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容后详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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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之巅,天低云淡。
行走峰巅,便如行走在天地的边缘。一侧山林葱茏,生机浓郁;一则悬崖峭立,千丈深渊。
无咎冲着悬崖的下方看了眼,吓得一缩头。
已在玉井峰的四周巡查了二十多日,所到之处,除了悬崖峭壁,便是令人望而却步的深渊。看来想要找到一条下山的路,比登天还难!
无咎拍了拍腰间的皮囊,转身离开峰顶。虽然寻路无望,却也采得不少山珍。且在天黑前赶回住处,以免途中生出意外。
此处林木茂盛,浓荫蔽日。从中穿过,再翻越一道山岭,便可抵达玉井峰的前山。
无咎正自低头赶路,有遮挡的枯枝迎面扫来。他才要挥臂推开,却又猛地往后一窜并伸手掏出短剑狠狠劈去。冷血四溅,一截手臂粗细的蛇头倏然而至。其急忙侧身躲避,那蛇头“夺”的一声扎入身后的树干中,深达盈寸,并随着毒液溢出,竟是将树皮给灼黑了一大块。
好险!
无咎余悸未消,长舒了口气,低头一瞥,两眼一亮。
那被斩断头颅的毒蛇,尚余下七八尺长的一截枯枝般的身子,犹在草丛间缓缓蠕动,竟然死而不僵,情形很是诡异吓人。咬人的狗不叫,致命的蛇它也同样瞧着不起眼啊!而你敢偷袭,我便吃你的肉!
无咎惊魂稍定,上前伸手抓起蛇尾,扬起来便猛抽了几下,还发出鞭子般微微的响声,随即又用力摔在地上。见死蛇再不动弹,这才解开皮囊扔了进去。他将短剑还鞘,继续往前,而神色中却是微微讶然,好像有些难以置信。
方才仓促遇变,很是眼疾手快啊!
来到玉井峰之后,每日上午采掘玉石,下午四处乱逛,晚间要么烧烤猎物、要么煮汤。除此之外,便是与云圣子、宗宝闲聊扯淡。而不知不觉间,人竟愈发的神清气爽,便是手脚也变得敏捷了。其间也没干啥啊,莫非灵山养人?
天色黄昏,归处在即。
无咎走在前山的小径上,脚步轻快起来,不忘打量着山坡上错落的大小山洞、或是洞府。自己的茅草窝太过寒酸,夏季尚能对付,就怕秋冬来临,到时候寒风呼啸,想想都觉得悲惨!
何时才能有间属于自己的洞府呢?
继续往前,洞府稀少起来。再去不多远,有几丈巨石斜出横展,便像是山峰多出来的一把利剑,直直刺向天穹的西南。下面的茅草窝,便是自己的居所。
那地方虽说寒酸,却也不错,至少与灵霞山的群峰遥遥相对。每日往西看上几眼,便彷如紫烟在那云霞深处回眸含情呢……
无咎心绪正佳,脚下一顿。
巨石下方的“家”就在四五丈外,情形看得清楚。一只陶碗扔了出来,“啪”的一声摔的稀碎;接着“扑通”闷响,竟是床铺飞起来又砸在地上……
无咎瞠目片刻,急忙喝道:“住手——”
他解下腰间的皮囊扔在地上,顺手已是短剑出鞘,觉着不放心,再将怀中的家传短剑给抽了出来。
真是岂有此理!先前的窝棚被偷了,咱躲开就是;沦落到眼下的茅草窝,依然不得消停。抄家呢?这龌蹉的家伙是谁啊,欺负人呢,看我不收拾你……
无咎是恶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伸胳膊挽袖子便冲进去对付蟊贼,而尚未摆开架势,已是愕然不已,禁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树枝茅草围成的小院中,慢步走出一位年轻人。其身着青纱长衫,相貌俊秀,只是没有苍白的面颊显得有些妖异:“无道友,别来无恙否……”他眼光一瞥,神色讥诮道:“呵呵,竟然手持双剑,还想骗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那家伙怎么来了?
无咎将持剑的两手背在身后,诧然失声:“是你……木申……”
那人正是木申,眼光嘲弄:“想不到吧?你我又见面了,呵呵!”他冷笑了声,又道:“我也是大出意外啊!还想着下山寻你,谁料你却混上了灵霞山……”其走到皮囊边,伸脚踢了踢,接着叹道:“哎呀!你竟然干起了狩猎的勾当,叫人情何以堪!而面对满山的修士,你一个凡夫俗子又能如何呢,也只得茹毛饮血,苟且偷生……”
无咎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木申,禁不住暗啐了一口。
那家伙怎知我在玉井峰,并且亲自寻了过来呢?不用多想,来者不善!而远近不见人影,情形不妙啊!
无咎左右张望,念头急转,乍惊乍喜道:“呀!我说怎么夜里噩梦连连,原来是有故人相逢。尚不知古离、陶子与红女过得咋样,缘何没有一同前来……”
木申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皮囊,眼光微寒:“你梦我作甚?莫非怕我杀你……”见无咎神色躲闪,他不屑地哼了声,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讥讽道:“古离、陶子与红女已分别拜师,正忙于修炼。即便他三人在此,也救不了你!”
无咎神色尴尬:“那你又是如何来到此处,莫非有长辈与你同行?还有……你掀我床铺、摔我饭碗,又为那般……”
木申抬眼看了看天色,不再啰嗦下去,冷冷说道:“实不相瞒,我已拜玄玉道长为师,成为他门下的记名弟子,获悉你在玉井峰之后,费劲了周折,这才又成为了玉井峰的第五位管事……”
无咎稍稍意外,随即恍然:“又拜师了?恭喜啊!你的那个死鬼师父若是知晓,就怕不会饶恕你的欺师灭祖……”见对方脸色难看,他忙问道:“你……你竟然成为了管事?不会……”
木申强抑怒火,神色中稍显狰狞:“你说的不错,我正是为你而来。交出我师父的遗物则罢,不然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夜猫子入宅,无事不来!”
“还敢出言不逊……”
无咎才将自言自语,便见木申已是凶相毕露。他忙耸耸肩头,求饶道:“木道友、木管事啊,你该知晓,我下井不得擅自夹带,致使随身之物遭窃一空。倘若不信,请寻四位管事求证。如今我已身无长物,穷途末路,还望体谅则个……”其话语坦诚,还可怜兮兮地赔上笑脸。
那家伙是自己来的,意味着玉井峰与灵霞山之间另有往来的途径。而他至今死缠不放,说明他师父的遗物中,真的藏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或是罕见的稀世重宝。究竟是灵石,是玉简,抑或是兽皮?灵石倒也罢了,据说仙门中不缺此物。兽皮,已被毁掉了。难道是玉简……
无咎正自惴惴不安,一只手掌冲着自己虚抓而来。他吓了一跳,想都不想便以出鞘的短剑狠狠劈去。谁料才将伸出手臂,短剑已脱手而去。无形的力道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任你如何虚张声势,今日都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木申突然发难,话语无情。短剑在手,法力催吐。霎时剑刃光芒闪烁,凌厉的杀气豁然暴涨。他高举剑芒,不无得意道:“你一个下贱的凡人,即使法器在手,不得法力驱使也终究枉然,看我擒你……”
他自从遇见无咎之后,还没占过便宜。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且将人抓在手中,以免节外生枝。
无咎的短剑脱手,已然惊骇失色。见到木申施展法力,更是暗暗叫苦,根本不及多想,扭头便跑。而身后一股力道骤然袭来,顿时脚步踉跄而去势受阻。他知道在劫难逃,危急关头,两手紧握着家传的带鞘短剑猛然转身,扬眉喝道:“木申!你的死鬼师父想你了……”
木申见不远处那个曾经让自己颇为顾忌的对手已原形毕露,忍不住呵呵一笑,法诀牵引,便要痛下辣手,却不想对方却是猛然断喝,且正色凛然。他蓦然一怔,眼前好像浮现出万魂谷山洞内的情形……
与之同时,一道虹光由远而近,才要越过玉井峰的刹那,却又忽而一顿,并发出一声冷哼。无形的威势随之骤降,巨石所在的山坡上竟在倾轧之下微微震动。
无咎才有发觉,“扑通”趴在地上,犹如千钧在身而动弹不得,便是四肢百骸也在重负之下吱吱作响。他疼得惨哼了声,鼻涕眼泪横溢,却又无从挣扎,几如濒死的绝望!
木申也未能幸免,“砰”的双膝跪地,短剑飞出老远,只得以双手强撑,这才不至于瘫倒下去,却已是冷汗直流,脸色发青。而比起无咎的懵懂茫然,他更加明白处境的可怕,咬牙呻吟道:“前……前辈饶命……”
百丈空中,有人背负双手御风而立。
那是位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个头高大,脸色微黄,颌下短须,目光阴沉,神色威严。他或是见到有人打架,这才临时起意而稍稍停顿,却是无意多问,冲着脚下的山峰投去淡淡一瞥,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倏然而去。
由此往西的五百里之外,便是灵霞山的主峰,紫霞峰。
须臾,中年人在空中缓缓止住了去势而神态睥睨。
前方脚下,便是三千丈紫霞峰。低头俯瞰,晚霞缭绕,楼阁隐隐,林木郁郁,烟云蒸腾。
不过瞬间,有两道身影冲出楼阁,并踏着剑光腾空而起,未至近前,便双双恭恭敬敬举手相迎:“灵霞山监院妙源、法堂妙山,拜见神洲使前辈!”
中年人兀自背着双手而神态倨傲,却在此时脸色一沉:“灵霞山共有五位长老,余下三人去了何处?”
自称妙源、妙山的是两位老者,皆身着朱衫,相貌清癯,须发灰白,所不同的是一个鹰钩鼻子而两眼细长,一个眉骨突出而神色乖戾。两人见来者不悦,彼此悄悄换了个眼神,转而躬身道:“请前辈移步紫霞阁,容后详禀……”
第三十章 修仙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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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霞阁,坐落于紫霞峰的峭壁之巅。
其一半嵌入山间,一半托云而出。但见翘角飞檐,美轮美奂。且又卓然临风,犹如天上宫阙降凡间!
而此时的紫霞阁中,却是另一番情景。即便是穹顶那闪亮的明珠,也好像难以驱散所在的压抑与沉闷。
十余丈方圆的正堂内,中年人独自坐在当间的木椅上,高大的身躯,以及木然的神情,使他更显得盛气凌人而又高深莫测。
四周则是站着五位男子,除了之前的妙源、妙山之外,余下的乃是一位老者与两位中年人,同样是身着朱衫,且神态恭谨。
“本使巡查灵霞山,你三人为何不现身相迎?”
中年人默然片刻,忽而冷冷出声。
妙源与妙山无动于衷,好像事不关己。而旁边的另外三人则是面面相觑,其中的老者诧然道:“上使到来之际,我等事先不知,犹在洞府静修,故而姗姗来迟!”
这位老者身形微胖,面色红润,却是须发银白,显得很是精神。他话音才落,不远处一位健壮的中年人跟着说道:“妙闵师兄所言不虚,他与妙尹师弟,以及本人妙严,皆不知情,还望上使赎罪!”其身旁被称作妙尹的男子留着三绺青须,身形消瘦,像个文弱书生,随声拱手附和。
端坐如旧的中年人两眼一闪,轻轻哼了一声,不假辞色道:“且罢!本使此番来意,还是为了九星剑。而灵霞山便藏有一把,却至今不见下落。尔等可有教我……”
无人应声,四周一片寂静。
中年人的脸色微微一沉,似有不耐,下巴轻抬:“妙源,你乃灵霞山五大长老之首,事关重大,当由你分说……”
妙源伸手摸了摸鹰钩鼻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随即上前一步,恭敬出声:“据传,九星剑分属神洲九国,曾为各家仙门的镇山之宝。而时过境迁,早已不复往昔。上使也该有所知晓,那年我灵霞山遇变,以至于藏剑阁被毁,还是不见宝物的去向。即便今日,亦然……”
中年人从鼻子里哼了声:“哼!是否有人带走了九星剑,尔等为何不加以追究?”
妙源微微摇头,好似不愿旧事重提,而迟疑了片刻,还是无奈叹道:“那一年,门主重伤,修为全失,根本带不走任何宝物……”
中年人咄咄逼人:“何以见得?”
妙源低下头去,缓缓道:“门主跳崖……神魂俱销!”
妙山适时道:“窃以为,本门的九星剑固然神奇,却不曾有人亲眼目睹,或许只是一种传说……”
中年人神色愠怒,张口打断道:“你敢愚弄本使不成?”
妙山面皮抽搐,忙道:“不敢……”
中年人拂袖而起,不容置疑道:“我此番前来神洲,有言在先。若在百年内若不交出九星剑,便将各家仙门的门主送往玉山囚禁终生!”
妙源恐慌抬头:“上使,我灵霞山尚无门主继任……”
中年人不假思索道:“那便是五位长老一同受罚!”言罢,他抬脚往外走去。
这回不仅是妙源,妙山、妙闵、妙尹、妙严四位长老同样是脸色微变。
中年人走至栏杆扶手的边上,忽而又回头冷笑道:“若是有人将功补过,本使必有重赏,他日飞仙天外,犹未可知也!”其话音未落,瞬间化作一道虹光疾驰而去。正当夜色降临,那便似一道流星直挂天宇……
紫霞阁内,五位长老依然呆立原地而神情各异。
妙源手拈胡须,沉沉不语。
妙山瞪着双眼,似有焦虑。
妙闵则是微微苦笑,随即又默默叹息了一声,接着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出紫霞阁。
妙尹的神色中有些忧郁,跟着挪动脚步。
妙严犹在焦虑不安,见有人离去,没作多想,动身跟了过去。
而便于此时,妙源突然身形一动拦住了三人,并牵强一笑,这才冲着为首的妙闵问道:“闵长老,当年门主罹难之际,只有你一人在场。门主是否真的死了,他又是否给你留下什么东西,譬如……”他两眼紧紧盯着对方,接着一字一顿又问:“九星剑的下落……”
妙闵被挡住了去路,便已不快,又被问话戳中了行事,变脸道:“陈年往事早有定论,此时再提无益!”
妙山趁机过来帮腔:“事关重大,绝非儿戏。妙闵,你还是说出实情为好,以免殃及灵霞山……”
妙闵却是反唇相讥:“门主若还活着,两位何不传告四方并派人追杀?我若知晓九星剑的下落,早便拿去邀功,又何必等到今日?”他说到此处,嗓门突然变大:“彼此同为长老,两位还敢恃强凌弱不成!”见拦路的两人稍稍迟疑,他趁机扬长而去。随后的妙尹与妙严不敢怠慢,借机离开了紫霞阁。
妙源似有顾虑,不再阻拦,却又冲着那三道离去的背影暗哼了声,神色中变幻不定。
妙山则是在原地踱了几步,扼腕道:“灵霞山尚未安稳,又逢劫难。你我若被囚禁,多年修行将毁于一旦,又该如何是好啊……”
妙源沉吟道:“或也无妨!莫说九星剑早已失落不全,即使安然无恙,各家仙门又岂肯轻易就范。到时候天下大乱,必有变数!”
妙山有些急躁:“到时候怪责下来,你我首当其冲啊!只可恨妙闵冥顽不化,致使妙尹与妙严两人也跟着同流合污!依我之见,倒不如……”
两人说到此处眼光一碰,似有灵犀——
“你是说……”
“那位上使有言在先,将功补过……”
“还须从长计议……”
“若等妙闵修为有成,怕是更加目中无人。事不宜迟……”
“嗯,也有道理……”
……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
而此时的无咎却是难以入睡,依旧在床铺上辗转反侧。
间或一阵风来,树枝茅草微微作响。像是夜的梦呓,又似寂寞清冷的无言诉说。只道是月寒伴孤眠,怎奈长夜熬煞人!
无咎索性睁开双眼,默默冲着头顶的巨石出神。忽而觉着莫名的重负如山倒来,他忙身子翻转而趴在床铺上。却犹自心绪不宁,眼前老是浮现出傍晚时分的情景。
犹还记得,正当危急关头,一声冷哼从天上传来,随之无形的威势陡然而降,霎时便让正在逞强的木申,以及惶惶无措的自己,双双陷入难以想象的绝境。那一刻,与等死没甚两样。恰如面对煌煌天威,只能在匍匐、膜拜中接受宿命!
那个突如其来的中年人,既没御剑,也无作势,便肆意凌空而掌控生死,着实令人惶恐而又畏惧莫名。与玄玉、常先比起来,可谓云泥之别。
也就是说,那是迄今所见的最厉害的一位仙人!也全赖于如此,这才让自己又侥幸躲过一劫!要知道当时的木申也同样吓得不轻,跪在地上很久没有爬起来。直待玉井弟子收工,他才失魂落魄而去。
当夜色降临,宗宝与云圣子忙着熬制蛇羹。而此间的主人,则是少言寡语而一反常态。两人不明所以,自觉无趣,吃喝过罢,结伴告辞……
无咎想到此处,只觉得寒意袭人,慢慢抱着双膝而蜷缩一团,却还是忍不住想打哆嗦。
眼下不过初秋时节,尚不至于酷寒难耐。为何这般发冷,病了,还是惊恐所致?或许,不是病了,也不是吓得,而是愁绪难消!
木申那个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一个修士,一个凡人。彼此难以相提并论,唯有敬而远之。谁料那家伙却是个死心眼,为了几件遗物而始终纠缠不放,如今成为了玉井峰的管事,更加的有恃无恐。
此时此刻,本公子倒是想抛开恩怨而息事宁人。灵石、玉简再好,却对自己无用。而话又说回来,若真原物奉还,依着那家伙的阴险歹毒,又岂肯就此罢休。只怕稍有不慎,到头来悔之晚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简直愁死个人!
要知道此时不比以往,那家伙已是知己知彼,再也蒙骗不得,且还有一个道长师父当靠山。本公子的好运气终于到头了!
眼下是跑不掉,也躲不过。难道只能逆来顺受,任凭肆意摆布?
绝不能够啊!
这两年多以来,本公子什么样的苦头没有吃过,什么样的困境没有遭遇过,难道还真的怕了那个木申不成!而虽有雄心壮志,奈何力不从心……
无咎吐出一口闷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此物是宗宝丢下来的,说是留作消遣之用。《仙道辑录》,或许载录着修炼的法门呢。若能学得几招,或可用来对付木申!
无咎又拿出明珠放在铺子上,便要趁着光亮翻阅这本《仙道辑录》。而他才将打开书页,便又丧气般地叹了一声。
本公子身无灵根,修炼不得,即便学来法术,终究还是镜花水月空欢喜啊!
睡觉吧,此生与修仙无缘!
而那个都城的无咎公子也早已不存在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呢。从今往后,自己便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可怜人!
无咎才想丢下册子,眼光一瞥,似有好奇,随即又将册子举在眼前。其中载录的并非修炼功法,而是对于各大仙门的概述,以及修仙的相关注解……
第三十一章 笑归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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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无咎走出了自己的茅草窝,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犹自一脸的睡意朦胧。昨夜难以安睡,便拿着《仙道辑录》用来催眠,谁料看个半宿,迷迷糊糊才将瞌睡,便已到了下井的时辰。
为了一个木申,竟然寝食难安。而日子再难,还是要设法过下去!
无咎定了定神,拍了拍腰间的皮囊与短剑,又仰天吐出一口闷气,这才强打精神迈开了脚步。
山岚弥漫,天地浑然。置身其间,恍如行走云端。
前去不多远,一道道身影相继出现。那都是玉井的弟子,各自默默匆匆。
“这位师兄早啊!”
无咎正自踱着方步而心不在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走到了身旁。他微微点头,摆出师兄的架势随声道:“嗯,小小年纪,便如此勤勉,来日不可限量啊!”对方精神一振,忙举手道:“小弟骆山,愿与师兄共勉!”
无咎呲牙一笑,带着怪怪的神情继续往前。
哼,我也想共勉呢!怎奈没有灵根而无从修炼,乃是正儿八经的凡人一个。否则的话,我不打得那个木申跪地求饶而不能罢休!
唉!花有百样红,人命各不同。上天为何就不能眷顾一二,竟叫人如此的无奈啊!
“请您先行……”
前方有人侧过身子,话语柔和且举止有礼。
“田……夫人……大嫂……”
无咎猝不及防,伸手谦让,见对方神色不快,急忙改口道:“我该称呼您一声田姐才是,嘿嘿!”
那是位三、四十岁的女子,发髻如云,肤色白皙,虽一身布衣,却也眉清目秀而干净利落。只记得她姓田,其他一概不详。
“你我身为修士,岂能再以凡俗礼节相待,若不愿称呼师姐,唤我田筱青便可!”
那自称田筱青的女子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且神态委婉而又不失矜持。
无咎不便随意,歉然道:“我人在此山,却没有修士的觉悟。还望田师姐勿要介怀,且同行!”他尴尬赔笑,举手示意。
田筱青倒也大度,不再计较,随同并肩而行,善解人意又道:“无师弟不必自责,想当初我也是懵懂不安!”
无咎好奇问道:“我看田师姐言谈举止颇为不俗,想必有番来历?”
田筱青嘴角一抿,笑意浅现,随即又轻声叹道:“无师弟,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在问你,与我何干?
无咎低头一瞥,随即又目不斜视。
田筱青自顾说道:“人之气度仪表,非一日养成。无师弟若非大家公子,便是王孙贵族……”
眼力,有时候便是阅历的体现。这位田师姐倒也有趣,为人恬静内敛,却又明练达,且善解人意,偏偏又归隐此处而远离红尘!
无咎眼光闪动,挠了挠头,说道:“我只是个……凡夫俗子……”
田筱青淡淡应道:“谁又不是落魄之人?”
无咎趁机笑道:“田姐姐,有何经历,不妨说来分享一二!”他总以为对方是个不苟言笑,且难以接近的人,今日意外交谈几句,反而觉着话语投机。可见人与人的相识,总是难免有先入为主的误解。
田姐姐?
一声随意的称呼,像是将人突然从寂寞高处,猛地拽回到曾经喧嚣而又难忘的尘世浊流之中。
田筱青微微一愕,身子一顿,神色中似有慌乱,未及侧首,匆匆躲闪,转而一言不发,脚下加快,竟是独自默默往前走去。
我说错了什么?
无咎摇了摇头,有些郁闷。
转眼间过了前山,山坡往北,便是每日早饭汇聚的山谷。路旁有个老头正在回头张望,他在等他的小师弟,或是他的长寿汤。
到了山谷中的那排屋舍前,戈奇与仲开的身旁果然多了一人,玉井峰的第五位管事,木申。只是那家伙在被引荐给众人之后,便独自离去。
弟子们用罢早饭,相继上山,又鱼贯成行,等待着下井,再持续着日复一日的劳作与修炼。
不过,比起惯常的安静,今早稍显异样。
无咎走过竹棚,任由管事勾俊拿着玉牌摇晃着催他快走,却磨磨蹭蹭不肯往前,只顾着侧首观望而面带微笑。
管事向荣站在竹棚的不远处,似有恼怒:“我说了与我无关,你还待怎样?莫以为有了玄玉道长撑腰便为所欲为,望你好自为之!”
而与他纠缠的,正是新来的管事木申。许是欲求而不得,同样是有些恼怒,却底气不足,冷笑着一摔袍袖:“终有水落石出那时,哼……”
那个家伙果然精明过人,如此之快便已顺藤摸瓜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而他倒也有种,竟然不惜与向荣结下仇怨。两位不妨接着斗,最好刀剑相向而大战一场,呵呵!
“无咎,你倒是幸灾乐祸啊!”
无咎正自暗暗痛快,恰好撞见一双冷冷的眼神瞪了过来。他佯作不见,耸耸肩头继续往前。
那家伙说的不错,彼此的恩怨纠葛仍在持续并更加的精彩!而随着他的趾高气扬,本人则是要回归阴冷幽暗之中。
下了井,一切如旧。
无咎与宗宝、云圣子打了招呼,然后没精打采地走向每日采玉的地方。
有人轻声唤道:“无师弟……”
无咎循声看去,是田筱青静静坐在坑道旁,玉光闪烁之中,那女子的神色有些迟疑,随即又释然道:“我这辈子,怕是走不出玉井峰了。若是能倾诉一番,总好过带着诸多遗憾离去……”
无咎转身在几尺远处就地坐下,笑道:“成为田姐姐的倾听者,幸甚!”
田筱青似有赧然,嘴角一抿,暗吁了下,轻声道:“南陵以东,有青丘国。我本是青丘的一位寻常女子,家道殷实,衣食无忧,却在十六岁那年……”
无咎倚靠着身后的石壁,一条腿斜伸着,一条腿曲起了膝盖,并以手托腮,摆出一个很舒服的聆听状。果不其然,眼前的这位女子是位富家千金。不知她要说什么,且当闲话来听听。
此处临近坑道的尽头,甚为僻静,悄声说话,倒不虞有人听见。
田筱青接着说,在她十六岁的那年,野外踏青,遇到了一位官宦公子,因而一见钟情。家中怪她败坏门风,予以惩罚。她逃出家门,只为私奔。而公子所说的家乡,根本没有那个人的存在。她痴情不改,四处寻找。十年后,依然无果。又十年,还是如此。她餐风露宿,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并将青葱岁月以及大好的年华,尽付诸于一个梦想的追寻之中。不过,她最终还是绝望了,便在心灰意冷之下踏上返乡的路程。却意外发生……
她在途中遇到了一队车马,而车上那倚红偎翠的风流男子,竟然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不敢相信,悲恸而去。男子追来分说道,他当年给父母禀明心愿并立志婚娶,却被逐出家门,便孑然一身回头寻来,只想着与那位踏青邂逅的女子长相厮守,谁料彼此错过而再难相见。于是他在郁郁寡欢了十年后,重返家族……
既然寻了十年,为何不能再等十年?既然一生所爱,又怎能中途放弃而违背初衷?
她想埋怨对方的失守,她想叱责命运的不公,她想倾诉二十年来的辛苦,而她最终却是一声不吭默默远去,且将悲号化作那年的秋风在长空呜咽,只想埋在道边的泥土中去见证着季节的沧桑轮回!
恰逢神魂沦落之际,遇到了两位寻仙的道友。对方说,远离红尘,便远离了苦恼。倘若成仙,便可逍遥……
“而我来到玉井峰之后,却始终放不下尘缘往事。今日倾诉之后,或将从此释怀!”
田筱青说到此处,稍稍一缓,幽幽自语道:“红尘情缘两茫茫,不堪回首雁成行,且叹明月悲秋风,泪花雨丛蝶一双……”其神色痴怨,随即又如释重负般地叹道:“但愿从此后,意气凌霄不知愁,挥袖舞天九重九……”她两眼中星光一闪,垂首含笑,两手举起:“多谢无兄弟听我唠叨,愿修炼有成!”
无咎依然倚靠在石壁上,很是闲散慵懒的模样。见对方终于说完了,他忙坐直了,好奇问道:“带你来到灵山的那两人又是谁,莫非是山上的前辈?”
他还真的在听,并听得很详细。若是这位田筱青认得山上的高人,或许可以帮着说说话,即便求助不得,能让木申有所收敛也是好的。那家伙总是欺负自己,又太过于强大。如此较量,真的很不公平!
“那两位好友,一个死于途中,另外一个则是葬身此处,便是日前那位耗尽寿元的老者,曾为你亲眼所见!”田筱青随声回答,却明眸善睐,不解道:“那只是两位寻常的道友,有何不妥?”
无咎摆了摆手,笑道:“田姐姐命运多舛,却痴情不改,着实令人敬佩、而又不胜唏嘘呀!如此想来,每人的身后,都有一段不凡的往事……”
田筱青微微摇头,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矜持与冷傲,静静出声:“红尘过往,无须多提。无师弟,你还是称呼我为师姐吧!”
无咎微愕,只得站起身来。
还以为接受倾诉是一桩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自己值得对方信任。谁料人家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仅此而已!而将往事给一股脑倾倒出来,便可从此了无牵挂?
无咎觉着无趣,转身便走,而才将挪步,又忍不住回头道:“红尘有何不好?”
田筱青双目微阖,根本就无动于衷。与其看来,所结识的这个年轻人虽然温和随意,却一身的纨绔习气。话说的已然够多,且适可而止!
无咎自讨没趣,只得继续往前,却又清了清嗓子,昂首吟道:“云霄寂寞锁千秋,九天御风只影游,不如笑归红尘去,看我飞花携满袖!”
哼!我也懂得诗词哦,胡编乱造随手就来!
田筱青神色微动,眼前已没了人影……
第三十二章 玉井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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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来到井口下,将两块玉石放进筐子,随后走了进去,伸手拉着绳索慢慢上升。
今儿一大早便忙着听人讲故事,耽误了不少工夫。或已午后时分,且收工回去寻找吃食。
每日便像只鸟儿,忙来忙去只为填饱肚子。
须臾,筐子升到了地面。且将绳索系牢,搬出玉石,又解开绳索,随后再搬着石头去竹棚下交差。
日复一日,情形如旧。
无咎才将忙完,一道熟悉的人影挡在了前方。
“收工的时辰未到,不得擅自离去!”
那幽灵般冒出来的竟是木申。只见他背着双手,面带微笑,两眼之中,却是透着莫测的寒意!
无咎脸色微变,急忙扭头说道:“我没有擅自离去啊,有言在先……”
竹棚下坐着两位老者,向荣与勾俊,却一个阴沉不语,一个充耳不闻,摆明了不愿多管闲事。
无咎暗暗叫苦,转而拱起双手:“木管事,我怕了你了,这便下井,还不成吗……”
木申张口打断道:“你已触犯了玉井峰的戒条,岂能轻饶?”
无咎瞠目道:“玉井峰何时更改了戒条,我怎么不知道?”
木申冷笑声起:“呵呵!我说改了便改了,你眼下知晓不为晚也!”
无咎还想争辩,哑口无言,看了看竹棚下两个装聋作哑的管事,又看了看所在的山谷,只感到一阵绝望与无奈。
那家伙没安好心,竟在此处设下陷阱等着呢!而去路已无,难道我只能乖乖认命?
无咎念头急转,慌乱道:“你待怎地?光天化日之下,岂容放肆……”他话说得硬气,而脚下却在往后退去。
木申踱着方步缓缓逼近,话语声透着几分莫名的魅惑:“无道友,切莫惊慌!无非将你束缚半日,稍事惩戒而已……”
还而已,我若信你,早便成了冤魂野鬼!
无咎冲着逼近的木申报以微笑,并抬手招了招,要说话的样子,趁着对付稍稍迟缓,他趁机转身就跑,一头冲进了来时的山洞,跳入筐子便直接坠向井中。待“扑通”落地,他已被摔得晕头转向,却不顾一切爬起来,而才将踉踉跄跄几步,顿时又以手加额而叫悔不迭。
所在的洞穴中,有五个洞口。其中四个,分别是弟子们采掘玉石的坑道。而无论长短,应该都有尽头。若被木申堵在其中,无异于瓮中捉鳖而自讨苦吃。
如何是好,谁让自己无路可逃呢……
与之同时,一道人影顺着井道飘然而下,森然而又得意的话语声响起:“哼!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无咎不敢回头,直奔就近的洞口,并扒开碎石,一个鱼跃跳了进去。而他翻了个跟头爬起来,心里头猛然一紧。
记得宗宝说过,五个洞口之中,只有这个洞口去不得,否则便有性命之忧。而详情如何,他也无从知晓。
过了洞口,并无异样。
一条坑道,通向黝黑深处。
沉闷的步声“砰砰”作响,一路踏碎幽静而又去向莫测。
无咎拿出明珠照亮,狂奔不止。又去数十丈,坑道右拐,顺其转向,不忘回头一瞥,似有黑影扑来。他吓得暗叫了一声,猛地往后扬手一抛:“天地借法,敕——”
木申追得正急,猝不及防,未及多想,急忙催动护体法力。袭来之物“砰”的反弹了出去,还在地上滚动不停。他上前几步凝神查看,禁不住怒哼了一声。那只是一块煮熟的肉干,竟让自己如临大敌!
无咎跑得正欢,脚下突然一阵“哗啦”水响,他不管不顾,连蹦带跳,四肢乱舞,一口气趟过了坑道中的积水。其狼狈的架势,便似一只惊慌失措的蛤蟆,在黑暗的溪流中独自妖娆,却来去一条道,前后皆绝境。
接着顺道左拐,地势渐沉。又过了一段数十丈的坑道,眼前豁然开朗。
无咎踉跄了几步,停了下来,随即抬眼四望,不由得一阵错愕。
这是一个地下的洞穴,三、五丈高,十几丈的方圆,尽为白玉堆砌,随处可见开采的痕迹。且玉光闪烁,使得四周亮如白昼。当间则是竖起一根白玉石柱,足有两三丈粗细,顶天顶地,撑起了整个洞穴。除此之外,便是角落里的坑坑洼洼,显然是开凿之后,又已放弃的坑道。除此之外,还有洞顶的乳石,地上的积水,以及滴答的水声……
无咎不及多看,心头一沉。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四周封闭而不见出路,俨然一处绝地!这便如老鼠掉进铁桶里,再也无缝可钻!而那家伙追来了没有,为何听不见一丝动静?
无咎绝望回头,吓得猛地跳了起来。
来时的坑道中,一道人影足不沾地飘然而至。尤其是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以及阴森的笑意,便如恶鬼夜行,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无咎拔脚就跑,只想躲远一点。玉石地面上铺着一层浅浅的积水,随着脚步踏去而水花四溅。恰如蜻蜓点水,却是几多仓惶、几多狼狈。他才要从越过洞中的石柱,而尚在几丈之外,便忍不住斜斜靠了过去,像是喝醉了酒而难以自己。其才有察觉,已无从应变,惊慌之中,两手张开趴在石柱上,急忙挣扎着翻转身子,又是猛地靠在石柱上而难以动弹。
恍惚觉着,石柱上有一股无形而又诡异的强大力道,将人紧紧束缚,并在撕裂咀噬着四肢百骸……
“无道友,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是你的宿命,而我木申,便是你命中的克星!”
便于此时,木申的身影出现在洞穴之中。
他见无咎背倚着石柱,且瞠目结舌的模样,只当是吓傻了,得意之余又忍不住讥笑:“呵呵,你倒是会选地方,此处幽僻且无人打扰,正是孤魂野鬼的栖身之所!”其左右张望,抬脚往前走去:“念在彼此的交情上,我会好好的消遣你!”
无咎依然不能动弹,只觉得浓重的死意弥漫而来。从石柱中散出的力道,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似一把暴虐的无情剑,疯狂冲进体内,摧残着、咀噬着,并收割着四肢百骸的生机。只怕撑不到一时片刻,整个人便要化作一具死尸。
这下真的完了,根本不用木申那家伙动手便要一命呜呼!
死便死了,算我倒霉!而死到临头还要受此折磨,老天不开眼呐!只可惜家仇未报,紫烟仙子没见着,我死的好冤、好惨、好可怜……
无咎两脚叉开,两臂横展,昂着脑袋靠着石柱上,俨如引颈待戮,且又悲壮莫名。而便在他绝望等死之际,困境似有变化。
那无形的力道已然充斥了全身,即将摧毁体内血肉铸就的全部生机,却又突然停滞下来,接着便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并汇至一处,再渐渐消失无踪……
木申步履轻盈,神色轻松。四五丈外的石柱下,便是那个在劫难逃的仇家。
一个凡夫俗子,一个妓院的记账先生,竟敢与我斗,不自量力。任你狡诈奸猾,最终还是在劫难逃!
木申犹在得意,突然脚下趔趄,原本轻盈的身形也在刹那间变得迟缓沉重,更有无形莫测的威势霍然逼来。他脸色一变,往后暴退,直至洞口前踉跄落地,不禁惶然四顾而惊惧不已。适才便好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根本无从察觉,而体内已然气息不畅,或已遭致重创!
是那个小子使坏?不对,适才的情形,好像是一种莫名的气机所致,或许与洞穴有关,与那根石柱有关。
而此地如此古怪,缘何没人提起过?
木申狐疑重重,眼光中闪过一丝恨意。少顷,他竟然慢慢往后退去……
与之同时,无咎突然从倚靠的石柱上慢慢瘫坐下来。恍惚瞬间,所有的气力都已被汲取殆尽。整个人便如一堆烂泥,再也无从支撑。且两眼怔怔而神色木然,犹如失魂落魄一般。直至片刻以后,他的眼珠子才转动了下。
木申那个家伙怎么走了?
无咎顾不得去理会木申,低头看向自身。屁股与两条腿皆浸在积水中,冰凉冰凉的。而曾经的身不由己,如今已渐渐自如起来。只是手脚没有力气,彷如大病初愈时的情景。
适才怎么了,又发生过什么?
无咎喘了口气,闭上双眼回想着所遭遇过的一切。
依稀仿佛之中,身后的石柱之中,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力道,很是强大,强大到足以将人紧紧缠住,并最终杀死。便在本人等死之际,那股力道忽然退去,却并未消散,而是好像受到了吸引,随即汇聚一处。与其瞬间,所有的重负豁然减轻……
无咎猛然睁开双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
记得清楚,那股力道正是被这把家传的短剑所吸纳。而此时此刻,短剑上曾经的锈迹斑驳已消失殆尽。崭新的兽皮剑鞘,金玉镶就的剑柄,无不透着莫名的精致与奢华,即便是轻轻握在手中,都能感受到一种破鞘而出的凌厉杀气!
危急关头,又是这把短剑帮了大忙?
无咎虽然不明究竟,却还是暗暗欣喜,两手轻轻用力,随即又无奈放弃。许是力气不济,依然不能拔剑出鞘。
不过,这宝贝倒也通灵,每回护主之后都有变化,尚不知最终又将怎样!不求你上天入地,帮我对付那个木申就好……
无咎再次躲过一劫,又不禁暗暗奢望起来。
人都是这样,贪心不足呢!
他觉着身子恢复了几分气力,放下短剑便要站起。屁股冰凉,很不舒服。而尚未起身,那股消失的力道陡然而至,霎时将人往后猛拽,“砰”的一下挤在石柱上。
他惊骇之际,恍然大悟,急忙伸手抓向短剑……
第三十三章 且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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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穴中,还是老样子。四周闪烁的玉光,依旧在散发着幽幽的清寒。
当间的那根石柱下,坐着一道青衣人影,再不顾屁股的冰凉,只管紧紧抓着短剑不撒手。须臾,他长舒了口气,怔怔的双眼中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神采。
适才刹那,凶险再次降临。所幸及时抓回短剑,那源源不绝的可怕力道才终于放过自己。若非如此,生死难料!
浅而易见,是短剑在牵引、并吸纳着石柱的力道,这才帮着自己躲过一劫!宝贝啊,你总是那么的平庸,且不起眼,却又每每力挽狂澜!
无咎紧紧抓着短剑而默默怔然。少顷,他将短剑贴身插入怀中,缓缓离手,不再异常,心神稍缓,慢慢站起身来。
石柱四周的地面,颇为平坦。从乳石滴下的水,在洞穴中积成半尺深,像是一汪浅浅的玉泉,偶尔有滴答的水声敲碎幽静,再涟漪荡去,有着远离尘嚣的别样生动。
水中还有几块凸起的玉石,高低不一,并与洞顶的钟乳上下相对,彼此间莹白生辉,滴水相连,自成景观。而身后的石柱,便如玉波堆砌,层浪叠叠;又似凝脂恒然,寒气扑面,令人惊奇之余望而生畏!
无咎环顾四周,悄悄挪动脚步。身子虽然还有些虚脱乏力,至少行动无碍。
如此说来,本人可以离开此处了?
无咎抬头看向七八丈外的洞口,再次缓缓往前迈出一步。依然无恙,只是体内似乎多了一种莫名的牵连,叫人无从摆脱,而又感受莫名。他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剑,回头看向那诡异石柱。
是了,自己依然没有摆脱束缚。那力道应该是透过自己的四肢百骸,再源源不断涌入短剑。
惨了个哉的,首当其冲之下,必然有所殃及啊!千万别给伤着、病着,本人已是多灾多难,实在消受不起!
无咎弄清了原委,苦着脸撇撇嘴,接着迈开脚步,便要走向来时的坑道。
便于此时,一道熟悉的人影适时出现。那家伙也是青衣,却与自己所穿的粗布迥异,人家是轻纱长衫,彰显身份的不同。
“哼!无咎,你死定了!”
木申去而复返,人在洞口站定,幸灾乐祸般地啐了一口,苍白的脸上带着冷笑:“此处竟然是处废弃的灵矿,呵呵……”而他笑声未落,不禁神色狐疑。
无咎见到木申,并不意外,两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头。他虽不说话,却已不言自喻。我活得好好的,难道你眼瞎了不成!
那家伙坏着呢,又岂肯善罢甘休!或许他已从几个管事处问清了缘由,他这才带着必胜的把握跑了回来,却又远远躲在洞口而不敢近前,应该是有所顾忌。他是要在此陪伴,还是要堵着洞口不让我出去?
无咎俯身从地上捡起曾经丢弃的明珠,擦拭了下,收入囊中,眼光斜睨,却见木申正在凝神张望。他直起身来,打着招呼:“木管事,你不是要抓我吗,来呀……”
“你不惧灵威?”
“灵威?天威又何所惧哉……”
“你……一个凡夫俗子,无知无畏!”
无咎见木申不肯过来,且问话中透着疑惑,暗自有所猜测,为此胆气壮了不少。他挪动几步,坐在近旁凸起的乳石的上,却被滴水激得一哆嗦,强作从容道:“哼,说来听听,便知真假……”
木申打量着无咎的一举一动,摇了摇头:“天地有灵,以五行之力而孕育成精,乃灵石也!我辈修炼之际,自行吐纳之余,若得灵石助力,将事半功倍。其中的五行之气,对于炼丹、炼器,法术、神通,以及境界的感悟,皆不可或缺。而五行之外,另有精华造化,且凝结为石、为玉,并以色泽分为乾晶,或是坤晶,却非寻常修士所能吸纳或驾驭……”
他依旧是难以置信,却还是颇有耐心地接着又道:“简而言之,五行灵石可供修士吸纳,并藉此提升法力与修为。而这种乾坤晶石,却有吞噬血肉、生机的可怕,除非你的修为足够强大,方能为己所用……”
无咎遇到不懂的东西,向来很虚心,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木申接着说道:“而玉井本是灵霞山的先人采掘灵石所留,只因遇到了罕见的晶石,便在处置之后,废弃至今。又因此处晶石的余威尚存,没人敢轻易涉险,故而成了一处禁地,想必你在下井之初,有管事专门提起……”
无咎没有吭声,却腹诽不已。那两个管事才不会如此好心,还要多亏了宗宝的提醒呢!
木申说到此处,回归正题:“那晶石的余威,便简称为灵威,筑基的道人或可抵御,练气的羽士则不堪应付……”他稍稍一缓,转而问道:“你一个凡夫俗子,绝无幸免的道理。究竟为何,能否道出玄机?”
无咎没有忙着答话,而是昂起头张开嘴。恰好乳石滴水,稳稳落入口中。他神色得意,砸吧着回味道:“嗯,倒也清凉解渴……”
木申脸色阴沉。
无咎又低头看了看,很悠闲地架起一只脚来。所穿的皮靴子浸入水中,湿透了大半,脚下很不舒服。他坐稳了,这才好整以暇道:“木管事博览强记,见识超凡,很不简单,着实让小生受教了。而你不足之处……”他抖动着靴子上的水迹,遗憾道:“又是拜死鬼为师,又是骗女人钱财,还欺压良善,且心地歹毒,我只能说……”他嘴角一咧,不屑道:“你这人太坏了!”
木申还等着解惑,不料等来的却是一番无情的嘲讽。他苍白的脸色中透着隐隐的铁青,咬了咬牙,强抑怒火,道:“口舌之争无趣,何妨回我话来!”
无咎点了点,咧嘴一笑:“我这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区区乾坤之威,又奈我何,嘿嘿、呵呵、哈哈……哎呦……”他见洞口处坐着的木申已是两眼瞪圆,而怒容满面,笑得愈发得意,却一不留神,屁股湿滑,“扑通”溅落水中,急忙狼狈爬起来,却还是不忘抬头呲牙一乐。
木申已从地上站起,两眼中喷着怒火,再不顾其他,伸手祭出一张符箓,恨恨道:“小子,休得猖狂……”随其手指一点,火光乍现,转瞬之间,所在的四方气机变化,一片火雨呼啸而去。
无咎郁闷了这么久,难得痛快一回,却很有自知之明,才见木申站起,便急忙转身就跑,借着石柱堪堪躲避,又伸出头来小心张望。
火雨漫天而来,瞬间已将洞穴笼罩过半,四周玉璧映得通红,积水烧灼成雾,凶猛狂烈之势,俨然便要吞噬一切而寸草不留!
木申见符箓显威,神色一振。
无咎则是暗暗乍舌,惶惶无措。
恰于此时,疯狂的火雨猛然一顿,肉眼可见,以石柱为始,荡起了层层无形的威势,随即带动火雨猛然倒卷而星光四溅。一度肆虐的杀机,缓缓消失。而洞口处的木申,却已不见了身影。
须臾,洞穴中安静下来。
无咎左右张望,惊嘘了声。
好险,差点被烧成灰了!
他虚惊之后,又不禁欣喜,伸手拍了拍石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颇有兵法之精妙!愿再接再厉,烧死那个家伙!”浅而易见,石柱中藏有残余的乾坤晶石。他又上下端详,两眼热望。
好东西啊,就是太为粗大了,不然砍下来带在身边,又是一件防身护主的宝贝呢!
“哼,有本事给我过来……”
随着一声冷哼传来,洞口处冒出一道人影,正是去而复返的木申,却没了之前的从容自若,反倒是衣衫不整且烟熏火燎的模样。
无咎佯作好奇道:“咦,怎么成了这个德行,难不成自作自受,真是活该……”他揶揄一句,又不禁扑哧一乐:“嘿嘿,我就不过去,你又待怎地!”
木申咬了咬牙,慢慢离开了洞口,在左右徘徊了片刻,又一甩袍袖掉头返回原地。
洞穴狭长,当间稍窄,石柱距两侧的石壁不过三五丈,正是灵石的威势所在。若想从边缘缝隙中迂回过去,堪堪勉强,却不能靠近石柱,最终依然无机可乘。
他在洞口处盘膝而坐,眼光中厉色闪现:“你不过借助地利之便而侥幸一时,却躲避不了一世。我便在此处困死你、饿死你!”许是不解恨,他又带着鄙视的神情,狞笑道:“一个下贱的凡夫俗子,你拿什么与我斗……”
无咎紧紧盯着木申的举动,见对方不再折腾,暗暗放下心来,而话语声传到耳中,他的眉梢不由得微微斜挑,转而从石柱后面走出来,呲牙咧嘴哼哼了声,眼光直逼前方:“木申,你羞辱我多回,权当被狗咬了,暂不计较便是,而你却得寸进尺,真不是东西!”
木申还没被人当面骂过,神情一僵。
无咎不容分说,紧接着又道:“你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你爹娘难道都是仙人不成,依你说来,你又何尝不是一个贱种!你且给我记住,你遇上我之后,不是死师父,便是丢宝物,我才是你的宿命克星!不信?且走着瞧,我会让你跪地求饶的!”
木申的脸色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忍不住便要发作。
无咎却已转身走开,还昂着脑袋自言自语:“那家伙虽坏,倒也吐了句人话。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啊!而我只是一个悲天悯人的柔弱书生,奈何、奈何、奈若何……”
木申的脸色吓人,嘴唇有些哆嗦,强行平抑了许久,心头的一口闷气才算缓了过来。他冲着那在水中来回晃悠的人影幽幽盯了片刻,转而闭上双眼。
小子,且走着瞧……
第三十四章 他在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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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寂静的洞穴内,不时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这是某人在水中溜达的动静。
乳石上的滴水不停,渐渐汇聚成了浅浅的水潭,而长年累月下来,不该仅有如此之浅。果不其然,在洞穴尽头的角落里,玉璧裂开了几道微弱的缝隙,使得积水缓缓流入而又不明去向。
无咎在石壁前驻足片刻,转身接着溜达。
少顷,他又停了下来,并抽出玉井峰配发的那把短剑,冲着洞壁中一块突起的玉石猛砍。“砰、砰”,须臾,几块尺余见方的玉石被掘了出来。整日都在挖石头,倒也驾轻就熟。两个时辰之后,十余块石头堆成一堆。他将之搬到了石柱前,并排摆成一方石榻,又以短剑削平修整,还不忘添个石枕。
石榻挨着石柱,与七八丈外的洞口遥遥相对。
木申犹在闭眼静坐,却对四周的动静了如指掌,察觉某人在忙着安家落户,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小子,我看你还能逍遥多久!
无咎颇为满意地打量着石榻,躺了上去。四周水光盈盈,玉璧乳石倒影,间或几声滴答叮咚,颇有几分雅趣。只是玉石太凉了,有些寒气逼人。
且凑合着,至少有个睡觉歇息的地方。
无咎躺在石榻上,又左右扭动了几下,觉着舒服了,忽而神色微讶。
从前采掘两块玉石,便已累得气喘吁吁。而今日一口气挖出了十余块,浑似没事人一般。莫非是被那个木申逼的,这才略显神威。之所谓遇强则强,如是也?
无咎没作多想,伸手掏出一块肉干。忙活了大半日,又担惊受怕,早已饥肠辘辘,且吃点东西再说。
还想饿死我,岂不知随身带着吃的,乃是本人的一贯嗜好。这叫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无咎将肉干吞进肚子,稍稍偏头,张嘴迎着乳石接了几滴水喝,又歪着头冲着洞口的方向斜睨一眼,这才掏出一本册子翻阅起来。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道理虽然如此,现实却很无情。自己没有灵根,又不能修炼,想要对付那个木申,终究只能图个口舌之快!
有道是:从来有劫难,瞎眼一路过;只要还活着,且看日月新!
啧啧,这四句话着实一般,却也贴切应景呢!而眼下被困,总不能一味胆战心惊而无所事事。
且不管能否修仙,不妨将这本《仙道辑录》阅读一二。既然要与修士较量,知己知彼才行啊!
无咎翻开宗宝所赠的《仙道辑录》,慢慢看了起来。
此前对于这类册子没有兴趣,是嫌耽误工夫。如今细细读之,却也眼界大开。
譬如,原来除了有熊,只知道几个相近的邻国。而仙道辑录之中,则是一一注解。有熊往南,为南陵国与伯服国;往东则是火沙国与青丘国;往西则是古巢国与西周国;往北则是始州国与牛黎国。前后共有九国,并称为神洲,可谓地域辽阔,且广袤无边。
神洲九国,各有仙门,上扶王庭,下安黎民。看来仙人虽然神秘莫测,却又无所不在啊!
而在神洲之外,竟然还有三块遥远、且神秘莫测的地方,分别为贺洲、部洲与卢洲,却未见叙述,不得详情。
册子既为仙道辑录,有关疆域只是略加提及,着重叙述的还是仙道的由来、传说,以及轶事,等等。
其中提到的仙人等级,与祁散人所说的大致相同,却更为的细致,且简明易懂。
羽士,或是散人,乃练气有成者。
道人,乃筑基有成者。
人仙,乃金丹有成者。其道不得全,法无汇济,形质且固,多安少病,八邪不能为害,阴阳五行贯通。
地仙,乃元婴有成者。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
飞仙,乃炼形为炁、成就纯阳之体者。
天仙,乃超凡入圣,无所不能之大神通者。
而所谓的鬼仙,则是毁去肉身而阴神大成者。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仙人高低不同,修真先后有序,各自的修为又分九层,且法力神通与寿元迥异。羽士,寿元可达百五至两百岁;筑基道人,可达三、五百岁;金丹以上修为的仙人,只要元神不灭,寿元难以估量!
如上所述,唯有渡过天劫,方能淬炼纯阳,而成就飞仙之体,也就是所谓的仙真,又称真人。
此外,练气五层可御剑,筑基道人能飞天,真仙御风天地间……
不过,成为人仙者,屈指可数;成就地仙者,更是寥寥无几。至于飞仙与天仙,则是传说中的存在。修仙之艰难,着实出乎想象!
至于仙人从何而来,童谣曰:远古有彩虹,仙从天上来,撒下一粒粟,桑田与沧海。也就是说,很久很久以前,仙人是乘着彩虹来的,随手而就,沧海桑田,千秋万载……
薄薄的册子没有几页,却是天上地下无所不包。只可惜没有修炼的功法,不然也能尝试着打坐一二。而没有灵根便不能修仙,真的好没道理。最后记载的童谣颇为有趣,‘撒下一粒粟,桑田与沧海’,我若是有此神通便好了,且造就彩虹桥,前去寻紫烟,嘿嘿……
“哗啦——”
迷迷糊糊之中,仿若彩虹坠落而失足入海。哎哟,救命啊……
无咎正自躺在石榻上,猛然坐起而睡眼惺忪。
睡着了?原来是手臂滑落水中,这才虚惊一场!
无咎捡起身边的兽皮册子揣入怀中,揉了揉眼角,又撩起水来洗了把脸,却见洞口处那端坐的人影依然如旧,此时正冷冷看来。他有些沮丧道:“木管事,你还没走啊?”
木申阴沉道:“我走了,谁来给你收尸……”
无咎随声反讥:“我年轻着呢,无须后人养老送终!”
木申两眼翻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无咎又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哎呀,洞中无日月,天地恒久长;大梦迟迟醒,今夕是何夕……”其抬眼四望,自以为是道:“应该睡了一夜,或已清晨时分!”
洞穴中不见天日,根本分辨不出时辰变化。而人有三急,与每日的作息多有关系。由此推测,或也捌镹不离十。
无咎站起身来,趟着冰凉的积水,走到了洞穴的尽头,寻了一处角落,见此处没有积水,且有个小坑,便解开衣衫撒了泡尿,又慢慢回到石榻上坐下,接着伸手摸向怀中,不禁暗暗咧嘴。
随身带的肉干本来就不多,还当石头扔出一块,如今没有吃的了,咋办呢?
无咎苦着脸坐了片刻,索性躺下身来,并歪着头张着嘴,一滴一滴接着乳石的滴水,并自我安慰着。至少不会口渴,且灌个水饱。须臾之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了兽皮册子看起来。
既然木申不愿离去,只得如此耗下去。记得那家伙只有炼气的四层修为,尚不能驱使法器。而我有护主的短剑在身,还有石柱御敌,还会怕他不成!
有关法器,《仙道辑录》中有云:经修士炼制过的兵器,有承载灵力、法阵与神通之能,已非凡兵,称之为法器。又以炼制不同,而威力迥异。人仙以上者,使用的兵器叫做法宝,变化无形而更加厉害。
法器与法宝之外,还有炼丹、符箓、阵法之道,等等,不一而足。
如今想来,修仙也不错呦。至少不拍挨饿,不畏寒暑,还能飞呢!但若有日,与紫烟比翼双飞,饱览天地壮阔,看尽云霞美色,啧啧……
……
估摸着已是两日过去,洞穴内情形如昨。只是一人坐在洞口,安静如故;一人坐在石榻上,变得没精打采。
修士辟谷,十天半月不吃东西没啥,而凡人要是饿上三五日,那真是要死人的。
无咎坐在石榻上,两手抱膝,神态惫懒,眼光中透着无奈。便是仙道辑录,也没心思看下去。
天地够辽阔,令人神往;仙道够传奇,令人梦想。而那一切都不能当饭吃。眼下的我,着实饿得慌!
再这般下去,下场可想而知。更何况还有一个家伙等着收尸呢,岂能让他遂愿!
无咎坐不住了,起身离开了石榻,直接走到洞穴的尽头,并低着头打量着水流的方向。少顷,他举起出鞘的短剑,冲着石壁便猛砍起来,顿时“噼里、啪啦”而玉屑纷飞。
木申有所察觉,眼光留意。
须臾,在紧挨着地面的石壁上,竟被掘出一个洞口的形状。
无咎缓了口气,两手持剑又是一阵忙碌。其用意简单,就是想要离开此地。
流水的去处,必有坑道或是缝隙相连,只须顺着挖下去,或许能寻到出路。此前便有发现,迟迟没有动手,还是怕木申看出破绽,以至于断送最后的转机。而如今那家伙像只守门犬,不带挪窝的,若是继续等待下去,到时候饿得没力气干活,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呢!
没法子啊,都是逼的!
一个时辰过后,半人高的洞口初现规模,并已深达数尺,可谓进境喜人!
不过,无咎却是气得扔了短剑而扑通坐在水里。
都已挖了这么深,依然不见石壁中有明显的裂缝。天晓得还要挖到何时,难道此路不通……
他又是失望,又是饥饿,如此虚火上升,倒也在所难免。而便在他郁闷之际,却猛地抓起短剑连滚带爬往后躲去。
与之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人不知鬼不觉地贴着洞壁边缘缓缓逼近。
无咎返回石柱前,这才从水里狼狈爬起,犹然余悸未消,气急败坏道:“狗咬人还知道叫两声,你却不打招呼就扑上来,好没道理!”
木申已迂回到了那个新掘的洞口前,脸色阴晴不定。等候了两日,好不易趁机逼近了一回。谁料徒劳无功,反遭戏弄。
既然偷袭,用得着打招呼吗?
不对呀,他在骂人呢……
第三十五章 怪了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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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书生不会骂人,只是不吐脏字而已。尖酸刻薄,尤蚀骨三分!
可惜的是,骂人不顶饿!
无咎躺在石榻上,斜歪着头,嘴巴张着,奄奄一息的模样。而四周都是水,他却只想吃口东西。哪怕是祁散人的菜汤,或是腥气难闻的蛐蟮肉也成。
“哼!如今已过七日,你倒是还活着,却苟延残喘,而命不久矣!且爬过来,说出宝物的下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无咎依旧仰躺着,动也不动。听着从洞口处传来的话语声,不难想象某人那张得意的嘴脸。
已然昏昏沉沉过去了七日,竟然还活着?
我也很是惊奇呢!
不过,木申那个家伙依然赖在洞口不肯走。要我爬过去求饶,真是不知所谓!
原本还想掘出一条出路,谁料白忙活一场,再加上有人趁机作祟,只得半途而废!如今这般硬撑着,却饿得昏天倒地。不能睡了,否则醒不过来……
无咎的手臂落在水中,忘了冰寒扎人,只觉得入手湿滑柔嫩,想都不想便是一抓,随即带着水迹淋漓扬起来,竟是莹白的一团,像是棉絮,又似馒头。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清凉甘甜,张口就咬,竟也能吃?嘿嘿……
木申始终在关注着石榻上的动静,并想着怎么收尸,却见某人已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他佯作怜悯,摇了摇头,随即又微微愕然。
那人啃起了石头,倒也罢了,还乐出了声,莫非是饿疯了?还有那乳石看着柔滑,终究还是石头,他伸手便抓,好像很轻松。
无咎或许是饿疯了,竟然抓着近旁水中的乳石啃了起来,肚子里有了东西垫底,顿时觉着实在,便是难耐的饥饿也大为缓解。而不消片刻,他坐起身来,似乎恍然,却又继续伸手抓向乳石,并自言自语:“我倒是忘了《百灵经》所载,乳石又名滴乳,芦石,有明目益精、通利百窍之效,也就是说它是药物,可以入口。而玉石灵矿所出乳石,又名水丹,有补命、破痼、温体、生血之神奇……”
既然能吃,何不再来一块?
无咎抓着乳石凑在嘴边,“喀哧、喀哧”又是一块。
不大会儿的工夫,两大块乳石下了肚子。有些腹胀,却饥饿顿消。再喝口水,舒服了些。人也精神了许多,至少不晕头转向而心头发慌了。
奇怪的是,这乳石缘何变得这般柔软?
哎呦,缘何腹中胀痛……
无咎吃饱了肚子,心思活泛起来,而尚未多想,便觉着腹中胀痛,竟是难以忍耐,禁不住惨哼了声。少顷,他已是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两手紧紧捂着肚子,惶惶然不知所措。
定是祸从口入!乳石或许能吃,而吃多了也麻烦!
无咎猛地跳起来,趟过积水,几步便窜到了洞穴角落他曾撒尿的地方,接着褪去衣衫,撅着屁股蹲下来,不忘扬声大喊:“非礼勿视、非礼勿近,哦……”他痛苦地呻吟了声,接着叫道:“木申,你若敢过来,不为人子……”
洞口处,已没了人影。木申离去了,正如他来,毫无征兆,悄无声息。
无咎暗呼侥幸,抱着脑袋又是一阵哼哼。随即“稀里哗啦”,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待清理首尾,束好衣衫,回头一看,莹白的石坑里,竟是乌黑一堆。他忙捂着鼻子,又削了一块石片盖上,这才如释重负般走开,却忍不住扭着屁股,犹然火辣辣的意犹未尽。
打小就听爹娘讲过,不好乱吃东西。如今吃坏了肚子,实属迫不得已。虽然又给拉了出来,却没了饥饿的恐慌,且渐渐神清目明,好像这七日来从没缺少吃喝!
还有那个木申,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是要欲擒故纵呢,还是被我的屎尿熏跑了?
无咎对于木申的离去不为窃喜,反倒是疑惑重重。他走到石榻旁的乳石前,便要再抓一块看个究竟,而手臂伸到半途,神色微微一怔。
湿漉漉的袍袖中,露出了半截手臂,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却是透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而随着拳头紧握,黑气又倏忽不见。像是幻觉,又无从寻摸。
怪了个哉的,莫非石头也能吃出了病来?
无咎发觉手臂异常,急忙挥动几下,不仅毫无不适,反而觉着很有力气。他伸手抓向乳石,却又转向石榻。随着手指微微着力,坚硬的玉石竟被“扑哧”抓出几个深深的印痕。他抬起手来,暗暗惊呼了一声。
本人虽说是文武双全,却也不曾这般厉害过。断石碎玉,无坚不摧啊!若是将木申抓在手中,岂非轻易便可捏碎他的脑壳?
无咎顿时便将手臂上的黑气给忘了,只为力气的倍增而欣喜不已。
不用多想,这都是乳石的功劳。看来还要大吃特吃,哪怕屁股受不了!
木申,且继续耗下去,有种你别走啊……
无咎有了依恃,胆气大涨,抬脚便往洞口走去,而没走几步,又猛然一顿。
黝黑的洞口中,缓缓冒出木申的身影,却与之前不同,竟是皱着眉头而神色忧虑。他站定以后,又默然片刻,这才恢复常态,眼光一挑,面带讥讽道:“想离开此处?请啊……”其闪开一步,摆出伸手邀请的架势。
无咎很干脆的摇摇头,他还没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木申不再做作,无意间拂袖一甩,未见作势,手上突然飞出一道剑光呼啸而去。
无咎虽在石柱灵威的笼罩之下,却离洞口不过三五丈远,突遭偷袭,吓得他骇然色变,踉跄了两步扭头便跑。
“轰——”
剑光凌厉,瞬息即至。眨眼之间,势不可挡的锋芒已闪电般到了身后。与此刹那,石柱的灵威霍然闪现。随即便是一声轰鸣,人影横飞,光芒刺目,凌乱的杀机横卷四方。
“砰”
无咎直飞了出去十余丈,狠狠砸在洞穴尽头的石壁上,接着“扑通”摔在地上,并埋头趴在积水中一动不动,却已衣衫破碎,情形极为的凄惨狼狈。尤为是他左臂裂开一道深深的血口,煞是触目惊心!
与之同时,那道凌厉的剑光凌空炸开,瞬间化作一张符纸,尚未飘落,便已在半空焚烧殆尽。
木申则是在灵威的反噬下连连后退,转眼消失在洞口之中。而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他急急现身,直接冲出了洞口,并顺着洞壁的边缘,奔着洞穴的尽头迂回而去。
那张剑符,乃是他来到灵山之后的长辈赏赐,为筑基道人炼制,威力很是不凡,一直留着防身而不舍得轻易使用。适才突然出手,果然收获奇效!
木申便像是一头窥伺多日的狼,终于寻到了出猎的时机,即刻露出他狰狞的面目与锋利的爪牙,恶狠狠的扑了过去。
那小子就趴在三五丈外的水坑中,此番定要将他挫骨扬灰而后快!
木申避开石柱所散发的灵威,脚下一点,飞身往前,并挥舞双手,犹如雄鹰搏兔般的矫健凶猛。恰于此时,那原本趴在水中的人影忽而挣扎了下,无力站起,却猛然翻滚起来,便似一条干渴待毙而乍然遇水的鱼,甚为疯狂而不顾一切,竟在倏然间窜回到石柱前,再“扑通”坠下,水花四溅,接着又如死人般而动也不动。
木申两脚落地,瞠目愕然,再想动作,为时已晚。他看着那趴在水中的人影,禁不住咬牙切齿。
哼,若非灵威反噬,那小子必死无疑。纵然如此,他还是逃不掉伤重而亡的下场!
这位木管事算是恨死了无咎,且双方僵持多日,总算偷袭得手,谁料又节外生枝。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这般聊以自*慰。那张剑符便是筑基道人也不敢小觑,更何况一个凡人。与其看来,那个可恶的小子最终难免一死!
不过,自从无咎躲过了当年的灭门之灾以后,运气始终不错,虽不敢说必有后福,至少眼下没到死的时候。正如木申所见,他还是没能躲过剑符的偷袭……
此时,无咎依然趴在水里,发髻零落,血迹淋淋,四肢张开,浑如一个死人。而片刻之后,他的身子抖动了下,两手撑地,双膝跪着,屁股撅起,只有一张脸还浸在水中,却又僵持不动,像是一块没有生机的石头。
木申已顺着原路返回,并死死堵住了洞口。他是有备无患,以免再次生变,却又满眼狐疑,冷冷盯着石柱前的那道人影。
无咎依然跪在水中,好似已不堪挣扎,又像是在积攒着力气,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凌乱的长发带起无数水花,接着张开大口而喷血如箭。
转瞬之间,四周的积水殷红一片。
无咎喷出了淤血,又是一阵牛喘连连。少顷,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跪爬几下,将自己挪到石榻上,这才低着头打量着自身的情形。
整个人已被血水浇透了,左臂的剑伤更是皮开肉绽,且深达白骨,惨不忍睹。
他眼角抽搐了下,慢慢回头一瞥。
木申正自冷冷观望,忽而心头一懔,没来由地想要躲闪,却又一时不敢睥睨。
恍惚之际,那石榻上血迹淋淋的身影,突然多了一种莫名的肃杀之气,尤其是他透过乱发投来的眼光中,竟闪动着邪狂与不羁,令人不寒而栗!而那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或许只是一时的错觉?
无咎不再理会木申,而是伸出右手抓取一块乳石,并张口啃食起来,寂静的洞穴中,顿时响起一阵“喀哧、喀哧”声。他接连吞下两大块乳石,又将湿漉漉的袖子裹紧了左臂的剑伤,仰面躺下,随即闭上双眼而状如酣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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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如何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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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着了?没。为啥啊?累。
无咎被剑符所伤,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口。
换作旁人,纵有灵威的抵挡,不是九死一生,也至少折去一条臂膀。
而他却挺了过来,并还能裹扎伤口而自行歇息。要知道木申所祭出的剑符,太过凌厉,在袭来的瞬间,疯狂的杀气顺着手臂而狂灌入体,俨然便要摧毁四肢百骸,乃至于全部的生机。凶险关头,隐约觉着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道,从体内的四面八方奔涌而至,并将侵入的杀气悉数围剿殆尽,再缓缓散去。
古怪的一切,似乎又与怀中的短剑有着某种莫名的维系!
那力道之所以说熟悉,源自于石柱的灵威。之所以又说陌生,是因为它在短剑的维系中,仿佛成了自己体内的一种气息,并无时无刻而无所不在。
正因如此,整个人便像是经受了一场涤荡,以至于精血气脉都被掏空了、替代了。那一刻,忘却了剑口的疼痛,忽略了生死的恐惧,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神魂精魄,只有难言的疲惫充斥着全身,并使人虚脱乏力而动弹不得。
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将死之兆?
无咎却清晰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他知道自己没死,于是乎,抓取两块乳石吞下肚子,便躺在石榻上回想着曾经的一切。而无论怎样苦思冥想,还是茫然不已。或是与仙道有关,这才隔行如隔山,既然弄不明白,暂时不理也罢,只是剑口慢慢疼痒起来,如百虫挠心般让人无从安静。
不知不觉,一日过去……
无咎从榻上爬起,踉踉跄跄走向洞穴的角落里,顾不得嚷嚷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近”,只管解开衣衫而一通宣泄。乳石固然顶饿,终究还是石头,那种穿肠而过的滋味,爽且痛着,却不为外人道哉!
他虽然举止不堪,却时刻戒备着,只要有人靠近,拎着裤子便跑。
丢人与丢命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乎他去也匆匆、来也匆匆,抓了两块乳石吞下去,喝了几口水,接着又躺下来闭目养神。似乎觉着,手臂上的剑口疼痒稍缓。
转眼之间,又过两日……
木申依然守在洞口,却不再如从前那般的淡然自若。尤其是每当见到有人匆匆来去,他的脑门上便不由得冒起几根青筋而两眼喷火。
那小子吃了睡,睡了拉,拉完了再吃,吃完了再睡,且腿脚愈发利索,曾经的颓废不堪也渐渐消失,分明就是一个好人的模样。他原本伤势惨重,根本不应该痊愈的如此之快。倘若啃石头便能疗伤止疼,还要丹药何用?而他今日不再忙着睡觉,又在折腾什么……
无咎回到石榻上,只觉着身下火辣如旧,不禁呲牙咧嘴,冲着屁股狠狠揉了几下,旋即又神色微愕,两手稍稍握拳,低头看向左臂。
破碎的衣衫下,裸出的臂膀布满了血痂。曾经的剑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醒目的黑色血痕。短短三日,伤势大好。尤为可喜的是,疲惫消失,手脚有力,比起从前来要更为强壮矫健。难道是乳石所致,抑或是灵威之功?
在强敌的虎视眈眈之下,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之下,在忍饥挨饿的折磨之下,在惨遭重创的凶险之下,竟然隐忍苦守了十来日,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真乃邀天之幸,可喜可庆啊!
无咎侥幸之余,得意难禁,长眉斜挑,摆了个箭步,又双臂挥动比划着架势,吐气开声道:“这一招,冲锋陷阵逞英豪!”他腰背一扭,装模作样捣出一拳:“这一招,两军阵前显霸道!”其回首转身,拉弓开箭状,凛然喝道:“这一招,百万军中斩敌枭!木申,看我百步穿杨,取你首级……”
这位是个如假包换的书生,又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公子哥,还是真正的将门之后,且对于抓鸡斗狗、寻衅打架的门道颇为谙熟,如今死里逃生之后,再加上伤势痊愈而心中得意,顿时原形毕露,竟在石榻上舒展起筋骨来,还不忘冲着木申发出挑衅。
而他正自威风十足,却又手脚一顿,没趣道:“我还没亮出家传的杀敌招式呢,那家伙就吓跑了……”
洞口处没了人影,木申消失了。
那家伙又想故技重施,了无新意。谁再上当,谁便是一块石头!
无咎对于木申的离去,没有放在心上,却也不再尝试走出洞穴,以免重蹈覆辙。他在石榻上坐下,伸手从水中抓起一把乳石,才要张口去吃,又咧了咧嘴而神色自嘲。
这般整日里啃石头,十足一个野人。而玉井峰也是毫无道理,既然多日不见本人上井,也该派人前来查看,或许便可借机脱险,总好过这般暗无天日的凄清孤冷。
还有紫烟仙子,为何也不前来探望呢,是修炼正忙而无暇分身,还是忘了风华谷那个为她朝思暮想的教书先生?
不会,她先是以玉佩相赠,又将本人留在玉井峰,且以丹药相赠,足以表明她情有所系啊!
嗯,你若有情,我便有义,愿得芳心,白首相依,嘿嘿!
是了,曾经服下紫烟所赠的丹药,当时并无异样,而如今的变化,又是否与之有关?
无咎挽起了袖子,举起了手臂。稍显瘦弱的手臂与从前差不多,也不见有筋肉暴起的粗壮,而随着拳头的握紧,肌肤上的黑气却愈发明显,像是黑色的血液在体内流动,并有莫名的力道在蠢蠢欲出。
难道是紫烟预知我的劫难重重,这才赠予丹药,使我脱胎换骨,以便度厄脱困,再与她双栖双飞而逍遥于天地之间?
应该便是如此,不然剑伤绝不会痊愈得如此之快,且力气大涨,假以时日,或许可以不用再怕木申那个家伙!
只可惜本人没有灵根,还是不能修炼啊。紫烟,下回给我一粒丹药,要立地成仙的那种……
无咎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道白衣婀娜的身影,顿时觉得心怀怒放而神清气爽,好像眼前的阴寒幽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琼楼玉宇、洞天福地。他兴奋所致,抬脚趟过积水,走到一侧的石壁前,举起右拳便砸了过去。与之刹那,体内的力道循着手臂汹涌而出。
“砰——”
随着一声闷响,洞壁上出现一个深达寸余的坑。
无咎看了看那坚硬的白玉石壁,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手腕以及五根指头有些清微的酸痛与麻木,却是毫无发无损。
哎呀,好大的力气,好硬的拳头,竟将玉石给砸出一个坑,便是铜筋铁骨也不过如此!木申,瞧见没有,你的小身板比得上这玉石的坚硬吗?再过个十天半月,说不定便可强弱逆转,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哼哼!
而修炼不可懈怠,还须持之以恒!
如何修炼?啃石头、睡大觉!
无咎回到石榻上,吞下两块乳石,接着仰面朝天躺下,伴随着一道白衣人影,在春眸荡漾中悠悠然睡去……
……
转眼之间,在地下的日子已过去了两个月。
至少石壁上多了六十多道指痕,那是每回方便的时候留下的。每一道,便是一日。前后六十多道,便也意味着两个月的光阴便这么悄悄溜走了。
无咎从洞穴的角落里站起身来,束好衣衫,伸手随意一划,洞壁上再次多出一道清晰的指痕,与之前的排在一起,由浅至深,前后的力道显然不同。他满意地点点头,伸着指头又虚戳了几下,想象着木申惨叫的模样,禁不住咧嘴一笑。
不过,当他移动石块盖住石坑的时候,还是微微皱眉而神色无奈。
石坑中的秽*物,不再乌黑,而是莹白,看着与乳石没啥两样,便是臭味也闻不着了。不用多想,如今是吃啥拉啥。而一度缓缓提升的力气,好像也停了下来。是紫烟所赠的丹药之力消耗殆尽,还是乳石的奇效就此完结?
此外,那个木申已多日不见人影。他是认输作罢,还是躲在暗处准备偷袭?
不管他如何耍花招,本人是以静制动而绝不上当。
无咎往回走去,才将两步,又呲牙咧嘴,忙伸手捂着屁股并深有感触。若乳石无用,还是少吃为妙。再这般下去,着实难以消受!
他回到石榻,盘膝坐下。左臂的剑伤早已痊愈,便是疤痕也没留下。他又挽起双袖,并微微握紧了拳头。手臂上不再有黑气闪动,只是白皙的肌肤似有异常,且散发着隐隐的黑泽,像是涂抹了一层怪异的污垢而又清洗不掉。不仅于此,身上也是……
无咎打量着自身的情形,依然是懵懂不明,索性不再多想,而是摸出两本册子来打发无聊。
《百灵经》很有用处,熟读之后,不仅识得天材地宝,且略通药理,算是多了一件安身保命的本事。而通晓《仙道辑录》,懂得一些仙门的规矩,以后与修士、仙人来往的时候,会免去不少尴尬。只是这两本册子所载录的东西还是太少,前后阅读几遍,依然弄不清自身的状况的由来。譬如,力气为何变大了,肌肤为啥变黑了,等等……
“砰——”
便于此时,洞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微的闷响,接着有惊呼声响起——
“小心……”
“此处竟有阵法……”
“洞中有人……”
无咎正在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闻声不由一愣。他迟疑了片刻,忙将身上收拾了下,随即拎着一把出鞘的短剑,慢慢离开石榻走向洞口……
第三十七章 但求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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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在洞口的两丈外站定,并勾着头小心张望。
黝黑的洞口中,走出一道人影,十七八岁的模样,玉井弟子的装扮,手里还拿着两杆怪异的小旗。他左右张望之际,讶然失声:“这不是无师兄吗,你没死……”
无咎看清来人,同样是有点意外,哼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忖道,这倒霉孩子,怎么说话呢,没见我好好的,活得精神着呢!
那年轻人同为玉井弟子,曾打过交道,名叫骆山,自知失言,忙歉然道:“师兄恕罪!”
“且慢赎罪,回我话来。”
无咎眼光狐疑,张口打断道:“你缘何至此,手中所持的又是何物,咦……”他话说一半,愕然道:“宗兄……田姐姐……”
洞口中又冒出一男一女两道人影,正是宗宝与田筱青。两人见到无咎也是颇为诧异,却又各自松了口气。其中的宗宝无暇分说,与骆山招了招手,对方会意,随即并肩往回走去。田筱青则是往前移步,轻声道:“无师弟,请以师姐相称……”
无咎犹自一头的雾水,见田筱青脚步随意,急忙出声喝止:“姐姐留步,切莫靠近我!”
田筱青身形微顿,脸色微沉:“不得无礼!”她虽然人到中年,却眉眼秀气,颇有几分姿色,乍然发怒,尤添几分冷艳。
又来了,放下架子说个话很难吗?
无咎见田筱青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没了耐心,眉梢斜挑,扬声道:“是谁在无礼?我在救你啊大姐!你再敢往前一步,必死无疑。倘若不信,且走两步瞧瞧,勿谓言之不预也!”对方脚步迟疑,神色狐疑。他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情天恨海颇为不易,而整日里端着、揣着,累不累啊……”
“你……请住口!”
田筱青还没听到过有人如此说话,顿时脸色微赧,眼光审视,叱问道:“此地凶险,为何你却安然无恙?”
与其看来,对方原本一个清秀的书生,如今却是衣衫破碎,袒身露体,乱发披肩,话语粗鲁,全无熟悉的文雅有礼,反倒像个粗莽之辈。尤其他清澈的双眼中,竟然透着几分不羁的随意,分明就是一种傲视的神态,却又叫人难以捉摸而无从睥睨。
无咎耸了耸肩头,坦然道:“大姐呀,我也说不清楚!”
田筱青胸口起伏,脱口道:“你既然说不清楚,又岂能……”她摇了摇头,强作镇定道:“且罢,无师弟,两月不见踪影,尚不知你去了何处?”
这女子看似要强好胜,却心事极重,稍加挑拨,便已方寸大乱。不见我人在此处,还问去了何处?
无咎摆了摆手,不答反问道:“你三人为何结伴至此,能否先给我说说……”
便于此时,宗宝与骆山抬着一人走了进来,手足盘结着,身子蜷缩着,竟是云圣子本人的模样,却面如枯槁,双目紧闭,显然是没了生机。
无咎顾不得问话,目瞪口呆道:“云老头……”
宗宝放下死尸,不及答话,示意道:“此处倒也宽敞僻静,且将云师兄安置了再说不迟。”
无咎急忙摆手打断道:“不成!我先说个明白。”其虽破衣烂衫,行迹不堪,而神情举止却是不容置疑,接着说道:“我被管事逼到至此,迄今已过两月有余。而此地异常凶险,石柱的五丈之内,更是形同雷池而不得靠近半步。不要问我其中的缘由,也不要问我为何安然无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各位,以免伤及性命而悔之晚矣!好了,该诸位了……”他一口气将话说完,转而问道:“云老头怎么死了?”
田筱青终于有了忌惮,悄悄往回退去。
宗宝则是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无师弟倒是命大。”他知道不便多问,也无暇深究,抬手往地上一指,叹道:“云师兄耗尽寿元,坐化在坑道之中,我便与田师姐、骆师弟商议,将他另行安葬,又恐管事察觉,便寻到了此处。想来只要小心,或也无妨!”
无咎恍然之余,扼腕唏嘘:“哎呀,这老头活得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又道:“何不禀报,自有管事处置……”
宗宝长吁了下,转而冲着地上的死尸默默端详,片刻之后,才话语低沉道:“云师兄生前说过,他不想变成灰烬随风散了,想给自己留下一具躯骸,以见证他曾经来过……”他说到此处,苦笑了声:“呵呵,既然道友一场,便不妨帮他遂了心愿。却不知来日,谁又为你我收尸!”
“百年一场空,临了梦无踪,随风舞尘埃,来去竞匆匆!”
那是田筱青,独自站在洞口前,许是有感而发,话语神态中透着莫名的怅然。她经历坎坷,倒是与云圣子相仿,对方临终前的悲凉与无奈,又何尝不是她来日的写照。
骆山不以为然道:“魂魄已去,留下皮囊又有何用。云老师兄,还是俗念太重啊!修仙、修仙,修的是超脱与忘我,而非沉迷于红尘过往!”
他年轻的面庞略显稚气,说起话来却是透着老成,转向无咎又道:“无师兄,你莫非炼气有成,这才不畏禁地凶险?”
无咎看了眼那说话的两人,自顾问向宗宝:“我在井下两月有余,几位管事有无过问?你三人来到此处,又是否遇见木申管事?”
宗宝道:“无人过问。至于你说的木管事,来时未曾遇见,或是仙门出了变故……”
无咎昂起头两眼一翻,无奈地耸耸肩头。这可是关乎性命呀,竟然无人过问。看来本人就是化成灰烬,也不会惊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
骆山从怀中掏出两面小旗,自语道:“这阵法莫非就是木管事所留,或为示警所用,并无威力,还是……不拿为好!”他倒是慎重,随即返回山洞,应该是将两面小旗放归原处,以免惹来麻烦。
“仙门出了变故?”
“猜测而已……”
“罢了,先安置云老头。”
无咎见宗宝有苦难言的样子,不再多问,离开原地走到洞口前,俯身查看,禁不住又是叹了声:“云老头啊老云老头,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云圣子依旧是双手盘结、双膝趺坐的模样,只是灰白的须发成了银白,像是寒冬的白霜,湮没了他百年的生机。而他枯槁般的面颊上,却似乎带着隐约的笑容,不知是在嘲笑生死的无奈,抑或是解脱后的释然!
是啊,人到了如此年纪,应该早已看透了命运的无情。霞光褪尽,暮色降临。他不求成仙,但求来过!而他的宿命,也是众多修仙者的宿命。只能说……又何苦来哉呢!
无咎想到此处,微微打了个寒战,随即又舒了口气,暗忖道,幸亏我不是修士。
他伸出两手,轻轻将云圣子的遗骸抱了起来,示意道:“诸位旁观即可!”
宗宝还想帮忙,只得作罢,却又神色好奇,才发觉那位无师弟抱着云圣子,竟然轻若无物。
无咎返身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拿出短剑便在石壁上挖出一个三尺方圆的洞口,随后又将云圣子的遗骸放入其中,再将洞口用玉石封死,这才退后几步,躬身拜了几拜:“云老头,安息吧!以后没人抢食吃,很是无趣,呵呵……”他话语轻松,且带着笑声,脸上却毫无笑意,嘴角反倒是泛起一抹苦涩。
来到玉井峰之后,与云圣子相处的最久,每日里听他絮絮叨叨,倒也平添几多乐趣。这位老头不仅将《百灵经》相赠,几句话也颇有道理。有曰:少年多壮志,百岁老天真;灵山本自在,修仙且修人。他还说,人生百年终有梦,执着不悔为初衷。而如此一个豁达的老者,为何就修炼无果呢。莫不是有所偏差,或是命运不济?
无咎的心绪有些烦乱,出声问道:“我已将云老头葬于此处,是否给他碑志,或是字号?”
要知道人死了,有墓碑以为铭记。眼下仓促,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或许可以在石壁上留下云圣子的名讳,以表明他从这人世间走过一回!
宗宝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就刻上‘云圣子之墓’……”
骆山张口打断道:“何必多此一举!若被管事知晓,云师兄的遗骸必将难以保全,倒不如留下暗记,以遂遗愿!”
无咎打量着光洁无痕的石壁,自言自语道:“云老头啊、云老头,你有无来过,自有天地知晓。且玉封尘缘,仙梦永存!”他没有在石壁上留下一个字,慢慢往后退开。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来去匆匆,亦无非空余执念罢了。殊不知雁过无痕,叶落成泥!
“无师弟,须知人死为大,不得轻忽,尊称一声云师兄,方为应有之义!”
无咎转过身来,微微愕然,随即摇了摇头:“一位百岁老人,与我祖父辈的年纪相仿,调侃逗趣倒也没啥,却不敢称兄道弟!”
出声指责的是田筱青,犹自面带正色而矜持如旧:“方外之人,同修道友,无须拘泥于俗礼……”
无咎拎着短剑,走向洞口:“田姐姐,你是否管得太宽了?”
田筱青怔了怔,转而看向别处,自矜道:“既然如此,由你便是,却注定境界难成,修仙无望!”
无咎对于田筱青并无恶感,却受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管教,他走到洞口前,冲着那女子的背影哼了声,皱眉道:“我就是俗人俗念,又能怎样……”他反问一句,话语声渐高:“莫非强行摆脱,自欺自人,顾影怜惜,再长吁短叹一番,便有了超凡脱俗的境界?或是打打坐,念念经,便是所谓的修仙?”
田筱青转身怒视:“你……”
无咎不喜与女子争执,挠了挠头,话语声放缓:“田姐姐息怒!我这人吃得饱、睡得香就成,从来不在乎什么境界与修炼。而依我看来,不管是修仙,还是修人,随性自在才好,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田筱青的胸口起伏了下,凛然叱道:“你这人年纪轻轻,却纨绔堕落且不可理喻。修仙就是要与自己过不去,方能割舍红尘,炼化心性,感悟天道,境界有成……”
无咎咧了咧嘴,满不在乎道:“如此仙道,不修也罢!”
田筱青微微瞠目,像是见到了一个怪物,却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般的叱道:“言行不一,道心不存。你既然不修仙道,又来此作甚?”
“厮混而已!”
无咎坦然送上一句大实话,却未必有人领情。
田筱青猛然拂袖,厌弃道:“轻佻浪荡之徒,令人不齿……”
这女子以为受到了戏弄,更加羞怒起来,转身便要离去,却见骆山踉跄着退出洞口,并有人抚掌冷笑道:“呵呵!竟敢来到灵山厮混,无道友你好大的胆子呀!”
无咎听到笑声,便像是听到了鬼叫,脸色微变,扭头便跑。
与之同时,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第三十八章 你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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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没跑两步,忽觉身形沉重而步履艰难。他心头一咯噔,暗呼不妙!
之前可是千小心万小心,确定没有异常,这才走到洞口前,谁想到那个仇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突然现身。若是被他得逞,两月来的辛苦都将化作泡影。
绝不能屈服,否则必将抱憾终身。再往前一丈多远,便可置身于石柱灵威的笼罩之下,我冲……
无咎低哼了声,全身绷紧了力气,两脚“砰砰”落地,水花四溅,咬着牙往前一步步强行迈去,百忙中不忘回头一瞥。
果不其然,消失多日的木申,再次出现在洞口中并杀气腾腾。随他法诀驱使,一把青光闪闪的长剑呼啸飞来。森然的杀气以及锋锐的攻势,令人不寒而栗!
那好像不是剑符,而是一把真正的飞剑!
那家伙不会是为了对付本人,而专门提升了修为吧?要知道以他的法力,还不足以驱使飞剑。如此不择手段,真够狠的!
无咎只觉得大难降临,急急亡命前冲。而长剑瞬息即至,转眼之间到了身后。他吓得顾不得多想,攥紧了拳头便挥臂砸去!
这是一种求生的天性!不管是谁,当厄运降临,且又无从躲避之际,都会做出最后的挣扎,要么伸手抱头,等待厄运的降临;要么伸手阻挡,死了也要拼上一回!
无咎恰恰属于后一种人!而正是这临死的抗争,却常常救了他的性命!
“轰——”
手臂狠狠砸在飞剑上,半截衣袖顿时被剑气绞得粉碎,余威所致,犹如排山倒海般势不可挡。他再难招架,猛然离地往前扑去。飞剑的势头为之稍顿,瞬间偏转斜飞,随即“当啷”一声击在石柱上,接着又激射而起,再“砰”的插入洞穴的石壁之中。
剑鸣呜咽,回响不绝。
无咎则是凌空蹿出去老远,直接砸在洞壁上,再又“扑通”落水,渐起好大一片水花。他惨哼了声,挣扎着翻身坐起,满头满脸的水迹淋漓,情形极为狼狈。半截袖子没了,裸露的右臂上多了一道血痕,还有血滴在缓缓渗出,却并无想象中的皮开肉绽。
哎呦,还以为要折去一条臂膀,谁料并无大碍,看来那飞剑徒有其表,也不过如此呀!
与之同时,在场的其他人神色各异。
木申去而复返,志在必得,此时却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自己闭关多日,这才堪堪修至炼气的五层,本以为有了飞剑相助,必定是大功告成。谁料那小子竟然挥臂挡住了飞剑,且未遭重创。他不过**凡胎而已,怎会如此的逆天?要知道那可是玄玉道长所赐的法器……
宗宝对于木管事的出现很是意外,而对方的二话不说,便痛下杀手,使他更加错愕难耐。不过,无师弟的举动,或许尤为的惊人!他竟然赤手空拳与一位管事较量,而看起来倒也不输阵仗……
田筱青则是伸手掩唇,同样的愕然不已。那位无师弟只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绝不能够与法力高强的修士相提并论。而他不仅得罪了那位木管事,还交上了手。尤为甚者,他竟然赤手空拳挡住了飞剑的致命一击……
骆山同样是瞠目诧然,却又颇为振奋地点了点头:“原来无师兄早已修炼有成,且法力不俗……”
木申猛地回首冷冷一瞥,哼道:“他一个身无灵根的凡人,如何修炼?”
骆山急忙闭嘴,再不敢吭声。
宗宝与田筱青也是低头回避而神色忌惮,又各自诧异不解。
那位无师弟竟然身无灵根?怪不得他的言行举止迥异于修士,并声称厮混于此。且不说他来历怎样,又是如何得罪了管事,他一个凡人,缘何不畏飞剑,着实匪夷所思……
木申或许早已领教过无咎的古怪,已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无暇理会三个玉井弟子,伸手便是几道法诀。而插入洞壁的飞剑只是晃动下,却难以召回。他飞身离开洞口,顺着洞壁边缘往前冲去。他要亲手取回飞剑,再趁机杀了那个小子!
无咎犹在喘着粗气,庆幸之余,不忘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忽见木申迂回着冲了过来,顿时便猜出了对方的用意。他慌忙爬起,这才发觉右臂的筋骨欲裂而疼痛难耐,忍不住“哎呀”惨叫了一声,依然不敢怠慢,咬牙切齿跑向石柱,却又眼光闪烁而途中一转,竟是奔着那把插在洞壁上的飞剑扑了过去。
洞穴内,两道人影从两侧奔向一处。一个身形迅疾,去势如飞;一个连窜带跳,倒也快如猿猴。不过转眼之间,彼此接近,却又一个神色狰狞而厉声叱呵,一个不管不顾且孤注一掷。
“住手!那是我的法器,不容他人染指!”
“哼,你的就是我的……”
无咎是直来直去,略略抢先一步,随即挥臂用力去抓,瞬间已将石壁上的飞剑抓在手中。
木申迂回稍晚一步,伸手抓了个空,却身形不停,法诀接踵而出。
无咎得手便跑,转身跳到了石柱的近前,才将躲在灵威之下,手中的飞剑却是光芒闪烁,并上下左右跳动而几欲脱手。
木申已是两脚落地,紧紧倚着洞壁而立,兀自手上不停,恼怒道:“那是我师父所赠的法器,为我祭炼的宝物,岂能由你抢夺,给我回来……”
他抬手一指而法力牵引,便要再次召回飞剑。
无咎抓着飞剑,便如抓着一头疯狂而又难以驯服的野兽,时而上蹿下跳,时而光芒刺目,并被强大的力道带着在原地急急转着圈子而狼狈不堪。而他岂肯作罢,只管两手用力,嘶吼道:“木申,且听着,你的宝物是我的,你师父的宝物也是我的,不服气就来抢啊,我对付不了你,我还不对付不了一把飞剑,哼哼……”
他忽而发起狠来,举着飞剑便抡起来砸向石柱。“砰、砰”闷响不断,分明一个毁去宝物的架势。
那根粗大的石柱异常坚硬,飞剑砸过去,便如砸在金石之上,金戈之声震耳,光芒闪灭不停,再有灵威震荡,狂乱的气机横卷四去,顿时激起水花片片,致使整个洞穴都被笼罩着一层雨雾之中。
木申犹在催动法力召回飞剑,忽而觉着一丝神识维系崩断,他不由得手上一顿而脸色发青,随即转身踉跄着往回退去。
“砰——”
又是一声闷响在洞穴中回荡,宗宝、骆山,乃至于田筱青,皆双手捂耳,面如土色。有生头一回,见到凡人与法力相抗,竟是如此的疯狂,且又惊心动魄。尤其那刺耳的金戈炸响,竟是令人神魂颤抖而不堪忍受。
所幸的是,那一切慢慢消停下来!
木申已然回到了洞口前,脸色难看,用手捂着胸口,这才将到了嗓子眼的一口热血给强行咽了下去。神识受损的滋味,很不好受。而那小子分明就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懦弱书生,如今不仅筋骨强健,力气惊人,还误打误撞破去了法器上的神识印记,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无咎站在石柱前,依然紧紧抓着剑柄而神色戒备。剑身上已然失去了光芒,且老老实实不再动弹。他稍稍放下心来,禁不住咧嘴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想起右臂的疼痛,忙剑交左手,慢慢甩动着臂膀,又暗暗点了点头。
经此一番折腾,不仅右臂的疼痛大为缓解,便是肌肤的血痕也好像在慢慢愈合。
嗯,这把飞剑不错呦!宝石镶嵌的剑柄,透着寒光的剑刃,三尺长的剑锋,看似一把寻常的宝剑,实则是件宝贝!
无咎赞道:“好剑!”
木申站在洞口前,依旧在揉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却犹然郁郁难消,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你肉眼凡胎,竟也认得宝物!”他眼光中尽是怨毒与无奈的神色,冷冷又道:“尚不知那法器好在何处……?”
无咎昂起头来,甩动着披肩的乱发,煞有其事道:“这剑唯一的好处,便是足够长!”
木申的眼角抽搐着,脸上的青色尤盛几分。法器还有以长短论优劣,闻所未闻。那小子不是真傻,便是在成心戏虐!
宗宝与骆山、田筱青不敢出声,又不便擅自离去,只得默默旁观,却又禁不住面面相觑。也不知那位无师弟、或无师兄,是怎么凭着凡人之躯混到了灵山之上,又是怎么得罪了管事,不过看他眼下的情形,全无窘迫,且从容自若,好像比任何人都轻松自在。
无咎还真是不是装傻,反倒是由衷而发。要知道仙门炼制的法器不过一尺左右,小巧有余,威猛不足。而他来自凡俗,见惯了长剑阔刀。话又说回来,他也不懂仙家法器的妙用啊!
木申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出声:“我再奉劝最后一遍,还我法器!”
无咎却是置若罔闻,并将长剑挽了个剑花,又比划了一个威武的架势,意气风发道:“三尺青锋走天下,看我一剑定乾坤!”
他虽然不懂得如何驱使法器,却从小与刀剑打交道,耍两套棒法,来几式剑舞,必然能招来俊男靓女的一番喝彩。奈何无人响应,而他也没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随即一手拿剑背后,一手剑诀指向木申,抬着下巴,挑衅道:“我就是不给,你又能怎地!”
人都有脾气,无咎亦然。木申若是诚心诚意,他根本不会与对方为敌。而如今已生生死死好几回,他也早豁出去了。想要宝物,就是不给。有本事就来抢,谁怕谁啊!
木申气得两眼微凸,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而便于此时,他忽而神情微动,转向洞口,随即迟疑着便要离去。
无咎看得真切,忙道:“慢着,且将剑鞘留下!”
木申的背后,还真的斜插着一截剑鞘,而他扭头冲着无咎狠狠瞪了一眼,抬脚走向洞口,却又在骆山的身旁微微一顿,冷冷叱问:“是你动了我的阵旗?”不待对方点头,他挥手一巴掌便扇了出去,嘴里骂道:“贱人!”
“啪——”
一记耳光声响起的瞬间,木申的人影消失在洞口之中。而骆山却被猝不及防扇了个实在,“砰”的一下撞在石壁上,顿时满脸青肿,口鼻溢血,忙撑着石壁,才不至于倒下,却狼狈不堪,犹自惊慌难耐:“他……他打我……”
宗宝与田筱青也是错愕不已,忙凑近了查看,却又不好安慰,各自神色惴惴。
有人不以为然道:“这辈子谁人不挨揍呢,改日还回去便是……”
骆山伸手擦着口鼻的血迹,循声看去,委屈道:“不……在下乃是修士,竟被木管事骂作贱人……”
无咎蹑手蹑脚来到了洞口前,依旧是伸头张望而小心翼翼,确定木申已然走远,这才轻舒了口气,咧嘴笑道:“嘿嘿,贱人的眼里,都是贱人!”骆山听不明白,惨兮兮的模样倍加可怜。他却无意多说,转向宗宝,央求道:“宗兄,能否出去查看一番呢?”
宗宝默然片刻,点头会意……
第三十九章 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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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四人出了井口,慢慢走到了山洞外。
正当午时,所在的山谷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日光之下。放眼望去,但见五彩斑斓而山色锦绣。
不过,山谷中到处都是人,或坐或站,且相貌神态各异。
一身青色布衣的,尽为玉井峰的弟子,虽还未到收工的时辰,却出现在山洞的两侧,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各自东张西望。十余个身着玄色、青丝,或是白衣的人影,则是聚集在房舍的四周,一个个惴惴不安,且又神情凝重的模样。
“据说几位长老在紫霞峰大打出手,已然殃及各自门下的弟子。于是便有人躲到此处,以免遭致池鱼之灾。玉井峰的几位管事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前去寻找玄吉执事定夺……”
无咎走到了洞口前,昂着脸,闭着眼,深深长舒了口气。两个多月不见天日,着实憋坏了。如今终于来到地上,只觉着浑身都舒坦。他情不自禁舒展着臂膀,倒拎着的长剑差点碰到身旁的骆山,吓得对方急忙躲闪,而两手依旧是紧紧捂着自己那张青肿不堪的脸。
田筱青落后几步站立,忍不住便要出声指责,稍稍迟疑,欲言又止。一个凡人,却厮混于仙门之中,还自得其乐,着实不可理喻!
宗宝继续悄声分说:“如今灵霞山有五位长老,分别是妙源、妙山、妙闵、妙尹与妙严五位前辈高人。其中又以妙源长老的修为最高,据传已达人仙的巅峰境界。故而,灵霞山本该以他为首,却因牵扯到门主的下落,致使五人不和。如今他与妙山,欲借门规严惩另外三位长老。或许言语争执,最终动手,却与我等无关……”他说到此处,回首之际,愕然道:“无师弟,你……你有无大碍?”
无咎始终没有见到木申的人影,放下心来,而听着宗宝打探来的消息,又不禁暗生忐忑。
仙人之间也打架?有趣!
看来恩怨情仇并非凡人所独有,天上地下都是一个样!而有句俗话说得好,仙人打架,小鬼遭殃!那些弟子都远远躲开,只怕接下来的灵霞山要变得更为混乱!真若如此,木申必然要趁机作祟!不用多想,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无咎想到此处,忽听询问,抬起裸露的右臂示意了下,笑道:“并无大碍!”他的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看起来若有若无。
宗宝摇头道:“不,我指的是……”
他伸手递过来一面铜镜,又道:“无师弟,你不妨且自行查看!”
无咎带着几分好奇接过铜镜,却不忘调侃道:“宗兄还随身带有镜子,真会臭美!”而才将低头查看,顿时神色微愕。
不知何时,眉宇间多了一抹淡淡的黑气,像是印记,又似污痕。
无咎忙将长剑倚在身旁,伸手擦拭了下,随即止住,两眼瞪得老大。眉间的黑气好像已深入肌肤,根本擦不掉。而不仅于此,两眼的瞳仁竟然泛着几丝微微的血色。他惊得差点扔了铜镜,忙递还宗宝,自我安慰道:“或是晦气缠身所致,这破镜子看不清楚!”
宗宝却将铜镜转手递往身后,点头道:“如此便好!”
无咎的眼光随着铜镜移到了田筱青的身上,见对方的脸上似有羞怒,他忙尴尬一笑,拎着长剑转身就走。
宗宝随后问道:“无师弟去往何处?”
“我且回去换身衣裳……”
无咎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径自往前跑去。待翻过了山顶,循着石阶往下,山坡上的那排屋舍到了近前,却不见管事的身影。他前后张望着,继续一路飞奔。穿过山谷,进了密林,又四处寻觅着,终于来到了一株大树下,随即丢下手中的长剑,抱着树干便爬了上去。
噌噌,人已离地四五丈。比起从前,竟矫健了许多。
无咎的两腿挂着树杈,堪堪坐稳,抽出腰间的短剑,撬开封堵的树皮,所藏的东西露了出来,由兽皮包裹着,完好无损。他将之掏出来塞入怀中,又插回短剑,翻身便要下树,而眼光无意中一瞥,却见远处似有人影晃动。他暗暗一惊,手忙脚乱往下滑去,“扑通”摔在地上,却不敢迟疑,跳起来拎着长剑拔腿就跑,而没去两步,念头急转,返身冲向山谷。
玉井峰的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处可去。或许人多的地方,才是最为稳妥的地方。
与之同时,一道人影随后从密林深处蹿了出来,并厉声喝道:“给我站住!”
无咎便如惊鸿回眸,而脚下跑得更快。
果不其然,追来的正是木申,隔着老远,便见他急不可耐,且来势如风。他应该早已留意到了林间的动静,并有所猜测,恰逢某人鬼鬼祟祟离去,又岂肯轻易放过。而他的身后,还跟着玉井峰的其他几位管事。
无咎拼命狂奔,倒也颇为迅疾,两脚车轮般驰过,竟在身后荡起一溜烟尘。而纵使再快,终究不抵修士法术的神奇。他才将跑到山坡上的那排屋舍前,木申便已追到了身后的数丈外。再要爬上登山石阶而返回玉井地下,已然来不及了。他被迫着踉跄转身,立足未稳,便双手持剑高高举起,作势便要硬拼。
木申来势凶狠,伸手掐诀,恨恨道:“竟敢与我动手……”
无咎咬着牙迎上前去,满不在乎道:“兔子急了要蹬鹰,怕你怎地……”他再次被对方逼得无路可逃,受够了窝囊气,如今长剑在手,说什么也要发泄一回。至于后果如何,想不了那么多了。
转眼之间,两人便要撞在一起。
恰于此时,一道剑光带着隐隐的呼啸声,急急掠过山谷,紧接着一声叱呵当空炸响:“哼!适逢灵霞山内忧外患之际,尔等犹然内斗不休,岂有此理!”随之威势陡降,数十丈方圆内顿时笼罩在一片萧杀之中。
无咎毫无防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依然觉着重负难耐,忙惊讶抬头。
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脚踏飞剑,衣袂飘飘,神情威严,冲着下方冷冷瞪了一眼,转而腾空飞起。
木申同样在威势的逼迫下“扑通”坠地,所祭出的法力荡然无存。他脸色微变,举手道:“事出有因,请前辈赎罪……”
几道人影相继而至,分别是戈奇、仲开、向荣与勾俊四位管事。四人神色畏惧,皆不敢出声。
而随着那踏剑老者的离去,四周的威势顿然消失。
无咎只觉得身上一轻,急忙跳起来撒腿狂奔。时机稍纵即逝,再不跑路那是傻子。至于拼命,下回再说吧!
木申才要奋起急追,又不禁迟疑了下。便是这稍稍的耽搁,要追的人已绕过屋舍,并窜到了石阶上蹦跳而去。几位管事直接擦肩而过,根本没人正眼瞧他。他只得闷哼了声,尾随着继续往前。
无咎手舞足蹈,浑似个猿猴,没几下便已蹿到了山顶,接着又飞快跑了下去。而他才将越过山谷,并冲到了玉井所在的洞口前,便急匆匆停了下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难以置信地扭头张望。
在山谷的北侧,有几间青石砌成的屋舍,往日没做留意,此时却大有名堂。只见其中不断有修士走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神色惴惴。
不过,其中的两道白衣人影尤为醒目!
“无师弟,你声称回去更衣,缘何还是这般德行?”
宗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却见无咎只管看着远处的人群而置若罔闻。他不明所以,接着又道:“玉井峰下便有传送阵,着实出乎所料。如今诸多前辈高人汇集于此,难得一见,无师弟……”而话没说完,对方竟然抬脚离去。他微微一怔,回首看向左右。骆山依旧是捂着鼻子,默默摇头不语。田筱青则是神色疑惑,翘首观望。
无咎脚步匆匆,两眼闪亮,还不忘将长剑别在腰间,并慌乱整理衣着。而不过几个喘息之间,一双白衣人影便已到了近前。他急忙站定,躬身一礼,喜不自禁道:“紫烟姑娘,可还记得小生否……”
那对白衣人影,乃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青云束绾,双颊如玉,眸似秋水,清丽脱俗;一个身材窈窕,圆脸秀美。来者正是紫烟与叶子,却是双双止步而神色微愕。
不远处站着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犹自嘴巴半张而眉眼带笑。熟悉的是他的相貌与讨好的笑容,陌生的则是他的发髻凌乱与衣衫褴褛。尤其是他左臂半裸,右胳膊干脆就是坦荡荡而一丝不挂。而腰间除了一个皮囊之外,还插着一长一短两把剑,看着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与曾经那个还算文雅的书生,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紫烟愕然片刻,微微颔首,随即转向一旁,竟是眼帘低垂而默不作声。好像她并不认识对面那个男子,或是根本不想理会。
叶子则是从鼻子里哼了声,教训道:“无先生既为玉井峰弟子,便该安分守己……”她眼光落在无咎的腰间,故作惊讶道:“噫,你莫非已然改行,成了卖剑的匠人,嘻嘻!”她话没说完,已是自觉有趣而忍俊不止。
无咎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惊喜之余,犹自心花怒放而难以自已,谁料突遭冷遇,并被叶子肆意取笑了一番。
便于此时,山谷中的人影愈来愈多。
几道剑光划空而至……
第四十章 自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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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剑光落下,玉井所在的山谷中顿时安静了许多。
之前那位满脸皱纹的老者适时现身,冲着来人举手道:“玉井峰执事玄吉,见过几位道兄!”在他的身后,跟着戈奇等五位管事。
此时的山谷中,已聚集了近百位修士,再加上三、四十位玉井峰的弟子,倒也济济一堂而颇为热闹。只是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的惴惴不安,便是紫烟、叶子等几位女修也是在默默观望而神情凝重。
无咎站在紫烟的身后,有些手足无措。而看着那窈窕动人的背影,又不禁神魂颠倒而难以挪动脚步。
有人悄声道:“无师弟,你竟然认得山上的羽士高手,还是仙子样的人物,啧啧……”
原来是宗宝在摇头感叹,话语中不无艳羡之意。
无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却见骆山早已忘了自己的鼻青脸肿,直勾勾盯着前方,目眩神迷的模样,他急忙挥手虚晃了下,低声叱道:“小孩子家家,非礼勿视!”又见不远处的田筱青神色端详,眼光狐疑,他不由得挺起胸脯,大摇大摆往前几步,已然走到了叶子的身旁,颇显熟稔的架势,随意问道:“叶妹妹!灵山发生了何事呀?”
“呸!谁是你妹妹?”
叶子像是吓住了,瞪起杏眼,啐了一口,往旁边闪开一步,伸手挽起紫烟的臂膀,撇着小嘴道:“姐姐,给那人三两颜色,他便能开染坊,真是厚脸皮哦……”
紫烟轻声道:“事关非小,且消停片刻!”
无咎顿显尴尬,禁不住左右张望而神色掩饰。
恰见宗宝与骆山两人面带微笑而眼光躲闪,各自意味莫名;田筱青则是投来不屑的一瞥,鄙夷的神色溢于言表。
无咎以手挠头,佯作无事状,随即又腹诽不已,并自我安慰。
那丫头与其他的修士没甚两样,都是瞧不起人。谁是厚脸皮?那肯定不是本人。
我万里迢迢而来,不说感天动地,至少称得上是情真意切吧!紫烟她为何视而不见,且如此的冷淡呢,是意外重逢的羞怯与惊喜所致,还是她外冷内热的性情使然?
无咎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身影,鼻尖好像飘来一阵若有若无,且又醉人的淡淡馨香,才有的沮丧顿时荡然无存。他展颜一笑,洒脱举手,致谢道:“紫烟姑娘,小生还要多谢您的仙丹……”
紫烟犹在凝神观望,闻声微微蹙眉:“我的仙丹?”
无咎终于获得回应,顿时精神头大涨,忙道:“是啊、是啊!正是姑娘的仙丹,才帮着小生强身健体,并屡次渡过难关呢……”
紫烟不再出声,而是带着几分疑惑看向身旁。
叶子噗嗤乐了:“嘻嘻!姐姐不是要我代为补偿吗,我便给他一粒驻颜丹,谁想竟被他当作仙丹……”她说到此处,扭过头来,俊俏的圆脸顿时变得严厉,轻叱道:“你这个酸儒且给我听着,我姐姐留你在玉井峰,并赐下养颜的丹药,足以了却当日的恩怨。再恬不知耻,无谓纠缠,我便将你丢下山去,哼!”
紫烟扯过叶子,往前两步,示意道:“因果既了,无须赘言。且看几位前辈如何处置众多弟子……”
叶子顺从应声,却还是不忘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白眼。而其模样俊俏,看起来并不可怕,反倒有些装模作样,只是她神情中的厌恶轻蔑,可谓淋漓尽致。
无咎怔怔而立,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那被自己视作珍宝的仙丹,竟是所谓的养颜丹。顾名思义,那是女人服用的养颜丹药啊!不用多想,是叶子在成心捉弄人呢!还有什么“因果既了”,竟然明明白白出自于紫烟之口。难道她根本没将本人放在眼里,不能够啊……
无咎像是被霜打了,整个人都蔫了。
紫烟啊,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天地可鉴!你是嫌弃我凡人的身份,还是情有所属?依我看来,凡人很不错呢,至少不用打坐修炼,日子也有趣许多。莫非你真的情有所属,是谁呀,让他站出来瞧瞧,哼……
临近屋舍的山坡上,五位筑基的道人凑到了一起。除了玉井峰的执事玄吉之外,才将赶到此处的其中两人并不陌生,竟是之前见过的监院执事玄水,以及云水堂的执事玄玉。余下的则是两位中年人,同样的黑衣裹身。五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并似有争执。戈奇、木申等人则是站在不远处,一个个神情恭敬。
与之同时,又有十余个修士从山谷一侧的屋舍中走了出来。其中有个背负剑匣的壮实汉子很是醒目,还有他身后的一男一女……
无咎看得清楚,急忙招手示意。
呵呵,那竟是多日不见的古离、陶子与红女三人。如今算是故人重逢,着实值得欣喜。
古离随着众人来到山谷中,不免四下张望。只见十余丈外的山洞前,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在伸手雀跃,并带着喜不自禁的笑容,显得极为兴奋。他稍稍错愕,却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就此止步,竟转身走向近处的人群。随后的陶子与红女则是遥遥看了一眼,便双双低头躲避。
无咎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转而环顾四周。
宗宝、骆山、田筱青,以及不远处的玉井峰弟子,都在看着自己,却像是打量怪物一般,各自神色暧昧。即便是紫烟与叶子,也彷如有所惊动而投来淡淡的一瞥。
无咎悻悻放下手臂,咧嘴自嘲一笑。
这人啊,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要分出个远近亲疏,或是尊卑贵贱。还以为凡俗间才是如此,没想到灵山之上尤为更甚。有意思吗?
便于此时,山坡上忽而响起了争吵声。
只见叫作玄水的老者厉声叱道:“几位长老或有不和,却与弟子们无关。妙闵、妙尹与妙严三位长老门下的弟子,速速返回……”
而他话音未落,有人打断道:“玄水师兄所言,恕难苟同!”
出声者是位中年人,留着三绺青须,相貌倒也儒雅,继续反对道:“几位长老已非言语不和,而是在紫霞峰斗法,但有输赢,势必殃及各自门下的弟子。依我之见,还是让诸多晚辈适时回避才好!”
玄水张口叱道:“玄礼,你敢不从?”
被称作玄礼的中年人尚未答话,一旁的黄脸中年人不满道:“玄水师兄,彼此同为执事,岂能如此相逼……”
“砰——”
玄水不待那人将话说完,竟是抬手祭出一道剑光。彼此近若咫尺,根本毫无防备,对方的腰腹间顿时被剑光击穿,随即惨叫着倒飞了出去。而他得势不饶人,趁机大喝一声:“玄成,休走……”
之前的那位中年人脸色大变,脚踏飞剑瞬间而起,并将玄成一把抄在手中。他看着满身血迹的同伴,回首怒道:“玄水!你竟敢偷袭,卑鄙……”随其长袖一甩,又一道剑光呼啸而出,闪动盘旋之间,已然摆出了森然的防御阵势。
玄水同样是踏着剑光腾空而起,厉声道:“蛊惑弟子而祸乱仙门者,论罪当诛!你二人还不随我返回紫霞峰认罪伏法,更待何时!”
玄成被玄礼抱在怀中,已是伤势惨重而奄奄一息,见玄水出言要挟,他含血啐了一口,虚弱道:“玄水,如你这般动辄杀戮,三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又岂能幸免……”
玄水却是不容分说,催动剑光往前扑去,不忘命道:“玄吉,随我将他二人拿下。玄玉,押送众多弟子回山以待发落……”
玄礼抱着伤重的玄成,根本无心应战,又恐落入重围,急忙踏着剑光转身遁向远处。
玄水杀心不减,随后紧追不放。
玉井峰的执事玄吉,迟疑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踏剑而起,并慢慢随后跟了过去。
不过转眼之间,闪亮呼啸的剑光伴随着骇人的杀机倏然远去。所在的山谷,暂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无论是玉井峰的弟子,还是在场的众多修士,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无咎同样是眼花缭乱,暗暗乍舌不已。
看来那几位玄字辈的道人,应该分属于不同长老的门下。修仙者之间,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彼此还是同门呢,二话不说便辣手夺命啊!飞剑来去,倒也干脆利落。而由此不难猜测,余下的众多弟子难免要遭受池鱼之殃!
便于此时,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走至山坡的高处,扬声吩咐道:“在场的各门弟子,悉数由传送阵返回。胆敢抗命者,以忤逆论处!”
那是山谷中所剩下的仅有一个筑基道人,玄玉。随着他不容置疑的话语声响起,众人面面相觑而脚步迟疑。他脸色微沉,抬手劈出一道剑光。
不远处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尚在左右张望,忽有察觉,躲避已晚。他才要出声求饶,便已被“扑哧”劈成两半。血肉横飞之中,四周惊呼声不断。
玄玉又是抬手一点,三尺多长的剑光在众人的头顶来回盘旋,凌厉的威势弥漫四周,整座山谷都笼罩在一片森然的杀机之中。他嘴角微翘,冷冷喝道:“还有谁以身试法?”
在场的众多修士多半已是吓得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去挑战筑基道人的威严,各自挪动着脚步走向来处,却又一个个神色沮丧而唉声叹息。
长老们斗法不要紧,而一旦分出了输赢,势必要清理门户,相关弟子的命运可想而知。而事已至此,小辈们又能如何呢!
不过,在场的玉井峰弟子反倒成了旁观者。
无咎远远打量着古离、陶子与红女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那三人虽有慌乱,比起他人来却要轻松许多。或许与所拜的师父有关,也不知他各自的师父又是谁。
适逢仙门混乱之际,有个好师父便也有了好靠山。譬如某个投机专营的坏家伙……
无咎的眼皮猛然一跳,忙凝神看去。
只见木申已凑到了玄玉的身边,并带着一脸媚态在窃窃私语。不过瞬间,师徒俩的眼光同时看向这边……
无咎心生不祥,扭头便走,不远处恰好传来姐妹俩的对话声——
“姐姐!你我算是妙闵师叔的门下,如今看来他老人家的情形不利,倘若返回,岂非任由凌辱……”
“唉!玉井峰四壁断崖而再无去处,你我只得听天由命。但有不虞,唯有死耳……”
无咎忙道:“两位勿忧,我自有去处!”
第四十一章 出路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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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洞穴之中,筐子顺着绳索滑落。
不待筐子停稳,无咎便从中跳了出来,又急忙抬头张望,出声呼唤:“玉井之中另有禁地,只须藏身其间,或可躲避侵扰,总好过受人胁迫而妄谈生死!”
两道白衣人影从井道中飘然而下,转眼间看清了四周的情形。其中的紫烟面带疑惑,神色戒备;叶子却似有悔意,才将落地,便顿足叫嚷道:“你这人除了钻洞,还会干啥?”
那是两个高傲的女子,根本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谁料在短暂的权衡之后,还是双双跟了过来!
无咎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便是叶子的嘲讽,听起来也是那么的顺耳。他嘿嘿一乐,带头便跑,招手示意道:“我在此处两月有余,至今安然无恙!”
叶子看着那跑得飞快的背影,以及听起来颇为肯定的话语,不禁迟疑道:“适逢混乱之际,玄玉前辈必然无暇分身,你我或可藉此脱身,不妨再听那小子一回……”
紫烟默然不语,却是微微颔首。叶子忙伸手相搀,两人并肩往前。
姐妹俩终归还是女子,且事态紧急而别无选择。或许正如所说,玉井中另有去处也未可知。但有脱身那时,便可暂离灵山而远避是非。
须臾,那个藏身两月的洞穴出现在坑道的尽头。
无咎直接跳到了洞穴中,看着满地的积水,粗大的石柱,以及熟悉的石榻,像是回家般地笑了起来。木申那家伙有了玄玉的撑腰,定然要来找麻烦。而我有晶石灵威的庇护,怕他怎地!哎呦,倒是忘了……
“两位且慢——”
无咎跑到玉井之中,只想躲避木申的纠缠,却又不忍看着那姐妹俩遭受胁迫,或者说不舍得抛下紫烟,于是救美之心再次泛滥。而匆匆忙忙之中倒是忘了,洞穴当间的石柱未必认得仙子呀。若有意外,那才是弄巧成拙呢!
他连忙摆手,劝阻道:“且听我说……”
两个女子随后相继现身,不及四下打量,便要踏入洞穴,忽见带路之人伸手阻止,其中的叶子没作多想,急声叱道:“休得装神弄鬼,已有人追来!”
无咎只听到有人追来,顿时慌了,忙道:“当间石柱内尚有乾坤晶石存在,灵威惊人,五丈方圆均为禁地,唯有迂回而行,且随我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一侧的石壁前,招手示意,并不忘提醒:“小心……”
紫烟与叶子或许知道乾坤晶石的威力,不再质疑,随即贴着洞壁小心强行,转眼之间来到了洞穴的尽头,却又左右张望而神色茫然。面前除了石壁,还是石壁。浅而易见,此路不通。
叶子顿时怒道:“出路何在?”
无咎也是满脸的惶急,两手直甩,连声道:“是啊、是啊,出路何在……”他是有苦难言,又心急如焚。此处倒是适合自己藏身躲避,而换作他人却是未必有用。若是因此而害了紫烟,如何是好……
叶子见无咎手足无措的模样,恨恨顿足:“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相信你这个酸腐的书生,气死我了……”也不怪她如此恼怒,要知道此时逃得生路则罢,不然被人抓住,必有性命之忧。她忍无可忍,凌空拂袖,已然飞剑在手,竟是面带杀气。
无咎察觉不妙,禁不住往后踉跄了几步而瞪大了双眼。那丫头在迁怒之下,要杀我泄愤?
“叶子且慢!”
紫烟适时出声,转而又道:“无先生,你为何不惧灵威,又为何要害我姐妹,还请从实道来,不然玉石俱焚……”她话语舒缓,却不容置疑。尤其是她精玉般的容颜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冷霜,以及秋水无波的双眸,给人更添几分幽远的寒意。
无咎有心分说,却无从开口,看着佳人如玉,顿时愣在当场而神色痴痴。
紫烟秀眉微蹙,脸上的霜意更浓。
叶子却是见不得有人这般做作,急得转身走开,挥剑便冲着石壁乱劈乱砍:“瞧他那个好色的贼样,令人作呕哦……”而叫嚷未止,“砰”的一声有石板被劈碎。她捂着鼻子往后躲闪:“哎呦,臭死人了!”
无咎又窘又急,脑门子上冒出汗珠。
那丫头也是手贱,何故与我的茅坑作对呢!
便于此时,五道人影相继出现在洞穴之中。其中的一人,正是木申,而其他的几位,竟是戈奇、仲开等四位玉井峰的管事。
无咎吓得猛一激灵,顿时从窘迫中醒过神来,抽出腰间的长剑抬手一指:“流水所去,必有出路,合力凿之,或可解困……”
紫烟与叶子早已知道有人追来,难免沮丧与绝望,随声看去,却是洞穴尽头那个半人高的洞口,深不过数尺而已,适才没做留意,此时细观,果然见到积水在顺着其中的缝隙在缓缓流逝。难道那洞口的背后,真的另有蹊径?
木申带头冲在前头,扬声喝道:“无咎,你有过在先,再又蛊惑仙门弟子叛逃,乃十恶不赦之罪,按律当诛!”他颇为兴奋,不忘回首吩咐道:“几位道兄,助我擒住那厮!”
玉井峰的四位管事应该熟知此地的凶险,各自脚步迟疑。
木申不停催促道:“我师父命诸位前来相助,岂可怠慢……”
戈奇似有不满,闷哼了声,应道:“所在逼仄,不得不多加小心呀!”他一边好奇打量着洞穴尽头的无咎与两个女子,一边摆了摆手,待随行的三位管事顺着洞壁缓缓往前,这才磨磨蹭蹭跟了过去。
木申气焰大涨,狞笑道:“无咎,我看你往哪里逃!”他来势极快,转眼间便已绕过了大半个洞穴,得意又道:“两位道友误入歧途,此时悔过犹未晚矣,何妨替我拿下那个小子,或可将功补过!”
无咎见紫烟与叶子依然双双站在原地而没有动静,忍不住急道:“两位愣着作甚,莫非真要拿我邀功……”他倒是不怕两位女子临阵倒戈,而是怕被逼近了困住。到时候身不由己,将再无侥幸之机。他不及多说,一咬牙一顿脚,双手持剑返身直奔木申而去,竟是渐起一路水花,倒也颇有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木申见到无咎冲了过来,微微愕然,随即又不屑地哼了声,掐动法诀便要施展手段。而对方竟从洞穴中间横穿而过,恰好处于灵威的庇护之下。
紫烟与叶子依然在前后张望,而迟疑不决。
那半人高的石洞背后有没有出路,无从知晓。而面对五位同门修士的围攻,同样是毫无胜算。是就此认命,还是竭力一试?不过,他一个凡人要干什么,难道要与修士较量不成……
与之同时,抄了近道的无咎已迎头截住了木申,不管不顾,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长剑便狠狠劈了过去。
木申看着张牙舞爪的无咎,一时进退不得。
出手教训那个小子?
所在狭窄,稍有不慎,便会触动灵威,下场可想而知。
原路返回?
几位管事贴着洞壁跟来,已然挡住了退路。
便在他无奈之际,一道剑光霍然而至。
“砰——”
木申避无可避,只得硬抗。在他的眼里,对方一介凡人,纵使法器在手,终究还是枉然。而他才将催动法力护体,剑光便已劈在身上,随即上下光芒闪烁,整个人倒无大碍,怎奈力道劲猛,竟收脚不住,随着一声闷响,“蹬蹬”往后退去。
几位管事随后而至,尤其是向荣离得最近。他突遭意外,唯恐殃及自身,有意无意间,抬手一掌推了出去。
“砰——”
木申犹在倒退,猝不及防之下,再次往前冲去,踉跄中差点摔倒,护体法力“喀喇”碎裂。他惊怒回头:“向管事,缘何敌我不分而暗中偷袭……”
这一下不比刚才,乃是出自修士之手,且蕴含法力,挨了一下着实要命。所幸对方未尽全力,否则的话不死也会重伤!
向荣匆忙止步,并将右手的飞剑藏在身后,表明自己并无恶意,又将空着的左手连连摆动,歉意道:“情急难免……”
他身后的勾俊、仲开趁机附和道:“所在逼仄,且灵威凶险,木管事勿要介怀……”
三位管事很有默契,一边致歉一边往后退去。而戈奇则是远远落在后头,脸上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
木申知道自己吃了暗亏,禁不住狠狠瞪了向荣一眼,而不待他有所计较,剑光带着呼啸声横扫而来,还有人凛然喝道:“有我一夫当关,谁敢靠近两位仙子半步……”
胡吹大气!就凭你一个没有法力修为的凡人,还敢与五位修士叫阵,真是不知所谓!而话说得好听,无非是讨女人欢心罢了!
木申很是瞧不起某人的言行,却还是不得不往后退避。对方虽然不堪,却力气惊人,被他劈上一剑,难说不会破去护体法力而遭致意外。何况他有灵威的庇护,这般被动挨打却难以还手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无咎挡住了木申,并未乘胜追击,依旧是躲在石柱灵威的五丈之内,接着又颇为洒脱地挽了个剑花,这才回首扬眉朗声唤道:“叶妹妹,还不动用法力打通出路!”
他话虽如此,眼光却是看向紫烟而微微一笑。
第四十二章 仙子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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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使得姐妹俩错愕不已。
一个凡夫俗子,一介文弱的书生,竟然真的敢与修士为敌,并如此的所向无惧。且不论那五位玉井峰的管事有没有全力以赴,至少他真的挡住了对方的去路。若非亲眼所见,绝难叫人相信!
叶子似有嗔怒,随声道:“你……你还敢唤我妹妹……”她本想发作,却又看向身旁的紫烟,圆润的小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他……竟然唤我仙子……”
仙子,意味着绝美佳人!但凡女子,谁又不喜欢自己的容颜被人夸赞呢。哪怕送上赞誉的是个坏人,是个乞丐,都不妨欣然笑纳!
紫烟却是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打量着那衣衫褴褛的身影。
叶子已是忍耐不住,抬手祭出一把短剑:“姐姐,那人说的或有道理,权且一试……”
随其手指一点,短剑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直奔两丈外的洞壁而去。“砰”的一声,山石震动,玉屑迸溅,轰鸣声在洞穴内回响不断。而那个半人高的洞口却在瞬间塌陷数尺,才将荡开的积水猛然回流、且去势缓缓加快!
“叶妹妹,你好厉害呦……”
无咎站在原地,以防木申再次逼来,终于见到叶子出手,忍不住出声赞了一句。而那石壁的背后有没有出路,或许只有天晓得。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不过,那叶子虽为女子,却是正儿八经的修士,轻松一剑,便抵得上自己的半日之功!
叶子扭头还了个白眼,手上却不闲着。随其法诀驱使,尺余长的短剑便如游鱼般灵巧,且又迅猛凌厉。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鸣,石洞愈来愈深。而洞中的流水,也随之渐渐加快。
紫烟已从远处收回眼光,随即有所察觉,也不多言,长袖轻拂,一道水银般的剑光滴溜溜盘旋而出。随其纤纤玉指轻轻一点,剑光倏然飞入洞口……
无咎见紫烟也跟着动手了,咧嘴笑得更欢。
木申虽然一时不得往前,却将四周的情形看在眼里。他见那开掘的山洞愈来愈深,唯恐有变,忙回头示意道:“此处不宜施展法术,飞剑却有奇效,还请各位相助一臂之力,切莫让那小子得意……”
戈奇站在洞口的不远处,抱着膀子托腮沉思;余下的三人已从洞壁与灵威的缝隙中退了出来,同样是面面相觑而意外不已。这几位玉井峰的管事,早已知晓此地的凶险,却见有人安然无恙,各自不免疑惑重重。筑基以下的修士,没谁不怕灵威。而那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弟子,缘何能在灵威之下神气活现?
向荣与几位同伴换了个眼神,抬手祭出一道剑光。
无咎正在痴痴看着紫烟施展飞剑,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以及娉婷曼妙的身影,无不透着一种脱俗的韵致,令人怦然心动。而正当他入神之际,忽而觉着后脊背微微一寒,不由得回头去看,顿时吓得霍然变色。
一道剑光疾若流星,直奔自己而来。其来势之快,竟瞬间穿透灵威的阻挡,发出一阵隐隐刺耳的呼啸声。
无咎想要躲闪,为时已晚,百忙之中,抡起长剑用力横扫。“轰”的一声震响,凶猛的力道便像是一座大山般倾轧而至。他把持不住,长剑脱手,难以立足,猛地离地往后倒飞。
与此同时,石柱的灵威在侵扰之下骤然反噬,诡异且强劲的气机,顿时在洞穴中掀起一道无形的狂涛逆袭而去。
向荣首当其冲、且猝不及防,直接被撞到了洞壁之上。
而有人倒霉,有人却是早已瞅准了时机。
只见木申闪身躲过灵威的反噬,飞奔往前。其用意不言自喻,就是要趁机除掉那个狡诈多端的心腹大患!
无咎人在半空,犹自筋骨欲折而苦不堪言。尚未明白过来,“扑通”摔在地上。他这才发觉洞穴中的积水没了,竟摔个实在。而两手的虎口也被震裂了,真是祸不单行。他忍不住便想哼哼两声,却见紫烟与叶子就在不远处,只得呲牙咧嘴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揉揉屁股,随即又是一阵暗呼倒霉!
木申那个家伙竟然窜了过来,他真会捡时候啊!不仅如此,勾俊与仲开也随后跟来。而自己的那把长剑,竟被磕飞落在十余丈外。浅而易见,向荣等人的修为要更为的强大!
无咎慌忙便欲返身,而木申已绕过洞穴并迎面冲来。
哎呀,紫烟与叶子何不出手相助呢?
无咎躲避不及,便想呼救,而尚未开口,木申已恶狠狠扑来。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真要去赤手空拳对付一个修士,断难再有侥幸啊!
更何况还有余下的几位管事,比起木申更为可怕。倘若被困,一切都将前功尽弃。紫烟与叶子身为仙门弟子,或许无恙。而本人落在木申的手中的下场,可想而知……
木申见无咎呆若木鸡,只当是被吓傻了,微微冷哼了声,伸出双手便要催吐法力。恰于此时,对方突然像是还魂般地咧嘴一笑,随即猛地挥手掷出一道黑影,并淡淡出声道:“万魂谷有人想你了,他让我送你一程!”
万魂谷谁在想我?
木申惊得脸色一变,急忙抽身暴退,并竭力护住全身上下,唯恐遭致毒手的暗算。随后跟来的两位管事不明所以,随之往后退去。
无咎才将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却脑袋一缩转身就跑,又猛然怔住而瞠目结舌。
咦,四下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怪不得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便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动静。人呢?
“当啷——”
木申倒窜出去七八丈远,轻松躲过袭来的黑影,随着金石交鸣的声响,这才发觉那是一把寻常的短剑,且尚未出鞘,直接砸在石壁上掉落下来,根本就毫无威力可言。他默然片刻,面皮抽搐,一摔袍袖,转而抬头怒视着前方,厉声喝道:“你敢戏弄于我……”
无咎犹在闷闷不乐,心不在焉道:“你这人不长记性,又怪谁来!”
那两个女子的突然消失,让他有些怅惘。尤其是紫烟,你怎忍心不告而别呢?
木申的鼻子里闷哼了声,抬手将地上的短剑隔空抓了过来,就势抖落剑鞘,便要动身往前痛下杀手。恰在此时,所在的洞穴猛然震动,紧接着隆隆声从地下传来,随之石屑溅落而尘雾四起。俨如山崩地裂一般,几如末日降临!
他与几位管事皆不明其状,各自四下张望。
无咎同样是心惊胆战,而两眼却是紧紧盯着石壁上的那个洞口。
不消片刻,骇人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
木申缓了口气,闪身往前扑去,去势未停,诧然失声:“别跑……”
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扭头招了招手,接着便消失在洞口中。
木申气急败坏地扑到了洞口前,俯身便要钻进去,而面对黝黑的深处,又不禁迟疑起来。
几位管事慢慢凑近,皆一声不吭。其中的向荣则是捂着胸口,脸色有些阴沉。戈奇则是拿着那把丢弃的长剑,冲着幽深的洞口而默默打量。
木申眼光一瞥,伸出手去:“那是我师父所赠的法器……”
戈奇看着木申的背影,过了片刻,才沉闷出声道:“此间事了,告辞……”他转身就走,随手将长剑丢在地上。余下的三位管事相继转身,便要跟着离去。
木申转身瞪眼:“我师父有令在先,务必要将两个女子送回仙门。至于那个小子,则生死勿论。如今三人夺路而逃,诸位怎能一走了之?”
戈奇头也不回,反问道:“那你何不随后追去?”
木申脸色一僵,辩解道:“情形莫测,还须小心行事!不过……”他捡起地上的长剑,幽幽又道:“倘若我师父追究下来,只怕诸位难逃罪责!”
戈奇脚下一顿,接着继续大步往前,话语声中怒气渐起:“有工夫在此啰嗦,不如去玉井峰下查看。”
木申恍然大悟,忙点头称是。
那三人既然外逃,则必须要设法离开玉井峰。而但凡水流所向,必为低处。只须围着山峰查找,则不难有所发现……
……
无咎钻入洞口便急急往前爬去,才不多远,眼前乌黑,脚下一空,两耳生风,竟是直直往下坠落。他吓得张嘴就要大喊,谁料瞬间屁股着地,随即“砰”的一声,伴有水响,接着左右碰撞,继续下滑,霎时四肢疼痛而天旋地转。他唯有抱紧了脑袋强行忍耐,任凭自己坠向莫名的深渊。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被撞了多少回,只觉得整个人悠悠飘起,继而又重重砸落水中。
无咎急忙手脚乱舞,接着一通乱爬,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这才四肢着地,而眼前的所在依旧是乌黑一片,且寒风嗖嗖。
此处是何所在,紫烟与叶子又去了什么地方?
无咎从水中慢慢爬起,手中多了一颗珠子。借着明珠的光辉,四周的情形可见……
……
ps:天气转凉,大家注意身体!
第四十三章 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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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四、五丈大小的地下洞穴,阴暗且潮湿。有流水从洞顶的几道裂缝中淅沥而下,在洞穴之中汇聚成潭。其中一道最大的裂缝,应该便是来处。
潭水深浅不明,却占据了半个洞穴,并与一侧的洞壁相连,或许沟通着暗河、激流也未可知。
洞穴的角落中,静静伫立着两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紫烟……”
无咎眼光一亮,忙擦了把脸上的水迹,并高举明珠,再凑近两步,看得更加清晰。
两个白衣女子,许是出水不久,浑身湿透,凹凸毕现,玲珑有致,恰如一双出水的芙蓉,又似雨夜中怒放的芍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那不是紫烟与叶子,还能有谁。只是两人被水声惊动的刹那,神色各异。
从水中爬出来的男子,并不陌生,而他原本破烂的衣衫更加褴褛不堪,且披头撒发,十足野人模样,却又勾着头,嘴巴半张,脸上还荡漾着笑容。尤其他闪亮的双眼,犹自上下闪烁不停。
紫烟忽而脸色微赧,随即转过身去。而叶子却是顿足叱道:“好色之徒,滚开……”
无咎见到紫烟,有着劫后重逢般的喜悦,正想着问候几句,却不料招来一通训斥。
谁是好色之徒,与我有关吗?
与此瞬间,两个女子的身上忽而闪过一层光芒,并有微微的劲风声响,使得整个洞穴都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无咎恍然大悟,忙举手致歉:“恕我情急心切,失礼了……”其话虽如此,却在原地转着圈子,且鼻子来回翕动,好似在追逐着什么。奈何春色无痕,唯有风儿酣醉。
转眼之间,两个湿漉漉的女子已恢复了从前的清爽飘逸。
叶子好像还是耿耿于怀,继续教训道:“你乃读书之人,难道不懂得非礼勿视的古训?”
无咎站稳了,诧异道:“叶妹妹,还请口下积德。此情此景,又不是头一回;彼情彼景,倒不见你埋怨!”他振振有词一番,坦然又道:“岂不闻古人又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彼情彼景,指的是风华谷祁家祠堂的那个雨夜。当时两个落难的女子,同样是浑身浇透,却生死在即,哪里还会顾及太多的繁文缛节。
叶子神情一窒,无言以对,禁不住恨恨道:“从七八百丈的高处坠落下来,怎么不摔死你!”她一个人能将十个书生给打趴下,而若是比拼口舌,十个她加起来都未必是一个书生的对手,羞怒之余,蛮不讲理的天性顿时表露无遗。
“叶妹妹,你愈发的口无遮拦!”
无咎耸耸肩头,很是无奈,随即又微微瞠目,难以置信道:“七八百丈高呢,哎呦……”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上下摸索而惊骇不已。难耐的酸痛好像在刹那间袭来,四肢百骸都不舒服,而肌肤毫发无损,便是青肿淤血都没有。不能够啊,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焉有命在!
叶子看着某人的狼狈,郁闷稍缓,撇了撇嘴:“我姐妹俩联手之下,终将洞壁打穿,入内查看,遂顺其而下,可不有七八百丈,想来已是到了山脚下,暂且不知出路……”
“你这丫头,吓死我了!”
无咎虽然浑身酸痛,而胳膊腿却伸展无碍,这才知道虚惊一场,伸手便要整理衣着,竟提起了一把破衣烂衫。在石头缝隙中跌跌撞撞一路下来,情形可想而知。他只得讪讪作罢,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所幸紫烟独自冲着石壁站立,倒是免去了不少尴尬。
而叶子才将消停,忽又瞪着杏眼:“放肆!你唤谁丫头,当我是奴婢不成……”
无咎正在悄悄打量着紫烟的背影,随声摆手道:“只为亲近,并无恶意,若有冒昧,还望妹妹赎罪!”
叶子却是不依不饶,伸手卡着蛮腰,抬脚往前两步,气势汹汹道:“给我记住了,此处没人是你妹妹!”
无咎没想到一声昵称,会惹来如此多的麻烦。他被逼的再次后退,差点跌回水潭,忙赔笑说道:“你不过十六七岁而已,正当碧玉年华,唤一声仙子妹妹有何不可,总不能称呼你为大姐吧……”
叶子听着“仙子”二字,心里稍觉舒坦,谁料后面又来了一句“大姐”,顿时急道:“你……你给我闭嘴!”
“修仙者不以相貌论长幼,不以年岁论修为。”
便于此时,紫烟忽然转过身来:“叶子的年纪并非如你想象,不宜说笑!”其话语轻柔,且委婉动听。
无咎顿时如沐春风,连连点头。还是紫烟善解人意,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一场争吵。叶子竟然比本人的年纪还大,着实出乎所料。哦,明白了了,她有定颜丹啊!而紫烟呢,尚不知她芳龄几何?
叶子似乎不愿有人提起自己年纪的大小,回首娇嗔道:“姐姐……”
紫烟的神色稍稍一缓,腮边露出了微微浅笑。只是她的眼眸中,却带着一种如有若无的怅然,转而款款移步,又道:“此地不宜久留!”
叶子随后走了过去,不以为然道:“开出一条通路离去便是,待灵霞山安稳之后,再行返回仙门不迟。”
紫烟摇了摇头,说道:“去向不明,想要打通途径又谈何容易。此外,我的伤势至今不过痊愈了五六成,再有阻拦,祸福难料啊!”她或是怕叶子焦急,又道:“稍安勿躁,且以神识探寻一番。”
叶子会意,姐妹俩在洞穴中并肩缓行,寻觅之际,两人还时不时窃窃私语。
无咎独自站在原地,成了闲人,而眼光却随着那道婀娜的身影来来去去,整个人也恍惚着飘飘欲仙。
总算是如愿以偿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仙子,纵然千辛万苦也值得!如今她要离开灵霞山,恰逢本人也被木申逼得走投无路,且彼此相伴,天赐的机缘……
无咎愈想愈乐,忍不住出声问道:“紫烟姑娘,是否寻到出路?”
紫烟与叶子在洞穴右侧的角落前停了下来,头也不回,淡淡应声:“无先生,请闪开……”
无咎还想着凑近了说话,只得就此作罢,笑道:“我已不是先生,唤我本名即可!”
紫烟却不再理会身后的动静,与叶子微微颔首示意,两人双双后退,各自祭出飞剑,齐齐出手。
两道剑光盘旋着没入石壁,瞬间已是石屑飞溅而碎裂声不绝于耳。
无咎见两个女子已在动手开凿去路,知道不便相扰,又不肯闲着,便高举着手中的明珠帮着照亮。
飞剑在法力的驱使之下,颇为锋利,遇上坚硬的石壁,犹如刀切豆腐般的轻而易举。不消片刻,一个过人高的洞口霍然出现。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碎响,洞口中顿时扑出一阵呛人的烟尘。
无咎急忙伸手遮掩,还是忍不住一阵咳嗽。
紫烟与叶子同时收回飞剑,各自挥袖舞出一阵清风。待烟尘散去,两人抬脚走入洞口而不见了身影。
那两个女子总爱自顾行事,为何就不能等等身后的同伴呢!
无咎见自己再次落单,抬脚追了过去,才将踏入山洞,忙举着明珠凝神打量。
被凿穿的石壁,足有两三丈厚。而石壁的背后,则是一条弯弯曲曲、且异常狭窄的缝隙。不远处则是紫烟与叶子,正在缓缓鱼贯前行。
无咎斜着身子,随后慢慢穿过缝隙。
半炷香的时辰过后,一个丈余大小的洞穴出现在缝隙的尽头。
叶子环顾四周,面露喜色:“神识可见,三五丈外便是山谷……”
紫烟“嗯”了声,轻轻舒了口气。
叶子振奋道:“姐姐退后歇息,由我动手即可!”
紫烟接连动用法力,早已疲倦,也不谦让,转身往后,却见有人跟着倒退躲避,慌乱中不忘关切问道:“紫烟姑娘,你脸色不佳,有无大碍……”
叶子已然祭出飞剑,石壁瞬间多出一个洞口的形状。
紫烟回首一瞥,转而神色回避,随即似有愕然,眼光微抬,静静出声道:“我倒是无妨,你却为何面带黑气?”
她从未正眼瞧过无咎,此时相距咫尺,对方的眉目五官以及脸上的神情尽入眼帘。那斜挑入鬓的剑眉,以及白皙清瘦的面颊,看着倒也清秀、且不无正色。只是他眉宇间萦绕着的淡淡黑气,徒添了几分狂野的不羁与难以捉摸的诡异。
这便是那个胆小怯懦,且透着酸腐的教书先生?而他竟在玉井峰下的山洞中,舍身挡住了五位修士……
无咎没想到还会有人如此关注自己,而那人偏偏正是紫烟。他欣慰不已,连连摇头道:“无妨的,仅是晦气缠身而已。一旦摆脱此劫,便可否极泰来而逢凶化吉!”
紫烟见无咎说得轻松,不再多问,沉吟了片刻,又道:“待脱困之后,你还是远离灵山为好。一个凡人,实不该混入仙门!”
瞧一瞧,还没有人这般惦记过自己的安危。有紫烟如此,夫复何求!
无咎感慨之余,心头已是暖意泛滥,才要道出此番来意,却见紫烟已转过身去,急促示意道:“叶子,暂且住手!”
那个新凿的洞口已深达三、四丈,破壁在即。而叶子同样是有所察觉,不待提醒,已抬手抓住飞剑,诧异道:“洞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