教会谈不上冰晶玉洁,世俗社会该有的贪污**这里一样不少。但近水楼台搞了修女,卡里姆也算是绝无仅有的极少数了。
之所以他会跟着素昧平生的哈特曼牧师迎战恶魔,抛掉勇敢无畏的成分,里面也有赎罪洗清自己的念头。
在逃出卡昂城之前,他对付过最厉害的“脏东西”就是只食尸鬼,如今却要直面大恶魔。他唯有向泰拉祷告,做好慷慨就义的准备。苏珊娜母子俩因为紧跟着他的缘故,早早脱离了险境,这算是卡里姆能聊以**的事。
卡里姆的愿望就是在死后,教会能把他追封成圣人,他也在心里对路易斯修女说了声抱歉,夺人贞洁却不能对人负责,实属道德败类。阴暗的前景强大的敌人,让他才走出几十步就后悔了,脚上像是灌了铅。若非骑兵超过他提前接敌,卡里姆敢不敢再往前亦是个问题。身边的哈特曼则是异常镇定,每一步都有着稳定的节奏,老牧师高昂着头目不斜视,仿佛是在走向周日弥撒的讲台。两相对比之下,卡里姆倍感羞愧,他真希望自己也有不输于此的勇气。
前方战况愈发激烈,冲锋的骑士固然威猛,奈何后劲乏力,步兵没有马匹与重甲做依靠跟恶魔能打个平手就不错了。矮人战士跑不快与勃艮第军前后脱节,没能巩固战果。恶魔又一次凭借数量和体格优势,把矮人跟骑士分隔开。矮人是生力军尚能坚持,勃艮第这边已是濒临崩溃。那面黄蓝相间的战旗倒下三次,又被扶起三次,全靠这面旗帜卡里姆才知道公爵还没死。
但伯纳德公爵也离死不远,包围圈外的恶魔层层叠叠,战斗进行到这个份上胜负已有定论。
“我行走在死亡的深谷,但我无所畏惧……”
突兀的话语惹得卡里姆扭过头去看同行,哈特曼旁若无人的大声祷告。念完了第一段祷词,老牧师张开双臂走向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声音愈发高亢,而奇迹就在卡里姆眼前出现。
受了致命伤的战士一个接一个满脸惊讶的爬起来,低头查看身上的伤口,却什么也找不到。在哈特曼走过的地方,不仅是人,散落的兵器也像活了一般,在微微的发着光。
“捡起来,去战斗啊!”既然祈祷能力无法跟哈特曼相提并论,卡里姆索性把这里当成布道场。牧师大声吆喝,挥舞着拳头,给逃过鬼门关的伤兵鼓劲,要求众人重新拿起武器。地上的刀矛明显得到了祝福,才会散发出湛蓝色的光彩。
受益于哈特曼奇迹的不只是人类,一位倒在路边捂着肚子即将咽气的矮人松开了手,震惊的发现被切开的腹部恢复了原样。矮人战士抓起战斧,想也不想便再次投入战斗。
有了榜样的作用,士兵们都以那面旗帜为目标,去拯救包围圈里的公爵。
祝福过的武器只需轻轻一划就能重创恶魔,如同烈火碰上干柴,只需对着恶魔挥舞即可,胜利的天平终于向凡人倾斜。哈特曼能做的显然不止这些,他高举双手抬头看天,乌云随着他的动作分向两边,阳光无遮无掩的扑向地面那群丑八怪。接二两三爆炸的火球迅速削减了恶魔的数量,除了块头较大的尚能支撑,小个子的无不一照便死。
战局变化的太快,没等人们爆发出欢呼。哈特曼再次举手,伴随着他的祷告声,凡人即将终结苟延残喘的大恶魔,把憎恶赶回老家。
赢了!不是估计体面,卡里姆真想跳起来大喊大叫。
奠定胜局的功臣突然不再说话,老牧师直挺挺的摔倒,像截被砍断的圆木。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些明明已经痊愈的士兵。伤口再次从沾血的皮肤上炸开,夺走了人命。
人类的数量变得跟恶魔一样稀少,全靠着矮人维持战线才没让恶魔反咬一口。双方紧张的对峙,再也没有哪一方敢宣称胜利。
有翼的怪物张开翅膀飞进乌云中,悻悻而归。战士们丢下武器瘫倒在地上,假如战斗继续下去,恶魔仍将是笑到最后的。
骑士带着救下的平民往前走,留下了战死者的遗体。其中或许有许多尚可拯救的伤员,但因为惧怕那片乌云中的恶魔卷土重来,太多的人被抛下了。
创造了奇迹的牧师身边聚满了信徒,却都不敢上前搀扶。卡里姆排开众人挤进去,只见哈特曼双眼紧闭,嘴巴一动一动,像是在说什么。他蹲下来靠近了仔细听,神志不清的呓语混合着热气飘进耳中。
“没有了,看不到了……”
“哈特曼兄弟?”卡里姆见过类似的症状,把一位牧师被从祷告中强行唤醒,就会这样。他又连续喊了两次,才唤醒了哈特曼。
老牧师睁开眼睛,灰色的头发立时变得雪白,皱纹如同刀刻一般深深的印了上去。哈特曼老得能立即走进坟墓,长眠不醒。
卡里姆极其轻柔的扶起同行,生怕折断了这把老骨头。
“不见了……看不见了……”哈特曼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话,鉴于他眼睛仍在转动,这看不见应该指的不是此地。
卡里姆搀着老牧师跟上撤退的队伍,设法找到一辆没坐满的马车,将哈特曼送上去。他慢慢的跟在后面,思考哈特曼想表达的意思和那话语中深深的失落感。
凡人眼里的天堂建筑在云端之上,或者无法攀爬的高峰。这其实是个错误的认识。
六翼天使笔直向着天上飞行,高度越高,温度越低,空气也越稀薄。天使绝非凡躯,不吃不喝不呼吸都行。但她现在是附身于凡人体内,在地面连番超水平发挥已经给克里斯蒂娜造成了伤害,再不管不顾的往上冲,所依附的躯体很可能会死于窒息和寒冷。
坚持一会,她在心里跟克里斯蒂娜沟通,安抚精灵。见了里昂后,克里斯蒂娜心绪难平,连带她都跟着躁动不安。天使是善良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危及凡人的性命。瓦尔基里穿过了又一片云层,来到了雄鹰亦无法企及的高空。在这里只有她,太阳,与那扇金碧辉煌的天国之门。
记忆过了将近两个千年已是模糊不清,但她仍然记得当初跟着泰拉飞升时的一点一滴,本已死去的两人手拉着手穿过了这扇大门。
泰拉,我的好姊妹……全天庭敢这么称呼大地之母的除了瓦尔基里,再无第二者。六翼天使欢笑着飞向界门,在天堂山,大地之母能帮她重铸身躯,瓦尔基里将获得新生。
不要再往前走一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硬闯入脑中。她警觉的抬起头,天界之门空空荡荡,没了惯常的守卫,她找不到发声源。
“谁在说话!”瓦尔基里是大地之母最信赖的天使长,加之两人生前的关系,敢不经允许就扰乱她思维的人可不多。
“站出来面对我!”六翼天使悬浮在空中,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云层之上堪称一望无际,哪怕她喊破喉咙也无人理会。凛冽的劲风吹乱了她的羽毛,风声是唯一的回应,天使长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继续朝着大门飞,警告声再次响起。
停下来,回到地上去。天界之门近在咫尺,她已经看见了天堂山葱郁的绿地,闻到了那股清香。天使不顾一切的往里钻,她朝着大门伸出了手。回家之路就在眼前,她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忽视警告,哪怕脑中的声音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
天界之门,非请勿入。
瓦尔基里重重的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被弹出了很远,头晕目眩险些昏迷。大天使拒绝放弃,她反复冲击,反复失败,直到后背的羽翼起火燃烧,预示着她被贬入凡尘。
瓦尔基里心地善良,很清楚就算摔下去自己也死不了,但克里斯蒂娜可不一定。天使被迫放弃了踢门,以最快速度往下飞。蓝火烧的她后背生疼,无数散落的羽毛在天空划出一道凄凉惨白的线。在最后一片羽翼烧毁前,她成功落回了地面。
天使的着陆并不完美,她砸向一片树林,压坏了许多树枝,又跌进泥坑,在遍布苔藓和植物根茎的地面翻滚滑行了很远,撞到一棵大树才被强行停下。摔断的肋骨刺穿了肺,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口血。她赶在昏迷之前,用没骨折的右手唤醒神力,治愈了克里斯蒂娜的身体。**的创伤可以治疗,心中的凄风惨雨让她只想抱头痛哭一场。
昏暗的森林不见天日,勉强分得出是白天。至于身在何方,这就超出了天使的理解能力,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瓦尔基里陷入昏迷。
第七十三章:八脚蜘蛛的另一面
化身是神能给予的最高赐福,这是对于凡人而言。从神的角度看,信徒像极了薪柴,一旦柴烧完光亮便不复存在。
欧菲莉雅是她这把火能赖以生存的依靠,罗丝不得不省着用。且不提首鼠两端的男性,黑暗精灵女性的忠诚亦不可靠,那个改信泰拉的玛雅便是明证。叛徒该被处于极刑,当着她的面把心脏挖出来才对。罗丝把这个惩罚记下了,等回到自己的神域就要付诸实践。
在旭日城里终于得到了信徒的身体,罗丝吃饱了白皮精灵的魂魄,放开手脚跟凯兰迪尔大战一场,最后的结果却是差点被对方拖着同归于尽。所以她只是个化身,远远谈不上有神性。
蜘蛛神后得对欧菲莉雅省着点用,在找到新的“木柴”之前,她要学会将就。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入一座满是崇拜者的城市,不用吞吃灵魂,单靠凡人的虔诚她便能再次飞升。
神并非无所不能,永恒森林头顶上的魔法结界阻绝了诸神的窥探,在罗丝的认知里,西方大陆的精灵早灭绝了。她唯有一门心思的赶到幽暗地域,回归黑暗精灵社会。
离最近的黑暗精灵城市尚有几千里,罗丝必须横跨脚下叫做法兰克的土地,进入帝国。每用一次神力,都能感到欧菲莉雅的虚弱。这种衰退是无药可救的,即便是神也不能无中生有,给一根人形蜡烛续命。
人类对黑暗精灵的敌意迫使她以神力易容,不以信徒本来的面目出现。女尊男卑邪恶透顶的蜘蛛神教招不来普通的信徒,西方人类经过长年的战争,大致都可以算做泰拉的羔羊。她不能冒着激怒大地之母的风险去化身为人,虽然那样更安全,也不起眼的多。在蜕变成八脚蜘蛛前,罗丝是位肤白貌美的精灵女神,至今仍有一小部分精灵偷偷的崇拜她的另一面。那位曾叫做莉莉丝,掌管爱与美的女神。
她变成了一位黑发的白皮精灵,自称“玛露希露”。
孤身而行的马露希露小姐没走多远,就幸运的遇到了旅伴而非不怀好意的歹人。战火纷飞的法兰克把良民轰出家门,逼迫他们开始苦难的流亡。
出于安全考虑玛露希露小姐接受了一位骑士的邀请,跟着他的队伍撤往勃艮第。玛露希露研究过,那里跟帝国接壤,既然如此,免费的保镖为何不用。人类虽不讲女尊男卑那一套,也算得上彬彬有礼,对女性照顾有加。骑士开口女士,闭口小姐,对玛露希露大献殷勤。专门腾出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给她骑,骑士拿出私人佳酿,在这恶魔横行的危险年代与“精灵美人”共享。
队伍在一处荒废的村落稍事休息,骑士的部下负责照顾马匹,生火做饭,轮流担任外围警戒,以及给屋里围着篝火畅谈的老爷和精灵小姐倒酒。
骑士自我介绍叫做勒高夫,是这五十人不到的小队伍的领袖。罗丝看得出来,骑士混的很不好,队伍里绝大部分人就一件锁甲背心护身,勒高夫自己的盔甲也满是划痕,一副久经战火的沧桑感。
恶魔正在法兰克大地肆虐,蜘蛛神后从骑士嘴里了解到了地面的乱局。她颇为幸灾乐祸。地上的人不愿意供奉她,泰拉的子嗣死多少与她何干?
真遗憾不能放声大笑,软弱的白皮精灵就得有与之相配的表象。玛露希露装出害怕的样子,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楚楚可怜,惹得骑士先生拍肿胸脯,保证把她安全护送到勃艮第。
“恕我冒昧,但小姐你从哪里来?我只听说邻国有位精灵圣骑士和黑皮肤的精灵修女。”骑士没蠢到不盘问陌生人的地步。时局危险,一个漂亮的精灵女人在外面独自游荡,挺可疑的。
罗丝屈尊扯了个慌,顺水推舟说自己也是从帝国来。更进一步的编了个被恶魔袭击和同伴走散的故事,以此掩饰为何孤身一人。
漂亮女人天生就容易得到信任,再挤出两滴眼泪,哪还有体面绅士会问下去。骑士为玛露希露小姐满满倒了一杯葡萄酒,看着她一饮而尽,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何况有太多的东西值得骑士操心,来路不明的精灵小姐实在排不上号。
旅途中并不能一直骑马,连绵不绝的阴雨冲垮了道路,不想摔断马腿就得下来拉着走。男人再有骑士风度,玛露希露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靠人照顾,她一手拉着裙摆提到膝盖以上,一手牵着马从一个泥坑走到另一个泥坑。
此地的天气相当之诡异,东边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西边则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玛露希露跟骑士小队走在中间,顶着风吹雨淋,挣扎前行。
“我们为什么不走那边?”她是神,可附身于**凡胎,还是个女人。泥水谭中的行军未免太过吃力,玛露希露忍不住对骑士抱怨。干燥好走的青草地就在一里之外,比起灌满泥浆的破路,确实像个好选择。
“小姐,你看那边山上,仔细看。”骑士指着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山丘,他很强壮,披盔戴甲也走的比玛露希露轻松。
罗丝抹掉糊住眼睛的雨水,最先她以为那些黑点是山上的岩石,她眨眨眼,遵循了骑士的建议“仔细看”。
奥斯曼人,她认出了一面血红色的星月旗。奥斯曼异教徒拒不接受大地之母的教诲,绝非泰拉认可的子嗣。立于山顶的奥斯曼骑兵如同盘旋在战场上的秃鹫,盯死了这边,隔着一里多远平行前进。
罗丝甩掉刘海上落下的雨水,她老老实实的跟着骑士往前走,不再留意打湿了靴子的泥水。
至于盘踞在乌云里的生物骑士早做过说明,那是恶魔。罗丝是个邪恶的神,但仍然是天界生物,跟恶魔乃是死敌。
活着的恶魔是凡间的害虫,死的也不例外,诸神是如此憎恨下届生物,连全尸都不会给留下。天使砍瓜切菜般的消灭了恶魔,如今自己转身离去,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村落。原住民和活下来的俘虏已经走了,幸存者建议勇者一行也跟上来。里昂回绝了对方,只说要再等等,看看恶魔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地狱里的家伙只是长得丑,脑子并不笨。这里来过天使,没准一百年之内都不会再有恶魔踏足。他是在等克里斯蒂娜,两人确立关系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如此发了脾气夺门而出再回来的戏码男女双方都有上演。女人嘛,谁不会赌个气,大英雄自以为是的当起了女性心理专家。
然而克里斯蒂娜飞到了天上,绝对比甩门往街上跑厉害的多,但他不能不等。但凡读过几章《圣典》,听听牧师的布道就知道,被天使附体是极大的荣耀,而结局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殉道。克里斯蒂娜有几个世纪好活,就这么死了里昂会良心不安的。
制造恶劣天气的传送门被砸烂,太阳难得往这边偏斜了几分。以碎裂的骨门为分界线,温暖的阳光与乌云下的黑暗势均力敌。大英雄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脸对着天空发呆,弗林特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里昂。勇者没有自知,矮人可受不了老友那种一半在黑暗一半在光明的形象,很不吉利。
“走吧,傻小子。”身高差距导致矮人做不出拍肩的动作,于是右手握拳捶了下里昂的腰算做安慰。
“是啊,快走吧,里昂。”阿什莉巴不得克里斯蒂娜一去不复返,立时便催着大家赶快走。六翼天使的战斗力把她吓坏了,脑子里不停的想要是刚才被克里斯蒂娜识破会落得什么下场。
凭借几倍于人的发达感官,艾琳找回了跑散的马匹。可怜的马儿饱受惊吓,人一碰便抬腿欲踢。游侠只得搂着马头挨个说着悄悄话,花了很长时间才安抚住。
“你有什么打算?”提问的是伊莎贝尔。
空前的浩劫席卷了圣骑士的祖国,跟恶魔相比,奥斯曼突厥的入侵都变得无关紧要。现在的法兰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她看着脚下的白骨,那曾是构成骨门的材料。如今散了架露出圆形,从大小推测是个孩子的胫骨。
圣骑士该去战斗,伊莎贝尔应该留下来继续破坏传送门,把下层位面的憎恶逐出法兰克。肯定有许多人落在后面,沦为了恶魔的牺牲品,伊莎贝尔阿佳妮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我们往东,去勃艮第和苏菲汇合。”里昂说的斩钉截铁,没留下商量的余地。
眼看大家都上了马,圣骑士别无选择,只有跟着走。宗教激情再高,阿佳妮小姐也不至于昏了头,要一人独闯卡昂城。
他考虑过要不要留下块路牌,或者在墙上刻“小娜我们去了勃艮第”。这很傻,如果一位天使想要找我,会找不到吗?里昂自问自答,任由坐骑载着他跟随伙伴们朝前走。
第七十四章:价值
吉姆雷诺比起他的那位曾曾祖父,驰援号角堡又接回矮人的拉尔夫雷诺差远了。英明神武的拉尔夫一手开创了圣艾迪安城的黄金时代,福及子孙,也祸及子孙。周边的大小贵族妒忌的两眼发火,打又打不过,干脆编出一段堪称法兰克开国以来最耸人听闻的八卦。污蔑高贵的雷诺骑士和矮人尼娜铁砧私通,然而这真的是谎言吗?吉姆自己都说不清。
尼娜铁砧是个寡妇,拉尔夫雷诺刚巧也死了夫人,尽管两人之间种族不同,身高差距将近一尺半。仍然堵不住吟游诗人那张破嘴,哪怕在圣艾迪安城里面某些下等酒馆,类似的黄色段子照样满天飞。
要怪就怪雷诺夫人至死没能给丈夫留下后裔,拉尔夫又不正式续弦,反而认领了一位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这位私生子就是吉姆雷诺的曾祖父。拉尔夫本人身材挺拔,有着将近六尺的身高。可吉姆仅仅五尺一,也就比女人高了点,传说曾祖父更矮。
现任雷诺男爵最大的爱好是刮胡子,而非按照法兰克贵族的审美,留一把静心保养的络腮胡。吉姆不敢蓄须,因为那样会让他看起来,呃,更像个矮人。男爵小心隐藏了力大无比的事实,放弃了少年时惯常的战斧,改用合乎形象的战锤。这把战锤重十斤,长两尺,算是双手战锤。但男爵单手便能配合盾牌持握,用好事者的话说,又一个像矮人的明证。
男爵打死不承认有半点矮人血统,有意无意的疏远了尼娜铁砧。听到瓦兰铁砧收复了号角堡,男爵表面上装作不高兴,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他巴不得铁砧一族赶快走,从圣艾迪安消失。如此一来,便没人会再絮叨他曾曾祖父和矮人女族长那点破事了。
对抗异教徒是关乎信仰的大事,男爵也派表弟统率一支上千人的部队参加会战。两个月不到表弟就带着残兵败将打道回府,带来了战败的消息。
形势急转直下,男爵再也不希望矮人走了,他甚至考虑过拉下脸给远在号角堡的瓦兰写封信,请其回来统率步兵队。尼娜比朝令夕改的男爵稳重得多,也出乎意料的对吉姆有耐心。她好言安慰了长时间没登门拜访的男爵,女族长表示只会带走两百名青年男性去建设号角堡。
听着尼娜的意思,仍会留下大部分族人,其中包括全部的矮人妇孺,这是把圣艾迪安当家了,
矮人兵民不分,必要时无论性别全民皆兵。男爵稍微松了口气,庆幸之余慷慨捐赠了一笔物资,算是送给瓦兰的礼物。他不敢多呆,在女族长慈爱的目光中早早告别。
男爵和尼娜都有着绿色的眼睛,纯黑的头发。两人相似的不只这一点,呆的越久他就越觉得尼娜是自己曾曾祖母。别的不提,单单尼娜对他那好的出奇的态度就很可疑了,矮人是以倔脾气著称,跟和蔼可亲半点不沾边。
如今尼娜走了半个月,雷诺男爵已经开始在祷告里加上了女矮人。
男爵跪在家族的私人小教堂中,对圣母像画完泰拉之矛,双手合十两眼微闭。贵族的悼词无非是几句话翻来覆去,了无新意,可是今天男爵的祈祷多了点内容。吉姆的随从侍卫看着男爵颤颤巍巍从教堂里走出来,两眼圆睁目不斜视。随从喊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只好牵着马跟在后面,男爵往前走了很久才猛地站住,问侍从城里还有多少粮食。
当天中午,圣艾迪安城门大开,矮人赶着马车,骑士在前面开路,车厢里堆满了补给。为首的正是吉姆雷诺,男爵要去援助他的死对头,在两百年间龌龊不断的伯纳德公爵。
如果有人质疑吉姆的决定,男爵都会告诉对方,一位须发皆白的天使降临教堂赐给了他神谕。不管听众怎么想,男爵肯定是坚信不疑。否则也不会出手就是五十大车,并且亲自带队,雷诺男爵是来真的。
阴云仿佛无边无际,走了三天都没看到头。勒高夫称得上坚韧不拔,也是个很好的领袖,部下宁愿跟着他在泥泞中挣扎都不往旁边看一眼。跟踪的突厥人第二天就没了影,异教徒又想占便宜又害怕恶魔,首鼠两端只能败兴而归。但法兰克人也付出了代价,当晚宿营便有几个人一睡不起。
大家围着死者听勒高夫干巴巴的说了两句,把毯子往上拉盖住脸就算是办好葬礼。疾病如影随形,咳嗽声此起彼伏,玛露希露和勒高夫是少数几个走路不喘气的。这天仅仅走了五里多路就被迫中止,在一座被遗弃的风车磨坊休息。从堆小麦的底部到固定巨型风扇轴承的顶层都挤满了人。
特殊的待遇仍然延续,阁楼留给玛露希露和骑士老爷共享。
“大人,我们应该往东边走,见到阳光弟兄们会好很多。”侍从爬上楼专门提意见,想必是被下面的普通士兵推举为代表。
“然后被异教徒割了喉?我可不这么想。”勒高夫喝着酒囊里的饮料,身上散发着股长期没洗澡的汗臭味。
“大人,有不少士兵都生病了。”侍从手扶楼梯,靠墙而坐的玛露希露能感到年轻人在微微的颤抖,显然侍从也是病号中的一员。
“给他们喝点酒,围着篝火睡一觉就好。”勒高夫盯了侍从一眼,像是责怪他在女士面前不够果断,“这破屋子到处都是可以烧的木柴,还用我教你吗?”
“可是,大人……”侍从仍不打算顺着楼梯退回去。
“快走吧,越早把火升了,你们就越舒服。”骑士烦躁的挥挥手,打发侍从下去。
他带着精灵女士占据了磨坊里最好的房间,中间有座石砌的火塘,加上空间又小,比下面的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罗丝不觉得这样对待部下有什么问题,她还对骑士产生了一丝赞赏。
骑士老爷和玛露希露一人抱着壶酒,围坐在火塘边交换了些没营养的客套,不久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男人的汗臭把她熏醒,这不是勒高夫的味道。罗丝立即睁开眼睛,阁楼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七八个人,由侍从带头。
一把剑正对她的心脏,某个长相粗鲁的男人恶狠狠的瞪着罗丝,示意她别说话。勒高夫比罗丝醒的更早,骑士老爷被捆在风车的轴上,正在经历一场拷打。曾经忠实的部下轮流痛殴他,把骑士打得低垂着头,直往地上吐血。
“把他杀了得了,我们分掉行李,再把这小妞给……”负责看守玛露希露的人不耐烦了。那把剑在精灵的衣服上游移不定,透着一股猥琐的调调。
“谁都别碰她。”侍从俨然成了叛乱的领导,没等罗丝在心里冷笑完,侍从又补充道,“处女能卖高价。”
“呸!”有人冲地上淬了一口,“老子今天就是要干女人,见鬼,我还没干过精灵呢!”
粗鲁的提议得到不少赞同,那人说干就干解起了腰带。罗丝一点也不害怕,欧菲莉雅是截越烧越短的蜡烛,但这点人在她面前连蚊子都算不上,大概相当于灰尘。
刚刚当上领袖的侍从行事异常狠辣,把那人从背后捅穿,让他带着脱到半截的裤子倒下。侍从对自己人拔刀相向,起了个相当坏的头,叛徒们打作一团,毕竟女人只有一个,勒高夫也不是有钱的主。阁楼的空间很窄,男人都带着刀剑匕首,没多久就造成了可怕的伤亡。
侍从成了最后的幸存者,不是武艺高强,而是提前穿好了骑士老爷的胸甲,没人能给他造成致命伤。他带着一脸傻笑走向玛露希露,看起来不打算再执行拐卖处女的计划了。罗丝早摸到一把匕首藏在身后,只等着侍从走进攻击范围。
这样的垃圾不值得浪费神力,罗丝考虑的很周到。
不是所有人都想当叛徒,然而不赞成的人力量太弱,于是只有选择推开磨坊的门逃进雨中。鲜血,死亡,背叛,云端翱翔的恶魔好似逐臭而居的害虫,爱死了这股味道。怪物张开翅膀俯冲而下,撞碎阁楼的窗户板闯了进来。这是只长着秃鹫脑袋的弗洛魔,位阶虽底,单人应对亦很吃力。
罗丝趁着侍从吓呆的功夫跑到骑士身边,动手割断绳子架着骑士走下楼梯。恶魔能嗅到恐惧,会盯着人群中最害怕的目标动手,下去前罗丝回头看了一眼。弗洛魔抓住侍从,狠狠咬上了他的脸。
希望一个侍从够恶魔吃的,罗丝凭着非人的力量拖着骑士往下走,她需要勒高夫帮她混进勃艮第,免得自己又要编一套借口。
“谢谢……”骑士含混不清的在她耳边道谢。
下到底层,罗丝发现门开着,有只巨大的狗正在啃食某个士兵。听到上面的动静,“狗”抬头向这边看。它有两个头,一个脑袋继续从死人身上撕肉,一个脑袋盯着这边龇牙咧嘴,作势欲咬。看那比牛都大的躯体,是一只在成长中的地狱犬,盯上猎物就会不死不休追逐到底。
罗丝把手中的骑士推向猎犬,转身跑出了门。蜘蛛神后想的没错,勒高夫确实有点用。趁着地狱犬撕咬勒高夫的功夫,她从马圈里牵出两匹马,跑进了见得到星光的地面。
凡人不配成为神后的伙伴,只有当祭品的资格。
第七十五章:号角堡的王
假如畏惧阳光的恶魔不能白天来,那它们肯定会在晚上出现。凡人必须调整作息时间,强撑着疲惫的双眼借助月光和火把搜寻非自然之物。
唉,人类。国王陛下摇着头开始了例行的巡视。边走边想公爵为什么不同意自己全员退进号角堡的决定,所谓的号角堡防御体系,外面那几百米绕来绕去的羊肠道并非重点,密布在岩壁上的射击孔只是辅助。矮人钻进山里不出来才是最强的防御手段,攻破大门?没用,防御者只需要砸碎山体让几十吨重的巨石落下来,即便是龙也只能望而兴叹。
最好的防御是足不出户,这在矮人里面可不是句笑话。
在大陆上没有生物能跟矮人逐个隧道逐个洞穴的争夺,或许黑暗精灵能行,但黑皮的变种精灵比起外敌更热衷于内斗,绝大多数时间里不足为虑。
“陛下。”披甲的卫兵纷纷向瓦兰行礼,国王点头致意,守卫中人类矮人都有,显得高矮不一。瓦兰是在圣艾迪安长大的,对此无不良反应。有趣的是人类显得比矮人更懂礼貌。某些圣艾迪安矮人步兵队的老资格还称呼瓦兰为“队长”。
这是瓦兰跟公爵商量后安排的,人类不具备夜视能力,离了火把跟睁眼瞎没区别。必须把矮人跟人类混编,彼此取长补短。瓦兰还有个担心没明说,勃艮第这群残军已是惊弓之鸟,看见恶魔没准丢下武器就跑路了。论起脚底抹油,瓦兰对人类甘拜下风,他要为自己短腿的族人考虑。
铁砧一族鼎盛时期有五千多人口,号角堡陷落跑出来千人不到,堪称空前绝后的损失,至今过去两百年也恢复不了。这是矮人的不幸,却是难民和骑士们的幸运,否则就算把山洼间的空地全部铲平也不够住。因为大多数人类都坚持住在外面,而非接受国王建议搬进号角堡岩洞内现成的居住区,这给防御者造成了严重的负担。
防线被迫向前推,不止是山间的通道进出口,向外的山壁上也得布置兵力。恶魔不是自然生物,绝不能用凡人的运动能力妄加推测。全号角堡大兴土木,工匠专门在山上开凿了供人上下的通道,收容来的难民砍尽了方圆几里的森林,临时在山壁上修筑了木制围墙。
大敌当前,尽管舍不得,瓦兰仍然打开了尘封两百年的军械库。如果说父亲给了他什么教训,那就是脑袋没了,什么财富都守不住。一不做二不休,豪气冲天的国王陛下又接着打开金库,散出了几十箱金币银币。以此提醒大家,守住了号角堡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矮人的盔甲人类穿着不合身,只能勉强使用头盔,矮人的兵器比难民手上的木棍强多了。公爵的军队一路溃退过来,不止人员,武器亦损失严重,这下终于得到了补充。
表面上看号角堡做好了迎敌准备,真是如此吗?瓦兰踩着凿出的石阶往山上爬。沿途点起了火炬,以方便人类盟友。木匠亦在旁边修筑了护栏,防止意外跌落。能考虑的都考虑到啦,就不知能不能撑得住。下面的居住区人多眼杂,国王必须挺着腰板走路,到了过道才有机会放松。
奥拉被他派走,跟着两个佣兵朋友去其他矮人王国,警告同胞恶魔来了。人类比矮人适合远程送信,但至高王绝对不会听外族两句话就召开千王大会。奥拉携带着父亲传给母亲,母亲再传给瓦兰的戒指,以及国王的亲笔信。矮人过得与世隔绝,旧帝国灭亡引起的浩劫令矮人退回群山之中。仍跟人类保持正常来往的氏族寥寥无几,很不幸至高王的亲族不算其一。
瓦兰并不指望获得同胞的援军,只希望他们守卫好自己的家园,避免当初号角堡陷落的悲剧重演。母亲当然有另外安排过侍从,不过瓦兰勒令侍从回房休息。夜深人静的,他需要独处,以便和威廉姆德伯纳德公爵大人好好谈谈。
国王陛下观察过,公爵大人特别喜欢在半夜站在山上的围墙发呆。今天也不例外,威廉姆那头红发受到火炬的影响,暗淡了不少。
公爵一直朝着东边看,瓦兰不用问也知道他想看什么。冒失鬼女法师苏菲,碰巧是伯纳德的宝贝女儿。瓦兰听过苏菲的事迹,竟敢骑着黑龙安东尼娅挑战一众恶魔,自己当初真是小瞧了这姑娘。
“嗯,嗯。”矮人干咳两声,免得偷偷摸摸的像个惯偷。
他多虑了,靴底的铁片,盔甲部件的摩擦,胡须下面那串金环,没一样不是提前宣告了矮人王的到来。
“陛下。”公爵很有风度,忍到瓦兰走得很近才转过身问好。
“大人。”瓦兰不是很习惯这些繁文缛节,他想既然当上了国王,这便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和人类站在一起的高度差是每个矮人都要克服的问题,瓦兰倒是无所谓,贴着围墙的位置专门加了两级台阶,以供矮人使用。他站上台阶,公爵背手立于原地,这下两人就差不多高了。
公爵瞪着地平线看了半天,矮人很好奇人类那双眼睛除了一团漆黑还能看见什么。瓦兰憋着话,等公爵先说,没人类能在比耐性上打败矮人,这次也不例外。
“我很抱歉没找到机会私下感谢你。”
矮人王叼上了烟斗,低着头在胸口摸索,公爵弯腰捡了根木棍伸进火炬点燃送过去,解了矮人的燃眉之急。
“不用谢。”瓦兰抽了口烟,喷出一大团烟雾,这事儿他确实受之无愧。
过于直白的回答令公爵不知道怎么接腔,威廉姆不是吉姆雷诺那小子,对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很不习惯。既然把天聊死了,瓦兰只好重新起个头。
“别担心那小姑娘,她会没事的。”
“谁?”
瓦兰故意卖个关子,总算引起了公爵的兴趣。
“你女儿啊,那么厉害的一个法师,我真奇怪她老爸竟然不知道。”
伯纳德笑了,虽然有点苦,但总比刚才绷着张马脸强。
“你觉得是你的人先到,还是那些家伙先?”矮人王伸出短粗的食指指着远处,那里飘着一大片比黑夜都黑的阴云。
公爵杵着木墙,摩挲着原木粗糙的表面,良久不语。
威廉姆带他的人退到号角堡,稍作休息就往封地派出了求援的信使,这其实都是做给矮人看的。信里的内容是要求儿子统率家族有生力量守好封地,并指出了哪里在必要时可以放弃,哪里需要死守到底。公爵在信里一再提醒儿子尊重苏菲,万事跟她商量。公爵又特别点明了安东尼娅的真实身份,嘱咐儿子把黑龙当做依仗。
写完信,威廉姆照例脱下戒指,往封口的蜡烛上盖好家族的家徽。公爵拿着这枚雕刻有站立黑熊的戒指看了很久,塞给了信使。
“把这些都带我儿子。”
信使一脸震惊,全凭着日常点滴中形成的习惯服从了命令。这意味着伯纳德公爵预计他会死于此地,信使看不到信的内容,凭那枚戒指也能猜个七八分。
“也许是那些家伙先到。”公爵当然不能告诉他的盟友,自己已是留下等死的事实。
瓦兰严肃的点点头,旋即感叹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两个牧师来。
“是啊。”公爵相当赞同矮人的看法。
战场上的哈特曼牧师简直是泰拉本人现世,能用言语令死者复活,一抬手便消灭了成百上千的恶魔。可惜老牧师之后就像被榨干了油,全程躺在马车上到了号角堡。现在靠几个女人轮流照顾,两眼发直口不能言,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如果哈特曼牧师仍然保持当时的状态,公爵没准就不摆出让儿子继位的架势了。
“我的祖先在这里击败过恶龙军团。”瓦兰察觉到了公爵的消沉,给他打气,“当年号角堡的战士不比现在多。”
“天上的巨龙遮天蔽日,喷出的火焰能烧穿岩石,用两条腿走路的蜥蜴更有上万。”瓦兰握着拳头,脸上满是骄傲之色,“但号角堡守住了,完好无损。”
“我们一定能打赢。”瓦兰拿下烟头,在围墙上磕着,以此表现他的满不在乎。
“是啊,非赢不可。”公爵小声附和,谁又会想死?儿子女儿都没结婚,他还要等着抱孙子呢。
矮人王志得意满的走了,瓦兰还有将近两里长的防线要视察,没时间都耗在公爵身上。两个盟友各怀鬼胎,都没说实话。当年号角堡之所以能赢,就是缩进了堡内,恶龙军团失去了巨龙的支持,蜥蜴步兵可打不过矮人。
瓦兰的祖先一开始也坚定的要守住大门外的山间空地,他们没成功,那是号角堡第一次死伤超过上千人的大败仗。矮人不大伤元气,哪里会被地底钻出来的老鼠捡了便宜。
但瓦兰不能说啊,可怜的人类早被恶魔吓破了胆,受不了更多的刺激。
第七十六章:伊比利亚,新的伙伴
三人出了号角堡,往南骑行两天才看不见黑山顶的皑皑白雪。至高王的王庭远在阿尔卑斯,中间需要穿过卡昂,这成了不可能的事。他们只能去比利牛斯山脉,冒险进入被突厥人占领的伊比利亚从那里坐船到亚平宁。
奥斯曼突厥跟泰拉教徒时战时和,不打仗了也会做点生意,一般不怎么管过境的普通人。三人之中,赖利一口的帝国腔,纳索姆是印地人,奥拉说话满口的法兰克腔,但她又是个矮人。
恶魔大军横空出世,逼得法兰克跟奥斯曼变相停战,没人想耗费了兵力再被恶魔反咬一口。赖利出了个主意,反正都要到异教徒的地盘,不如干脆坐船去伊比利亚。想起了头顶上时不时呼啸而过的某种怪异“飞鸟”,奥拉同意了,纳索姆更不必说。而北法兰克尚能正常远转的港口,只剩下奥斯曼占领的加来港。
正统的佣兵只看钱干活,对信仰忠诚什么的不怎么上心。眼看着法兰克军一败涂地,不少刀口舔血的人就转而抱住了奥斯曼苏丹的大腿。赖利穿着东拼西凑的盔甲,带着矮人跟印地女人,一看就是个典型的雇佣兵。路过的突厥轻骑兵偶尔会拦住盘问,赖利一说是来投奔的佣兵便得以放行。
地狱里的怪物在凡间满地爬,生存成了当务之急,拿钱的佣兵亦是一份力量,奥斯曼苏丹来者不拒。
在战前加来港是北法兰克最重要的港口,城内的热闹不必说,城外亦居住着几万靠海维生的人。船员,酒保,酒吧服务员,以及妓女,这些人和家属群居在郊区。鼎盛时俨然在加来旁边又建起一座新城。
佣兵走南闯北,第一大港自是去过的,对比之前的繁华与现在的所见,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赖利仍大吃一惊。城外之城被夷为平地,这算是加来港原来的守军所为,防止城外建筑被敌人利用。至于筑起了高台的奴隶市场,可就是奥斯曼人干的好事了。
突厥人很有意思,谁都可以来买,法兰克人也能自有出入。异教徒考虑的很周到,年轻的长相漂亮的不会缺了买主,但老人和小孩就有些滞销。与其放着看他们饿死,不如“废物利用”允许法兰克人以赎买的形式,把家人接走。
反正卖不出去,异教徒也不叫高价,基本上给了钱便能放人。但有不少人是来买被劫走的女儿妻子的,那画面就相当难看了。亲属哭天抢地,眼看着自己女儿或者妻子被缠着头巾的买主带走,却无能为力。没人敢反抗,法兰克人进入市场必须交出武器,人群中穿梭巡逻的奥斯曼士兵不是吃素的。
“我们快走吧。”骨肉分离的场面看得奥拉咬牙切齿,所见所闻令女矮人愤恨不已。她出生在圣艾迪安,无形中也把自己当成了法兰克人。
被无力和愧疚压迫的赖利感觉也同样糟糕,唯有一甩缰绳,逼着坐骑在人挤人的路上跑得快点。为了避免再看到不愉快的人和事,赖利没在旅馆停留径直去了码头。一位异教徒船长愿意看在钱的份上带三个佣兵航行到伊比利亚,前提是他们不嫌挤,不介意跟奴隶坐一艘船。
看过奥拉杀人的眼神,赖利选择继续沿着码头往下走,问了几艘船,总算遇到个拉货的船长想挣点外快。船舱里的货物当然是从法兰克抢的,只是财宝不会呻吟哭泣,人会……
身体毫无疑问是还给了她,可把她丢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也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天使。说起来克里斯蒂娜还是被轰鸣的肚子给吵醒的,精灵睁开眼看见露出泥土的草皮和撞倒的树,才回想起自己是怎么下来的。被天使附身如同躺在羽毛堆里看窗外的鸟语花香,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她把全身摸了个遍,确认过没骨折才敢起来。衣服又脏又破沾满了血,磨出的洞能见到里面的束胸内衣。天使多半用神力治好了她,看那大片的红印,是足以致死的出血量。树根之间的蘑菇她不敢吃,据说青苔能充饥,精灵尚未饿到饥不择食,她只是嗓子干得冒烟。
我在哪儿?精灵决定先搞清这个问题。
为了不妨碍翅膀,天使自作主张把她保存了十多年的盔甲给扔了。坠落的过程中长剑不知去向,就剩下把匕首防身。天已经快黑了,精灵的尖耳朵紧贴着脑袋,果不其然听到那种最讨厌的悠长嚎叫,森林里有狼!
一声狼嚎引来了许多回应,只靠把一尺长的匕首打不过狼。克里斯蒂娜往相反的方向拔足狂跑,异常幸运的找到了一条由人踩出来的小径。顺着这条路往前,林木也变得稀疏。身后的狼嚎逼得她拼命的跑,一口气就冲出了树林。空地上有座木屋,她来不及细想就跑了过去。等站在木屋的边缘,克里斯蒂娜扶着围墙拼命喘气,林中的阴影里有发亮的眼睛在看着她。
精灵视力给她提供了人类远不能比的视觉,狼泛红的轮廓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一个狼群,足足有十几只,成群结队的狼是不怕人的。尽管进到陌生人家里很危险,精灵也顾不了太多。她翻进院墙,落地的过程中崴到了脚。克里斯蒂娜忍着疼痛,连滚带爬往门口跑。
门没关,她猛地推开钻进去,转身落上了门栓。精灵再接再厉,一口气把屋子里的窗户板全部盖上,才坐的地板上握着匕首瞪大了眼睛。
狼很难放弃中意的猎物,她闻着野兽那股臭味,听到狼的爪子扒住门,看见屋外的阴影渗了进来。家具不算多,她把能动的都推过去把门口堵死。可狼远不止一只,才堵好门,窗户板又被顶开。她想都不想便用匕首狠狠刺向狼的鼻子,打退了一只,只会惹得狼群凶性大发。钻不进过于狭小的窗户,野狼就轮流撞门,每撞一次都在提醒她,只靠那几把长凳绝对堵不住。
她咬紧牙关握着匕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即将在屋里发生的混战。
房子不算大,只要我能守住门口,把头狼给杀了……
弓弦松动的颤音惊醒了她,尖耳朵也没落下羽箭插进**的闷响。弓箭连续发射,狼的惨叫接二连三,听动静外面像有一整队士兵。精灵不敢出去,也不能掀开窗户看,免得被意外飞进来的箭误伤。她猜测是猎人回家了,刚好遇到门口这群狼。备受打击的狼群呜咽着逃走了,留下精灵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克里斯蒂娜竖着耳朵监听外面的动静。
一个孤单的脚步出现了,很重也很响,大咧咧的没有掩饰的意味。
“sal,voy a morder.”
外面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同时暴露了性别,是个大嗓门的女人。既然是同性,克里斯蒂娜本能的放松了警惕,她用帝国语朝着外面喊。
“我这就出来!”
精灵搬起门栓,却推不开门,有重物堵在门口,八成是刚才射死的狼。她跟猎人通力合作才把门打开,出去时精灵不小心碰到了额头。等两边停下来互相对视,都愣住了。
“elfos!”
披着斗篷的女人很矮,比她留在家里的保姆艾薇还矮了一个头。却意外的壮实,肩宽和手臂的大小都超过了克里斯蒂娜,是个女矮人。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话。”精灵摆摆手,类似的语言她从未听过。
“该死的,你们尖耳朵精灵没和伊比利亚人打过交道吗?”女矮人板着狼的头往后拖,不然克里斯蒂娜都出不来。
“伊比利亚……”精灵试着在脑子里回想这个词,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在想象中的地图上找到了大概位置。
“是啊,难道现在的尖耳朵出门都不知道往哪里走?”矮人边说边去拖另一只狼。这头野兽脑袋卡在窗户里面,后背插着三杆弩箭,女矮人废了点力才把它弄下来。
“这是比利牛斯山下的la molina,用你们的话说叫做莫里那。”
矮人帮助精灵把位置精确到了法兰克跟伊比利亚交界的那座连绵数百里的山脉,天使竟然把她丢在这里,既不是帝国也不是法兰克。
“介意帮个忙吗,elfos?”女矮人把狼往边上一座更小的木屋拖,她停下来喘口气,指着地上的死狼。“除非你想晚上再被狼群光顾一次,否则我建议你赶快动起来,别像个小公主那样傻站着!”
克里斯蒂娜红了脸,走上前拖着死狼的后腿往外拽。这只灰色毛皮的野狼却没死透,身子一扭回头想咬精灵。克里斯蒂娜反应很快,马上松手往后躲,没等她去摸匕首,一支弩箭就插进了狼的眼睛。
她回头看见女矮人手里拿着一把似曾相识的手弩,弩机上方也有个长方形的弹匣,难怪矮人独自就打退了狼群。
“接着搬啊,难道狼会自己走吗?”
精灵重新拽着狼腿往后拖,在刻薄程度上,这女矮人比奥拉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