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家问好!发新书啦!
仓促准备了月余,终于发新书啦。其实昨晚就发了,沟通不畅,没露头,今儿中午才面世。
我很忐忑啊!
我原来构思很长时间,并已攒了十万字稿子的一本书,是历史背*景的仙侠,其实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历史传奇小说,却被编辑识破了,并给了无情的一枪,毙了。我差点就要卷铺盖滚蛋。
好吧,流云,算你狠(囧)。你说你身材那么好,为啥就要减肥呢,我怕了你!
用了几天时间,仓促拟了大纲,接着便匆匆攒稿子,写的乱七八糟,缺三少四,因为遭受打击之下,老男人也有悲愤而又无奈的时候啊!
无论怎样,新书都不能与无仙雷同。无仙太正,正到极致。无仙孤独,寂寞如雪。而那代表你我的一种眼界与心境,却并非代表全部的生活。于是在分娩般的痛苦下,有了这本《天刑纪》。
今天开张,中午更过,晚上再整一章,热闹、热闹,希望大家多多点击,多多投票,多多收藏,多多的支持!
至于以后的更新,我只能说至少一更,尽量不断更,偶尔会两更。因为我存稿不足十万,还没找着要写的方向,要慢慢调整思路,修补情节的漏洞等等。要是存稿没了,很可怕的。回头想想,无仙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写了三百多万字,太痛苦了。当然,我手残是一贯的,说不定存稿转眼就没了。
忐忑完毕,多说一句,新书期的成绩很重要,代表着这本书的命运走向!
还是那句话,曳光离不开大家的支持与帮助!更要感谢很多兄弟姐妹一路来的鼓励与陪伴,没有您,这条路了然无趣!想一起修炼的,来吧!不过,这回是否应该轻松一些……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间,《天刑纪》六十万字了。
下周该上架了!
回头想想这本书从诞生,到蹒跚挪步,直至今日的慢慢成长,还是有着颇多的感慨。
首先要感谢我的流云编辑,若非她的耐心帮助与支持,也没有这本书,包括大纲的修改、情节的设置、精美的封面、发书的日期以及上架成绩的展望,无不关切备至而呵护有加。
其次要感谢老吉、姑苏石、驴子、清茶、铁手、草鱼禾川、不要昵称、若尘、玉箫凉等等新老书友的信任与支持(此处不一一具名,我都记在心里)。正是因为您的陪伴与守护,曳光这才持续写了四年之久,并在无数个日夜煎熬中,感受许多,也收获很多。
一部长篇网文,不是由我独立完成的,而是与你、与他,与书友们共同创作的。我叙说着我的酸甜苦辣,而你们的建议、思想或是龙套也融入到了故事之中。我们一起交流、分享,在平淡中感慨着流年,在闲聊中品味着人生,在书中寻找熟悉的风景。结识了你们,我很幸运。我真的希望,我们就这么一路扯淡下去,哭也无羁,笑也纵情,并带着泪眼笑看红尘柳岸,在黄昏晚风中点亮一盏心灯。愿大爱永恒,温馨常在!
嗯,扯远了!
用大白话说来,就是想要大家支持《天刑纪》的上架,一起完成这个故事!
上本《无仙》写的很正,追求的是一种意境。而这本《天刑纪》多了几分俗气,也多了几分轻松。不过,它的主题并不低俗,故事中同样有悲有喜,等到完本的时候,大家会对于“天刑纪”三个字有着不同的解读与感受。你或许会心一笑,或许哑然无语,而无论怎样,都请相信曳光的真诚。因为我们都会老去,什么也带不走,而我们一起叙述的故事,却会继续流传。
那就请您支持正版阅读,支持订阅,给我一个尚算勉强的成绩,让我们一起把这本书写下去!
以上便是我的上架感言,很多矫情的话不多说了,曳光在此鞠躬!
可以预告一下本书的后续情节,一卷是铺垫,二卷主角会闯荡九国,之后的结局很意外,再之后将会开新地图,并持续解开九星神剑背后的秘密,最后的最后,还会出乎大家的意料,到时候别骂我就成!
再鞠躬!
第一章 小生来也
风华谷,地处幽僻,正当盛夏时节,远近葱茏,景色如画。
在山谷的东侧,有个竹林簇拥的院落,祁家祠堂。
往西两、三里外的山坡上,坐落着几十户人家,便是祁家村。
这日下午,天气稍显闷热,一丝风儿都没有,静谧的山谷也仿若在昏昏欲睡。
“吱呀——”
便于此刻,原本安静的祠堂,突然大门洞开,有人拎着个孩子冲了出来,吵吵嚷嚷:“小东西,不听讲学也就罢了,还敢捣乱,戒尺伺候……”
以先生自称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头束发髻,身着青布长衫,面颊消瘦,剑眉入鬓,鼻梁挺括,两眼有神,再加上白皙的肤色,本该是个清秀的模样,此时却是一副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嘴脸。孩子六七岁,虎头虎脑,扎着三根冲天小辫,被拧着耳朵,兀自不肯屈服,呲牙咧嘴叫道:“哎呦呦,先生若敢打人,俺回头便寻祖父告状……”
转眼之间,大门里又跑出来四五个孩子,一个个笑嘻嘻的,满脸的顽皮与淘气。
书生的右手还真拿着一把戒尺,高高扬起,怒道:“告状便告状!收拾不了你这个小东西,本先生卷铺盖滚蛋……”他一把抓过孩子的小手,便要加以惩戒,谁料小家伙甚为机灵,竟然顺势手臂一抬。随之,一道红光倏然而出。
那是一条尺长的小蛇,通体带着炽烈的火焰,突如其来,煞是惊人!
书生吓了一跳,急忙躲闪,情急之下,便是戒尺都给扔了出去。
孩子伸手撮口吹了声唿哨,那小蛇凭空急转,像是火光倏然来去,瞬间落入袖中不见了!他得意一笑,转身跑远了。余下的几个孩子嘻嘻哈哈随之逃学,原地只剩下狼狈不堪的书生在搓着双手,满脸的无可奈何。
有笑声传来:“呵呵!山里娃,浑天不怕,竟将赤焰蛇当做了玩物……”
书生正自郁闷,两眼一翻:“祁散人,莫要幸灾乐祸!”
祠堂的门前,多了一个男子,半百年纪,须发灰白,相貌清癯,身着破旧道袍。许是年岁大了,或是摔伤了腿脚,他拄着根拐杖,摇了摇头,似有不屑道:“为人师表,该当因材施教、循循善诱才是!如你这般性情浮躁,绝非安贫乐道之人。恕我直言,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书生被人揭短,急忙辩解:“本公子混口饭吃不容易,彼此彼此……”
老者姓祁,名不祥,自称散人,据说是个游方的道士,因擅长医道与占卜之术,并倚仗着与祁家村的村民同姓,落得个看守祠堂的差事。书生同样是流浪至此,且无处可去,这才被祁家村留下来当了教书先生,而不得不整日里与几个顽童打交道。这两人境遇相仿,本该相互体恤,谁料自从相识以来,却彼此嫌弃。
不过,话说一半,门前人影却没了。
书生哼了声,转身捡起了戒尺,又悻悻回头张望,这才晃晃悠悠走进祠堂的大门。
暂时的喧闹随之隐去,四周重归宁静。
正对着院门的一间大屋子,便是祠堂正厅,里面摆放了几张案几,兼做了村子的学堂。东侧的两间厢房与一间灶房,为书生与祁散人吃饭睡觉的地方。挨着灶房,有古树遮荫,婆娑的枝叶中,阵阵蝉鸣聒噪不休。院子的角落里,则点缀了几簇色彩鲜嫩的花草。僻静所在,恬适悠然;闷热时节,生趣自在。
祠堂后还有个不大的院子,另有角门通往院外的山坡。
书生走过灶房,见祁散人已在忙碌着晚饭。他勾着头看了看,暗自腹诽。
整日里不是野菜汤,就是野菜饼子,如此寒酸,着实叫人苦不堪言。怎奈学堂先生的佣金微薄,纵有不满,也只能忍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与祁散人搭伙,每日饭来张口,倒是省了自家动手。
书生还想埋怨几句,忽而觉着有雨点落下。山间阴晴不定,恰是多雨时节。他越过祁散人的那间房门,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陈设简陋,无非木榻、桌椅而已。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带鞘的短剑,一尺多长,却锈迹斑斑,看起来很是破旧而毫不起眼。
书生走进屋子,直接倒在榻上。眼光无意间掠过那把短剑,他顿时觉着有些烦乱,索性闭上双眼,默默想着心事……
不知不觉,已在外漂泊了两年多。曾经的意气风发,也早已泯灭殆尽。来到风华谷的时候,身上的盘缠终于所剩无几。如今只得装作读书人,且厮混度日。尚不知今夕何夕,来年何年……
雨声渐浓,天色渐晚。
熟悉的喊声从门外传来:“无先生,开饭了……”
书生也不答应,懒懒起身,穿过房檐,迈步进了隔壁祁散人的屋子,一张小桌子上已摆好了碗筷,还有一盆汤与四个菜饼子。他背门坐在凳子上,伸手拿起菜饼子咬了一口,随即昂起一张苦脸,没精打采地咀嚼起来。
祁散人坐在对面,拿起勺子盛了两碗汤,不满道:“如此饭来张口,该当知足才是,莫以为老道我就该伺候你,年纪轻轻的也不怕折寿……”
书生没作多想,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随即拿着半只饼子转身便走。而人到门口,觉着嘴里的味道苦涩,禁不住抱怨道:“本公子没病没灾,才不稀罕你的汤药……”
屋里子只剩下祁散人,昏暗的灯光下,他显得有些孤单落寞,便是浑浊的眸子都没精打采,却又缓缓抚须,淡淡自语道:“此乃九叶草、地黄、地芝、首乌、灵参,再加上甘杞等熬制,有壮阳健身之功效!无咎、无先生,只能怪你肉眼凡胎,不识其中的妙用啊……”
无咎,便是书生的姓氏名讳。
书生回到屋里,顺手掩门,也不点灯,胡乱几口吞下了菜饼子,接着蹬掉鞋子上了木榻,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到祁家村的两个多月以来,虽说度日艰难,却也吃得下睡得着。至少有个避风躲雨的地方,且知足常乐吧!不过,每当饭后,都觉着通体发热,且……
他伸手往下摸了一把,不出意外,又是硬棒棒的。唉,这般凄风苦雨的日子里也不消停,熬煞人也!
一阵胡思乱想,书生渐入梦境……
依稀仿佛之中,犹在国都郊外与友人结伴游玩。
那日天光正好。只见西泠碧波万顷,柳岸丝绦如絮,车马游人如织,阵阵春风微醺。忽有一骑循着堤岸飞奔而至,未到近前便已“扑通”坠地,竟是浑身是血的家丁,临死前抛过来一把短剑,并声嘶力竭大喊:“老爷遭难,公子逃命……”
又是一个黑夜,成群的兵马尾随而至。书生落荒而逃,却意外来到一处悬崖之上。与之同时,几道人影冲到近前。而远处还有人凌空追来,那闪动的剑芒在夜色中分外夺目。他“砰”的一拳砸翻了逼近的兵士,又抬起一脚踢飞了刺来的长枪,昂起头来冲天啐了一口,悲壮的神情中尽是不甘与无奈,随即纵身跳下悬崖……
书生,或是无咎,猛然惊醒,怔然半晌,幽幽长吁了下,缓缓翻个身子,便要接着入睡。
恰于此时,有“砰、砰”声响传来,彷如天际雷鸣,时而遥远,时而近前……
无咎没有在意,伸手捂着双耳。不过瞬间,他又诧然惊起。
那愈发急切的动静,并非雷鸣,而是叩击祠堂大门的响声。
隐约之间,似乎有人呼唤……
这大半夜的,闹啥鬼名堂?
要知道风华谷地处偏僻,罕有外人至此;且祠堂独居村外,素来清静。如今夜深雨浓,究竟是何人前来相扰?不会真是山妖鬼怪吧……
“砰、砰——”
无咎犹在错愕不已,叩击门环的动静愈来愈急切。他睡意全无,抬脚下榻,慌乱点燃了油灯,不忘抬眼一瞥。
桌上摆着一个琉璃沙漏,正是午夜时分。
无咎端着油灯便往外走,尚未挪步,又返身摘下墙上的短剑,胆气稍壮,这才开门出屋。
一阵风雨飘来,灯火摇曳欲灭。
无咎挥袖遮风,小心往前。
那“砰、砰”的敲门声更显清晰,果然还有娇弱的嗓音在喊:“可有人在……”
叫门的,竟然是个女子?
无咎听得真切,禁不住松了口气。恰好途经隔壁门前,他悄声呼唤:“祁散人……”祁散人的屋子紧挨着灶房,距院门最近,应该早有察觉才对,却不见有何动静。莫非他人老耳背,没有听见叫门声?
门扇自开,微弱的灯火下出现一张人脸。乍然一见,形同鬼魅!
“死老道,你成心吓我……”
无咎猝不及防,着实吓了一跳,不及埋怨,连声催促:“且去瞧一瞧,有人叫门呢……”
祁散人却不为所动,兀自站着,伸出手指掐动着,不慌不忙道:“子时、雨夜,卦象水蹇,乃大凶之兆也!”他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竟将无咎推出门外,呵斥道:“关门睡觉,莫管闲事!”
无咎生被推了个趔趄,屋门已然“嘎吱”紧闭,即便伸手去推,也是纹丝不动。他意外之余,不解道:“何为大凶之兆……”
许是察觉到了院内的光亮,院外的呼唤声又起:“好心人,开门来!容我姐妹歇息片刻,自有厚报!”
咦!还是一对姐妹呢,或是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才无处落脚,倘若闭门不纳,叫人于心何忍!
而这边念头才起,四下里风急雨骤。油灯倏然而灭,院子里顿时漆黑一片。
无咎又是一哆嗦,心头迟疑起来。
“哎呀、姐姐……”
“咳咳……妹子,既然主人闭门不纳,莫再为难人家……”
一声惊呼才起,紧接着便有更为柔弱无奈的话语从院门外传来。恍惚觉着,一对可怜的姐妹已然走投无路!这真是沦落天涯无处归,偏逢冷雨添悲凉。而出门在外,谁又没个落难窘迫的时候呢!
书生不作多想,冒雨跑向院门,应声道:“两位姑娘稍等,小生来也……”
第二章 过河拆桥
感谢:老子不要昵称、叶叶叶子蓝、sunlove57846、leafhoo、鸣i的捧场支持,也感谢各位的红票、月票与收藏的支持!
……………………
院门打开,风雨扑面而来。
似有人影闪过,娇柔而又急切的话语声再次响起:“姐姐小心……还不将门闩上,头前带路……”
无咎只觉得两眼朦胧,啥也看不清楚,只得摸索着插上门闩,随后循声追去:“两位姑娘,请到鄙所暂歇……”
依稀两道白衣人影相互搀扶,脚步迟疑中又不知所向。
无咎径自跑进自己的屋子,扔了短剑,放下了油灯,又摸索着取了火捻点燃了光亮。尚未缓口气,只听得细微的脚步声窸窣而至,还有低低的娇*喘声。他转身去看,顿时屏息凝神。
只见屋内多了两个白衣女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十六七的模样,均被雨水浇透了身子,湿漉漉的凹凸毕现。
尤其是那年纪稍长者,滴着水珠的黑发中,透着一张绝世的容颜,只是小脸儿惨白,双眸恰似秋水含怨,并以手掩胸,更显娇弱无助,便如绽放的花蕾,早已不堪凄风冷雨的鞭挞与蹂躏,煞是惹人爱怜!
无咎有些窒息,心头怦怦直跳。
想不到这人世间,还有如此清丽脱俗的人儿,纵然三千芳华,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啊!一个字,美!
“不知主人如何称呼,我姐妹亟须静室用来歇息……”
之前叫门的,与眼下出声的,同为一人,便是那年纪稍小的女子,一张圆脸甚是俏丽,而说话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
无咎回过神来,慌忙拱手道:“小生并非此间主人,乃坐馆教书的先生,若不见外,唤我无咎便可!敢问两位姑娘的芳名……”
“我姐姐紫烟,我是叶子。”
圆脸的姑娘自称叶子,道出自家的芳名之后,又冲着眼前的书生稍加端详,随意道:“原来是位先生,失敬了!”
无咎连连摇头,彬彬有礼:“不敢当、不敢当……”他与叶子说话,却两眼不离紫烟,随即又轻咳了一声,很是斯文道:“有诗云,飞马却红尘,挥袖凌紫烟……”
名叫紫烟的女子显得极为疲惫,对于奉承无暇理会,兀自左右张望而神色焦急,使得娇美的容颜更添几分动人的韵致。而她捂着胸口的手指间,竟然渗出丝丝的血迹。
叶子有些不耐烦,出声打断道:“我姐姐的伤势耽搁不得,你少啰嗦!”
无咎正待卖弄一番诗词才学,谁料自讨没趣,他不及尴尬,诧异道:“哎呀呀!紫烟姑娘芳体有恙,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想凑着灯光细瞧,又怕失礼,挠了挠头,歉意道:“祠堂里并无客房,两位姑娘不妨在此委屈一宿……”
叶子倒也干脆,直接摆手道:“请你回避,不得擅自靠近!”
这是要赶我出门,而风雨之夜,又该往何处去?总不能去陪着祁家列祖列宗的灵位过夜吧,那也太吓人了。
无咎脸色一苦,才想找个借口磨蹭片刻,却见紫烟叹息一声,无奈道:“为时已晚……”
叶子神情微变,失声道:“那两人追来了?”
紫烟微微颔首,又道:“多谢这位先生的收留,怎奈贼人凶顽。为免殃及无辜,我姐妹这便离去……”
无咎的眼光始终不离紫烟的上下左右,只觉得佳人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无穷的魅惑。尤其是那双眸子看来,虽是淡淡一瞥,却如秋水横陈,烟霞迷离,令人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
不过,当他从对方口中获悉原委,顿作恍然状,义愤填膺道:“谁敢欺负两个弱女子,真是岂有此理!莫要害怕,小生在此!”
这可是英雄救美啊,哪个男儿不想来一回。既然遇上了,本公子当仁不让!
无咎返身抓向榻上的短剑,很有担当的样子。却听叶子说道:“哼!就凭你一个穷酸儒,与一把凡铁破剑,还想与那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对阵,真是不自量力。姐姐!看来你我凶多吉少……”
恶语伤人六月寒啊!什么穷酸儒,什么破剑,本公子何来如此的不堪?
无咎转过身来,便要慷慨陈词,忽而又气势一窒,暗暗琢磨道: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只怕本公子不是对手……
那姐妹俩已相互搀扶着走向门外,一对娇弱的身影倍显无助。其中的紫烟竟然回首一瞥,随即又默默迎向风雨。微弱的灯光下,那绝世的容颜似乎要就此远去而凋零不再!
无咎情急难耐,脱口而出:“两位且慢,随我去后山躲避。”他不及分说,越过两个女子而直奔后院,还不忘冲着身后连连招手示意。
紫烟与叶子稍稍迟疑,随后跟了过去。
绕过祠堂的正屋,便是后院。在后院的角落里,有个很不显眼的小门。
无咎熟门熟路到了小门前,伸手扒开丛生的野草,接着抽出门闩,便弯着腰从中钻了出去。而他人影才将消失,黑暗中便传来“扑通”一声。
姐妹俩相互搀扶着随后而至,并相继穿过了小门。而脚下湿滑难以立足,再有阵阵风雨袭来,根本睁不开双眼,一时叫人不明去向。
叶子伸手摸出一颗珠子,淡淡的荧光顿时弥漫开来。隐约可见,不远处有人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往前则是一片山坡,或是通往后山的方向。
“无先生……”
紫烟的眼光飞掠,随口问了一句,转而四望,急声催促:“叶子,收起明珠……”
叶子恍悟,手上的珠子瞬间消失。
无咎摔了个仰八叉,很是狼狈不堪,闻得佳人问候,慌忙从草丛中挣扎爬起,应声道:“不劳姑娘牵挂,小生无恙……”
应答之际,珠子的光亮寂然消失。而便于那明灭闪烁的瞬间,透过飘摇的雨雾看去,似乎有两道人影从十余丈外凌空扑来!
天呐,真有坏人,竟然会飞,绝非寻常之辈……
无咎吓得手足无措,不由得僵在原地。
便于此时,有火光倏然闪现,继而“砰”的一声炸响,竟是将疯狂的雨雾给层层荡开,接着有两道人影倒飞了出去。随即有人轻声催促:“无先生,还不带路……”
那个紫烟看似柔弱不堪,却有如此的惊人手段?
无咎犹然目瞪口呆,一对白衣人影到了跟前。他晕头转向连连应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便跑。
往前百余丈,便是山坡的尽头。去路从中折断,下方幽深莫测,风雨声中,还有“哗哗”的溪流在冲击撞响。
无咎来到此处,匆匆止步,察觉身后有人跟来,指了指下方,示意道:“快快跳下,或可躲避……”
叶子无暇分辨,娇声叱道:“无先生,这是何意?”
紫烟却是身形摇晃,无力道:“既然走投无路,姑且一试……”她拉着叶子,转眼之间跳下山坡。
无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便要跟着往下跳,却忍不住回头张望,霎时两眼一凝而神色大变。
那被击退的两人已追到了几丈之外,各自手中的长剑还闪动着微微光芒。尤其是两人皆脚不沾地,来势凶猛。
无咎无暇多想,伸手便要拔剑抗争,随即又叫苦不迭。爹爹留下的这把短剑,虽是唯一的遗物,却破旧生锈,从来没有出鞘的时候。而难以出鞘的利剑,不过是一把无用的废铁。天要亡我,徒呼奈何!
与之同时,两道骇人的剑光呼啸而至。
无咎无力应变,猛地扔出了带鞘的短剑,随即头也不敢回,亡命般跳下了山坡。
便在他跳下山坡的瞬间,那把带鞘的短剑猛然撞上了来袭的剑光,却并没有被磕飞出去,反倒是“砰”的一声坠落在地。而不知何故,颇为诡异的是,竟有黑色的雾气在草丛中弥漫,却又遮掩在风雨之下而叫人难以察觉。
半空中落下两个男子,已收回剑光在手而依旧是杀气腾腾。两人见所追的男女均已跳下山坡,并未急着追赶,反而愕然相视,接着看向草丛中跌落的短剑而面带惊喜,刹那间又是双双一愣。
草丛中突然蹿起的两道雾气,霎时已将人死死缠绕。便如隐匿许久的毒蛇在暴起发难,仓促之间根本不容提防!
两个男子才有发觉,那阴寒的雾气已从肌肤、七窍钻入体内,并瞬即吞噬起五脏六腑、以及血脉神魂。紧接着骨骼寸断,经脉崩溃,肌肤龟裂,形体垮塌。便是连一声惨呼都不及发出,原本两个壮年的男子已是性命不再。只有一对苍老枯萎的干尸,缓缓倒在地上……
“扑通”
这是无咎坠地的动静。
山坡的尽头并非绝地,而是在一丈多深的地方,伸出两尺多宽、三五尺长的一大块石头,并为矮树草木所遮挡,无论白日黑夜,都显得极为隐秘。
无咎落在石头上,摔了个屁股蹲,差点栽下去,急忙伸手抓住了矮树的树干,这才堪堪稳住,却不敢迟疑,转身没了影。至于此时的山坡上又发生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
扒开矮树的枝干,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曲曲弯弯似有几丈远,则是一个四五尺大小的洞穴。
无咎顺着洞口往里钻,便听到有人在低声叱呵:“此处容不下三人,出去……”
出去?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躲在此处或可捡得性命,出去则是必死无疑!
无咎不予理会,瞎眼往里闯,突然脚下拌蒜,一个收势不住,猛地趴了下去,霎时香软入怀、娇*喘声连连。他不禁手忙脚乱,心猿意马。而正当遐想之际,耳畔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黑暗无边……
第三章 仙子落难
感谢:o老吉o、玉萧凉、夜修years、seyingwujia、痴傻愚顽、木叶清茶的捧场与月票的支持!
感谢o老吉o成为新书的第一位盟主;老子不要昵称成为新书第一位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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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了多久……
想起来了,那个叶子为何要出手害我?
无咎从昏迷中醒来,尚未看清四周的情形,便觉得清香袭人,还有柔软的身子坐在一旁。他顿时心神大跳,再次眩晕起来,却因前车之鉴,动也不敢动,只将两眼闪开一道缝隙悄悄偷窥。
但见朦胧的光亮中,两个妙龄女子盘膝而坐,轻声细语——
“姐姐!我已法力不济,尚不知你伤势如何?”
“静修两个时辰,堪堪恢复了三成的修为,动身赶路,已然无碍……”
“如此便好!那个该死的书生真是迂腐透顶,竟然将你我引入此处,且看满地的鸡毛鸡骨,必为野狐鼠狼的巢穴,污秽促狭倒也罢了,倘若强敌趁势追来,岂不自寻死路……”
“侥幸!那两人或已远去……”
“有熊国的修士真是猖狂,竟然一路尾随至此……”
“罢了!我灵霞山地处南陵,与有熊国素有恩怨,适逢此次外出,突遇意外也是在所难免。好在躲过一劫,权作一场历练吧……”
“姐姐说的是!天色将明,雨霁风停,不若趁早启程……”
“嗯!”
两个女子自说自话,便要起身离去。
有人突然出声道:“两位姑娘何必急着要走呢,莫非见不得晨光……”
叶子伸手摘下照亮的明珠,回头去看。那本该昏死的书生正躺着舒服,并忽闪着双眼。她不由疑惑问道:“所言何意,谁人见不得晨光?”
紫烟愕然之余,急忙挪动身子躲避。怎奈所在逼仄,一时之间有些忙乱。
无咎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却又不忍心看着佳人的离去,晕晕乎乎中没作多想,随口分说道:“记得听人提起过,但凡鬼怪山妖,皆见不得光亮,怕阳气冲了阴体……”
叶子顿时怒道:“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好奇声不断:“既非妖怪,又怎会妖术神通?”
紫烟察觉有异,眼光无意一瞥,同样是神情羞愤,却强自忍耐,伸手阻拦道:“莫要与他计较……”
叶子却不依不饶道:“他一个教书先生,本该斯文有礼,却出言污秽,且浑身透着壮阳药物的气味,分明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歹人,留着何用……”
无咎兀自躺着,浑然不知杀身之祸从何而来。而不过瞬间,他也是满脸通红而羞臊难耐。借助明珠的光亮看得清楚,下身的袍子竟然在不知觉间顶起一块,煞是突兀碍眼。
该死的祁散人,他每天给我喝的菜汤竟是壮阳药?
真是丢死人了!
无咎再不敢躺在地上装样子,一骨碌坐起来,满脸窘态,连连摆手道:“小生乃是正人君子!虽有仰慕之心,绝无非分之想……”他不说还好,话音未落,便听叶子叱道:“就凭你一个凡夫俗子,也配仰慕我姐妹二人,呸……”
紫烟却是不言不语,拉着叶子便往洞外走去。
无咎是连羞带臊,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那都是祁散人的药物所致,本公子冤枉啊!而凡夫俗子又怎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本公子还英雄救美呢,岂能遭致如此的嘲讽?
无咎才要理论,那姐妹俩已径自离去。他心有牵挂,爬起来追了过去。转眼到了洞口,两道白衣人影冲天而起。他昂着头惊嘘了声,又小心挪动着脚步。
从矮树草丛的缝隙往下看去,十余丈的深处有条湍急的溪流。“哗哗”的水声透过弥漫的雾气阵阵传来,很是吓人的情景。不明*真相者来到此处,只当去路断绝,便会转身离去,殊不料悬崖峭壁一侧的草丛中,还藏着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而若半夜至此,难免失足而惨遭厄运……
无咎转身手脚并用,好不易攀上了山坡,尚不及从地上站起,旋即又松了口气。
天色将明,晨光黯淡。下了一夜的雨,真的停了。肆虐的风儿也没了,淡淡的雾霭弥漫四周。梦幻般的景色之中,那两道白衣人影倍显妖娆。
姐妹俩没走……
无咎带着一身泞泥爬起来,旋即又愣住了。
一丈外的草丛中,躺着两具干瘪的死尸,很是可怖的样子,应该就是夜间那两个恶人。旁边的地上,则是跌落着两把尺余长的小剑与一把带鞘的短剑。
不过,死者的衣着打扮并不陌生,难道……
无咎的后脊背顿时凉飕飕的,眼光深处透着一丝隐隐的苦涩。
紫烟与叶子犹在面面相觑,兀自神色不解。
少顷,叶子心有余悸道:“这两人的血脉精魂均遭吞噬,或有高人途经此处……”她惕然四顾片刻,远近未见异常,这才挥袖一卷,两把小剑竟然悠悠飞起,瞬间已到了手中。其稍加端详,不禁欣喜道:“上好的法器……”
紫烟则是拿出一张兽皮样的东西,随意摆了摆,接着顺势掷出。兽皮迎风点燃,霎时化作火光并一分为二,转眼间落在干尸上,随着“扑扑”两声细微的声响,地上已然是尸骸无存,唯余灰烬散落在草丛间。她又抬手虚抓,那把带鞘的短剑倏然飞起。她短剑在手,神色狐疑,旋即便要抽剑出鞘,却又微微诧异:“此剑不过凡铁罢了,缘何隐有血腥煞气?且无从出鞘,很是古怪……”
无咎目睹着近在眼前的一切,依旧是脸色难看而又惴惴难安。少顷,他暗吁了下,稍稍镇定,又禁不住眼光端详而心神荡漾。
还当那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谁料屡屡出手不凡。若非山精鬼怪,难不成遇上了两位落难的仙子?
无咎趁机说道:“紫烟姑娘,且容小生分说一二……”他凑近了两步,又道:“家父乃行伍之人,一生杀戮无数,所传下短剑含有杀气,尚在情理之中,或因破旧生锈而难以出鞘,被小生留在身边,纯属壮胆……”
紫烟回首一瞥,挥袖轻拂。
无咎正在深情注视,忽而觉着秋水盈盈而景色无边。他整个人顿时深陷其中,飘飘然而莫名所以,只待短剑悬空飞到身前,这才蓦然醒转并伸手接过。
紫烟自顾抬眸远眺,轻声道:“莫要惊动乡邻,赶路要紧!”言罢,其双袖挥动,周身上下突然闪过一层微弱的光芒,那披肩的秀发,与非丝非绢的白裙无风飘起,所附着的草屑、尘埃寂然而落,唯胸前的创口犹带一抹殷红,便如白莲的花蕊般而娇艳动人。
叶子的个头稍矮,同样是纤细婀娜,颔首会意之后,所持的两把小剑凭空消失,却又拿出一张兽皮来往身上一拍,再又光芒闪烁,已是双脚离地而作势欲飞。
没错,真的遇上了两位仙子。
无咎失声道:“紫烟仙子……”
佳人回眸,动人心魄,恍如星光即逝,令人流连不舍。
无咎的心头怦怦直跳,却言不由衷:“一路顺风,后会有期……”他话没说完,抬手便冲着嘴巴虚扇了一巴掌。本想挽留几句,再不济也要表达一下心仪之情,谁料话到嘴边,却这般虚情假意,根本不是本公子的一贯作风啊!
叶子神色不屑,轻轻哼了一声。
紫烟却是稍稍迟疑,随手扔下一块东西,淡淡说道:“承蒙相救,理当报答。先生若是有难,可凭此玉佩前来灵霞山寻求庇护!”其话音才落,竟是头也不回,伸手挽着叶子,双双离地,倏然飘去。晨霭朦胧中,恰如惊鸿掠影。转眼之间,已是仙踪飘渺……
原地只剩下无咎一人,犹在眺望不已。
夫复何求?但有仙子双宿双飞,逍遥于山水之乐,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啊!今日却与其失之交臂,着实令人惋惜!
不过,仙子还扔下一样东西呢……
无咎精神头一振,返身在地上寻找。少顷,一块白色的玉佩到了手中。
玉佩三寸大小,雕刻纹饰,上有“灵霞”的字样,以及“紫烟”的名讳表记。浅而易见,此乃紫烟的贴身之物!
无咎拿着玉佩,禁不住咧嘴微笑。
谁说仙子无情,留下信物便是有情有义的见证!尚不知灵霞山所在何方,叫人心生神往……
无咎将玉佩揣在怀中,眼前犹然浮现着那双动人的明眸。他又傻傻乐了片刻,拎着短剑往回走去。其动身之际,还不忘看了看草丛中的灰烬而心有余悸。
不知是谁杀了那两个歹徒,真是奇遇连连!而两位仙子的手段,也是不遑多让。尤其是焚尸灭迹,着实叫人胆寒。眼下想起来,那一切如真似幻而恍如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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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偷鸡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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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光初现,晨霭淡淡。风华谷焕然如新,远近山色如黛。
无咎从原路返回,穿过角门,回到了祠堂所在的院子。他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泞,直奔灶房而去,却见祁散人已早早起来,正两手端着灶上的剩菜汤在美美地喝着。
又是菜汤,昨夜可被害苦了!
无咎像是仇人见面,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短剑丢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嚷嚷道:“你整日里滋阴壮阳也就罢了,却让我跟着遭殃……”
祁散人放下陶碗,抹了把嘴,又揉了揉眼角,这才拄着木拐,慢慢走出灶房,冷着脸讥讽道:“我年老体衰,痼疾难愈,滋补一二,有何不可?而先生如今精血健壮,全赖于我菜汤的调养。而养生健体的药物,多有壮阳之能。你不识好人心也就罢了,至于遭殃,又该怎讲……”
又该怎讲?事关**,羞于启齿啊!
无咎底气不足,欲说无言,只得偃旗息鼓,又不肯示弱般地哼了声,自去打水洗漱。灶房门前有水缸、水盆等物,洗漱起来很是方便。
祁散人则是站在门前继续上下打量,稍显意外道:“你果然救人去了,倒也命大……”他虽然躲在屋里,对于院内的动静却也有所耳闻。而他后一句话颇具玩味,莫非他早已料定有人死去?
无咎瞪了一眼,继续清洗着手上的泥垢。
祁散人不再多说,慢慢走至一旁,俯身捡起地上的短剑。而他才要凝神端详,短剑却被人一把抢走,还遭致埋怨:“此乃兵器,不得亵玩!”
无咎抢过短剑,转身离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之后,又拿着沾满泥污的长袍走出屋子,在水缸前浆洗起来。在外漂泊的两年间,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动手。如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养尊处优,只是一个寒酸度日的教书先生罢了!
祁散人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翻捡着箩筐中的野菜野草。他见有人一边洗着衣裳,一边眉飞色舞自得其乐,不由好奇问道:“你夜半出门,天明才归,尚不知所救何人,眼下又去了何处?”
无咎将胡乱洗好了的长袍晾晒在祠堂走廊的绳子上,应道:“散人能掐会算,又何须多问。”
祁散人的脾气不错,摇头说道:“占卜问卦,无非趋吉避祸。而世事多变,岂能一一洞察先机!”
无咎挽着袖子,抬脚进了灶房,竟是拿着一根柴棒在灶灰中扒拉着,不一会手里拿着两个圆圆的黑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
祁散人诧异道:“何物?”
无咎寻个凳子坐在旁边,两手一碰,干裂的泥土带着卵壳碎开,从中露出两个莹白的鸡子。他将之举起,得意道:“以泥土封裹深埋,便不怕被烤焦了。而你只管烧火,哪里顾得许多,且尝一个……”
祁散人看着香喷喷的鸡子,很想伸手去接,又心生狐疑:“鸡子从何而来?”
无咎直截了当道:“鸡子,当然是从母鸡的屁股而来,不然怎地……”他见无人领情,也不客套,一口一个,眨眼间便将两个鸡子吞下肚子,噎得连连捶胸,好一会儿才觉舒坦,却不忘问道:“老道……可曾听说过灵霞山?”
祁散人还想追问鸡子的来历,随即神色微怔,难以置信道:“无先生是说,昨晚叫门的两个女子,来自灵霞山……”
“嘿嘿,你人在屋里,怎知那是两个女子?”
“我……掐指一算……”
“咦……散人知道灵霞山?”
“我……当然知道……”
“哎呦、祁散人在上,请受小生一拜!且说说灵霞山……”
“砰、砰——”
便于此时,有人叩击院门。
虽然卯时未过,却已晨光大亮,而空中依然是乌云低沉,看来天色并未放晴。
不过,还没到学堂开门的时辰。这大清早的,谁在砸门?
无咎顾不得与祁散人说话,径自走到大门前取下门闩。
不待开门观望,大门已被人“吱呀”推开,接着涌进来几道人影,还有一个壮汉抱着个孩子,正是学堂的那个捣蛋鬼,名叫祁山,诨名山伢子,却耷拉着胳膊,带着满脸的泪痕。
无咎不明所以,往后躲闪,却认得来人中为首的老者,作揖道:“祁老先生……”
祁老先生,有着五、六十岁的光景,须发灰白,面色红润,身子骨颇为硬朗,却神色焦急,拱了拱手,转而催促道:“我孙子伤势不轻,速请散人前来诊治!”
这位老者不仅是祁家村的族长,还是山伢子的祖父。应该是孙子摔坏了胳臂,方才惹得祖父兴师动众前来求诊。
无咎让进众人,随后跟着走了过去。
祁散人已放下手中的箩筐,起身相迎,并拿起一个凳子,让抱着孩子的汉子坐下。他一边低头查看,一边出声询问道:“这是……”
祁老先生分说道:“我孙子今早不愿起床,说是先生要打他板子。好歹哄他起床穿衣,却哭哭啼啼不肯罢休,尚未出门,竟摔倒在地,怕是胳膊折了,由他爹抱来,哼……”老头说到此处,心疼难耐,竟是手扶长须埋怨道:“小儿无状,本该管教,而动辄打骂,则有失先生本分。还望先生求全责备之余,多些耐心……”
无咎跟在一旁凑热闹,没想到会麻烦上身。
学童不听话要挨板子,天经地义。谁料这位老先生宠溺过甚,竟将孙子摔伤的缘由牵扯到先生的头上。而那个倒霉孩子摔坏了胳臂,与我何干?此前是说过要揍板子,无非是口头吓唬、吓唬而已,却被那个捣蛋鬼当成了偷懒逃学的借口……
有了祁老先生的发话,抱孩子的汉子与同来的几人都在摇头叹息,至少看过来的眼光中,少了以往的那种敬意。
无咎察觉不妙,忙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怎奈山伢子顽劣不堪……”
祁老先生虽然德高望重,却听不得有人诋毁他的孙子。他闷哼了一声,脸色难看起来。山伢子的爹则是冲着无咎歉意一笑,意思是先生不要介意。
无咎见机识趣,只得躲在一旁而不再出声。
祁散人俯身查看过后,伸手抓住了山伢子的胳膊,不容对方哭闹,便是顺势一抖,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微的动静,他已直起身来,拊掌笑道:“肩骨脱臼而已,好了……”
山伢子带着泪痕,来回晃动着右胳膊。看其情形,伤势已然痊愈。
祁老先生终于露出笑容,躬身致谢:“散人医术高超,名不虚传!”随行的几位族人也放下心来,跟着作揖行礼。
祁散人还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无咎也轻松起来,适时出声道:“祁山,莫再淘气了,以免家中长辈挂念,且回家用罢早饭,速来学堂……”
山伢子的学名,便是祁山,他赖在他爹的怀里不肯下地,闭着双眼干嚎:“先生不是好人,我才不来学堂呢……”
无咎神情尴尬,耸了耸肩头,笑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先生我为人师表,又怎会是坏人呢……”
他温文尔雅,言辞彬彬,使得在场的众人也深以为然。
祁老先生才要劝说宝贝孙子,谁料山伢子再次大喊:“先生偷捉村里的鸡,被我与妞儿看见,他却谎称戏耍来着,而村里的鸡,见日少了……”
院子里的地方不大,六、七个人挤在一起稍显促狭。尤其是还有一个孩子在扯着嗓子哭喊,使得原本安静的清晨变得混乱起来。
不过,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一人的身上。各自的神色中,有惊愕、有狐疑,还有恍然之后的同情。
教书的先生,竟是偷鸡贼?而童言无欺,看来八*九不离十。
祁老先生很是威严地咳嗽一下,尚自哭喊的山伢子顿时乖乖收声。而他还是抚须摇头,难以置信道:“先生素来为我祁家村所敬重,竟然……竟然偷吃村里的鸡……”
无咎神情发窘,抓耳挠腮,讪讪笑着,一时无从辩解。
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隔三差五打打牙祭,谁受得了整日的菜饼子、菜汤的折磨啊!
祁老先生接着说道:“依循族规,偷鸡摸狗者,虽无大过,却祸害乡邻,要逐出村子……”
不就是几只鸡嘛,又何必要这般让人难堪呢!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叫先生我颜面何存!
无咎佯作镇定,硬着头皮道:“诸位不知尊师重道也就罢了,岂能听信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
祁老先生逼问道:“那老朽问您一句,有没有偷吃村里的鸡?”
无咎摊开双手,诚恳道:“究竟如何,还须人证物证说话。倘若诸位不分青红皂白而冤枉了好人,只怕要遭报应的!”
祁散人始终在同情旁观,见无咎被几个人围着而处境艰难,住着木拐插了进来,说道:“无先生乃读书人,应该懂得仁义廉耻,且教授孩子们读书认字也是辛苦,请各位父老兄弟明察。现如今,找个先生可不容易……”
终于有人帮着说话了,无咎看向祁散人很是感激。而他稍稍琢磨,又禁不住暗自腹诽。这话中有话,好像本先生从来都不懂得仁义廉耻。
祁老先生迟疑起来,又看了看自家的宝贝孙子,觉得祁散人所言有理,便道:“我祁家村敬重先生,并不想冤枉好人,且回头查问清楚,再行计较不迟!”他拱了拱手,带着几个晚辈转身离去。
无咎追问:“那学堂……”
祁老先生头也不回:“先生辛苦,不妨关门歇息一日。”
山伢子听见不用上学,乐得直蹦高,还不忘回头甩个鬼脸,抢先跑出了祠堂。
转瞬之间,院子里只剩下一个老道与一个书生在相互瞪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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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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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所在的院子里,一老一小犹在面面相觑……
不用多想,祁家村要在一日之内查清偷鸡贼的真相。在此之前,学堂只能暂时关门。而学堂的无先生,究竟是个值得敬仰的读书人,还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日儿就该水落石出。
祁散人沉吟了片刻,问道:“说句实话,你究竟有没有……”
无咎没有忙着答话,而是返身去关了院门,这才走回来应道:“你未卜先知,又何妨再来一卦算算……”
祁散人拄着木拐在院子里坐下,摇了摇头,道:“你隔三差五便去四处游荡,果然是不肯安分啊!事已至此,又该如何是好……”
无咎在原地踱着步子,苦笑自语:“我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无非是苦中寻乐罢了。只不过,风华谷是呆不下去了……”他稍作忖思,两眼一亮,停下脚步,顺手摸过一个凳子坐在祁散人的身旁,并掏出一块玉佩递过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要去灵霞山,还请老道你多多指点……”
祁散人抱着木拐坐着,低头在玉佩上匆匆瞥过,深邃的两眼中似有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常态,并往旁边躲避,心不在焉道:“原来你早有去意!而灵霞山……却非你该去的地方……”
无咎早有去意不假,而真正的缘由却无从分说。他见祁散人话语蹊跷,好奇问道:“莫非龙潭虎穴,缘何去不得?”他又摇晃着玉佩,得意道:“瞧见没有,这块玉佩便是昨夜救人所得,想来仙子她早有预见,这才留下信物,以便来日相会,嘿嘿……”
祈散人看着某人春光满面,且遐想无限,似乎于心不忍,迟疑了下,还是问道:“尚不知……那是怎样的两个女子?”
无咎信口回道:“貌美绝俗,乃平生所仅见!还会法术神通,仙子样的人物……”
祁散人点了点头,说道:“既非寻常之人,那便是一对羽士,即便给你留下信物,却绝非青睐之意……”
哼,这是**裸的妒忌!本公子也是玉树临风般的人物,缘何不能招来仙子的青睐?
无咎很不服气地盯着祁散人,只管问道:“何为羽士?”
祁散人想了想,分说道:“这世间有修道、修仙者,称之为羽士,又称散人……”
无咎诧然道:“真的假的?你自称散人,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他略略向后闪开,上下打量着对方。面前只有一个故弄玄虚的老道士,浑身透着虚弱与寒酸,全然不见丝毫的仙气,至少比起昨晚的两个女子差远了。而所谓的妖魔鬼怪与仙人,在都城的时候倒也有所见闻,只是太过于飘渺莫测,故而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岂能有假?”
祁散人反问了一句,人坐直了,顿了顿手里的木拐,才要感慨激昂一番,忽又塌下腰背,神情萧索,无奈道:“我也曾在灵霞山求道、问仙,奈何机缘不堪,这才流落至此而虚度残年……”
咦,这位邻居还是个有来历的人!
无咎突发兴致,凝神细听。
祁散人犹如梦醒般愣怔了片刻,忽而扭头问道:“我方才说过什么……”
无咎两眼一翻,伸手挠着耳朵。
祁散人的记性不大好,却还是简略描述了一番他所知道的天地。
风华谷,位于南陵国以北。由此往南的两万里之外,有座高出云天的灵山,便是灵霞山,乃南陵修仙者的道场。既然提到修仙者,便不能不提到传说中的仙人。据说,其分为几等,初修者,以及筑基者,还不能称为仙人,只能叫作羽士、散人,与筑基道人。唯有修成金丹者,才能称之为人仙。此外,还有地仙,飞仙,与鬼仙等等。而随着修为的强弱不同,寿元与法术神通有高低之分……
无咎听得很入神,也很兴奋。
且不管寿元几何,更不论法术神通,那位紫烟姑娘正是所想象的仙子无疑,若能与她朝夕相处,这辈子别无所求。何况眼下走投无路,灵霞山无疑便是最好的去处。此外,凡事当机立断,这也是本公子能活到今日的不二法门!
不过,祁散人说了半晌,好像记性又回来了,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你……真的要为那两个女子而离开风华谷?”
无咎嘿嘿一乐:“你猜猜……”
祁散人将手中的拐杖顿了顿,再次重复道:“灵霞山不是你去的地方,言尽于此……”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回屋子。
我也想安逸下去,怎奈形势比人强啊!遑论其它,被人当成偷鸡贼便承受不起。院后山坡下的那个隐秘*洞穴,并非无人知晓。学堂里的几个孩子常去哪儿玩耍,说不定便会告诉家中的长辈。真到那时候,本先生百口莫辩而名誉扫地。与其被赶出风华谷,倒不如走了干净……
无咎动了念头,再也坐不住了,又稍加斟酌,起身回屋整理行囊。晾晒在院里的湿袍子,也被他收了起来。
须臾,一切妥当。
无咎背着一个包裹,里面捆着一柄油伞与那把破剑,转身来到了隔壁的屋里。他的手中,还拿着纸笔等物。
祁散人正一个人坐在吃饭的小桌子旁边,默默不语,忽见无咎闯了进来,并摆出一个远行的架势,错愕道:“无先生,你说走就走……”
无咎肯定地点点头:“嗯,去灵霞山,找我的紫烟去。”说着,他放下纸笔,示意道:“还请老道你给我画出行路之法,有情后补……”
祁散人没有吭声,神色变得有些莫测,片刻之后,忍不住旧话重提:“那两个女子留下玉佩,无非顾及因果与境界罢了,你却当了真,荒唐……”他眼光落在纸笔上,顺手推开,似有不屑道:“有情后补?等你活着回来,再说也不迟!”
“老道,你我相处两月,虽无交情,却是近邻吧,怎能这般恶语诅咒呢?”
无咎见祁散人不肯指点,顿时急了。若非对方此前说的煞有其事,自己也不会突然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至于灵霞山又如何,一点都不知道。如今事到临头,不带这般坑人的。
“既然我无处可去,回头便给祁老先生坦白交代,偷鸡的实有两人,到时候逃不掉我、也跑不了你!”
无咎解下包裹扔在桌上,赌气般地坐在祁散人的对面。
祁散人原本神情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受不了栽赃陷害,禁不住吹胡子瞪眼道:“你偷鸡关我何事……”
无咎振振有词道:“我拿烤熟的鸡子与你分享……”
祁散人道:“我没吃……”
无咎一本正经道:“吃与不吃,均视同从犯,窝藏包庇,罪加一等……”
祁散人还想理论,想了想之后,却又叹道:“你哪里像个读书人,分明一个纨绔子弟,且罢……”他稍作迟疑,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示意道:“你若留下来,不知还会惹出多少乱子。纵然是我都已不堪消受,更何况那些无辜的乡民。走,便走吧,此乃南陵国的舆图……”
无咎的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伸头去看。
兽皮有一尺见方,稍显破旧,却打磨光滑,绘着地形地貌,还有文字标注。
祁散人伸出手指着兽皮,分说道:“这居中的一块,便是南陵国。由此往南两万里,要先后经过大泽、荒漠,再翻越云岭山脉,才能最终抵达灵霞山。其间凶险重重,且多为人迹罕至的所在,你此去……”他一手拈着胡须,一手掐动了几下,再次卜算起来:“泽上无水,困也;万物不生,死也!”
无咎一把抓过兽皮,满不在乎道:“如你这般事事料定,人世间还有何趣味可言。倘若整日躲在屋里,只为苟安片刻,那是要闷死人的,倒不如凭借双脚,走出一个广阔天地来!”
这番话可谓慷慨激昂,且掷地有声,而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无非是给自己寻个离开的借口罢了。总不能说是为了几只鸡而落荒奔逃,那样传出去也太丢人了。本公子即将展开一番寻仙之旅,说不定紫烟仙子正在灵山上翘首以盼呢!
祁散人自语道:“诸般道理均为虚妄,乱世求生才是真章。而你此去,唯有致命遂志,方能脱困解厄!”
无咎将兽皮塞入怀中,抓起包裹背在肩上。至于面前的老道在说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想着怎样躲开祁家村的乡民,以免到时候太过于难堪。
祁散人还想多说几句,谁料对牛弹琴。他慢慢起身,眼光中竟然透着怜悯,不无惋惜道:“活着多好,却偏偏要给自己过不去……”他迟疑了片刻,手上又多出两块兽皮,示意道:“我当年在外游历,身边尚存两张符箓,一为遁符,一为剑符,或许有些用处……”
无咎两眼一亮,伸手接过兽皮。
兽皮上绘着古怪的图画,便是符箓?记得紫烟与叶子曾经施展过,往身上一拍,要么喷火、要么御风,很厉害的样子。眼下看起来,两者极为仿佛。想不到祁散人还藏着仙家的宝贝,太让人意外了!
祁散人见无咎连连点头,颇具见识的样子,有心叮嘱几句,却见对方已小心收好了两张符箓,并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如此厚赠,受之惶恐啊!而小生身无长物,即便有心回报,也只能道一声惭愧!”
无咎没说瞎话,他除了两身换洗的衣裳,以及油伞、破剑之外,只剩下些散碎的银两与光棍一条。突然间得到两张神奇的符箓,无异于天降横财。而有了倚仗,人也顿觉信心倍增。
祁散人的眼光落在包裹里的破剑上,若有所思道:“虽不求回报,却想奉劝一句。以我卦象看来,你那把短剑或为大凶之物,不如弃之……”
“哼!你老道只要算卦,从没吐出好话来!”
无咎背起了包裹,转身走了出去,扬声道:“家传之物,不敢有失。”
祁散人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暗叹了一声。他并不喜欢那个年轻的邻居,却又不忍对方误入歧途。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便要贸然远行,实在是太过于荒唐。天命无常,诸事随缘吧!而那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随性不羁,且心胸开阔……
无咎径自去了灶房,将剩下的两个菜饼子塞入包裹。东西虽难下咽,却能充饥,带在路上,聊胜于无!
祁散人走出门外,独自站在屋檐下,看着某人在忙碌着,忍不住问道:“你既为读书人,却不讲斯文;好以公子自称,却落魄如斯。临别之际,能否说出你的身家来历?”
无咎走到院门前,稍稍打开门扇缝隙,悄悄往外张望,没见有何异常,这才回头笑道:“在你老道的眼里,我无咎的姓氏名讳都是假的。既然如此,又何须分说……”
祁散人如实答道:“这倒不曾,无姓,古来有之……”
而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已是院门轻掩,人影没了,只有一声笑语传来:“嘿嘿!老道,我会想你的,后会有期……”
祁散人欲言又止,默默拄着木拐坐在屋檐下,随即又默默掐动手指,深邃的眼光随着那漫天的乌云而缓缓变化。
后会有期?今儿五月初八,辰时,阴雨,有人远行。不妨以此再起一爻:下艮上坤,地下有山之象。寓意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誉,位高不自傲,乃君子有终,是为谦卦。看似寻常,却无往而不利,为大吉之兆!他此去本该困厄难逃,莫非另有变数……
第六章 有人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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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外的山径上,无咎在回头张望……
四周郁郁葱葱,高远处云遮雾掩,整个山谷便如水墨浸染般的清新动人,熟悉的祠堂与远处的村落点缀其间,还有山岚淡淡、炊烟袅袅,使得山水画卷更添几分生气。
不过,本公子却要走了!
由此往南,只须绕过祁家村,便可出了风华谷。再去十余里,据说有条大河。继续往前,横穿南陵腹地,越过大泽、荒漠,直奔灵霞山。试想一二,紫烟突然见到本公子拿着信物寻去又会怎样?如此万里迢迢,痴情如我,感天动地,她定然惊喜万分啊……
无咎转而看向前方,一时之间,踌躇满志。循着小径,片刻之后便已临近祁家村。虽然连日多雨,却遍地野草,没了泥泞,走起路来很是轻快。而才要绕过村口的池塘,他不禁闪了个趔趄。
池塘边的树丛中冒出两个孩童,一男一女,正是不用上学的山伢子与妞儿。
山伢子手里拿着一串蚂蚱正玩得起劲,见有人来,不由得擦了把鼻涕,意外道:“先生……”
妞儿则是背着两手,怯生生道:“见过先生……”
两个孩子之外,远近再无别人。
无咎走过去,伸手便在山伢子的头上敲了个脆响:“臭小子,你整日就想着赶走先生,总算如愿了吧……”他又顺手刮了下妞儿的鼻子,还送去一个鬼脸。
山伢子“哎呦”一声,捂着脑袋往后躲闪。妞儿以手掩面,摇晃着双髻“嘻嘻”笑着。
无咎不想遇见村里人,径自从两个孩子的身旁擦肩而过。
“先生,俺只顾着玩耍呢,没想赶您走……”
无咎循声回头,脚下一顿。
山伢子已淘气全无,还在颇为笨拙地辩解着。小家伙有眼色,见先生背着包裹便猜出了八*九分。却不料先生真的要离开风华谷了。他情不自禁挽留道:“先生,俺以后乖着呢,您别走了……”
其实当个教书的先生也不错,至少图个安逸。而即便不想走,奈何身不由己。好在前方有灵山,前方有仙子!
无咎冲着两个孩子嘿嘿一笑,不再多说,摆了摆手,继续往前。
离开了风华谷,一路往南。
天上又下起了雨。
无咎撑开纸伞,在风雨中独自前行。
……
三日后的下午时分,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歇了,几缕阳光从云隙中泄下,远处的半空中有彩虹高挂,煞是美丽。
有个年轻的男子从路边的树林里冒了出来,身着青袍,书生打扮,背着包裹,拎着雨伞,却一边抬头张望,一边吃着手中的桃子。
这不是旁人,正是离开风华谷的无咎。他在外漂泊的两年多,抛开凶险遭遇不提,至少学会了捕鱼抓虾、抓鸟逮兔等诸多生存手段,顺道摸几个桃子吃,对于无先生来说再也寻常不过。
前方有大河拦路,隐约好像有个渡口。
无咎扔了桃核,擦了把嘴,穿过青草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须臾,来到岸边。他抬腿甩着拖沓的泥水,见有人早到一步,便含笑打着招呼。
岸边歪斜地立着一排大树,树下的条石上坐着一位老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以及两个孩子。
其中的老汉背着背篓,粗布短衫,并挽着裤腿、穿着草鞋,起来欠了欠身,咧开豁牙的嘴笑着回应。
男子个头壮实,穿着玄色长衫,发髻缠着丝带,腰间拴着布囊,是副出门在外的装束,而圆脸有些黑,上面几个麻子坑,一双眯缝眼倒是透着精神。
两个孩子,竟是一对女娃娃,八、九岁的光景,皆面黄肌瘦、衣衫破旧,彼此相偎而神色怯怯,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出身。
无咎走到树下,将包裹、雨伞放在石头上,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庆幸道:“这淫雨霏霏,着实恼人,天总算放晴了,呵呵,尚不知可有船只渡河……”
老汉见眼前的年轻书生为人知礼、且说话随和,顿有好感,笑着道:“东虹日出、西虹雨,晨虹有雨、晚虹晴。且等待片刻,渡船稍后便来!”
“如此说来,明后还是晴天了?”
无咎抬头看了眼彩虹的方向,伸出大拇指赞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老伯,你的话应该很有道理!”他眼光一瞥,拱了拱手:“这位长兄风采不凡,敢请教……”
“鄙人廖财,乃行商坐贾之人。”
男子自称廖财,不慌不忙地做了个揖,皮笑肉不笑地又道:“尚不知兄弟尊姓大名,又去何方?”
无咎点了点头,洒脱笑道:“小生无咎,乃祁家村的教书先生,立志游学天下,万里始于今日。”他冲着对方身后示意了下,不解道:“这是……”
那两个女孩子眼光躲闪,怯怯中带着茫然,不像是结伴出门,倒像是被人带到此处。
果不其然,廖财说道:“我乡下亲戚的孩子,带去镇子上讨个生活。”他似乎不愿多说,敷衍道:“原来遇上了一位先生,失敬了!”话虽如此,他人已转身看向别处。
大河有二、三十丈宽,雨后的河水透着浑浊。波涛对岸,似有小船缓缓摇来。
无咎没作多想,径自坐在石头上歇息,并扯着领口图个凉快,不忘好奇道:“两位小妹妹,怎么称呼呀……”
两个孩子没敢应声,面面相觑,彼此的眼光游离了片刻,其中个头稍高些的撩起脏兮兮的发梢,一双黑眼忽闪着,怯怯道:“回先生的话,我叫杏儿、她叫枣儿……”
名字倒也简单好记,连姓氏都省去了。
无咎还想说笑几句,却听到一声闷哼,两个孩子随之颤抖而低头不语。他抬头去看,见廖财缓缓转过身去。
这位廖财身为长辈,也太过严苛,瞧瞧那两个孩子吓得……
无咎心有恻隐,却懂得莫管闲事的道理,摇头笑了笑,坐在石头上歇息。好在连日阴雨,天气不算闷热,有阵阵风儿吹来,一时倒也凉快。
正当五月,夏草茫茫,乌云徘徊,几缕阳光乍泄,景色有序而万物欣然。
盏茶的时辰,渡船来到岸边。
小船两丈长,有些破旧,当间隔着栅板,舱底的积水摇晃可见。摇船的是个老实憨厚的乡下汉子,四十多岁,肤色黝黑,赤膊赤脚。他将船停稳了,招呼岸上的客人上船。
无咎随着众人上船,坐在船尾的栅板上,紧紧搂着包裹,总觉得小船要散架了。
廖财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船中,眼光在无咎包裹中的剑鞘上稍稍留意,却见包裹的主人满脸的慌张,不由得暗暗嗤笑了一声。
一炷香过后,小船顺利抵达彼岸。
无咎付了船资,上了岸,又是一阵糊涂。前方有两条小道,却一左一右而不明去向。
背篓子的老汉或许住在不远处,循着河堤走远了。廖财带着两个孩子就在前方,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且问问船家……
无咎转过身来,却见船家已调转船头离开岸边。他只得从怀里掏出祁散人的那张绘有舆图的兽皮,尚未辨清所在,只听有人说道:“无先生,何故徘徊不前?”
廖财走了没多远停了下来,并回头询问。两个孩子亦步亦趋,犹然惶惶怯怯。
无咎忙道:“由此一路往南,记得要途经铁牛镇,却不知要走哪一边……”
廖财伸手摸了摸稀疏的胡须,笑道:“我便住在铁牛镇!”
有人带路,真是凑巧!
无咎收起舆图,背紧了包裹赶了上去。
廖财眯缝着眼,转而举步往前,说道:“我以为先生游学在外,并不计较去处,却不想竟然同路,早知如此,彼此便该亲近、亲近……”他缓了一缓,好奇问道:“先生随身带着短剑,莫非还是尚武之人?”
无咎追到近前,随声道:“听说南方有灵山,便有心去游览一番。”他拍了拍肩头的包裹,如实又道:“摆设而已,纯属壮胆!”
“先生倒也实在,呵呵……”
廖财竟然笑出了声,整个人也显得温和了许多,接着说道:“先生此去,算是跟对了人……”他回头一瞥,很是神秘地笑了笑,随即又忍不住揭开谜底:“我所在的如意酒家,常年住有南来北往者,其中不乏奇人怪客,先生若能结识一二,或可结伴同行,倒也不无裨益!”
无咎连连点头,趁机攀谈起来。
从廖财的口中得知,铁牛镇就在三十里外,依山傍水,风景秀美,有铁牛岭闻名四方,还有横穿南陵的易水从中经过,乃是远近通衢之地。而如意酒家,更是宾客盈门,等等……
一个时辰之后,四人停下歇息。
所在是个山岗,搭着一座简陋的草亭子,并有石桌、石凳摆放其中,以便来往行人歇息。此时天近黄昏,云光晦暗。而居高望去,几里之外的情形倒也瞧得分明。只见山峦叠嶂,草木疏影,房舍、街道隐隐预约,炊烟雾霭朦朦胧胧。
据悉,那便是铁牛镇。
廖财坐在亭中的石桌旁,举手示意道:“接连赶路,着实累坏了,且天色已晚,歇息片刻再走不迟!”他解下腰间的布囊,变戏法般地从中掏出几个油纸包来,待肉脯、干果一一呈现,又摸出一个精巧的酒壶与两个杯子,亲热相邀:“先生莫要见外,且吃些点心……”
无咎从早上出门,便没吃东西,此时早已疲惫不堪、且又饥又饿,凑过去抓起肉脯大吃起来。
廖财才将摊开吃食,便有人上来风卷残云。一包肉脯转眼没了,接着便是果子,一点都不客气,像是经年的老友,而彼此还没有这般熟络吧?他稍稍愕然,随即又微微含笑,给倒了杯酒,劝道:“先生,且饮一杯……”
又是一包果子下了肚,无咎终于直起腰身,却瞪着双眼,挥拳砸了砸胸口,待神色稍缓,摆手谢绝,转身离开亭子,见不远处有石坑积水,凑上去伸着脖子喝了几口,这才打了个饱嗝,舒服笑道:“我这人沾酒便醉,多谢廖兄帮我省了顿晚饭……”
廖财兀自坐在亭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先生出门在外,便是这般窘迫?”
无咎呵呵笑道:“有吃有喝,岂不挺好……”
廖财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豆粒般的眼光闪了闪,道:“真是个苦命的可怜人,怕是从没见识过锦衣玉食……”
无咎却是知足常乐,带着笑容走回亭子,见杏儿、枣儿偎在一起,并偷偷咽着口水而神色凄楚,他看在眼里,俯身关切道:“小妹妹,是不是饿了?廖兄,何不给她二人吃些东西……”
两个女孩子不敢搭话,点点头,又是摇头。
廖财却是浑不在意,一个人自斟自饮着,哼道:“她二人已耗费了我不少的银钱,饿上三两顿也是活该!”
不是亲戚家的孩子吗,怎能这般对待?
无咎狐疑了片刻,脸上神色如旧,不再劝说,走到包裹前,掏出两个桃子递了过去,随意道:“且充饥一二……”
杏儿与枣儿畏畏缩缩,神色迟疑。
廖财并不过问,而不屑之色更浓。与其看来,今日遇到的就是一个食不果腹的穷书生。已然自身不保,却还要四处游学,真是寒酸且可笑!
无咎却是将桃子直接塞了过去,埋怨道:“莫非嫌弃……”
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又怎敢嫌弃。杏儿用胳膊肘儿碰了碰身边的枣儿,随即双双抓起桃子吃了起来,并悄悄打量着无咎,眼光中暗含感激。
廖财也算是难得大度一回,趁机端着酒杯起身走来,示意道:“既然相见有缘,岂能不共饮一杯!”
无咎正看着两个孩子吃东西,闻声转过身来,却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廖财在惊呼:“哎呀,我的玉杯……”
原来是在转身的时候而一不小心碰碎了酒杯,适才根本没有提防啊!
无咎看着地上的酒杯碎屑,意外道:“廖兄,我说了不善饮酒……”
廖财兀自惋惜道:“先生既不领情,又何必成心摔我玉杯?要知道此乃南陵美玉精制而成,为我此番外出购得,一只便价值百金……”
谁要成心摔你的玉杯,还价值百金?我说了不善饮酒,还如此这般,真应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咎瞠目诧然:“廖兄,有话说清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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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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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铁牛镇,已是掌灯时分。
小镇依山傍水而建,有街道横穿其中。两旁山坡上的店铺房舍次第错落,渐渐亮起的灯火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不过,当无咎站在如意酒家的小院中,依旧是有些郁闷。
有时候,话说不清楚是要倒霉的。
莫名其妙碎了一只玉杯,便背上了巨额债务。足足百金呢,价值上千两的银子,就是将一个大活人给敲碎了零卖,也赔不起如此的价钱。所幸廖财尚算大度,虽然不住抱怨玉杯的珍贵,却并没有强行索赔,而是邀请继续同行。彼情彼景,着实叫人不好推辞。于是乎,随行赶到此处。
如意酒家,在小镇的东头,挨着街道建有三面两层的小楼,圈起了一个数十丈的大院子。一侧开有院门,挂着个油纸灯笼,上面写着“如意”两个黑字。站在院里,马厩的尿骚*味、伙房的油烟味,以及莫名的香粉味一起涌来,使人有些不堪招架而晕头转向。隐约之中,还有丝竹之声与放*荡的笑声响起。
无咎看着陌生的所在,隐有猜测,禁不住说道:“廖兄,我还是另寻去处为好!”
廖财带人走进院子,与迎接的伙计在窃窃私语。少顷,他头也不回走开,却冲着院子角落的一排屋子抬手示意:“暂且安歇,稍后自有安排!”
无咎还想理论,有两个粗壮的伙计跑过来拦在他的身后,且神色不善,根本就是强行留客的架势。
杏儿与枣儿则是左右张望,一对神色茫然。
无咎想走也来不及了,皱起了眉头,迟疑了片刻,伸手将两个女孩子护在身旁,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带头奔着小屋走去,并与为首的伙计套着近乎:“想不到廖兄竟是如意坊的掌柜,着实盛情难却啊!兄台如何称呼……”
伙计自称王贵,冷着脸说道:“哼,那并非掌柜,而是如意坊的廖管家!”
如意酒家,成了如意坊。廖财,也成为了廖管家。而接下来又将如何,只怕一切难以如意!
无咎却是不以为然,趁机与三个伙计谈笑风生。
对方除了为首的王贵之外,余下的两位也都是二十来岁,分别叫作顺子与钱旺,听着都挺吉利的,只是一个个粗夯且又乖戾的德行,看着不像好人。
“嘎吱”
小屋应声门开,闷热与潮湿迎面扑来。
无咎咧着嘴苦笑了下,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屋去。油灯才将点燃,屋门又“咣当”一声关闭。
借助昏暗的灯光看去,狭小的屋子里堆满了木箱、酒坛、油罐等杂物。
这哪里是歇息的地方,分明就是库房所在。
无咎看着紧闭的房门,愣怔片刻,随即寻个木箱坐着,并放下包裹,见杏儿与枣儿相偎着不知所措,安慰道:“廖管家与你二人既为亲戚,总不会生出歹意……”
两个女孩子的脸上带着汗迹与污渍,依旧是惶惶不安。其中的杏儿怯怯道:“先生,我二人是被买来的,与廖管家并非亲戚……”
好吧,碰上人贩子了。
不过,如意坊将本公子也关在此处要干什么?
无咎全无身陷莫测的紧张,而是冲着两个可怜的孩子露出笑容,说道:“你二人家里的长辈很不应该啊!即使日子窘迫,总不能卖儿卖女……”
杏儿与枣儿低下头去,更加显得凄惨无助。
无咎无心多说,暗叹了声,转而四下寻觅起来,又伸着鼻子嗅了嗅,起身打开一个木箱,里面竟然装着柿饼子,一个个盖着白霜,透着香甜的味道。再次打开相邻的箱子,里面装着油炸的果子。他嘿嘿一乐,伸手抓起柿饼子与果子便往嘴里塞,不忘招呼道:“杏儿、枣儿,别客气,尽管吃……”
姐妹俩眨着双眼,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无咎却像是到了自个家般的肆无忌惮,一边吃着,一边乱翻箱子,并自言自语道:“竟敢囚禁本公子,哼哼……”
便于此时,门扇大开。
廖财带着两个伙计才将走进屋子,顿时愣住。原本摆放整齐的箱子,已被打开了四、五个,里面的吃食被扔得到处都是,还有人踩在箱子上往高处爬。看其情形,不将库房翻个底朝天是不肯罢休。
无咎闻得动静,慢慢从箱子上下来,嘴里不闲着,含混道:“在此处歇息甚是要得……吃喝不愁,唯独少了茶水……”
廖财脸色阴沉,强抑怒气:“无先生如此放肆,岂不有辱斯文?”
无咎伸手擦拭着嘴角,话语声清爽起来:“我身为先生的时候,素来斯文有礼……”他掸了掸身上的果子碎屑,转而问道:“却不知廖兄为何要将我关在此处?”
廖财懒得废话,伸手拿出一张纸与一支笔来,无情说道:“你毁我玉杯,却无力赔偿,还请签下文书,从此卖身为奴!”他话到此处,不禁冷笑道:“念你是个读书人,我便赏你一个记账的差事!”
此番异变突起,却也并非无因。廖财外出回来的途中,意外遇上了无咎,只当对方是个软弱可欺、且又落魄不堪的书生,不由得起了歹心,于是设计赚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大功告成。要知道如意坊的记账先生回家养病去了,此时正缺少一个懂得认字记账的人。
廖财得意又道:“你所欠百金不容抵赖,否则我便打断你的双腿!”他话音才落,身后的王贵与钱旺便上前一步并挽起了袖子。
无咎伸头看了看廖财手中拟好的文书,又看了看他身旁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伙计,忙抬手道:“慢着……廖兄既然要请账房先生,明说就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廖财的黑脸皮抖动了下,笑容愈发阴冷:“呵呵!如意坊乃是青楼,从不请外人来当账房先生。唯有家奴,方便随意驱使!”
昏暗的油灯下,几张近在咫尺的面孔神色各异。杏儿与枣儿挤在角落里不敢吭声,廖财与两个伙计则是愈发盛气凌人。
无咎只觉得库房内闷热难耐,禁不住抹了把额头的汗水。
果然不出所料,如意坊是家青楼。而所谓的账房先生,无非一个龟奴罢了。如此说来,杏儿与枣儿那两个孩子更是落入了火坑!
好一个廖财、廖管家,原来早有预谋,本公子与你无冤无仇,竟敢如此设计陷害……
无咎眼光闪动,忽而释然道:“既然廖兄有心赏碗饭吃,又何必这般捉弄。我正愁着无处安身,恰如此时也……”他抓过纸笔,挥手而就,随即还给对方,不无庆幸道:“还望廖兄以后多多关照,若有美娇*娘不妨引荐一二,近水楼台先得月,呵呵……”
他笑得有些兴奋,颇有几分浪荡的风采。
廖财本以为要动番手脚才能如愿,谁料眼前的这个书生不仅胆小如鼠,还是个游手好闲的风流鬼,他扬起卖身文书看了看,嗤笑了声,道:“如此也罢,带着包裹随我来……”
无咎见廖财三人已退了出去,伸手抓起包裹便要跟随,却见杏儿、枣儿依偎在一起,并带着惶惶无助的神情看来,他脚下稍稍停顿,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并轻松笑了笑,这才大摇大摆往外走去。而他才将来到院里,伙计王贵已顺手关闭了库房、锁上了门闩。
廖财已在头前带路,转眼之间到了不远处楼房一层的屋檐下,冲着一间门扇虚掩的屋子示意道:“无先生,你与王贵同住,过了今晚,再去拜见掌柜……”他话音才落,带着伙计钱旺扬长而去。
王贵则是直接走了过去,抬脚踢开房门,不耐烦道:“请吧……”
无咎回头看了看廖财的背影,又冲着来时的库房瞥了眼,转而笑道:“与王兄同住一屋,荣幸之至也!”
王贵也不理人,一脸的骄横。
无咎只得慢慢走进屋子,又是一阵怪味呛鼻扑来。他被熏得踉跄了下,王贵已擦肩而过,径自摔在一张木榻上,并翘起双脚、枕着胳膊,兀自冷眼漠视。
屋子里摆放着两张木榻,看起来倒也宽敞,而借着桌上明亮的烛光看去,却摆设凌乱,脏衣、破鞋、被褥扔得到处都是,并散发着莫名的酸臭。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分明一个猪窝啊!
无咎将屋内的情景看在眼里,暗暗呲牙咧嘴。无奈下,他走到空着的床榻前放下包裹,扭头问道:“王兄,能否指点一个洗漱的所在?”他赶了一日的路,浑身汗臭难耐,即便是身处莫测,好歹也要讨个清爽。
王贵翻着双眼,懒懒答道:“读书人就是穷讲究,我只晓得拉屎拉尿的地方……”
哼哼,且入乡随俗!
无咎点头苦笑,俯身将床榻清理一二,却察觉一双眼神不离自己的左右,摆明了一个看守的架势。他浑若不觉,躺下来歇息,迷迷糊糊之中,有人走到门前出声唤道:“无先生,掌柜的要见你……”
不是说明日拜见掌柜,缘何又变卦了?
无咎看着站在门前的廖财,暗暗疑惑,也不多问,慢慢走出屋子,却又不放心道:“我的包裹……”
王贵跟着走了出来,倒是寸步不离:“就你那几件家当,扔在街上都没人捡……”
无咎只得耸耸肩头,冲着廖财尴尬一笑。对方的鼻子里哼了声,背着双手转身离去。他忙紧随其后,趁机两眼乱瞅。
走廊前去十余丈,有个转弯的楼梯。循着木梯“咚咚”上楼,再又走过一间间亮着灯光的房门,顿时有莫名其妙的各种声响传入耳中,直叫人心头怦怦直跳。待动静渐渐消停,走廊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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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撒回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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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十余丈外,头前带路的廖财竟然慢慢停下脚步。
不知何故,他突然伸着脖子探听了下,这才回头悄声道:“掌柜的听说我找了一个年轻的记账先生,临时起意要见上一见。她正在房中调养,你且稍候片刻。”
无咎不明所以,暗暗有些好奇。
什么掌柜的,当我没见识呢,不就是个青楼的老鸨吗,真是好大的架子!
廖财似有忌惮,转身默默离去。王贵则是远远守在楼梯口,继续着他看守的职责。
无咎站在走廊里前后张望,须臾,抬脚奔着尽头唯一有亮光的那间屋子走去。而才将走到门前,便听屋里有女人在痛苦嘶叫。他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那嘶叫声却骤然一缓,接着便是男子的笑声与喘息声响起……
无咎愕然片刻,忽而明白了什么,不禁翻动着双眼,并颇为晦气地暗啐了一口。
恰于此时,屋里有人说话——
“谁在门外,滚开……”
“先生且慢,许是我家新买来的奴才……”
“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
“先生真是好本事,怪不得如意坊的姑娘们都称赞不已……”
“呵呵,此乃仙家手段,不仅有双修之妙,还能延年益寿,便宜你个骚蹄子……”
“……”
无咎听着屋内的动静,禁不住摇头怪笑。而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屋里竟然有位先生,而屋外的先生则成了奴才?
随着说笑声渐隐,房门“吱扭”打开。闪动的灯光中,有人踱步而出。
无咎顿时恢复了常态,趁机凝神看去。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大袖飘飘,举止洒脱,浑身透着淡淡的异香。他站在门前神态端详,略显妖冶的眼光中尽是不屑,随即又昂首呵呵一笑,接着晃晃悠悠飘然而去。
“进来……”
无咎正自打量着那个离去的年轻人,闻声迟疑了下,转而慢慢挪动脚步,才将踏进房门,又禁不住微微愕然。
这是一间装饰精美的屋子,随眼看去尽显奢华。
明亮的烛光下,有个三、四十岁的女子斜躺着在锦榻纱帐之内,犹自发髻凌乱而衣衫不整,并带着狂欢之后的慵懒。只见她眉眼含春,似笑非笑道:“你便是新来的无先生,模样倒也周正……”
无咎站在门前,眼光一掠,低下头去,拱手道:“读过几年书而已,不敢当先生之名!”他始终以先生的身份为荣,今日忽而觉得这个称谓很无趣。
“咯咯,奴家就是喜欢青涩的后生!据木申先生说,纯阳补阴,方为妙趣……”
女子躺在榻上,笑得花枝乱颤,接着又道:“若不嫌弃,唤我桃花姐便可。从明儿起,你便随伺左右,容我慢慢调教……”
木申先生,应该就是才将离去的男子。他倒是个快活人,不管诗词歌赋,专教纯阳补阴,这先生与先生之间,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无咎抬起头来,顿时旖旎一片。那裸露的肢体,浓郁的香味,荡漾的眼神,挑逗的话语,直叫人无所适从。他的眼角抽搐了下,挤出几分笑容,却还是没能喊出“桃花姐”三个字,随即又颇为羞涩般地神色躲闪。
榻上的女子愈发得意,又是一阵“咯咯”媚笑。少顷,她舒展着丰腴的双臂,吩咐道:“奴家倦了,有话明儿再说……”
无咎如蒙大赦,慌忙举手致意,转身退出门外,紧走了几步之后,这才长长吐出一口闷气。
想我无咎,也曾是都城有名的公子,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境地,还真是命运无常啊!
此前的虚以委蛇,不过是暂缓之计。青楼妓院的奴才?当我好欺负不是。即便早已见惯了生死荣辱,也不能在这么个破地方呆下去了,一刻都不能……
转眼之间,到了楼梯口。
正在守候的王贵转身下楼,一张不耐烦的脸上还带着妒忌的神情。或许与其想来,得到掌柜的青睐,那是叫人朝思暮想的美事儿!
无咎脚下不停,踏入楼道,却突然伸手撩起衣摆,竟是抬起一只脚狠狠往下踩去。
王贵没有提防,猛地一头栽了下去,又“砰”的一下撞在墙壁上,接着“扑通”摔倒在楼梯间。
无咎连蹦带跳出了楼梯口,而才将跑出几步,又匆匆返回。
王贵抱着脑袋惨哼着,犹自晕头转向,忽见有人去而复还,急忙伸手挣扎并作势反扑。
无咎冲过去又是一脚,并趁势抓取一把钥匙而转身狂奔。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便已到了来时的屋里。他从榻上拎着包裹,出了屋子,穿过院子,直奔库房而去。
此时,有叫喊声在院子里响起:“有贼,快来人呀……”
教书先生,记账先生,再又奴才,最终为贼,一日之间,本公子终于完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蜕变。而这一切,皆拜那个廖财所赐。还有该死的王贵,方才真该一脚踢残了你!
无咎到了库房前打开门锁,扯开门闩,“咣当”一脚踢开门扇,喊道:“快跟我走……”
昏暗的油灯下,杏儿与枣儿正依偎在一起打着瞌睡,忽被惊醒,双双站起来不知所措。
无咎不由分说,上前抓过两个孩子便往门外推搡。
院子里渐渐有人影晃动,还有火把的亮光在四周摇曳。
无咎脸色微变,抬脚便往院门处跑去,却又猛然回头,诧异道:“杏儿、枣儿……”
两个女孩子竟然甩脱了无咎的手,并往后退了几步。其中的杏儿摇头道:“多谢先生好意!我姐妹俩无处可去……”
无咎急道:“可怜的丫头,再不跳出火坑,一辈子都毁了……”
杏儿却是不为所动,伸手搂着枣儿,带着惊慌的神情哀求道:“即使为婢为奴又如何,总好过家中的苦日子,先生莫要多事,以免殃及无辜……”
无咎看着两个柔弱无助的女孩子,不禁瞠目诧然。他只得长吁了下,自言自语道:“好吧,算我多事……”
几道人影跑了过来,皆手持火把,大呼小叫。其中的王贵更是拿着根木棍,一边擦着鼻子流出的污血,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
无咎不再过问两个孩子的命运,却忍不住暗叫倒霉。
这要是被抓住,不被打死才怪。罢了,本公子既然成了贼,也别斯文了,且尽情撒回野吧!
无咎并未趁机远逃,而是再次冲进库房,抱起墙角的几个陶制油罐便摔了下去,并摘下油灯随手一丢,霎时间火光蹿起。他趁机跳出屋子,撒腿便跑。
王贵迎面扑来,才要抡棍拦截,却见库房火起,不由得停顿了下。
无咎见机得快,一记撩阴腿便踢了过去。王贵冷不防中招,惨嚎着栽倒在地,使得几个逼近的伙计吓了一跳。他借机突破重围,再次奔着院门跑去,却见有人伸手阻拦,正是黑着脸皮的廖财、廖管家,还难以置信喊道:“无先生,你竟敢纵火行凶……”
纵火行凶?你敢逼良为娼,逼我为奴,便是拆了你的如意坊都不解恨!
无咎伸手从包裹中抽出了短剑,二话不说,抡圆了横扫,“啪”的一记脆响,剑鞘狠狠砸在一张黑脸上。只见廖财的脖子一甩,口飙污血,似乎还有两颗牙齿飞了出去,并“哇哇”惨叫着往后退去。看守院门的伙计吓得愣在当场,一时不敢阻拦。无咎趁势蹿到了院外,却又左右张望而踌躇不定。
左侧是来时的方向,右侧通往易水河边。总不能走回头路,且乘船远渡而去。
无咎稍加计较,循着街道一路狂奔。
此时,库房浓烟滚滚,火焰四窜,所幸独立存在,倒不虞火势蔓延而殃及四周。不过,整个如意坊早已是鸡飞狗跳,那救火的、奔跑的、哭喊的,还有光着屁股要跳楼的,此起彼伏而混乱不堪。
一个衣衫半掩的女子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瞠目骇然,还有伙计在旁边急声禀报。转瞬间获悉原委,她顿时怒不可遏,返身回屋,抓起桌上的文书嘶喊着:“老娘有卖身契在手,还怕跑了他不成……”而其喊声未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又借着烛光俯身细瞧,禁不住猛拍桌子咒骂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速速派人去抓,老娘饶不了他……”
文书的画押签名处,潦草写着:无此人。
铁牛镇的街道不长,约莫有两里多路。离开了如意坊,拐个弯便到了易水的岸边。百余丈宽的河水由北往南,在淡淡的月色下波光粼粼,舒缓流淌。
无咎一口气跑到岸边,随即又匆匆停下。
应该戌时已过,夜色渐深。几只小船停泊在岸边的黑暗中,像是睡着了般而毫无动静。浅而易见,大半夜的根本无人行船。想要渡河而去,此路不通啊!
“抓贼……”
随着叫喊声,街道上涌出来一群人影,皆打着火把、拎着棍棒家伙。
是如意坊的那帮人追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接着跑呗!
无咎不敢留在原地,顺着河堤继续奔跑。看这情形,只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而他才将跑出不多远,忍不住扭头看去。
恰于此时,有停泊的小船亮起了灯笼,并缓缓驶离了岸边。
还有人在夜间?
真是瞌睡送枕头,天无绝人之路啊!
无咎将短剑塞入包裹,转身跑向岸边,抬手呼唤道:“船家且慢,捎我一程……”
小船没停,兀自晃晃悠悠飘向河水当间。船头的灯笼随之摇摆,在夜色中煞是耀眼。
无咎跑得太快了,一个收脚不住,直接趟进河里,顿时水花四溅。
“贼人在此,抓住他……”
叫喊声愈来愈近,火把的亮光已照得河边通亮。
无咎人在水里,却如火烧火燎般的慌张,恰见小船相隔不远,索性“扑通、扑通”继续往前。转眼间河水漫腰,他猛地往前一纵,手脚并用、连踢带划,竟也趁势接近了小船,旋即奋力搭着船帮,扔上包裹,“哗啦”出水,终于爬到了船板上。
如意坊的伙计们不肯善罢甘休,随后涉水猛追。而小船渐去渐远,河水渐深。众人追赶不及,叫骂声响彻连天。
无咎依旧是撅着屁股趴在船尾的甲板上,虽然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却是面带笑容,并暗呼侥幸。那帮家伙乘船来追都晚了一步,今晚总算是逢凶化吉!
便于此时,船上有人笑道:“呵呵!我该称呼你为奴才,还是记账先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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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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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小船顺流而去。
而才将轻松下来的无咎,却在猛然间心头一紧。少顷,他拖着水淋淋的身子爬了起来。
小船不过两丈多长,当间罩着一截船篷。船头挂着白纸灯笼,还有一道身影负手而立。借着朦胧的夜色,以及灯笼的光亮看去,那年轻人的模样与飘逸的长袍,不是如意坊所见的木申先生又是谁。而除了彼此之外,船上竟然再无第三人。
真是难以置信,怎会上了这样的一条船呢?而那人夜半出航,又去何方?
不过,本公子绝非奴才,也非记账的先生。而事已至此,总不能再跳回水中……
无咎愕然片刻,脸上挤出笑容,拱了拱手道:“在下无咎,乃游学在外的一介书生!阴差阳错之下落入算计,这才被迫逃离如意坊……”他缓了缓,尴尬又道:“多有相扰……木申先生见谅则个,呵呵!”
“哦……原来如此!”
木申恍然点头,却未作计较,转身坐了下去,扬声招呼道:“相请不如偶遇,共渡才是有缘。无兄弟,还请船头叙话……”
无咎稍稍迟疑,应了一声,伸手拧着衣袍上的水,拎着包裹,俯身穿过船篷。
小船无人驾驭,却也漂流平稳。而奇怪的是,船上竟然无桨无橹。
无咎来到船头坐下,顿时觉着清风拂面,倍感凉爽。他将包裹放在身旁,扯开领口,挽起袖子,故作镇定道:“星夜航渡,别有雅趣,呵呵……”
毕竟是人在船上,形同寄人篱下,趁机讨好几句而熟络一二,才不失为人处世的本分。
不过,中天一轮明月洒着清辉,根本见不到几颗星星。
无咎讪讪笑着,抬眼看向身旁,忽而一激灵,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
那位船主兀自端坐,恰好侧首看来,而一张脸皮煞白,竟然毫无血色。尤其他眉宇间似乎透着淡淡的阴柔之气,平添几分妖冶。再有那神色不明的眼光,以及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由得叫人心神慌乱,无所适从。且彼此相隔咫尺,根本无从躲避。
“呵呵……”
无咎低下头干笑了两声,转而又佯作无事般地看向别处:“木申先生,要去何方?”
河面闪动着粼粼的波光,漂流中的小船安稳平静。易水两岸,幽暗朦胧。偶尔几声夜枭的嘶鸣从远处传来,给这方夜色更添几分莫测的诡异。
木申淡淡答道:“南方……”
废话,本公子也知道易水流向南方。
无咎怕自己没说清楚,接着问道:“尚不知……先生在何处靠岸……”他话音未落,话语声随之响起:“天明靠岸,到时便知。”
嗯,真是言简意赅!
这位所谓的先生,在如意坊的时候,倒是谈笑风生,此时却变得矜持起来。
无咎只得回过头来,还想多问几句,却见端坐中的对方已是双目微阖,根本不愿搭理人的模样。他自讨没趣,悄悄咧了咧嘴,随即靠着船舱,伸直了双腿,倚着包裹,默默出神。
此处距灵霞山,远着呢。眼下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于能否摆脱某些人的眷顾,天晓得。所幸还有紫烟仙子,她便如明月般指引着方向,嘿嘿……
只是杏儿、枣儿那两个女孩子令人惋惜,唉……
无咎的眼皮渐渐打架,慢慢瞌睡。他接连赶了几日的路,再加上今晚担惊受怕,此时安顿下来,又困又累……
不知不觉中,风声乍起。且所在晃晃悠悠,恍如人在云端而飘忽不定。
无咎从瞌睡中睁开双眼,神色微愕。
天上的明月消失了,层层雾霭横卷而来。小船犹在前行,却快如离弦之箭。此时已看不见河面,只有不断的风声裹着云雾呼啸而过……
无咎坐起来,又是一怔。
船头的白灯笼在微微摇晃,而那位木申先生端坐不动,只是他的手中却多了把熟悉的短剑,正举在眼前好奇端详。
无咎这才发觉身旁空空,急忙伸手抓过包裹,不满道:“木申先生,非礼勿动……”
木申闻声一笑,说道:“此剑状似法器,却又形同凡物……”或许他看不出名堂,眼光一瞥,随手将短剑一丢,又道:“无老弟,莫非你是修仙之人?”
无咎接过短剑,便要塞回包裹,像是不放心,转而悄悄揣到怀中,随即有些意外。修仙之人?除了先生、奴才与贼人之外,想不到本公子又多了身份。他念头一转,随声应道:“啊……然也!”
木申忽而多了份兴趣,两眼中精光一闪,接着问道:“老弟境界如何,神通怎样,又擅长哪一种法门?”
短剑不过一尺来长,揣入怀中腋下倒也使得。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以免身边的这位再动手动脚。而他的问话有些名堂,好像深谙此道!
无咎有些心虚,支吾着说道:“今岁开春,才将入手尝试,眼下尚未入门,正有心寻仙访道,咳咳……”他生怕露馅,不敢多说,转而询问:“先生……该是道中高人?”
木申高深莫测般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释怀笑了笑,洒然道:“我不过初窥门径罢了,不值一提。看来老弟却是有心仙道,而无缘入门。不过,你我算是同道中人……”
无咎忙摆手谦逊道:“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轰——”
恰于此时,一声轻微的闷响传来,像是撞到了什么,震得小船猛地抖动了下。
无咎没有防备,差点摔了出去,忙两手撑着甲板,并于慌乱中抬头看去。
这是一处僻静的浅滩,四周草木幽深。朦胧的晨光下,淡淡的雾霭随风飘荡。应是黎明时分,小船靠岸了。而之前不过是打了个瞌睡而已,转眼间置身异地……
无咎抓着包裹站起身来,惊讶道:“木先生,此处是何所在?”
木申并未忙着答话,而是挥动长袖。与之刹那,整个小船有光芒一闪即逝。他又抬手一抓,竟然虚空抓出一张兽皮来,随即飘然下了小船,含笑说道:“你我不必见外,以道友称呼即可。此处有名,大泽万魂谷……”其离开的瞬间,身后的白纸灯笼随之熄灭。
无咎愣在船头,心念急转。
道友的称呼不错,至少比起先生两个字要来得顺耳一些。而万魂谷又是什么地方,从没听说过。至于所谓的大泽,记得祁散人所赠的图上有过标注,乃是风华谷以南两、三百里外的一个地方。着实叫人难以置信,小小的船儿,竟然顺着易水,一夜飞驰数百里。
果不其然,真的遇上了一位修仙的高手。而那兽皮不再陌生,乃是修道者的符箓之术,被施加于小船之上,这才乘夜飞遁而神异非常。自己却是毫不知晓,便稀里糊涂来到此处,若是对方心存不轨,只怕悔之晚矣……
“无道友,何不上岸?”
木申并未离去,而是立足岸边转身等待。他见无咎犹在神色迟疑,善解人意又道:“你若是要独自赶路,悉听尊便。而此处百里之内少见人烟,倒不如同行……”
小船无桨无橹,根本驾驭不得。若不上岸,又能如何?
无咎磨磨蹭蹭下了船,左右张望着问道:“此处荒无人烟,尚不知先生……呵呵,该称呼道友才是,又所欲为何呀?”
木申早有所料般笑了笑,转身往前走去,口中说道:“既为同道中人,则无须隐瞒。我要前往灵霞山,只能设法赚取盘缠……”
灵霞山?没听错吧,竟然有人要去灵霞山。
无咎顿时精神一振,禁不住跟了过去,听木申接着说道:“灵霞山,乃众所向往之地,怎奈路途遥远,且有大泽、荒漠的阻拦,若非借助传送阵法,极难穿越天险。而借道于传送阵,则所耗颇巨。我只得来往于千里之内的几个镇子,竭力赚取金银。道友应该问了,何必要周旋于青楼妓院之间……”
木申说到此处,回头一瞥。
无咎急忙奉上笑脸而虚心聆听的模样,心里却在暗忖不已。谁管你如何风流,本公子只对传送阵有些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与前往灵霞山有关系吗?
木申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青楼妓院乃是有名的奢华**之地。而我恰好精通双修之术,消遣之余,还能赚取金银,如此一举两得,又何而不为呢……”
什么双修之术,听起来很唬人,不就是男女交*媾之道吗,这玩意儿在都城的王公贵族之间很是流行,却没见有几个得道成仙的。
无咎也不吭声,默默跟随。
木申边说边走,忽而停转问道:“如今我已万事俱备,只待动身远行,道友是否愿意结伴,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太愿意了!
且不管这位木申道友的为人如何,他的话倒是与祁散人如出一辙,那就是灵霞山之行艰险重重。既然有人带路,谁又肯错过这大好的机缘呢!
无咎连连点头,举手笑道:“既然盛情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木申也是轻松一笑,抬手示意道:“且去我的洞府取了金银,即日便可动身!”言罢,他大袖一甩而举步往前。
山谷愈发幽深,古木茂盛,遮天蔽日。一炷香之后,似乎来到了山谷的尽头。前方背阴的山坡上,有丈余高的洞口隐隐约约。
木申径自走向洞口,并扬声道:“贵客登门,蓬荜生辉……”
无咎随后跟来,不忘东张西望。
山谷甚为幽静,便是鸟兽也见不到一只。本该潮湿闷热的季节,却有阵阵的阴凉从四面八方袭来。尤其是到了洞口的附近,那种莫名的阴寒愈发浓重!
“道友,这边请……”
无咎暗自忐忑,又听招呼声传来,只得分开过人高的野草,并爬上山坡,好不容易来到了洞口前。他见木申正在含笑等待,忽而心头一哆嗦,故作从容道:“如此曲径通幽,必有洞天福地。道友真乃游戏风尘的隐士高人,呵呵……”其话虽如此,却暗暗啐了一口。
这般违心做作,是不是很无耻?而将求于人,则先下之。本公子乃凡人一个,又岂能免俗呢!
不过,此处野草疯长,哪里有半点神仙洞府的样子。且洞内阴暗,寒气逼人……
无咎才将走进山洞,尚未看清四周的情形,便忽然觉得周身一紧,随即两脚离地,直直往前飞去,接着“扑通”倒地,继而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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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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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当了!
无咎以脸抢地,摔了个实在,尚未看清四周的情形,便已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还用多想吗,肯定是上当了!
那个木申算是白长了一张好人脸,骨子里却不是好人。他将本公子赚到这荒山野岭之中,定是要图财害命!
谁让自己上了贼船呢,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过,此处好像是洞中有洞。刚才的动静,应该是关闭石门所致。他本该痛下杀手才是,为何又多此一举……
无咎趴在地上,抬头去看。
四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却有阴森而诡异的寒气逼来,还有淡淡的腐臭夹杂其中而令人闻之作呕。
无咎伸手去抓摔落的包裹,想找出火折子点燃光亮。一阵划拉中,似有触碰。他忙扯住了拽到身边,旋即又两手乱摸而疑惑不已。
所抓之物,干瘪冰冷。
什么东西……
便于此时,“扑”的一声微弱的风响传来,瞬息间撕裂了黑暗,紧接着有火光跳动闪现。
无咎尚自愕然,忽而发觉手中抓着的是个人。
不,借着火光看去,那竟是一具干瘪的死尸!
无咎吓得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往后躲闪。而不过刹那,他又愣在原地。
天呐,四周横七竖八的,尽是死尸……这……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火光来自一只陶碗,陶碗的近处是座石棺。也就是说,那火光乃是死人的长明灯。冷幽的光芒中,一个十余丈大小的洞穴出现在眼前。再加上四周的死尸,分明一个墓穴……
无咎的两眼直眨巴,忙擦拭着额头流下的冷汗。而他尚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旋即又吓得目瞪口呆。
“轰——”
一记沉闷的响声从石棺上传来,紧接着棺盖缓缓挪动。不过少顷,一道人影从棺中冒出了出来,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却舒展双臂,伸着弯曲的十指,并悠悠飘起,且口中发出古怪的笑声!
要命啊,那不是传说中的尸变,就是恶鬼……
无咎顾不得许多,猛地跳起来转身便跑,却慌不择路,“砰”的一声撞在石门上,随即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笑声瞬间逼近:“桀桀……老夫的弟子很孝顺……又送来一具血食……”
该死的木申,竟然拜一个吃人的鬼物为师。
而何为血食?莫非地上的死尸便是本公子的最终下场……
无咎急得猛击石门,而石门却是纹丝不动。除了石门之外,封闭的洞穴中再无去路。他绝望之下转身回望,那带着恶臭的黑影已倏然扑来。
完了,要死了!就这般稀里糊涂送了命,真是窝囊……
无咎自知死到临头,反而不怕了,猛地蹿起便要拼命,忽而又灵机一动,急急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往身上拍去。
这可是祁散人所赠的宝贝,据说一为遁符、一为剑符。且不管怎样,都该有些用处才是。
咦,怎么没有动静?
无咎无暇多想,再次飞快掏出一张兽皮狠命死拍。而兽皮像片树叶般直接滑落,与适才的情形如出一辙。
祁散人,你要成心害我啊!这是什么狗屁的符箓,为何毫无用处呢?
与之同时,黑影到了面前……
无咎惊骇万状,竭力躲避,而才将挪动了下,忽而又僵住了,就像是中了邪般,整个人已动弹不得。他顿时瞠目诧然,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
唉!纵然小心谨慎,还是劫数难逃。只可惜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莫说家仇难报,便是紫烟仙子也不知晓啊……
那只夺命索魂的鬼手已抓到了胸前,寸余长的指甲上闪动着阴森的寒光。闪念之间,便该有人尸横当场。而与之刹那,异变突起。
只听“砰”的一声,衣衫破碎。接下来却非胸膛撕裂,而是一道黑光霍然而出,瞬间“轰”的一下,已将那抓来的鬼手连同黑影猛地撞飞了出去。继而雾气盘旋,惨叫连连,似有黑影在左冲右突,却始终不得摆脱,使得整个洞穴都好像陷入了激流漩涡之中,肆虐的劲风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少顷,再又一声凄厉的惨嚎,随即有身影“扑通”坠地。转眼雾气散尽,一把短剑摇摇晃晃栽下……
无咎依旧是半张着嘴巴,十足掉了魂的样子。即便他发觉身子自如了,却兀自难以置信般地僵立当场。
本以为大难临头而十死无生,谁料危急关头逢凶化吉。
而救了本公子的,竟然是爹爹留下的那把短剑?
一把破剑而已,缘何如此的神异?如此想来,始终有人追杀不止,根本不是为了斩草除根,或是另有缘由?
石棺前的那盏长明灯竟然还亮着,只是有些微微跳动。四周重归静寂,浓重的寒气弥漫不散。而洞穴内发生了如此巨变,却似与世隔绝一般……
无咎瞥了眼身后那关闭依旧的石门,又低头打量着胸前衣衫的破口子,兀自惊魂未定。须臾,他小心走了几步,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短剑,并凝神端详。
带鞘的短剑还是老样子,只是上面的锈迹似乎褪去了三成。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有何名堂。而两丈远处的角落里,则躺着方才的那个鬼物,早已没了曾经的狰狞可怖,只剩下一具佝偻干瘪的躯体,如同被吸干了精血般,倒是与左近的干尸有着几分仿佛。只是他裸露的脸颊与手臂透着妖异的黑色,并长着一层黑色的毛发。
无咎余悸未消,幽幽舒了口气。
方才的情形看得清楚啊,想不到自己的短剑还有防鬼辟邪的本事。若真如此,本公子岂非身藏异宝而不自知?还有几日前那两具离奇的死尸,莫非也与之有关?
无咎思前想后,神色恍然,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短剑,并一个劲的暗呼侥幸。
既能防鬼辟邪、又能护主,真正的宝贝!也幸亏之前将其藏在胸前,这才意外捡得一条性命。
不过,那鬼物是何来历,又为何要藏在棺中,还收了一个徒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无咎心有疑惑,却没忙着探寻究竟,而是将短剑插回怀中,并回头找了找,随即带着恶心的神情,从干尸中捡起了包裹。少顷,他又俯身抓起那两张害人不浅的兽皮符箓。
且留着罪证,以便日后与祁散人算账!
而石门还是纹丝不动,或许那个木申正在幸灾乐祸呢。地上的十几具干尸,也必是他所勾引来的“血食”。哼,回头也饶不了他。不过,本公子的三拳两脚,又怎能对付一个懂得法术的家伙呢!且看此处有无出路,设法逃命要紧!
无咎渐渐镇定下来,慢慢靠近那具干尸,确定那鬼物不会再暴起伤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转而壮着胆子走向石棺,并踮着脚尖而勾头去看。而他尚未看清其中的情形,急忙捂着鼻子转身干呕。
石棺内太臭了,简直要熏死人。
无咎稍缓了片刻,捂着鼻子,转身端起了长明灯,继续打量着石棺内的情形。
石棺平放地上,半人多高,为黑色的石头打造而成,有一丈多长、三尺多宽,被三寸多厚的棺盖遮住了半边。整个石棺透着阴森莫名,挨在旁边使人很不舒服。而借助长明灯的光亮看去,才发现空荡荡的棺底散落着几样东西。
浅而易见,那应该是鬼物所留,也就是说,死人的东西不吉利!
无咎便要就此作罢,却又心头一动。
鬼物呆在这洞穴内,不仅以活人精血为生,还收起了徒弟,显然是有些来历。他所留下的东西,或许也不一般!
无咎回头深吸换了口气,转而将身子探入石棺。几息之后,猛然闪开,再又蹲在地上放下长明灯,接着摊开袍袖并颇为顾忌般地连连甩手。
袍袖中跌落出几样东西,正是石棺内的遗物。
五块拇指大小的石头,似玉非玉,像是琉璃,却又棱角分明,色彩幻动,透着晶晶亮;一块白色玉片,也是手指粗细,三寸多长,有些斑驳破旧;一张黄色的兽皮,尺余见方,上面好像写满了字迹。
无咎略略迟疑,伸手铺开了兽皮而低头端详。上面的字迹很小,三、两百字数,稍显模糊,倒也认得。尤其开篇点名的四个字,天刑符经。
经文?鬼物吃人也就够了,难道还要念经超度……
“砰——”
无咎尚自冲着兽皮暗暗不解,忽闻动静,不及多想,急忙抓起地上的东西塞入袍袖之中。
而随着石门开启,三道人影匆匆而入。为首的年轻男女像是初来乍到,忽见死尸遍地,且有人蹲在地上守着油灯,不由得脚下一顿而双双诧然。跟后的一人则是手举火把,回首好奇道:“木道友,何不一起进来……”
独自站在门外的男子,正是木申。他两手掐诀,似有动作,却又微微一怔,随即不着痕迹地大袖一甩而走了进来,面带惊喜道:“无道友,可有大碍?”
无咎看着突如其来的三个陌生人,又看了看木申。
什么意思,害了人不认账?
还有那三位年轻的男女,又是什么来头……
第十一章 令师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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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内,火把闪亮。
无咎站在原地,默默打量着木申与三位陌生人。如此逼仄之地,不仅躺着十几具死尸,还堵着几个大活人,根本逃不出去。既然如此,且静观其变。
木申好像是无暇多顾,冲着左右分说道:“这位是无咎道友,与我一同前来搬取金银,谁料他才将踏入洞府,便平地掀起一道黑风。正待寻他,早已不见踪影……”他面露苦笑,不无庆幸道:“众所周知,万魂谷素来诡异非常。小弟在此静修是假,藏金为真,只为掩人耳目罢了,却对诸多古怪,亦是无可奈何!且看……”其抬手示意着,又道:“我有言在先,石门背后或有墓穴、宝藏……”
木申说到此处,眼光游离。当他见到半开的石棺,以及鬼物的干尸,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走了几步,并俯身查看,又伸头冲着棺内张望,胸口起伏了下,瞬间已恢复了常态,转而审视着无咎的衣衫破洞,带着莫名的意味接着说道:“这是我的三位好友,古离、陶子与红女,不妨亲近、亲近……”
古离,便是那个手举火把的男子,个头粗壮,方脸微黑,一身劲装,背后插着把短剑;而带头冲进洞穴的那位,名叫陶子,薄绸长衫,肤色白皙,略显消瘦,两眼有神;红女,则是在场唯一的女子,并未身着红装,而是青布长裙,简朴秀丽。三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光景,且背着行囊,远行的装扮,纷纷举手自报家门。
此时此刻,无咎总算是稍稍心安。至少眼下看起来,暂且没有性命之忧。而从木申的满口谎言中不难猜测,他与那三人并非相处无间。
“小弟与三位道友不期而遇,荣幸之至也!正所谓达者为师,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呵呵,彼此、彼此……”
“无道友很是斯文,倒像个读书人……”
“天下道友是一家,兄弟不必见外。尚不知你是如何陷入此地,便是木申道友也无从知晓……
“这个……我也懵懂……”
双方寒暄之际,古离询问起洞穴内的情形。而无咎好像真的糊涂,对于所经历的一切闭口不提。对方也不深究,自顾说道:“木申兄弟召集我三人来此,只道是搬取金银,又声称石门后或为藏宝之地,果然有所奇遇,却不曾提起无兄弟,很是不该……咦?”
木申在一旁含笑致歉,眼光闪烁。
无咎倒是神情坦然,没事人一般。
古离话说一半,忽而惊咦了一声,随即举起火把往前几步,盯着洞穴角落里的那具干尸,诧异道:“怪不得此处阴气逼人,原来竟是僵煞的巢穴……”他伸手示意了下,又不无庆幸道:“这僵煞死了,真是难以置信……”
陶子与红女也是错愕不已,急忙凑近了观看。
“好叫古兄知晓,小弟来到此处便是如此情形!”
无咎趁机闪开两步,表白无辜,不忘还冲着木申耸耸肩头,很坦诚、也很从容的模样。对方神色如旧,只是眼光稍显阴沉。他浑若不觉,转身好奇张望。
那鬼物名叫僵煞,有何名堂?
陶子不解道:“既为僵煞,何来生死之说?”
红女附和道:“是啊,我等以古兄的修为最高,见识最广,且赐教一二……”
古离犹自连连摇头:“僵煞,乃是僵尸的一种。尸变者,称为白僵,待遍体黑毛,则变成了黑僵,有噬血、练气的本事,形同散人的修为;而一旦黑毛褪去,便与筑基道人相仿;再经修炼之后,则纵跳如飞,又称飞尸、或飞僵;僵尸成魔,称为魃,变化无数,神通惊人;最终修魔成王,敢与天仙争短长……”他又是惊嘘了声,接着道:“此处的僵煞,已有筑基道人的修为,或是遇上了天敌而被吸干了精血魂魄。若是不然,最终死的便是你我……”
陶子与红女后知后觉,不由得双双色变。
古离转而看向地上的长明灯,继续说解:“若所料不差,那灯火发青,且透着阴煞之气,分明就是活人的精髓所致,一旦点燃,极难熄灭,闻之有摄魂夺魄的凶险!”他转身往外走去,招呼道:“此处不可久留……”
陶子与红女不敢怠慢,急急走向石门。
无咎也是吓了一跳,随后便要挪步。却见有人挡路,他不由得抓紧了包裹而神色戒备。
木申挡在石门前,并没有趁机刁难,而是带着冷笑淡淡一瞥,转身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无咎两眼一翻,松了口气,忙不迭冲出了石门。待他终于回到来时的山洞,这才看清楚所在的情形。
几丈大小的山洞内,虽然清净无尘,却无床无榻,根本不像个静修的地方,却摆放着四、五个木箱子,并箱盖大开,其中满满堆放着金银等物。
古离说道:“木申兄弟,及早赶往天水镇要紧……”
木申顺从应道:“我一人法力有限,还请一同取了金银。”说着,他挥手抓去,临近的两个小木箱顿时没了踪影。
古离如法炮制,余下的三个大箱子瞬间消失。
木申赞道:“古兄的袖里乾坤不同凡响,小弟甘拜下风!”
古离摆了摆手,谦逊道:“微末小术,不值一提,那些前辈人物才是厉害,据说挥袖之间,装得下乾坤日月。”他心有好奇,回头问道:“恕我眼拙,无兄弟的修为如何?”
“小弟固然求道心切,奈何尚未入门。”
无咎正自眼花缭乱,随声应了一句。袖里乾坤?真是玄妙而又实用的一招法术,令人大开眼界。而那几人又何必带着行囊,真是多此一举。无论怎样,修仙倒也妙趣多多哈!
古离的脸上顿时呈现出几分不屑的神情,埋怨道:“木兄弟,缘何招纳凡人同行……”
此时,陶子与红女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许异样。
无咎突遭嫌弃,难免尴尬,却又不以为然。凡人又如何,谁又是天生的仙种不成。看来以后还真要设法修炼一番,以便与紫烟仙子双宿双飞。
他四处漂泊,或有苦衷。而他突然冒出来的修仙念头,却很简单!
木申返身走到石门前,随手扔出去一张兽皮符箓。眨眼之间,洞穴内已是火光熊熊。他顺势关闭了石门,幽幽一叹,转身走向洞外之际,不忘冲着无咎丢下一瞥,意有所指道:“无道友,或许深藏不露呢……”
古离不再多说,跟着陶子与红女走出了山洞。
无咎没有在意那三人的前后变化,只管默默随后想着心事。
接连遇变,可谓凶险莫测。如今又要与几个修士同行,则不能不对仙道有所关注。记得木申所扔出去的符箓,同样是块兽皮,看起来似乎与紫烟、叶子的稍有不同。而他施法之际,手指间掐动了几下。莫非是说,符箓的施展另有讲究?只可惜无从讨教,不然就露馅了。而那个家伙虽然居心叵测,却也狡诈多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咬人的狗不叫……
须臾,一行五人来到了山谷之中。
从性情直爽的古离口中得知,他与陶子、红女要结伴前往灵霞山。而前往灵霞山,不免要借道天水镇。天水镇距此三百里,其中有个上官家,曾经出过仙人,并拥有一座传送阵法,而借用一回却要万金。诸多有志之士虽然向往灵山,却因手头拮据而不得成行。所幸木申攒够了金银,并邀请古离三人结伴同行。如今万事俱备,接下来便要乘船赶路……
古离带头往山谷外走去,陶子、红女紧随其后,木申与无咎则是拉下了几步,五人循着小径鱼贯而行。
不知何时,山谷的半空中又飘来一阵云雾。接着潮气湿重,雨滴洒落。
无咎的雨伞丢在如意坊了,只得在淅沥的雨雾中穿行。
而前方的三人,各自情形不同。古离与木申的身外竟然多了一层约莫三寸厚的无形阻挡,雨雾尚未近身便悄然滑落。陶子与红女稍显弱势,却也上下清爽。
修仙,不怕雨淋!
无咎擦拭着脸上的雨水,狼狈之余,对于修仙的认知,又多了几分。
便于此时,耳边有熟悉的话语声响起:“你……杀了我师父?”
两三丈外,便是木申,兀自左右张望,却不见张嘴。看来他不愿惊动古离三人,又是如何出声说话的呢?
无咎打量着木申的背影,暗暗奇怪。
话语声又起:“你莫非是位筑基的前辈,为何耍弄于我?倘若有所冒昧,还请恕罪!”
哼,本公子也成了高深莫测的人物。怪不得那人谎话连篇,原来是有所忌惮!
无咎的心里稍稍舒坦,眼光一闪,随声答道:“身为凡人,倒也自在。而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木申回头一瞥,疑惑的神色中又添几分猜忌。与其想来,对方是在嘲笑自己的明知故问。他默然片刻,转而带着央求的口吻,又道:“请将家师遗物奉还,事后必有重谢!”
无咎呲牙乐道:“呵呵,尚不知令师何人,有无见过?”
木申脚下一顿,神色微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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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道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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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小船靠岸。
所谓的天水镇,极为的偏僻。小船顺着易水的支流,到了一个小河汊中。在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山坡上的百来户人家,以及一条青石板街道,便是整个天水镇的全貌。
一行五人上了岸。
无咎与古离三人相处了将近一日,彼此熟悉了许多。虽然古离还是心存不屑,却不妨他趁机与对方套着近乎。
古离自称天赋异禀,幼时得到高人的指点,便一直修炼至今,为了更进层楼,拜入灵霞山则是他的不二选择。
陶子出身于有钱人家,却不肯安分,专喜四处游历,对于寻仙访道更是乐此不疲。如今他也算是稍有成就,于是便安心此道而立志成仙。
红女乃是农户家的女儿,原本过着平淡的日子,因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陶子,并在对方的劝说下尝试修炼,倒也颇有进境,兴趣盎然之下,索性跟着一起前往灵山拜师修仙。
而从以上三人的口中得知,懂得采气、炼气之道,才能算是初入门径,并以修为的不同而分为九层。其中以古离的五层修为最高,木申稍次,陶子与红女垫底。而无咎则是对于自身的修为闭口不提,问急了便以“之乎者也”应对。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倒也唬人!
“诸位,如今天色已晚,且歇息一宿如何?”
古离带头走向山坡上的小镇,并出声提议,见众人称善,又手指前方,分说道:“那半山腰的宅院,便是上官家……”
无咎则是站在岸边,抬头张望。
红霞漫天,景色瑰丽。淡淡山岚下,葱郁掩映的小镇更添几分韵致。来时的小河中,船儿独自横斜,只是上面的白灯笼尚在,看起来有些刺眼。还有一人总是不离左右,很是关切的模样!
无咎急忙背紧了包裹,径自走到古离的身旁,笑问道:“古兄,此处有无客栈以便歇宿?”对方尚未答话,木申果然又不失时机跟了上来,适时分说道:“半山腰有处客栈,专供往来修士居住……”
小镇静谧,行人稀少。
沿着青石板的街道循级而上,一炷香的时辰过后便已来到了住宿的地方。
天水客栈,位于街道的尽头,由十几间平房围成了个小院子。虽然简陋,却也古木环绕。不过,如此一个偏僻的所在,竟然客满,在掌柜的通融之下,这才挤出了一间客房。而修士不拘礼节,且将就一晚。
客房在小院的东头,门口挨着两株枝叶婆娑的大树。夜色未至,四周已是幽暗一片。伙计打开了房门,一行五人鱼贯而入。油灯的光亮下,房内的情形一目了然。五张木榻环壁摆放,当间有个木桌子与几把凳子。除此之外而再无其他,胜在一个清爽干净!
众人商定,明早前往上官家交纳金银并借道传送阵而动身远行。接下来由古离守着房门,陶子、红女与木申居中,各自也不多话,皆在榻上盘膝而坐,闭目歇息。只有无咎被挤在角落里,独自一个人脸色发苦。
该是晚饭的时候了,这几人为何不吃不喝呢?
一日不沾水米,要饿死人的。且等片刻,稍后再行计较。
无咎坐在榻上,默默出神。少顷,他背转身去,脱下了破烂的长衫,又打开包裹拿出干净的换上,待磨磨蹭蹭收拾妥当,却猛然回头。
隔壁榻上有人悄悄看来,旋即又佯作无意般地闭上双眼。
无咎抱着长衫走到了木桌旁边坐下,竟拿出一根针线耐心缝补。如此情形,瞒不过在场的几位同伴。陶子与红女面面相觑,古离则是微微摇头。木申也不再装模作样,只是神色中又添疑惑。
不务正业的修士常有,而懂得女红的修士却不多见。竟然缝补起了衣裳,有些什么名堂?
无咎有些笨拙,却一针一眼极为细致。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补好了长衫上的破洞。他将其拿起来端详了下,自得一笑,放归榻上,随即转身踱着方步,打开房门之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房内剩下的四人皆有些意外,也不静坐用功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弄不清楚状况。照理来说,同伴之间互有默契,若有单独行事者,本该知会一声。谁料那人倒是洒脱,竟然不告而别。
木申趁机下榻,匆匆往外走去:“无道友初来乍到,总不好生出意外来,我且去照看一二……”
古离三人不愿多事,各自继续歇息。
木申走到门外,凝神张望。
此时夜色深沉,小院幽静依然。而远近不见一个人影,便是四周的客房也是关门闭户,唯有院门处的酒肆中还亮着灯火,并有说笑声隐隐传来。
木申摸出一张符箓扣在掌心,抬脚往前慢慢走去。
客栈内居住的尽为修士,多为上官家而来,无非碰个运气,或图个仙缘。偶尔客满,尚在情理之中。而立志修仙者,讲究个不溺于口腹之欲。所以客栈的酒肆中,少有大吃大喝者……
木申走到酒肆的门前,微微错愕。
酒肆中果然冷清,四、五张桌子的厅堂内只有一位伙计与一位客人。
不过,那客人正是自己所惦记的无道友,兀自冲着面前的一盆鸡与一盘馒头发狠,还时不时赞道:“这是山中的野鸡啊,味道鲜美……”
伙计倚着柜台笑道:“仙长好见识!”
“呵呵!无论是山珍野味,入口不难辨别。若是狗肉,我都能凭着味道分出雌雄、毛色来……”
“仙长倒是此中行家,要不要来壶酒……”
“我不善饮酒!木道友……你莫非也饿了?伙计,杯箸、调羹伺候着……”
不管别人如何,无咎是真的饿了,缝补好了长衫之后,便直奔酒肆而来。恰好灶上炖着野鸡,乃是伙计为自己备下的夜宵。他只管讨要,吃得痛快,忽而瞥见门外有人,连忙出声邀请。
木申依然守在门外驻足打量,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少顷,他抬脚进了酒肆:“本人辟谷,不沾烟火之食……”他如此分说,却又走到了桌前慢慢坐下。
无咎停下撕咬的鸡腿,恍然道:“啊……了然,辟谷就是不吃东西!”他记得都城有些修炼之人,时常饿得头发昏,美其名曰:辟谷。
伙计凑了上来,讨好道:“这位仙长,是否上杯茶水?”
木申不假辞色道:“我二人说话,闲人勿近!”
伙计摇了摇头,转身躲到一旁。
无咎抬眼一瞥,笑道:“有何指教……”他甩了甩手,顺势抓起一个馒头吃着,还不忘来口鸡汤,“呼哧、呼哧”很是香甜。
木申往后躲闪着飞溅的汤汁,微微皱着眉头,缓缓说道:“遑论其它,我只要师父留下的遗物……”
一个馒头下了肚子,又一个馒头拿在手中,无咎这才好奇问道:“你嘴巴不动,声从何来?”
木申神色冷嘲,隐带怒意:“你莫非连传音都不晓得,少装糊涂!”
哦,原来那是传音,好神奇的样子!隔行如隔山,看来以后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无咎低头喝了口汤,咬着馒头,笑容如旧:“能否说说你的那位师父,也好让我长点见识……”
木申眼光冰冷,片刻之后,吐出一口闷气,转而打量着酒肆中的情形:“若能交还遗物,即便如实奉告又能如何。我那师父……”
他又稍作迟疑,道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那还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木申途径万魂谷的时候,突遇僵煞,生死在即,便苦苦求饶。本以为在劫难逃,谁料僵煞手下留情,却索要血食敬奉,并让他守口如瓶……
“我只得拜他为师,以免惹来杀身之祸。而他原本是位仙道前辈,意外遭劫,故才被迫修炼僵尸鬼道,假以时日,必将成为震惊海内的高人,却不想死在你的手中,哼……”
木申说到此处,转而看向无咎:“我好歹与他有过一场师徒缘分,如今只能讨还遗物留作念想。还请无道友宽容为怀,木某感激不尽……”他神色恳切,话语真诚,再加上白皙的面容,以及得体的举止,很难让人有所拒绝。
无咎吃完了馒头,又将一盆汤喝的见了底,揉着圆滚的肚子,感慨道:“难得饱餐一回……”他像是饥寒交迫了许久,吃顿饱饭已颇感满足,可见这两年多的颠沛流离,也着实够可怜的,却对某人摆出的姿态视而不见,自顾又道:“差点死在万魂谷,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木申的眼角抽搐了下:“事已至此,又待如何?”
无咎抬手招呼道:“再给来盘馒头,若有牛肉,称上二斤,我要打包带走……”伙计应了声,转身走了出去。他转而看着桌对面的那位,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真的要带古离等人前往灵霞山?”
如此讲话忽起忽落,且语义晦涩,却又每每似有所指,即便脑筋好使的人,也难免无所适从。
木申心念急转,应道:“上官家的传送阵,一次最多传送五人。如此诚意,何来有假……”
无咎又问:“令师留下了几件遗物?”
木申沉默了下,如实道:“详细不知,却是仙家至宝无疑……”
伙计送来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馒头与熟牛肉。
无咎接过纸包,洒脱道:“记在天字七号房的账上!”言罢,他站起身来抬脚就走。
木申忙起身追赶,转眼间到了院外,并伸手道:“且慢,还我宝物……”
无咎忽而停转,空着的左手上竟是抓出两张兽皮符箓,有恃无恐道:“不知所云!难道要我说出万魂谷的实情,你才肯罢休……”
有关万魂谷的实情,木申自然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始终顾忌的地方,故而不敢太过紧逼。而他此时惊愕的并非如此,失声道:“人仙剑符……”
无咎见招数好用,趁机转身就走。
我怎么就分不出哪一张才是剑符呢?所谓的人仙剑符,莫非更加厉害不成?早知如此,便该与祁散人讨教使用之法才是,如今啥也不懂。
唉,此道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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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诸位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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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散人赠送了两张兽皮符箓,皆巴掌大小,上面弯弯曲曲画着奇怪的符文,彼此看起来相差无几。还以为被他骗了,如今想来应该并无虚假,却根本分不出哪一张是遁符,哪一张才是剑符。即便有所区别,又能如何,无从施展,终究枉然呀!
不过,能吓唬人就成。
那个木申,是铁了心要纠缠不放。而本公子既然想去灵霞山,还是少不了有人带路。既然如此,眼下唯有奉陪到底!且看一个文雅的书生与凶恶的修士斗法,怎奈前景有些叵测啊!
此外,或是做贼心虚,或是人单势孤,又或是骑虎难下,木申对于古离三人颇为忌惮。如若不然,他应该早已撕破脸皮而痛下杀手。只是苦了本公子,如今也只能因循借势而小心周旋。
无咎一边想着昨晚的情形,一边抬头打量着前方的宅院,只觉着四方朦胧,禁不住揉了揉浮肿的双眼。他夜里没有睡好,早上精神不振。不仅心事难消,又要防备有人暗算,出门在外,真不容易……
“我与木兄弟前去接洽,诸位稍等片刻!”
不远处的那所青石宅院,便是上官家的府邸。据传上官家出过不少仙人,如今虽然日渐式微,却依然是诸多修士所向往的存在,至少在千里方圆之内鼎鼎有名。尤其是上官长辈们留下的传送阵,乃是前往灵霞山的一条捷径。
古离示意过后,便与木申前去报名拜见。
无咎与陶子、红女三人,在府邸大门的十余丈外驻足等候。与其同时,还有几位修士在左近徘徊。
此时,晨曦初现。
一缕霞光笼罩着天水小镇,淡淡山岚与袅袅炊烟在随风飘荡。但见葱郁连绵,山景怡人。而那青石宅院独自盘踞高处俯瞰四方,颇显肃穆神秘。
陶子与红女带着敬畏的神情静静等待,对于身旁的无咎则是不予理睬。与其看来,那个同伴举止怪异,全无修士该有的操守,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无咎则是一个人在原地转着圈子,百无聊赖的样子。少顷,他从包裹里摸出一个馒头,又撕了块牛肉,独自美美吃了起来。而陶子与红女见他动辄离不开吃喝,更添几分嫌弃。
半柱香之后,上官家那紧闭的院门无声打开。古离与木申从中走了出来,身后多了一位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其中的古离面带笑容,举手示意道:“几位道友,速来拜见上官义前辈……”
上官是姓,单名一个义。既为前辈,必定有不凡之处。
无咎不敢怠慢,与陶子、红女一道上前拱手行礼。
古离接着又道:“上官前辈,这是我几位同行的道友……”
那中年人神情矜持,眼光审视,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口中说道:“几位小辈,随我来!”
古离急忙招手,带着木申、陶子与红女跟了上去。
无咎随后而行。
上官家的门楣横匾之上,“云庭世家”四个金字很是惹眼。而宅院前却始终很清静,不见有人看守。当进了院门,才见门后守着几个精干的男子。绕过影壁,假山、泉水、花草营造出的一方园林豁然展现。循着回廊右行,前方的数十丈外有个独立的小院……
“红妹且看,如此精美的园林甚为罕见!”
“嗯!所谓云庭世家,神仙府邸,果然是名不虚传……”
陶子陪着红女并肩而行,情不自禁连连赞叹。忽见身后有人心不在焉,他忍不住好奇问道:“美景当前,机缘难得。无道友,何不趁机长长见识?”
无咎只管打量着远处的那个小院,随声答道:“园林而已,有何好看的……”
陶子脚下一顿,似有不快,与身旁的红女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言不由衷,非我修士本色!”
无咎跟着停下,有些莫名其妙。
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会言不由衷?而眼下看来,所谓的修士也不过如此,尚不知何为本色,难道就是随意瞧不起人?
红女轻轻扯了下陶子的衣袖,意思是不必计较,而她的眼光之中,分明也带着几分厌弃的神情。
无咎冲着那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若是说,我见过比这更为精美、更为壮阔的园林,怕是没人相信……
陶子回首一瞥:“至少我不信!”
红女则是报以微笑,倒也温柔且善解人意。
无咎一声不吭,默默随行。既然话不投机,又何必啰嗦呢!紫烟仙子,你可知我的委屈与辛苦?
须臾,一行人走进了小院。
若是与精美的园林比起来,小院的院墙与四周的房屋显得有些破旧。而院中却是白玉铺地,并刻画着古怪的符文,还有两个服饰相仿的男子守在一旁,齐齐冲着上官家的那位前辈拱手行礼。
上官义抬手一指,分说道:“这便是我家先祖留下的传送阵,千里之地,瞬息即至,还请各自就位,由我启动阵法!”
古离躬身称是,招呼着同行的众人走到阵法当间。
无咎暗暗兴奋,止不住低头打量。
如此三丈方圆之地,竟然便是闻名多时的传送阵,倒也看不出有何神奇,难道真的能在瞬息间直达灵霞山?尚不知又该如何启动,着实叫人期待!
无咎慢慢走到玉石阵法之中,忽有察觉,急忙挪动几步,躲在古离的身旁,这才冲着不怀好意的木申瞪了一眼。而对方却是不以为然笑了笑,笑得很无辜、也很暧昧!
上官义走到一侧站定,双袖挥展,手指掐动。少顷,指尖竟有光芒闪动,并结出一个手印。接着他又是两手一推,光芒四散。玉石四周随之蹿起五色光华,瞬即相连汇聚而直冲半空。
无咎正盯着阵法启动时的情形,只觉得大开眼界。而尚不等他看个明白,忽而被耀眼的光芒所笼罩。与之刹那,无形的重负陡然降临,便像是巨石碾轧而来,直叫人筋骨欲断而窒息难耐。紧接着风声呼啸,天旋地转……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喘息之间,所有的喧嚣突然一静,眼前的景象已是迥然有异。
这应该是一个山洞,而当间同样有玉石铺地,虽呈现出阵法的形状,却显得斑驳陈旧。而几丈外还有个洞口,不知通往何方。随着光芒的徐徐散去,四周渐渐回归黑暗之中,突然冒出来的几道人影东张西望,还有人身形踉跄并口吐鲜血。
古离带头走出了阵法,诧异道:“无兄弟,你竟然这般不堪……”
陶子也是意外道:“传送阵法,有破碎虚空之奇;传送之际,尚须灵力护持方能抵御天地之力。无道友却不知法力护体,浑如凡夫俗子。”他说到此处,神色嘲讽:“倘若传送数万里,无道友岂不是已被碾成肉糜飞灰,呵呵!”
红女点头附和,悄声说:“莫非如他所说,修炼尚未入门?”
木申一言不发,默默看着某人的狼狈。
无咎踉跄了几步,扑通坐在地上,稍稍缓了口气,这才斜倚着洞壁抬起头来,并抹着嘴角的血迹,尴尬笑道:“我说了,我是凡人,又哪来的法力护体,不过……”他眼光一瞥,转而看着不远处的木申又道:“斩妖除魔,乃道义本分。但有青锋在手,不让鬼煞逞凶狂!哎呦……”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而最后一句却也凛然正色,并似有所指,怎奈随之而来的一声呻吟,顿时将他打回了原形。
毕竟是**凡胎,根本承受不起传送阵的碾轧与束缚,而为了早日抵达灵山,则不得不有所辛苦。一得一失,老天从来都是这般公平!
古离抱着膀子,抬手挠着腮边的短须,不以为然道:“人人都想修仙,又怎好意气用事。倘若无兄弟所言不虚,着实不该贸然远行。途中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他想了想,又道:“你何妨就地返回,以免误人误己!”这位是不想有人跟着累赘,索性直接道出了担忧。
陶子与红女深以为然,跟着微微点头。
无咎委顿在地,连喘气都难以自如,却突遭抛弃,忙道:“古兄……小弟从未连累他人,又何出此言呢……”
恰于此时,有人笑道:“呵呵,无道友或因功法之故,这才修为异常。而我等既为同道中人,守望互助,方为应有之义。更何况此处的传送阵难以逆转返回,着实不便将他留在此处!”
那个木申竟然帮着说情,并走到无咎的面前,伸手摸出一个玉瓶来,殷勤劝道:“道友且吞下这几粒还春丹,以便将养体力,再由我帮你调理一二,片刻之后定然又是龙马精神!呵呵……”他温和一笑,又冲着古离三人示意道:“还请古兄带着两位道友先行一步,小弟稍后便来。”
古离不再多说,迈开大步奔着洞口走去,不忘赞道:“若非木兄弟的仗义疏财,此番难以成行,却不想你还是有情有义之人,哈哈,我等外出等候也就是了……”陶子与红女紧随其后,眼看三人就要走出山洞。
无咎更加焦急,竟不顾一切爬了起来,随即又如遇蛇蝎般的躲开了递来的玉瓶,踉踉跄跄冲向洞口,出声喊道:“诸位慢行,等我……”
什么还春丹,是断肠散吧,还帮着调理,只怕要辣手夺命。所谓的仗义疏财,无非是拿着骗来的女人钱卖人情,而善意说情,根本就是存心不良。两年多来,本公子早已见惯了尔虞我诈与诸多的生死凶险。如此阴谋诡计,岂能叫你得逞!
木申摆足了姿态,未及动作,眼前的人影没了。他稍稍意外,眼光中闪过一丝愠怒。
无咎则是直接越过前行的三人,一头窜出了洞口,并伸开双臂,念念有词:“灵霞山,我来了。紫烟仙子,我来了!”不过转眼之间,他诧然失声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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