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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天刑纪txt下载     天刑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三章 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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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梯,上接山顶,下抵深谷,足有十余里长,且陡峭而狭窄,仅容一人通行。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石阶之间,嵌有禁制。踏足其上,竟软软的难以着力,便如踩着云团,多了几分不真实的幻觉。

    不过,循梯而下,数千石阶,竟转瞬即过。

    当无咎犹在出神之际,人已到了山谷之中。

    身后有惊叹声响起——

    “咦,好高的塔……”

    “啧啧,是何阵法,如此巨大……”

    无咎似乎灵光一闪,禁不住抬手拍了下脑门,继续凝神张望,两眼中透着一丝明悟。

    山谷足有十余里方圆,当间却独自矗立着一座占地四、五里的千丈高塔,应该为白玉打造堆砌,底座方正,拔地而起,仿如利剑擎天,很是壮观非凡。而高塔的四周,另外环绕着八座占地里许的百丈玉塔,虽有几座尚欠完整,却已法度有序而阵法初成。

    先是居高俯瞰,再望而仰止。上下迥异之间,天地**浑然。

    那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九塔,与曾经所见的残塔,或九塔法阵,截然不同,而所蕴含的星辰之势,却同样的玄妙万端。还记得在那个两道石门封堵的山洞内,一度深陷于洞顶的石刻中,并琢磨了两个多月,依然为之迷离的星辰图案所困惑不解。此时此刻,仿佛豁然开朗。因为洞顶的石刻,并非简单的星辰,而是**八极的衍变,金吒峰阵法的来源……

    便于此时,人群聚集。

    先后抵达谷中的数百仙门弟子,纷纷聚集在两座石塔之间的空地上。

    来时的那道石梯,已然消失无踪,唯见千丈峭壁环绕,淡淡雾气弥漫四方。曾经明媚的日光,竟不知不觉黯淡下来。而此间的九座石塔,依然高低错落而蔚为壮观。

    而峭壁之下,凿有洞府,并有二、三十道人影,在远远的默默守望。或是星云宗的留守弟子,打造阵法,煎熬至今,已为数寥寥。

    此外,灵气异常浓郁……

    “夫道子,请出宗主手令!”

    “呵呵,稍安勿躁!”

    无咎尚自东张西望,忙又循声看去。

    人群的尽头,为一块白玉石台。

    在石台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金吒峰的河叶,以及瑞祥等一群高手。而夫道子,则是居中而立。在瑞祥的逼迫下,夫道子不再搪塞,抬手抛出一枚玉简。谁料不过片刻,愤怒声起——

    “命我带着玄武峰弟子,就地看守阵法百年?”

    只见瑞祥举着玉简连连摇晃,又是愤怒又是难以置信:“临行之前,宗主他有言在先,只要我荡平莽荒,便允我重立门户,故而我才就任长老一职,并率众远赴部洲。而他却出尔反尔,我决不答应……”

    他身旁的泰信与冯宗,也是错愕不已。曾经的担忧,终于应验。而苦云子的手令,全然出乎所料。

    夫道子神色如旧,抚须一笑:“呵呵,你不答应?”

    他的眼光淡淡掠过四周,又看向背后的高塔:“河叶长老,带着数百弟子,在此打造阵法,业已百年有余。百年啊,不见天日,也不敢泄露行迹,多少人为此荒废修为,耗尽了寿元,而最终化为一堆枯骨。如今苦云子宗主命你瑞祥前来接替,也算是信任有加。百年之后,自然由你重立门户而掌控部洲,你却……不答应?”

    夫道子慢慢转过身来,依然似笑非笑:“抗命的下场,你可知晓?”

    抗命,便是背叛,必将遭到苦云子,以及强大的星云宗的严惩。

    “哼!”

    瑞祥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我并非抗命,而是不肯信你一个人仙的小辈。既然河叶长老辛劳已久,且将玄武谷弟子留在金吒峰便是。而本人前往扎罗峰,想必宗主也无从怪责!”

    他虽怒气不减,而话语应对,却不失老辣圆滑,随即抬手一挥:“玄武崖弟子,随老夫即刻启程——”

    或许如其所说,此番只为重立门户而来。纵有艰难险阻,亦将不屈不挠。

    “呵呵!”

    夫道子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河叶,关闭大阵。忤逆者,严惩不贷!”

    一个人仙小辈,竟冲着一个地仙长老发号施令。

    河叶并未发作,也没了之前的陌生与怠慢,反而躬身称是,随即两手掐诀便要施法。

    而瑞祥既然一改隐忍谨慎,便不会任由摆布,只见他两眼中厉色一闪,猛然大喝:“叛贼作乱,冲出金吒峰——”

    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起,却没有冲出山谷,而是竟直奔那座高耸的石塔扑去。与之瞬间,抬手便是两道凌厉的剑光呼啸而出。

    河叶大惊:“毁不得——”

    “关闭大阵——”

    “金吒峰两套阵法难以兼顾,百年之功即将毁于一旦……”

    “啊……拦住他——”

    金吒峰,有两套阵法,一套专管防御,另一套才是耗时百年打造的通天阵法。若有意外,前功尽弃。

    夫道子微微愕然,显然有所失算,旋即踏空而起,头也不回厉声喝道:“象垓、乐正,给我协助河叶守住通天大阵,诛杀元天门叛逆!”

    他去势如风,抬手一指。其头顶的铁簪,霍然化作一道黑色的剑光,带着隐隐的雷鸣与无穷的威势,直奔瑞祥追杀而去。

    石塔之间的空地上,数百弟子犹在昂头仰望而一个个目瞪口呆。

    形势逆转,令人眼花缭乱。

    什么弘法布道,恩济四方,什么游历十载,寻觅机缘,都是假的,此行的真正用意,只为接替打造、看守这座隐秘的阵法,并长达百年之久。

    如此倒也罢了,瑞祥长老竟然不肯从命。尤为甚者,他还要毁去石塔阵法。

    而夫道子,怪不得敢于发号施令,他那里又是什么人仙长老,分明一个前辈高人,即使比起瑞祥长老,只怕还要强上一筹。不仅于此,他要将元天门弟子斩尽杀绝。而玄武谷的象垓、乐正,早已为他所用……

    “我的天呐!”

    阿三的身子发抖,禁不住伸手扶住他身旁的师兄。他是个人精,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而如此之深的算计与变化,早已出乎他的想象,

    “此番危矣!”

    阿胜已是面无血色,神情绝望。

    以他想来,阴谋也好,算计也罢,如今陷入谷中,面对金吒峰以及玄武谷的众多高手,再无侥幸可言,即将到来的只有死路一条。而瑞祥长老既然不肯归顺星云宗,又何必害了众多弟子呢。

    便于此时,河叶带着四位人仙长老,齐齐扑向泰信、与冯宗。而泰信与冯宗,根本不予应战,转身踏剑而起,就近扑向石塔。浅而易见,他二人与瑞祥早有默契。强行突围不易,索性毁塔而以图自救。

    果不其然,河叶怒吼:“守住塔阵……”

    便于此刻,又有人出声:“前辈有令,诛杀元天门叛逆——”

    在场数百之众,愣怔片刻,终于大乱,顿时剑光闪烁而混战一团……

    “走——”

    阿胜与阿三,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踏入部洲的五年来,从未遇到过今日这般的危机。并非天灾,而是**,躲不过的**,躲不过的杀戮。而恰于此时,一道白衣人影闪身而去。他二人幡然醒悟,急忙紧追。

    无咎目睹所发生的一切,同样震愕不已。

    终于赶到金吒峰,曾经的疑惑有所揭晓,而更多的谜团,再又接踵而来。

    象垓,之所以肆无忌惮,原来他背后的高人,竟是夫道子?

    而夫道子,竟是飞仙高人?一个飞仙高人,为何隐匿修为,为何接受苦云子的差遣,又为何不辞辛苦远赴异域?

    还有星云宗,为何打造如此隐秘的阵法?瑞祥,明知凶险,依然搭上数百弟子性命,他不惜代价,真是为了重立门户?

    如上种种,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多想……

    转瞬之间,一座石塔挡路。

    无咎去势稍顿,回头一瞥。

    阿胜与阿三跟到身后,冯田却不见踪影。百余丈外,更多的人影奔着这边追来。再远处,则是几道御剑人影相互追逐。那座千丈高塔,则是电闪雷鸣不断。而山谷四周,云雾弥漫,禁制闪烁,显然是防御阵法启动的迹象。

    无咎绕过石塔,继续奔跑。

    偌大的山谷,均为阵法所在。且半空中,激战正酣。此时他不敢御剑,也不能施展遁法。他只想借助石塔躲避片刻,以免陷入混战而难以脱身。

    谁料奔跑正忙,一道御剑人影突然越过头顶,转而俯冲直下,随即“砰”的拳风震荡而冷笑响起——

    “小辈,哪里逃!”

    无咎不敢大意,闪遁横移。

    一头凶猛的兽影砸在身后,“轰”的闷响。他瞬息百余丈,扭头回望。阿胜与阿三已吓得面无人色,转身跑开。而一道剑虹随后紧追,从中现出象垓的身影,那得意的嘴脸熟悉如旧,狞笑声再次响起——

    “呵呵,你打伤巴牛,杀了巫马,很是厉害呀,何不与我较量一番,总好过这般狼狈鼠窜……”

    无咎的神识掠过半空,转而身形一闪又是百丈,而他奔跑之际,昂头啐了一口:“我呸,有胆下来与比比拳脚力气,我打不死你……”

    “呵呵……”

第六百七十四章 乱象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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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远处看去,金吒峰所在的山谷,也不过十余里的方圆而已,却深埋地下而另有乾坤。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时,当间的高塔之上,云雾弥漫,电闪雷鸣。离地百丈的半空之中,数道人影相互追逐。九塔之间,则是数百弟子混战一团。但见偌大的山谷中,人影乱窜,剑光纷飞,杀气震天。有的想要摧毁石塔,有的想要护持阵法,有人想要逃脱,却又无处可逃,有的只管凭借人多势众而随后追杀。

    就是一个火拼的场面。

    想当初,近千弟子,浩浩荡荡远赴异域,只道是弘法布道而恩济四方,孰料一朝撕破脸皮,只为拼个你死我活。

    “小辈,休走——”

    象垓乃是四象门的高手,铜筋铁骨,力气过人,最不怕的便是比拼拳脚。而某个小辈不自量力,竟然发出挑战。他旋即踏剑而落,谁料对方竟然扭头便跑。他掠地疾行,紧追不舍。

    绕过一座石塔,又是一座石塔。

    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一顿,从中现出无咎的身影,他回头张望,神色焦虑。

    虽然故作轻松,并挑衅象垓,无非虚张声势,他并不敢争强好胜。而天上争斗不止,地上混乱不停。没人胆敢擅自逃走,否则必将陷入几位高人的争斗之中而难以善了。此时云雾聚合,大阵正在缓缓关闭,一旦金吒峰回归原状,只怕是在劫难逃。所幸象垓不再半空叫嚷,使得这边少了关注,却不知接下来有无变数,又能否趁机摆脱困境。

    不过,象垓那个家伙御剑极快,又追了过来。

    无咎的身形一闪,瞬息遁出去百余丈。与四象门高手比拼拳脚?纯属笑话。比拼御剑之快?更是从没想过。而为了避免纠缠,他只有施展闪遁术加以躲避

    转眼之间,已绕过了四、五座石塔。

    而如此这般,与兜着圈子没有两样,一时片刻之后,说不定要返回原地。怎奈偌大的山谷,像个坑,似深井,或铁桶,总之是无处可去。且天光愈发黯淡,显然是金吒峰的大阵即将关闭。

    “小辈,你逃不了……”

    “狗东西,追上我说话……”

    无咎奋力狂奔,再次绕过了一座石塔。

    却见几道人影尚在远处徘徊,竟是阿重、阿健、宰灵、阿鲍等玄武谷的筑基高手,忽而像是见到猎物般的兴奋,“呼啦”一下冲了过来。

    而左侧便是高塔,不敢靠近,右侧峭壁山崖,没有去路。象垓已追到身后,气势汹汹……

    无咎的脸色微变,去势被迫一顿。

    倘若说笼中困兽,又遭绝杀,他此时的处境,便是那头陷入绝地而十死无生的困兽。

    便于此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只见一道黑色闪电划破云雾,随即一位老者的身影当空栽落下来。竟是瑞祥,口吐鲜血,显然是遭到重创,情形岌岌可危。

    河叶带着几位高手正在追杀泰信与冯宗,察觉有变,不失时机扑了过去。谁料彼此迎头相撞,他尚未发难,看似不堪的瑞祥突然甩动袍袖,一片片无形的剑光急袭而至。他躲避不及,惨哼一声,狼狈后退。而瑞祥却是大显神威,又是片片锋利的光芒疾如骤雨般呼啸四方。

    地仙高手的逆袭,非同小可。

    几位金吒峰的长老,以及混战中的玄武谷高手,皆难挡剑光的凌厉,慌乱躲避不迭。即使象垓与阿重、阿健等人,也吓得东奔西窜。无咎不敢怠慢,接连几个疾遁,趁势摆脱围困,却又禁不住抬头仰望。

    只见瑞祥尚在半空,再次挥动大袖,横卷四方的威势倏然倒卷,旋即化作一道十余丈的剑光而猛地往上劈去。恰逢一道黑色闪电急冲直下,却被“轰”的撞开,狂怒的威势依旧所向披靡,又是“轰”的一声,竟冲开漫天的云雾而天光乍泄。

    “玉神殿的祭司,又奈我何——”

    瑞祥大吼一声,直奔天上冲去。

    一道青衫人影试图阻拦,为时已晚,随后紧追,并发出冷哼:“哼,瑞祥老儿,想不到你已半步踏入飞仙境界,倒是小瞧了你……”

    泰信与冯宗紧随其后,同样怒吼不已:“元天门弟子,冲出金吒峰——”

    与之瞬间,一道道御剑人影拔地而起。

    无咎尚自目瞪口呆,猛一激灵,便要借机离去,却又咬牙转身而接连疾遁不止。数百丈外的山谷角落里,一高大、一矮小两道人影犹在混乱中不知所措,他飞身扑了过去,一手抓着一个,旋即化作一道光芒急蹿而去。

    云雾破碎,风声呼啸。千丈山谷,转瞬即出。

    但见十余里方圆的山谷之上,雾气翻腾之中,一道道人影相继冒了出来,继而又剑光闪烁而你追我杀不断。

    无咎抓着两人,不敢停顿,也来不及看清四周的情形,只管祭起冥行术,直奔遥远的空旷处。

    须臾,千里之外。

    一片山顶平坦,远近无遮无拦。

    无咎就势落下,并松开双手。

    “无咎,多亏了你当机立断,真是凶险……”

    “天呐,元天门羽士弟子,仅逃出我一人?”

    “无暇多顾啊……”

    “众多师兄师弟,岂不是难逃一死?”

    “唉……”

    “怎会这样子呢?”

    “我也不知道啊……咦,何至于哭泣……”

    “没……没有,只是心里难受,不知以后如何……”

    “唉……”

    师侄俩侥幸脱困,顾不得侥幸,顾不得歇息,各自在山顶上来回徘徊。其中的阿三,大眼睛泛红,便好似最后的梦境坍塌,伤心难耐之余,竟给他挤出两滴泪水。阿胜则是垂头丧气,一脸的茫然。

    本想远赴异域,修行历练,十年期满,便可回转仙门。谁料部洲之行,却是一场死劫。即使瑞祥门主,也遭到追杀而不知去向。余下的同门,更是折损殆尽。如今伶仃飘摇,直叫人心灰意懒。

    “无咎……”

    阿胜徘徊片刻,转过身来。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出自他门下的弟子,成了他的倚仗。或者说,唯一的倚仗。不过,他此时有些心慌。因为那个熟悉的弟子,似乎愈发陌生而难以捉摸。

    “师兄……”

    阿三渐渐恢复了常态,自然而然想起了他的师兄:“此地不宜久留,金吒峰的高手随时都将追来……”

    无咎抱着臂膀,独自面对着来时的方向。衣摆随风,乱发飘扬。他依然眯着双眼,默默凝神不语。当两位同伴走到身旁,他这才幽幽问道:“两位是否听说过玉神殿,以及玉神殿的祭司?”

    “不曾听说。”

    “也不知晓。”

    阿胜与阿三,回答得很干脆。他二人身份低微,所知晓的仅限于贺洲仙门的各种传闻轶事。

    无咎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阿三催促道:“师兄,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倒不如安稳几日,总好过被人追杀啊。”

    阿胜附和道:“阿三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仙门没了,你我成了无根浮萍,唉……”

    无咎撇着嘴角,没有吭声。

    阿胜有所发现,惊咦道:“咦,那是……”

    阿三急道:“糟了,金吒峰的那位河叶长老亲自追来了……”

    此时,天近黄昏。

    几道剑虹,由远而近。不消片刻,半空中现出韦吉等人的身影,令人意外的是,冯田也在其中,由一位筑基弟子带着飞行,而无论彼此,皆行色匆匆。恰好途经山顶,来势稍稍一顿。

    无咎站着没动。

    阿胜与阿三忙着抬手召唤——

    “长老,何去何从,还请示下。”

    “哎呦,冯师兄,只当我一人侥幸,你也运气啊!”

    韦吉居高临下,扬声道:“冯长老有令,即刻赶往扎罗峰。”

    阿胜诧异道:“事已至此,还要赶往扎罗峰?门主他老人家呢?”

    “门主被高人追杀,下落不明。泰信长老为了断后,力拼河叶长老,已身陨道消。如今元天门由冯长老代为执掌,逃生弟子务必赶往扎罗峰而以便重整门户……”

    “幸存同门又有几人?”

    “或有三、四十位……”

    “这个……能否就地歇息两日?”

    “哼,金吒峰虽然自顾不暇,而玄武谷却有高手随后追杀。本人传令已达,尔等好自为之!”

    韦吉分说过罢,无意停留,冲着脚下的白衣人影瞪了一眼,然后带着几位同伴匆匆远去。

    不过,一道人影落在山顶之上。

    “师叔,总算相见,着实侥幸,弟子请求结伴同行!”

    冯田,并未跟随韦吉离去,而是留了下来,他冲着阿胜拱手施礼,又口称师兄、师弟,礼数周到,且不失劫后重逢的欣喜。

    “呵呵,我千慧谷,均为有情有义之辈!”

    阿胜颇感欣慰,又忙询问几句。

    冯田并无隐瞒,只道是同门弟子死伤惨重,唯有前往扎罗峰,远离凶险之后,方能再行修整,等等。他的分说,倒是与韦吉如出一辙。至于他的侥幸脱险,全赖于一位长辈的搭救。

    “扎罗峰相距遥远,途中又该几多凶险,何况仙门已不复存在,如今得罪了星云宗,唉——”

    “师叔,你不必多说,弟子与你的想法,并无二致,却不知师兄他……”

    “无咎,你意下如何?”

    “无咎师兄……”

    无咎依然抱着膀子,手托下巴,凝望着韦吉等人远去身影,一个人默默的出神。少顷,他收回眼光,冲着意外到来的冯田上下打量,并报以微笑,转而又看向阿胜与阿三,咂巴着嘴道:“奈何乱像纷呈,倒也不急于一时……”

第六百七十五章 何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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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呈的乱象,使人眼花缭乱,以致于模糊了过往,也看不清了去路。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位于部洲之南的扎罗峰,更是遥远莫测。

    既然乱象不明,又何必急于奔赴前程。不过,玄武谷的高手,随时都将追来。且边走边歇,边走边想。至于能否想得明白,谁又知道呢……

    夜色下,两道剑虹划过半空。

    恰是新月如钩,四方静谧。而踏着剑虹的四道人影,却是行色匆匆。

    此举也是无奈,尚未远离金吒峰,便也没有远离凶险,为了避免不测,只有连夜赶路。待找个安稳的所在,再慢慢计较也不迟。而所去的方向,一路往南。

    长夜过去,又是一日。

    黄昏时分,前方有山林成片,溪水环绕,谷地幽静。

    四人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山谷之中的溪水岸边。

    面对潺潺溪水,脚踏柔软草地,阵阵晚风送爽,远山层峦叠嶂。置身此间,顿然使人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

    阿三径自扑倒在草地上,翻了个滚,舒坦四肢,呻吟道:“累死我了……”

    冯田则是走到溪边,伸手撩水擦了把脸,然后环顾四周,摇头道:“你何累之有,师叔与师兄御剑才是辛苦……”

    “哎呀、不辛苦!”

    阿胜面带倦色,却故作轻松,就地盘膝坐下,忍不住叹息道:“唉,比起众多罹难的同门,你我已足够幸运!”

    他扭头一瞥:“无咎,不如在此歇息几日,你看如何?”

    与其想来,一日一宿,御剑不停,已然将金吒峰,远远甩在了数千里之外。何况此地极为的僻静,或也远离了凶险。

    无咎在草地上踱着步子,打量着山谷的风景。到了溪边,悠然止步。溪水带着晚霞的粼粼残红,在暮色中缓缓流淌。溪水的对岸,则是幽暗的密林。林子的尽头,有雾霭袅袅而夜色渐浓。

    阿胜显得有些颓丧,叹息道:“唉,眼下这般状况,我真的不愿前往扎罗峰,怎奈冯长老有令……”

    “哼,那又怎样?”

    阿三依然躺在草地上,一双大眼狠狠瞪天:“我昨日便该是个死人,死人自然不用理会长老的饬令。”他愤愤难耐,坐起身来:“数百同门,十不存一啊,门主他老人家也是生死不明,元天门已然没了,如今又要前往扎罗峰,且不说途中凶险,即使抵达扎罗峰,难说再添变数,谁敢妄言侥幸,更休想返回贺洲,哼哼……”

    他哼哼两声,一跳而起:“我阿三从此归隐山林,后会无期,师叔,两位师兄,多多保重!”

    话音未落,人已越过溪水,撒腿跑向密林,竟是一去不回头。

    “哎,你给我站住——”

    阿胜只当阿三发个牢骚,抱怨几句,谁料眨眼之间,那道矮瘦的人影,已连蹦带跳地消失在密林深处。他本想阻拦,唤了一声,却又两眼一闭,独自郁郁难消。

    正如所说,门主生死不明,泰信长老身陨道消,数百同门弟子死伤殆尽,曾经的元天门早已不复存在。即使前往扎罗峰,依然不免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而遭到星云宗的追杀。既然自身难保,又何必苛求于阿三,若是能够闯出一条生路,也算是他的造化。不过,他或许故技重施也未可知。

    对于阿三的离去,无咎与冯田均未理会,他二人的想法与阿胜相仿,只当阿三借口讨便宜,天明时分便将返回……

    夜色渐深,淡淡的月光笼罩山谷。

    无咎虽也疲惫,却并未吐纳调息。他在草地上踱步良久,然后独坐溪水的岸边,拿出他的白玉酒壶,看着溪流缓缓而去,一口、一口酒水下肚。

    曾几何时,他是个调戏风情,纵马寻欢的浪荡子。即使逛一趟酒楼,也要闹个鸡飞狗跳。如今却没人说笑,亦没心思苦中作乐。因为他有一肚子的困惑,偏偏无从分解。长夜寂寞,唯壶酒相伴……

    “师兄……”

    冯田从静坐中睁开双眼,他看着身旁的阿胜,转而看向那个背对而坐的人影,迟疑道:“时至今日,可有计较?”

    无咎回头一瞥,不声不响又呷了口酒。

    “哦,事关前途安危,故有一问。”

    冯田的为人矜持,颇显老成稳重,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他稍作沉吟,接着道:“适逢元天门生死存亡之际,你我不敢置身度外。何况冯长老有令,不知你我何时赶往扎罗峰?”

    无咎继续饮酒,耸耸肩头:“重整门户?”

    如之前所言,元天门幸存的弟子,赶往扎罗峰,只为重整门户,等等。莫说他没有当真,便是阿三与阿胜也退缩彷徨起来。想当初的元天门,可谓人多势众,如今不仅与星云宗彻底撕破脸皮,便是门主瑞祥也下落不明。仅凭着寥寥几个幸存的弟子,又要赶往一个莫测未知的所在,并声称重整门户,是否像一场糊弄人的把戏?而再这般糊弄下去,便是自欺欺人。

    “当然!”

    冯田倒是精神一振,分说道:“我元天门幸存的弟子,人数虽少,却百里挑一,仙途不可限量。倘若借助扎罗峰地利之便,就此立足部洲而面向海外。假以时日……”

    “哦,地利之便?”

    无咎念叨一句,摇头道:“元天门,先是背叛星海宗,接着背叛星云宗,并搭上泰信长老与数百弟子的性命,便是门主也生死未卜,如此这般,只为远赴异域而重整门户?”

    “星海宗、星云宗过于强大,此举亦属无奈!”

    冯田辩解道:“而逆境求存,当百折不挠……”

    无咎呷了口酒,话锋一转:“冯老弟,你遍阅典籍,博古知今,能否就玉神殿,指教一二?”

    “这个……”

    冯田始料不及,默然片刻,这才出声道:“本人从未听说过玉神殿,却不知师兄如何得知?”

    “瑞祥长老,亲口所说。”

    无咎再次回过头来,嘴角含笑。

    冯田恍然道:“哦,你是指金吒峰?当时似有耳闻,奈何忙于逃生,未曾留意……”

    “未曾留意?”

    无咎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却不再追问,而是继续面对溪水饮他的苦艾酒。

    或许冯田,真的未曾留意,而他本人,却记得清楚。瑞祥长老惨遭重创,危急关头,施展秘法,终得脱身。而他逆袭之际,愤慨出声。“玉神殿祭司,又奈我何”。也就是说,他的对手,夫道子,十之**便是玉神殿的祭司,飞仙修为的高人。

    难怪啊!

    前后两回,遇见那个夫道子,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慌,并被他逼得手足无措。原来那位人仙长老,竟是一位隐匿修为的高人。不仅于此,他还是玉神殿的祭司?

    虽然事过多年,而玉神殿这三个字,依然令人讳莫如深,并为之耿耿于怀。却以为相隔甚远,尚无交集。而蓦然发觉,那一切就在眼前……

    无咎禁不住酒气长吁,犹自心绪烦乱。

    还记得观海子说过,他的星海宗之所以覆灭,与苦云子所勾结的高人有关,莫非是说,那位高人就是夫道子?

    而夫道子,若真是玉神殿的祭司,又何苦远赴异域,难道他只是为了对付元天门?或者玉神殿,才是掌控部洲的背后主使?

    遑论如何,所幸他追杀瑞祥而去。否则被他识破自己的真实来历,下场可想而知。

    还有元天门,已不复存在,犹然折腾不已,所为又是那般?

    唉,诸多乱象,扯不清,理又乱……

    当长夜过去,淡淡的晨霭笼罩山谷。慢慢的朝霞初放,又是一日来临了。天地万物,依然那么的生机勃勃。

    阿胜已养足精神,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冯田起身伫立,凝神远望。

    无咎依然坐在水边,一手托腮,一手拎着酒壶,两眼半睁半闭,仿佛酒酣未醒而神色迷离。

    “哎呀,天已大亮,阿三他人呢?”

    “阿三志在山野,不妨随他……”

    “他修为不济,如何生存?”

    “他……”

    “不用多说,我去寻他!”

    天已大亮,依然不见阿三的人影。阿胜颇为关切,丢下一句话,竟飞身越过溪水,直奔前方的密林寻去。

    冯田阻拦不得,在原地默默徘徊。

    却见无咎已从迷离中醒来,咧嘴一笑:“嘿,阿胜惦记阿三的安危呢!”

    冯田脱口道:“无关情义,为伴而已!”

    “咦,冯老弟倒是熟谙人性!而如你看来,莫非本人也是无情无义之辈?”

    无咎舒展双臂,站起身来。

    冯田微微一怔,旋即恢复矜持的口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师兄厌弃阿三已久,却屡屡出手相救,无非仙途寂寞,想要有个伙伴罢了。阿胜师叔,亦然。而仙者讲究存天理,灭人欲。情义之说,纯属自我标榜,与修行无益……”

    “多谢指教,就此打住!”

    无咎急忙摆手:“冯老弟,阿三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俗人,与你眼中的仙道无关!”

    他不想纠缠于无谓的争执,抬脚往前:“左右无事,且随阿胜寻去。”

    丰田却摇了摇头:“我若说出扎罗峰的真相,不知与师兄有无关系?”

    无咎脚下一顿,诧然转身:“何为真相,莫非便是地利之便……”

第六百七十六章 有涯无涯

    没有御剑,而是步行。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无咎与冯田,离开了山谷草地,然后施展轻身术,在密林中寻觅往前。

    古木参天,树冠蔽日。

    林间少了闷热,多了丝丝清凉。随着渐渐深入,一路上奇花异草不断。还有稀奇古怪的果子挂满枝头,诱人驻足流连。

    无咎抬脚便是四、五丈远处,刚刚踏过林间的块石,转眼已落在一截枯枝之上,继而大袖飘飘而去势如风。少顷,俯身摘了一朵野花凑在鼻间轻嗅,转而又拂袖卷起枚青果咬了一口,却青涩发苦。

    “呸——”

    “师兄,那厘蛇果乃是一味草药,品尝不得,何况尚未熟透呢……”

    “嘿,我曾翻阅过《百灵经》以及各家的典籍,如今看来,还是见识短浅啊。”

    “正所谓,道无尽,知无涯,师兄又何必介怀。”

    “哦……”

    无咎扔了果子,身形一顿,继续嗅着他手中的野花,回过头来。

    冯田随后而至,步履稳健,一如既往的淡定,一如既往的精明内敛。

    “知无涯,生有涯。以有涯随无涯,又当如何?”

    “古人云,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苦苦修行?”

    “这个……”

    冯田就近落下身形,禁不住皱起眉头:“古人所言,当为抛却凡我,以求仙道之意……”

    他的解说,有些迟疑。他的眼光,落在那朵野花上。

    野花莹白,透着清香,映衬着某人的一身白衣,以及披肩的黑发,还有年轻白皙的面庞,使得他的洒脱轻狂中,多了一种不伦不类的风骚。而一个修士,手捻花朵,骄矜作态,可不就是风骚?只是他的风骚中,似乎又透着一种莫名的狡黠。

    果然,又是咧嘴一笑:“嘿,依我之见,殆者,极也。修行当入乎其内,出乎其外。这才是道无尽,知无涯的妙旨所在。”

    冯田微愕,举手道:“受教了……”

    无咎却随手扔了野花,继续往前,而话语声犹在林间响起,却听着古怪:“读死书,要打板子的……”

    他不喜欢与人谈经论道,如今却突然侃侃而谈。或许明确了去向,又或许他对于冯田看法有了改观。总而言之,他此时显得颇为轻松。

    而冯田的心境,无人知晓,只是他正想攀谈几句,又禁不住微微一怔。

    方才的对话,由野果引起,纯属闲聊。而一枚野果引起的闲聊之中,竟然暗含玄机。

    人生有涯,修行无尽。在这条仙途之上,是知难而退,适可而止,还是执念不改,宁死不悔,在历经磨难之后,想必很多人有了重新的认知与抉择。譬如阿三,譬如阿胜。

    在冯田看来,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当抛弃凡我,以求天人合一,不失为超然境界,仙道亦将有成。而在无咎看来,万物自然,阴阳逆转,出乎其内,出乎其外,凡事拿得起、放得下,一朝闻道,人生无憾,又何必拘泥于有涯无涯呢。两者相较,显然是后者的境界更胜一筹。

    不过,一个凭借机缘而修为暴涨的筑基修士,原本毫无根基,其境界怎会如此的高深莫测?

    那句“读死书,要打板子”,更是令人无从捉摸……

    两人走走停停,渐渐出了林子。

    前方大山挡路,一道峡谷从中横穿而去。

    峡谷,只有两、三里宽,却长达数百里。散开神识,竟看不到尽头。左右则是山峰峭立,丛林遮掩。行走其间,倒也别有洞天。而寻到此处,依然不见阿胜与阿三的踪迹。

    无咎与冯田点头示意,加快脚步。

    他一步十余丈,脚不沾地,白衣如鸿,快似风行。

    冯田全力追赶,许是修为不济,渐落渐远……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十余丈高的山岗阻断了峡谷。

    无咎飞身跃上山岗,尚未往前,就势落脚,神色微微一凝。

    须臾,冯田到了身后,虽姗姗来迟,却不急不喘。许是有所发现,他惊讶道:“那是……”

    而他话刚出口,便被无咎打断。

    “且旁观一回,莫要相扰!”

    于是皆不出声,只管默默观望。

    山岗过后,依然峡谷幽深。只是峡谷两侧的岩壁,以及山坡上,多了大大小小的洞窟与草棚,显然是个蛮族的村落所在。而百余丈外,一块凸起的大石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阿胜与阿三,却一坐一立,显得颇为怪异。大石所在的山坡下,则是黑压压聚集着数百蛮族,无论男女老幼,皆作恭敬跪拜状。

    便于此时,尖细而又高亢的话语声传来——

    “我乃上天之神,造化之父,只因不忍生灵涂炭,故而以身渡劫。我的子民们,我的孩子们,随我摆脱苦难吧,信我者得永生……”

    冯田恍然大悟,见怪不怪:“阿三又在妖言惑众!”

    “不是妖言吧,而是……”

    无咎抱起臂膀,抬手挠着下巴,稍作沉吟,意味深长地淡淡笑道:“……而是神语。岂不闻,昨日故园秋寒,风催俗人俗念。今朝天涯路远,欣闻神人神语,嘿!”

    冯田抬眼一瞥,神有所思。

    阿三的蛮族口音,晦涩难懂。而身旁这位师兄的调侃之言,更加飘忽莫测。

    尖细、高昂,而又不失威严的话语声,再次响起——

    “此乃本神护法,等同本神存在,尔等速速跪拜……”

    阿三成神了,或自封为神,却没有忘了他的师叔,随即便将神人护法的头衔慷慨相送。

    阿胜后退几步,踏剑便要离去,谁料他的举动,更添神威莫测。数百凡众齐齐跪拜,唱诵不绝。他慌忙摆手,却又一时不知所措。

    他从没将蛮族放在心上,只当那是一群蝼蚁般的存在。而突然面对一双双热切的眼神与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他忽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受。顶礼膜拜之下,他也好似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人。于是从此多了一丝莫名的牵挂,亟待他去担当、守护。

    此时,一缕日光透过云层投射而下,恰好将阿胜与阿三笼罩在内,他二人的身影顿然为之光辉闪烁,并缓缓照耀四方,无数双手高举,欢呼声动……

    冯田微微瞠目,难以置信:“阿胜师叔也不免蛊惑啊,而此情此景,仿佛神灵问世,令人叹为观止。所谓的念生念灭之说,看来也不无道理。阿三的一念成神,虽也痴狂,却享受供奉,或也善终……”

    无咎没有吭声,大袖轻拂。

    冯田有所体悟,尚自感慨不已,却眼光一瞥,诧异道:“师兄,你这是……”

    山岗上,多了百余块灵石,十数枚玉简,以及符箓,丹药,飞剑等物,好大的一堆。

    无咎依然不声不响,伸手抓住冯田的臂膀而腾空蹿起。冯田稍稍挣扎,他并未在意,只管带着对方疾遁而去,转瞬之间已将峡谷远远抛在身后。

    便于此时,两道人影匆匆跃上山岗。

    “哎呦,这多宝物!”

    “不得妄动,且看无咎他去了哪里!”

    “师叔,你倒是给我留两块灵石呀,师兄他难得大方一回,又被你独吞……”

    “且由我保管,少啰嗦……”

    “我是上天之神,造化之父,你敢……”

    “我是神人他祖父,缘何不敢?”

    “师叔啊,若非我设计摆脱师兄,师兄他岂会滥发慈悲?”

    “哼,是无咎念及千慧谷的情分,这才格外体恤,并以宝物相赠。你我安心归隐山林便是,待纷乱过后,再出山不迟!”

    “我不管许多,总之师叔要听从吩咐,不然解除神位,逐出山林!”

    “呵呵,如你所愿……”

    ……

    数百里外的山顶上,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无咎放开冯田,走开几步,临风而立,抬眼远眺。

    冯田却是频频回头,忍不住抱怨:“阿三不思进取,倒也罢了,阿胜师叔却是筑基的修为,仙门不可或缺的高手。师兄你怎能弃之不顾,任由他二人放纵……”

    正当日光明媚,天色苍茫无际。

    无咎的两眼眯缝,深沉出声:“并非任由放纵,而是放他二人一条生路!”

    “师兄,你过于自以为是!”

    无咎微微皱眉,转过身来。

    冯田依旧是矜持淡定的模样,而说话的口吻似乎多了几分严厉。只见他背着双手,踱着步子,沉着脸色,接着又道:“我元天门弟子,已所剩无几,何去何从,当由师门长辈断定。而你……”自觉不妥,他口气一转:“我是怕阿胜与阿三流落山野,遭遇不测……”

    “哦,听你言下之意,阿胜与阿三,应当继续赶往扎罗峰?”

    无咎张口打断,随声反问:“从部洲北地辗转至今,元天门弟子十不存一,如今又要赶往扎罗峰,不知又将丧命几人。既然阿胜与阿三,心生倦怠,有意归隐,为何不能放他二人一条生路呢?”

    冯田不以为然:“你我伙伴四人,相互扶携,同进同退,必将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

    无咎翻着双眼,望天叹道:“若非我屡次出手相救,阿胜与阿三岂能活到今日。而人力有时穷,我也常常自顾不暇。倒不如各奔前程,至少帮他二人捡条性命!”

    冯田微微一怔:“师兄,你不愿前往扎罗峰?”

    常言道,听话听音,看人看心。这位无咎师兄,虽然口口声称为了阿胜、阿三着想,却无意中表露了他本人的心迹。却见他耸耸肩头,带着无奈的口吻又道:

    “哦,有关扎罗峰的真相,再说来听听……”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不如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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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溪边草地歇息的时候,冯田曾于有意无意间提到,冯宗长老,之所以执意前往扎罗峰,并非没有缘由。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师门长辈早已查明,扎罗峰不仅生长着天材地宝,而且藏有灵脉,以及五色石。就此苦修而重整仙门,当指日可待。

    如上,便是冯田所说的真相。

    且不管真相如何,至少灵脉与五色石,听起来很诱人。

    于是,无咎动心了。倘若走一趟扎罗峰,便能找到足够的灵石用来恢复修为。而阿胜与阿三的归隐山林,又让他改了念头。

    正所谓,生有涯,道无尽。修为强求不来,得失讲究缘法。继续与元天门纠缠下去,难免扯进无休无止的仙门恩怨之中。何况韦吉等人,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而玉神殿的出现,更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还是依照此前的想法,既然元天门与星云宗已势同水火,部洲难以立足,不如离去。

    不过,冯田倒是变得执着起来。

    山顶上,两人相隔数丈站立。一个犹自昂首远眺,一个激情出声——

    “无咎师兄,你此时赶往扎罗峰,必将得到师门的厚待,仙途不可限量啊!”

    冯田话语激昂,说到兴处,眉宇生辉,忍不住抬手比划:“瑞祥门主,早已是地仙圆满的修为,他日归来,必将携至尊之威,一举掌控部洲,而使我元天门成为比肩星云宗的存在。纵然不济,凭借扎罗峰的灵脉,数十人仙、地仙高手,再广纳门徒,也足以称霸一方……”

    “嘿!想不到冯老弟胸怀大志,祝你得偿所愿!”

    无咎笑了笑,踱步转身。

    一阵旋风吹来,吹得他乱发遮面,衣摆卷动“啪啪”直响。他眯缝双眼,好似不远处的冯田也在随风摇晃。他拱了拱手,又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冯老弟,告辞了——”

    话音未落,人已踏剑而起。

    “你……你不能走!”

    冯田愣在山顶上,依然摆着比划的架势。而那道白衣人影,继续扶摇而上。他不由得面皮抽搐,猛地一摔袍袖,而尚未发作,忽又神色一动而恨恨道:“无咎,你背叛师门,咎由自取——”

    无咎是说走就走,转瞬腾空百丈。

    已在部洲奔波了五年之久,着实找不到任何逗留的借口。如今凭借筑基九层的修为,足以自保。阿威、阿雅,阿胜、阿三,乞世山,金吒峰,月影古塔,石头城,等等、等等,终究不过是途中的一道道风景。聚散是缘,天涯路远……

    无咎腾空之际,便听冯田的话语异常,他刚要低头俯瞰,旋即神色微变。

    只见十余里外的山谷中,突然冲出数道淡淡的光芒,倏然飞向四面八方,眨眼没了踪影。

    传音符?有强敌潜伏并在召集人手?

    果不其然,便在传音符消失的刹那间,两道人影蹿到半空,虽相隔甚远,而神识中看得清楚。竟是阿重、阿健,奔着这边全力扑来。

    玄武谷的那帮家伙现身了,且不止一个。既然发出传音符,更多的高手随时将至。

    “冯老弟,你多加小心——”

    无咎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给他的冯老弟交代了一声。

    毕竟相处一场,伙伴一回,临别在即,又何妨留下一分善意呢。何况从此各奔东西,再无交集。曾经的猜忌,亦将随风而去。

    不过,冯田依然站在山顶上,没有离去,也没有躲避,显得颇为怪异。

    无咎低头一瞥,已无暇多想。

    两道踏剑的人影,双双冲到了千丈之外,许是得意,各自大喊大叫——

    “小子,我等奉河叶长老之命,前来追杀元天门余孽,还不束手就擒!”

    “呵呵,昨日便已追到此处,不见人影,于是散开寻觅,今日凑巧……”

    正如所说,玄武谷的高手在象垓、乐正两位长老带领下,一路追杀至此,即使歇息之余,也不忘吩咐弟子们多加留意。其中的阿重、阿健,恰好遇见正要远去的无咎,不禁大喜过望,一边祭出传音符召集人手,一边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且罢,彼此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

    无咎看着两道愈来愈近的熟悉人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抬手剑光吞吐,动身迎了过去。

    此时的百里之内,除了阿重、阿健之外,再不见有人现身。正好借机除掉那两个可恶的东西,也算是为了当年的玄武崖之辱而出一口恶气。

    他要杀人!

    以他如今的修为,杀掉两个筑基高手并非难事。

    而阿重、阿健,曾于玄武崖前,联手重创无咎。比起玄武谷的其他弟子,他二人面对无咎的时候似乎少了几分怯意。或者说,众多高手即刻便至,只须稍加周旋,到时候便能围而攻之,这才是他二人的胆气所在。

    转瞬之间,双方迎头相撞。

    阿重与阿健,同时出手。两道烈焰剑光霍然闪现,一左一右,并驾齐驱,威势凌厉。

    无咎却是抬手高举,双掌合握,一道紫色剑芒倏然而出,瞬息暴涨数丈,被他狠狠抡起来,竟扯起一片紫色的旋风,然后突然劈出一道紫色的闪电。

    “砰”

    旋风挡住了烈焰。

    “喀”

    闪电劈碎了阿重的护体灵力,并将阿健逼得往后退开。

    无咎却是得势不饶人,踏空蹿起,奋勇向前,再次抡起双臂。一道紫色闪电呼啸直下,又一道青色剑芒轰然而至。旋即神剑合一,直奔阿重、阿健劈去。

    阿重的护体灵力崩溃,惊慌难耐;阿健踉跄后退,无力招架。

    恰于此时,异变突起。

    无咎大显神威,正要一剑斩落两位筑高手。却见他脸色一变,双眉紧锁,竟惨哼一声,继而身形摇晃,所持剑光消失,随即顿然失足而翻身坠下半空。

    阿重与阿健,早已为了之前的莽撞而后悔不迭。

    而那位强横的对手,竟然不战自败?

    这对劫后余生的师兄弟,禁不住面面相觑,却心有灵犀,随后俯冲而下并争先恐后祭出杀招。而便在他二人要趁势反击之际,异变又起。

    “扑、扑——”

    一道剑光突如其来,异常凌厉,难以阻挡,接连穿过阿重与阿健的腰腹。两人察觉偷袭,为时已晚,来不及呼喊,来不及惊愕,便已相继栽落山谷而双双魂归天外。

    与此同时,无咎“扑通”砸在一片草地上。而他尚未挣扎爬起,犹自眉心刺疼,神魂絮乱,不由得软软瘫坐在地。

    一道踏剑人影,跃下山顶,盘旋而至,悠悠悬停在几丈之外。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五官眉目,却陌生的神情,迥然不同的修为气势。

    无咎岔开双腿,两手撑地,显得虚弱,且痛苦不堪。而他还是用力甩开乱发,抬起他苍白的脸,两眼中透着怒火,牙关咯吱而恨恨出声:“冯田,是你害我,你究竟是谁……”

    不知怎样的痛苦,让他这般的语无伦次。

    既知名讳,又何必多问呢。不过,几丈外的那道踏剑的人影,却在微微点头——

    “我姓冯名田,并无虚假。”

    冯田,依然淡定矜持。而他那张年轻的面孔,却多了几分深沉之色。尤其他脚踏飞剑,威势莫测,显然不再是曾经的羽士弟子,而是一位隐匿修为的高手。

    无咎瘫坐在草地上,满身的草屑。屁股下的土坑,见证着方才的猝变遭遇。而此时的他,依然虚弱且又痛苦不堪,抬手揉着眉心,两眼怔怔。少顷,他惨然一笑:“好吧,你是冯田,隐藏的够深……”

    他曾浪迹红尘,当过教书先生,带兵打过仗,并闯荡仙门,也算是见多识广,自以为谙熟人性而不畏各种阴谋诡计。而夫道子的出现,让他暗暗震惊。如今的这位冯老弟,隐藏之深,更是难以想象,并让他在毫无防备之下,吃了一个大大的苦头。

    “嘿,我早该想到,你暗中害了我不止一回,在埋骨之地,在途中,哎呦……”

    无咎恍然之际,回想往事,稍稍牵动心神,又禁不住呻吟起来。

    “呵呵,你既然察觉,缘何还有今日?”

    冯田跳下飞剑,双脚落地,一如当初的精明内敛,只是他居高临下的言行神态与往日判若两人。

    “我见你相貌堂堂,出身人族,不该是大奸大恶之辈,故而心存侥幸……”

    无咎摇了摇头,似乎疼痛稍缓。

    “哼,迂腐!”

    冯田背起双手,神色不屑。

    “不是我迂腐,而是你太坏!”

    无咎抬眼一瞥,反唇相讥:“说吧,你究竟是谁,缘何暗算于我?”

    冯田站在几丈外,没有作声,神色沉凝,身上所隐匿的威势继续缓缓散出。

    无咎耸耸肩头,满不在乎道:“冯老弟竟是人仙三层的修为,失敬、失敬!”

    “哼,你如今命在我手,我也不怕你出言嘲讽!”

    冯田轻抬下巴,淡然道:“而我若非人仙高手,又怎能逃出金吒峰,并轻易斩杀阿重与阿健呢!不过,事已至此,无须隐瞒……”

    “嗯,冯老弟出手惩恶,大快人心啊!”

    无咎佯作轻松,咧嘴微笑。

    冯田杀了阿重、阿健,算是帮他报仇雪恨,他奉承一句,倒也真情实意。却见对方藏在袖中的右手微微一动,他禁不住眉头一皱而呻痛苦呻吟:“哎呀,冯老弟,莫再暗中使坏,你究竟是谁,快说……”

第六百七十八章 我会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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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依然瘫坐着,满身的泥土草屑。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袭白衫,也飘逸不再。

    这是他穿得最久的一次白衫,末了,还是连同整个人,被无情打翻在地。

    此时,正当午后,天光明媚。他却仿若不胜寒冷,慢慢蜷起双腿,两手抱膝,并将下巴抵着膝头,苍白的脸色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曾经的师兄,很狼狈。

    而曾经的冯老弟,却在几丈外负手踱步,侃侃叙说,气定神闲。

    那家伙的口才不错,三言两语,便将他的来历,仙门恩怨,以及部洲之行的原委,轻轻松松道来。

    而说者轻松,听者沉重。

    从冯田的口中得知,他与冯宗,冯长老,竟是同宗的叔侄。当年的星海宗与星云宗争霸贺洲,致使仙门纷争不断。于是他受到冯宗的指派,潜伏于各地。诸多仙门,也因为他的里应外合而招致覆灭。黑泽湖,便为一例。而他出身世家,修为高强,且善于藏形匿迹,始终没有露出破绽。他便留在元天门,而成为了一名羽士弟子。

    还记得初入元天门,身为人仙长老的冯宗,曾以同姓同族的借口,对于冯田极为关照。如今想来,不外乎掩人耳目罢了。冯田之所以继续潜伏,显然是肩负重任。

    如其所说,他要监管弟子动向,以防有人背叛仙门;再一个,便是藏于暗处,但有不测,便强行出手而力挽狂澜。只是元天门已名存实亡,他所肩负的重任也好像无从着落。

    若真如此,倒也简单。而所谓的真相,往往都是骗人的。

    “……瑞祥专注修行,不问世事,泰信性情鲁莽,难有作为。元天门大小事宜,皆由族叔,也就是冯长老一手操劳。在冯长老的苦心谋划之下,元天门得以归附星云宗,却因瑞祥的怠慢,惹来苦云子的猜忌。远赴部洲之前,冯长老便已料到大祸临头。而经我多方打探,星云宗也并无夫道子那样一位人仙长老。为此,不得不为了后路着想……”

    无咎,很想饮酒,而他摸了摸手指,悻悻作罢。

    几丈外,冯田来回踱步。他落脚沉稳,草地被踩出一道深痕。或许藏着太多心事,难得有人分享,他一改往日的矜持寡言,继续说道:“据典籍所载,位于部洲之南的扎罗峰,灵气充裕,乃是开创仙门,或修炼的绝佳所在。为此,瑞祥与泰信也是颇为心动。怎奈星云宗一心想要铲除元天门,绝不会心慈手软。冯长老提议,扫荡蛮荒之余,不妨与玄武谷火拼,以便借机剪除星云宗的羽翼。此举虽然两败俱伤,却使得夫道子轻敌大意。适逢瑞祥生死不明,弟子四散逃亡,从此再也无人关注元天门,正是机缘所在。不过,夫道子竟是玉神殿的祭司,出乎所料……”

    无咎默默抬眼一瞥。

    “哦,你对于玉神殿颇有兴趣?”

    冯田脚下一顿,气势逼人。

    无咎撇着嘴角,不予回应。

    曾几何时,他凶残狡诈,野性不驯,恶名远扬,却今却是委顿在地,很受伤的样子。

    冯田微微摇头,自顾说道:“玉神殿,乃卢洲仙门至尊,即使星云宗也要俯首听命。其十二祭司,均为称霸一方的存在,更莫说还有左右神殿使,以及神秘莫测的尊者。而详细如何,素来不为外人所知晓,呵呵!”

    他说到此处,笑了笑:“我起初以为,你与玉神殿有关,如今看来,倒是冤枉了你。而你修为暴涨,神通诡异,绝非寻常之辈,眼下能否给我说说你的身家来历?”

    无咎叹了口气,缓缓出声:“彼此相处数年,你该知晓我的来历。而你当初若是不肯信我,今日又何必白费口舌呢!”

    “今日,不比当初……”

    “好吧,我乃灵霞山的筑基修士,因故丧失修为,被迫躲入仙门疗伤,此番又遭暗算。如此这般,你信吗?”

    “灵霞山?”

    “那是海外的一座山,四季如春,灵气浓郁,仙子貌美,令人魂牵梦绕……”

    “哼,方才尚能自圆其说,眼下却在胡说八道!”

    冯田轻叱一声,拂袖又道:“不管你来历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只因元天门惨遭重创,菁英弟子所剩无几。而你机智百变,神通高强,且与玄武谷结下死仇,正是重整仙门而不可或缺的人手。为此,我三番两次告诫,指望你投效仙门,你却置若罔闻,纯属咎由自取!”

    他高高在上的口吻中,似乎透着一丝惋惜。

    无咎却是眼光一闪:“是投效仙门,还是投效你与冯宗?”

    冯田微愕:“此话怎讲?”

    无咎幽幽道:“你曾有言在先,元天门的大小事宜,皆由冯宗操劳。于是你叔侄俩借机图谋,先让元天门背叛星海宗,以便保全,接着又背叛星云宗,借手除掉瑞祥与泰信。如今元天门幸存的弟子虽然不多,却均为菁英之辈,只须凭借地利之便,苦心经营一番,便可独占部洲而重立门户。真是好算计,令人叹服啊!”

    他说到此处,脸色发苦。

    所遭遇的套路之深,难以想象。而冯田也并非没有破绽,只是不曾计较而已。如今稍加留意,不难从中发现端倪。

    果然,冯田没有辩解,只是脸色阴沉,眼光中寒意闪烁。

    “阿胜与阿三的归隐山林,侥幸躲过你的毒手。而本人运气不错,唉——”

    无咎像是陷入深深的悔悟中,叹道:“如今想来,阿雅不止一次提醒暗示,让我不要背叛师门,我只当她用心不良,却错怪了她的善意。多么美貌的女子啊,一头金发煞是好看……”

    他在怀念阿雅。

    “你倒是多情种……”

    “苍天一怒风雷起,花红不负满园春。试问,世间谁人不多情?”

    无咎遭到嘲讽,不以为意,慢慢抬起头来,又道:“冯老弟,你是如何暗下的毒手?”

    “你说呢?”

    “哦,莫非……是元天命牌……”

    无咎与强敌拼杀之际,突遭暗算,旋即法力修为不再,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他的惊骇,可想而知。他所遭到的重创,远比冯田显露身份来得更加可怕。于是他悄悄查看体内的情形并苦想其中的原委,却愈看愈惊、愈想愈怕。

    经脉,气海,乃至于法力,修为,并无大碍,却眉心刺疼,神识阻断,稍稍施展修为,即刻心神大乱而难以自持。便如神魂与**分离,又好似捆缚着一层无形的桎梏。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慌,简直令人绝望,偏偏无从摆脱,莫名难耐。

    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眼角抽搐,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

    “哼,并非元天命牌,而是精血魂誓!”

    冯田哼了声,道:“元天门的入门弟子,务必要留下精血魂誓,但有背叛师门者,便将受其反噬。而元天命牌,不过是录籍在册,记下你的命魂印记……”

    无咎恍若失神,怔怔道:“是了,瑞祥曾于我的眉心识海,抓取一滴精血……”

    那年的云翠坪,他与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将要前往星海宗,而动身之际,却被强行加以魂誓。还记得那位地仙老祖,也就是门主瑞祥的一番话:且生为元天的人,死是元天的鬼,留下精血魂誓,天地神明可鉴。当时虽然暗暗戒备,却并无异状,随后渐渐淡忘,谁料一场祸事早已埋下。

    无咎猛然打个冷战,紧紧盯着冯田:“魂誓如何破解?”

    “无法可解!”

    冯田回答干脆,又微微一笑:“连番变故,元天命牌早已不知下落。而我却记下众多弟子的神魂印记,当然也少不了你。我只须催动法诀,便能轻易封禁你的修为,并将你置于死地!”

    “而你本人,缘何无恙?”

    无咎稍稍有所期待,又禁不住摇头轻啐:“呸,当我没问!”

    既然冯田叔侄俩狼狈为奸,冯田本人怎会吃亏。如其所说,魂誓无解。而自家的小命,只能随他任意拿捏。如此境地,真是令人绝望而又心灰意冷!

    “唉,想要我性命,来吧——”

    无咎长叹了一声,随即仰面朝天躺下,摆出一个任由宰割的架势,并视死如归般地闭上双眼。

    无先生,公孙将军,仙门鬼见愁,终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之中。穷途末路的他,连接遭到暗算,仿佛已生无可恋,只待长眠于蛮荒大地,就此回归尘埃而随风远去。

    两人相隔数丈,默然相对,却一个躺着,一个站立。

    躺着的,四肢舒展,了无牵挂;站着的,神色迟疑,扭头远望。

    “你曾为我仗义出手,我说过我会记下,今日,我不杀你……”

    话语声轻轻响起,一道人影悄然离去。

    草地上,无咎依然躺着。随风摇晃的野草,轻轻挠着他的面庞。他悄悄睁开一道眼缝,神色狐疑。少顷,他两眼大睁而慢慢坐起身来。

    前后左右,没有人影。

    冯田走了,他真的放过了自己?

    不错,有一回帮他摆脱象垓等人围攻之后,他曾经说过,他不会忘记。嗯,倒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不枉称呼他一声冯老弟……

    无咎尚自东张西望,暗暗侥幸,忽又慌忙跳起身来,却眉心刺疼而脚步踉跄。

    他气急无奈,恨恨道:“冯田,我也会记下今日——”

第六百七十九章 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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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便于此时,远处的半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道剑虹,随即由远而近,从四面八方,直奔这边扑来。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无咎啐了一口,转身便跑。

    阿重与阿健虽然被杀,而两人的传音符,还是祭了出去。耽搁至今,玄武谷的那帮家伙,终于赶来了。而冯田之所以离去,并非言而有信,而是要借刀杀人,他坏啊!

    “扑通——”

    没跑两步,气息紊乱,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无咎慌忙爬起,狠狠甩头。所幸眉心不再刺疼,一度迟滞的法力也在慢慢恢复运转。怎奈曾经的修为,依然难以自如。他抖擞精神,便要跑向百丈外的一片树林。

    一个仙道高手啊,竟然要借助树林藏身。窘迫狼狈的境地,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即使如此小小的愿望,也无从实现。

    剑虹呼啸而至,相继现出十五、六道人影,皆来势汹汹而杀气腾腾,旋即已在三、五十丈外摆出了一个围困的阵势。其中的一位中年男子与一位老者,趁势往前逼近。

    无咎又歪歪斜斜跑了几步,被迫停了下来,然后直起身子,挥袖拍打着草屑。状似很轻松,实则很尴尬。他抬眼斜睨,咧嘴一笑:“嘿,两位长老,久违啦!”

    来的冤家仇敌,都是大熟人。其中不仅有象垓、乐正,还有宰灵、阿鲍、阿复等十多位筑基弟子。

    逼近的中年人与老者,正是象垓、乐正。

    而两位人仙长老却是面面相觑,各自在十余丈外稳住身形。

    “无咎,你这会成了这般模样?”

    象垓神情诧异。

    “阿重、阿健,已双双送命,他这是……”

    乐正同样有些难以置信。

    某人狡诈百变,狂野不羁,屡次逃脱追杀,依然毫发无损。而他如今却在这偏僻的山谷中狼狈鼠窜,与往日的强悍迥然不同。尤其他衣衫凌乱,满身草屑,气息紊乱,浑似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嘿,我被狗咬了一口!”

    惨兮兮笑着,无咎拱起双手:“天色正好,风景甚佳,岂能不游览一番,告辞……”

    他作势欲走,却没人让道,转了一圈,又讪讪站在原地。

    “呵呵!”

    象垓仿佛猜透了原委,禁不住露出笑容:“你虽然杀了阿重、阿健,却也拼得两败俱伤。活该你今日运气不佳,看我擒你——”

    他与无咎结仇之后,从部洲地北,较量到蛮荒之南,辗转了无数万里,用尽了各种手段。对方却是愈来愈强,始终让他穷于无奈。而今日此时,那小辈自己陷入绝境,又恰好相逢,当真是一场意外的惊喜。

    象垓的话音未落,抬手便是一拳。

    他似乎未尽全力,而出拳刹那,“砰”的法力轰鸣,光芒闪烁之中,一头斑斓虎影霍然出现,随即带着骇人的气势而猛然往前扑去。

    “且慢,不知金吒峰的阵法有何用处……”

    无咎强作镇定,只想拖延片刻,谁料强弱悬殊之下,象垓根本不给他任何侥幸的念头。他还想啰嗦几句,一头凶猛的虎影到了面前。他转身想跑,步履沉重。被迫无奈,只得挥拳阻挡。霎时劲风呼啸,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轰然而至。

    “轰——”

    那头三、五丈大小的虎影,虽非真虎,却是人仙高手的蓄势一击,其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无咎刚刚挥拳阻挡,便在一声轰鸣中飞了出去。顿时衣衫炸碎,口吐热血。紧接着腾空十多丈远,这才“扑通”落地。他依然收势不住,连翻几个跟头,溅起泥土草屑乱飞,很是仓皇狼狈不堪。而好不易止住颓势,翻身坐起,他嘴巴一张,又是一口热血喷出。

    “哈哈——”

    这边凄惨不绝,那边笑声响起。

    象垓出拳试探之后,终于抛去最后一丝疑虑。在他看来,即使无咎狡诈,挨了自己的铁拳之后,也佯装不来,显然是没了任何招架之力。

    “小辈,待我将你生擒活捉,再慢慢消遣不迟。而金吒峰的阵法玄机,我想在你临死之前,应该有所知晓,哈哈——”

    象垓得意难抑,又是放声大笑,径自跳下飞剑,飘然往前逼近。此时的他,毫无顾忌。那个已走投无路的小辈就在三丈之外,他去势不停,挥舞大袖,抬手抓去。

    无咎依然坐在地上,衣衫破碎,灰头灰脸,摔得一个凄惨。便是挂着血迹的嘴角,也沾着几根草屑。看着愈来愈近的象垓,他并无惧色,反而咧嘴含笑,仿佛已认定了宿命,静静等候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转瞬之间,敌我相隔两丈。

    一只手掌,近在眼前,所蕴含的法力迎面罩来,数丈方圆无从躲避。

    谁料便于此时,无咎却剑眉倒竖,两眼生寒,猛然离地蹿起。原本已没有还手之力的他,竟抓出一枚玉符而直奔近在迟尺的象垓闪电拍去。

    象垓猝不及防,蓦然一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没有修为而任由宰割的小辈,竟会暴起发难。而不仅如此,凌厉之势,一如既往,全然看不出丝毫重创的痕迹,简直就是头野狼而苦苦忍耐只为复仇的这一刻。

    “砰——”

    玉符炸开,一层光芒瞬间当头罩下。

    “蔽日符,可恶……”

    象垓慌忙挣扎,却一时挣脱不得。他心烦意乱,急忙大喊:“可恶小辈,不要让他逃了……”

    所谓的小辈,着实可恶,屡次三番使诈,如今再次让他落入窘境。

    不过,这个小辈偏偏没逃。

    无咎困住了象垓,并未作罢,借势腾空,双手合握而猛然往下扎去。一道紫青闪烁的剑光霍然而出,恰好穿过蔽日符的缝隙而狠狠扎向象垓的头顶要穴。劲道之猛,凌厉非常。

    象垓手脚被困,难以躲避,急中生智,往后便倒。“喀嚓”护体灵力破碎,一道锋锐之气直透肩胛。左臂齐根折断,疼得他失声惨叫:“乐正,助我……”

    乐正与十多位筑基弟子,正在旁观,只等着象垓长老擒获无咎,便可继续赶路。

    一个人仙高手,收拾一个丧失修为,且惨遭重创的小辈,难道还有悬念吗?

    有。

    这世上,最不乏的便是各种悬念。

    不过转瞬之间,异变突起。原本已胜券在握的象垓长老,竟被蔽日符困住。如此倒也罢了,全赖于昊日门的符箓之威。而他竟被斩断一条臂膀,着实出乎所料。

    那个无咎,不仅没有丧失修为。其强横之势,比起人仙一层的高手也不遑多让。

    眼花缭乱啊,太令人震惊了!

    乐正不敢怠慢,抬手一挥。

    无咎一剑斩断了象垓的臂膀,正要施展绝杀。十余道剑光呼啸而至,凌厉的杀机令人生畏。而象垓惨叫倒地,趁机挣脱束缚,竟顾不得臂膀巨疼,咬牙切齿奋力扑来。他无意纠缠,闪身疾遁百丈高。而刚刚冲出重围,又禁不住身形踉跄而闷哼一声。

    “休走——”

    乐正大喝一声。

    十多位筑基弟子不甘示弱,随后紧追。

    象垓吃了大亏,只想找人拼命,却扑了个空,狠狠摔在地上。他忙行功疗伤,而看着折断的臂膀,他又疼又恨,气血郁结,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无咎犹在半空摇晃,两眼迷离,好似不知去向,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而当杀机逼近,他猛然惊醒,刚要离去,却被一位老者的身影挡住去路。

    与之瞬间,有黑色剑光破风而来,随之黑雾弥漫,鬼哭狼嚎隐隐,阴森的杀机使人毛骨悚然。前后左右,又是十余道剑光汹汹而来。

    是乐正,玄武谷人仙长老中最为厉害的一位。如今他全力出手,不容小觑。再加上十多位筑基弟子的强攻,情形岌岌可危。

    无咎剑眉倒竖,双臂高举,一道紫青剑芒脱手而出,旋即化作一道五、六丈的巨剑怒劈而去。强势所致,十余道围攻而至的剑光“砰、砰”倒卷。不料又是轰鸣大作,所向披靡的巨剑顿然崩溃。黑色剑光呼啸逼近,随之阴风阵阵而杀机大盛。

    无咎不再硬拼,闪遁躲避。

    乐正催动剑光,紧逼不舍。

    无咎瞬移数十丈,去势极快,却依然躲避不及,他索性逆袭而回。身影闪烁之间,竟被他扑到了乐正的背后,趁机双手挥舞,而沉声喝道:“老东西,吃我一剑——”

    乐正早有防备,转身应对。所祭出的黑色剑光倏然回转,十余丈方圆内顿时又是阴风弥漫而鬼哭狼嚎。一块玉符迎面砸来,“砰”的已被剑光绞碎。一道人影惊慌后退,好像无计可施。他趁势往前,不屑冷哼:“哼,三、两块蔽日符,还奈何不了我……”

    话音未落,突然迎面砸来一沓玉符,并非三、两块,而是十余块之多。

    乐正微微一怔,催动法诀。

    黑色剑光盘旋,凌厉的阴风横扫四方。玉符相继炸碎,却是雷鸣、烈焰、风雨不断,却非蔽日符,而是寻常的符箓。不过,便是这寻常的符箓之中,竟藏着一紫一青两道剑光。

    乐正看得清楚,厉声叱道:“小辈,你手段用尽,也不过如此……”

    他驱动剑光挡住了“砰砰”炸开的玉符,不忘对付两道偷袭的剑光。而正当凝神之际,一丝微弱的破风声响,突然从背后传来,那诡异莫测的杀机,竟令他心神一寒。他禁不住便要躲避,而两道剑光已接踵而至,紧接着又是两块玉符炸开……

第六百八十章 逃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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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乐正,乃是人仙八层的修为,即使在星云宗的玄武峰,也是比肩泰信、冯宗的高手。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修炼数百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大大小小的拼杀,也经过了无数回。放眼左右,他不会惧怕任何一个人。

    而今日此时,对付一个筑基小辈,不,那个突然有了人仙一层修为的年轻人,他忽而觉着有些力不从心。

    与修为无关。

    而是层出不穷,千变万化的手段,以及繁琐细致、而又老辣狠毒的算计。

    那个年轻人,就是无咎。他或与阿重、阿健拼得两败俱伤,以致于修为丧失,随即陷入重围,显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使被打得吐血,也无从招架,分明就是等死的下场。谁料他的惨状,都是假象。只为麻痹敌手,再突然暴起偷袭而施展致命一击。象垓全无防备,竟被生生斩断了一条臂膀。

    示敌以弱,暴起发难,杀招凌厉,令人防不胜防!

    只怪象垓刚愎自用,活该他倒霉。

    不过,乐正不是象垓,这位冥月门的人仙长老,素以沉稳内敛著称,何况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要全力以赴。果然交手之后,他步步紧逼。在强大的法力神通之下,迫使无咎疲于应付。眼看胜负已定,却突然遭到接连不断的反扑。本以为对方故技重施,垂死挣扎。谁料他所见到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假象。

    先是蔽日符,虚晃一枪;接着十余块玉符齐出,虚张声势;继而两把飞剑偷袭,依然还是混淆耳目。正当应变不暇,眼花缭乱之际,阴险的杀招出现了。

    是不是层层算计,虚实变幻?是不是招数连环,阴险毒辣?

    而倘若以为,如上便是无咎的手段,又错了。他最终的手段,更为阴险……

    乐正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强弱悬殊的较量之中,竟然暗藏如此多的手段,埋藏着如此多的陷阱。稍不留神,便将落到前后夹击之中。他急忙一边躲避,一边催动剑光抵御两道剑光的偷袭。而不过转念之间,两块蔽日符已接连炸开。随即光芒闪烁,层层禁制之力当头罩下。与之刹那,身后“砰”的炸响。一道淡淡的白色利芒嗡鸣而至,便如脱弦的利箭一般,带着无匹的锋锐之势,“喀”的击碎护体灵力,“扑”的深深扎入后背……

    “啊——”

    乐正疼痛难耐,失声惨叫。一截白色利芒穿过右胸,尚余数寸露在体外而鲜血汩汩直冒。旋即两片光芒当头罩下,再也无力抵挡。他稍稍挣扎,翻身载下山谷。

    半空之中,依然杀气凌乱,剑光闪烁。而十多个筑基弟子,散落四周,竟各自忘却了拼杀,皆目瞪口呆。

    两位人仙长老,竟被重创一对?

    而那衣衫破碎的人影,兀自凌空摇晃,乱发飞扬,转而扶摇直上。

    他要走了,谁敢阻拦?

    无咎要走了。

    他连番的虚张声势,只为祭出鬼芒。而重新炼制的鬼芒,威力更甚三分。最后的一击,没有辜负他的隐忍与辛苦。而重创了乐正之后,他并未趁势追杀,也没作逗留,而是踏剑飞向远方。

    不管怎样,总算是收拾了象垓那个家伙。乐正与余下的筑基弟子,已不足为患。与玄武谷的恩怨,从此了结。与元天门的缘分,就此而终。与星云宗的纠葛,或亦将烟消云散。至于接下来又将去往何方,且远离部洲而再行计较不迟。

    天近黄昏,晚霞如血。

    旖旎的霞光中,一道孤单的人影匆匆忙忙。

    全无报仇雪耻的兴奋,亦无大胜对手的轻松,反而心事重重,犹如曾经的逃亡路上。

    不祥之兆,果然应验。

    便于此时,有深沉的话语声随风飘来——

    “瑞祥的门下,倒也人才辈出……”

    无咎去势正急,慌忙回头。

    远近四方,并无人影追来。而刚刚飞出去十余里,谁在说话?

    “……你虽重创两位人仙,却接连施展秘法强提修为。如此自毁根基,难免境界大跌……”

    无咎脸色大变,身形摇晃,猛然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便要施展冥行术全力遁去。

    “叫作无咎的小辈,留步——”

    话语声再次传来,竟出现在前方。

    “砰——”

    突然一声闷响,正在疾驰的无咎猛然停顿,便如撞上一道无形的墙壁,旋即往后倒飞而去。

    与之瞬间,半空中现出一位老者的身影,长袍裹身,须发斑白,脸色阴沉。并散发着地仙的威势,显得高深莫测。而他的模样并不陌生,分明就是金吒峰的长老,河叶。

    无咎飞出去数十丈,差点载下半空,竭力稳住身形,又禁不住惨哼了一声。

    正是河叶长老,据说他遭到瑞祥重创,又与泰信拼得两败俱伤,此时应该留在金吒峰守护阵法,缘何来到此处?

    唉,本以为收拾了象垓、乐正之后,便闯过了最后一道险关,终于可以远走高飞,谁想又冒出一位地仙的高手。

    命运弄人,不死不休啊。

    难道非要命丧于此,方能摆脱重重劫难?

    “我在金吒峰早已厌倦,如今有了接替的人手,总要予以关照,谁料却是这般情形,哼——”

    河叶从半空中显出身形,兀自说话不停,他像是满腹牢骚,回头扬声又道:“尔等小辈抬着象垓、乐正返回金吒峰,此处有老夫善后!”

    十余里外的山谷中,人影纷乱。那群玄武谷的弟子,已注定要在金吒峰苦守百年之久。对于象垓与乐正来说,可谓得不偿失。

    “无咎,你的两把飞剑很是不差,交给老夫,或能换条性命。”

    河叶转过身来,话语声依然不紧不慢。而他的神态举止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二十多丈外的半空中,无咎摇摇欲坠,似乎难以把持,他又是一口精血喷出。

    “哼,一口精血,一层修为,你这般施展秘法,强行苦撑,无异于自寻死路!”

    河叶摇了摇,伸出一只手:“将你的飞剑拿来……”

    无咎吐出精血之后,精神微微一振。施展秘术强提修为的坏处,他比谁都清楚。而此时此刻,他已无从选择,待站稳身形,轻啐一口:“我呸——”

    他神态轻佻、张狂,显然没将地仙高人放在眼里。

    河叶面色一沉:“尔敢……”

    “嘿!”

    无咎以笑声打断河叶,伸手摸出玉壶。小呷一口,似不尽兴。他索性抓出一整坛子苦艾酒,挥手削去坛口,然后举起来便是一阵猛灌。酒水“咕嘟、咕嘟”倾洒而下,浇得满头满脸。他猛地扔了坛子,伸手擦了把脸上的酒水,甩了甩披肩乱发,这才出声道:“长老,说出金吒峰阵法的来历与用处,再占我的便宜也不晚!”

    “你……”

    再好的脾气,也难以面对如此轻狂的小辈。

    而河叶强抑怒火,并未发作:“哼,金吒峰的**通天阵,为玉神殿授意,星云宗打造,天下共有九座。至于用处,当然为通天之用。”

    “咦,前辈竟然毫无隐瞒?”

    无咎惊咦一声,旋即默然不语。似乎很诧异,又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小辈,老夫已如实相告。快快拿出飞剑,乞求饶命!”

    河叶再次伸出手掌,只等宝物乖乖上门。谁料二十多丈外的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理他,而是低头徘徊,迟疑不定的样子。他耐着性子,又等片刻,忽而神色一凝,猛然抬起手掌而狠狠拍了过去。

    法力所致,猛如狂风怒卷。而犹在低头徘徊的人影,全然不知躲避,“砰”的一声闷响,竟当空炸成粉碎。却没有血肉横飞,只有黑色碎屑随风飘落。

    “小辈可恶——”

    河叶察觉上当,怒不可遏,转而凝神四望,随即飞身猛追过去。

    在眼皮底下被骗了,真的难以想象。而那假身符箓,过于逼真,若非不能说话,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看出真伪。不过,他一个小辈,短短的片刻,又能逃出多远,此番断然饶不了他。

    河叶的修为高强,神识修为更是不俗。稍加留意,便已察觉百里之外有道人影正在疲于亡命。他暗哼一声,奋力追了过去。须臾,人影愈来愈近,那破烂的衣衫,飘飞的乱发,仓皇的背影,不是那个小辈又是谁人。

    “哪里逃——”

    河叶大吼一声,抬手祭出一道剑芒。

    “砰”的人影炸开,黑色碎屑随风乱舞。又是假身,那小辈竟敢故技重施?

    河叶再次上当,来不及发作,转而踏空远望,却见千里之外的半空中,有人影一闪即逝,瞬间消失无踪。他微微错愕,气得望天长叹。

    先是假身,借机逃遁,又以假身引诱追赶,只为声东击西,待发觉之时,人已趁机逃远。

    那个年轻的小辈,怎会如此狡诈,尤其他的遁法之快,简直出乎想象。不过,他三番两次强提修为,必将自讨苦吃……

    须臾,暮色四合。

    幽暗偏僻的山林中,悄悄冒出一道人影。

    他依然还是精明内敛的模样,而他淡定自若的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愕然,与后知后觉的侥幸之色。

    只当那位无咎师兄,已是在劫难逃。还数阿三懂他啊,他果然又在使诈。他不仅接连重创象垓、乐正两位人仙高手,又在河叶长老的面前从容离去。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幸亏当时有所迟疑,否则后果难料。只是他身中魂誓禁制,怎会还能强提修为?此时此刻,他又将逃往何方……

第六百八十一章 孤鸿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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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逃往何方?

    不知道。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总之要远离部洲。

    一道淡淡光芒,穿过浓重的夜色,直奔天边而去。

    多年不曾这般的匆忙,如今再次疲于亡命。

    他无暇多想,只管不惜余力往前飞驰。渐渐的法力不济,渐渐的神志不清,却兀自咬牙强撑,不敢稍有停歇。

    也不知道河叶追到何处,更不知黑暗中埋藏多少杀机。

    他只知道,法力即将枯竭,修为即将耗尽,但有意外,他必死无疑。

    他还知道,除了一路高飞,再无选择,便像是一只孤鸿,哪怕粉身碎骨,也要魂系长风,梦归天穹……

    不知觉间,弯月高悬。

    但见苍茫的天穹之下,海浪起伏,万波生辉,涛声隐隐。

    嗯,已然来到了大海之中。

    也就是说,经过接连不断的飞遁,已远离了部洲,远离了血腥的争斗。

    前方似有海岛孤悬,还有一片沙滩。

    淡淡的光芒,裹着疲惫的身影,从夜空中急冲而下,“砰”的溅起好大一片海沙……

    ……

    下雨了?

    像是那年那夜的雨,带着五月的湿润,风华谷的清凉,透过婆娑的树梢,悄悄潜入一场祠堂的春梦之中。依稀仿佛,还有款款袅袅的人儿在默默凝望。或者又是蛮荒的雨季,一行九人穿行在深山密林之间……

    有些憋闷?

    不是雨季的憋闷,而是口鼻透不过气来。便好似在南冥海的千丈“龙眼”之中,数不清的飞蠹,从四面八方扑来。那要命的东西,害人不浅,却如星辰点点,源源不竭……

    漫天星辰?

    犹还记得,西泠湖上寒烟起,一夜星雨落花。不,应该是剑虹当空舞,飞马啸长风;或九星聚天煞,风雪逆乾坤……

    雪?

    许久了,不见飘雪。却难忘,边关号角鸣,寒雪照铁衣;却难忘,玉山雪茫茫,长弓破天宇;却难忘,白雪葬红尘,空谷草木深……

    草木深,又回到了莽荒丛林之中?

    兽性疯狂,杀戮凶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人化为尸骸,陪葬这片沃土;有人大彻大悟,自封为神;还有人继续亡命天涯,却不知路在何方,但觉光亮刺目……

    天晴了?

    白云飘飘,日光明媚。浪涛拍岸,海风阵阵……

    咦,还活着呢?

    ……

    这是大海深处的一座孤岛,里许方圆,草木稀疏,颇显荒凉。而便是如此荒凉地方,却从海边的沙滩上慢慢爬出一道人影。许是摔得太重,栽落太狠,又或时隔太久,他竟被深深埋入海沙。所幸并非**凡胎,尚不至于憋闷送命。

    一梦又千年,仙乡是何处呀?

    无咎从沙滩中露出半截身子,神色稍稍茫然。少顷,恍然点头。随即手脚用力,爬了起来,走了两步,步履倒也稳健。

    他低头打量,咧嘴惨兮兮一笑。

    曾经的白衫,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四肢,沾满了细沙。即使一头湿漉漉的乱发,也透着海水的腥味。如此模样,落魄而又狼狈。

    不过,随着心念转动,神识尚在,修为并未丧失,只是……

    无咎内视修为,双眉浅锁。

    曾经的筑基九层的境界,如今变成了筑基的五层。周身的法力,却仅有羽士的三、四层。而境界犹在跌落,所恢复的法力也就此止步不前。

    毋庸置疑,再这般下去,多年来辛苦恢复的境界与修为,终将丧失殆尽……

    海风劲吹,凉爽阵阵。

    无咎却是心头发冷,微微打了个寒颤。他转身走到海岛的礁石上,慢慢坐了下来,抬眼远眺四方,然后又继续忧心忡忡。

    这是大海深处一座孤岛,应该远离部洲,也远离了冯田的算计,摆脱了河叶的追杀。

    而在此处昏迷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遭到冯田暗算的那一刻,颇为惊愕,虽然故作镇定,却无时无刻不在检视体内的修为,指望着找出缘由,以便加以应对。想不到竟是被迫种下的精血魂誓,禁锢了识海。识海,乃泥丸所在,神控三元,一旦加以禁锢,整个人便如行尸走肉。精血魂誓的可怕之处,由此可想而知。于是急忙内视,果然在识海深处有所发现。意外的是,识海没有完全禁锢。并非侥幸,而是在瑞祥施展魂誓之术的时候,自己以神洲万灵谷的炼魂之术加以阻挡。虽未避免灾祸,而魂誓之威却为之减半。

    但有转机,岂肯束手待毙。

    于是一边与冯田周旋,一边暗中尝试着施展万灵谷的炼魂之术,以及《天穷诀》。

    万灵谷的炼魂之术,能够淬炼神识,强化命魂,或能籍此摆脱魂誓的束缚也未可知。

    《天穷诀》,乃是无意中得到的一篇法诀,与《神武诀》相仿,能够强行提升修为。

    一旦冯田继续使坏,绝不能任他摆布,哪怕是拼掉半条性命,也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过,那家伙却躲了起来。他要将自己交给玄武谷的高手,以便借刀杀人。

    冯老弟啊、冯老弟,念你出身人族,我始终对你高看一眼,谁料你的精明才智,全用于坑人、害人了。比起阿胜、阿三,你更为龌蹉不堪。尤其是你与冯宗长老,合伙坑害了元天门,并致使泰信。以及数百弟子死于非命。而瑞祥那个老头,或许还不知真情呢。

    暂且抛开元天门的恩怨不论,因为接下来,还要对付象垓与乐正,那才是凶险万分。

    或许,没了冯田的法诀掌控,魂誓之力缓解,再由象垓的重击,所引来的气机震荡,一度禁锢的法力修为终得回转。再借助《天穷诀》强提修为,终于接连重创了象垓与乐正。倘若稍有差池,后果难以想象。

    谁料一劫未罢,一劫又至,祸不单行,河叶又来了。

    拼修为,打不过。蔽日符,没了。仅有的鬼芒,也没了。

    跑吧。

    而河叶,乃是地仙高手,想要在他面前逃走,又谈何容易。于是借助所炼制的两枚阴木符,声东击西,然后全力施展冥行术,直至法力不济而一头摔在海滩上。如今昏死多日,全凭玄功自行运转,稍稍恢复几分修为,一朝醒来……

    总而言之,逃出了部洲。

    不过,强行提升修为的后患,也终于显现出来。若是不加阻止,必将境界大跌。倘若跌落筑基,再次成为羽士,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说不定此生此世,都要困在这大海之上……

    无咎忖思良久,又禁不住心头一紧。随即两眼微闭,再次凝神内视。

    四肢经脉百骸,并无异常,只是气海中的金丹元神,显得萎靡不振。此外,识海的深处,原本一片茫茫黑暗。而黑暗尽头,似乎多了一层淡淡的诡异雾气。那便如空旷之中的一片乌云,驱散不去,又难以触及,不由得令人为之惴惴不安

    不用多想,那层萦绕不散的乌云,便是精血魂誓。暂且没人驱使,倒也没有大碍。而它一旦发作,即刻要人性命。

    我呸!

    无咎睁开双眼,轻啐一口。

    又是魂誓缠身,又是境界大跌,又是置身孤岛而前路茫茫,只叫人心境沮丧而又无可奈何。却总不能这般坐着,且寻找对策才是啊。

    只要不受驱使,精血魂誓便也不会发作。此后的去路,来日计较也不迟。为今之计,稳住修为要紧!

    无咎站起身来,转而奔着岛上走去。

    海岛虽然荒凉,而岛上的礁石,却也高达三、五丈,在日光下闪着一层青色光泽,看起来颇为坚硬。

    十余丈外,有块陡峭的礁石,俯瞰沙滩,面向大海,若是凿个山洞用来藏身,应该是个不错的所在。

    无咎抬手抓出一把寻常的飞剑,冲着礁石劈砍起来。虽然修为法力不济,力气尚在。“砰砰”炸响,碎石飞溅……

    半个时辰过后,涛声尚在,而小岛之上,却安静下来。

    那块陡峭的礁石上,多了个四、五尺高的洞口。

    无咎收起飞剑,弯腰走进洞口。

    刚刚开凿的山洞,有着一、两丈的方圆,虽显潮湿,却也平坦整洁。一缕光亮透过洞口而来,明暗之中凭添了几分幽静。

    无咎缓了口气,在洞内来回踱步,并抛下一块块灵石,那座神奇的月影古阵渐渐呈现出来。少顷,他走到阵法当间坐下,随手封住洞口,稍稍凝神,又将一块灵石摆在面前,霎时阵法开启而灵气涌动。他随即闭紧双眼,默默行功。

    他曾于地下的灵脉中,抢得不少的灵石,给阿胜、阿三留下一半,如今依然剩下百数十块。他要借助灵石布下月影古阵,就此修炼一番。至于成效如何,不得而知。

    而一套阵法,便要耗去十八块灵石。

    他的灵石,愈来愈少,直至耗尽,他依然苦修不辍……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

    ……

    当无咎走出山洞,已是半年过去。

    半年的苦修,非但毫无寸进,便是曾经的境界,也又跌了一层。

    不过,跌至筑基的四层之后,境界终于慢慢止住颓势。而缺失的法力,亦从羽士的四层,恢复到了筑基的一层。这便是半年来最大的收获吧,艰难中迎来一线转机。

    无咎跳入海水之中,梳洗一番,换了身灰旧的长衫,然后在岛上临风而坐。看着海浪翻涌,云聚云散,看着日升日落,斗转星移,他不禁又拿出了他的酒壶。

    三日后,一片白云从海面上飞起……

第六百八十二章 人在天涯(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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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云淡,碧海无垠。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海天之间,一片白云悠悠往前。

    白云之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他身着灰衫,乱发披肩,剑眉星眸,相貌清秀。这正是离开海岛,独自远行的无咎。此时他一手掐诀,加持着法力,一手托腮,目眺远方而默默出神。他的眉宇之间,似乎透着淡淡的忧色。

    白云,为云舟所化。

    一人驾驭云舟,稍显吃力。于是便将云舟的威力加以收敛,仅仅化作一、两丈大小,虽去势放缓,而操持起来,轻松许多。

    此去何方?

    回家。

    无咎苦修了半年之后,耗尽了所有的灵石,终于止住了跌落的境界,保住了他来之不易的修为。而尚未松口气,他又陷入茫然之中。

    所在的孤岛,并非久留之地。

    而今后总该有个方向吧,究竟何去何从呢。部洲,刚刚逃出来,自然不用多想;贺洲,则是星云宗的老巢,唯恐避之不及。不如前往卢洲,寻找丑女。或许从那位丑兄弟的身上,能够打探到玉神殿的虚实。

    不过,据说卢洲的仙门林立,高手如云,以眼下自身的状况,又岂敢轻涉险地。

    无咎迟疑再三,决定回家了。

    只是所谓的家,已不复存在。

    爹、娘没了,妹子也没了,哪里还有家呢。而盔甲山上的坟冢尚在,红尘谷与灵霞山尚在,祁老道与太虚老头尚在,所熟知的仙门尚在。那神洲大地,又何尝不是一方广袤的家园,它承载着过去,寄托着未来。如今一别十七载,它是否安然无恙……

    而图简所示,神洲位于部洲的西北,贺洲位于部洲的东北,卢洲位于部洲的东南。四洲,皆相隔百万里之远。

    想要就此寻往神洲,则要绕过部洲。而前方并无陆地,唯大海茫茫无际。且奔着落日的方向飞去,如此夜以继日……

    大海之上,并非总是云淡风轻。或电闪雷鸣,或疾风骤雨,或海浪滔天,或又四方寂静。

    无咎只管高高飞在天上,俯瞰风云变幻,倾听涛声阵阵,迎来红日出海,再追逐晚霞西去。当一轮明月孤悬,他兀自默默前行。如此一个月过去,接着一个月……

    半年过去,四方茫茫依然。

    无咎驾驭的云舟愈来愈慢,愈来愈低。仅凭独自一人,不眠不休赶路,即便施展出云舟三成的威力,半年下来也让他难以承受。而他想要返回的神洲,根本不见踪影。疲惫难耐的他,只得掠海低飞。两日后,恰见海浪中冒出几块岛礁。他匆匆奔了过去,就地落脚歇息。

    而没有灵石吸纳,仅存的几块五色石也不敷为用,唯有坐在礁石上,以静坐行功来找补体力。且拿出黄参咀嚼,再吞上几粒丹药……

    不知不觉,又是三个月。

    无咎总算找补了几分体力,迫不及待地拿出图简查看。

    而海上飘荡日久,虽然能够依据日月星辰,来分辨出东南西北,而图简标记的神洲,依然无从找寻。莫非方向偏差,谬之万里?或图简有误,以致于迷失了路途?

    无咎站在礁石上,举目四望。

    他竭力回想着神洲的方位,最终还是一脸的迷茫。索性祭出云舟,稍稍更改方向,他继续寻觅……

    途中累了,不再停歇。

    且将多年来积攒的丹药,灵草,咀嚼吞下,再灌上几口苦艾酒,以抖擞精神而接着往前。海天的景色,壮观如旧。日月星辰,轮回依然。而他的身影,愈发的孤单。像是一叶浮萍,无所归依……

    又是几月过去。

    除了零星的孤岛,还是不见大块的陆地。想要前往的神洲,好像从未存在……

    无咎苦于无奈,踏剑而起。虽境界稳固,却不敢轻易动用修为。而如今漂泊日久,他也是迫不得已。

    直至万丈高空,低头俯瞰。

    那波涛起伏的大海,为白云覆盖,而成了一片宁静奇特的所在。遥远之外,似有陆地朦胧,不知是部洲,还是神洲,犹如幻境而一时看不清楚。

    深邃的天穹中,日光独明,月影晦暗……

    无咎在半天之上流连难舍,随即又匆匆返回。

    他如今的法力,每况愈下,即使从丹药、灵草中有所补充,终究入不敷出。而想要找寻的神洲,依然没有着落。且乘着云舟,寂寞前行……

    渐渐的黄参没了,灵草没了,能够找补体力的丹药也没了。只得将仅有的几块五色石吸纳殆尽,继续坚持不懈。

    哦,他还有酒。

    ……

    又是一日的黄昏时分。

    但见晚霞落处,群山起伏,海滩环绕,丛林成片,蔚然一方生机勃勃的所在。

    一片白云掠过海面而来,从中现出无咎的身影。

    他收起云舟,匆匆跳上海滩,禁不住拿出酒壶便要快意一番,而晃了晃空酒壶又随即作罢。不过他疲惫的脸上,兀自带着欣然的笑容。

    在海上漂泊太久,以至于忘了时日。

    途中亦曾遇到无数的海岛,却尽为荒凉之地。所期待的神洲,迟迟不见下落。只能在海上东游西荡,继续苦寻不已。怎奈法力日趋枯竭,即使驱使云舟也难以为继。尤为甚者,便是苦艾酒也被饮尽了最后一滴。而正当彷徨之际,恰逢海上的这片陆地。

    莫不是来到了神洲?

    无咎兴奋难耐,顾不得歇息,环绕海滩奔跑起来,继而又越过丛林,一路往前不止。而几日过后,前方又是海水挡路。他愣怔半晌,转而爬到就近的一座山峰之上。看着海天迷茫,他不禁默然失神……

    所在的地方,并非神洲,而是一座占地数百里的孤岛。岛上虽也丛林茂盛,高山起伏,禽兽栖息,却并无人烟。孤岛之外,依然是海天无尽。

    莫说神洲,便是部洲,或贺州,也不知所在。

    是否途中屡次转向的缘故,致使迷失了路途?如若不然,便是大海过于浩渺无际,以眼下的修为,根本难以穿越?

    总而言之,迷路了!

    而他如今的法力,已所剩无几。再不敢贸然远行,否则最终只能一头坠入大海之中。

    无咎沮丧过后,有了计较。

    所在的海岛,山水独秀,远隔尘世,适宜清修。倘若就地歇息一段时日,或能将养体力而恢复几分修为。

    不走了!

    无咎收拾心绪,在岛上转悠起来。

    饮着山泉,吃着野果,逗弄着鸟兽,倒也悠闲自在。

    接连数日,并无异常。

    而在海边的悬崖上,意外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内四壁空空,宽敞明亮,并带有开凿的痕迹,俨然一处修士的洞府所在。却荒弃已久,地上布满着厚厚的灰尘。谁人途经此处,又去了何方?

    无咎惊奇之余,大感兴趣。

    在海上漂泊至今,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如今却在这孤岛之上,遇到一个修士的洞府,着实出乎所料。

    他在山洞内外查看许久,又将四周打扫清爽,而忙碌半日,再无惊喜出现。他只得悻悻作罢,转而在山洞之中盘膝坐定。也不用布设禁制,更不担心有人打扰,且吹着洞外的海风,看着天光的变化,然后脑袋耷拉而沉沉入定。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经年累月的苦修必不可少,即便是机缘所致,一时走了捷径,而仙道之艰难,从来不曾或缺……

    ……

    不知过去了多久,无咎从静坐中醒来。怔怔两日,叹了口气,手掐印诀,他继续入定。

    境界依然稳固在筑基的四层,而所耗尽的法力修为却恢复缓慢。怎奈除了苦修之外,别无他法。动辄修为暴涨的日子,成了一种美好的追忆。

    洞内,某人静坐如旧。

    洞外,时而风和日丽,时而疾风骤雨,时而月光笼罩,时而又星辰漫天……

    当无咎再次醒转,他的身上已多了一层灰尘。而他的法力修为,依然还在羽士的七、八层间徘徊。

    谁让岛上灵气稀薄呢,照此下去,若想恢复曾经的筑基九层,天晓得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无咎枯坐原地,神色落寞,许是苦闷难耐,他禁不住抚摸着拇指上的夔骨戒子。而神戒内莫说苦艾酒,便是来自神洲的烧酒也没了。

    唉,想饮酒啊,再不济,有人说话也成……

    无咎忽而心思一动,抬手轻挥。

    “砰”一声闷响,山洞内多了一道粗壮的身影,个头足有丈二,四肢**,通体乌黑,光着脑袋,身躯僵硬,两眼微闭,看上去似人,不是人,似怪,又非怪,却又强壮异常而诡异莫名。

    这当然不是人,也不是妖怪,而是来自埋骨之塔的鬼偶,由法阵与灵石驱使,其凶猛与灵活,堪比一位真正的仙道高手。而四位鬼偶,仅存其一。如今若是将它修复,并加以祭炼,寂寞的途中,岂非多了一个伙伴与帮手?

    无咎突然多了几分精神,他从神戒中找出五块石头,然后站起身来,冲着那鬼偶细细查看端详,接着又摸出几枚玉简而默默忖思。

    时光飞逝,岁月匆匆。

    ……

    某日的清晨,悬崖上走下来两道人影。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袭灰旧长衫,乱发披肩,背着双手,神态轻松,嘴角含笑。随后的是位壮汉,裹着一身拼凑缝补的袍子,光着脑袋,神情呆滞,步履之间稍显僵硬。

    片刻之后,来到海边。

    其中的年轻男子,径自走到海边的树林间,挥剑劈砍起來。须臾,一个数丈长、数尺粗细的独木舟霍然成形。他高声唤道:“公孙,过来帮我一把,来日不怕意外,有此舟渡海……”

    被称作公孙的壮汉,根本不予理会,独自杵在海滩上,像是一截闷声不响的石头桩子。

    “哦,你不会说话。容我想想,能否有所改进啊,只可惜没有五色石,否则便是乐正也打不过你……”

    年轻男子收起独木舟,走出林子,恰见不远处的峭壁悬崖,顺势抬手一指。剑光呼啸,石屑纷飞,峭壁上多了三个大字:公孙岛。

    “嘿,名人雅士,总要沿途留下墨宝,本人也当然不能免俗!”

    转眼之间,剑光与壮汉一同消失。而一片云舟,从海滩上悠悠飞起。

    年轻男子踏云而上,忍不住又举目四方而感慨自语——

    “唉,家园犹在,天涯不老……”

    ——本卷完——

    卷后语:照例,写个卷后语,却不知写什么为好。这本书,尽量不说教,而是透过其他的人物,来讲述人生道理,最终反馈到主角这里,其实更难写。至于主角的心理活动,也很复杂矛盾。他或许只想当一个旁观者,却最终还是不免参与其中。至于他能否改变什么,谁也不知道。而阿胜与阿三的改变,与主角有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情怀,你我也一样。只要执着,便有收获。或许这便是我要写的。这段时间有点忙,得空再聊。而后续的情节,埋了很多坑,愿意看下去的朋友,不妨一起发掘精彩……

第六百八十三章 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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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半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一场暴雨即将来临。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波涛翻涌的海面上,却人影聚集。其中有老者,中年人,也有壮汉,与年轻的男女。

    百多人,或踏剑,或踏着法器,悬在十余丈高的海面上,并各自手持刀枪等物,围绕成一个数十丈的大圈子。

    一小群人影,为首的乃是一位三、四十岁光景的壮汉。其络腮胡子,浓眉突眼,敞着胸怀,很是粗壮雄武。此时,他手中抓着一个银光闪闪的丝网,扬声喝道:“我夏花岛的各家子弟听着,水下的这头银螭,为叶二所寻获,筋、齿为他独有,皮肉等各随其缘……”

    话语声传遍四方,顿时附和不断。

    “乐岛主,下令便是……”

    “我夏花岛唯你是尊……”

    在人群的背后,有个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青衣布裙,黑发披肩,个头小巧。而她却裸露着白皙圆润的四肢,脚踏法器,手持一把鱼刀,躲躲闪闪而又畏畏缩缩的样子。恰见人群往前,她忙翘首观望。

    “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十数道光芒猛然扎向海面。

    “轰——”

    光芒所致,竟是将翻涌的海水猛然托起,旋即从中跃出一头银白色的身影,足有六、七丈长,摇头摆尾,显得极为愤怒。

    与之瞬间,一张光芒闪烁的渔网,从天而降,恰好将白色怪物给当头罩住。谁料怪物不甘束缚,疯狂挣扎,“喀”的冲出渔网,竟如闪电般越过人群,显然要借机逃向大海而躲过这场无妄之灾。

    “咦,好凶的银螭……”

    “那怪物通灵,莫非修出妖丹……”

    “妖丹……”

    “哎呀,岛主快快拦住它……”

    “哼,找死——”

    便在众人忙乱之际,一道剑光呼啸而去。

    “扑——”

    那头银色的怪物,刚刚逃出百丈远,尚未窜回大海,便被剑光拦腰斩断。而紧接着又是十余道飞剑随后而至,趁势乱劈乱砍。乱剑分尸的瞬间,银螭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块块的血肉,“扑通、扑通”坠向海面。

    “那块肉足有两百斤,归我……”

    “我要头颅……”

    “我要筋骨……”

    “我只取妖丹……”

    忙碌已久,等待的便是收获的这一刻。众人不甘落后,一个个奔着银螭的尸骸扑去。

    手持鱼刀的女子,也是匆匆忙忙。

    海面上一片混乱。

    乐岛主怒声叱道:“我有言在先,不得争抢……”

    几个壮汉上前阻拦:“且由岛主定夺……”

    银螭的尸骸,犹在坠落。浓重的血腥,令人疯狂。

    “喀嚓——”

    一声沉闷的炸雷,突如其来。却又好似蓄势已久的天威,终得爆发。随即闪电撕开乌云,一道日光乍泄。

    尚在争抢的众人蓦然大惊,四周的混乱顿时消停下来。

    乐岛主正要借机出声,也不禁神色一凝。

    而手持鱼刀的女子,则是躲在人后而悄悄瞪大双眼。

    没了抢夺,没了争吵。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风涛声在喘息不已。而那道穿透乌云乍泄的日光下,竟有一条独木舟随着海浪飘来。还有个年轻的男子坐在舟上,手里抓着树枝削成的船桨,兀自浑身湿透而神情疲惫,却又禁不住抬头仰望。半空中的百多道人影,让他很诧异。而坠落的血肉,更是让他意外不已。

    “扑通——”

    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珠,恰好掉在木舟上。虽血腥呛人,却是好东西无疑。

    划舟的男子顿作惊喜,忍不住收起船桨。既然天赐宝物,岂有不取之理。

    “小贼尔敢——”

    随着一声叱呵,一张银光闪闪的渔网从天而降。

    那男子察觉不妙,便要躲避。怎奈体力不济,尚未蹿起,已被渔网给当头罩住。他急忙扔了手中的血珠,大喊道:“哎,误会……”

    不容分说,渔网收紧。

    身不由己的他,再难出声,默然长叹:“一不小心,又遭生擒。唉,真是误会呀!”

    渔网不仅罩住了独木舟,也将海面上坠落的银螭尸骸收取殆尽,随即又是银茫闪烁,竟化作数尺小巧的形状,被称为乐岛主的中年汉子给一把抓在手中,转而奔着远处飞去:“返回夏花岛——”

    众人紧追。

    一个女子落在最后,恨恨挥动着手中的鱼刀:“那人没用,换作是我,抢了妖丹,绝不撒手……”

    ……

    夏花岛,是一座占地百里的海岛。

    岛上林木茂盛,房舍成排,且有街道纵横,行人往来。便好似神洲的村镇,颇显繁华富庶,却又多了几分异域风貌,一时令人不明所在。

    大雨过后,正当黄昏。

    海边的山坡上,聚集着数百人。其中有出海归来者,也有凑热闹的男女老幼。

    刚刚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空地上,堆放着各种怪物的骨骼、皮毛,以及肉块等物,虽血腥异常,而围观的众人却颇为兴奋。

    这是一个收获的日子。

    在乐岛主的见证与主持下,猎物被分到了各家各户,众人笑逐颜开,然后满载而归。

    黄昏渐沉,人影渐稀。

    而海边还有几位汉子,正围着一个年轻男子细加盘问。

    “你从何处而来?”

    “公孙岛。”

    “公孙岛……有何为证?”

    “这个……苍天为证!”

    “如何称呼?”

    “无咎。”

    “缘何抢我夏花岛的猎物?”

    “凑巧啊,诸位也是亲眼所见……”

    “你乃修仙之人?”

    “嗯,真正的筑基高手!”

    “哼,大言不惭!”

    “恕我冒昧,夏花岛是何所在……哎,别走啊……”

    几个汉子没了耐心,转身奔着不远处的那位乐岛主走去。

    遭到盘问的年轻男子,则是坐在地上,兀自浑身湿漉,疲倦而又狼狈的样子。他的身旁还摆放着一截烂木头,正是他的独木舟,只可惜已不复存在,那个岛主的渔网太厉害了。

    岛主?

    夏花岛?

    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哪里啊?

    “岛主,此人来自公孙岛……”

    “还是一位修仙者,修为不高,喜好吹嘘,或来自穷乡僻壤,因仰慕我夏花岛,故而辛苦寻来……”

    几个汉子走到乐岛主的面前,争相禀报。

    “他自称无咎,是否将他逐出夏花岛?”

    “还请岛主定夺!”

    “哦,原来如此……”

    乐岛主回头一瞥,显得颇为大度:“我夏花岛,并非绝情之地,何必欺负一个外乡人呢,暂且由他便是……”话语声渐渐低落,似乎改为传音。他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几个汉子紧随其后,彼此之间显得极为默契。

    此时,暮色降临,远处已有灯火燃起,整个海岛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年轻男子依然坐在原地,他应该乎无处可去,兀自默默打量着陌生的海岛,却又忍不住神色好奇。

    喧闹一时的海边,终于冷清下来。

    而除了他之外,十余丈远处,还坐着一人,竟是将**的双脚悬在海水中来回摇晃。看她的模样,像在玩耍戏水,偏偏心不在焉,并悄悄回首偷窥。

    “哎,你看我作甚?”

    话语声响起,很清脆悦耳,也很蛮横。而口音并不难懂,倒是与神洲的方言有些相仿。稍加留意,便可听说个八、九成。

    “哼,你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你?”

    男子回敬了一句,索性背转身来。而看着面前的独木舟,他又禁不住摇头叹息。

    也幸亏有了独木舟,否则撑不到今日。谁料恰逢海上风暴,竟意外撞到了一群猎取海怪的修士。若以口音猜测,莫非寻至神洲地界?不能够啊,没听说神洲有个夏花岛……

    “哼,我便看你又能如何,你一个男子,扭扭捏捏,着实令人厌烦!”

    蛮横的话语声咄咄逼近,一个娇小的人影到了身后。

    咦,我不想惹麻烦而已,却也不容欺负。

    年轻男子被迫转身,却又脸色一变:“你住手……”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走到近前,直至丈余开外,这才站定。而她依然光着双脚,竟伸手摸出一把小巧的弯刀,上下挥动,佯作凶狠道:“你今日存心捣乱,害我一无所获,快快加倍赔偿,否则我凝月儿绝不饶你!”

    这女子的年纪虽小,却裸着四肢,手持利刃,分明就是拦路打劫的架势。

    男子颇为诧异,慢慢站起身来:“月儿……”

    “凝月儿!”

    “凝……儿……”

    “我叫凝月儿!”

    “还是月儿好听啊……”

    “当真?”

    “当真,也简单好记……”

    自称凝月儿的女子,原本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竭力摆出凶恶的模样,却禁不住咧嘴微笑。而她忽又想起正事,小脸一沉:“你……你加倍赔偿!”

    “嘿,我竟遭到一个小丫头的欺负?”

    男子大为意外,却两手一摊:“要财没有,要命一条。这位月儿姑娘,悉听尊便!”

    他根本未将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谁料凝月儿却是如释重负,再次用力挥动着她手中的鱼刀:“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人。从今往后,你便归我所有。”话到此处,她竟颇为得意,一甩下巴,昂首挺胸道:“哎,跟我走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好好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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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头巷尾,有灯火亮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灯火,并非火把,亦非常见的灯笼,而是玉石炼制的灯匣,有尺余大小,其中盛放着一种海鱼的鱼籽,能够随着时辰的变化而点燃放光。它还有个颇具诗意的名称,星灯。

    夜色星灯下,一条街道盘山而去。

    街道两侧的房舍、或铺子,多半已关门闭户。但见炊烟朦胧,行人稀疏。

    街道过后,山野丛林。

    一条小径,逶迤而去。

    十余里外,两间石屋出现在林边的草地上。

    一道小巧的人影飞奔而至,手中依然拎着她的鱼刀。看着熟悉的石屋,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却顿足回首,扬声抱怨:“哎呀,十余里山路而已,却要被你走到天明……”

    一位男子的身影,从远处摇晃而来,尚未近前,又抬头仰望。

    此时月朗星稀,夜色正好。

    “小丫头,满口胡说……”

    “我叫凝月儿!”

    “凝儿?”

    “月儿……”

    “嗯,月儿,这是什么地方呀?”

    两个人一路走来,拌嘴不断。

    而凝月儿自以为占了便宜,依然兴致冲冲,不时分说着海上的各种见闻,以及夏花岛的风土人情。只是那个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修为不高,胆小怯懦,却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来还须调教一番,方能派上用场。

    “这是我家!”

    凝月儿将鱼刀插在腰后,径自走向石屋。

    所在的地方,颇为空旷。除了两间石屋,便是屋后的大片林子。而屋前的草地,恰好面对大海的方向。举步悠然,海风拂面。但见明月万里,万波生辉。

    “东屋是我的,西屋也是我的……”

    凝月儿站在石屋门前,以主人的口吻分说道。

    “咦,两间石屋都是你的,我住何处?”

    “你住草棚啊,通风凉快呢!”

    石屋的西侧,摆放着石桌石凳;石屋的西侧,搭有草棚。而草棚下却砌有锅灶,并摆放着水罐、木柴等杂物。

    年轻男子看向那凌乱的棚子,顿作不满:“小丫头,你岂能如此待客?”

    “嘻,你又非贵客,乃是我凝月儿的门徒!”

    “门徒?”

    “嗯,吃我的、住我的,听我吩咐,帮我出海……”

    “那是门人,仆从!”

    “很有道理的样子,随你吧。我出外多日,颇为劳累,暂且歇了,有话明日再说啊!”

    “吱呀”一声门扇开启,凝月儿一只脚踏入门内,忽又想起什么:“哎,怎么称呼呢?”

    “无咎……”

    “嘻,好古怪的名讳!”

    “咣当——”

    门扇关闭,凝月儿回屋歇息去了。

    屋前的草地上,自称无咎的男子,兀自满脸的错愕。片刻之后,转而四望,看着那凌乱的草棚,他禁不住两眼一翻而默然无语。

    一不留神,成了小丫头的门徒?

    那小丫头的年纪不大,占便宜却是理所当然。我吃她的,住她的,还要帮她出海,她究竟要干什么?

    而在海上漂泊许久,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暂且安顿下来,再慢慢计较不迟。

    无咎又在草地上溜达一圈,这才走向草棚。

    他先是将草棚堆放的杂物稍加清理,顺手找块破旧草席铺在地上。不忘扯下湿漉漉的衣衫,换了一件青布长衫,然后在棚下盘膝而坐,悠悠舒了口气。

    还记得当年的部洲之行,以及最后逃离的情景。

    所熟悉的阿威、阿雅、阿猿、阿金、阿离,都死了。阿胜与阿三,则是归隐山林。遑论那群伙伴的为人善恶,总算是各得其所吧。

    而那个冯田,着实太坏。还有象垓、乐正,瑞祥、夫道子……

    无咎的心绪纷乱,转而凝神内视。

    识海深处,一层淡淡的阴霾若隐若无。那是精血魂誓的印记,依然无从消除。而远离冯田,不受法诀驱使,精血魂誓便无异状,也不会妨碍修炼行功。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眼下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当真辛苦。

    本想返回神洲,谁料迷失了路途,却不甘放弃,便于某年某日,继续动身一路西行。又是恶浪不断,又是疾风骤雨。不知不觉间,修为法力消耗无几,只得划着独木舟,在茫茫的海天之间飘荡。恰逢电闪雷鸣,一头撞入渔网。随后来到夏花岛上,尚自不明所以,却被一个小丫头收留……

    天色拂晓,晨霭淡淡。

    树林、石屋、棚子、草地,依然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便于此时,木门“吱呀”打开,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犹自青色布裙,挽着袖子,光着双脚,后腰插着把鱼刀,很是清秀俏丽而又不*明的模样。

    她稍稍站定,抿唇一笑,旋即脚不沾地纵身往前,转瞬已飘然落在几丈之外。

    草棚的树枝上,挂着一件破旧的长衫在随风摇摆。棚下则是躺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头枕双臂,两眼微阖,似乎睡梦香甜。

    女子走过去,抬脚便踢:“无咎,醒醒——”

    一脚踢在梦中人的腿上,并未用力,她却一惊一乍,旋即后退两步而作势欲走。察觉没有动静,这才悄悄回眸。

    谁料无咎已然醒来,却照旧躺着,只将眼光斜睨,并微微皱眉:“月儿,你何必光脚呢,女孩子家,多不雅观啊……”

    “我自幼喜欢光脚,关你何事,哼!”

    凝月儿突然胆气一壮,返身逼近,蹙着鼻尖哼了声,转而又走到锅灶前坐下,竟忙碌起来。而她的小嘴,依然不闲着——

    “我虽为打渔人家出身,却也修得羽士六层境界,堪称仙道高手呢,绝非你一个胆小怯懦之辈能够相比。而光脚又怎样,我有灵力护体呢……”

    “哎呀,月儿竟是羽士六层的高手!”

    无咎支起身子,背靠柴堆。

    他静坐一夜,并未睡着,而是在天明之前,稍稍假寐片刻。此时人在棚下,举目远眺。正当朝霞璀璨,海面上另有一方壮观景色。

    “却不知令师又是哪位高人,能否有缘拜见?”

    “我没有师父,只因误吞妖丹而脱胎换骨,便买来功法自行修炼,从此踏上仙道……”

    凝月儿将铸铁的锅灶洗刷干净,加入清水,又从屋内取出两块腌肉扔进锅里,然后默念口诀,屈指弹出火光,瞬间点燃劈柴,竟是烹煮起来。

    “哦,你借妖丹伐毛洗髓,却没有师父,自修入道……你从何处买来的功法,方才的法决不俗……”

    “你呀孤陋寡闻,那是引火诀哦。至于功法,有何稀罕。只要持有宝物、或灵石,便可在岛上的铺子里换取。不如我传你几招法术,价钱便宜……”

    “嘿,免了!”

    “只怕你境界低微,修不得精深法术。”

    “我境界不低……”

    “大言不惭,我看你只有羽士二层的修为……”

    “我是筑基高手……”

    “你若是筑基高手,我便是乐岛主的亲传弟子……”

    “乐岛主又很厉害吗……”

    “你被乐岛主生擒活捉,你以为呢……”

    “月儿,你家中缘何只有你一人?”

    “我爹娘没了!”

    “哦……”

    “来尝尝这蛟肉,堪比灵石……”

    “一块腌肉而已,怎比灵石……”

    “休要啰嗦,用罢早饭,我带你去坊间长长见识!”

    草棚下,两人面对而坐。

    一个捧着陶盆,吃得香甜;一个则是看着盆中的肉块,脸色发苦。

    凝月儿烹煮了一锅蛟肉,据她所说,她没有灵石用来修炼,便以各种灵兽的血肉来补养身子。怎奈她爹娘早亡,人单势弱,每次出海,收获寥寥,只得将分得的肉块腌制起来慢慢享用。今日家中难得添丁进口,且大吃大喝一顿而略表庆祝。

    不过,她眼中的美食,有人难以下咽。

    “哎,你缘何不吃也不喝?”

    转瞬之间,凝月儿的陶盆已然见底,竟连汤带肉,点滴不剩。她放下陶盆,伸手擦拭嘴角,甩着披肩秀发,白皙的小脸上透着惬意的神色。而不消片刻,她又两眼一瞪:“你敢糟蹋我的蛟肉,我饶不了你——”

    无咎虽然历经苦难,却已多年不沾烟火之食。如今面对一盆又咸又涩的肉汤,他只想跳起来远远躲开,却怕拂了凝月儿的好意,故而一直苦苦忍耐。谁料反而惹恼了那个小丫头,着实让他始料不及。

    “月儿息怒!”

    无咎慌忙端起肉汤佯作品尝,旋即又放下陶盆而手捂肚子:“哎呦,昨夜风寒,致使今晨肚腹不适,容我方便一二……”似乎已忍耐不住,话音未落,他人已窜出棚子,颇显急切狼狈。

    “哎……且远去百丈,莫要臭了我家地界!”

    凝月儿倒是相信了某人的借口,不忘叮嘱一声,却又神色狐疑,自言自语:“咦,五月正当风和日丽,他一个修仙之人也畏风寒,莫非修为太弱,嗯,不好糟蹋蛟肉……”

    她不假思索伸出双手,稳稳端起肉汤。

    百余丈外的山坡上,无咎停下脚步。他浑身轻松,咧嘴一笑,而回首之际,又不禁微微错愕。

    只见那个俏丽小巧的凝月儿,蹦蹦跳跳出了草棚。而另外一盆肉汤,已被她风卷残云般吃喝干净。此时她容光焕发,扬声呼唤:“无咎,你吃我的、住我的,从今往后便该乖乖听话,我会好好待你……”

    …………

    ps:有读者的昵称适合书中的场景,便被我自作主张借用了,譬如凝月儿,叶二,等等,在此道歉,也道谢!

第六百八十五章 随缘待变

    据说,每当夏日,岛上便盛开一种野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红艳似火,不畏风雨,灿烂怒放,美色天成。人们喜爱之余,称之为夏花。

    此外,方圆百里的海岛之上,不仅有高山峡谷,深潭湖泊,涧溪纵横,且四季花草繁盛,常年风光秀美,堪称一处适宜居住,或闭关隐修的所在。

    于是乎,便有修仙者慕名来到夏花岛,或就地隐居,或传授门徒。原有的村落,相继依附于修仙者的门下而以求庇护。曾经偏僻的海岛,渐趋喧闹繁华。而为了海岛的祥和久远,修仙高手们自行担当起守护的职责。如今的乐岛主,便是岛上首屈一指的高手。

    如上,便是夏花岛的由来。

    不过,从凝月儿的口中得知,夏花岛,仅是飞卢海域中的一座海岛。而飞卢海,素有千岛海域之称。

    旭日初升,朝霞璀璨。

    山野小径上,走来一女一男。

    女的十四、五岁,青衣布裙,光着双脚,走起路来蹦蹦跳跳,一蓬黑发的长发在身后来回摇晃,俨然一个活泼自在的小丫头。而她又时不时伸手抚摸着腰间的鱼刀,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小心谨慎。

    据她炫耀,那把小刀锋利异常,常被用来猎取海中的大鱼或怪兽,故而又名鱼刀,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男的二十出头,青色长衫,步履轻松,同样的悠闲随意。

    若是从年岁、服饰看来,这很像是兄妹俩。

    而一个土生土长的夏花岛人氏,名叫凝月儿,一个闯荡天涯的独行客,名叫无咎。彼此之间并无交集,如今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家人。只不过凝月儿以主人自居,无咎则是被她收留的门徒。管吃管住呢,是不是很便宜?

    “下月出海,再不能空手而回,哼哼……”

    凝月儿真的以为收了一个胆小怯懦、修为低下、且无处可依的外乡人,得意之余,不忘细心教导。或夏花岛的规矩,或出海的事宜。但凡所知,倒也言无不尽。恰逢路边的野花正艳,她又情不自禁跳了过去。

    无咎始终不言不语,只管随后而行。

    从凝月儿的口中得知,日前出海,她空手而回。为此,她郁闷不已,立志准备一番,期待再次出海的时候能够满载而归。她要换取灵石丹药,她要修炼提升修为。

    小丫头没爹没娘,倒也可怜。虽说机缘巧合踏上仙途,却修炼艰难。

    “哎,好看吗?”

    小巧的身影,去而复返。而她的头顶却多了一圈编织的野花,再衬映着白皙的面庞,乌黑的眸子,飘摇的长发,颇为清丽动人的模样。

    无咎慢慢停下脚步,并未理会凝月儿,而是两眼眯缝,神色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欣喜。

    一阵晨风迎面拂来,淡淡的灵气若有若无。没错,就是灵气。昨晚海边,便有察觉。而今日已然断定,夏花岛是个有灵气的地方。

    久违的灵气啊!

    看来投靠一个小丫头,也是缘分所在。借此吸纳灵气,提升境界,恢复修为……

    “无咎,我问你话呢?”

    凝月儿头顶野花,左右摇摆,神色期待,却迟迟没有响应。她顿时急了,顿足叱问。

    “嗯,好看……”

    无咎敷衍一句,兀自想着心事。

    “哼,你只有二层的修为,想必见识也是一般。”

    凝月儿大失所望,撅着嘴巴转身往前。她头顶的野花、活泼的身姿,清脆的话语声,与山野景色相映成趣。

    无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他在海上漂泊至今,法力早已消耗殆尽。所展现的羽士二层的修为,也纯属无奈。而一旦吸纳灵气,安心静修几日,他的修为便将慢慢恢复。倘若再有足够的五色石用来修炼,回归之前的筑基九层、或突破至人仙境界,亦并非难事。怎奈初到异地,眼下只能随缘待变。

    “下月,又是几月?”

    “修为差,记性也差,下月便是六月,辛丑六月啊……”

    凝月儿虽然恼怒,而小女儿家的心性说变就变,回头一瞥,禁不住又叹气埋怨:“无咎啊,你好歹是个男儿身,修为差,倒也不怕,却不敢胆小怯懦,否则怎能抢得过人家……”

    无咎停了下来,竟愣怔自语:“辛丑六月……丙申五月……”

    他在海上东飘西荡了许久,却弄不清具体的年月。而离开金吒峰的那年尚为丙申的五月,如今却是辛丑六月,掰指算来,竟然过去了五年之久。而离开神洲,已十二年……

    无咎愕然片刻,忽而好奇道:“咦,与谁争抢、又抢夺何物?”

    凝月儿伸手捂嘴,似乎有些心虚,旋即两眼一眨,转身便走:“嗯,待我将你调教一二,再交代不迟。”

    一个羽士六层的小丫头,竟要调教一个曾经的仙门鬼见愁?

    无咎不及多想,随后跟了过去,却依然心事重重,禁不住再次出声:“那飞卢之海,莫非与卢洲有关?”

    “哼,说你见识短浅,一点不冤枉,飞卢海便属于泸州所辖……”

    凝月儿的话音未落,脚下一顿:“哎,好大的人了,缘何这般磨磨蹭蹭呢?”

    无咎果然又停下脚步,只是神情有些古怪。

    而不待催促,他急忙紧走几步拱起双手:“飞卢之海便是卢洲,怎么会呢?月儿姑娘,还请多多指教!”

    “咦,我何曾说过飞卢海便是卢洲?卢洲距此遥远,所辖之地不仅有海外诸岛,还有极地雪域,泸州本土……”

    凝月儿难得见到有人对她恭恭敬敬,很是受用,而话没说完,又狐疑道:“以你的修为,便是走出飞卢海也不能够,何必多问呢?”

    无咎依旧俯身拱手,神色恳切:“出门在外,当增广见闻而便于修行!”

    “哦,原来如此!”

    凝月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却眸子一闪,后退两步,转而轻盈跑开:“以后乖乖听话,我自会说与你听。”

    无咎看着那小巧的人儿渐渐跑远,只得直起身子,放下双手,咧嘴尴尬一笑。

    小丫头看似童真未泯,率性淳朴,却不好糊弄哦。

    在海上漂泊五年,本想返回神洲,殊料一不留神,来到卢洲的地界?

    而所说的卢洲,与舆图所示迥异,竟然分成几块不同的地方……

    当两人走在小镇之上,已是艳阳高照。

    一间间石头打造的房舍与两条纵横交错的青石街道,便是小镇的全貌。而小镇并无名称,姑且称之为夏花镇。

    无咎跟着凝月儿,循着街道往下而行。居高俯瞰,百余丈的街道尽头,便是昨晚的海边,却多了几条大小不一的木船,还有人顺着山坡来来往往。

    而街道之上,也是行人不绝。

    夏花岛村民的服饰、相貌,以及口音,均与部洲不同,倒是与神洲的山野凡俗相仿,却多了几分异域风貌。乍一见,便好似来到神洲地界,实则天涯两端,相差千里万里之远。

    “哎,你家没有如此热闹的地方吧?”

    昨晚的街道,颇显冷清,今日各家门扇大开,镇子上顿时热闹许多。

    沿着街道两侧,远近错落着十几间石头屋子,门前摆放着干果、布匹、腌肉,或铁器等物,与凡俗乡野间的商铺没有两样。而比起所熟知的神洲城镇,难免显得过于寒酸简陋。

    “嘻,我今日便带你大开眼界!”

    凝月儿头顶野花,迈着光脚,挽着袖子,摇摇晃晃穿行在街道上。其模样便如走在自家门前的草地上,全无半点儿的拘束。她曾亲口答应,要带着无咎长长见识,如今倒是言而有信,一边分说一边直奔前方的几间石屋走去。而没走几步,又无奈甩手——

    “我所说的坊间,指的是炼器作坊,丹药作坊,而非肉铺、酒铺……”

    小镇的当间,另有一条青石街道通往山顶高处,却人影稀少。而丁字街口,并排两家铺子,一个贩卖着腌肉,一个门前摆放着几个陶坛,并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浅而易见,虽无招牌,或旗幡,而那正是所说的肉铺与酒铺。

    无咎站在街口没有挪步,却两眼放光:“不知酒水的味道如何,我想……”

    在海上漂泊至今,吃够了苦头。而他再多的艰苦也不怕,却最怕没有酒的日子。如今终于再次闻到酒香,又怎能不为之垂涎。

    “咦,我怎会收留一个酒徒呢?”

    凝月儿却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修为不济,还想饮酒,快随我走——”

    她气哼哼转身返回,连声呵斥,却见无咎还是不肯挪步,她索性伸出手来:“想要饮酒也容易,你有灵石吗,你有天材地宝吗,你有海中的怪兽吗……”

    一只小手凑到面前,还有一双乌黑的眸子在发怒。

    无咎摇了摇头,迟疑道:“我有金银,能否……”

    “哼,金银又当不得吃喝,谁肯与你便宜?”

    凝月儿娇哼一声,绷起小脸:“莫要任性,乖乖听话!”

    “我是说……”

    “不必多说,随我走——”

    “……”

    无咎素以能言善辩见长,即使面对数百岁的仙道高手也是轻松自如,而如今在这夏花岛上,竟被一个小丫头训得哑口无言。他咧嘴苦笑,慢慢迈开脚步。谁料眼前一晃,小巧的身影雀跃而去:“乐岛主……”

第六百八十六章 好大志向

    山上走来三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中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汉子,正是乐岛主。其粗眉圆眼,络腮胡子,气度沉凝,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随后的两个男子,皆二、三十岁的光景,留着短须,身着短衫,体格健硕,抬手举足之间透着一种精明干练的气势。

    凝月儿刚刚还是小脸带怒,很生气的样子,此时竟蹦蹦跳跳,奔着那三人跑了过去。

    “乐岛主,我是凝月儿呀,最为仰慕您老人家,恳请收我为徒……”

    小丫头竟然当面拜师,还不忘冲着另外两人拱手致意。

    “羌武前辈,叶二前辈……”

    不待乐岛主答应收徒,她竟然又拜起了前辈。

    “哦,凝月儿?”

    乐岛主应该认得凝月儿,却并未停步:“我有言在先,不收羽士弟子。”

    随后的两个男子,则是直接出声驱赶:“凝月儿,岛主有事在身,不得相扰——”

    凝月儿被迫闪到一旁,随后追赶:“我拜在两位前辈门下也成啊……”

    “哼,岛上事务繁杂,已无暇多顾,谁肯收徒呢……”

    “念在你是本岛人氏,且年幼无知,故而不予计较,休再啰嗦……”

    三人如风而至,瞬间来到街口。

    凝月儿依旧是亦步亦趋,却已没了之前的兴奋,而是撅着小嘴,小声恳求道:“为何不收我呢,我年岁不大,修为却不低呢,又乖巧、又听话……”

    乐岛主突然停下脚步,回首冷冷一瞥:“小子,你住在凝月儿的家中倒也无妨,而但有不良企图,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叫作姜武、叶二的两个男子,则是跟着一唱一和——

    “师父,从昨日盘问得知,此人在海上漂泊已久,应该与青湖岛无关……”

    “呵呵,他竟然投靠凝月儿,两人一个胆小怯懦,一个疯疯傻傻,有趣、有趣……”

    乐岛主沉吟不语,抬手一挥。

    三人顺着青石街道,扬长而去。

    无咎至始至终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哪怕是面对乐岛主的严厉告诫,他也是低着头而置若罔闻。

    一双光着的脚丫到了面前,叹息声响起——

    “唉,修为不济,难免遭人轻视呀……”

    紧接着一只小手攥成拳头,话语声透着不服输的劲头。

    “终有一日,我要拜入乐岛主的门下!”

    凝月儿倍感失落,而瞬间已恢复常态,她一手扶着腰间的鱼刀,一手指向前方:“无咎,我绝不会瞧不起你,放心便是,随我来——”

    小巧的人儿,秀发随风飘动。头顶的野花,灿烂如初。

    无咎默默跟了过去,却又忍不住出声:“月儿,拜入乐岛主的门下,便是你此生最大的志向?”

    “那是当然!乐岛主乃是人仙前辈,能够拜他为师,乃莫大荣幸,难道你有异议?”

    无咎微微摇头,凝神远望。

    那个乐岛主与他的两个弟子,已走到海边,似乎与海船上的人交代几句,旋即踏剑掠过海面,奔着远方飞去。

    “咦,你莫非在暗中笑我?”

    凝月儿转过身来,恰见无咎的神色古怪。她后退几步,不忿道:“你有好大志向,且说与我听!”

    一双乌黑的眸子忽闪忽闪,而狐疑的神色中却透着执着。

    “好大志向……”

    无咎收回眼光,微微一怔。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怀志向的人,如今却质疑一个小丫头的梦想。尴尬片刻,他咧嘴微笑:“嘿,我曾想良田千顷,妻妾成群,再来一个大院子……”

    “哼!”

    凝月儿蹙着鼻尖哼了声,很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旋即又挺起胸脯,教训道:“哎,你年纪轻轻,怎好贪图世俗享受而荒度光阴呢,也幸亏遇上我,走吧——”

    无咎耸耸肩头,无言以对。

    十余丈外,有个单门独户的院子。拾阶而上,进了院门。院子里晾晒着各种皮毛肉块,隐隐散发着腥臭。穿过无人的院子,便是一间大屋子。门扇洞开,有个老者依门而坐。

    “乐伯,有无上好的法器,或丹药、符箓呀?”

    凝月儿径自走进屋子,熟门熟路,又抬手一指,分说道:“他是无咎,算是我收留的门人吧……”

    大屋子三间贯通,倒也宽敞,却四壁空空,只有一张木凳与一位半百年纪的老者,被称作乐伯。只见他头顶挽着发髻,身着粗布衣袍,胡须灰白,倒也面相慈和,果然尚未出声便已微微含笑:“上好的法器、丹药、符箓、阵法,应有尽有,你却买不起啊!”

    “谁说我买不起?”

    凝月儿竟小脸一红,旋即昂起下巴:“乐伯,且将宝物拿来我看!”

    无咎跟着走上台阶,抬脚迈入屋门。

    乐伯坐着没动,而是冲着无咎上下打量。许是不见异常,他不再理会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而是挥动大袖轻轻一甩,四周顿时光芒闪烁。

    与之瞬间,原本空荡的石屋内,霍然多了几排木头架子,上面摆放着坛坛罐罐,以及为数众多的玉匣。其中应该封禁着各种丹药与符箓,以及不知名的宝物。另有一个木架,则是摆放着几面兽皮小旗,与十余把精巧的短剑,更是引人注目。

    乐伯拍了拍手,拈须笑道:“呵呵,宝物尽在此处,你看如何?”

    谁料凝月儿却是背着双手,连连摇头:“虽为宝物,却已看了无数回。有无仙家至宝呢,也拿出来开开眼界!”她虽佯作稳重干练,却又忍不住悄悄回头使个眼色。

    无咎则是抱着臂膀站在一旁,静静观望。

    乐伯好像早已猜出了凝月儿的来意,并未放在心上。大袖一挥,木架与摆放的宝物顿时消失不见。而他手掌一翻,又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火红珠子。

    凝月儿的两眼一亮,惊奇道:“是何宝物,颇显不俗呢……”

    乐伯却收起珠子,不慌不忙道:“此乃火雀丹,比起火雀符,威力更胜三成,价值百块灵石。而你凝月儿若是动心,我便作价八折卖了。”

    “啧啧,那也要八十块灵石呢!”

    凝月儿已顾不得作态,啧啧不已,而小脸又禁不住微微发红,讪讪笑道:“乐伯啊,我只有深海明珠,不知能否换取几件有用的宝物,哦,还有一块蛟骨……”

    她走到乐伯的面前,摸出一个银戒轻轻转动。

    地上多了十几颗明珠,顿时将阴暗的石屋照得通亮。还有一块尺余见方的白色骨头,隐隐透着森寒之气。

    乐伯的眼光一瞥,摇头道:“哎呀,如此寒酸之物,不值几块灵石……”

    凝月儿急了,一把扯向无咎:“这是我新收的门人,羽士二层修为,好歹给他添置几件防身之物,还请您老人家大发善心哦!”

    无咎尚在默默旁观,神色中若有所思,突然之间没有防备,只得顺势往前两步。

    “呵呵,凝月儿也有门人了,怕不是骗来的帮手吧?”

    “瞎说哩……”

    乐伯恍然大悟,呵呵带笑,却也不再多说,又是挥袖一甩:“看在凝月儿的情分上,我便大方一回吧。有银戒纳物,有盾符防身,有火符御敌,足矣!”

    地上的明珠与蛟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戒与两张纸符。

    凝月儿大失所望,恳求道:“能否赊欠一双云履,来日加倍作价奉还?”

    乐伯神色犯难:“这如何使得……”

    凝月儿晃着手中的银戒,撅嘴道:“我已倾尽所有,却出海在即,且宽限几日又有何妨,乐伯……”她神色恳切,话语可怜,再加上楚楚动人的大眼睛,着实令人不忍拒绝。

    “哎呀,又给我讨价还价,再这般下去,我要蚀本了——”

    乐伯揪着胡须站起身来,伸手扔出两块玉片,忙不迭驱赶道:“且去、且去,我有事在身,无暇奉陪……”

    “嘻嘻,多谢!”

    凝月儿顿作喜色,抓起地上之物转身跳出门外,而尚未穿过院子,又顿足回首:“无咎,你成心气我呢,倘若乐伯反悔,岂不是白白忙活……”

    今日凭借仅有的家当,换来两张符箓,还赊欠到一双云履,着实令她欣喜不已。而那个新收的门人总是磨磨蹭蹭,让她颇为费神。

    无咎并未跟着跑开,而是在门前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拱手询问:“乐伯,你的火雀丹来自何方?”

    凝月儿独自站在院子里,望天无语。

    他竟然询问火雀丹,真是难以置信。而莫说宝物价值八十块灵石,便是半块灵石,月儿我也拿不出来啊!

    乐伯心绪不佳,正要关门闭户,却被人挡住,意外道:“我的丹药自有来处,何必多问……”

    无咎却是不以为忤,反而面露笑容:“哦,火雀丹果然不是出自夏花岛,能否借我查看一二?”

    “你……”

    乐伯似乎被吓了一跳,两眼怒睁,随即不作迟疑,猛然伸手拍出一掌:“小子,还想白占便宜,滚开——”

    近在咫尺,猝不及防。

    无咎只觉得一股力道袭来,虽也寻常,却无从躲避,只得借势往后退去。

    乐伯趁机双手齐出,“砰”的关上屋门。

    无咎退到院中,尚未止步,一只小手拍上肩头,赞许的话语声响起:“你竟敢白占便宜,青出于蓝哦……”

第六百八十七章 诚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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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日的余晖下,两人坐在山坡的草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咎跟着凝月儿逛了趟夏花镇,又到海边看了海船。那是一种十余丈的木船,不仅能够穿行于飞卢海的大小岛屿之间,还能够载着货物远海航行。之后又循着海边转悠半日,再跑到近处的山顶,欣赏了高崖飞瀑、古松奇潭,并远远围着乐岛主的庄园浏览一番。直至黄昏日落,这才结伴回家。许是倦了,两人坐在草地上歇息。恰是海天壮丽时分,皆无意风景。而是相对说话,或主人在悉心教导着她的门人。

    “此乃银戒,为银精炼制,内有乾坤,足有丈余见方呢,足以装得下众多宝物。懂不懂得使用之法,我来教你——”

    “嘻,如何,是否奇妙?嗯,且将银戒套在指端,这才像个修仙之人!”

    “再看这个盾符与火符,可厉害了,攻守兼备,威力无穷。切莫轻易施展,用完了再没了……”

    “无咎,我在传授教导,你却东张西望,心不在焉,惹我生气呢……”

    “哦,我倒是忘了问你,你是如何踏上仙道,所修炼的功法或神通又是怎样?”

    “你也是吞了妖丹?不会吧,我误吞妖丹,昏死数月之久,醒来便已是羽士四层修为,你为何只有二层?你不懂修炼之法,嘻,真是没用……”

    “且看看这是何物?功法玉简呢,是我爹在深海意外所得,从不示人,今日传你,不过,日后记得还我!”

    “哦,还有这双云履,足足价值二十块灵石,幸亏乐伯好说话,不然你休想出海。明日由我传授其中的窍门,定让你惊喜不已……”

    “行啦,今晚没有肉汤,且以野果充饥吧,我要静坐吐纳,你好自为之!”

    当最后一抹霞晖消失在海天的尽头,凝月儿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而明眸一闪,她又郑重其事道:“无咎,我给你吃的、给你住的、送你宝物、传你功法,带你玩耍。我如此真诚待你,你……你可不能负我!”

    不待回应,她故作轻松道:“无非陪我出海罢了,倒也不用害怕!”

    小丫头站着,总算比某人高出一头。为了以示宽慰,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以往我人单势弱,总是吃亏,今后不同了,嘻……”

    她似乎很老成,很有心计,而话没说完,又得意难抑而捂嘴吃吃一笑,旋即转身跑开。

    草地上,只剩下一人。

    无咎看着那小巧的人儿光着双脚跑向石屋,又“咣当”关门,他犹自怔怔默然片刻,这才低下头来。

    小丫头回屋了,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了帮手,便不再吃亏?而她离去之际,倒是留下了满地的真诚。

    面前的草地上,摆放着一个银戒、两张符箓、一枚玉简,还有两块玉片。

    这算是凝月儿的全部家当吧,可谓诚意十足。不仅如此,她还传授功法,带着玩耍呢,只为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不要辜负她的好意,并给她同样真诚的回报。

    小丫头疯了?

    还是自家生就的好人皮囊,能够轻易换来信任?

    无咎打量着自身的情形,神色自嘲。

    凝月儿精明着呢,根本没疯。

    却是自家看着身材单薄,弱不禁风,又流落异地,无处可依,并且仅仅显现出羽士二层的修为,以至于在凝月儿的眼里,都是一个任由摆布的可怜人。于是在乐岛主盘问过后,她便放心的收留了自己。她倒是懂得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而如其所说,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出海的帮手而已,何至于如此煞费苦心?

    总而言之,那终究还是一个小丫头啊。看她的年纪,倒像是当年的妹子……

    无咎微微摇头,收敛心绪,而莫名的怅然,还是让他幽幽吁了口气。

    昨晚初临夏花岛,所见所闻,以及种种遭遇,已让他暗暗猜测不已。此时此刻,已大致明白了前后原委。

    无咎不再纠结,伸手拿起地上的银戒与两张纸符。

    银戒,与熟知的纳物戒子没有两样,只是炼制有所不同,收纳有限,难堪大用。两张符箓,更为寻常。如此三样东西,对于仙道高手来说,不值一提,却让凝月儿耗尽了积蓄。

    此外,从她口中得知,她爹出海打渔的时候,意外身亡,所幸遗骸被途经的海船捞起。而她娘亲因悲伤成疾,不久撒手人寰,临终之前,交给她一颗珠子与一块玉简,说是他爹怀中的遗物。

    那年,凝月儿只有十岁,哭泣之余,竟昏死过去。醒来方知珠子没了,只当吞了。而曾经的渔家女,从此脱胎换骨,天地迥异,并借助玉简上的功法,一步步踏入仙途。怎奈孑然一身,修炼艰难,虽勤勉发奋,始终拜师无门……

    无咎的翻动手掌,银戒与纸符消失无踪。而不过片刻,消失的银戒又出现在他左手的食指之上。

    遑论怎样,总不能辜负了小丫头的诚意。

    无咎抓起地上的玉简。

    玉简仅剩两寸多长,破旧不堪。而神识浸入其中,竟有数百字符呈现出来。却颇为杂乱、晦涩,显然并非寻常的炼气之法,至少不是入门的功法,更像是一种分神、或化神入体的法门,偏偏又残缺不全而难明究竟。

    凝月儿,便是凭借如此一篇功法修炼至今?

    分神之术,倒也罢了。而化神入体,分明是飞仙以上的高手方能修炼的法门。岂非是说,这枚残缺的玉简,与妖丹,均为仙道高人遗失,被凝月儿的爹爹意外所得。而所谓的妖丹,或许有误,应该是枚灵丹。恰逢凝月儿根骨不凡,因而机缘巧合。她本人却是稀里糊涂,从此志存高远……

    无咎将数百字符看了一遍,默默记下,以便留待闲暇时分,再琢磨这片古怪的法诀。少顷,又拿起两块玉片。

    贺洲仙门,以精玉炼制法器,能够载人高飞,并以威力不同,分别叫作云舟与云板。而与之用处相仿的法器,在夏花岛另有名称。

    云履!便如夏花、星灯,好有诗意,令人遐想……

    无咎举起玉片,凝神打量。

    两块玉片,皆厚三分,脚掌宽,七寸长短,前后略有凸起,恰好便于踏在脚下。并各自嵌有一块灵石,以及法阵、符文。其形状与云板仿佛,却更为小巧精致。至于玄妙之处,倒是未曾亲自尝试。不过,所嵌的灵石已有损耗。

    而凝月儿声称,明日由她亲自传授云履的应用法门,嘿……

    无咎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随手丢下玉片,双脚踏于其上。不用法力,也无须刻意。脚掌着力处,瞬间催动法阵。继而玉片托着他悠悠升空,并愈来愈高。起初他还微微摇晃,片刻之后已是稳稳当当。而百丈之后,再难往上。他低头看向脚下,草地边的两间石屋并无动静。就势往前,一阵海风随着夜色迎面而来。

    只见海上明月初升,万波辉映,涛声隐隐。而矗立于大*海之间的夏花岛,则是显得愈发的寂静。

    无咎并未飞向大海,而是循着海边的山坡慢慢往前。

    云履固然精巧,且无须法力,却高不过百丈,快不过撒腿狂奔。而对于常人来说,能够飞在半空,横越河流沟堑,已足够神奇。不过,若非加以娴熟,一旦栽落下来,也能将人摔个半死。

    半时辰之后,无咎慢慢止住去势。有心继续往前,而整个人却随着云履缓缓下降。他只得落在一道山岭之上,伸手将一双云履拿起查看。随即恍悟,他无奈摇头。

    云履之所以能够悬空飞行,全凭灵石驱动法阵,却难以持久,最多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想要继续飞行,唯有更换灵石。而那个乐伯所赊欠的云履,已被耗尽过半灵力。凝月儿看似占了老头的便宜,实则还是吃了一个暗亏。

    无咎收起云履,并未返回,而是好像兴致未尽,继续翻过山岭而去。

    须臾,一座庄园出现在远方的夜色下。

    无咎爬上一道山崖,不再往前,就地坐下,然后一个人默默远眺。

    虽然相隔十数里,而淡淡的月辉下,庄院的情形一目了然。而他辛苦寻来,并非为了偷窥庄院的隐秘,远眺片刻之后,旋即双手掐诀而微微闭上双眼。

    果不其然,人在此处,曾经一度微弱的灵气,竟变得浓郁了几分。

    无咎暗暗欣慰,凝神吐纳调息……

    日间,借口玩耍,他由凝月儿带着,看遍了夏花镇方圆数十里内的山山水水。而玩耍是假,借机查看夏花岛的虚实是真。尤其是此前便已察觉到了灵气所在,怎奈过于微弱,为此他暗暗上心,只为找到灵气来源。也只有充裕的灵气,方能恢复修为、提升境界。

    而那座庄园,正是乐岛主的居所。

    浅而易见,庄园之下,必然藏有灵脉,若能将其据为己有,修炼起来,岂非事半功倍?

    无咎静坐许久,禁不住又睁开双眼。

    ……

    ps:这几天太热了,租的房子又没空调,竟热得一身痱子,坐在电脑前的滋味可想而知。希望大家也注意防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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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修仙不为仙,只为春色花满园:来日九星冲牛斗,且看天刑开纪元。光明阁vip群:423807160 光明阁聊天群:209710200光明阁贴吧群:240833831天刑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刑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刑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