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星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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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潭水寂静无波,大大小小的石头星罗棋布。
九星潭,还是初见时的情景。
两道人影从远处而来,于潭水的岸边驻足观望。
“此处虽为深潭,却与湖泊无异,因湖石与禁制的奇异,故有九星潭之称。湖石相隔数丈、乃至十数丈不等,施展轻身之术足以应付!”
岳琼外出两日,不无收获。她抬手指点,接着分说:“穿过此间再去数十里,便可抵达剑冢的出口。而潭水之上不免出现禁制幻境,切莫理会……”
无咎点了点头,继续打量着四周的情景。
立于岸边,面对着灰蒙的天穹、死寂的潭水,以及莫名的空旷,竟有一种无所适从的窘迫与压抑。历时一月的探险,该是离去的时候了,回到那青山绿水之间,享受着风和日丽的逍遥自在,谁也拦不住……
“你与各家仙门为敌,莫非便是为了传说中的九星神剑?”
无咎依旧是面对着潭水而默不作声。
岳琼纠结着双手,神色透着一丝怅惘。她迟疑片刻,轻吁着又道:“今日过罢,你我各奔东西。却不知来日……又能否重逢……”
无咎的眼光一瞥,转过身来:“一轮明月共天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舒缓的话语中,透着沧桑的寂寥,而其清秀的眉宇之间,又透着一种洒然出尘的云淡风轻。
岳琼的神色微凝,一双秋水涟漪不断。便在她有些忘我之际,却见对方突然咬牙切齿:“实不相瞒,我被那个老道纠缠不过,只得帮他找到七把神剑,却是九死一生,亡命天涯!”
无咎很是气愤,还不忘恨恨啐了一口。
岳琼也好像受到了触动,恍然道:“就是那个抢夺血琼花的老者?他竟敢胁迫于你,当真可恶……”
“嗯,当真可恶!”
“何不通传天下,以便各家仙门对付他……”
“他老奸巨猾啊!况且无凭无据,谁又肯信我呢?”
“料也无妨!且传出风声,让他臭名远扬,到时候自有公断,却不知他姓字名谁……”
“不劳姑娘费神,我自会寻他算账。只待诸事作罢,定要再去石头城游览一番……”
“当真?”
“当真!我还要带着紫烟呢,届时不免打扰……”
“哼!时辰不早了,你我动身吧!”
一道娇小的身影腾空而起,转瞬落在潭水中的一块石头之上。紧接着又是一道身影,同样的轻盈自如。
起起落落之间,九星潭即将过半。
当两人再次落在一块石头上,原本沉寂的水面忽而微微一荡。随之天光黑暗,彷如夜色降临,
岳琼不再往前,而是轻声示意:“此乃星潭幻境,你不妨见识一二!”
所在的石头高出水面数尺,一、两丈大小,黝黑光滑,倒是便于落脚歇息。水面的四周,还散落着大小的石头,像是黑暗中的一座座孤岛,虽然彼此相隔不远,却又好像互不相连而孤寂无边。
无咎站稳身形,抬眼四顾。
岳琼的话音未落,远近的情景果然为之一变。
黑暗之中,潭水没了,远近的石头消失,竟然给人悬在半空的恍惚。这一刻,上下四方尽为虚空。而不过瞬间,消失的石头再次出现,原先的星罗棋布,变成了此时的寥寥无几。一个、两个……九个,均为圆珠的形状,大小不一、远近各异,漂浮在深邃的虚无之中,散发着不同的光芒。其中有紫有黑,有青有白……继而旋转起来,使得亘古的沉寂,霎时为之生动。或有变数无穷,却又神秘莫测……
无咎目睹着星空奇观,不由得心驰神往。
九星旋转的刹那,他也好像随之旋转。莫名之际,不知所以。彷如融入星空的虚无之中,又似化身于星辰而牵动浩瀚……
“斗转星移,无非幻境,倘若深陷其中,势必错过剑冢开启的时辰!”
清脆的话语声传来,黑暗中隐隐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随之瞬间,幻象渐渐消失殆尽。寂静的九星潭,情形如旧。
无咎犹自昂首张望,仿佛还沉浸在幻境之中而流连忘返。
岳琼的腮边露出善解人意的浅笑:“幻境中的七星异象,倒也壮观,或许寓意着传说中的七把神剑,却与九星潭之名有所出入……”
“七星?”
无咎突然回过神来,诧异道:“为何不是九星?”
岳琼没作多想,随声反问道:“我与诸位道友见到的均为七星,又何来的九星?莫非你之所见,另有不同?”
无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适才所见,九星分明!”
岳琼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你身怀神剑,眼光不比常人。或许九星本来就在,只是我等无缘见识罢了!”
正如所说,她来回几次穿越九星潭,所见到的均为七星幻象,并向龚玥等修士求证,获悉众人也是同样的遭遇。而如今却偏偏有人与众不同,他声称看到了九星奇观!
无咎却是若有所悟般地点了点头,由衷赞道:“岳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一言中的啊”
岳琼禁不住臻首低垂,佯作随意道:“难得褒奖一回,多谢啦!”她扭动腰肢,纵身跃起,回眸一瞥,恰多几分的妩媚。
噫,这女子也难得害羞一回呢!
无咎自觉有趣般地咧嘴一笑,随后奔着前方的石头纵身跃去。
须臾,抵达九星潭的彼岸。
岳琼落下身形,抬手指向前方的一个峡谷示意道:“再去三、五十里,便为结界门户所在。剑冢或已开启,眼下吉凶未卜,切莫强驱修为,以免法力反噬而自食其果,切记!”
她郑重其事交代了几句,继续动身往前。至于挟持人质之说,则是不再提起。
无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独自留在潭水岸边踱着步子。他之所以没有急着赶路,只是不愿连累那个女子。那女子心领神会,径自先行离去。
九星潭,寂静依然。
那水中的一块块石头,如同陨落的星辰,远离了天地高远,默默枯守着一方阴寒,等待着有人经过,便会惊起一方星域的梦幻……
九星本来就在,只是无缘见识罢了?
那个岳琼的无心之言,好像是很有道理。而自己所见的九星异象迥异常人,莫非有所暗示?倘若与九星神剑有关,又作何解……
无咎在潭边逗留片刻,远处已不见了岳琼的身影。他不再耽搁,直奔前方的峡谷而去。
须臾,峡谷的尽头又是一片山谷。
只见十余里方圆的山谷四周,为群峰所环绕。而正前方则有一道狭长的隘口,为白色的雾气所笼罩。还有几道稀落的人影,陆续消失在隘口之中。而先行一步的岳琼,想必已是离开了剑冢。
浅而易见,那便是结界的门户所在。剑冢开启多时,修士所剩无几。
无咎穿过山谷,远远放慢去势,在隘口的十余丈外,小心止住脚步而抬头张望。
隘口三五丈宽,近百丈高,像一道狭窄的门缝,开启了结界唯一的通道。而其中却又雾气笼罩而神识莫测,使人望而却步。
无咎原地踱步,徘徊不定。直至一炷香之后,四周还是不见异常。他昂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抬脚往前。转瞬之间,人影消失在雾气之中。
……
这是一片开阔的谷地,四周群山巍峨。虽然已是深秋初冬的时节,远近依然郁郁葱葱而气象不凡。
在谷地的正南方,矗立着一座千丈高峰,山脚下为阵法环绕,另有牌坊门禁,还有修士把守而戒备森严。
此处,便是黄元山的主峰,中元峰的后山门所在。
由中元峰东西而去,有峡谷、山林通往黄元山的各处。
在谷地正北方的十余里外,一道数百丈高的峭壁拔地而起。山脚建有高墙院落,且门户拱卫。门外则是耸立三丈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万剑谷”的字样。
正当午时,日光高照。而原本风和日丽的山谷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中元峰的后山门,聚集着数百个修士,皆飞剑在手,一个个杀气腾腾;在山谷的东西两端,分别守着十余位筑基的高手;临近峭壁院落的数百丈之外,另有十余道人影肃穆而立。无形的威势在山谷中肆意弥漫,浓重的杀气笼罩四方。
高墙院落拱卫的门户内,则是光芒闪烁。陆续有人出现,正是来自剑冢的修士,却不及侥幸,已被山谷中的阵势吓得不知所措。其中的几位黄元山的弟子,则是直奔正前方的三位老者跑了过去,匆匆禀报之后,转身低着头退到一旁。余下的众人,尚有两百多位,一时不敢妄动,在忐忑不安中等候发落。
又是一群人影从峭壁间的云雾中现出身来,相继走到院落门外。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抬头张望,神色转喜,才要带着两个族中的子弟往前,却被一个青衣女子伸手拉住,随即一阵窃窃私语——
“妹子,何故急着离去?”
“那位龚长老乃族中至亲长辈,我要前去拜见……”
“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妥!”
“怎讲?”
“倘若不测,岂非有损你龚家的名声?你我身为世家子弟,切忌招摇……”
“哦……”
“妹子,稍安勿躁!黄元山如此阵势,着实罕见。你我不妨静观其变,或有一番热闹好看!”
“嗯,容我传音问候一声,以免失礼。家祖最为疼我……”
第三百章 万剑归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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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之中,三位老者并肩而立。
三人均为长衫道髻,须发灰白,相貌修为大致相仿,唯独各自的神情有所不同。
其中的一位老者,身材稍显瘦弱。他手扶长须,心绪不明。而他的眼光,却在看着数百丈外那院落阵法拱卫的剑冢出口。
左边的一位老者,个头稍矮,肤色稍黑,传音道:“想不到那人竟然杀了胡东、沈栓、富江等十数位筑基弟子,岂有此理……”他愤怒难耐,禁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不远处站着几位中年男子,正是从剑冢中走出来的弟子,皆不敢吭声,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
另外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则是微微摇头道:“如此倒也罢了,他竟然毁了万剑峰。那把传说中的神剑,必然丢失……”他说到此处,转而又面带苦笑:“龚师兄,你我百般算计,却弄巧成拙,有道是天机莫测啊!”
被称作龚师兄的老者,正是黄元山的龚元。他哼了声,两手一摊:“既然那小子为了神剑而来,总不能让岳华山、灵霞山与紫定山占了便宜。本想将他连人带剑留在剑冢之中,谁料事与愿违。葛师弟,你有无良策?”
葛师弟,名为葛松,同为黄元山的人仙长老。
他依旧是面带苦笑,拈须说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他似有疑惑,又道:“那小子究竟何方神圣,万师兄……?”
万师兄,便是居中的老者,黄元山的门主,万道子。他随声答道:“据妙闵、妙山所说,那人欺师灭祖而十恶不赦!”
龚元很是不以为然,犹自余怒未消:“那两位道友所言,又岂能轻信!只怪胡东行事不周,使得我黄元山陷入困境!”
“师兄所虑极是!”
葛松附和一句,又道:“岳华山的项成子与紫定山的紫全,也是有所隐瞒啊!而涉及神剑的下落,没人肯说真话!不过,我万剑谷,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小子在劫难逃!”
龚元点了点头,抬手一挥:“传令下去,在那小子现身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原地半步,以防他有机可趁——”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不敢怠慢,各自散去传令四方。
万道子似有斟酌,冲着左右的两位师弟提醒道:“有关我黄元山的神剑,早已传说纷纭,如今出了变故,最怕的就是走漏风声而节外生枝。”他眼光示意,又道:“尤其那几位远来的道友,更要多加小心!”
龚元与葛松换了眼神,会意道:“不管那个小子是死是活,都要将他留在万剑谷中……”
三人窃窃私语之际,远处的几人也没闲着。
百丈之外,站着一对老者,一个脸色红润,一个神情阴霾,正是远道而来的两位灵霞山的长老。
妙闵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一边传音道:“据黄元山的弟子禀报,那小子在剑冢之内无恶不作,呵呵,尚不知他有无得逞……”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却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随即又摇头感慨道:“只当他逃出灵霞山,活下来已属不易,谁料他又四处流窜,不仅得罪了紫定山与岳华山,如今又在黄元山惹下偌大的祸端。啧啧,他是要与整个神洲仙门为敌啊!”
“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妙山依旧是沉着脸,显得很不耐烦。也难怪他心绪不佳,其中大有缘由。先是横穿南陵,过有熊,走始州,眼下又来到青丘国的黄元山。辗转十数万里,耗时大半年,只为寻找那个无咎。而如今总算有了着落,却又叫人惴惴不安……
“呵呵,我只是怕那小子的神剑便宜了旁人!”
妙闵笑了笑,话语轻松。
“哼,你我相交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妙山哼了声,讥讽道:“你在意的并非神剑,而是那小子背后的高人。他在短短的几年间,便成为仙道高手,并四处找寻神剑,而不惜与各大仙门为敌。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妙祁师兄还活着……”
妙闵的笑脸一僵,反问道:“师兄活着又怎样?”
“还能怎样?找你报仇!”
“呵呵,真是笑话!师兄与我无仇无怨,何来报仇之说?”
“你心里清楚……”
“呵呵,你万里迢迢追到此处,无非想要找到师兄的下落,再借机除掉他而以绝后患,又何必将我牵扯进来……”
“是非曲直,终有水落石出那日!”
“哦,拭目以待!”
两人话不投机,没说几句便争执起来,索性再不吭声,各自默默想着心事。
在这对师兄弟的百余丈外,另有三人遥遥相对。
其中一位银须长眉的老者,正是岳华山的门主,项成子。满脸戾气的老者,乃是紫定山的紫全。五官端正且神态谦和的中年人,则是石头城的岳玄。
项成子手拈长须,神态威严:“岳玄,你为了项家而四处奔波,已足够辛苦,老夫心里有数!而你一个世家子弟,还是远离仙门纷争为好。眼下大战在即,你不妨先行回避!”
岳玄躬身一礼,悄悄离去。
项成子的眼光掠过山谷,在万道子,以及妙闵等人的身上稍稍停留,转而问道:“紫全,你是否为了那个无咎身上的神剑而来?”
紫全不敢怠慢,举手答道:“我紫定山的神剑,早已丢失。故而,晚辈此行只为报仇而来!”
项成子沉吟片刻,自顾又道:“我与方丹子有过交情,倒是听他提起此事……”
紫全低头不语,神色变幻。
便在两人对话之际,岳玄已在几里外的山脚下止住脚步。他没有就此远去,或者说戒备森严的万剑谷也不容他擅自远去。他独自躲在一旁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并留意着剑冢出口的动静。当他见到岳琼的身影,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而不过少顷,又是疑惑丛生。
琼儿也不给她爹爹打个招呼,她在干什么?
还有那个无咎,依然没有现身。而面对如此天罗地网,他再无侥幸之理。只是他年纪轻轻,倒是可惜了!
便于此刻,剑冢出口似有异状。
远远看去,聚集在石碑前的人群稍显混乱。万道子、妙闵,以及项成子、紫全等人,不约而同散向四周,隐隐摆出了一个数百丈方圆的巨大阵势。山谷两端的二三十个筑基弟子,同样的蓄势以待。中元峰后山门前,三四百个羽士弟子则是群情振奋。
与之同时,有人慢慢穿过云雾封锁的隘口。
一个古怪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四周乃是高高的石墙,似有禁制在头顶闪烁。正前方竖着两个石头门柱,当间的门户大敞。一侧建有阁楼,其中好像有修士把守。
此人脚下不停,慢慢穿过院落走到门外。忽而见到门旁的石碑下聚集着大群的人影,还有远处莫测的阵势,他不由得脚下一顿,身子微微颤抖,伸手抓紧了肩头的包裹,随即又缓缓挪开几步而回头张望。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众人有些大失所望,其中两个女子则是面面相觑。
走出门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粗布衣衫,神色惶惶,还背着包裹,且只有羽士两层的修为,与传说中的某人相去甚远。
便于此时,院中再次云雾闪烁。不过瞬间,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院中。
只见他一袭玄色长衫片尘不染,清秀的面庞上两道剑眉斜竖,随意不羁的神态中透着几分轻狂,尤其他头顶插着一个丑陋的金簪子,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而又卓然不群!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又忍不住窃窃私语——
“是他!此前易容,如今方为真身!”
“无咎?便是那个杀了无数筑基高手的无咎?”
“除了他,还能有谁?”
“天呐,黄元山兴师动众,便是为了对付他一人……”
无咎穿过封锁的云雾,走到了院中。而他尚未看清四周的情景,身后“砰”的一声闷响,来时的隘口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两扇数丈高的石门紧紧关闭。石门之上的玉石横匾上,还有四个斑驳古朴的大字:万剑归极。
耗时一月,终于走出了剑冢?
无咎冲着那横匾稍稍端详,转而又抬头仰望。他好像对于院外的动静毫无察觉,只顾着沉浸在重见天日的感慨之中。只是头顶罩着一层禁制,便如晴空的阴霾而让人难以痛快。
他仰望了片刻,“啪”的抄起双手,不慌不忙踱着方步,一摇一晃往前走去。
不消片刻,两道高大的门柱,以及簇拥的人群,还有那块“万剑谷”的石碑已是近在眼前。
背着包裹的年轻男子往后退了两步,又故作镇定地拱了拱双手。他再无此前的愤恨,稚嫩的面庞多了几分仰慕而又敬畏的神色。
无咎的脚下稍缓,冲着那个年轻男子微微一笑,转而抬起眼光掠过远近四周,依旧是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而不过刹那,他突然抬脚往前,从两根石柱拱卫的门户之间急蹿而过,随即身影闪动而一飞冲天。
“轰——”
一声闷响在山谷中炸开,猛然禁制光芒闪烁。
无咎一头栽下半空,却未作挣扎,而是直直坠落,竟“砰”的一声没入地下。谁料眨眼之间,他又从地下摇摇晃晃冒了身影。
便于此时,七道人影从远处疾驰而来……
第三百零一章 那人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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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从地下冒出来,挺直腰身,眼光斜睨,悻悻打量着山谷的情景。
果不其然,黄元山早已严阵以待。而事已至此,且随机应变。只是今日的状况,似乎大大的不妙啊!
七道人影相继停了下来,已然将四方死死困住。几道御剑的人影适时飞起,在半空中来回盘旋不已。再远处另有修士层层布阵,堵住了最后的各处退路。
与此同时,叱呵声响起——
“你便是那个大闹岳华山,劫掠北陵岛,杀我无数弟子,抢我仙门典籍的无咎?老夫项成子在此,务必要将你带回严惩。胆敢不从,杀无赦——”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无咎,速速随我二人返回灵霞山听候发落!”
“公孙无咎,此前旧怨未了,紫全前来讨个说法……”
“大胆无咎,你竟敢混入剑冢,杀我弟子,毁我万剑峰,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无咎循声看去,一一拱手行礼。
他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满不在乎地扬声说道:“妙闵、妙山,幸会呀,当日一别,甚为想念。实话实话,我很想跟随两位长老返回灵山。紫全,我也真的很想给你一个说法。项成子门主,久仰、久仰。还有黄元山的三位高人,失敬、失敬!”他招呼了一圈,无奈又道:“各家都想要我的命,奈何本人分身无术!至于何去何从,还请诸位定夺!”
他话语轻松,神情坦荡,像是穷途末路的释然,干脆摆出任宰任杀的架势。而话中的意思却也简单明了:人命只有一条,容不得几家抢夺。究竟如何取舍,还请商议过后再行定夺。
项成子与紫全,站在东侧的百丈之外。他回头瞪了紫全一眼,转而沉声道:“诸位道友,我定要将他带走,死活不论……”
西侧的两位老者,乃是妙闵与妙山,彼此换了个眼色,出声道:“项成子门主此话差矣!他是我灵霞山孽徒,自当由我灵霞山处置之后,再交由各家发落……”
“岂有此理!”
双方话音未落,另外一方顿时不满起来。
黄元山的三位老者面面相觑,其中的龚元往前一步,厉声又道:“那个无咎在剑冢内闯下大祸尚未惩治,岂能任由诸位将他带走?”
“龚长老稍安勿躁,凡事有先后……”
“项成子门主所言有理!事起灵霞山,当由我灵霞山先行决断。更何况没有我师兄弟的及时提醒,那个无咎早已逃走。他的遁法,颇为惊人……”
三方争执之际,无咎反倒清闲起来。他见众人吵得热闹,咧嘴呵呵一乐,干脆在原地踱着步子,不忘趁机东张西望。
正午的日光,煞是明媚。
只是半空中飘着禁制,还有筑基高手踏着飞剑来回巡弋。不用多想,天上的去路已然断绝。
郁郁的山谷,风景秀丽。
而山谷的东西两端同样有人把守,显然不容逾越。尤其是十余里外的山峰脚下,竟然聚集着数百个修士,虽然尽为羽士弟子,却人数众多而声势浩大。再加上六位人仙修士,以及遍布四周的禁制,浑如铜墙铁壁一般,即使十面埋伏也不过如此!
想不到妙闵与妙山,竟然从灵霞山一路追了过来。两人这般锲而不舍,固然为了神剑,或是索取自己的性命,而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另有的企图?
咦,倒是忘了祁散人。祁老道曾经言之凿凿,要在关键时刻前来接应,如今根本不见人影,他此时又在哪里?他莫非是为了躲避妙闵与妙山两位长老,这才借口闭关而再次欺骗了自己?
老道啊、老道,我今日栽在此处,活该倒霉。不然的话,定要寻你讨个明白。我已从五把神剑之中,猜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无咎在原地转了两圈,回头看向来处。
数十丈外,便是来时的剑冢门户所在。门前的石碑下,聚集了两百多位修士,也都是神情戒备,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其中的两个貌美女子,倒是惹眼。而剑冢已然关闭,幸存的修士应该均在此处。不过,似乎少了一个人,那个老头呢……
“诸位道友,听我一言!”
黄元山的万道子见众人争执不下,适时出声制止。待各方安静下来,他接着又道:“多谢诸位前来相助,我黄元山感激不尽。而贼人尚未伏法,徒争无益。葛松、龚元两位师弟,且动手拿人!”
不愧为门主,许久不说话,而一旦出声,便大不一样。其言下之意,黄元山是自家的地盘,还不容外人放肆,不然便坏了仙门的规矩。真要撕破脸皮,黄元山占据道义而无所畏惧。
四周顿然一静,众人心绪各异。
妙闵与妙山乃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只得偃旗息鼓。紫全属于小辈,始终不敢放肆。唯独项成子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显然是另有主张。
葛松与龚元极为默契,师兄万道子的话音才落,他二人各自往前几步,随即掐动法诀抬手一指。两道法力凝聚的剑气霍然出现,瞬间化作两道闪电,发出破风的声响,直奔当间的那道人影疾驰而去。
无咎正自原地徘徊,暗中思忖着对策,却不料缓兵之计已被看破,两道剑光呼啸而至。他不及多想,抬脚蹿起,身影一闪,瞬间横移数十丈。
两道剑光落空,“轰”的一声击在地上,霎时碎石飞溅而烟尘弥漫,竟是将坚硬的岩石给轰出一个数尺深、丈余方圆的大坑。
葛松与龚元不甘作罢,再次抬手一指。又是两道剑气闪电而去,竟然发出“呜呜”的嘶鸣而威势惊人。
与之瞬间,万道子也是挥舞双手祭出法诀。
无咎的人在半空,不肯硬拼,眼光一瞥,身影倏然消失不见。而他刚刚闪遁到数十丈外,才要乘隙穿过几位人仙高手的围困,突然几道禁制从天而降,顿时将他逼出身形。他去势受阻,难以摆脱。而两道剑光,已带着凌厉的杀机急袭而至。
两位人仙修士的联手一击,断然不容小觑!
无咎离地数丈困在半空,左右难以躲避,他心头一横,掌心剑光吞吐。
而那近在数丈的两道剑光突然炸开,竟是化作数十道剑芒铺天盖地而来,原本凌厉的杀机随之威力倍增,并有阵法之势阻断四方。
剑阵?两位人仙高手祭出了剑阵,只为绝杀!
无咎惊得目瞪口呆,又无从躲避。而危急关头,不敢迟疑。他灵机一闪,大袖急甩,百余道飞剑蜂拥而去,迎头撞上了袭来的剑芒。随即法力轰鸣,星星点点的光芒急剧闪烁不停。乍然看去,便像是无数的焰火,在远近四周尽情绽放,却又杀机肆虐而触目惊心。而禁锢之势却为之稍稍一缓,他转身便要借机逃遁。
恰于此时,又一道更为凶猛的剑光破空而至。
岳华山的门主,人仙的前辈,项成子,他终于出手了!
他见无咎想要趁乱逃窜,适时现身挡住了去路,并抬手一指而法力加持。剑光祭出的刹那,瞬即化作五六丈之巨,带着滔天之势轰然而下。
黄元山一方没有想到项成子竟敢反客为主,葛松与龚元急忙催动法力加强攻势。
灵霞山一方的妙闵与妙山倒是守着客人的规矩,依旧站在原地静观其变。只是两人的神色中,时而迟疑,时而诧异,时而又闪过一丝焦虑。
岳玄远远躲在山谷的角落里,独自暗暗摇头而惊愕不已。
与岳华山以及黄元山所遭到的祸害相比,岳家的血琼花根本不值一提啊!那个年轻人只身挑战仙门,当真是匪夷所思。而他身陷囹吾,依然毫无畏惧。放眼神州九国,他的骄狂蛮横,以及无法无天,堪称绝无仅有!只是他面对数位人仙前辈的围攻,又岂能幸免于难?
还有琼儿那个丫头,传音与她也不理会。她的眼中,竟然没了爹爹的存在。而素来精明过人的她,缘何这般的异常……
剑冢出口门前的石碑下,两百多个修士皆是静默无声。对于众人来说,如此浩大的场面着实难得一见。尤其是数位前辈围攻一个筑基修士,简直难以想象而又叫人大开眼界。
人群中的两个女子依偎在一起,如同姐妹般的亲密。
其中的龚玥犹自凝神观望,忽而察觉身旁的岳琼在微微颤抖。她好像感同身受,悄声传音道:“那人闯下大祸,必死无疑啊!而他外表轻浮放*荡,却内藏乾坤而铁血柔情。他……他不杀女人……真是可惜了……”
岳琼的胸口稍稍起伏,心头忐忑不定。不知为何,虽然早知那人在劫难逃,而此时看着他四面受敌,并独自对抗数位人仙前辈,她还是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绝望。
她紧紧盯着山谷中的那道人影,随声道:“妹子……你喜欢上了那人?”
龚玥似有羞怯,却矢口否认:“姐姐说笑了,只不过……如此奇人,难得一遇罢了!”
岳琼回首一瞥,秀眉微蹙。
龚玥抬手示意:“姐姐你瞧,那人危矣——”
第三百零二章 强行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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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无咎只觉得一座小山压了下来。
那数丈的巨剑,浑如开天辟地一般势不可挡。闪耀的锋芒以及阴寒的杀机,直要将人碾得粉碎。而身后的剑芒犹然炸响不断,狂乱的杀机阻断了所有的退路。前后夹击,生死旦夕。
他整个人僵在半空,双脚尚未落地,猛然逆势窜起,双手合握之间,一道紫、黑闪烁的剑芒霍然闪现,体内封禁多时的气海轰然开启,雄浑异常的法力浩荡而出。
与此刹那,一道威势暴涨的剑光凌空劈去——
“砰——”
两道巨大的剑光对撞,犹如晴空炸开霹雳。轰鸣震耳,光芒刺目,法力倒卷,狂飙呼啸。强劲的威势横扫四方,空旷的山谷内一阵飞沙走石。
这是一个成名已久的人仙前辈的悍然一击,这也是一个后生晚辈的全力一击!而强弱的悬殊,顿见分晓。
项成子从远处疾奔而来,堪堪站稳身形晃。而巨大的剑光已然崩溃殆尽,只剩下一把尺余长的短剑在身前盘旋。他眯缝起双眼,暗暗一阵诧异。
而无咎却是倒翻着跟头,直至十余丈外踉跄落地,紧接着又退后几步,这才岔开颤抖的双脚杵在地上,却已是脸色铁青。尤其他一身玄色长衫尽被剑芒割成碎片,手持的剑光也仅存三尺长短而光芒黯淡。
与此同时,四周“噼里啪啦”落下一地的残剑。那是从剑冢中带出来的飞剑,已折损大半,却还是有十余道剑芒落在他的身上,幸亏金蚕甲护体……
葛松与龚元再次出手落空,不由得与万道子面面相觑。
方才的围攻之下,竟然没有杀了那个无咎。他只是一个筑基的小辈,或有法宝护体,却又怎能挡得住强大的攻势?尤其是反客为主的项成子,已修至人仙的后期。放眼神洲九国,也是罕有敌手啊……
万道子的脸色有些凝重,暗中示意道:“神剑!那个无咎果然随身携带数把神剑,有神剑护体,负隅顽抗不足为奇。而他眼下已是气息紊乱,呈现出法力反噬之兆。他撑不了多久……”他话音未落,掌心间多了一把小巧的剑光。素来沉稳的他,再也顾不得门主的矜持。
葛松与龚元顿作恍然!
还是门主师兄法眼如炬,一言中的。那个小子既然毁了万剑峰,必然抢走了黄元山的镇山神剑。想不到他竟然随身携带数把神剑,绝不容外人染指!
两人二话不说,召出飞剑在手。浅而易见,师兄弟三人要全力以赴!
便在两家仙门彻底撕下脸皮的时候,远处的妙闵与妙山也有了决断。
“那小子愈来愈强……”
“据说,苍起前辈道陨之后,一身修为尽在七把神剑之中。得到了神剑,便也得到了他的修为。可想而知,来日没人是他的对手……”
“呵呵,倒也未必!殊不知,祸福相依。师兄这是害了他啊……”
“你在等待师兄的到来?”
“你妙山又何尝不是?”
“我……不管怎样,都不能任由那小子胡作非为!”
“呵呵,我师兄弟难得一致。咦,那小子已遭法力反噬,却还要强撑。事不宜迟,切莫让项成子与万道子抢先……”
风尘缓缓散去,一道人影孑然而立。
六位人仙高手从四面八方逼近,一道道剑光在午后的山谷中散发着森然的寒意。即使紫全也在蠢蠢欲动,很想趁机沾点便宜。
无咎竭力挺直身躯,而阵阵骨骼碎裂与经脉撕扯的痛楚顿时让他皱紧了眉头。一滴血迹溢出嘴角,“啪嗒”坠落尘埃。隐约之中,仿佛可以听到气海的震荡与怒吼。疯狂的法力,几欲破体而出。他咬紧牙关,已然铁青的脸色更甚几分。
便于此刻,山谷中再次响起风声的嘶鸣。
那不是风,而是剑光划空而过的动静。强劲的威势快若闪电,撕破了山谷的沉寂。而所带来的凌厉杀机,却像寒风般的冷酷无情。
无咎的双眉耸动,眼光斜睨。
唉,倒霉的时候,不是内忧外患,便是祸不单行,叫人绝望透顶!如今本该吸纳神剑,避免爆体而亡的凶险,却偏偏身陷重围,被迫迎接又一番的强攻。
那并非寻常的修士,而是人仙的高手,神洲仙门巅峰的存在,竟联手对付一个穷途末路的小子。瞧瞧,多无耻啊!
祁老道,我这回真的要死了!我知道你骗我,而我又抵挡不了神剑的诱惑。你能否给我说句实话,找到七把神剑之后又将怎样?
紫烟,我为你找到了提升修为的丹药。只可惜我回不去了,没人相助,孤单的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哎呀,总以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而临到末了,才发觉还有放不下的人与事……
闪念之间,六道剑光到了数十丈外。
乍然看去,那便像是六点寒星,横穿白昼,只为寻找天地间最为轰烈的绽放!而绽放的尽头,未必就是死亡的绝唱……
无咎的两眼中星芒闪烁,强敛的心神猛然释放,浩荡的法力充斥四肢百骸,周身上下顿时气机鼓荡而威势横溢。与之瞬间,他昂首挺胸,双臂舒展,拔地而起,凌空蹿起二三十余丈,旋即两手合握而高高举起,一道七八丈的黑色剑芒擎天而立。
与此同时,六道剑光愈来愈近、且威势愈盛。
无咎人在半空,双手持剑猛然横扫。黑色巨剑所向,霍然爆出紫、黄两色光芒,随之拖曳出两道不同的剑光,紧接着片片光芒闪烁、旋转,再相继叠加而急剧闪烁。俨如一剑分三,直至无数,威力倍增,又轰然炸开,顿作道道星虹而怒卷八方。
“砰、砰、砰——”
一连串的闷响惊天动地,急袭而至的六道剑光顿时逆飞而起。而汹涌的法力依旧是余威不断,狂虐的气机在半空之中掀起层层的惊涛骇浪。
无咎犹如风吹的落叶,翻滚着倒飞了出去,直至十数丈远,“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急忙拄着只剩下三尺长的剑光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勉强站定,又“噗”的喷出一口淤血。与之瞬间,周身的肌肤寸寸裂开,缕缕血迹浸透了衣衫,整个人如同血染一般。
以一己之力,拖着残躯,独自挑战六位人仙的高手,并将强大莫名的攻势摧毁殆尽,而他本人竟然还能站起,并屹立不倒。此情此景,足以使他从此扬名天下!
而他在乎的并非名声,他只想活着冲着重围。不过,要杀他的不止在场的前辈高人,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小贼,你抢我岳家的血琼花,纳命来——”
无咎杵在原地,喘着粗气,强抑着震荡的心神,冷冷打量着远处的几位对手。
全凭着第五把神剑的疯狂法力,再加上所悟出的三剑合一,这才堪堪挡住了必杀一击。而万道子与项成子等人并无大碍,更为凶猛的攻势随时都将卷土重来。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偏偏还有人趁火打劫!
无咎回头一瞥,剑眉斜挑。
只见一位青衣女子从二、三十丈外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抬手祭出一道剑光。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岳琼!而她真会凑热闹,竟在此时找人拼命?
无咎的两眼一闪,稍稍迟疑,而不过瞬间,已是勃然大怒:“滚开——”他话音未落,转身蹿起,就势一脚,竟凌空踢出一记凌厉的风势。
“砰”的一声,袭来的飞剑激射而回,紧接着“哎呀”惨叫,一道人影倒飞出去,直至十余丈外扑通坠地,随即艰难起身而招手呼救:“龚玥妹子扶我一把……”
又是一位白衣女子冲出人群,失声惊呼:“姐姐休要慌张,他不会杀你……”
无咎却好像余怒未消,去势不停,竟恶狠狠扑向两个相互搀扶的女子。
龚玥大出意外。
那人不杀女子,缘何这般凶狠?
正当她无措之际,那位姐姐却是突然抓着她奋力推向一旁,并急声示意:“妹子快逃——”她猝不及防,踉跄着斜飞出去。而一道张牙舞爪的身影来势惊人,忽而途中转向,竟是不容躲避,一把将其拦腰抓起,强横的法力禁锢而至,顿时令她动弹不得。
岳琼好像很是惊愕,大声疾呼:“无咎,你给我放了龚玥妹子!诸位前辈,快快救人——”
无咎一手抓着龚玥,一手抓着闪烁的剑光,根本不作停留,转身飞遁而起。而他离去的瞬间,没忘冲着那个叫喊的女子狠狠瞪了一眼。
在场的均为仙道高手,早已看出了某人的窘境,亟待再次发动攻势,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谁料对方走投无路之下,突然掳走了一个女子强行突围。
众人急忙阻截。
龚元更是怒声叱呵:“放下那女子——”
无咎不管不顾,身后拖曳出一道淡淡的光芒直奔无人处疾遁而去。
项成子与紫全祭出剑光,便要迎头痛击。远处的妙闵与妙山随后而至,显然是不肯错过大好时机。
龚元却是神色变幻,急声大喊:“那是我家曾孙,不得伤她——”
万道子与葛松正要出手,顿时迟疑起来。强攻之下,遭到挟持的女子必受牵连。既是龚长老的曾孙女,倒不好伤他颜面。
而项成子与妙闵、妙山却是置若罔闻,各自剑光呼啸。只有紫全留在原地,唯恐得罪了黄元山的几位高人。
无咎的去势极快,一路往东。而三道剑光更为迅猛,迎面冲了过来。他突然抽身转向,直奔黄元山的三位高手扑去。
龚元见到项成子与妙闵、妙山不听招呼,又急又怒:“诸位住手,我来应付——”
人的年岁愈大,愈是怜惜后人的不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曾孙女惨死,尤其是那那个丫头颇为的乖巧孝顺。他冲着不远处的万道子与葛松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多加关照。他本人则是双手挥舞,猛然掐出禁制法诀凌空祭出。他要拦住那个小子,他要救人!
第二百零三章 天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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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玥只觉得眼花缭乱,有些眩晕。
全无防备,也不及躲避,便被人拦腰抱起,紧接着风声呼啸,整个山谷都在眼前急剧的旋转。
是他!
他为何这般对待自己?
是了!
他被岳琼偷袭,腹背受敌之下,终于恼羞成怒,突然变得疯狂起来!而他既然不杀女人,他是要将自己劫为人质!
这女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慌乱之余便要挣扎。这才发觉自己的软弱无力,且体内充斥着一道强横而又彪悍的气机,不仅蹂躏着身躯,还将修为禁锢殆尽。莫说挣扎,便是想要动弹一下都不能够。尤其是抓在腰间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而后背却又紧贴着的那人,他的喘息、他的狂野,仿佛隔着肌肤阵阵传来,更是叫人为之神魂颤抖而莫名所以!
龚玥忽而忘了恐慌,心头“砰砰”直跳……
而此时的无咎,却没有闲情逸致。或者说,他在拼命博取最后的一线生机。至于生死如何,已无关紧要。他只想在倒下之前,撑到最后的一刻。
他将龚玥挟持在手,作势往东*突围。项成子与妙闵、妙山阻挡之际,他虚晃一枪奔向正南。他的反常举止,使得在场的众人措手不及。既要突围,便该奔着人少的地方而去。而他却是迎头撞向黄元山的三位高手,分明是慌不择路的架势。
龚元正当其冲,几道禁制出手。万道子与葛松则是闪向左右,以防那个小子另行逃窜。而万道子、妙闵与妙山则是不得不放缓攻势,以免惹来黄元山一方的猜忌。
无咎这回不躲不避,直奔龚元扑去,顺势右手高举,猛然往前一挥。
一道火红的剑芒霍然而出,像是蛟龙,却又烈焰浩荡,“喀喇”撕裂禁制,继而化作五六丈的巨剑轰然劈下。
龚元愕然,急忙抬手召出飞剑。
而与之瞬间,一道烈焰滚滚的剑光犹在半空,一道紫色的剑光呼啸而出,随即再是一道黑色的剑光接踵而至。三道剑光相继现身,凌厉杀机强悍异常。而一切并未终止,又是一道黄色的剑光紧随其后。
远远看去,那好像是一道剑光拖曳出的四道剑影,巨大而又缓慢划过半空,却各自光芒迥异而威势森然,于虚实闪烁之间倏然回归一体,化作一道**丈的巨剑寂然而落。如同闪电霹雳的刹那,或也缓慢,却是幻觉,继而疾如石火儿猛不可挡!
龚元祭出飞剑,便要还以颜色,却又目瞪口呆,一脸的不可思议。
神器之威,不同凡响。
那是神剑!
四把神剑同时显出真容,实乃平生所仅见!
怪不得那小子以筑基的修为,便敢如此的张狂。原来他竟然随身携带四把神剑,传说中的四把九星神剑……
龚元急忙催动法力,便要强行阻拦。而四道剑光相继落下,一道猛过一道的威势便如惊涛骇浪般的滔滔不绝。尤其四道剑光合一的瞬间,浑似天地崩转的疯狂。只觉得眼前光芒炸裂,紧接着强大的力道横扫而至,随之“轰”的一声闷响,他惨哼着倒飞了出去……
万道子与葛松尚在左右观望,以防不虞。谁料眨眼之间,龚元长老落败。他二人与远处的项成子、妙闵、妙山皆是大惊,各自出手补救。
要知道龚元长老乃是人仙六层的修为,放眼神洲九国也是有数的高手,竟被一个筑基小子给一剑劈飞出去,若非亲眼目睹,谁人又敢相信?不管他挟持的人质又是谁,今日都不容他走脱!
一旦围困的阵势稍有松懈,注定的胜负或将反转。
无咎终于在危急关头,使出了他的四剑合一。便在龚元败退之际,他的闪遁术突然施展到了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穿过几位人仙高手的围追堵截。当巨大的剑影消散之际,他已出现在数里之外。
而山谷已然是四面重围,上下左右禁制闪动。东西两端的筑基修士,更是早已严阵以待。
不过是喘息之间,万道子已带着众人追了过来。
无咎人在半空略作停顿,再又闪遁疾驰而去。他这回不是往东,也不是往西,而是直奔正南方,直奔中元峰扑去。
“轰——”
中元峰的山脚下,数百弟子正自结阵观望。谁料一道光芒突如其来,顿时惨叫阵阵而人影乱飞。简直就是虎入狼群,但有当道者,不是骨断筋折,便是横尸当场。
无咎从人群中横穿而过,身后留下一路血肉狼藉。他不管不顾,匆匆落在一道牌坊的门前。
几个守门的修士早已吓得惊慌失措,各自扭头逃窜。而那道牌坊却是禁制启动,阵阵光芒闪烁。
无咎不作迟疑,抬手扔出两块玉牌。
那是黄元山弟子的身份令牌,应该带有开启门禁的用处。若有意外,只管强行硬闯。而果不其然,玉牌飞入禁制光芒,牌坊门禁现出一道缝隙。
无咎回头一瞥,闪身穿过牌坊,随即脚下多出一道剑光,循着山势直奔峰顶而去。
不消片刻,五道人影相继落在山脚下。
万道子的眼光掠过一个个惨叫的弟子,转而看向禁制洞开的山门。
葛松随后而至,愕然道:“师兄,那小子竟然逃进了中元峰?”
“他又能逃往何处?”
“师兄的言下之意……你我百密一疏啊!万剑谷的天上地下,早已布下重重的阵势。而中元峰的防守弟子固然众多,却是最为虚弱的一方。那小子竟然看出了此间的破绽,倒也精明。不过,中元峰戒备森严,如此岂非自投罗网?”
“也不尽然……”
师兄弟二人对话之际,项成子与妙闵、妙山到了近前。
“两位道友,何故耽搁?快快冲上山去,以免那小子逃脱……”
“此乃我黄元山主峰,中元峰,为仙门禁地所在,非本门弟子而不得入内!”
“这……”
项成子与妙闵、妙山本想继续追赶,却被借口阻拦。三人不便强闯,无奈之下只得就地等候。
“龚师弟伤势如何?”
龚元被几个弟子抬着来到了山门前,竟是难以站立,盘膝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衣衫破碎,脸色青灰,嘴角带着血迹,很是狼狈不堪。
“我死不了,快快去救我那曾孙女……”
“岳华山与灵霞山的三位道友,还请留下照看我龚元师弟。各峰的弟子,自行善后。葛松,随我上山!”
万道子交代几句,带着葛松与几位筑基弟子匆匆穿过山门。
……
一道剑光在山林、飞瀑之间疾行,再又越过峭壁、亭台。转瞬抵达顶峰,远近风景自有一番灵山气象。而踏剑之人却是无暇他顾,犹自拿着一枚图简寻觅不停。
少顷,山崖云雾间出现一座阁楼。
剑光消失,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不,应该是两人,无咎与龚玥。只因相距太近,两人好像是贴在一起而不分彼此。
无咎“咣当”一脚踢开阁楼的门扇,顺势松开手臂放下怀中的女子。而他禁不住踉跄了几步,嘴角再次溢出几滴血迹。
楼阁之内四壁空空,当间的地上却有八根石柱摆成阵法。据黄元山弟子留下的图简所示,中元峰上,有一座长老专用的传送阵法。果不其然,天无绝人之路!
龚玥终于摆脱了束缚,依然有些气息不畅。她伸手扶着门扇,慢慢回过神来。那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没有伤害自己。而他来到此处,要干什么?
无咎暗暗侥幸,抬脚踏入阵中,却又左右张望,一脸的苦涩与无奈。
“你……你要借助阵法离去,万万不可迟疑……”
龚玥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出声提醒。而她话音未落,急忙又伸手捂着嘴巴而神色慌乱。面对劫持自己的强敌,彼此势不两立。而此时此刻,缘何为他如此的急切?
无咎的身子在微微摇晃,狠狠喘了口粗气,这才强撑着抬起头来,疲惫的神情中透着几分尴尬:“这……这阵法如何开启,使人懵懂啊!”
自从他误入仙道至今,也算亲身经历过数回的传送阵,却从来没有亲手操持,或是潜心研修。再后来与祁散人结伴,凡事自有老道代劳。眼下突然要他开启阵法,还真的无从下手。而舍去了半条性命,好不易冲破重围,拼出一线生机,谁料到头来却因不懂开启阵法而功亏一篑。这便是不学无术的下场,一点儿都不冤枉啊!
龚玥愕然无语!
一个修士,一个力战数位人仙前辈的高手,他竟然不懂开启传送阵?而尚未摆脱困境的他,显然没有丝毫的隐瞒!如此奇人,真乃旷世罕见!
龚玥的心头忽而又是一阵“砰砰”大跳,如同天人交战般的难以自己,随即不作多想,猛然抬手掐动法诀。
无咎始料不及,满脸的愕然。
一阵光芒闪烁,阵法中的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龚玥双脚一软,缓缓瘫倒在地,好像是方才的举动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又让她沉浸在莫名的振奋与怅惘之中而无所适从。不过,她白皙秀美的双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
便于此时,几道人影匆匆而至……
第二百零四章 一路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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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剑谷,一如往常的宁静。
而风中的淡淡血腥,以及谷地间的几个大坑,尚在默默见证着一场曾经的动荡与喧嚣。
中元峰的山脚下,还有一群人没有离去。
其中有万道子、葛松,有项成子、紫全、有妙闵、妙山。而神情萎靡的龚元长老,则是独自盘膝坐在地上。
“他逃了?”
“嗯!”
“你中元峰不是禁制森严吗,怎会让他逃了?”
“山上恰好有座传送阵……”
“这……他逃往何处,何不就此追去?”
“以阵法看来,应为始州的太昊山。而彼处的阵法已被毁坏,你我唯有动身走上一趟!至于其中有无欺诈,眼下不得而知!”
项成子询问了几句,拈须不语。
妙闵与妙山面面相觑,似乎早有所料,而失落之余,又各自莫名其妙地缓了口气。
紫全则是默默站在一旁,疲惫的神情中透着无奈。他忽而发觉,他不该来到此处。他想返回仙门,一个人安心静修。
万道子稍稍沉吟片刻,反问道:“岳华山与灵霞山的神剑,是否也被那个小子抢走?”
没人回应,项成子与妙闵、妙山均是一声不吭。
万道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诸位不违道心,实乃另有苦衷啊!而事已至此,终有隐瞒不住的那一日!”
不违道心,就是不说假话,而真话又不能说出来,显然是有所苦衷。万道子乃是仙道高手,自然洞察人心,虽然道破了各家的心思,却又颇为的隐讳。
葛松稍加斟酌,适时出声:“你我理当就此前往始州的太昊山,顺道走访各家仙门,待神洲的道友齐聚一处,或许有个决断。那小子至少得到了四把神剑,野心企图不言而喻。倘若任他胡作非为,天晓得将会惹来怎样的祸端!”
项成子深以为然,附和道:“葛道友所言不差!九星神剑,正为你我苦衷所在。闲话少叙,动身吧——”
妙闵与妙山并无异议,只是彼此悄悄换了个眼色。
“葛松,你留下照看龚元师弟!”
万道子吩咐一声,踏起剑光腾空而起。众人道了声“告辞”,纷纷动身启程。
转眼之间,几道剑虹穿过山谷飞向远方。
葛松冲着众人远去的身影拱了拱手,转而打量着空旷的山谷。少顷,他扭头看向一旁:“那小子究竟是何来历,竟让门主师兄与项成子等人讳莫如深?”
龚元双目微阖,缓声道:“一个仙门败类,欺师灭祖之徒!”
葛松摇了摇头:“若真如此,灵霞山的妙闵、妙山又何苦大老远追来?他二人与项成子皆有隐瞒,神剑或为苦衷,而那小子真正的来历,才是各家的顾忌所在啊!”
龚元的伤势不轻,服了丹药之后,依旧是萎靡不振。他神色微动,睁开双眼:“此话怎讲……?”
葛松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一个筑基的小子罢了,竟然将灵霞山、古剑山、紫定山、岳华山,以及我黄元山,搅得天翻地覆。尤为甚者,数千年不曾问世的九星神剑,竟然被他一一寻到,并抢夺在手。倘若他的背后没有高人相助,谁肯相信?”
“那小子莫非是神洲使的属下?”
“师兄与项成子有所猜测,却又不敢肯定。故此,便欲走访各家仙门一探虚实。而据说神洲使已返回域外述职,或有继任的神洲使也未可知。倘若那小子与其有关,暂且不提,否则的话,神洲九国必然不能容他……”
一问一答之际,两人忽而陷入沉默。
九星神剑,对于神洲仙门来说,并非只是神器这么简单,其中的纠葛与恩怨,没人说得清楚。而沉寂了数千年的神剑,如今突然问世,又意味着什么,更是叫人讳莫如深!
片刻之后,龚元喘了口粗气:“眼下又何必计较许多,日后自有分晓。而那小子竟然放过我的曾孙女,我倒是要谢谢他呢!”葛松苦笑了下,随其看向远处的崇山峻岭。
……
剑冢之行,就此终结。曾经的伙伴,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在黄元山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中,有修士正在告别。
岳玄在一道山岗上独自等候,十余丈外乃是岳琼与龚玥,以及几个龚家的修士。
“岳姐姐,你何不前往下丘镇盘桓两日再走呢?”
龚玥挽着岳琼的臂弯,有些依依不舍。
“我与爹爹已外出多日,也该回家看一看。待来日有暇,再与妹妹相聚不迟!”
岳琼抓着龚玥的小手,也是亲热的模样,随即又不无歉意道:“此前妹子遭到劫持,姐姐我很是不安呀”
龚玥腮边含笑,宽慰道:“那人虽也蛮横,却非冷血无情之人……”她说到此处,禁不住臻首低垂而心绪莫名,旋即松开手臂后退两步,带着一种决断后的释然:“既然姐姐无暇前往龚家作客,我倒是想要借机四处游历一番!”
“嗯,倒也不错呦!”
岳琼赞许之余,好奇道:“却不知妹子欲往何方?”
龚玥稍作迟疑,反问道:“姐姐,你是否要寻那人报仇?”
岳琼眼光一闪,随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我岳家也惹不起那人呀!”
“如此便好……”
龚玥松了口气,忽又察觉失言,神色中似有羞涩,慌忙出声掩饰:“小妹……欲往南方见识一二!”
岳琼的秀眉微蹙,明眸闪烁,旋即不动声色道:“南风风景好啊,只是千万不要碰见那个无咎。据说他有个道侣,名为紫烟,惨遭他的蹂躏,痛不欲生,简直就是耸人听闻呢!他虽说不杀女人,却不想有此嗜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啧啧……”她好像是不忍提起,拱起双手:“妹子,就此别过,多多保重哦!”
龚玥的脸色一僵,难以置信道:“姐姐——”
岳姐姐已踏起剑光腾空而去,他的爹爹紧随其后。转眼之间,父女俩双双不见了踪影。
龚玥愣在原地,整个人如同霜打了一般,直至片刻之后,犹在喃喃自语:“他……他有了道侣,还有古怪的嗜好……”
几个岳家的修士不明所以,兴奋催促道:“玥儿姐姐,你我何时动身游历?”
龚玥的身子微微摇晃,慢慢回过神来,已然脸色清白,两眼中透着隐约的怨恨。少顷,她冷冷淡淡道:“哪也不去,返回下丘镇……”
……
半空之中,御剑而行的父女俩放缓了去势。
岳玄很是意外,诧异道:“琼儿,你要云游天下?”
“嗯!”
岳琼答应的很干脆,理所当然道:“固守石头城,难免境界狭隘。当云游天下,开拓胸襟……”
“此去何方?”
“随意走走,听说南方的风景不错——”
“呵呵!”
岳玄忽而笑了笑,带着怜爱的口吻埋怨道:“琼儿,你之前在万剑谷中,便已捉弄了那个龚玥一回,适才又再次将她捉弄,莫非真当为父一无所知?”
岳琼踏剑而立,一袭青裙飘逸随风,宛如芝兰般婀娜秀美,整个人透着洒然出尘的韵致。而她眺望远方,犹自盘算着心事,突然微微一怔,回首娇嗔道:“爹呀,琼儿并非恶人……”
“呵呵!”
岳玄依旧是神色温和,笑道:“无咎在万剑谷遭到围攻,已是岌岌可危,却被你节外生枝,这才让他挟持人质逃出重围。你当时的手段,极为隐秘,不仅骗过了在场的众人,也骗了你的龚玥妹妹。那女子脱险之后,只道是吓傻了,闭口不提无咎的下落,偏偏又要前往南方游历。你察言观色,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心思。倘若所料不差,无咎必然逃往南方。唉,两个小女儿家,又何苦来哉……”
岳琼已是面如红霞,忙道:“爹爹——”
俗话说得好,知女莫若父!
当所有的小心思,被轻易点破,她顿时羞臊起来,还伸出手来捂住了双颊。
岳玄有心劝说两句,道出心中的隐忧,又不忍看着女儿受窘,只得摇了摇头作罢:“你若心意已决,由你便是。以你的心智与修为,自保不难。累了、倦了的时候,别忘了回家。不过……”他迟疑片刻,又道:“一个风云人物,绝非良配啊!”
剑虹闪烁,人影远去。
女儿大了,不由爹。于是当爹的留下无奈与牵挂,带着一丝隐忧,走了。
岳琼却是无暇多想,只觉得浑身的轻松与自在,禁不住莞尔一笑,明眸中闪动着几分兴奋与急切。
那个无咎,惫懒散漫,放浪不羁,坏坏的透着邪气,却又偏偏招惹女儿家的稀奇。本来挟持人质,却让人质为他神魂颠倒。幸亏有我,不然龚玥妹子定要被他祸害。即使有所欺瞒,谁说又不是一种善意呢!
爹爹说他绝非良配,真是羞煞人也!
琼儿只想看他如何破茧成蝶,一飞冲天,至于他能否成为风云人物,或也值得期待!
而暂且不管许多,就此寻去!
岳琼计较已定,身影盘旋,稍加辨别方向,脚踏剑虹一路往南……
第二百零五章 老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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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道人影穿过山林。
其中的年轻男子,十六、七岁,面带稚气,背着包裹,好像有些失落:“道兄,你我何不结伴同行?”
另外一位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兀自啃着手中的野果子,摇头道:“我有个兄弟走失了,我急着找他呢,告辞!”
年轻男子不再挽留,诚心实意道:“却不知你兄弟又是何人,小弟能否略尽绵薄之力……”
“他是何人?”
中年男子突然扔了野果,扭头凑近,压低嗓门,神秘兮兮道:“海应龙小兄弟,好奇害人,不要多问,安心修炼,后会……无期,哈哈——”
大笑声未落,人影已消失无踪。
叫作海应龙的男子愣在原地,这才明白遭到了捉弄,伸手扯下包裹扔了出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黄元山遭遇了变故,不再招纳弟子。于是只能随着众人离开万剑谷,此番的剑冢之行算是白跑了一趟。途中遇到一个采摘野果的道友,很是和气,本想与他结伴同行,谁料他竟是一位隐瞒修为的高手!
分明一个仙道高手,为何要捉弄一个羽士两层的小辈呢?
此前所遇的无咎,独自挑战六位人仙的前辈,当真是豪气冲天而叹为观止。他捉弄自己,倒也有情可原。而方才的那位道友的行径,着实令人不齿!
不过,既然来到灵山,总不能空手而回,何妨就近结庐修炼而等待机缘呢!
沮丧的海应龙,忽而有了精神。他从地上爬起,捡起包裹,返身往回走去……
……
一道剑虹穿过山林,落在一片寂静的山谷中。
随即现出一个中年人的身影,脸上一阵光芒闪动。少顷,他的衣着如旧,而五官眉目,已是变成了老者的模样,虽然不再肮脏,看上去清爽了许多,而他的神情与笑容,却与某个老头极为的相仿。
恰于此时,有人横穿山谷掠地疾行。
老者抬头一瞥,没有在意,扑打着双袖,便要动身离去。
而那人虽然赶路匆忙,却没忘留意四周的动静,竟掉头奔了过来,远远出声问道“这位道友是否来自黄元山?”
“嗯哼——”
老者懒得多事,更懒得理会一个路人。
而来人也是位五、六十岁光景的老者,银须银发,仙风道骨的架势,虽然一时看不出修为,却两眼精光闪烁,显然不是寻常的人物。
“此时何时?”
“十月中旬……”
“哎呀,莫非剑冢已然关闭?”
“嘿嘿,你何不走上一趟,亲自瞧个明白,告辞……”
老者敷衍一句,抬脚便走。
而没走几步,惊讶声又起:“太虚?”
他脚下一顿,忙又摇头道:“太虚是谁呀,我不认得,我乃太实,太过老实……”
银须老者却是不依不饶,身形闪动,直接挡住去路,随即又凝神端详。
“这位道友,所欲何为?再不让路,我要喊救命啦——”
“你果然是古巢楚雄山的太虚,想不到竟在此处相逢,呵呵!”
“你……你是谁啊?”
老者后退了两步,神情戒备。
而对方并未急着答话,伸出双手在脸上轻轻揉搓,不过少顷,一个须发灰白的清癯老者现出真容。
被称作太虚的老者,猛地瞪大双眼,随即伸手指点,恍然大悟道:“你……你是妙祁,灵霞山的门主?百多年没见,你没有死啊!”
妙祁,自然便是祁散人。他抚须含笑,随即又是脸色一黑。
“曾有传言说你死了,缘何又活了过来呢?还拿着拙劣的易容术唬人,这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是撞鬼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四下张望。
“啊呸!”
祁散人急忙啐了一口,叱道:“我百来以来,从没有这般好过!”
他抬手一挥不予多说,转而又是上下打量:“太虚老弟,你万里迢迢,莫非只为黄元山的剑冢而来?”
太虚知道没有撞鬼,松了口气,却好像被触动了心事,仰天长叹道:“哎呀,别提了,我被一个小子给害苦了……”
祁散人神色微动,示意道:“你我老友重逢,又怎能不叙谈一番!请——”他走到一旁施施然盘膝而坐,深表同情道:“那小子是谁,缘何害你?”
太虚也不客气,就地坐下,却又眼光一瞥,狐疑道:“你不也是为了剑冢而来?”
祁散人拈着胡须,一脸的坦然:“正因如此,不必隐瞒,你且说来听听,我稍后自会如实相告!”
太虚应该熟知眼前这位妙祁的为人,不疑有诈,点了点头,说道:“我耗时数十年,终于找到了四把神剑,却尽被那小子夺了去……”
祁散人摆出聆听状,却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之前躲在深山老林中闭关,转眼两三个月过去,忽而发觉错过了时辰,且修为恢复了五六成,便匆匆出关赶往黄元山。一路之上,很是忐忑。剑冢位于黄元山之中,外人根本混不进去。即使想要接应,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不用多想,那个小子定然要痛骂老道的无情无义。而老道也有无奈的时候,只能连蒙带骗。不过,那小子竟然再次得手,谁说不是运数天定,呵呵……
一个多时辰过去,四方夜色降临。
山谷中点燃了篝火,烤肉的香味在风中飘散。
太虚终于道出了前后的原委,以及剑冢内的情形,不免嘴馋起来,于是点燃篝火烧烤着随身所带的肉干。而祁散人则是简短表明了自身的处境,拿出两坛酒一起享用。
“那小子虽然狡诈,而烤肉的本事倒也不差!”
“呵呵,改日叫他请你一回烤肉便是!”
太虚拿起酒坛灌了口酒,还是对于某人的烤肉念念不忘,却见祁散人说得轻巧,摇头笑道:“嘿嘿,我记得你百年前并非如此,缘何眼下也是满口的胡话……”
“老弟我实不相瞒,我百年来除了疗伤与寻找神剑之外,最为得意的莫过于收了一个徒弟!而你说的那个无咎,便是我唯一的弟子,呵呵!”
“噗——”
太虚没有留神,一口酒喷出老远。
他方才获悉,祁散人与灵霞山的几位长老不和,多年来始终在外疗伤,并寻找传说中的九星神剑。也就是说,彼此算是一对志同道合的老友。谁料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小子,竟是眼前这位老哥的徒弟?
“祁老儿,莫要信口开河!那小子身上的神剑是我的,你休想占便宜!”
太虚大叫起来,显然不肯相信也不肯吃亏。
祁散人拎起酒坛子呷了口酒,淡淡笑道:“九星神剑,并非属于你我。稍安勿躁,听我道来——”
他抬手止住又要叫喊的太虚,不慌不忙说起一个年轻人的来历。
夜色下的山谷中,两个老者围着篝火,以酒为伴,叙说着陈年旧事,畅谈着当今的风云变幻……
当篝火残烬,曙色降临。
淡淡的晨雾之中,两人站起身来。
太虚舒展着懒腰,不无羡妒道:“老哥的关门弟子,当真是了不得啊!假以时日,他必为仙道至尊!”
祁散人摇头摆手,很是谦虚:“呵呵,有了弟子,徒添烦恼,还请老弟帮我一起管教,方能让他秉持道义而济世为怀!”
太虚精神一振,连连答应:“且不提那小子的五把神剑,即便看在烤肉的情分上,兄弟我也义不容辞啊!尚不知你我如何寻他?”
祁散人沉吟不语,抬眼远眺。
太虚却好像是心领神会,嘿嘿一乐。
……
随着一阵光芒的闪烁,一道人影缓缓现身。
其衣衫破碎,嘴角挂着血迹;斜竖的剑眉下,一双透着焦灼而又茫然的眼神。
这是个山洞,几丈大小,阴暗,幽静。不远处的洞口,透着隐约的亮光。神识所及,似有禁制存在。
什么地方?
在黄元山的中元峰上,寻到了传送阵,尚自不明所以,便被那个龚玥给掐动法诀传送出去。匆忙之际,全然不知所向。
无咎挪动脚步,低头打量着所在的阵法。而不过瞬间,只觉得阵阵蛮横的气机逆袭而至。筋骨、经脉,乃至于四肢百骸,都好像在呻吟挣扎,并随之传来难以忍耐的痛楚,直叫人咆哮宣泄而欲疯欲狂。
这是爆体而亡的征兆?
不,只须支撑片刻,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上一觉,在《天刑符经》的相助下,坚信定能渡过此劫!
无咎喘了口粗气,咬紧牙关抬脚往前。洞口光芒扭曲,果然禁制阻挡。他不作多想,挥手一道火红的剑光狠狠劈去。“喀喇”一声,禁制崩溃。他趁势走到洞外,两眼中又是一阵茫然。
但见峡谷幽深,草木茂盛;朦胧的天光下,四周禁制莫名。
此情此景,莫非置身于仙门之中?
若真如此,大为不妙!
无咎打量着四周的情景,一时不敢莽撞,索性循着峡谷往前,摇晃的身影倍显匆忙。
而愈是往前,峡谷愈发狭窄。须臾,一道丈余宽的禁制门户挡住去路。与此同时,门外出现两道人影,似乎有所惊动,却又不知所措,犹在翘首张望。
无咎却是不作迟疑,火红的剑光脱手而出……
第三百零六章 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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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山,乃钟灵毓秀之地,有五谷出奇峰,苍龙化剑潭之说。
五谷,分别为黄龙谷、黑龙谷、青龙谷、赤龙谷与银龙谷。奇峰,便是百剑峰。
而苍龙化剑潭,则为秘境苍龙谷,与苍龙剑潭。
而此处的百剑峰,只因山石陡峭奇骏而得名,与黄元山剑冢的万剑峰,不可相提并论。
在百剑峰的后山,有个小小的峡谷,为禁地所在,并有修士看守。原因无他,此处乃是古迹,名为铸剑崖。而铸剑崖下方的峡谷中,藏着一座传送阵,虽然极少启用,却也不容弟子们擅自靠近。
这个月,轮到黄龙谷的弟子当值。
何天成坐在地上,双目微阖,默运功法,却始终心绪不宁。他忍不住抬起眼光,暗暗哼了一声。
右手的不远处,便是看守的禁地。左手一片山林,通往百剑峰的山脚。而对面的崖石上,则是一个小巧的石亭。亭中还坐着一个二、三十岁的黑脸男子,犹自昂着下巴,不可一世的德行,正是同门的师兄,黄奇。
提起黄奇,便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如今春风得意,整日里与柳儿师妹出双入对而形影不离。据说,一旦他筑基有成,便与柳儿师妹结成道侣呢。柳儿师妹或也水性杨花,好歹是个美人,偏偏找个卑鄙下流的家伙,当真是一朵花儿插在粪坑里。
不过,此事倒也怪不得别人。谁让自己错过了三年前的那次苍龙谷之行呢,不然又岂能让黄奇趁虚而入。而倘若追究起来,则是一言难尽。都是因为一个人,一桩意外……
“天成师弟,缘何神不守舍?当值期间,不得懈怠!”
何天成正自郁闷的时候,忽被训斥了一声。
只见黄奇坐在石亭中,居高临下,鼻孔冲天,神情倨傲。
何天成斜眼一瞥,置若罔闻,而心里头,却在腹诽不已。
哼,一个小人。一个稍有得意,便会猖狂的小人,竟敢给我耍弄威风,啊呸,什么东西!
“呵呵,莫非还是放不下柳儿师妹?”
黄奇忽而来了精神,得意笑道:“柳儿与我说过,你徒有其表,一旦真刀真*枪,便顿时缴械而一塌糊涂,呵呵!”他伸手抚摸着稀疏的胡须,黑脸皮上尽是回味不尽的感慨:“女儿是水,男儿是铁。纵使百媚与千柔,亦当铁枪不低头,一路楼台登仙阁,且听娇儿呼罢休,嘎嘎!”
笑得淫*荡,笑得龌蹉,笑得卑鄙,笑得无耻!
如此倒也罢了,他竟然嘲笑自己的**,不,是男儿的尊严!
何天成顿时脸色涨红,忍无可忍,猛地跳起身来,伸手怒叱:“黄……黄奇,你无耻……你欺人太甚!”
他已是怒不成声,恨不得扑上去拼命。
黄奇却是不以为然,鼻子哼道:“欺负你又如何?对付女人,你不成;较量修为,你太弱。如你这般,何妨夹着尾巴低头忍气吞声呢,我念在柳儿的情分上,不予计较也就是了!”
很是宽宏大度,却更加盛气凌人!吃定你的架势,**裸的蹂躏与摧残!
何天成僵在原地,愤怒的神色中透着几分畏惧。
便于此时,似有声响从峡谷深处传来。
黄奇颇为机敏,纵身跳出石亭,冲着峡谷内翘首张望,却神识受阻而瞧不分明。他意外道:“此处少有人来,是谁触动了禁制?”
要知道峡谷之中,禁制重重,稍有异状,便会发觉。而才有留意,又没了动静。他疑惑之下,扭头询问了一声。
何天成也想凑近峡谷的门户查看端倪,却嫉恨难消,干脆远远躲开几步,果断背过身去。
绝不与小人苟且,此乃君子气节!
黄奇不屑地笑了笑,继续冲着峡谷张望。
片刻之后,峡谷中还真的出现一道摇摇晃晃的人影。虽然隔着门户禁制,而随着那人渐渐走近,眉目五官依稀分明,看起来好像并不陌生。
黄奇伸着脑袋,以手遮额,两眼凝视,自言自语;“那人从何而来,莫非是同门的道友、或是前辈?”
也难怪他诧异不解,他与何天成在此处值守多日,并未见到有人进入峡谷。而此时此刻,却凭空冒出一个人来。
“咦,我好像认得他,何天成,快看看那人……”
何天成依然背对峡谷,暗暗诅咒不已,并想象着一剑劈翻某个仇人,再轻蔑啐上一口,最好当着柳儿师妹的面,狠狠扬眉吐气一番。而他正自咬牙切齿,神情狰狞,微微喘息,沉浸在莫名的快意中,身后传来呼唤声。他本不想理会,却又忍不住好奇而回头一瞥。
“轰——”
峡谷的禁制突然炸开,随之一道火光汹涌而出。黄奇首当其冲,无从躲避,凌空倒飞,根本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于此刹那,一道梦靥般的人影踏出峡谷,顺手收起了剑光,似乎颇为意外:“是你?”
何天成已是目瞪口呆,脚下一软,差点瘫倒,骇然失声:“是……是我……何天成!饶命……”
无咎踏出峡谷之际,便已认出了两个修士的来历。黄奇与何天成,同为古剑山黄龙谷的弟子。也就是说,借助传送阵,竟然来到了古剑山,一个曾让自己九死一生的地方?
不用多想,这便是古剑山无疑。
而古剑山的三位人仙高手,曾为了丢失的神剑,远去灵霞山兴师问罪,皆非善与之辈。如今自己却稀里糊涂送上门来,恰又法力反噬而难以支撑。倘若再次陷入重围,纯属找死的下场!
无咎抬眼打量着四周的情景,暗暗心惊,不敢耽搁,随即强敛法力,倏然化作一道光芒腾空而起。而他离去的刹那,不忘回头一瞥。只见峡谷的一侧,刻着四个大字,铸剑九星……
何天成尚自惶惶无措之际,眼前的人影没了。他急忙抬手上下摸了摸,浑身安然无恙,他又揉了揉双眼,四周除了微微的山风之外再无异常。他这才相信自己活了下来,连连摇头大松了口气。
那人竟然没杀自己,真是谢天谢地!神灵庇佑,好人有好报啊!
不,我好像也认得那人,天呐,不会是他吧?
何天成只顾着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一时无瑕多想,而当他惊魂稍定,忽而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微变而难以置信。
那人怎会来到古剑山?莫非他当年撞昏了自己,这才专门前来杀了黄奇而聊作安慰?不然他为何杀人之后,便飞遁而去,或许正如猜测呢,正所谓因果循环而报应不爽……
何天成转忧为喜,急忙走到不远处的草丛中,冲着一片散落的灰烬抬脚猛踩,还恨恨啐了一口。
黄奇啊,你也有今日!与我作对,还拿柳儿来羞辱我,注定要形骸俱销,魂飞魄散,哼哼!
“谁人毁了禁制?”
便于此时,一声冷喝传来。随声一道剑光倏然而至,旋即落下一位神态威严的老者。
权文重,古剑山的人仙长老。
何天成还在地上跺脚,猛然回头,吓得一哆嗦,忙拱手行礼:“无咎,是无咎毁了禁制……”
“他为何毁了禁制,又杀我弟子,他人去了何处,一一从实招来!”
权文重看着被毁的峡谷禁制,又看了看草丛中的尸骸灰烬,犹自处于盛怒之中,好像没有留意何天成的回话。而不过少顷,他两眼一瞪:“无咎是谁,哪个无咎?”
何天成勾着腰低着头,呐呐然道:“无咎……他于三年前害过弟子,又大闹苍龙谷,故而记得清楚,却不知他为何而来,出手便杀了黄奇师兄……”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离地飞起,下一刻已被法力禁锢,紧接着一张扭曲的面孔到了眼前:“你再给老夫说一遍,是不是那个捣毁剑潭,抢走神剑的无咎?”
除了他,还能有谁?
何天成脸色煞白,再也不敢出声,只知道连连点头,随即又是唾星四溅而吼声炸耳:“你二人既然在此值守,为何不即时传讯?”
是啊,铸剑崖出了意外,理当传讯禀报仙门,缘何就给忘记了呢?还不是因为黄奇之死而太过于兴奋,一时顾不得许多。而那人不仅撞晕了自己,还抢走了镇山神剑,乃是古剑山的生死仇敌。天呐,竟然酿下如此大祸,当真是祸福难料!
何天成又惊又吓,差点昏死过去,而吼声又起:“该死的东西,那人逃往何方?”他急忙强打精神,却又无力地摇了摇头。随即身子腾空飞了出去,“扑通”摔在地上。他趴在草丛里,吭也不敢吭,动也不敢动,脑门子上的冷汗“啪嗒、啪嗒”直落……
权文重冲入峡谷,瞬间折回,踏剑腾空,接着举首远眺。而远近四方并无发现。他拂袖一甩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一方千丈的水潭出现下方,依然还是当年的静寂无波与深邃幽暗,唯独潭水的当央少了一根石柱。所谓的苍龙剑潭,早已名存实亡。
权文重踏着剑光,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一位老者与一位中年人出现在半山腰的六角石亭之中,举手相迎,双双愕然失声——
“是谁?无咎?他借助传送阵,出现在铸剑崖?
“他已抢走了神剑,缘何再次强闯古剑山?真是岂有此理,欺我古剑山无人!”
“两位稍安勿躁!那小子此番前来,必定与仙门有关。事不宜迟,你我速速走访各家而一探虚实,或有神剑下落也未可知!”
“所言有理,你与申匕申师弟即刻动身——”
第三百零七章 南山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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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光如醉,晚霞片片,初冬的黄昏缓缓降临。
一道淡淡的光芒划过半空,像是流星疾坠。转瞬之间,道旁的树林之中传来“噼里啪啦”、“扑通”的一阵乱响。
片刻之后,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走出了树林,脚下歪斜,身形摇晃,很是疲倦不堪。尤其是铁青的脸色,爆开的肌肤,浑身的血迹,使得整个人更添几分凄惨的模样。
这是什么地方?
不管是什么地方,都走不动了。此前先是经历了黄元山万剑谷的大战,便已是强弩之末,接着传送至古剑山,又慌慌张张一路飞遁,使得体内反噬的法力,早已临近崩溃的地步。倘若继续施展冥行术,不是爆体而亡,便是昏死过去。再不能重蹈覆辙,只能及时落在地上,且找个僻静的所在,好好休整一番。所幸无人追来……
无咎伸手抚着道旁的树干,深深喘了口粗气,才想着就此离去,又抬眼看向前方。
一阵车轱辘响,一辆马拉的大车从林间大道驶来。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粗布衣衫,蜷缩车头,怀里抱着鞭子,眯缝着双眼,随着大车的颠簸而摇晃着脑袋。
“这位大哥……”
赶车的汉子像是受到惊吓,猛一激灵而两眼圆睁,随即伸手拽紧缰绳,嘴里连声吆喝着,缓缓停下大车。当他看清道旁的树下站着一个鬼魅般的人影,又是吓了一跳,急忙抓起鞭子高高举起,扬起洪亮的嗓门喝道:“何人?”
“不必惊慌,问个路……
“缘何这般模样?”
“赶路正忙,失足坠崖……”
“欲去何方?”
“咦,我只想问个路而已,并无恶意,这位大哥……罢了!”
无咎本想问路,却连遭盘问,他也懒得啰嗦,摆了摆手便顺着大车来的方向走去。
赶车的汉子这才发觉对方是个清秀男子,且话语温和,不似恶人,顿时放下心来:“前去十多里,便是南山堡,呵呵……”他扬起手臂,“啪”的甩了一记脆鞭。
无咎却是身形一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道:“且慢——”
车轱辘滚动了两圈,又在马嘶中停下。
汉子不耐烦了,扭头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如此磨磨蹭蹭,你究竟何事?”
无咎打量着愈发黑暗的树林,稍加斟酌:“南山堡有无一对兄妹,记得叫作胡言成、胡玉成……?”
“有啊!胡言成、胡公子,在南山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哦……他在不在家,能否带我前去?”
无咎转身返回,走得急了,眼前一阵眩晕,伸手扶住了车轱辘。赶车的汉子只当他饥寒交迫,顿作恍然,却又连连摇头:“我家婆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你不妨独自寻去,十余里外的山谷中,胡家庄的是也!”
无咎脚下发软,浑身又是一阵颤抖。看他的样子,随时都将瘫倒下去。
赶车的汉子急躁起来,叫喊道:“哎、我说兄弟,你少给我装可怜,这年头骗吃骗喝的多了,无非想要混入大门大户图个安逸。快快撒手,不然我鞭子抽你——”
无咎也不多说,伸手从头顶扯下一物扔在车板上。那是金锭揉搓成的发簪,黄橙橙、沉甸甸,在昏暗的树林间煞是醒目。
“金子——”
赶车的汉子瞧得真切,伸手抓起发簪在袖子上擦了擦,又张口嘴用后槽牙狠狠咬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天呐,真是金子,怕不有几两重,足以买下我胡皮子的身家性命哩!”
他兴奋之下,自报了家门,原来叫作胡皮子,慌忙将金簪揣入怀中,豪爽道:“兄弟,上车——”
没人应声,车轱辘旁倒是瘫坐着一个人影。
“哎呀,怎会这般虚弱呢?”
胡皮子急忙跳了下来,伸手搀扶。
“多谢……”
无咎就势站起,翻身躺倒在大车上。他是累了,只想歇息片刻。
又是“啪”的一声脆鞭炸响,大车颠簸起来,接着便听胡皮子滔滔不绝道:“胡家庄的胡公子,乃是修仙之人,大大的有名,常有能人异士寻访而来,而像你这般头顶金簪,衣衫破烂者,却是罕见呢……稍安勿躁,只须过了镇子,转过山口,便是胡家庄……说起胡家庄,四面环山,好地方呀……”
无咎仰躺在大车上,随着颠簸而轻轻晃动。他疲惫的眼光,随着愈发浓重的黑暗而渐渐高远。
当年逃离灵霞山的途中,遇到一男一女,胡言成与胡双成,据说便是南山堡人氏。后来各奔东西,渐渐淡忘。而四年过去,意外来到南山堡这个地方,忽而想起那对兄妹,也算是机缘凑巧。又恰逢法力反噬而难以支撑,倒不如前去胡家暂避一二。总好过栖身于荒郊野外,还能顺便打探仙门的风声。
而胡皮子乃是南山堡的商户,送货归来,得了金簪的好处,自然多了几分热心。马儿跑得欢快,渐渐抵达一个数十户的小镇子,未作停留,直接穿过街道往东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大车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山谷中停了下来。
胡皮子跳下大车,扔了马鞭,走到一座庄园的门前,然后伸手叩打门环并高声呼喊。须臾,院门开启,一个灯笼挑出挂在门边,紧接着走出几道人影。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个中年人,与一位老者。
“胡皮子大哥,是谁前来拜访?”
“哈哈,我也不知道,还请夫人亲自问他。”
“玉成不在家呢,多有不便。胡伯,你与胡松前去查看。”
“遵命……”
无咎已从车上坐起,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景。
一轮明月跃上山峰,十余里方圆的山谷笼罩在淡淡的月辉之下。山谷的池塘水边,则是建有一座宅院,古朴的门楼上挂着“胡府”的横匾,两旁的门柱则是刻着“诗书传家”与“耕读继世”的字样。房前屋后,古木掩映,悠然之中,端的一方静谧的所在。
而那被称为夫人的,是位貌美贤淑的女子;身旁的女孩子,应为婢女;老者,或为管家;中年男子,像是门房。
胡玉成的夫人?而他本人不在家?
便于此际,胡皮子带着胡伯与胡松到了车前。见到车上之人衣衫褴褛,浑身的血迹,胡伯与胡松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无咎抬起手来,无力道:“我乃无先生,为胡玉成的好友,途中意外坠崖,虽也捡得性命,却已伤重难支,本想就此将养两日,谁料时运不济……”他摇了摇头,冲着胡皮子又道:“且罢,还请这位胡大哥将我送至无人处丢下便可……”
胡伯与胡松没有主张,回头张望。
门前的女子稍加迟疑,出声道:“既为玉成的好友,岂能闭门不纳。胡伯,且将他送至后院的柴房暂作安歇。待玉成回府之后,再行计较不迟!”
那倒是个善良的女子!
无咎尚未致谢,胡伯与胡松已伸手搀扶。他顺势下车,一阵东倒西歪。
胡皮子与众人打了声招呼,赶着大车径行离去。
“夫人,夜晚风寒,小心着凉,秀儿陪你回房。”
“嗯……”
“我记得还有个胡双成呢,那丫头也不在家?”
胡夫人才要返回院子,转过身来:“这位先生还认得我家小姑?她去岁今时,便已远嫁他乡!”
无咎被搀扶着走上院门的台阶,喘着粗气:“我记得那丫头尚武好动,竟也嫁做人妇,真是想不到啊……”他脚下不稳,往后退去,胡伯与胡松竟是招架不住,双双踉跄着差点摔倒。
“胡伯小心!”
胡夫人见无咎虽然情形不堪,却也眉清目秀,且说起话来条理清楚,她心头的疑惑随即减轻了几分,接着吩咐:“且将无先生带至后院的客房,悉心照料……”
“不必了!”
无咎勉强站稳了,如实道:“我乃修仙之人,且给我一间静室足矣,切勿走漏风声,以免节外生枝!”
胡家的一主三仆稍稍愕然,却也没有大惊小怪。
胡夫人斟酌片刻,再次吩咐:“胡伯,打开玉双阁……”
胡伯意外道:“夫人,玉双阁乃胡府的禁地……”
胡夫人不容置疑道:“无先生乃修士,又为玉成的好友,胡府对他来说没有禁地,去吧!”言罢,她欠身一礼,又道了声“失陪”,带着秀儿转身走进院门。
胡伯只得遵命,却有所顾忌:“胡松,且扶着这位无先生,老汉我头前带路……”
胡松答应一声,上前搀扶。
此人三、四十岁,倒也壮实。无咎没有客气,伸手搭着他的肩膀踏入院门。
一行三人在院子里东拐西拐,最后出了后院,又穿过一条溪水树林间的小径,渐渐到了山峰的脚下。只见峭壁之上有山洞、亭台、回廊、楼阁,很是雅静别致。挑角飞檐的楼阁上,挂着玉双阁的匾额。
胡伯挑着灯笼在头前带路,嘴里不闲着——
“我家公子交往的均为能人异士,如无先生这般落魄者倒也罕见,呵呵!”
“玉双阁,乃公子修炼的洞府所在。外人难以靠近,更莫说借你安歇。你该谢谢夫人才是!”
“我家公子去了何处?他外出访友,归期不定,莫说老汉不知晓,便是夫人也猜不出哩!”
“此处便是玉双阁,切勿乱摸乱动,以免毁坏了物品,到时候不好交代!”
“嗯,山洞便是修炼的洞府,左近的石桌、石凳,以及楼阁、亭台,为休闲赏景的去处……”
无咎没有工夫理会胡伯的唠叨,一把推开身边的胡松,咬紧牙关紧走几步,猛然转身冷冷说道:“本人在此闭关,即使胡玉成也不得擅自靠近!”他话音未落,一头扎入山洞,随手扔出三面阵旗,洞口顿时笼罩在阵法的光芒之中。
下一刻,他“扑通”栽倒在地,浑身上下“砰砰”作响,紧接着衣衫炸碎而肌肤崩裂。他惨哼了一声,顿时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洞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胡伯愣在原地,手中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少顷,他回头看向不知所措的胡松:“我胡家怎会遇到如此一个恶人,他以为他是谁呀,难不成还有公子的本领高强,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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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世俗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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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府后院的几间大屋子,乃是主人家的寝室所在。
月上花窗,烛台明亮,轻纱摇曳,夜色风凉。
胡夫人坐在近窗的妆台前,举起手中的铜镜稍稍端详,旋即丢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秀美,又为一家之主,本该养尊处优而悠闲度日,而她的眉宇间却是带着淡淡的忧色。
秀儿拿着一件裘绒的披肩到了身后,给夫人轻轻披上,又低头打量,转而走到一旁善解人意道:“夫人勿忧,公子不日便将回转!”
“他整日里不是寻仙访道,便是游山看景,全然没有居家守业的心思,即便回转又能如何?唉——”
胡夫人话未说完,又是黯然一叹:“家公、家婆相继辞世,族中的长辈这才逼他娶了我。而我如今不仅要独守空房,还要操持家务,这般日子,又叫人如何过得……”
胡夫人名叫沙秋岚,自从嫁到胡家,很是贤惠而任劳任怨,却也有着难言的苦衷,于是便在闲暇时分抱怨两句,无非图个自我宽慰。
秀儿有心劝解,却不知如何开口,干脆撅起嘴巴,陪着唉声叹息。
便于此时,门外传来话语声:“夫人,你收留的那个先生,竟然施展法术封住了公子的洞府,还不让任何人靠近半步,如此反客为主,真的好没道理,我不妨带着几个庄客将他轰赶出去……”
胡夫人正自烦闷,扬声道:“但凡修士,皆自命清高,且多有怪癖,胡伯不必理会,随他也就是了!”
门外没了动静。
而不过少顷,便听胡伯大着嗓门又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胡夫人一把扯下身上的披肩,起而转身便要发作。女人当家,柔弱不得,否则麻烦不断,使人一刻都不得闲。而她尚未出声询问,便听一个女子在门外喊叫:“我哥呢……”
小姑来了?
她住在数十里外的北山堡,缘何夜间返回娘家?
胡夫人愕然,走出门外。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女子,二十上下,裹着棉袍,身子有些臃肿,却拎着一把青锋宝剑,怒气冲冲的样子。她见到胡夫人,拎着长剑拱手喊了声“嫂子”,火急火燎又道:“我哥人呢……”
来人正是胡玉成的妹子,胡双成。
胡夫人惊讶道:“你哥外出多日未归,双成妹子,你这是……”
胡双成挥动宝剑,急道:“有人打伤月生,我要我哥替他妹婿报仇,他竟然不在家,哎呀,我亲自寻上门去……”
月生,吴月生,胡双成的夫婿,乃是北山堡的一个家道殷实的书生,不知为何被人打伤,竟要返回娘家搬救兵。
胡夫人急忙紧走几步,伸手阻拦,又后退一步,示意道:“双成,你已身怀六甲,岂可舞枪弄棒,万一动了胎气,到时候悔之晚矣!”她转向胡伯,吩咐道:“命灶房送些热汤饭,再到院外吩咐一声,小姐留下陪我歇宿,明日一早再行返回。妹子,冬夜风寒,且进屋取暖,给嫂子说说详情……”
胡双成还想分辩,被她嫂子拉进屋子。
……
翌日大早,胡双成坐着马车走了。
临行前,胡夫人叮嘱了几句,意思是不要动怒,也不要莽撞,且待胡玉成回府之后再行主张。而她看着马车远去,犹自心神不宁,一个人在门前的大树下伫立良久,被秀儿催促了好几回,这才叹息一声暂且作罢。
据胡双成说,她的夫婿,也就是吴月生,虽也相貌清秀,却生性迂腐,总是喜欢与几个文友吟诗作对,无非附庸风雅之举,好在家境殷实倒也并无大碍。谁料他近日在郊外游玩,无意间遭到了嘲讽,便与人争执起来,结果被痛打了一顿。
他回家之后,又羞又恨,竟迁怒于胡双成,只道是家中的婆娘太过于粗鲁愚笨的缘故而致使灾祸上身,等等。而真正的缘由,动手行凶之人,乃是左近镇子上的大户子弟,他根本得罪不起。
胡双成的爹娘先后辞世,她与她哥先后嫁娶也是无奈之举。而她自幼习武,是个假汉子,使得刀枪弓箭,却偏偏拿不起绣花针。她自知理亏,加上六甲在身,便也归心养性,只想过个平坦日子。而平白无故遭到了辱骂,她只想动手打人,又不忍吴月生的可怜,一怒之下回娘家了。本来想要告状,又怕嫂子笑话,干脆让大哥胡玉成出面报仇,也算是给她增添几分娘家的威风。
世俗家的儿女,总不免世俗的纷纷扰扰,看似琐碎无趣,却又无时不在而无从回避。
不过,胡夫人只顾着安慰胡双成,倒是将家中的客人给忘了干净。况且那人遍体鳞伤,且性情古怪,不惹麻烦已属侥幸,谁还记得他呢!
而该来的麻烦,就像这季节的风,不经意间染醉了霜色,却也凋零了山林,才有察觉的刹那,已是满眼寒冬的荒凉。
三日后,吴家的马车又来了,却不见了胡双成,而是赶车的老者,乃是吴家的老家人,慌慌张张砸开院门,见到胡夫人便瘫倒在地,不顾搀扶也不顾劝慰,断断续续道出了一桩祸事。
原来胡双成回家之后,又被吴月生辱骂。那女子原本性子火爆,再也忍耐不住,恼怒之下,竟是拎着宝剑找人算账去了。她要去的地方,乃数十里外的左家村。
据悉,村中有个大富人家的公子,名为左甲,从远方游学归来。正是他在途中遇到了吴月生,便肆意嘲讽,随即又出手殴打,很是狂横而不可一世。
而胡双成连日劳累,再加上马车颠簸,赶到左家的时候,尚未拔出宝剑寻人理论,便被几个粗壮的汉子给推搡出门,结果摔倒在地,顿时动了胎气而下体见红。
赶车的家人吓得连忙呼救,左家却是闭门不理。老家人只得带着少夫人匆匆回转,而尚在半途,腹中的婴儿提前问世,夭折于道中。所幸胡双成的身子骨结实,总算保得性命,却又遭到吴月生的叱责,争强好胜的女子悲怒交加,终于卧榻不起……
突闻噩耗,胡夫人惊得脸色煞白。
她急忙让胡松驾车,与秀儿跟随吴家的家人直奔北山堡。当她赶到吴家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恰见吴月生独自坐在院中把酒浅酌,她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耳光,打得吴公子不知所措。她转而前往寝室,又命秀儿与胡松守在门前,不许吴家的人靠近半步,这才急匆匆冲进屋内。
胡双成躺在榻上,披头撒发,脸色蜡黄,双眼红肿,痴傻一般,不成个人样。忽而见到胡夫人,尚未出声,泪水横流,更添几分悲惨。姑嫂俩抱头痛哭……
胡夫人在吴家住了两日,又将吴月生训斥一通,随后留下秀儿照看胡双成,便带着胡松返回南山堡。家里没有主人,她也着实分身乏术。
不过,半个月后,胡家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正午时分,一行三人到了山谷的池塘边。其中一位男子,二十多岁的光景,方脸微黑,眉目有神,面带笑容,抬手示意道:“鄙宅简陋,却胜在幽静,董兄与肖兄尽管安心住下,你我三人悠闲论道岂不快哉!”
随行的壮汉,三十多岁,叫作董礼;中年的书生,叫作肖文达。两人的服饰打扮像是修仙者,却修为寻常。
“呵呵,胡老弟所言极是!”
“此处位于大山之中,却又毗邻南山堡,可谓动静相宜,真乃难得的一方所在!既然胡老弟盛情相邀,我二人便叨扰几日!”
“两位请——”
三人说笑之际,不远处的院门大开。胡松与胡伯迎了出来,抱拳行礼,口称“公子”,又与两位客人致意。随后一个身着丝绵锦袍的女子缓缓迈出门槛,正是胡夫人,却并无小别重逢的欣喜,反而俏脸生霜。她站在门前,敛衽一礼。
胡玉成根本没作多想,伸手引荐:“董兄、肖兄,此乃内子秋岚,还有管家胡伯与门房胡松、胡大哥,呵呵!”
董礼与肖文达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转而继续打量着山谷的景色,根本未将三个凡人放在眼里。
而胡玉成外出月余,今日返家,心情很是不差,兴致勃勃又道:“岚儿,我的两位好友,均为法力高强的修仙之士,万万慢待不得,且吩咐灶房备下酒宴,为他二人接风洗尘……”
董礼与肖文达听到酒宴接风,精神一振,彼此相视微笑,忙摆手谦让而声称不必见外。
胡夫人却是无动于衷,垂首看着台阶的青条石,一字一顿道:“你妹子胡双成,遭人殴打,致使腹中的胎儿夭折,差点丢了性命。而你却有家不归,逍遥忘我。莫非,这便是你修仙的境界所在?”她说到此处,抬起头来,已是双目含泪,悲伤又道:“我一个弱女子,既要担负家中老少的吃喝拉撒,又要兼顾农桑稼穑,着实分身乏术而有心无力。还请公子将我休了,亦好安心修道成仙,沙秋岚在此谢过——”
这女子说到最后,语不成声。她忍耐多日,总算是借机宣泄出来,却倍添几分无助与委屈,退后两步,躲在院门背后一阵哭泣。
胡玉成顿时僵在原地,脸色变幻,猛然惊醒过来,闪身跑进院子。而他本想安慰秋岚,却又愧又急,很是慌乱无措,转身到了门外,将胡伯与胡松招致面前询问。不过片刻,他一跺脚,怒道:“妹婿无能,左家可恶!两位道友,随我前去寻个公道——”
他怒声未落,人已施展御风术疾驰而去。董、肖二人也好像是义愤填膺,紧随其后。
转眼之间,三道人影出了山谷。
胡伯抬眼远眺,感慨道:“偌大的家业,不能没个男人啊!”
胡松则是啐了口,摩拳擦掌道:“公子与两位仙长均为高人,此番定要让左家吃个苦头!”
胡夫人倚门而立,双颊泪痕犹在。她看着远去的背影,暗暗叹息。
不求公道,只求玉成他从此安心过日子……
第三百零九章 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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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玉成带着两位道友,直奔北山堡而去。
到了吴家,见了妹子。
妹子胡双成的惨状,让大哥很是心疼。
他忍不住训斥了吴月生几句,妹婿怕他,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只道是左家如何的野蛮霸道,如何的无恶不作等等。他又找到吴月生的爹、娘,讲了一通大道理,谁料二老反而埋怨儿媳不守妇道,败坏了门风,只求亲家多多管教。他气得拂袖而去,立志要为妹子讨还公道。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行三人赶到了左家村。
左家村坐落在一个山坳上,背山依水,有着数十户人家,看不出有何异常。村中最高的一处宅院,据说便是左家。
胡玉成盛怒而来,脚下不停,直奔左家而去,途中不忘与两位道友交代:“且给小弟做个见证,我定要为我妹子、妹婿讨个公道!”
董礼与肖文达倒也仗义,拍着胸脯连连答应。在两人想来,这不过是一个凡俗的山村罢了。三位修仙者亲临此地,堪称大阵仗。消遣之余,还能顾全道义,于情于理都是便宜,又何乐而不为呢!
胡玉成走到了左家的门前,抚了抚头顶的道髻,挥袖掸了掸青色的丝袍,撩起衣摆踏山台阶。暮色四沉,门前挂着灯笼。微弱的灯光下,门楣上的左家横匾清晰无误。而不等叩响门环,大门“吱呀”打开,从中冲出两个身着短衣的壮汉,随后一位年轻的男子踱步而出,拱手相迎:“在此穷乡僻壤,难得见到同道中人,呵呵——”
出声的男子,身着丝袍,个头中等,二十多岁,面色白净,相貌还算清秀。只是他细眉细目,稍显阴柔。而如此倒也罢了,他竟是一位羽士四层的高手。
左家村,竟有修仙者?
胡玉成错愕不已,退到了台阶下,回头看向左右,两位同伴也是面面相觑。
那人站在门前,含笑又道:“小弟左甲,在外寻仙访道多年,略有所成,于日前探家归来。恰逢三位到访,幸会!”
他在神识中察觉院外来了三位修士,还以为是仰慕他的名声而来。
“你便是左甲?”
胡玉成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伸手叱道:“你打我妹婿,暂且不提,却又殴打我身怀六甲的妹子,致使她腹中胎儿夭折。你今日定要给我说个明白,不然别怪胡某手下无情!”
左甲微微一怔,笑脸没了,眼光一闪,旋即又拱了拱手:“原来是寻左某报仇来了,却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南山堡胡玉成!”
“车迟镇董礼!”
“肖家岭肖文达!”
胡玉成报上字号之后,他身后的董礼与肖文达也是不甘示弱。他看向两位同伴,神色中透着感激。
左甲点了点头,背起了双手:“你妹婿,便是那个迂腐不堪的书生?他口出狂言,理当受到教训。而你妹子身怀六甲,却手持凶器擅闯民宅,即使遭遇意外,也是咎由自取!”
胡玉成虽然盛怒而来,而用意很简单。
只要肇事者诚心悔过,再亲自前往吴家登门道歉便可。此举不仅给小妹出了气,又让吴家有所敬畏而善待小妹。不然又能如何,总不能杀人放火。而以他与两位道友修仙者的身份,此行应该颇为顺利。谁料左家并非寻常人家,竟然出了一个修仙的同道,如今对方不仅不认错,还极其蛮横无理!
“你可恶!”
胡玉成忍耐不住,怒道:“你身为修士,无端欺凌凡人,又殴打孕妇,致使胎儿夭折。胎儿虽然不足数月,却也是条人命。你已触犯仙道的规矩,还不认罪悔过更待何时!”
左甲却是微微摇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三个散修而已,也敢与我提起仙道的规矩,呵呵!”他脸色一沉,厉声又道:“休得在此撒野,速速滚出左家村!”
岂有此理!
也不怪妹婿与妹子先后遭殃,原来遇到了修士中的败类,此人不仅不道歉,还更加的蛮横无理!
胡玉成看向董礼与肖文达,两位同伴也是愤怒不已。他心头一横,伸手摸出一张符箓:“既然如此,莫怪胡某以多欺少!”
而便于此时,冷笑响起:“呵呵,以多欺少?大言不惭——”
笑声未落,只见左甲抬手挥动,一道三尺剑光霍然而出,闪烁的光芒比起门前的灯笼还要明亮。尤其是散发的威势,竟然与筑基前辈相仿。
飞剑?
不,那是筑基剑符!
胡玉成蓦然一惊,凌厉的剑光已疾驰而来。他不及多想,慌忙祭出手中的符箓加以阻挡。
“砰”的一闷响,剑光击溃符箓化出的烈焰,依然威势不减,森然的杀气令人窒息。
胡玉成抽身便退,为时已晚,伸手抓出一把短剑用力劈去,同时不忘大喊:“两位道友,祝我一臂之力!”
而左甲趁势冲下门前的台阶,法力加持抬手一指。
“轰——”
剑光凶猛,势不可挡,猛然荡开招架的短剑,再又狠狠击在胡玉成的胸口。他顿时短剑脱手,衣衫炸开,惨哼了声,直直倒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董礼与肖文达也是吓得不轻。筑基的剑符,足以斩杀所有的羽士高手。怪不得那个左甲如此的强横,原来人家是有恃无恐。两人抓出一张符箓胡乱扔出,然后转身就跑。至于胡道友的呼救,只当没听见。
“扑通”一声,胡玉成摔在地上。他翻了两个跟头,顺势跳起身来,张嘴喷出一口淤血,整个人并无大碍,只是破碎的衣衫中,有隐隐光芒闪烁。而剑光稍作盘旋,再次呼啸而来。他抓出两张符箓祭出,顺势捡起坠落的短剑,随即振作精神,便要全力以赴。
又是“轰”的一声,剑光接连击碎符箓,已然余威不再,光芒渐渐消散。
左甲轻易逼退三位挑衅的修士,势头正盛,正要痛下杀招,谁料胡玉成竟然躲过了必杀的一劫。他稍稍意外,再次拿出一张符箓。
这人看似长得白净,却心狠手辣,再加上守在家门口,更添几分强悍。而他尚未祭出最后一张剑符,禁不住脸色微变。
对方三人,已逃走两位。余下的胡玉成,根本不足为虑。而恰是逃走的董礼与肖文达,在慌乱之下扔出的符箓,竟然飞向了宅院,熊熊的烈焰顿时吞没了门楼与院墙,瞬即又借着风势左右蔓延。眨眼之间,左家以及邻近的房舍已笼罩在冲天的火光中。两个守门的家人惊慌失措,大呼小叫喊人救火……
左甲震愕难耐,失声道:“尔等大胆!受死——”
修士斗法,无关凡俗。而今日此时,却纵火烧起了房子。天干物燥,大火烧起来可不得了。
胡玉成也是始料不及,恰见左甲的手上又多了一张诡异的符箓,再无斗志,摸出一张符纸拍在身上,随着光芒闪烁,瞬间遁出去数十丈远,趁势逃出了左家村。
左甲有心追赶,慢了一步。而身后已是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于耳。他只得暂且作罢,转身跃上屋顶,接连祭出几张符录,顿时化作冰雹雨水。不消片刻,大火渐渐熄灭。好在没有殃及人命,而看着烧塌了大半的宅院,以及满目的狼藉,还有一个个惶惶无措的男女老幼,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一丝血色。任凭家人的呼唤,他犹自站在残破的屋顶上沉默不语。久久之后,他闷哼了一声,纵身扑向夜空……
……
一个偏僻的山谷中,三道人影匆匆忙忙。
恰逢山洞,两人一头扎了进去,不忘挥手示意。随后的胡玉成跟着钻进山洞,立足未稳,董礼遇肖文达已搬起石头堵住洞口,接着“扑通”坐在地上,各自庆幸不已。
“哎呀,那个左甲竟然持有筑基剑符,幸亏你我当机立断!”
“董兄所言极是,不然定要叫他好看!”
“你我并非不战而逃之人,当道义为先!”
“幸亏你我及时出手,这才帮得胡老弟脱险!”
“胡老弟也是了得,竟然躲过剑符的必杀一击!”
“胡老弟身家不菲啊,各种符箓令人眼花缭乱……”
董礼与肖文达坐在地上,回味着方才的凶险,颇有劫后余生的感慨,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胡玉成摸出一粒明珠嵌入石壁,又将身上的破碎衣衫换下,并拿出丹药服下。待他收拾妥当,盘膝坐下,分说道:“四年前,本人有过一场机缘而稍有收获罢了,今日还要多谢两位道兄的相助!”
山洞不大,勉强躲得三人。淡淡的珠光下,董礼与肖文达还是满脸的振奋。
“胡老弟不必见外!谁让你我情同手足呢!”
“左甲竟敢欺负胡老弟,他好大胆子!此番稍事惩戒,也让他知道天外有天!”
胡玉成拱起双手,与两位好友表达谢意,而他却是高兴不起来,迟疑着说道:“修士恩怨,不宜殃及凡俗。而你我纵火烧了他家的宅院,只怕有所不妥啊!”
“有何不妥?左甲殴打令妹,致使胎儿夭折,他可曾有过怜悯之心,又是否悔过道歉?况且大火烧起,并无凡俗死伤。”
“胡老弟何以如此的怯懦,全无往日的洒脱!”
胡玉成摇了摇头,担忧道:“不!那个左甲持有筑基剑符,想必大有来头!”
“或有机缘罢了,怕他作甚!你我兄弟三人联手之下,百里方圆内全无敌手!”
“董兄提及机缘,我不妨多问一句。胡老弟,你曾于四年前有过奇遇?”
“这……缘起一个古怪的书生罢了,一时片刻说不清楚!”
“哎呀,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今日大胜,你我兄弟何妨促膝长谈而以祝雅兴呢!”
“洗耳恭听……”
“唉,我还是心神不定啊!”
第三百一十章 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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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三道人影钻出山洞。远近并无异状,只有明媚的旭日照耀四方。
而胡玉成依然精神不振,一脸的忧色。
董礼与肖文达倒是神清气爽,口口声称,要前往胡家,尽情消遣几日。
胡玉成只得佯作轻松,带着两位伙伴动身赶路。而昨夜慌不择路之下,竟在深山老林间跑出去老远。如今想要返回,免不了一番迂回周折。
正午时分,南山堡到了。
一行未作停歇,直奔胡家庄所在的山谷而去。而刚刚踏入山谷,尚自说说笑笑的三人忽而神色大变。
只见山谷中烟雾袅袅,淡淡的血腥随风飘散。而胡家的数十间房舍,尽成废墟,分明是大火焚烧的狼藉,却又不知天灾**从何而来。村头的池塘边,则是躺着十余具尸骸,有四肢残损,有烧成木炭,皆惨不忍睹。还有人群聚集,妇孺哭泣……
胡玉成急忙加快脚步,旋风般冲到了池塘边。恰见人群中站着一位年轻女子,依然蓬头垢面而两眼红肿。他一把抓住对方的双肩,惊愕失声:“秋岚,出了何事?”
胡夫人,或是沙秋岚,愣怔片刻,终于回过神来。而她尚未开口,已是泪如雨下:“妾身也是懵懂,只知夜半时分,大火突起,无奈躲入灶房,这才侥幸生还。而胡伯与十数位家人,却惨遭荼毒……”
“公子——”
胡松挤开人群,抱拳行礼,同样的衣衫不整,且满脸的惊惶无措。
胡玉成松开胡夫人,慢慢转过身来。
池塘岸边,摆满了水桶扁担。幸存的二三十位胡家的族人,默默站成一圈。当间的空地上,则是躺着的尸骸。其中的胡伯,整个人变成了两截,犹自怒睁双眼,更添几分凄惨与悲壮。
胡玉成打量着胡伯的遗容,像是挨了一记闷棍,禁不住身形摇晃,被胡松伸手搀扶,被他一把甩开,转而低沉道:“胡大哥,家中出了如此大的灾祸,你身为门房,不能一无所知……”
胡松后退两步,低头道:“夜半时分,我腹中不适,便去茅房,恰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即刻烈焰四起而墙倒屋塌。我吓得不敢声张,而半天上有人冷笑:胡玉成,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左某今日烧你宅院,明日灭你满门……”
他话语声愈来愈低,显然是余悸未消,又忍耐不住,壮着胆子道:“庄内的房舍尽毁,老幼无处安身,灭门之祸随时将至,公子快快拿个决断吧!”
胡玉成的担忧,不幸应验。而灾祸的降临,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他看着残垣断壁,以及满地的尸骸,反倒是难以置信。尤其是获悉了真相之后,他苍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愕然。
他踉跄着走出人群,神不守舍道:“两位兄长,这可如何是好……?”
董礼与肖文达目睹着胡家的惨状,已然明白了前后的原委,却站在十余丈外,各自面面相觑,闻声忙道:“家中尚有老幼族人,甚是挂念,暂且告辞,来日再会——”
两人话音未落,举手告辞。
胡玉成还想出声挽留,那二人已匆匆离去。他张了张嘴,一摔袍袖,长长叹了口气,慢慢走到池塘边,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两位好友的离去,情有可原。莫说他二人畏惧,便是自己也怕了!
正如胡松所提到的“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分明是筑基高手半夜追来,没有寻到自己的踪迹,迁怒之下,杀人放火毁了胡家庄。
不出所料,那个左家村的左甲,身后果然有高人撑腰,这下真的麻烦了!
“我的儿呀,死得好惨……”
“呜呜,爹爹……”
“呜呜,娘亲……”
哭声又起,悲戚的呼唤使人心碎。呛鼻的血腥与烟熏火燎的气息随风飘荡在山谷中,使人窒息而又绝望。
胡夫人走了过来,一手扶在胡玉成的肩头,一手拿着绣帕擦拭着眼角,抽泣了声,轻轻说道:“玉成,不如去我娘家躲避几日……”
胡玉成的两眼盯着池塘,默不作声。池塘内漂浮着枯萎败落的残荷,便如此时此刻的心绪,尽是狼藉凌乱,却无从摆脱而无可奈何。
他拍了拍夫人的手,暗暗一阵愧疚,摇头道:“不——”
而便于此时,一驾马车驶入山谷。
赶车的是吴家的老家人,大车尚未停稳当,一个女孩子跳了下来,应该是被山谷的惨景给吓着了,稍稍愣怔,然后跑了过来:“公子、夫人……”
那是秀儿!
胡玉成慢慢起身,抬脚迎向马车。
胡夫人一把拦住秀儿,诧异道:“家中之事,暂且不提,而你本该照看小姐,缘何今日返回?”
秀儿是个精明的小丫头,看着四周的情形,应该有所猜测,连连点头说道:“昨夜有两位仙人抵达吴家,声称要杀了我家公子,而吴家唯恐牵累,便将我与小姐逐出家门……”
胡夫人伸手搂住秀儿,恨恨道:“吴家可恶——”
胡玉成走到大车前,赶车的老家人低头躲到一旁。
车厢里静静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正是胡双成。其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两眼中透着屈辱与无助,嘶哑道:“哥——”
胡玉成鼻子一酸,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安慰,又不知如何是好。
妹子却是抓住大哥的手掌,再次悲恸出声:“哥——”
“哎——”
胡玉成身子颤抖,禁不住昂起头来:“莫怕,有大哥在……”他喘了口粗气,伸手抓起褥子给胡双成盖好,又强作一个笑脸,转身走向胡家的男女老幼,不容置疑道:“秋岚,带着金银细软前往南山堡,胡家在镇子上有处闲着的宅院,且将双成妹子与家中老幼安置下来。胡松、胡大哥,带着几个青壮,将死去的家人葬在山外的墓地。”
胡夫人与胡松点头称是,众人忙碌起来。
胡玉成定了定伸,又道:“三个月内,任何人不得踏入山谷……”他说到此处,转身奔着废墟走去。
胡夫人指使家人收拾细软,又套起几辆大车。胡松找来门板、草席,将地上的尸骸抬走安葬。余下的众人则是扶老携幼,抹着泪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相继离去。
硝烟弥漫的山谷中,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胡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才要带着秀儿坐上大车,这才发觉胡玉成不见了。她急得团团转,忽而想起了什么,命秀儿原地等候,拎起裙摆便奔着庄子背后的山崖跑去。
胡玉成独自穿过废墟,来到了山谷尽头的山崖下,然后默默循着石阶,来到了玉双阁中。
此处,乃是当年他爹为了两个孩子所建造,寓意儿女齐全,金玉双成。如今老人辞世,楼阁依然,殊料天灾陡将,曾经的家园已不复存在。祸福由来,只在一念朝夕之间。
胡玉成在楼阁中转了一圈,默默叹息,转而走下楼阁,随即又回头一瞥而神色狐疑。
几丈外的洞府,为静修之所在。只要他不在其中,从来都是门户大开。如今却是禁制森严,究竟何故?莫非心神恍惚所致,又或是另有意外?
“玉成,你果然在此……”
胡夫人跑了过来,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庆幸不已,连声催促道:“玉成,快快随我前往南山堡躲避,仇家固然凶恶,总不敢伤及无辜!”
胡玉成转过身来,苦涩摇头:“此事因我而起,已不容躲避。只要你与家人安好,足矣……”
“此话怎讲?”
胡夫人到了近前,撩起乱发,昂首仰望,惶然中带着焦急:“玉成,你莫非要丢下秋岚?”
她有所猜测,禁不住伸手紧紧抓着胡玉成的双臂:“你说话呀,切莫莽撞……”她情急无奈,泪如雨崩:“玉成,我沙秋岚嫁入你家,从无怨言,哪怕长年独守空房,也是命数使然。如今大难临头,你却抛下秋岚而不顾。秋岚不愿独活,先走一步……”
这女子看似柔弱,却也刚烈,转身奔着山脚的石壁便一头撞去。胡玉成急忙一把将她拉住,对方踉跄跌入怀中,再次死死抱着他嚎啕大哭。
如其所说,独自操持家务也就罢了,独守空房暂且忍了,如今遭遇灭门之灾,自家的男人又要离她而去,她所遭受的委屈与辛苦,顿时爆发出来,凄惨悲苦难以言述。
胡玉成僵在原地,也是两眼通红。
当获悉左家的背后有筑基高人撑腰,胡家便已注定劫数难逃。不然又能逃往何方,总不能抛家弃舍而独自苟活。如今只能前往左家赔礼道歉,哪怕是丢掉性命,若能换来家人的安然无恙,也是在所不惜。此举或也悲壮,却又无从选择。既然身为胡家的主人,他责无旁贷!
“这两年来,我对不住你。且等我回来,我陪你好生过日子……”
“我不……我陪你去死……”
“秋岚……”
“呜呜……”
胡玉成咬紧牙关,便要强行推开他的夫人。
恰与此时,忽而有人抱怨:“哎呀……你夫妇二人如此的缠绵,还叫人如何安心疗伤……我也想紫烟了……”
胡玉成蓦然一惊,失声道:“何人?”
那话语声断断续续,似曾耳熟。
胡夫人慌忙松手,分说道:“妾身忘了,日前有人前来拜访,自称无先生,却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很是可怜,便容他在洞府中安歇……”
“无先生?”
“公子不认得他……”
“无先生……莫非是他?”
胡玉成突然想起了一人,恍然之余,摇头叹道:“洞府内是不是无咎、吴先生?你怎会又是可怜的模样?且不管你如何寻来,还请速速离去。此时此刻,恕我无暇收留!”
他话音未落,洞府内传来一声虚弱,却又干脆的回应:“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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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个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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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家的男女老幼,尽数离开了山谷。
胡夫人本来不愿走,她要与胡玉成生死相随。而那位无先生的一番话,让她改变了念头。
吴先生说了,不论胡家出了怎样的祸端,他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让胡玉成遭遇危险。而从即刻起,胡玉成留在玉双阁为他护法。只待他出关那日,便是胡家重建之时。不过,男人要干大事,女人不要搀合,且将老幼照看周全,方为人妻主妇的本分。
胡玉成对此深以为然,连连催促夫人,声称有无先生在此,万事无忧也。
于是乎,胡夫人带着几分不安、几分牵挂,还有几分无奈与几分侥幸,跟随众人走了,前往南山堡暂避灾祸。
而当山谷中再无他人,始终佯作镇定的胡玉成,突然变得急躁起来。他转身走到洞府的门前,出声道:“无咎,多谢你劝走了秋岚。而胡家庄并非久留之地,还请速速离去,不然仇家寻来,必然要连累于你……”
洞府中的某人好像是累了,没有回应。
“无咎、无先生,你既然来到胡家,本该以礼相待,而今日此时,着实无奈啊!”
胡玉成在原地踱步,唯恐说不明白,又道:“实不相瞒,我得罪的乃是筑基的高手,如今宅院被毁,家人死伤十余位之多。而左家依然不肯罢休,并放出话来,要灭我满门。你留在此处,难免池鱼之殃……”
他见洞府内还是没人理会,摇了摇头转身便走:“我要前往左家,暂且失陪了!”
他已自身难保,着实顾不得许多。倘若左家再次寻来,只怕情形更糟。既然那位无先生赖着不走,且听天由命吧!
“留步——”
洞府内再次有了动静,话语声还是那么的虚弱:“哎呀……我说了我不会袖手旁观,你缘何还要前往左家送死呢……?”
“你此前所言,骗过秋岚也就罢了……”
“我骗她一个女子作甚?”
“我得罪的并非寻常之辈……”
“不过一个筑基修士而已,有何惧哉?”
“切莫说笑……”
“我为何要说笑呢?且将胡家的遭遇如实道来,我自有主张!”
“此事非同小可,你难以过问……”
“莫说小小的筑基修士,人仙高手又有何妨?”
“无先生,你我知根知底,又何必如此……”
“哎呀,我要疗伤呢,懒得与你啰嗦。且奉劝一句,留在此地等我出关。如若不然,后悔晚矣!”
“这……”
没人说话,洞府重归寂静。洞门的禁制看着毫不起眼,却难窥端倪。
胡玉成在原地徘徊,迟疑再三,转而走到不远处寻了石凳坐下,犹自心绪不定而神色焦虑。
自己前往左家赔礼道歉,注定凶多吉少。而舍此一途,别无他法。为了家人,也只能赌上自家的性命。谁料突然来了个无先生,竟然如此的豪言壮语。他若能帮着胡家渡过此劫,当然值得庆幸。而他若是信口雌黄,只怕最后更加难以收场!
无咎,无先生?
记得上回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四年前的大漠中。他如同乞儿,极为的落魄不堪,虽也身怀修为,却对于修炼之道一窍不通。后来他被筑基高手追杀,生死不明,也算是分道扬镳吧,彼此再无瓜葛。
在自己的眼中,那就是一个偶有奇缘的凡俗书生罢了!
而四年过后,他突然来到了南山堡的胡家庄。据说,他又是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浅而易见,他定是惹了灾祸而逃难至此。而他已是自顾不暇,偏偏要插手胡家与左家的恩怨。他的仗义,令人感激。而他的张狂,却是叫人无语。他竟然瞧不起筑基高手,纵使人仙前辈也不放在他眼里?
呵呵,与其说是豪言壮语,倒不如说他是疯了!
而疯则疯矣,反正已是在劫难逃,既然无先生乐意奉陪,自己又何妨于死前疯狂一回!
胡玉成想到此处,面带惨笑,转而起身看着庄子的废墟,疲惫的神情中透着几分释然。
此前总是痴迷仙道,期待着逍遥天地,如今朝不保夕,方觉念头灰冷。只要平安无事,守着这方山谷,陪着秋岚耕种纺织,又何尝不是一种向往的安逸呢。闲暇时分,且静坐片刻,从四季更替中感悟妙趣,从凡俗喧嚣中怜悯生命的不易。待华发满鬓,回首沧桑,感喟之余,无憾此生也!
不过,那曾经就在身边,却又忽略的一切,如今反倒成为了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倘若摆脱不了此番劫难,种种的情怀也只能化作泡影!
胡玉成摇了摇头,背着双手,循着石阶,一步步回到了玉双阁中。他点燃一炉清香,施施然盘膝而坐。透过宽敞的楼台,一方山谷尽收眼底。寒风袭来,他微微闭上双眼。孤寂之中,天地入怀……
接连过了数日,山谷中并没有迎来所想象中的浩劫。洞府内闭关的无先生,也同样没有动静。
而在胡家庄被毁的半个月后,山谷中多了两道鬼祟的人影。
胡玉成既然豁了出去,自然放下了心思,整日里守在楼阁之中,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忘了留意山谷中的情形,才有风吹草动,便已有所察觉,随即抓着一把短剑冲下楼去。
“胡老弟——”
“哎呀,胡老弟安然无恙,我兄弟俩却是惨喽!”
两道人影在山谷中探头探脑,确认没有异常,这才一前一后跑了过来,中年汉子正是董礼,书生模样的则是肖文达。两人到了楼阁下的山坡上,犹自惊魂不已。
“我返回车迟镇,家中的几间瓦舍尽被焚毁!”
“我肖家岭的宅院,亦未能幸免!”
“我不敢逗留,便在山中躲了几日,真是巧了,遇到肖老弟……”
“我二人如今有家不能归,便前来南山堡打探风声……”
“胡老弟,你倒是安逸啊!”
胡玉成见是两位好友去而复返,松了口气,收起短剑,忙又担心道:“左家竟然如此蛮横,有无殃及两位兄长的家人?”
“倒也没有,只是老少惊恐难安啊!”
“胡老弟,灾祸由你而起,且给拿个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董礼与肖文达抱怨之际,依旧是神色惶惶,就近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还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山脚下,摆着石桌石凳。一侧乃是通往玉双阁的石阶,一侧通往几丈外的洞府。在此处居高临下俯瞰山谷,倒是个赏景休闲的所在,只是如今面对胡家庄的废墟,反而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胡玉成走到石桌前,冲着两位好友躬身致歉:“是我连累了两位兄长,着实过意不去。我回头吩咐秋岚拿出金银,聊作补偿!”
“老弟何至于如此见外?”
“你竟然将我兄弟当成贪财忘义之辈?”
“胡老弟啊,还须设法免除灾祸要紧,这般下去,再无安宁之日啊!”
“董兄所言有理,筑基高手万万得罪不起!”
胡玉成搬了石凳坐在一旁,愧疚道:“小弟也是无奈,却不知如何决断。两位兄长,还请多多指教!”
三位相交多年的好友,围着石桌旁,一如从前相处的场面,却再无曾经的欢快愉悦。
董礼深思熟虑状,一拍桌子:“胡老弟,依我之见,唯有你亲自上门请罪,非如此而不能消弭仇怨!”
肖文达点了点头,附和道:“只要胡老弟诚心诚意,左家必然宽宏大度。依我看来,此计可行!”
这两人的用意,已是不言而喻。那便是让胡玉成前往左家,舍弃他个人的安危来乞求对方的宽恕。
胡玉成看着两个熟悉的好友,心中有苦难言,却又不忍拂了情面,耐着性子分说道:“小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此前正有此意,奈何无先生不允,且就地等候,凡事由他决断……”
“谁敢不允?”
“哪个无先生,岂有此理!事关各家数十老幼孺妇的性命,他担待不起!”
董礼与肖文达很是气愤,双双跳起来齐声谴责。
胡玉成始料不及,而两位好友却是正义凛然。他迟疑片刻,只得抬手示意:“无咎、无先生尚在闭关疗伤,切勿惊扰……”
“人在此处?”
“何等修为?”
董礼与肖文达颇为意外,愤怒中突然多了几分谨慎。
胡玉成想了想,如实说道:“我与无先生相遇之时,他初踏仙途,如今四年过去,深浅未知……”
他话音未落,两位好友面面相觑,而不过少顷,均是连连摇头。
“胡老弟,一个四年前初踏仙途的后进而已,竟让你如此的轻信,真是荒谬!”
“呵呵,本人不才,已然修炼二十余载……”
董礼气愤不过,直奔洞府走去,抬手叩击,禁制“砰砰”作响。他回头冲着肖文达与胡玉成使了个眼色,转而叱道:“招摇撞骗的东西,竟将人命当作儿戏,还不滚出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肖文达深以为然,出声附和:“多少欺世盗名之辈横行四方,让这仙道平添了几多险恶!所幸你我秉持道义,良知未泯啊!”
胡玉成阻拦不得,叹道:“两位道兄,不可无礼!”
便于此时,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冷笑:“呵呵,三个小贼哪里逃!”
闻声,三人脸色大变。
只见一道剑光直奔山谷而来,上面的两道人影清晰可见。
董礼再也顾不得洞府内的无先生,转身便要逃遁,却为时已晚,顿时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便不该重返此处。哎呀呀,这不是找死吗!”
肖文达也是原地乱转,忽而急中生智:“胡老弟,快快上前赔罪要紧!”
董礼恍然大悟,连连催促:“胡老弟,事不宜迟,我二人的性命,全系于你一人之手……”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何方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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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两道人影落在三十丈外。
其中的白脸男子,正是左甲。御剑的则是一位瘦黑男子,三十多岁的光景。两人落地之后站定,皆神情莫测而来意不善。。
胡玉成慌张之际,董礼与肖文达已躲到了他的身后,并连声催促,摆明了要置身事外。他冲着两位好友摇了摇头,被迫往前几步,便要拱手见礼,却又暗暗咬牙而一甩袍袖,昂起头来:“左甲,是不是你毁了我的庄子,杀我了我家人?”
“哼,明知故问!”
左甲冷哼一声,叱道:“你敢上门挑衅,纵火行凶,就别怪我如法效仿加倍奉还。而除恶务尽,我与惠前辈今日特地前来,便是要寻你三人的晦气,还不跪地求饶更待何时!”
“左道友,此事与董某无关啊!”
“原来这位是惠前辈,还请前辈明鉴,两家的恩怨,与我二人无关。此前的一切,实属误会!”
胡玉成尚未应声,董礼与肖文达已在忙着撇清干系。他没有气恼,也没有急躁,而是等着两位好友安静下来,这才叹了一声,说道:“左道友,你我两家的恩怨无关他人,不妨由你我二人自行了断,胜负生死各安天命。而这位惠前辈既为高人,且作壁上观。否则留下恃强凌弱的话柄,徒惹非议!”
他既然留在此地,便已有了决断。如今仇家寻上门来,他更加没了顾忌。宁愿战死,也不能后退半步。不然对不起胡家的列祖列宗,也对不起这片被毁的家园。
不过,他想要来场公平的对决却是难以如愿。
左家似乎觉着有趣,冷笑道:“呵呵,你还想着与我动手?有惠前辈在此,岂容你耍弄诡计!”
那位惠前辈始终是鼻孔冲天,目空一切的样子。他循声看向胡玉成,不耐烦道:“小辈,你找死——”
他话音未落,大袖挥舞,威势横溢,一道剑光脱手而出。
董礼与肖文达吓得连连后退,失声大喊:“前辈饶命——”
那是筑基的前辈高人,飞剑所向势不可挡,想要斩杀羽士四层的小辈,可谓轻而易举啊!
胡玉成站着没动,苦涩的眼光中透着一抹冷然。他又长叹了一声,抬手抓出短剑便要殊死一搏。
恰与此时,呼啸隐隐,一道剑光突然擦肩而过,“锵”的一声击飞了袭来的剑光。而诡异的剑光,依然去势凶猛而快如闪电,竟“扑哧”穿过惠前辈的大腿,带起一串血珠,这才余威渐渐殆尽,最终歪歪斜斜落在数十丈外的枯草丛中。
惠前辈猝不及防,根本无从应对,猛然后退几步,惨哼着踉跄跪地。而大腿上血如泉涌,彻骨的疼痛让他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急忙摸出丹药吞下,又双手掐诀强行封住伤势,这才慌忙抬头而余悸难消:“何方高人……”
左甲还等着惠前辈大显神威,却不料眨眼之间情形突变。他顿时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惠前辈乃是筑基高手,竟然惨遭重创。而那把坠入草丛的飞剑,显然并未加持法力,仿佛被人随手扔了出来,却极为的凌厉而势不可挡。
高人?此处竟然藏着高人?
董礼与肖文达躲在山崖下的峭壁边,双双扭头看去。不远处的洞府,寂静如旧,禁制依然,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而方才的飞剑,分明来自洞府之中。
莫非是洞内的无先生出手了,他怎会是高人呢?
胡玉成也是大为意外,慢慢转过身去。不过,他错愕的神情中多了一丝侥幸。记得那位无先生不比常人,或有惊奇也未可知。
惠前辈出声之后,没人理会。他挣扎起身,犹自龇牙咧嘴痛苦不堪。同样遭到重击的飞剑,在身前盘旋着摇摇欲坠。
所幸大腿只是穿了个窟窿,并无大碍。如若不然,整条腿都要废掉。
而此前也是大意了,想不到三十丈外的洞府之中暗藏玄机。
他伸手抓过飞剑,紧紧盯着那个曾被忽略的洞府,喘了口粗气,道:“在下乃是南平谷惠家的慧通,尚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滚——”
惠前辈名为惠通,话没说完,洞府内突然传来冷冰冰的一个字,简单好记,用意通俗。他脸色一僵,辩解道:“我插手左、胡两家恩怨,并非无因……”
“再不滚开,我便留下你的双腿烤肉吃!”
又一声叱呵传来,更为的干脆,尤其是要烤人肉吃,直叫人头皮发麻。
惠通张了张嘴,一时不敢出声。
左家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有不甘,忙道:“这位前辈,莫非没有听说过惠家的名头?胡家逞凶在先,惠前辈也是为了主持公道而来。你何妨现身相见,以便让晚辈禀明原委……”
与其想来,惠前辈乃是此行最大的依仗,他若是撒手不管,只能任由胡家逞强,最终倒霉的还是左家。故而,他要据理力争。
“呵呵,竟敢逼我现身?也罢,我请两位吃顿烤肉……”
洞府内的笑声断断续续,还透着一丝虚弱,而笑声未落,洞门的阵法突然大开,随即风声隐隐而剑光闪现。
惠通惊得急忙身形闪动,伸手抓住尚在愣怔的左甲,随即脚踏剑光腾空而起,拼命驱动法力遁向远方。直至数十里之外,他摇摇晃晃着落下剑光,继续循着山谷疾行不止,唯恐强敌追来而难逃一劫。
左甲站在飞剑上,耳旁风驰电掣。他忐忑之余,忍不住关切道:“前辈伤势如何,是否歇息片刻?”
惠通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叱道:“我念你心诚,这才有意将你收入惠家门墙,谁料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个胡玉成原本只是一个无用的散修,谁料他竟然找来帮手。只怕此事难以善了啊,还请前辈倾力相助。来日晚辈定当献出家业,以表向道之心!”
“哼,那人气息不稳,修为诡异,最多不过一个筑基高手,待我寻找几个族中的好友,再来对付他不迟……”
……
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洞府。
他一身月白的丝袍,很是洒脱飘逸,尤其是没加梳理的披肩黑发,更添几分出尘的慵懒随意。只是他苍白而又无奈的脸色,依然有些发青。
此人站在洞府的门前,抬眼远眺,舒展双臂,张嘴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嗯,天色不错呦!那两个家伙跑了。玉成兄,别来无恙,嘿……”
他前言不搭后语,仿佛还在恍惚中尚未醒来。
胡玉成愕然片刻,紧走两步迎了上去:“无咎、无先生,果然是你,伤势有无大碍,多谢出手相助……”
董礼与肖文达面面相觑,不肯怠慢,急忙趋前自报家门,双双拱手施礼:“想不到无先生竟然如此的年轻,如此的修为高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冲着胡玉成含笑致意:“且将三把飞剑收起,权当兄弟的见面礼!而我被迫出关,尚须静修调理。左甲与惠通或将卷土重来,我不妨于玉双阁歇息一段时日……”
他无心多说,转而背着双手走向石阶,看起来倒也轻松从容,只是步履之间稍显踉跄。
“无先生,请——”
胡玉成抬手加额,暗暗松了口气,急忙出声邀请而以示敬意,又转身跑向山坡。
这位无先生言而有信,关键时刻毫不含糊,竟然轻而易举挫败了筑基高手,着实叫人难以想象。而正如所说,有他看守胡家庄,万事无忧也!如今又是见面礼,当真是惊喜不断!
胡玉成在山坡的草丛里捡起三把飞剑,皆为上佳的法器。他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董礼与肖文达看着忙碌的胡玉成,又羡又妒。背靠大树好乘凉,古人诚不欺也。尤其那位高人,出手大方。三把上佳的飞剑,值得好多的灵石呢!
两人换了个眼色,奔着玉双阁跑去:“无先生,我二人乃是老弟的好友,还请多多指教……”
无咎踏着石阶,步步往上,似乎累了,手扶栏杆转过身来,恰见两道人影挤到了身后,一双讨好的笑脸如沐春风。他嘴角一撇,淡然说道:“多少欺世盗名之辈横行四方,让这仙道平添了几多险恶啊!”
这话听着耳熟!
董礼与肖文达稍稍尴尬,却锲而不舍:“无先生乃是筑基的高人,自然胸襟开阔……”
“筑基修士算什么高人,瞎说!”
“噫,无先生竟然不将筑基高人放在眼里?”
“筑基小辈,何足道哉?”
无咎说起话来漫不经心,却语出惊人,随即长发一甩,云淡风轻又道:“人仙修士,也不过尔尔!”
他好像在存心戏弄,不再啰嗦,丢下一个藐视且又高傲的眼神,继续拾阶而上。
董礼与肖文达,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震愕不已,又恍然惊喜。他二人急忙顺着石阶紧随不舍,嘴里呼唤不停:“无先生、无前辈,弟子仰慕难耐,甘愿随伺左右……”
无咎走到了楼阁之上,头也不回,拂袖轻甩,冷冷叱道:“不得靠近此处,下去——”
“前辈息怒!”
“嗯,遵命!”
董礼与肖文达极为听话,转身顺着石阶跑了下去,恰逢胡玉成手捧飞剑走来,两人急忙凑近窃窃私语——
“胡老弟,你我交情如何?”
“你我三人交好至今,有目共睹啊!”
“而你胡老弟攀上了如此一位高人,何不早早说明?”
“我……我说了啊,二位不肯相信……”
“当然不信!那位无先生怎会是初踏仙途的俗人呢?他分明是罕见的绝世之才,令人仰慕的前辈高人!”
“他……他为人颇为仗义,却也寻常……”
“胡老弟啊,你还要隐瞒到何时?无先生分明就是人仙的前辈,千万不可无礼!”
“他……”
“胡老弟,念在你我的情分上,还望多多美言几句,只要无前辈愿意提携一二,便是莫大的机缘!”
“我……”
“胡老弟,我二人给你施礼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竖子尔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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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双阁,朝阳而建,半边嵌入石壁,半边悬空。三五丈的一方所在,倒也清爽雅致。悬空的一侧,栏杆环绕,廊柱支撑,花窗为屏,飞檐伸展。推窗望去,十余里方圆的山谷尽收眼底。
在临窗的地上,摆放着木几、蒲团与毡垫;两侧的墙壁,竖着书几、高架;里侧横放一张木榻,散落着书籍、玉简等物。
无咎盘膝坐在榻上,两眼微阖。白里透青的脸色,透着难言的虚弱。
胡玉成站在窗前,欲言又止。
与其看来,那位无先生,很熟悉,也很陌生。
一个据称四年前刚刚踏入仙道的年轻人,成为筑基的前辈,已是匪夷所思,想要成为人仙前辈,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啊。而两位好友信誓旦旦,只道是遇上了前辈高人,干脆守在玉双阁下,要以诚意打动机缘。
“何必拘谨呢,不妨坐下叙话。尚不知胡家与左家的恩怨从何而来,能否说与我听——”
无咎的两眼睁开,又慢慢闭上。他对于胡家的遭遇,所知不多,如今既然插手此事,便不能不问个明白。
胡玉成点了点头,走到木几旁坐下,稍加斟酌,出声说道:“我当年返家之后,因双亲遗命难违,便与妹子先后成亲,而我的妹婿,虽为读书人,却……”
他简短提到了他兄妹俩娶妻嫁人的缘由,又将妹婿吴月生被打,妹子胡双成遭难,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一一如实道来。不过,他对于某人的遭遇更加好奇。而他尚未询问,木榻上传来时断时续的鼾声。
胡玉成窘迫片刻,只得悄然起身离去。他回到玉双阁下的山坡上,董、肖两位好友不失时机迎了过来。
“无先生睡着了?”
“嗯!四年前,他便是这么古怪……”
“高人就是高人,不以常理度之!”
“董兄所言极是!你我安心守候,以表崇敬之情!”
“只怕左家不肯罢休,两位不妨暂避一二!”
“荒谬!胡老弟,你我何等的交情?此时离去,情义何在?”
“何须多言,你我兄弟理当同进同退。而无先生真的睡着了,他是否责怪我兄弟的冒昧……”
当董礼与肖文达重提友情珍贵的时候,玉双阁中的鼾声停了。
无先生依然躺在榻上,两眼紧闭,只不过是抬手掐出几道禁制封住了楼阁,然后一个人默默收敛心神。
自从来到胡家庄之后,便在洞府内一头昏死过去,不知不觉半个月,忽被洞外的吵闹声所惊动。他无暇理会,且安抚了胡玉成夫妇两句,接着沉睡,并不忘默念《天刑符经》。
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月。
洞外再次传来叫嚷,原来是胡玉成的两位好友。
无咎被迫醒转,再难安定。
而他绽开的肌肤,已然渐渐愈合;撕裂的经脉,慢慢恢复完好,并更为的坚韧,且畅通无阻。周身上下,则是多了一层油腻的污垢。曾经的苦痛,好似荡然无存。
有过前车之鉴,这是提升修为的好兆头。也就是说,终于躲过了爆体而亡的凶险。而整个人却像是大病初愈,全无半点精神,尤其是在动手驱赶了左甲与惠通两人之后,差点累得再次昏睡过去。
浅而易见,第五把神剑耗尽了它的威力,不仅重新淬炼了四肢百骸,还协同余下的四把神剑,将法力修为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浑如再造天地,亟待灵力的补充吸纳,却难一蹴而就,还须一段时日的静养调理。好像是换了一间大房子,原有的摆设已不敷为用,要加以充实,方能真正的焕然一新。
不过,既然出手伤了那个惠家的惠通,便泄露了行踪,再躲藏下去已然无趣。
于是,无咎稍加清理了身子,换了服饰,走出了洞府,来到玉双阁中。获悉了胡家与左家的恩怨之后,暂时没有心思理会,只管躺在榻上假寐而继续歇息。
曾经的苦痛,渐渐远去。此时的气海之中,那青色的龙影,隐隐化作一道剑光,与魔剑、火剑、坤剑与狼剑追逐盘旋,五色相映成辉,煞是灵动神奇。
此外,五道剑光的环绕之中,曾经的灵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珠子,形似椭圆,透着层层叠叠的金色光泽,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莫名威势。依稀仿佛,好似有莫名的脉动从中传来,牵连着四周的五道剑光,并沟通脏腑经脉,以及四肢百骸。
倘若说此前的体内自成天地,而如今的天地间,则是多了一个果核,或是鸡子的卵黄。便如天地多了神魂的主宰,从今而始,万物萌动,生机勃发。
这便是金丹?
典籍所载,金丹有成者,其道不得全,法无汇济,形质且固,多安少病,八邪不能为害,阴阳五行贯通,称之为人仙。
自己成了仙人?
比起从前,倒没觉着有何不同,不过是神魂中多了几分随意自如。便好像心念一动,千里方圆尽在掌控,还有万籁相应,草木山石随风嘶鸣……
无咎依然闭着双眼,手上却是多了一块又一块灵石。不消片刻,榻上已堆满了数十块灵石。他回想着吸纳之法,转身抱着灵石继续酣睡状。
少顷,汹涌的灵力疯狂入体……
又过了一个月,岁末年底的时节。
在此期间,胡夫人还是放心不下,与小姑胡双成回来一趟,见胡玉成安然无恙,姑嫂俩这才结伴离去。
而玉双阁已被封禁,便是胡玉成也难以靠近。他与两位好友,只得在楼阁下方的山坡上默默守候。虽然无先生没了动静,却也不见仇家再次登门。一度愁云惨谈的山谷,亦仿佛在冬日的寒风中渐渐明朗起来。
这日的正午,天色晴朗。
一方石桌,三人对坐。
董礼抱着一个酒坛,满上三碗酒,自顾端起一碗稍加品尝,然后伸手摸着短须笑道:“胡家的老酒,味道不差!”
肖文达忍耐不住,也端起酒碗呷了一口。他咂巴着嘴,连连点头道:“腊月天寒,老酒取暖,好友三人,闲情对半……”
“肖老弟好才情,愚兄不及也!”
董礼夸赞一句,笑着又道:“南山堡地处神洲之南,即使寒冬腊月,也少见风雪,不免少了几分雅趣呢!”
肖文达又来一口酒,附和道:“董兄所言极是!而若论及饮酒赏雪,还须西周玉山之巅。真可谓,寒威千里,玉立雪山,星河绝顶,日月永恒!”
董礼摇头笑道:“呵呵,肖老弟又说胡话。以你我的修为,这辈子也休想涉足西周地界,更莫提跑到玉山之巅饮酒!”
西周与火沙,一个地处神洲东南,一个位于神洲西北,彼此相隔十数万里。且不说相隔遥远,便是传说中玉山的险峻奇绝,与天寒地冻,也让寻常的修士望而却步。
肖文达放下酒碗,尴尬道:“怎会是胡话呢?倘若无先生收下你我为徒,修为一日千里,来日纵横神洲,只当等闲啊!”他说到此处,两眼放光:“胡老弟,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董礼深以为然,击掌赞道:“啧啧,你我成了同门的师兄弟,堪称一段佳话!胡老弟,你与无先生相熟,但有开口,他必然应允啊!”
胡玉成坐在桌前,慢慢饮着酒,任凭两位好友说笑,他只管冲着山谷中的那片废墟默默出神。
无妄之灾,难以预料。而如今有了无先生的相助,终有风平浪静的那一日。接下来便要重建家园,再趁着季节播种拓荒。诸多俗务,有得一番忙碌!
只有经历过重重的劫难,方知悠闲自在的来之不易。守着田园,伴着秋岚,少了缥缈,却也多了几分的真实!
胡玉成又饮了口酒,转而冲着两位好友摇了摇头:“我与无先生,乃君子之交,无谓沾惹名利,岂不有违初衷!”
“糊涂,迂腐!”
“自卑,自甘堕落!”
“无先生乃是人仙的前辈,放眼神洲,那也是有数的存在,岂能与你君子之交?”
“仙道无我,天地至尊,当崇敬强者,而执着不辍!非如此,不得境界有成;非如此,不得摆脱窠臼而成就仙果!”
董礼与肖文达好像很是气愤,齐声讨伐。胡玉成无言以对,面带苦笑。他二人更加气盛,显然要挽救好友于歧途之中。
便于此时,三道剑光由远而近,越过山峰,转眼之间到了山谷之中。随即四道人影落在数十丈外,其中的一位年轻的男子,直接摔在草丛中昏死过去。而余下的三人,分别是此前的惠通,与两个中年男子。
而惠通的腿伤,应该早已痊愈,他抬脚踩在草丛之人的后背上,狞笑的神情中透着冷冷的杀气。随其而来的中年人,皆修士打扮,一个瘦高,一个粗壮,双双威势不凡,应为筑基六层以上的高手。
“啪——”
“哗啦——”
便在惠通带着两位筑基高手出现之际,尚在说笑的三位好友顿时惊愕不已。紧接着董礼摔碎了酒坛,肖文达踢到了石凳,两人再也顾不得指点江山,更顾不得教训胡老弟,竟是双双扭头就跑,扬声高喊:“无先生、无前辈,仇家来啦——”
石桌旁,只剩下胡玉成一人。他慢慢站起身来,强作镇定,而当他看清草丛中的男子,忍不住怒道:“诸位身为前辈高人,缘何要对付一个凡人?放了我的妹婿……”
草丛里的男子,正是吴月生。
惠通依旧是脚踩着吴月生,冷笑哼道:“哼,放了你的妹婿不难,请让胡家背后的高人现身相见。如若不然,我杀了你的妹婿,再将你的家人一并抓来陪葬!”
胡玉成脸色一僵,又气又怒,却又忌惮,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只听得“吱呀”一声楼阁窗扇开启的动静,随之清冷的话语声在山谷中回荡:“竖子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