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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天刑纪txt下载     天刑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御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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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一片荒漠!

    抬眼望去,只有黄沙与起伏的沙丘绵延不绝,还有刺目的骄阳在半空中炙烤着,便是偶尔吹来的风,以及卷起的淡淡沙尘,都是那么的炽热而又令人窒息。

    灵霞山呢?

    神奇的传送阵,怎会将人传送到如此一个鬼地方?

    无咎目瞪口呆,回头看去,才发觉来时的山洞半掩地下,分明就是沙海中的一个小小山丘。除此之外,满目荒芜。他怔然半晌,愕然道:“古兄,你我不是要前往灵霞山吗?莫非传送错了,又该如何是好……”

    “哈哈,没错,这就是黄天荡!”

    古离走出洞外,脚踏黄沙,翘首远眺,笑过之后,却又意外道:“木兄弟的丹药很是不凡……”他见无咎方才还是狼狈不堪,转眼间却是能跑能跳,根本未作多想,只当是木申的功劳。

    陶子与红女相继现身,木申最后一个从洞口冒了出来。

    无咎依然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黄天荡?怎会蹦出来一个黄天荡呢,灵霞山又在何方……”

    陶子带着红女冲着远处张望,许是对方也有所不明,他颇为耐心地分说道:“黄天荡,乃大漠中最后的一段险地,因沙暴无常而得名。过了此关,翻越云岭,便是灵霞山……”他一边卖弄着见识,一边又暗带嘲讽:“你我能避开大泽已属万幸,有的人却贪心不足,红妹,你说是也不是……”

    木申跟着附和道:“上官家的传送阵不比往昔,如今只能传送至此。无道友,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且慢慢来,终有得偿所愿那日,呵呵……”他慢慢走到无咎的身旁,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只是没有血色的脸庞上透着漠然,便是笑声中也带着几分莫名的寒意。

    无咎虽在疑惑茫然,却始终戒备心重。尤其是那鬼祟的笑声,有提神醒脑的奇效。他慌忙躲开几步,又一踉跄,差点儿摔倒,扭头冲着凑近来的木申白了一眼道:“既然如此,且拭目以待……”他与对方的话中皆暗含玄机,又针锋相对。而他也明白,彼此早已结下了死仇。既然如此,则无须退让,且继续较量下去,谁又怕谁不成!

    古离在山丘上徘徊了片刻,稍加辨别了方向之后,便催促着动身赶路。依他所说,云岭尚在千里之外,想要顺利穿越大漠中的这段险地并不容易。

    木申与陶子、红女均无异议,而无咎的举手赞同则是没人理会。

    古离不再耽搁,带头冲向了大漠。原本壮实的他,随着手上掐出法诀,竟脚不沾地而去势如风,不过转眼之间,人已到了十余丈外。木申与陶子、红女如法效仿,同样是一步数丈且身形飘逸。

    无咎背着包裹,才要开始他的沙海之旅,尚未动身,又愣在原地。四周没人了,只剩下自己。四位同伴的身影已然远去,竟然没有谁停下来等待片刻。怎会跑得那样快呢,莫非又是法术神通?成心炫耀,或是故意使坏。明知本公子不懂法术,哼……

    无咎郁闷了片刻,不以为然地哼了声。

    一人赶路胜在清闲安逸,总好过那个木申在一旁觊觎不休!

    无咎看了眼所去的方向,踩着黄沙迈开了脚步,才不多远,气喘吁吁。遭受传送阵的一番折腾之后,身子尚未复原。接下来的路途遥遥,着实勉为其难。而前方就是灵霞山,紫烟仙子正在招手。看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大漠沙海之中,一道人影蹒跚而行。虽然不住为自己鼓劲,他还是大汗淋淋而步履艰难。

    那金色的沙地看似平缓,一脚便是一个陷坑,踩下去无从凭借,走起来很是吃力。而半空的日头也太过毒辣,若是带着纸伞就好了,至少可以遮挡一下,这般暴晒着实遭罪。且口渴难耐……

    无咎走了数十丈之后,忍不住停下来缓口气,而才将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便冲着前方微微瞠目。

    约莫有数百丈外,一道人影疾驰而来。看着熟悉,不是那个木申又能是谁。他独自返回,所欲何为?难道是有意摆脱了古离三人,只为对付本公子?

    这下糟了,若是正面冲突,本公子定然要原形毕露啊!而此时此刻,又能如何,跑也跑不过那家伙,难道要等死不成?

    无咎暗呼不妙,便要掉头跑开。即便躲不过,且拖得一时算一时。而他才要转身,又是神色一怔。

    足有数百丈远,不,或是数百里之外,忽而升起一道巨大的墙壁。可以说是毫无征兆,且突如其来。才有发现,整个天空已被遮去了半边。而那墙壁又在缓缓延展、并上下翻腾,诡异的情形,俨如天地屏障横亘而起,又似星宇苍穹倾塌的瞬间!

    与之同时,那个木申也在回头张望并放慢了来势。而紧接着又是三道人影由远而近,为首的古离放声高喊:“此乃‘黄天荡’,速回阵法躲避……”

    之前已有分解,黄天荡,专指沙暴频发之地。而那半空中的壮观景象,竟是传说中的沙暴,便是古离都吓得转身逃离,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无咎不敢迟疑,转过身来就跑。逃命的时候,跑的就是快。而才将回到来时的山丘,木申与古离随后而至。他忍不住回头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陶子与红女疾驰而来,许是修为稍逊一筹,虽然竭尽全力,犹在百余丈之外。而两人的身后,已然是千万条黄龙狂舞,响彻灌耳的风雷声中,铺天盖地的飞沙横扫而至。

    黄天荡,名不虚传!葬身其中,十死无生啊!

    无咎脚下不停,一头扎进山丘背后的洞口。接着身旁多了两道身影,再又一声娇呼,红女扑倒在地,随即便是陶子的呼唤,霎时间洞内乌黑一片,随之狂风呼啸而地动山摇!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漫天的黄沙不会将山洞给埋起来吧?

    无咎躲在山洞的角落里,伸手从怀中掏出短剑。继而有明珠闪亮,是陶子在照看地上的红女。而古离与木申则是站在不远处,一个紧张盯着洞口、一个回头打量。

    红女虽然返回山洞,还是比几位同伴晚了一步,最终没能躲过沙暴的余威,受了点轻创,吐出一口淤血之后,身子并无大碍。陶子借机嘘寒问暖,很是关切备至。

    古离见山洞无恙,放下心来,庆幸道:“此处果然有禁制防御,且等沙暴过后再走不迟……”他走到一旁,就地坐下歇息,却见无咎凑了过来,带着无奈的神情叹道:“我眼下修为不济,难以穿越大漠戈壁。正所谓马有失蹄,人有失意。还望古兄道义为先,提携一二!”

    无咎很少求人,哪怕是危急关头,宁可舍身跳崖,也不肯向仇家低头。而眼下的他却一反常态,竟然向瞧不起自己的古离开了口。

    常言道,人力穷则天心见,径路绝而风云通。他如今面对大漠天险,以及居心叵测的木申,可谓穷途末路且束手无策,却不见天心惠顾,亦无无风云畅通,唯有自己去想方设法摆脱困境。而此处以古离的修为最高,为了活下去,为了抵达灵山,且豁出去一回!

    木申坐在近旁,不失时机出声道:“无道友何必麻烦古兄,由我带你同行便是!”

    岂止古离瞧不起自己,便是陶子与红女也是如此。而唯一眷顾有加的,便是这个木申,却又像是一头恶狼,时时刻刻都想将自己给吞下肚去。

    无咎坚决摇头:“我是敬佩古兄的为人,这才借故亲近、亲近,还请木申道友成全则个……”他转向身旁的古离,举手道:“古兄,你乃吾辈楷模,道中菁英……”

    好话人人爱听,鬼神概莫能外!

    古离虽然瞧不起眼前的书生,却还是笑出了声:“呵呵!兄弟谬赞了,回头带你一程,而到了云岭之后,吉凶祸福各安天命……”

    无咎暗松了口气,举手称谢,心忖道:翻山越岭倒也不怕,穿过大漠天险就成。而他四人用来赶路的神通,叫作御风术,倒也恰如其名,只可惜本公子还是一窍不通啊!

    古离吩咐众人趁机歇息,随后便闭着双眼静坐不语。

    木申也是默不作声,只是没有血色的一张脸更显阴沉。

    陶子帮着红女吞服了一粒丹药,两人守在一起吐纳调息。

    无咎暂且没了心事,悄悄藏起短剑,却又闲不住,从包裹中摸出一个馒头、牛肉吃了起来。少顷,又摸出一个桃子解渴。

    洞外风声阵阵,沙暴肆虐如旧。从那一人多高的洞口看去,黑暗中有隐约的光芒在微微颤动。那或许便是古离所说的禁制,竟然能挡住狂猛的风沙。由此可见,修仙的法门层出不穷……

    一个多时辰之后,洞外终于消停下来。

    走出山洞,四周浑然如旧,有了禁制的阻挡,便是洞口前也是老样子。所不同的只是那火热的骄阳到了头顶,使人觉着更加焦灼难耐!

    无咎抹着汗水四下张望,又禁不住一阵尴尬。如此酷热之下,同行的四人却浑然不觉,即便是修为最低的红女,也是轻松自如的模样。反观自己,连个女子都多有不如。此情此景,叫人情何以堪!

    古离见远近并无异常,扬声道:“诸位,启程……”他走近无咎,伸手便抓。转眼之间,两人一起往前而去。木申、陶子与红女随后,一行五人再次冲向沙海。

    无咎被古离抓着臂膀,脚不沾地,耳旁风响,风驰电驰般从起伏的沙丘上掠过。去势之快,俨如腾云驾雾。他不由得瞪大双眼而神色振奋,并体会着这从未有过的乐趣!

    这便是御风而行?妙哉!

    不过,前方那原本看着平静的沙丘之上,突然溅起一道道沙尘,瞬间已左右成片而前后蔓延,好似雨点疾落的情形,却又透着莫名的诡异。而此时依旧是骄阳似火,晴空万里。

    古离的去势稍稍一顿,惊愕道:“不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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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怪物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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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正自享受着御风的妙趣,忽被古离出声打断。

    不过瞬间,前后左右沙尘四起,沙沙声急切不休,随即一道道灰色的影线从沙尘中激射而出,直奔正在赶路的五人袭来。其势迅猛,且突然,霎时万千灰影如箭,俨如天罗地网呼啸而至。

    古离失声大喊:“沙蛇,不得耽搁,冲过去——”

    他喊声未落,扬手扔出一张兽皮符箓。

    符箓轰然炸开,竟是化作一团白色的光芒将他与无咎罩在其中。霎时光芒震动,“砰砰”声疾如骤雨。万千灰影便如撞在了墙壁之上,纷纷从一丈之外跌落回去。而相隔如此之近看得清楚,那灰影四五尺长,儿臂粗细,通体灰褐鳞甲,果然是一条条毒蛇的模样!

    无咎跟在古离的身旁,随其继续往前,惊骇之余,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暗暗庆幸。

    不管是天灾,还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想要顺利抵达灵霞山,无异于痴人说梦。便是这黄天荡,说不定就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看来祁散人没有说瞎话,那老头是个实在人!

    天晴万里,骄阳似火。而大漠上却是升腾起团团沙尘,像是平地骤起的旋风。旋风之中,则是强行突围的五道人影。

    古离带着无咎冲在最前头,他所祭出的光芒挡住了沙蛇的狂袭,并穿透层层的围堵,不顾一切往前飞奔。木申落下了几丈远,身外同样闪烁着护体的光芒。陶子与红女随后紧跟,彼此协力共进。

    无咎始终被古离带着同行,一点力气都不用着,初始还有些心惊胆战,见到自身安危无虞,也就慢慢变得自如起来,却依然不忘留意四周的情形。

    那符箓的光芒甚为奇异,看似无形,又微微耀眼,留神去看,反而无从辨别。就像是星月之光的倒影,来自天地,融于虚无,轻飘飘不着凡尘,却能抵挡住邪门歪道的入侵。

    回头去看,竟然什么都看不见。四周尽是灰蒙蒙一片,不知道随后三人的情形如何,但愿木申那家伙被沙蛇吃掉……

    直至两个时辰之后,那肆虐不休的沙蛇忽而消失无踪。又过了片刻,几道精疲力尽的人影跌落在一片沙丘之上。

    无咎正自饶有兴趣地体会着符箓的神奇,冷不防被古离扔了出去,猛地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急忙吐出嘴里的沙子翻身爬了起来。

    两丈之外,古离仰面朝天躺着,额头鬓角汗津津的,还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得不轻。不远处趴着木申,没有血色的面颊多了一层铁青色,同样是胸口起伏而狼狈不堪。再远处则是陶子与红女,两人相互搀扶,气喘吁吁,患难与共的样子。

    一行五人之中,只有无咎毫无疲惫,便是之前的轻创也已尽数痊愈,只管带着一脸轻松的神情冲着四下张望。

    天上日头偏斜,已是午后时分。

    那黄色的沙海依然如旧,蒸腾的热浪在缓缓氤氲不休。给人恍惚觉着,置身于一片被遗忘的天地之中,与世隔绝,了无生机,唯有死亡的沉寂在漫无边际中吞噬着所有……

    无咎不及感慨,回头一瞥,暗暗称快,不由得伸手摸向怀中。

    嘿嘿,木申也是呛了一嘴沙子。不过,那家伙倒是神色戒备。

    无咎哼了声,俯身捡起包裹走向古离。

    怀中短剑乃是辟邪护主的宝物,却不知该如何使用。若非不然,眼下正是教训那个木申的好时候!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古兄修为高强,却不妨吃个馒头夹牛肉养养精神,再来个桃子解解渴……”

    无咎走到古离的身旁,就地坐下,随手从包裹中摸出两个馒头与一个桃子。馒头变得有些干硬,桃子则是有些蔫巴。这是他漂泊在外所养成的嗜好,还有个说法,叫作身边有粮,心中不慌。

    古离坐了起来,又狠狠喘了口粗气,冲着无咎的手上瞥了眼,迟疑了下,不再客气,伸手抓过馒头、桃子吃了起来。他虽然身为修士,且常常辟谷,终究没到餐霞饮露的境界,再加上接连驱使法力,疲惫之下,腹中饥渴也是在所难免。

    木申与陶子、红女相继起身,慢慢聚拢过来。

    无咎忙道:“诸位,我已倾囊所有……”他是怕有人问他索要吃食,这才讲话说在前头,又坦荡荡道:“我这人有恩必偿、有仇必报,木申道友应该知晓!”

    木申哼了声不予理会,在不远处摇晃着坐下,竟是从行囊中摸出一个酒壶来轻啜慢饮,而眼光不时瞥过无咎,神色中尽是揶揄意味。馊馒头、烂桃子也能拿来报恩,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不过,一个记账先生,恼怒之下,竟然将如意坊给一把火烧了,倒也够狠!其言外之意,莫非是在挑衅?

    陶子则是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盘精致的糕点与红女分享,两人彼此相互体贴,至于神色得意的某位道友,根本不予理会。

    无咎自说自话,了然无趣,手中突然多了一物,是个没有见过的果子,小儿拳头大小,透着金黄的色泽,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还有人拍着他的肩头,笑道:“哈哈!兄弟想要报恩不难,有真本事便成!这个参果还你,聊作补偿!”

    古离已将馒头、桃子吞下了肚子,却随手摸出一个果子来交换。

    无咎想说不用,却咧嘴苦笑了下。本想借机讨好古离,谁料人家根本不领情,还嘲笑自己没本事。报仇或许不易,报恩又很难吗?

    木申饮着酒笑了笑,不失时机道:“参果岂是凡物,不仅止渴生津,还有凝气养神之妙用,无道友真是精明,这回赚到了,呵呵……”

    参果,看似不错,味道如何?

    无咎举起手中的果子稍加端详,张口咬了下。多*汁味美,入口生津,且透着香甜,看来还不错。他将果子塞入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冲着古离讪讪笑着以示谢意,而眼光却在斜睨着木申,浑然一个满不在乎的惫懒模样。

    本公子既然能在腥风血雨中活下来,还有什么忍受不得。记得书本中有位圣人说得好,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终有一日,愁也报的,恩也报的,当然,还要与紫烟仙子执手偕老,哼哼……

    这位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哪怕是惨遭灭家之祸,再又颠沛流离,直至九死一生,他始终相信一个道理,活着,才来有日。也只有活着,才不枉曾经的苦难!

    无咎吃完了果子,依然回味不尽,还想就此询问几句,却见古离与木申,以及陶子、红女都在闭目歇息,只得独自呆在原地而百无聊赖。

    那果子真的好吃,下回遇上了多买几个。可笑自己还拿着馒头、桃子来炫耀,如同与财主比有钱,与神仙比长寿,真的好没意思!

    此外,那几人竟然不畏酷暑而静坐歇息,着实令人羡妒……

    无咎将包裹顶在头上,默默苦捱着日头的暴晒。半个时辰之后,四位同伴依然不见醒转。。他已是汗流浃背,却也只能继续等待下去。要知道离开了这几个修士,必将寸步难行。若是来阵风就好了,或能凉快一些!

    不知是心想事成,而是偶然所致,还真的有一道淡淡的尘烟由远而近,并带来一丝儿风凉。而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那尘烟竟然化作四蹄奔跑的身影,还有怒睁的圆目与带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无咎才有欣喜,又不禁一怔。那怪物要干什么?

    与之同时,静坐中的古离突然跳了起来并厉声喝道:“麟豹……”

    木申跟着惊醒,失声道:“那并非俗物,乃是灵兽,异常凶猛,快走……”他话音未落,人已急蹿而去。

    陶子与红女也是骇然色变,并于瞬间离开了原地。

    无咎虽然不知麟豹的来历,却见几位修士如此畏惧,也吓得站起身来,转身便要逃跑,随即又暗暗叫苦。本公子不会御风术,铁定了要落在后面等死啊!

    “古兄,且帮我一把……”

    无咎转身便要求救,顿时又神色绝望。完了,跑不掉了!

    一阵狂风急卷而来,随之一声嘶吼震耳欲聋。那两丈多长的怪物已然凌空跃起,并恶狠狠扑了下来。

    木申早已带头跑了,陶子、红女急急随行,原地只剩下面如土色的无咎,以及落后一步的古离。而古离却是不躲不避,口中念念有词并抬手一指:“疾——”与之刹那,一道剑光从他背后的剑鞘中霍然而出。

    只听得“砰”的一记闷响,接着有火星闪现。

    那怪物已被剑光击中头颅,“嗷”的一声倒飞了过去,竟是将沙堆砸出一个大坑,旋即又四蹄乱蹬而猛然翻身。看其凶狠残暴的架势,分明还要卷土重来。

    古离又是挥手一招,诡异的剑光倏然回转并闪动盘旋。他却已无心恋战,祭起御风术转身便走。不过眨眼之间,人已远在数十丈外。

    无咎脸色惨变,却已无力呼救。

    怪物凶猛,别落下兄弟啊……

第十六章 也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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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茫茫沙海的一片沙丘之上,四道人影先后疾驰而去。还有一人留在原地,却吓得面如土色。距他几丈之外,一头麟豹从沙坑中翻身跃起并昂首嘶吼。

    无咎在古离远去的刹那间,顿时手脚冰凉,神情绝望。而当他回头瞥见那残暴凶猛的怪物,干脆直接掉进了绝望的谷底。

    这年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然随时都将被抛弃!只不过连具全尸都难以保全,也着实悲惨了些。尤为甚者,还要被怪物当成点心吃掉。

    怎会这般倒霉呢……如何是好……哎呀,差点忘了,宝贝救我……

    无咎知道自己跑不掉,却也不想被乖乖吃掉,情急之中,灵光乍现,猛地从怀中掏出短剑并连连挥舞,咬牙切齿道:“既然逼我动粗,来吧……”

    与之同时,那麟豹已高高跃起。

    无咎急忙拿着带鞘的短剑乱劈乱砍,疯狂叫道:“天灵灵地灵灵,宝贝、宝贝快显灵,斩妖除魔,杀、杀、杀……”

    一阵腥风呼啸而过,卷起的风沙肆虐眯眼。

    无咎兀自连蹦带跳,比划不停,而曾经诡异非常的短剑却毫无动静。他不由得慢了下来,并诧然回首。

    麟豹竟然从头顶一跃而过,并一溜烟奔着古离等人追去。

    亏我吓成这样了,那家伙为何不吃我?

    还有这把带鞘的短剑,分明有斩妖除魔的本事,乃亲眼所见啊,却又为何在生死关头给我撂挑子。莫非咒语不对?记得都城的道士们都是这般念叨的。而不管怎样,好歹算是躲过一劫。接下来又将如何,总不能走回头路吧……

    无咎死里逃生,却落下一头的雾水,冲着手中的短剑纳闷了片刻,依然是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多想,拎起地上的包裹便打量着去路。转眼之间,他又是愕然不已。

    大漠本来就空旷无边,在晴朗的天空下可以看出很远。只见三、五里外的一个沙丘上,此时正光芒闪动,沙尘弥漫,并有四道人影在与一头怪物对阵厮杀,却因蒸腾热浪的遮掩,那一切隐隐约约,彷如幻觉!

    无咎看得清楚,暗暗惊奇。

    听说那是头灵兽,果然有灵气,竟然放过了本公子,专门去对付逃跑的那几人。我不过摆了个架势而已,便让那灵兽心有戚戚?

    无咎自我安慰了一番,背起包裹又不禁迟疑起来。

    是就此躲开,还是继续往前呢?而穿过大漠,寻至灵霞山,还真的离不开那四人的带路,既然灵兽不吃自己,且去看看情形再作计较!

    无咎胆气稍壮,奔着前方小跑起来,虽还酷热难耐,而歇息过后,又吃了参果,脚下还算有些力气。顺着沙坡往下,再又爬上一个沙丘,如此起而复始,一刻不曾停歇。

    而远处的打斗依然继续,并愈发的激烈。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过后,那四人一兽所在的山丘到了眼前。

    无咎在山丘下停住脚步,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抬头看去。

    麟豹居中,左冲右突凶猛如旧。古离、木申与陶子、红女环绕四周,皆神色凝重,出手不断。浅而易见,应该是灵兽跑得更快,这才逼得那四人不得不停下,并竭尽全力拼死抵抗。

    “砰——”

    随着一道流萤般的剑光所致,麟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兀自嘶吼不止,身形摇晃,却又四肢屈缩而作势欲扑。又是一道火光倏然而至,且快如闪电而威势不凡。麟豹神情中似有忌惮,被迫扭身甩尾,“轰”的一下,将袭来的火焰撞得四处飞溅。而火光似有灵性一般,竟凭空逆转而重振攻势。继而两坨火球破空而出,分别从两侧呼啸扑来。

    灵兽想要躲闪,却进退不得,试图反扑,霎时遭致围攻,已然不复当初之勇,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无咎站在山丘下,看得心惊肉跳。

    那麟豹真是威猛凶悍,怕是七八头猛虎加起来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而四位修士联手之下,竟也不输半分,反倒略占上风。看来只要肯拼命,结果犹未可知也!

    尤其是古离所祭出的剑,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茶馆话本中都是这样说的,啧啧,厉害呀!木申那家伙也有些本事,所祭出的是一张符,只须掐着手诀,便可操纵攻势。陶子与红女则是稍逊一筹,而施展的火球却也极为凌厉。

    “轰——”

    又是一声闷响,麟豹再次反扑受挫,抖动着浑身的鳞甲,昂着头又是嘶吼一嗓子,震得四周的细沙簌簌直落。而便在四周防备之际,它却纵身飞下沙丘,几个跳跃之后,已然逃出了众人的围攻。

    好家伙,见机不妙,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行事颇具果敢之风啊!

    无咎看着麟豹远去的身影,不禁暗中称赞。许是那灵兽放过自己,他竟然对一头畜生有了好感!再者说了,有时候畜生比人好相处,难道不是吗……

    沙丘之上,才将经历一场大战的四位修士慢慢凑到一起。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却又顾不得歇息,只管冲着沙丘下默默注视,神色各异。

    那个身着青袍的书生,或是账房先生,抑或是修士,虽然背着包裹,且行迹不堪,却神情轻松,浑然一个外出游玩的德行。他还向着远方招了招手,像是给送行的友人在告别。他不是被麟豹吃了吗,怎会安然无恙呢……

    正当此时,沙丘下的那道人影慢慢爬了上来:“诸位法力无边,骁勇善战,纵使怪物凶猛,也不得不落荒而逃,呵呵……”

    沙丘上的四人面面相觑,各自默然不语。

    无咎爬上了沙丘,见没人理会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善解人意道:“诸位歇息片刻再走不迟,别再落下无某人就成……”

    古离已是剑光入鞘,依然有些气喘。他伸手摸出一粒丹药吞下,稍稍咀嚼了片刻,这才歉然说道:“事起突然,有所疏漏在所难免。勿要介怀……”他话没说完,转而问道:“无兄弟,那麟豹为何没有伤你?”

    无咎站在沙丘上回头远眺,那麟豹早已跑的没了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只是面前的四人犹然神色疲惫,显然是在方才的大战中耗尽了体力。他与众人讨好般地一一点头致意,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笑容中带着真挚的喜悦,恰见古离问得恳切,奇怪反问道:“麟豹为何要伤我?”

    还有麟豹不伤人的?

    古离错愕了下,不解道:“那麟豹凶残成性,即便我四人合力应对,都是险象环生。而兄弟斯斯文文,毫无法力……”

    无咎耸耸肩头,轻描淡写笑道:“呵呵!我不斯文的时候,也很吓人!”

    古离顿时无语,忍不住又眼光打量而疑惑更浓。与其看来,能在麟豹的铁爪利齿之下安然无恙,绝无仅有。或许真的遇上了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便于此时,木申忍不住哼道:“哼,莫要故作玄虚!要知道那麟豹乃是灵兽,对于修士身上的灵气、法力最为警觉,就像是……”其话语一顿,带着玩味的笑容反问道:“就像是面对烂桃子与参果,你说它该如何选择?”他话虽如此,眼光中同样是疑惑难消,却似乎又忿忿不平,好似看不惯某人的得意,转而又冲着古离三人分说道:“此外,典籍有载,麟豹最为记仇……”

    总而言之,莫要听信某人的吹嘘,他不斯文的时候,未必很吓人。而话又说回来,在场的几位修士之中,对无咎捉摸不透、且又顾忌重重的,便数木申本人!

    无咎也不辩解,只作宽宏大度一笑。

    古离有些烦乱,无意计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道:“且就地歇宿一晚……”随其手指一点,从背后飞出一把尺余的小剑,一头扎进脚下的沙丘,片刻之后,飞剑归鞘。他又两手掐诀,往下一按,“轰”的一声轻微闷响,一个黝黑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并接着示意道:“你我人困力乏,不宜冒险前行,且‘黄天荡’随时将至,明早赶路不迟……”

    事已至此,众人点头附和。

    古离带头走进洞口,无咎跟着走了进去。木申与陶子、红女,三人鱼贯而入。洞口只有几尺高,弯着腰才能进出。借着洞外的光亮看去,临时掘出的洞穴有两丈大小,四下里被法力夯得结实,倒也干燥清爽,燥热也没了,反倒有些阴凉。

    无咎站在洞内,环顾四周。他见众人各占一处,便有意避开木申,并在古离的身旁挤了一块地方,惹得陶子与红女很是不快。他倒是不以为意,学着盘膝趺坐。

    古离又打出一个法诀,应该是为了封住了洞口。

    片刻之后,整个地穴猛然颤抖了下,随即洞口一暗,鬼哭狼嚎声骤然而至。

    不用多想,沙暴来了!

    少顷,随着阵阵剧烈的震动,洞内已是沙尘弥漫,再加上那愈发猛烈的呼啸声,仿若随时都要天塌地陷一般!

    “咳咳……咳咳……”

    无咎被呛得咳嗽,忙用衣袖捂紧了口鼻。

    古离接连祭出几个手诀,飞扬的沙尘终于渐渐沉淀下来,他接着又加固了洞口的封堵,随即便闭上了双眼。木申、陶子与红女也是如此,各自默然静坐。

    “咳……咳……”

    无咎又咳了两声,总算是缓过气来,忍不住好奇,看向左右,而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那近在咫尺的四位同伴好似消失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方才的沙尘差点没呛死人,难道几位修士都不用喘息吗?

    须臾,无咎觉着盘坐的两腿又酸又疼,索性伸直了,并将后背靠着洞壁,这才舒服了许多。而他却不敢掉以轻心,两手揣入怀中,一边听着洞外的山呼海啸,一边默默想着心事,眼皮渐渐低沉……

第十七章 做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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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知过去了多久……

    兰芝翠柏与白云缭绕之间,一道婀娜的身影踏剑而来。她人还未至,便嫣然一笑,随即又咬着嘴唇,眼眸流转,风情万种道:“自从风华谷一别,公子无恙否……”

    一块鲜花簇拥的崖石之上,有人青袍飘飘,恰如玉树临风般英俊不凡。只见他昂首一笑,不失温柔的洒然道:“纵有千山万水,难挡一往情深。为我紫烟妹子,此生永不言弃!”

    仙子飘然而至,神色赧然,欲迎还羞,含嗔道:“公子……”

    青袍男子心怀大动,急忙张开双手:“妹子……”

    而仙子尚未应声,突然变成披头散发的恶鬼模样,狰狞冷笑道:“你一个妓院的账房先生,敢与我斗?还我宝物……”

    青袍男子猝不及防之下,惊恐大叫:“啊……”

    与之同时,一缕日光穿过洞口落下,原本黑暗的洞穴,终于变得明亮了许多。而才要动身外出的四位修士却是愣在原地,一个个不明所以。其中的木申更是后退两步,手中暗扣法诀而神情戒备。

    只见原本酣睡的某人突然跳了起来,并一手持着带鞘的短剑,一手抓着两张符箓,癔症般大叫不止:“天灵灵,地灵灵,过往大仙显神灵……”好在他才叫了两嗓子,便已看清了所在的情形,随即清醒过来,讪讪一笑:“嘿,做梦来着……”

    原来是虚惊一场,吓死人了!

    无咎独自在黑暗中熬了许久,不知不觉睡着了,却突然惊醒过来,这才明白是在做梦。他暗暗松了口气,顺手藏起符箓与短剑,已然恢复从容,煞有其事般又道:“梦里但闻号角声,斩妖除魔动雷霆,侠肝义胆为正道,看我一剑破苍穹!”他见众人依然不做声,尴尬了片刻,转而好奇道:“此时何时,是否动身?”

    古离摇了摇头,说道:“一夜过去,正当赶路时分。”他转身便要走出洞口,又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兄弟,你方才所念的口诀,非我道中法门……”

    无咎不予辩解,有些心虚地耸耸肩头。当然不是,那是凡俗中神棍巫婆常念的咒语,而本公子只记得这个,奈何?他趁机便要跟着走出洞口,身后的木申出声笑道:“呵呵!好诗句、好才情,无道友果然是道义为先,侠义为怀,梦里也不忘斩妖除魔呢!”

    哼,好好的一个美梦,都让那家伙给毁了!他该庆幸本公子不懂法术,不然有他好看!

    无咎不理木申,继续往洞口走去,身后的笑声却在继续:“呵呵,想不到你梦见的紫烟妹子成了妖魔,真乃红颜骷髅,令人不胜唏嘘……”

    那家伙真是可恶,竟然偷听梦话?

    无咎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转身匆匆走出洞外……

    ……

    正午时分,五道人影先后落在一片荒坡之上。

    其中除了无咎之外,古离、木申,以及陶子、红女,皆是风尘仆仆而又神色疲惫。一行接连赶路五日,途中又掘洞躲了两日,终于越过了千里“黄天荡”而抵达此处。

    只见前方山峦叠嶂,丛林莽莽;来时的方向则是大漠戈壁,黄沙万里。

    而那挡住去路的高山峻岭,便是此行的最后一道险关,云岭。

    据说,云岭八百里,奇花异草无数,珍禽异兽繁多,却山高林密,路径崎岖。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运气差点,丢掉性命也属寻常。且此处人迹罕至,遇难的时候只能自认倒霉!

    歇息之际,古离与众人交代了相关事宜。而木申与陶子、红女也是互通有无,以便赶路途中相互照应。

    无咎在获悉了云岭的大概情形之后,独自站在荒坡上背手远望。他兴奋之余,又不禁暗暗担忧。

    兴奋的是,翻越云岭便可见到紫烟仙子。而若是借机躲入灵霞山,或许便可从此避开追杀而高枕无忧。担忧的是,想要穿越八百里的深山老林并不容易,再遇上个豹子、老虎啥的,不见得再有侥幸……

    古离在稍事歇息之后,催促着几位同伴动身赶路。

    无咎正在不远处溜达,忙跑了过来要一起同行。谁料那四人只管往前,根本没谁停下等候。他急急尾随,喊道:“古兄,且等上一等……”

    古离扬声道:“我可是有言在先,只能将你无兄弟带至此处。接下来的吉凶祸福,各安天命!”

    陶子与红女则是头也不回,双双去势如风。

    木申倒是回头了,不怀好意笑道:“无道友,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无咎慢慢停了下来,一脸的沮丧。

    那个古离看似豪爽,却难免小家子气。便是将我带到灵霞山,又能如何!莫非真的以为我深藏不露,这才有意如此?我说了我尚未入门,何必呢……

    而木申那家伙也跟着离去了,则是不幸中之万幸。他还是怕我揭他老底,以免与古离三人撕破脸皮。哼,不就是八百里云岭吗,纵然千里万里,看我如履平地!

    不过,还是跟在那几人的身后才好,至少有个方向……

    无咎斟酌了片刻,奔着前方小跑了过去。

    脚下满地的碎石头,奔跑起来很是不便。石缝间的野草渐渐浓密,一直蔓延到几里外的山谷之中。由其看向左右,则是山林郁郁而连绵起伏。所谓的八百里云岭,或许只是一个大致的称呼。详情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

    不过盏茶的时辰,山谷到了眼前。记得清楚,古离四人正是由此而入。

    无咎喘着粗气,不敢停歇,翻过一道山岗,转眼之间来到山谷之中。而他尚未看清山谷的情形,便已被参天的古木给挡住了去路。

    山谷或也开阔,却因树木的阻挡而难辨端倪,且藤蔓牵扯而林荫蔽日,更有无数的小径四通八达。而那四位修士的身影早不见了,即使有心追随也一时不知所向。

    无咎挠了挠头,神色迟疑,不过少顷,又眼光一亮。

    前方不远处的林间,有折断的新鲜草茎。不用多想,定是那几人在疾行中无意所留。

    呵呵,在这逃亡的两年多来,本公子真的今非昔比。从与人交往中的察言观色,到置身凶险时的临机应变,乃至于循形辨迹,以及谋生的手段,等等,都有了不少的长进!

    无咎暗暗得意了一番,抬脚走向密林之中。

    许是树荫的遮挡,林下过人高的野草稍显稀疏,其间的小径虽然纵横交错,而所去的方向倒也明朗。一路上不时出现草茎折断,或是被风吹乱似的痕迹。

    无咎不再急着追赶,而是悠闲自在慢慢往前。少顷,他站在一株古树下抬起头来。

    那树干该有几人合抱粗细,且笔直耸立而高不见顶。偶尔一只没见过的鸟儿飞过,悦耳的啼鸣传得老远。几只小巧的异兽在枝干间缩头缩尾,平添几分野趣盎然。还有一只斑斓的手臂在缓缓蠕动,两粒冰冷的眼珠子透着阴寒,蛇……

    无咎正在仰望,忽见一条蛇顺着树干缓缓滑落,吓得抬脚就跑,还不忘顺手折了一截树枝拿在手中壮胆。而走了没多远,他再次慢了下来并暗暗叫苦。

    前方是片林间的空地,有数百丈的方圆,一片青翠,看起来煞是养目。而那野草长不过膝,且自然倒伏。若是常人行走其中,不免留下异常。换作几位御风而行的修士,则再难有所发现……

    无咎看着来处,猜测着古离等人的去向,转身慢慢继续往前,并以树枝抽打着草丛。

    这是山中老猎人教的本事,打草惊蛇!

    直待穿过了林间的空地,并无蛇虫出没。而令人沮丧的是,那四位修士的踪迹也跟着消失了。即使左右寻觅,还是一无所获。

    无咎左右无奈,只得继续赶路。他手中树枝敲敲打打,脚下寻觅而行,抬头四下张望,渐渐走入山谷深处……

    半日过去,前方渐渐开朗起来。片刻之后,一道山梁出现在数百丈外。

    走出了云岭?不能够啊,八百里呢,依照眼下的脚程,至少要将近一个月才能翻越这崇山峻岭。

    无咎将手中的树枝当成了拐杖,好不易爬上了山梁,急忙寻了块石头坐下,并喘着粗气、擦着汗水。

    天近黄昏,落日西坠。来时的山谷终于显露峥嵘,在淡淡的霞光笼罩之下而旖旎如画。前方则是群山苍茫,晦暗无尽。而无论前后,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几个瞧不起人的家伙,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懂得几招法术而已,很了不起呀!

    无咎歇息了片刻,肚子里一阵叫唤。又是大半日没吃东西,这是饿的。他从包裹中摸索了会儿,无力地叹了声。

    最后的馒头、牛肉以及桃子,皆被拿来讨好古离。眼下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啊!

    无咎见天色已晚,无意赶路,放下包裹,在四周寻觅起来。

    少顷,他从左近的林间捡了几个松果返回原地,又拾起几根树枝、枯叶,摸出火折子吹了吹。待点燃一小堆火,将松果扔在里面烧烤。没过多久,扒出烧焦的果子,磕出其中的松仁,倒也吃的喷香。松仁吃完了,腹中饥饿得以缓解。四下里也不见有水喝,暂且只能忍着。

    此时夜色降临,弯月如钩。除了那阴暗幽深的山林之外,山谷四周以及远近的山峰则是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下。掐指算来,离开风华谷已近半个月。虽说途中惊险不断,而在如此短的日子里便已来到此处,想必祁散人也是没有想到吧,嘿嘿!

    无咎站在山梁上远眺夜色,吹着山风,回想此前种种,一时颇为惬意。见所在甚为凉爽,便想躺下来歇息。而他迟疑了片刻,心头忽而有些不安,忙抬脚踩灭了尚在燃烧的火堆,接着背起包裹,走到不远处的一株树下并抬头打量。少顷,其顺着树干,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这是一株古柏,合抱粗细,四五丈处有开叉分枝,恰好可以躺下一人。如此高处,至少可以远离蛇虫的侵害。而独自出门在外,不得不多个心眼!

    无咎爬上树杈,安置好了包裹,尚未安稳下来,禁不住低头俯瞰。

    便与此时,山梁一侧的丛林之中,突然冒出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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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很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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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借助朦胧的月光看去,隐约可以分辨出那道黑影的大致情形。其长袖飘飘,落地无声,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山梁之上,才要继续往前,却又忽然身形一顿而俯身打量。

    一堆熄灭的灰烬之中,尚有烟气袅袅。

    那人慢慢退后两步,放声笑道:“呵呵!无道友,还不现身相见……”

    无咎躲在树上动也不动,却忍不住暗啐了一口。

    此时不用多看,只凭着放*荡的笑声也知道来人是谁。那鬼鬼祟祟的家伙,正是木申。他既然对所谓的宝物耿耿于怀,又岂肯善罢甘休。如今果然趁着夜色跑了回来,无非要暗中使坏。幸亏本公子及时躲在树上,他倒未必察觉。

    木申背着双手,在原地踱着步子,得意道:“丛林之中,即便施展御风术也走不多远。古离、与陶子、红女就在五十里外歇息,我谎称外出方便,这才原路返回,专门为你而来,呵呵……”他笑了笑,又道:“怕就怕你半途迷路,或是意外走失,若真如此,必将叫人悔之晚矣!却不料你竟来到此处,倒是省却我一番辛苦……”

    无咎依旧不吭声,只管默默盯着下方的动静。想骗本公子现身?纯属小儿捉迷藏的把戏!

    木申自说自话,没人应声。他也不在乎,竟然朝着大树慢慢走去,忽而抬头笑道:“莫非以为爬到树上,便可躲开本人的神识……”

    无咎正自侥幸,心头猛然一沉。

    神识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兴趣,而那家伙竟然早有察觉,却出乎所料。如今本公子行迹败露,虽然躲在高处,却境地尴尬,若是由他纵火来烧,又该如何是好?

    无咎的心头才将闪过一丝不祥,便见下方的木申拿出一张符箓高高扬起,并带着一脸诡异的邪笑威逼道:“呵呵,速将宝物悉数归还,或许留得一条性命。如若不然,我便让你神魂俱销……”

    木申念念有词而扬手一挥,符箓霎时化作一道火光腾空而起。随其手诀牵引,数尺长的火光去如蛟龙,竟是围绕着大树急剧盘旋。火光照耀之下,树杈上躲藏的人影已是无所遁形。他愈发得意,嘲讽道:“你既有剑符在手,何不祭出来与我较量一番,哈哈……”

    无咎倚在树干上,顿时不知所措。四周火光缭绕,已然将上下左右死死封堵。纵然有心躲避,也是无处可逃。本公子是有符箓在手,奈何不会使用啊。难不成才将烤食了松果,接下来便要被人烧烤……

    木申自认为胜券在握,接着笑道:“你或许凑巧斩杀了我的师父,说不定早已耗尽了修为。我观你途中并无隐瞒,浑如一个真正的凡人。而你眼下既无法力,又如何驱使得了剑符,哈哈……”

    看见没有,一路上那家伙就没闲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害人!而施展符箓还要法力,祁散人为何就不能事先讲明呢?

    无咎在树上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又忽而想起了什么,急忙抓出短剑在手。是死是活,且听天由命吧!

    木申笑声渐冷,威逼道:“还我宝物……”

    与之同时,半空中突然传来“扑啦啦”翅膀扇动的响声,接着冲下来几道黑影,“嘎嘎”嘶鸣,竟是直奔火光而来。

    无咎首当其冲,看得最为清楚,吓得差点一头栽下去,慌忙抱着树干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是几只大鸟,却又长着兽头、红睛、尖嘴、利齿,并双足如钩,伸展的翅膀足有两丈之巨,呼呼扇动着掀起阵阵狂风。尤为甚者,那大鸟对于攀附在树干上的无咎视而不见,只管循着火光的来处,而直奔下方的木申扑去。

    木申已是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失声道:“嗜血灵蝠,专好吞噬灵气、精血,最为厌恶火光,是我大意了……”而他才将明白,不及悔悟,所祭出的火光已被击溃,四五只灵蝠趁势呼啸而下。

    那几只灵蝠的凶猛,丝毫不亚于真正的修士,若被纠缠围攻,下场可想而知。暂且便宜了那人,待躲过此时再行计较!

    木申不敢迟疑,祭起御风术转身便跑。身后“嘎嘎”声刺耳,几道黑影紧追不舍……

    片刻之后,无咎还在树上愕然不已。

    莫非是怂人有傻福,不然又怎会屡屡死里逃生呢?先是麟豹有情,再又灵蝠庇护,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紫烟仙子,莫非是你在暗中祈祷……

    无咎惊秫过后,忍不住又自作多情一番。而他还是不敢继续躲在树上,背起包裹溜了下来,翻过山梁,直奔前方的密林而去。摸黑走了一炷香的时辰过后,也不管东南西方,寻了一株大树,再又攀爬上去,见四周再无动静,这才搂着树干慢慢打起了瞌睡。

    ……

    一片山坡上,三人正在静坐歇息。其中的古离忽而睁开双眼回头看去,紧接着对面的陶子与红女也是神色微动而似有察觉。

    须臾,一道人影从丛林中踉踉跄跄窜了出来。只见他衣衫褴褛,发髻凌乱,且身上带有血迹,很是狼狈不堪。

    古离诧异道:“木兄弟,缘何成了这般模样?”

    陶子淡淡一瞥,跟着说道:“木道友自去方便,却迟迟归来,莫非寻不见出恭所在,这才如此窘迫,呵呵……”他自觉话语风趣,与身旁的红女微微一笑。对方报以娇嗔,却又暗暗忍俊不禁。

    木申到了三人的近前,“扑通”坐在地上,心有余悸般地摇摇头:“诸位莫要见笑!我适才途中迷路,意外撞见几只嗜血灵蝠,舍去了最后几张烈火符,才得以摆脱了困境!”

    古离微愕:“嗜血灵蝠……”

    陶子与红女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双双神色紧张。

    木申却是摆了摆手,说道:“那灵蝠业已远去,若无火光或是血腥招引,断然不会再来!”

    古离点了点头:“木兄弟见识颇广,应该身世不凡!”

    陶子附和道:“若非出身世家,则必然得过名师指点……”

    木申掏出两粒丹药服下,苦笑了下不予多说。

    古离转而又问:“你声称那人深藏不露,缘何他始终像个一无所知的凡俗之辈?”

    木申怔了怔,依旧是无言以对。

    ……

    又一片山谷之中,依然古木参天而野草丛生。

    此时,一道人影慢慢穿过密林,并以手中的树枝开路。他时不时撩开挡路的藤蔓、野草,还不忘惕然四顾而神色谨慎。行走在山林之间方向不明,且闷热无风。其额头上满是汗水,前襟后背都湿透了,便是布衣长衫都被荆棘扯出了两个口子,整个人很是狼狈不堪。

    “扑哧”

    一不留神,两脚陷了下去,再拔出来,鞋子上已沾满了腐烂的树叶与淤泥。他咧咧嘴,小心往前,伸手抓向肩头,又无奈长叹了一声。途中接连遭遇意外,便是包裹也跑丢了。毒蛇倒也罢了,几只长像怪异的林间野兽却是极难对付。所幸躲避及时,这才性命无忧。看来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遇见豺狼虎豹那样的猛兽。

    不过,这都走了十余日,并已翻越了几道山谷,为何至今没能走出云岭山脉呢?还有木申那个家伙,自从月夜遭遇之后,再不见他回头寻来,是被大鸟吃了,抑或是径行远去?

    这人正是无咎,原本清秀的面颊也不再清秀,反倒是灰头灰脸的模样。他歇息了片刻,继续艰难往前。

    须臾,潺潺的溪水声传来。

    无咎精神一振,去势加快。

    此处或是丛林的边缘地带,前方的地势渐渐开阔。隐隐约约之中,一道溪水顺着山坡逶迤而去。

    “嘿嘿,有山有水,才是好风景……”

    无咎连蹦带跳,眼看着便要逃离丛林的困扰,而又猛然一顿,身后似有牵扯。他微微诧然,猛地挣脱,回头张望,不禁呲牙咧嘴。

    原来是发髻缠上了树枝,方才猛然用力,挣断了束发的青布带子,使得头皮有些生痛,竟然自己吓唬自己一回。

    无咎才将明白过来,已然是披肩散发。他浑不在意,转身跳出了丛林。

    不远处的山坡上,青草茵茵,野花遍地,溪水流淌,再有山风吹来,顿时令人惬意无双!

    无咎几步冲到溪水边,趴下来就是一阵畅饮。少顷,他又将上半身浸入水中,接着猛然昂头而水花四溅。

    “痛快……”

    他情不自禁呻吟了声,顺手撩开遮面的长发抬眼看去。

    溪水顺着山坡往下淌去,在两里外汇聚成一方湖泊。那湖泊有着十余里方圆,恰如山间的一块明镜而倍添景色。由此往前,则是一道峡谷。此时旭日当空,天光明媚。远近静谧,人迹杳无……

    无咎又将一头乱发浸入溪水搓洗干净,接着又褪去了衣衫,抽出短剑放在一旁,从怀中滚出一地的野果子。片刻之后,他一手拿着短剑,一手拎着拧干的衣衫,意犹未尽般回到草地上坐下。

    且将乱发束起,从长衫上撕了一块布条给随意扎上。此时此刻,已然没了缝缝补补的心思。

    无咎顺手从草地上捡起一个果子吃起来,打量着自己还算精壮的身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常年奔波在外,且餐风露宿,最为打熬人,如今尚未倒下,反而愈发精神。他又冲着自己的两脚看了看,咧嘴微微一笑。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早已露出了脚趾头。

    若是紫烟仙子见到本公子这般模样,不知会不会怜悯心切呢,嘿嘿……

    无咎禁不住伸手摸向亵裤的裤腰,上面缝着一个布袋子,其中装着散碎银子,以及他以为宝贵的东西。

    饱饮了一顿溪水之后,再又几个果子下了肚,之前的饥饿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无咎抖开了衣衫,铺在草地上晾晒,接着又在裤腰上摸寻起来,随即手上多出一块兽皮。

    这便是木申那个死鬼师父的遗物之一,好像很不简单的样子……

第十九章 天刑符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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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兽皮稍显古怪,水洗之后,竟然不见受损。上面写着数行字迹,虽透着古朴、晦涩,倒也认得。

    天刑符经,有何说法?

    无咎填饱了肚子,横躺在草地上,一边吹着凉爽的山风,一边拿着兽皮慢慢端详。

    从那四个字的字面来解,天,上天也;刑,法也;妙合大道,名之为符;经者,万古之常法也。

    嗯,这是一篇有关上天法则的修道经文。

    有云:天有刑,地有德,而上非天刑,下非地德……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无咎将经文看了几遍,似懂非懂,自觉无趣,索性将兽皮盖在脸上遮挡着日光。经文不过寥寥的三两百字,稍加留意便已能熟记于胸。其中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却不知用处何在。

    便于此时,盖在脸上的兽皮忽而悠悠飞起。

    无咎没有在意,只将两眼开启一条缝隙。

    那兽皮竟然愈飞愈高,瞬间已到了十余丈的半空之中。

    无咎微微一怔,好奇不已。

    怪了个哉的,此处山风轻微,尚不至于如此邪乎吧,竟然将兽皮给吹上天去。尤为甚者,还有人说话:“天刑符经?”

    无咎猛然坐起,四下里却不见人影。

    话语声接着响起:“上非天刑,下非地德。之所谓,上合天道,下合地利,方能四季应序,法度常在。而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妙也……”

    大白日的,见鬼了?

    兽皮依然在半空中悬着,竟不再飘落下来。而说话的又是谁人,他好像对于经文的解读很有心得,又道:“这经文看似寻常,却玄妙无双,乃本道平生所仅见,尚不知来自何处……”

    无咎兀自坐在地上,两眼圆睁,却徒劳如旧,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而那人的话语声倒也随和,或许不是阴魂恶鬼。他稍稍镇定:“还我经文……”

    “呵呵,你的经文?”

    随着一声反问,光芒闪动,有人影缓缓凝实,竟在半空中出现了一位脚踏剑光、身着青袍的中年道人。其细眉长目,相貌清瘦,颌下留着三绺青须,并头挽道髻,大袖飘飘,很是气度不凡,手里正拿着那张兽皮。而从他的言谈举止间看来,整个人又透着一种惫懒的随意。

    无咎急忙点了点头,两眼却紧紧盯着那人脚下的剑光。莫不是看花眼了,今儿竟遇上一位御剑飞行的仙人?

    那人低头俯瞰,接着又问:“你是修士?”

    无咎没作多想,又是点头如蒜。

    那人问话之际,身形缓缓而下,剑光消失,两脚已飘然落在草地之上。见不远处的年轻人茫然坐着,且身旁摆放短剑、野果等物。他稍稍打量,含笑又道:“你是凡人……”

    无咎不敢失礼,慌忙披上长衫,不忘将短剑插入怀中,稍稍穿着妥当,还捡起几个果子藏了起来,这才躬身道:“小生无咎,见过高人。经文为在下所有,还请……嘿嘿……”他伸出手来讪讪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本公子才不在乎什么修士、凡人,还我经文就好!

    “哦,原来是位凡俗的书生……”

    那人神色恍然,自嘲又道:“我才不是什么高人,唤我常先道长便可……”他在草地上踱了几步,回头看向前方的湖泊,自顾说道:“万涓成水,聚而成泊,恰如明镜,有名镜湖。湖中鲑鱼,肉质鲜美。我此番前来垂钓,不想有人闯入……”

    无咎见那人不提交还经文,也不敢强行索要。暗忖道:他叫常先,是位道长,看来很厉害,却性情随和,至少比起古离那几个家伙要强上许多。而他是来镜湖钓鱼的,莫非怪我不告而入?

    自称常先的中年人自言自语着,忽而转身举起手中的兽皮问道:“这经文是你家传,还是意外所得?能否借我揣摩参悟几日……”

    无咎有些猝不及防,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你管我的经文是家传的,还是捡来的,总不能强取豪夺,讲不讲道理了?不过,真要如此,本公子又能如何……

    常先倒是善解人意,歉然笑道:“只因见猎心喜,方才出此下策。我住在灵霞山的红霞峰,日后不会不认账。”

    无咎神色一动,说道:“道长来自灵霞山……”

    常先反问道:“莫非有假?”

    无咎忽而变得爽快起来,干脆道:“既然道长开口,在下岂敢不从!只不过……”他话语一顿,拱手又道:“正如道长所说,在下正是要前往灵霞山寻仙访道。还请道长带我上山……”

    与其想来,经文怕是要不回来了。既然如此,也不能白白吃亏。

    常先稍显意外,竟然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语带威胁,意味不明道:“你一个凡夫俗子,竟敢与我讨价还价?”

    无咎只觉得浑身上下陡然一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左右景色依然,前后清风如旧,远近不见异常,为何却有坠入冰窟般的不堪?他强作镇定,尴尬笑道:“实不相瞒,本人跋涉半月,始终困顿不前,再这般迷路下去,只怕要葬身于云岭之中……”

    常先恍然点头,一双细长的眼中闪动着捉摸不定的神色。少顷,他大方说道:“如此也罢,我便带你走出云岭,权作抵偿借阅经文之情,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其忽而大袖轻拂,竟然将兽皮经文缓缓掷出。

    今儿遇上了一位好人!他不仅要带我走出云岭,还要将经文原物奉还?

    无咎窃喜,伸手去接。而那张兽皮尚在数尺之外,忽而燃起一道火光并焚烧起来。他急忙挥袖便要扑打,而炽烈的火焰倏忽即灭。随之刹那,有细微的七道异光凭空闪现,眨眼之间又消失无踪!

    还当他是好人,原来是有意戏耍?

    无咎手忙脚乱,满脸错愕,顿时羞怒起来:“道长,为何烧我经文?”

    常先却似个聋子,对于质问不予理会,而是抬头看向半空,似在寻觅,却又不得,惊讶之余,自言自语:“那经文看似兽皮所书,实为炼制而成,稍有不虞,自行销毁……”

    烧了兽皮却不认账,太欺负人了!

    无咎张口打断道:“分明是你亲手所毁……”

    常先回过头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便是抢了你身上的灵石、符箓,再杀人灭口,你又能怎样……”

    无咎脸色微变,禁不住两手遮挡并悄悄护住腰间。他竟然隔着衣衫便将人看个通透,真是下作!

    常先笑得更是轻松:“呵呵,我在帮你……”

    无咎耸着肩头,有些无话可说。卖了我,还要我帮着数钱,这已不是在欺负人了,而是**裸的凌辱啊!怎么修仙的人都是这个德行,本公子算是长了见识!而威逼利诱之下,徒呼奈何!

    常先接着说道:“若我所料无误,那经文极为不凡,若是由你带在身边,必将惹来杀身之祸。我虽然毁了经文,实则救你性命。凡俗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见某人依然翻着白眼,满脸的不忿与委屈,笑着又问:“你可曾熟读经文,又是否懂得经中的精髓要义?”

    无咎的心里不痛快,却也没有继续矫情,念头转了几转,可怜兮兮道:“不曾……”

    “呵呵,如此倒也是了,留着经文又有何用呢,毁去消灾,当如是也!”

    常先像是无意中捡了个便宜,笑得很是得意,接着挥了挥袖子,吩咐道:“走吧,我带你离开云岭……”

    一道小巧的剑光破空而出,转眼间落在地上,已然化作四五尺长、三寸来宽,犹然滴溜溜光芒闪烁。乍然一见,便似虚幻的景象而煞是神异。

    无咎盯着剑光,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那便是飞剑,本公子也要御剑飞行了?而飞的时候,掉下来岂不摔死!

    不过,事已至此,再作争执已然无益。况且那兽皮经文来路不正,毁便毁了,或许正如这个常先道长所说,就此远离祸端也犹未可知。

    常先径自踏上飞剑的剑刃,冲着剑柄示意道:“再不跟来,我便走了……”其话音未落,近五尺长的剑光缓缓离地而起。

    怕个啥啊,本公子就是胆大!他若是蓄意不良,又何必多此一举!

    无咎暗呼了一口气,背着包裹,硬着头皮跳上了剑光,两脚才将踏实了,一股力道由下而上,瞬间已将整个人束缚牢固,随即再也动弹不得。与之同时,风声呼啸,四周骤然开阔,还有白云在不远处飘荡。他惊奇之余,低头俯瞰,才发觉人已到了高高的半空之中,顿时吓得两眼一闭……

    一道剑光载着两道人影疾驰而去,半个时辰之后落向一片山坳。

    无咎战战兢兢,察觉无恙,渐渐放下心来,待睁开双眼,只见云光辽阔而天地如画。原来这便是御剑飞行,怎一个爽字了得啊!而正当他极目远舒而心旷神怡之时,便觉着去势下降而景物变换,随即脚下一顿,尚未明白过来,已被轻轻推开,一不留神闪个趔趄。

    有人笑道:“告辞了……”

    无咎堪堪站稳,惶然四顾。

    所在野草丛生,山峰峭立,不见仙人飞天,更无奇花异草。分明就是荒郊野外,全无半点儿的灵山气象。适才的御剑飞仙,恍如梦境一样!

    无咎不及看清四周的情形,慌忙喊道:“我要去灵霞山,你却将我扔在此处是何道理……”

    常先才要离去,转而又在几丈远外悠悠盘旋。其脚下闪动的剑光,以及飘然欲飞的长袖衣袂,浑然仙风道骨,而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叫人寒心:“本道念及赠阅经文之情,故才带你走上一程,却从未说过要带你上山,如今彼此两清,你还待怎样?”

    无咎欲辩无言,两眼直瞪。

    常先似有怜悯,如实又道:“此处已属灵山脚下,非本门修士而不得入内。我倒是可以带你上山游览一番,却不想落下话柄。你或是设法拜入仙门,或是就此远去,是走是留,悉听尊便!不过……”他摇了摇头,叹道:“你根本不是一个修仙之人,又何必耽误了大好年华呢!何妨及时行乐,才不枉此生!”其话音未落,踏着剑光冲天而起,到了云雾深处,又是回头一笑:“呵呵!好一个迂腐不堪的书生……”

第二十章 灵山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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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为高的,或是修为低的;天上飞的,或是地上跑的,遇见的几个修仙者,竟然没有一个老实人!

    便如那个常先,明明抢了我的经文,不还也罢,却借故毁了,随后再将本公子扔在此处,美其名曰:各不相欠,彼此两清。

    缺德的事儿,竟能干得如此漂亮。想不服都不行,也算是学了一招吧!

    此外,他还说什么,本公子根本不是修仙之人?我还就不信了,偏偏要登上灵山修上一回!不仅仅是是为了本公子的家仇,还有紫烟仙子的一见钟情呢……

    无咎愣怔原地,一脸的忿忿不平。少顷,他又欣欣然而四下张望。

    灵石脚下?岂不是说,紫烟仙子就在山上……

    无咎顿时精神一振,便要上山,不过片刻,又愁眉苦脸。

    山坳位于一片开阔的山谷之中,四周群峰叠嶂而烟云茫茫。抬头仰望,则是雾气缭绕且怪石嶙峋。莫说辨不清灵霞山的所在,便是攀登的途径都不见一条。即使有心拜入仙门,眼下也是无路可去啊!

    如何是好?

    顺着山谷往东看去,山林间倒是有片平坦的谷地通向远处。那或许就是离去的方向,而好不易来到此处,岂能轻言放弃!

    无咎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随即走下山坳,竟在左近最高的山峰下慢慢转悠起来。

    此处既为灵山脚下,便该有上山的路。沿着山脚往东,但有山间缝隙,便一路左拐,说不定可以围着大山兜个圈子。且慢慢寻觅,功夫就怕有心人!

    前方是道山岗,接着一片乱石,继而树林遮掩,转眼山溪横挡。

    无咎的衣衫又被撕破了几个口子,便是手臂、脸颊也添了几道血痕。涉水趟过了山溪,已是小半日过去。直至此时,依然寻不见上山的路。他手里拿着几个青果子,咬了两口,酸涩难耐,忍不住一阵呲牙咧嘴。待其摇摇晃晃溜下一道山坡,“扑通”摔在草地上,“哎呦”了声,尚未起身,忽而眼光一亮。

    居高远望,十余里之外似有人影晃动。虽说看不清楚,好像并不陌生。

    无咎迟疑了片刻,爬起来便跑了过去。当其穿过一片树林之后,面前出现了一条山野小径。咦,此处竟然有路,莫非是通往灵山?他眼光眨了眨,随即就地坐下喘着粗气。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从远处走来四道人影。

    为首的方脸男子,正是古离;随后的则是木申,与陶子、红女。四人在日前穿过云岭之后,结伴赶至此处。灵山在即,众人兴致盎然——

    “哈哈!上山之后,你我便是同门师兄弟!”

    “如此说来,我则成了红妹的师兄了!”

    “师兄……”

    “呵呵,师妹……”

    “仙门自有规矩,你二人切莫随意!”

    “还望古师兄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木兄弟,缘何闷闷不乐?”

    古离与陶子、红女说笑之际,见同行的另外一位同伴默默不语,忍不住问了一句,又道:“此行全赖兄弟出钱出力……”

    木申则是回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道:“金银俗物,不值一提!况且你我交情非同一般……”

    古离乐道:“哈哈!兄弟所言极是,你我以后多多亲近……”

    木申冲着来路怅然摇头,旋即转向前方。而不过片刻,原本没精打采的他神色一动,突然又惊又喜道:“怎会是他……”

    古离适时察觉,随即与陶子、红女一起往前看去。

    数百丈外的山径旁边,有人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只见他吃着果子,很显悠闲。

    “无兄弟?”

    古离看得清楚,诧然失声。只顾留意左右的情形,根本没想到灵山脚下会有异常。而那人虽然衣衫破烂,行迹狼狈,而自得其乐的模样,不是无咎、无兄弟,又是哪一个?早已将他抛在云岭之中,他又怎会提前来到此处?

    木申的欣喜,要多于惊讶。他急忙越过古离,抢前而去,由衷发出一声呼唤:“无道友,别来无恙否……”

    陶子与红女也是难以置信,各自带着疑惑继续往前。

    无咎端坐在一块石头上,好像很是意外:“哎呀,这不是古兄与几位道友吗……”他两脚落地站起身来,并趁机扔了手中的野果。那果子没熟,难吃死了。

    木申与古离到了近前,陶子与红女随后而至。

    无咎拱手相迎,不胜感慨:“匆匆一别,甚为想念……”他像是由衷而发,继续亲热不停:“古兄,依然那么的威武不凡;陶子道友与红女道友,郎才女貌而令人钦羡,木申道友……”其最后看向木申,措手叹道:“木道友面无人色,消瘦许多,怕是连日寝食不安所致,不过……倒也楚楚妖娆,呵呵……”

    古离与陶子、红女心有疑惑,各自举手敷衍。

    木申却是笑脸一僵。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面无人色,什么叫楚楚妖娆,简直就是换着法子骂人。他干笑了两声,这才装作随意的问道:“道友分明是在云岭之中徜徉流连,缘何又赶在我四人之前早到了一步?”他又上下打量,又道:“你身无法力,凭借步行,断然不能后发先至,能否予以分说一二!”

    古离与陶子、红女跟着点头附和。

    无咎想都不想,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冲着远处遥遥一点,煞有其事道:“便如木道友所说,那日我正徜徉美景,忽而兴致索然,便脚踏飞剑……”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滑落在众人的眼前,洋洋得意道:“一路飞来,呵呵……”

    他是在比划着御剑飞行时的情景,可谓声情并茂而细致入微,却又透着那么一种炫耀,以及忘乎所以的得意!

    木申的笑容愈发僵硬起来,才有的热乎劲头也一扫而空,眼光斜睨,像是看着一只怪物般,言不由衷道:“御剑飞行?道友真是惬意呀!”

    无咎自顾乐道:“诚然如是!”

    木申暗舒了一口闷气,冲着左右的三位同伴摇了摇头,面带讥笑走向一旁,再不多说半句话。予以诚意,反遭戏弄。他是在表明自己的愤怒,以及身为修士的矜持。

    古离则是后退一步,抱起膀子,稍加端详之后,质问道:“无兄弟,你是否已恢复了修为法力?”

    无咎坦然道:“我是凡夫俗子一个,何来法力?”

    古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我再问你,你既无法力,如何御剑飞行……”不待答话,他忍不住叱道:“纵然我等行事不周,也不该遭你如此戏弄。同道颜面何在,以后又该如何相处?”

    陶子与红女深以为然,各自冷眼以对。。

    无咎想过自己的言行会惹来嫌弃,却没想惹来如此正义凛然的教训。他两手摊开,猝不及防道:“这个……”

    古离有些不耐烦,大手一挥:“即便寻获捷径,也无须得意。且一同上山,莫再装神弄鬼!”他不再啰嗦,带头循着小径往上走去,而没走两步,又语重心长地丢下一句:“兄弟,你这人太过于轻浮做作,着实要不得……”

    无咎看着古离的背影,无力辩解道:“本公子没说瞎话啊……”

    被你这几个缺德的家伙扔在深山老林之中也就罢了,还要提防木申的偷袭暗算,若非遇上常先,此时还在云岭徘徊呢!而如今说真话都没人信了,反倒被看成轻浮做作。我冤啊!

    陶子与红女相继擦肩而去,两人的眼光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鄙夷。

    木申倒是多了点人情味,走到身边的时候不忘打着招呼:“一个妓院的记账先生,还敢自诩为公子?呵呵,既然所言非虚,何妨再飞一个瞧瞧……”

    无咎转而昂首看天,来了一个装聋作哑。少顷,心里头稍稍舒坦了,这才动身追上前去。恰有半个吃剩的野果躺在道边,便抬起一脚狠狠踢去,他嘴里还念叨着:“我飞——”谁料一脚走空,“扑通”摔在地上……

    ……

    五道人影慢慢穿行在山石之间。

    据说,灵山脚下,不许外来的修士施展法术。若要上山,除非有人带路,不然的话,只能老老实实步行。

    半柱香之后,山野小径不见了。翻过两道山岗之后,一条盘山的石阶出现在前方。

    无咎暗呼庆幸。

    倘若瞎走瞎撞,怕是难寻上山的途径。而古离等人身为修士,阅历见识不比寻常。如此这般跟后随行,果然省却了不少工夫。

    循着石阶,环山而上,渐趋渐高,远近景物也随之豁然开朗。天上日光焕然,四周云儿飘飘,途中老松横斜,间或一阵风来,顿时山岚氤氲而景色旖旎。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石阶到了尽头。半山腰的一块山坪之上,有石亭八面临风。亭匾上有两个字,逍遥。距石亭不远处的石壁上,另有四个古朴大字:灵霞洞天。

    “此处便是灵霞山的山门所在,若是无人指路,即便置身其间,终究还是枉然……”

    “呵呵,古兄所言极是!这也是小弟邀请你与几位道友同行的诚意所在……”

    “据说,古兄懂得拜山的门道……”

    “红妹有所不知,古兄得过高人指点……”

    “哈哈!那位高人,乃是我当年偶遇灵霞山的一位道长,他见我骨骼清奇,仙缘不浅,便让我来日拜入仙门……”

    古离与几位半说笑之际,抬起手来往上一抛,有玉片凭空炸开,随即化作一道细细的光芒冲天而去。他不忘分说道:“此乃灵霞山特有的传音玉简……”

    木申与陶子、红女纷纷点头称是,各自兴奋以待。

    无咎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暗暗好奇。

    灵山有路人不知,或有仙子天上来?

    那传音玉简,又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一章 故人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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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坪之上,四道人影静静伫立等候。而余下的一位,则是在不远处独自溜达。

    无咎本想就着心中的疑惑询问几句,譬如,传音玉简有何用处,仙门中有何规矩,等等。而那四位同伴都不正眼瞧自己,他只得识趣躲到一旁。

    山坪不大,十余丈方圆;一侧劈立万仞,一侧悬崖陡峭;左右奇石嶙峋,草木疏影;远处天地浑然,云雾飘渺。再有石亭点缀其间,总算是有了几分仙家气象!

    那亭子为青石打造,六根石柱环列四周,虽然造型古朴简单,却也翘角飞檐而别有韵致。

    无咎在石亭前驻足打量,冲着上面的“逍遥”二字点了点头。

    修仙还是不错的,又能长生,又有佳人陪伴,想不逍遥都不成,那两个字深得我心!

    他才要抬脚走进亭子,便听见古离等人齐齐出声:“拜见两位前辈……”

    与之同时,两道剑光从天而降落。转眼之间,两位男子落在山坪之上。其中一位黑衣老者,半百年纪,须发灰白,神色木然而不苟言笑;另外一位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留着短须,肤色稍黑,眉目俊朗,同样是身着黑衫而气度不凡。

    无咎不敢怠慢,悄悄退后几步跟着躬身行礼。

    老者站定之后,不假辞色道:“我乃监院执事,玄水!”

    年轻男子则是脸上带笑:“呵呵,我乃云水堂执事,玄玉!”

    自称玄水的老者眼光一瞥,冷冷又道:“是谁祭出本门的传音玉简?”

    古离急忙上前一步,恭敬答道:“是晚辈所为,只求拜入仙门!”他稍稍一缓,接着分说道:“传音玉简,乃玄星前辈于十年前所赠,不知他老人家人在何处,晚辈要当面拜谢……”

    玄水哼了声,道:“他已寿元耗尽,死了……”

    古离能够轻而易举寻到灵山,最大的倚仗便是当年的那位前辈高人,谁想对方竟然不在了,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便于此时,自称玄水的男子笑道:“尔等都是为了拜入仙门而来?闲话少叙,且去逍遥亭勘校灵根……”他挥袖一甩走向石亭,并抬手示意道:“五位小辈,逐一勘校!”

    古离喘了口粗气,稍稍镇定下来,举手称是,率先走向石亭。木申、陶子、红女随后等待,一个个神色惴惴。

    无咎跟着旁观,暗暗好奇不已。

    还以为仙人都是与天地同寿,而无所不能的存在,想不到也有耗尽寿元一命呜呼的时候,着实有些意外啊!

    所谓的勘校灵根,又是何意?

    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一切都很新鲜!

    古离走到亭中才将站定,四周的六根石柱便是一阵光芒闪烁。接着换成了木申,继而又是陶子与红女。而无论是谁,那石柱都或多或少闪动了几下。最后还剩下无咎,犹自愣在原地而不明所以。

    玄玉下巴一抬,示意道:“小子,该你了……”

    无咎稍作迟疑,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亭子。而人已站定,却无光芒闪动。他茫然不解,忍不住跺了几脚。而四周情形如旧,六根柱子毫无动静。怪了个哉的,别人都光芒四射,为何轮着我了,偏偏就不理不睬?

    玄玉已是禁不住笑道:“呵呵,你一个凡人来凑什么热闹……”

    玄水依旧是脸色阴沉:“四位小辈之中,以古离根骨最佳。玄星师兄倒有眼光,你以后不妨跟着我吧!”

    随其手指一点,剑光凭空而出。

    转瞬之间,山坪上多了一把丈余长、尺余宽的巨剑而静静空悬。

    他抬脚踏上剑尖,吩咐道:“灵霞山今日收徒四人,上山……”

    古离转忧为喜,急忙又以弟子之礼重新见过那位玄水。陶子与红女羡慕不已,便是木申都面带妒忌。四人先后踏上巨剑,却又不约而同看向那位留在原地的同伴。其中厌恶者有之,恼怒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当然,后悔者也有之。

    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却装作修士,还将同行者都给骗了。若非他最终原形毕露,大伙儿依然蒙在鼓里。简直就是无耻下作,可恶至极。早知如此,动动手指头便收拾了他。而此前的诸多异状,又为何故……

    一剑五人,缓缓腾空而起。

    再又一道剑光凭空闪现,有人拂袖驱赶道:“小子,还不滚开……”

    无咎慢慢走出石亭,犹自难以置信而左右张望。

    身具灵根者,才能修仙?而这石亭,则为勘验之用。岂不是说,本公子白跑了一趟,从此与灵山无缘,与紫烟仙子无缘?修不修仙倒也罢了,你不能让我一腔痴情付流水啊!

    真要那样,太让人伤心了!

    他眼光掠过那曾经的四位同伴,自言自语道:“我说了我是凡人,诸位不信,奈何……”他心思一动,急忙转向那个盛气凌人的玄玉说道:“我认得常先道长,正要上山拜见,还请通融一二……”

    老者玄水驱使巨剑缓缓腾空,忽闻常先道长四个字,不由得低头一瞥,随即又冷哼了声,接着手诀掐动,一剑五人穿过云雾冲天而去。

    玄玉则是脚踏飞剑而去势一顿,意外道:“你认得常先?”

    无咎不及多想,连声道:“认得、认得,自然认得,且交情不错,他说我……天赋异禀,根骨不凡,倘若修仙,必将……有番成就,嘿嘿……”他话没说完,禁不住有些心虚。难得自我吹嘘一回,连自己都不相信。

    玄玉笑容依旧:“呵呵,常先刚愎自负,且又生性懒散,人缘极差,素来不讨同门喜欢。你竟然与他交情不错,更是休想上山!”他脚下剑光一盛,便要腾空而去。

    无咎忽而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事急匆忙,倒是忘了关键的一样东西。他匆忙掏出一物,扬手道:“紫烟仙子命我前来寻求庇护,并留下信物为证,哎……”其话音未落,所持的玉佩倏然飞起并转眼易手。

    只见玄玉踏着飞剑,手里举着玉佩而神色好奇:“这果然是紫烟的令牌,你一个凡人,竟能救她性命……”

    看来信物有用,早该拿出来才是!

    无咎心头一缓,拱起双手含笑道:“小生有幸……”而他还是没能将话说完,又是哑口无语。

    一道剑光载着人影倏然而去,转眼之间消失无踪。

    那个玄玉竟然不告而别,还拿走了信物……

    无咎急追了几步,云雾横亘,峭壁阻隔,已然无路可追。他瞠目错愕,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那玉佩乃是上山的最后一线机会,就这么不翼而飞了?倒是给个缘由,二话不说,便将本人扔在此处,如此缺德,没有一点儿道理啊!

    事已至此,又该往何处去?

    无咎低下头,摇晃着发酸的脖颈,眼光落在破烂的衣衫,以及露着脚趾头的布鞋上,不由得心生无力而咧嘴苦笑。

    本来还对灵山以及仙人仰慕不已,且心存敬畏。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所遇到的修士,大都是高高在上而自命不凡的家伙。还是紫烟仙子好啊,至少她懂得知恩报答,并对本公子青睐有加,信物为证……

    无咎想起了那块玉佩,忍不住有些心疼,随即又在原地踱着步子,颇为无奈地四下张望。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继续浪迹天涯也就是了,不愁没有我容身落脚的地方。只可惜了紫烟仙子,你再也遇不见像我这般的痴情种。

    奈何、奈何、奈若何,既然万里迢迢寻来,便在此处陪你一晚,聊表情愫,慰我心安……

    ……

    灵霞山占地千里,境内群峰嵯峨,山丘屏列,且奇花异草繁多,飞瀑流水不绝,可谓清荣峻茂、水秀山灵,并以云霞奇观而著称一时。其中更是以遥遥对峙的紫霞峰、赤霞峰与红霞峰为景色之最,间或洞府楼台,兰芝吐翠,灵气浓郁,俨然人间的洞天福地!

    便于此时,一位男子脚踏剑光直奔赤霞峰而去。

    须臾,他在半山腰的一块崖石之上落下身形,扬声道:“紫烟,玄玉来访!”

    在挨着崖石的峭壁上,藤蔓花草之间,有两个相隔不远的洞口,各有一人多高,甚是静谧雅致。

    随着话语声,一道白衣人影款款走出洞口,欠身行礼:“叶子见过师叔!”

    若是无咎在此,对于这个圆脸俏丽的女子不会陌生,她正是叶子。

    玄玉点了点头,似有不快:“紫烟何不现身见我……”

    叶子歉然一笑,恭敬又道:“紫烟师姐回山之后,重创未愈,疗伤之际,难免有失礼之处。师叔有话不妨吩咐,我回头转告便是!”

    与之同时,有柔弱而又清脆的话语声从另一间洞口中传出:“还请师叔恕罪……紫烟多有不便,咳咳……”

    那是紫烟在说话,颇显无力,且断断续续,应该是气息不畅所致。

    玄玉神色放缓,随声埋怨:“紫烟,我有意陪你疗伤,你却始终不肯,如今筑基在即,千万耽搁不得呀!”

    话语声又起:“多谢师叔体恤!”

    玄玉摇了摇头:“我已将你当作妹子看待,你又何必拘泥于尊卑之分。紫烟啊,以后唤我兄长便可!”

    紫烟隔着洞门回道:“长幼尊卑,秩序伦常,岂敢有废……”

    玄玉无心理论,扬起扣在掌心的玉佩示意了下,讨好道:“紫烟,你有故人寻来……”

第二十二章 图的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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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儿中秋节,预祝各位书友,阖家团圆,平安康乐!

    ……………………

    这是一间小巧的洞府,方圆两、三丈,陈设简朴,又不失素雅。

    墙角的竹架上,摆放着兽皮卷册、玉简等物。临门的石几上,则是摆放着铜镜,以及晶石打造的水漏。玲珑透明的水漏中,有水滴在随着光阴缓缓流转。洞顶嵌着一粒明珠,有微弱而又柔和的光芒从中徐徐散出并照亮四方。

    在洞府当间的地上,铺着一张柔软的鹿皮。还有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盘膝坐在其中,只是那瘦削的双肩,以及没有血色的娇颜,在如瀑般黑发的衬托下,更显几分柔弱不堪。她长袖轻拂,两手轻握,葱玉般的手指轻轻交缠,随即眼帘微动,似有不解道:“玄玉师叔去而复返,又为哪般……”

    这女子便是此间的主人,紫烟,她的身旁还坐着一位女子,叶子。

    叶子伸手拿起石几上的铜镜举在眼前,昂着那张圆乎乎的脸蛋端详了片刻,稍显不满地撅着嘴巴,抱怨道:“我何时才有姐姐这般的美貌……”

    紫烟不以为喜,反倒是微微一叹,轻声反问道:“叶子,你是否还妒忌姐姐的年岁呢?”

    叶子放下铜镜,歉然一笑,这才老老实实答道:“你不都是听说了吗,就是那个教书先生寻到了灵霞山,执意要拜入仙门,却身无灵根,便拿出姐姐所赠的玉佩强行拜见,恰好遇上了下山接引门徒的玄玉师叔。他不明究竟,便前来询问。而姐姐获悉之后不愿多事,便让我送出一瓶丹药作为回报。谁料师叔并未将他赶下山去……”

    紫烟不解:“他……他一个文弱书生,身无灵根,却置身仙门,岂不荒唐?”

    她当初留下玉佩,更多出于敷衍之意。既然受人之恩,便不能无动于衷。而灵山遥远,彼此根本再无相见之日。谁料自己姐妹俩才将返回不久,那人竟然随后寻来了。不仅如此,他还要以凡人之躯加入仙门。

    叶子道:“那姐姐就别操心了,师叔已将他安置在玉井灵矿。况且山上并非没有凡人,他倒也不怕寂寞!”

    正如所说,灵霞山上还真的不缺凡人。仙门所招收的弟子之中,一些身具灵根,却因资质平庸,或是别的缘由而修炼缓慢,甚至于毫无修为者不乏其人。而这些弟子则被另行安置,便是采玉挖矿。在真正的弟子眼里,那苦差事分明就是令人不屑的贱役。

    紫烟微愕:“玉井灵矿?师叔将他充作贱役……”

    叶子道:“那又如何?若非师叔开恩,便是贱役都休想。师叔此举分明在讨好姐姐哦,前辈人物之中,就属他英俊洒脱,善解人意……”

    “呸!”

    紫烟神色微赧,啐了一声,幽幽叹道:“我此番受创,至今未愈,想要筑基难上加难,哪里还有心多顾,唉……”

    她话没说完,眉宇间忧色渐浓。

    ……

    一道山岗之上,有年轻人昂首挺胸背手而立。他虽衣衫破烂,风尘满面,便是布鞋都露出一对脚趾头,显得极为寒酸而又落魄不堪,此时却是面带笑容,神色焕然。

    “真是人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本公子终于上山,并成为仙门弟子,其间的变数,真是跌宕起伏。此时想来,犹如梦境,嘿嘿!”

    他感慨难尽,忍不住嘿嘿一乐。

    有人从远处走来。

    那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留着络腮胡子,模样凶恶,未到近前,不耐烦地叱道:“你就是无咎?本人乃玉井管事戈奇,随我来!”

    山岗上的人闻得召唤,急忙欠了欠身子,讨好道:“原来是戈管事、戈大哥,啊……不对,既然到了仙门之中,该称呼您一声戈师兄!”

    年轻人正是无咎,他原本已是心灰意懒,独自躺在山下的石亭中郁闷,忽被去而复返的玄玉给带上山来。对方说了,他是在帮着紫烟偿还人情。

    不过,玄玉将人丢在此处,径自去山谷中转了一圈,接着便扬长而去。好像他不认得无咎,也不曾带人来过。

    自称戈奇的汉子走了几步,忽而站定,两眼一瞪:“我并非师兄,亦非大哥,哼!”他哼了声,转身就走,嘴里嚷着:“没有修为,还想在仙门中厮混……”

    这位的脾气倒是不小!

    仙门中不该是清心寡欲而随性自然吗,怎么还有职权高低与上下之分。管事一职又很厉害吗,好像很威风的样子呢!

    无咎连连称是,随即又不以为然地抬眼四望。

    恰是云霞归隐,正当暮色降临。远近苍茫,天穹晦暗。一轮明月初升,四方飘渺无际。

    呵呵!灵霞山果然是仙家所在,气象不凡!

    从即日起,那曾经的追杀也该远去了。只是不知紫烟仙子又在何处,改日定要前去拜访一番。试想,异地重逢,四目相对,百感交集,又该是怎样的动人情景!

    “每日卯时下井,酉时收工,来去搜身,不得夹带……”

    无咎依然沉浸在遐想之中,忽而觉着有些不对头。那个戈管事怎么越扯越远,什么下井、什么收工,我是来当仙门弟子的,不是来做苦工的。他跳下了山岗追了过去,对方自顾不停:“山中自有伙房,寅时开伙,每日一顿,过时不候;半山腰有窝棚,住与不住随你。玉井规矩,以收成论赏罚……”

    好吧,越说越不像话了,每日只有一顿饭,天不亮就要起床,不然没吃的就要挨饿。尤为甚者,便是遮风避雨的房舍都没有!连窝棚都出来了,这哪里还是仙门,简直一个穷苦的寒窑啊!

    无咎顺着山坡跑得很快,几步便追上戈奇,伸手阻拦,连声发问:“戈管事,难道仙门弟子不要修炼吗?我是来拜会紫烟仙子的,为何要做苦工?”

    戈奇猛然停下脚步,两眼瞪得更圆:“你没有修为,还敢自称仙门弟子?你只是一名贱役,采掘玉石方为本分,至于是否修炼,又关我屁事……”他伸手一扒拉,张口啐道:“呸!还想拜会仙子,做梦去吧!”

    无咎脚下趔趄,差点摔倒,惊诧道:“此话怎讲,我就此下山还不成吗……”原本修仙来着,却被当成了贱役;寻找仙子,竟是做梦?太欺负人了,本公子不干了!

    戈奇却是头也不回道:“想要下山,没人拦你。要走快滚,省得麻烦!”

    无咎被话语噎得透不过气来,恨恨一跺脚便要转身离开。

    与之同时,有人晃晃悠悠从不远处走过,嘻嘻笑道:“此处四周皆为千丈悬崖,来了便走不得!”

    透过朦胧的夜色看去,那是个二十多岁光景的男子,身着青袍,个头中等,面色黄瘦,两眼倒是精神,上下打量着无咎,笑着又道:“新来的?我叫宗宝……”

    戈奇脸色一沉,叱道:“宗宝,你不采掘玉石,来此何干?”

    叫作宗宝的男子耸耸肩头,无辜道:“酉时已过,收工则罢,腹中饥饿,四处闲逛……”他似有忌惮,冲着无咎递了个眼色,又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摇摇晃晃走向远处。

    无咎愣在原地。

    还以为贱役苦工已是出乎想象,谁想还有比这更惨的。来得去不得,与监牢囚徒何异!紫烟仙子,你总不会这样害我吧?难道是怕我诚意不足,这才用心良苦……

    戈奇继续往前,扬声哼道:“哼,若是不滚,便与我我老老实实过来,再敢啰嗦,门规伺候!”

    无咎抬头看向夜空,禁不住缩起了脖子。

    山下尚是酷热时节,山上却已秋凉似水。适才只顾兴奋,眼下才发觉寒意袭人!

    唉,大老远不辞辛苦而来,图的个啥!所幸还有一丝憧憬,不然真要被逼得跳崖了。

    罢了,咱也是有门规伺候的人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漂泊四方了。而那些日子虽然提心吊胆,胜在无拘无束啊!

    无咎自怨自艾着叹了口气,随后挪动脚步。

    前方是片山谷,临山建了一排屋舍。屋檐下已然亮起了几支火把,将近处照得通明。四周群峰环绕,则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须臾,屋舍到了眼前。

    戈奇径自走进一间屋子,不待有人跟来,便冷冷丢下一句:“在此候着……”

    无咎只得就此止步,没精打采四下张望。

    戈奇走近的那间屋子还有牌匾呢,上写着三个字:玉井峰。不远处紧挨着的几间屋子,分别是库寮、经堂与伙房等。

    不消片刻,戈奇出现在屋檐下,随手丢下一个袋子,又返身拔下一根火把,吩咐道:“由此往南四五里,便是住的地方,且径自前去,明早前来候命!”

    无咎上前接过火把,还想询问几句,戈奇已返身回屋,“砰”的一声关上屋门。他俯身拎起袋子,随即神色茫然。

    四五里路倒也不远,关键是南方又在何方?

    无咎才有困惑,随即又自嘲一笑。

    人到落魄的时候,心眼儿也不好使了。有明月在天,何愁方向不明!

    无咎掂了掂袋子,手上有些斤两。也不知其中装着什么东西,且到地方再打开细瞧不迟。他将布袋子背在肩上,举着火把走向夜色……

第二十三章 灵山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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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桂花飘香,祝您中秋节快乐!

    …………………………

    月光朦胧,凉风习习,树影绰绰,夜色静谧。

    这本该是一个闲情漫步,或是月下独思的好时候,却有人脚步匆忙而走得正急。火把的亮光在黑暗中摇曳生辉,而独行的身影则是稍显几分孤单与寂寥。

    地势渐高,山林密集。

    不知不觉,前方的山坡上突然多出一排草棚子。

    那便是戈奇所说的窝棚?

    无咎走到近前,举起火把伸头打量。

    一排草棚子半埋在山坡上,又低又矮,称之为窝棚,倒也名符其实。朝南开着两扇门,左右则是一溜小窗户。而无论彼此,皆透着黑暗且颇为安静。

    无咎迟疑了片刻,抬脚走了过去。当他就近推开门扇,便见其中摆放着两排木榻。虽然有些阴暗潮湿,而十余丈长、两三丈宽的地方却也宽敞。只不过整个窝棚内空空荡荡,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

    怪了个哉的!人呢?

    前后左右再不见有其他的窝棚,此处应该便是自己唯一的去处。不管了,且安营扎寨。没人打扰才好,本公子最喜独居!

    无咎将火把插在棚中的柱子上,抬脚走到角落里。

    木榻成排,便是个大通铺。上面的蒲席还算平整干净,用来睡觉足矣。

    他将袋子扔在榻上,随即又蹬掉鞋子跳了上去,接着盘膝而坐,伸手将袋子倒转过来。随着“哗啦”一下,眼前多了一堆东西。

    一双靴子,两套青布衣衫,一张兽皮,一粒发光的珠子,一块白玉牌子,一把带鞘的短剑,一个两尺大小的精巧皮囊,还有陶盆、陶罐、陶碗、竹筷、手巾等日常用物。

    “开杂货铺了!”

    无咎嘀咕了一声,脱去了身上的破衫并换上新的。

    青衫有些短,穿着像个跑堂的伙计;靴子却是大小合脚,且柔软舒适;兽皮上写着灵霞山的门规,以及玉井灵矿的戒条;发光的夜明珠子,用来照亮的;白玉牌子上有云霞纹饰,一面刻着灵霞玉井的字样,一面刻着名讳,应是仙门的令牌,用作身份标记;短剑以兽皮为鞘,一尺多长,颇为精致,与自己腰间插着的短剑大小相仿,却可轻易抽剑出鞘,寒光闪闪,看起来很是锋利;至于皮囊又作何用,暂时不知道。

    “苦工贱役,还有这般的待遇?”

    无咎看着榻上的零零碎碎,颇为意外地摇了摇头。要知道便是一粒夜明珠子,都值不少银子。倘若不受欺负,再有吃有喝,并有窝棚容身,如此日子或也过得!

    便在他自我安慰之时,有人责怪道:“既为玉井弟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有人摇晃着走了进来,并不陌生,正是之前遇见的那个黄瘦男子,名叫宗宝。他出声之后,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接着又说:“欲成仙得道,无不苦励心志而劳乏筋骨。但有凌云那日,笑淡人生多磨!”

    无咎稍加收拾,便要下榻行礼。

    宗宝走到近前,很随意地摆了摆手:“无须俗套!”话音才落,他人已坐在榻上,忽而面带嬉笑,幸灾乐祸道:“想必兄弟也是苦修无果,这才被发落至此,尚不知怎样称呼,又来自何方呀……”

    有一种人,叫作自来熟,很容易打交道,正如眼前的这位。

    无咎见对方举止随意,也跟着轻松起来,便报上自家姓名,并笑着说道:“小弟初来乍到,多多指教……”

    宗宝的两脚都上了榻,盘膝坐着,毫不见外道:“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谁让我是你师兄呢!”他的面皮清瘦,笑起来一脸的皱纹,唯有两眼透着晶亮,整个人显得很精神。

    师兄都出来了,尚不知师父又是哪一位。

    无咎好奇道:“你我师从何人?”

    宗宝笑意更甚:“哈哈,师弟真是有趣……”

    无咎尴尬摊手:“兄弟我无心说笑,实乃两眼懵懂而一无所知!”

    宗宝一拍胸脯:“那你还真是遇对了人,灵霞山的上上下下,便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无咎正自一肚子疑问,忙拱了拱手先行致谢,随后也不客气,虚心讨教起来。

    宗宝果然是有问必答,且能说会道——

    “呵呵,但凡身居灵根者,再有人引荐,便可拜入仙门,我便是由族中长辈引荐而来,怎奈修炼了数年毫无起色,这才委屈于此……”

    “你问灵霞山有多大?灵霞山不大,不过千里方圆而已,却别有洞天,玄妙多多!其中又以紫霞峰、赤霞峰与红霞峰而闻名四方,可谓三峰对峙而各有千秋。紫霞峰乃是门主与各大长老的洞府所在,灵气最为浓郁;赤霞峰乃是各个堂口所在,红霞峰则为众多弟子集中之地……”

    “仙门有多少人?足有四、五百呢,大多藏在洞府中静修,平时根本见不到几个人影……”

    “什么叫堂口?你连这个都不懂,可怜的无师弟,还真是一位鲜嫩嫩的新人,且听我道来:灵霞山分为五个堂口,有五大长老管辖,分别是监院、经堂、礼院、法堂与云水堂,以监管督查、典籍珍藏、内外事务、修炼传承与招纳往来而权责各异,且分门别类另有不同,诸如藏经阁、库房、伙房,以及玉井灵矿等等……”

    “要说五大长老,真是了不得。为何这样说?本门没有门主,自然便由五位长老当家。其中又以监院与法堂的两位长老的修为最高,据说已是真正的仙人,且记住了,那是妙源前辈与妙山前辈。余下的三位长老修为稍弱,却同样是筑基道人中的佼佼者,分别是经堂的妙闵、礼院的妙尹与云水堂的妙严……”

    “缘何没有门主?听说是五位长老谁也不服谁,门主一位便空缺至今,若要究其缘由,便不是你我所能知晓……”

    “灵霞山的弟子不仅以修为论高低,还有辈分字号呢,一共十四个字:天地玄妙无尽藏,灵霞仙缘渡八方。门中的筑基前辈,都是玄字辈的,你我……唉,尚无辈分!”

    “你该问了,为何没有辈分呀?实不相瞒,你我虽然身具灵根,却苦修无果。没有法力,与凡人无异啊!唯炼气有成,方为真正的修士,也才能获得仙门的接纳。当然,按理说你我该是妙字辈的弟子……”

    “何为灵根?你在成心考较为兄的见识,岂不闻,灵根,仙本也,以五行培之,乃天地造化之根本。另有诗云:玉池清水灌灵根,长生逍遥才为真……”

    “你我师从何人?哈哈,我不是说了吗,名为玉井弟子,只能以天地为师,既为同道,彼此当以师兄弟相称呼。我为何是你师兄?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窝棚里,两人相对而坐。而一个渐渐变得有些着急,一个则是懵懂未开而疑云又起。

    即便宗宝很有耐心,也渐渐招架不住无咎的连番发问。尤其是对方又问起了炼气的由来,以及仙人修为的高低,他终于跳下了木榻,连连摆手道:“无师弟啊,我再说上三日三夜也说不明白,你竟然对于仙道一无所知,着实难以想象……”

    无咎忙追了下来,笑道:“别走啊!你我一见如故,何妨彻夜长谈,正要讨教玉井灵矿的相关事宜,人都去了何处,这个皮袋子又有什么用处……还有、还有……”

    宗宝急忙躲闪,转眼间溜到门外:“已近子夜时分,明儿还要早起,有话以后再说,来日方长,请留步……”其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窝棚里,只剩下无咎一人。他在木榻之间来回走了几趟,兀自精神抖擞。

    从宗宝的口中,也算知道了灵霞山的大致情形。如其所言,本公子竟然是山上唯一没有灵根的凡人。这要全赖于紫烟仙子的青睐啊,不然又何以能混迹于仙门之中。修不修仙无所谓啦,别辜负仙子的美意就好!对了,仙子还托那个玄玉道长送来礼物呢……

    无咎忙又回到榻上,从腰间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玉瓶。去了瓶塞而倒转过来,一粒青色的丹丸出现在掌心之中,看上去圆圆润润,且透着扑鼻的清香。

    仙丹?是不是紫烟知我没有灵根,这才送来仙丹,好叫我脱胎换骨,以便与她双宿双飞……

    无咎的嘴角高高挂起,美的心花怒放,没作多想,伸手便将丹药塞入口中,不及回味,已是“咕嘟”下肚。他忙学着盘膝而坐,等待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盏茶的时辰过去,周身上下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又讶异半晌,只得就此作罢,接着收拾下床榻,才发觉少了两样东西,被褥与枕头。

    窝棚潮湿,半夜天寒,没有被褥与枕头,又如何睡觉呢?

    一阵风透过窗口吹来,烧到尽头的火把缓缓熄灭。棚子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冷嗖嗖的寒意无声而至。

    无咎打了个哆嗦,忙跳到榻上抱膝缩成了一团。

    少顷,无边的寂静充斥四方。

    他稍稍镇定下来,随即慢慢坐直了。或许修士都不睡觉,且学着打坐一回。

    嗯!一切都很新鲜……

第二十四章 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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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从离开了风华谷之后,便难得睡个踏实。如今终于不再担惊受怕,但愿做个好梦。不过,尚在似睡似醒之间,隐约中有人呼唤:“无师弟、快快醒来……”

    谁在聒噪,让不让人睡了!

    无咎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这才发觉自己已从盘膝而坐,变成着了四肢趴着,并在蒲席上留下一小滩口水。

    还当是在梦中,原来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从窗口看去,天**晓。什么时辰了?

    “寅时将尽,再不起床,便要挨饿,别怪我不提醒,到时候悔之晚矣……”

    无咎急忙撑起身子,才见有人站在不远处连声催促。

    那是昨夜与自己闲聊的宗宝,竟然早早过来喊自己起床。只是他腰间拴着玉牌与皮囊,手中拿着短剑。

    无咎醒过神来,忙应了一声,稍加整理着装,便要往外走去。

    宗宝摇了摇头,笑着指点道:“带上法器、皮囊以及照亮的夜明珠,再带上手巾、碗筷,其他的一概不用……”

    法器,便是短剑了?

    无咎从木榻下扯出袋子,拿出如上几样东西,将皮囊拴在腰间,将短剑插入怀中,才将收拾妥当,便见宗宝已带头走出棚子。他随后紧跟,再又顺着山坡往下走去。

    此时,天光渐白而晨霭弥漫。前后有人影晃动,看情形应是同行的弟子无疑了。

    不消片刻,到了一处山泉之前。

    无咎在宗宝的示意下,拿着手巾擦了把脸。接着两人结伴继续往前,途中遇到的人影也愈来愈多。

    “呵呵,那些都是你我的同门师兄弟,却耐不住窝棚的阴冷潮湿,便在山上自掘山洞而另行安家。你初来乍到,且委屈几日,待寻到合适的地方,再搬家不迟!”

    “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我暂无修为,却也好歹算作修士,若无洞府栖身,又如何修炼!管事深谙此理,对此从不过问!”

    “多谢兄台的指教!不过,我看那戈管事很是厉害……”

    “玉井共有五位管事,走了一位,眼下只剩下四位,均为法力在身的羽士高手,却因修为进境缓慢,而被放逐此处。戈奇管事也是如此,郁闷暴躁尚在情理之中。对他敬而远之便好……”

    “除了管事之外,此处再无高手?”

    “有啊!玉井的主管,乃是玄吉执事,却长年闭关修炼而不理繁琐,玉井大小事务,皆由几位管事代劳……”

    “这皮袋子有何用处?”

    “呵呵,兄弟你又来了,换成别人,早被你问急了……”

    两人边走边说,渐渐来到了山谷中的那排屋舍前。屋檐下的火把熄灭了,多了两个锅灶,并有人把持。汇聚而至的弟子,则是逐一上前领取吃食。

    无咎跟在宗宝的身后,四下打量。

    晨曦初现,山谷渐趋明亮。那些领取吃食的弟子足有三四十人,陆续散开,有的独处,也有的三五成群。其中多为男子,并夹杂着几个女子,神态相貌迥异,而年纪却从十几岁至耄耋老者均有。

    无咎微微诧异,悄声道:“那些都是玉井弟子?如此老迈……”

    宗宝不以为然道:“身具灵根者,并不意味着就能成为仙人。辛苦数十载,一无所成者不乏其数!”

    无咎默然无语,忽而觉着昨夜的兴奋有些想当然了。自己若是成不了仙人,莫非要在此处终老一生?

    须臾,到了屋檐下。

    灶上的两口大锅里,分别煮着清汤与肉块。

    无咎拿出陶碗,分了一勺清汤与两块黄褐色的肉块。他不明所以,跟着宗宝走到一旁蹲在地上,并听对方分说:“汤中含有多味灵药,最为养精补气。肉块来自灵山蛐蟮,有清气排毒之能……”

    什么蛐蟮,不就是用作鱼饵的地虫?而记得只有手指粗细,眼前的缘何这般粗大?

    无咎拿起肉块嗅了嗅,腥气扑鼻,不由恶心,便想扔了,迟疑了下,丢进皮囊之中。

    宗宝却是吃喝不停,并早有所料般笑道:“呵呵,有你饥饿的时候……”

    无咎无动于衷,端着陶碗喝了口汤。味道苦涩,倒是与祁散人的菜汤有得一比。他不禁呲牙咧嘴,张口便啐。

    “哎呀呀,暴殄天物啊!”

    有人凑了过来,是位须发灰白的老者,同样身着青衫,腰系皮囊,却是拿着空碗,不无惋惜道:“小师弟,你若不喜喝汤,由我代劳如何……”

    无咎站起身来,微微愕然,却不忍拒绝,伸手将半碗残汤倒了过去。

    宗宝不及阻拦,索性往一旁躲开,嫌弃道:“老云头,你又来占便宜……”

    那老者也不客气,接过残汤一饮而尽,这才带着满足的神情,微闭双目,抚须赞道:“老朽年纪逾百,却身强体壮,耳聪目明,全赖于这碗长寿汤的功劳呀!虽仙道渺茫,而此生足矣……足矣!”

    这若是长寿汤,祁散人的菜汤岂不成了仙家琼浆?

    无咎暗暗瞠目,失声道:“老先生已过期颐之寿?”

    老者睁开双眼,温文有礼道:“老朽云圣子,荒度几年光阴而已。尚不知小师弟高寿几何……”

    无咎忙道:“不敢!在下才过弱冠之年……”

    自称云圣子的老者眼光深沉:“依我看来,小师弟大智若愚,神采内敛,必当出身名门世家!而老朽同样有番来历,彼此倒是不妨亲近、亲近……”

    无咎心头一跳,才要答话,却被宗宝一把拉走,并附在耳边悄声道:“他是欺你面生,莫要理会!”

    云圣子不甘心道:“小师弟,我看你来日成就不可限量,且一同切磋、切磋……”

    无咎歉然回头,还是被宗宝拉着远远躲开。

    便于此刻,有人厉声喝道:“时辰已到,上山!”

    屋檐下多出两个壮汉,其中一位便是管事戈奇,随着他一声令下,汇聚至此的数十人跟着绕过屋舍往北走去。随同的一位管事,据说叫作仲开。

    前去不多远,有石阶陡峭。就此拾级而上,一炷香过后便已到了山顶之上。不远之外,便是高耸入云的玉井峰的主峰。

    但见旭日初升,云光开合,彩霞漫空,天穹辽阔。极目远舒,更有群峰掩映在云海之中。恍惚刹那,俨然便是仙境飘渺而令人浑然忘我!

    灵山胜境,果然不凡!

    无咎正自目不暇给,便听戈奇的嗓门再次响起:“休要耽搁,速速下井。每人百斤精玉,不足必惩,向荣、勾俊两位师弟,给我逐一盘查……”

    循声看去,山顶下方又是一个山谷,只有数里方圆,为草木所掩映,显得甚为僻静。谷地的一侧建有房舍,当间的空地上,则是孤零零搭着一间棚子。顺着棚子所在的方向往前看去,一个黝黑的洞口通向峭壁深处。

    而竹棚下,坐着两位陌生的老者。从其得体的服饰看来,应该同为管事无疑。出工的弟子顺着山坡到了山谷中,从那两人面前鱼贯而过,再又纷纷奔着十余丈外的洞口走去。

    不用多想,此处应该便是玉井灵矿。而采掘不了百斤精玉,还要接受惩处?

    无咎跟在宗宝的身后,随着人群慢慢往前。

    那两个年老的管事或许日子过得不如意,也都是一脸的戾气,各自坐在木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在随意摇晃着。说是盘查,却不见有其他举动。诸多弟子自顾往前,并逐一踏入山洞之中。

    片刻之后,前方顿起混乱。有人大喊,还有几个青壮的弟子抬着一人从洞口中匆匆而出。

    无咎恰好走到草棚前,忙驻足观望。众多弟子也在四周围观,各自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人被抬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是位老者,双目紧闭,面如青灰,显然已死去多时。

    草棚下的两位管事坐着不动,好像眼前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戈奇走过去稍稍查看,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他的同伴则是抬手弹出一缕火光,地上的尸首瞬间焚烧殆尽。一阵风来,尸骸无存,便是一点飞灰都没剩下,只在原地留下微微烧痕,意味着有人从此走过一回。

    无咎看的目瞪口呆,禁不住伸手拍了拍宗宝的肩头。对方回首一瞥,竟默然不语,而原本神采奕奕的两眼中,竟然多了一层莫名的黯淡与冷意。

    戈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催促着一切照旧。

    无咎脚步才动,便听有人喝道:“站住——”

    叫谁站住?宗宝没有停下,却在好奇回望。而戈奇与另外一位管事则是看向自己,一对眼光吓人。

    无咎转向草棚,才见那两个无所事事的老者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其中叫作向荣的那位,则是举手示意,所持的玉佩竟然有光芒闪动,待他确凿无疑之后,厉声道:“你不懂规矩吗?”

    原来是冲着本公子而来,我又坏了什么规矩?

    无咎正自懵懂,叫作勾俊的老者霍然站起,脚下一晃,已到身前,挥手一抓,“刺啦”声响,自己缝在腰间的带子破衣而出,随即又“砰”的摔在地上而裂得粉碎。其中的碎银子、兽皮符箓,五块石头,玉片等值钱的东西,一一呈现出来。接着又是两把短剑,先后坠下。

    与之同时,惊呼声四起:“灵石……符箓……玉简……法器……”

    …………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二十五章 又是何苦

    无咎没想到会节外生枝,顿时愣在原地。

    在场的诸多弟子皆眼光火热,彷如在围观着一个土财主,就差没有流口水,或许下一刻便要恶狠狠地扑过来。几位管事也是颇感意外,却一个个神色莫名。

    管事勾俊犹在叱呵:“下井不得夹带私物,你却有令不遵,明知故犯,私藏法器……”随其伸手虚抓,一把带着锈迹的短剑从地上飞起,接着便要细瞧,而短剑却似铜浇铁铸般难以出鞘。他不禁疑惑道:“这是……”

    转眼之间,余下的三位管事也围了过来。尤其是为首的戈奇,像是野狼遇见了猎物一般,长着络腮胡子的一张脸上,竟然带着隐隐的振奋。而四周的弟子则是窃窃私语而张望不停,只当是一场热闹好看。

    无咎将四周的情形看在眼里,念头急转,急忙辩解道:“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各位管事大人见谅……”他见勾俊与戈奇都在冲着短剑好奇,接着分说:“那是家父遗物,虽为破旧凡铁,却非比寻常,故才随身带在身边……”

    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豁出去了!

    无咎又指向地上:“地上之物,乃红霞峰的常先道长所留……”那人只毁掉了兽皮经文,便不再抢夺,自己身上余下的东西,可不就是他给留下的。如此借口虽然别有用意,却也没有瞎说。

    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或是灵石,双手举到戈奇的面前,诚恳央求:“戈管事,在下违反规矩,甘愿受罚,此乃罚金,还请笑纳!”

    戈奇正自拿着短剑尝试出鞘,而脸色涨得通红也没能如愿。他有些羞怒,却脸色一缓,伸手接过递来的灵石,点了点头,这才威严叱道:“念你初犯,下不为例。短剑随身,余下物品送归住处。不得耽搁,速去速回!”

    向荣看着地上的灵石、玉简以及符箓,不甘心道:“夹带违规,理该悉数归公才是……”

    勾俊与另外一位管事深以为然,纷纷点头附和。

    戈奇顿时变得焦躁起来,瞪眼道:“倘若玄玉与常先两位道长追究,诸位又该如何应付?”他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开。

    无咎趁机捡起地上的散落之物,接着撒腿跑向来处。管他什么从长计议,且保住自己的宝物再说。看来除了符箓之外,那灵石、玉简也都是好东西。

    循着石阶下了山,穿过谷地。须臾,窝棚所在的山坡已在前方。

    无咎才要跑向窝棚,却又喘着粗气慢了下来。他前后张望,眼光闪动,顺道拐进林中,寻了一株高树爬了上去。在树杈上用短剑掏了个洞,将符箓、玉简、余下的四块灵石,以及自以为有用的东西都藏在其中,并用树皮加以遮掩,这才顺着树干滑了下来,接着窜出林子,原路返回。

    玉井所在的山谷,变得很安静,诸多弟子与戈奇等人都不见了,只有向荣与勾俊两位管事守在棚子里。

    无咎跑到棚子前,一边擦拭着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点头示好。

    两位管事拿着玉佩摇晃了下,再不见有何异常,扬起下巴轻轻一甩,很是矜持高傲,而各自的神色之中,却多了几分暧昧不明。

    无咎没作留意,奔着洞口而去。匆忙之际,他还是禁不住回头看向那曾经焚烧尸骸的地方。

    从洞口踏进洞穴,迎面一道深井,上面架着几根粗大的木棍,并有滑轮、绳索拴着的藤筐系在下方。

    无咎慢慢走到井边而四下打量,随即踏入藤筐,两脚尚未站稳,便是猛然一坠。他忙伸手扯住悬垂的绳索,渐渐滑落。不消片刻,人已到了深井之中。

    玉井灵矿,名如其实。

    约莫下滑了三十丈,脚下震动。该是到了井底,或是大山的腹地。眼前愈发黑暗,还有无边的阴寒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

    无咎踏出藤筐,松了绳索。无人操纵之下,那藤筐竟“吱吱呀呀”升了上去。他察觉不妙,忙跳开躲避。果不其然,原地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

    原来藤筐下方坠着大石头,起着承重的用处。只须牵扯绳索,上上下下倒也省却不少力气。

    无咎从皮囊中摸出明珠,并借着光亮看去。

    处身所在,是个十余丈大小的洞穴。而由此往前,又出现几个过人高的洞口,皆幽深莫测,叫人一时不明所去。

    “呵呵!无师弟……”

    便在此际,有人从一个洞口中冒了出来,笑道:“我怕你迷路,已等候多时!”

    那是宗宝,倒是善解人意。

    无咎松了口气,抬脚迎了过去:“原来是宗兄,多谢关照!”他举着明珠,不忘问道:“下井采玉而已,何来迷路一说?此前的死人,又是何故?”

    宗宝应道:“此处有五个岔道,便是那五个洞口,其中四处皆可去得,最后一个却是绝地。倘若误入,或有不虞。我也是道听途说,各种详细不甚了了……”他一边分说,一边伸手示意。

    五个洞口,四个敞开,其中一个却是被碎石挡住了一半,应该便是所说的绝地。而下井的时候,那两位管事为何没有交代呢,是忘了,还是成心的?

    无咎暗中记下各个洞口,便听对方接着又道:“那死者乃是一位寿元耗尽的道友,不足为奇!或许有日,你我也将步他后尘而去……”

    这话听得有些悲凉!

    无咎暗忖道,本公子虽然无法修仙,却还有紫烟仙子可以期待,不想、不能、也绝不会去步谁的后尘!

    跟随宗宝走入一个洞口,脚下渐趋渐低,拐了个弯子,原本幽暗的洞壁中变得明亮许多,随处可见莹白的玉石充斥四周。而途中也不时见到玉井弟子的身影,却无人采掘玉石,反倒是一个个就地静坐,好像在吐纳行功。

    两人又拐了个弯,来到一个稍显杂乱的坑道中。当间凹下去一块,可见玉石采掘的痕迹。

    宗宝走到其中一块平坦的玉石上,竟是横躺了下来,接着舒服地笑道:“这便是我每日歇息的地方,呵呵!”

    无咎不解道:“既为劳作,何故这般悠闲?倘若采不够百斤之数,岂非要被责罚?”

    宗宝摸出明珠嵌入洞壁的缝隙中,使得四周的白玉更添几分光华。他头枕着手臂,不以为然笑道:“责罚又能怎地?回想当初,我也便如你这般的谨小慎微。后来见到别人都在借机修炼,方才恍悟……”他眼光一瞥,反问道:“采掘玉石,有何用处?”

    无咎寻了块石头坐下,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炼制玉简、玉匣、丹瓶、符箓,以及相关的丹药等等,皆离不开精玉。而我等每日采掘之数,足以应付灵山所用。既然如此,且得过且过。须知此处灵气充裕,正是修炼的绝佳所在……”

    宗宝分说之后,接着又感慨起来:“或许……你我修为无望,却不敢有分毫的懈怠。但有大功告成那日,便可御剑飞仙……若非不然,只能化作风中的一抹尘埃!”

    无咎笑了笑,无言以对。

    来到灵山之后,也算是对于修仙一途有了粗略的认知。身具灵根者,只是意味着有了修仙的资格,而最终又能否成为仙人,还是离不开诸般的苦修与机缘。总而言之,这条路不容易!

    宗宝继续语重心长道:“无师弟,我劝你多多静坐体悟,并伺机修炼,倘若不能成为真正的修士,便罔顾了家族前辈的殷切嘱托啊!”

    无咎讶然:“何来家族长辈?”

    宗宝兀自神情惫懒,而两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精明:“你若无长辈的庇佑,缘何身家丰厚?玉井的管事,一年才不过几块灵石。而你伸手便送出一块,何其大方也……”

    原来如此!那番扯大旗当虎皮的瞎话,不仅骗过了几位管事,便是眼前的这位宗宝都是确信无误!

    无咎不予辩解,伸手拔剑出鞘。而剑刃才落,便已深深没入身旁的玉石之中。他失声叹道:“好锋利的剑!”

    宗宝道:“非剑之利!石头遇风变硬,玉石亦然。此处无风,便如刀切豆腐般简单!”他说到此处,苦笑道:“兄弟你啥也不懂,与凡人何异……

    无咎歉然道:“我本来便是凡人……”

    宗宝只当是调侃,兴致索然道:“兄弟莫要气馁,谁又不是凡人呢……”

    无咎见坑道尚有去处,便起身道:“我且去采玉,宗兄自便!”对方无意阻拦,他独自寻觅往前。

    没去多远,有位老者坐在一旁的坑穴中闭目修炼,却是颇为警觉,急忙扭头展颜笑道:“小师弟,想不到你竟是大富大贵之人,能否借我一块灵石,来日必当加倍奉还……”

    那老头看似花甲年纪,却是活了百岁的云圣子!

    无咎不无敬意地拱了拱手,随即又摆出一个爱莫能助的样子继续往前。身上只剩下四块灵石,也不够分的啊!

    再去十余丈,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坐在坑道边,对于四周的动静恍若未闻,自顾行功修炼不辍。

    无咎看着那妇人执着的身影,忽而有些心绪烦乱。

    坑道中的这些弟子,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都在忙着修炼。陪伴着孤独与寂寞的,只有一粒明珠所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那便似夜空中的一点星火,或也恒久,却遥远凄冷,难以触及。

    如此修仙,又是何苦呢!

    坑道尽头,尽为玉石堆砌。

    无咎到了此处稍稍打量,挥剑乱砍。

    果不其然,原本坚硬的玉石竟然可以轻松采掘。而想要切割成块,却要费一番周折。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切出两块玉石,不足一尺见方,各有六、七十斤重。

    而无咎却是累得坐在地上,喘口气都极为艰难。地下无风,初始不觉,劳作之后,便头晕眼花。且腹中饥饿,使人更加疲惫,才将想起皮囊中的那两块蛐蟮肉,又是一阵恶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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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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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无咎搬着玉石来到宗宝歇息的地方。

    他本来已将两块玉石装入皮囊,随后又不得不放弃。皮囊很结实,完全装得下两块玉石,而一百多斤的分量太重了,莫说搬着费劲,想要挪步都难。他只得蚂蚁搬家,一块一块来。

    宗宝已从躺着变成坐着,安心修炼而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无咎将两块玉石搬到一处,又累得直喘粗气。见宗宝闭目静坐,忍不住问道:“宗兄切莫忙着用功,我有事讨教,倘若完成采掘,能否提前离开玉井?”

    他是一刻都不愿在玉井中待下去,只想早早摆脱阴暗寒冷而重见天日。

    宗宝缓缓长舒了口气,像是在收功,随即两眼眨巴,好奇道:“为何要提前离去?”他怕无咎有所不解,分说道:“云圣子那样的年纪都在忍辱负重,你倒是又为哪般?每日清早有灵汤养身,有灵肉充饥,还能在灵气浓郁的玉井中修炼,已是莫大的机缘……”

    正所谓,彼之琼瑶,我之砒0霜。你有机缘,我成了困兽!

    无咎面对四周的玉光斑驳,以及宗宝那张看着年轻、却又透着些许沧桑世故的面容,一时无语。

    宗宝却依然善解人意般地笑了笑,道:“你有灵石修炼事半功倍,自然不用在玉井中苦熬,呵呵!”他摸出一本册子看了起来,又道:“兄弟你能否提前离去,尚无先例可循。收工的时候,不妨去问问管事……”他手中的册子为兽皮所制,薄薄的没有几页。借着明珠的光亮,可见上面有《仙道辑录》的字样。

    无咎不再多问,点头会意。

    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搜出了灵石、玉简与符箓,家底抖了个精光,自己也好像突然成了土财主,惹来了所有人的关注。不管那几块石头是否值钱,只能说这伙修士太穷了。

    傍晚时分,井下的弟子们回到地面,在向荣与勾俊两位管事的监督之下,各自上缴了足量的玉石,然后就此收工而返回住处。其中也有例外,云圣子则是两手空空,说接受的惩处,便是明早没有汤喝、没有肉吃。对于他一个百岁老人来说,那百来斤的玉石分量有些太重了!

    无咎缴了玉石,没有忙着离去,而是就着心中的疑惑询问了两位管事。对方很意外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应允说,只要采够了玉石,是否待在井下全凭随意。

    每日早晚,乃是灵霞山最为旖旎瑰丽的时候。

    但见云光万里,天宇寥廓,再有群峰绰约,彩霞幻动,俨然天地画卷而美不胜收!

    无咎在山顶上远眺了片刻,匆匆往山下走去。此时的他虽然饥饿难耐,而心情却是不错。明儿再不用苦熬,只待采掘了玉石之后便可独自逍遥。既有空暇,不妨打探一下紫烟的消息,而她既然知道本公子寻来,何不现身相见呢,叫人如此的牵挂,嘿嘿!

    从山顶到山谷,一条数百丈的石阶逶迤而下。弟子们循之而行,一道道身影给这黄昏中的玉井峰更添几分别样的生动。

    宗宝早走了几步,回头招了招手。

    无咎本想追过去,有个老者挡路。

    那是云圣子,青衫背影稍显寂寞,腰间的皮囊也在空落落来回摇晃。他有所察觉,缓缓止步挪到一旁,绽开脸上的皱纹笑道:“果然是年少无忧,叫人羡慕妒忌啊!小师弟,你先请……”

    无咎咧嘴一笑,擦肩而过,却又出声问道:“云老头,你该不会每日清早都在讨饭吧?”

    云圣子随声应道:“人老体衰,接受惩处也是天经地义啊!适逢暮年时分,谁又不在讨吃讨喝呢。而讨来的或是天道,或也宿命!”

    无咎回头一瞥,只见那老者微笑如旧,他的心头却是没来由地微微一沉,不作多想,随手掏出皮囊中的两个肉块递过去。对方更是笑容怒放,连声感慨:“每当我看见小师弟,便想起了我的小孙子,同样的孝顺,同样的仗义……

    这老头适才还让人肃然起敬,转眼之间便又旧态萌生!

    无咎转身往下,便听宗宝笑道:“老云头,你的孙子没有花甲的年纪,也该半百的光景,又如何与无师弟相提并论?“

    云圣子歉然道:“所言极是!我那孙子因病夭折,早已不在人世!”

    宗宝摇头道:“这老头就爱占人便宜,无师弟莫要理他……”他与无咎并肩拾阶而下,两人说说笑笑穿过了山谷走向来处。

    当窝棚出现在前方,随行的众人已四散而去。

    无咎正要与宗宝分手,对方却提出带他去所在的前山转转。他答应下来,便将皮囊放回窝棚。而他踏进窝棚的刹那,已忍不住惊讶失声。

    宗宝不明所以,随后跟来。

    无咎则是掏出了明珠,径自奔向自己住的地方。只见床榻倾翻,坛罐的碎片到处都是,地上还被掘出几个深坑,尤为甚者,整个窝棚里随处可见翻动的凌乱。

    宗宝恍然道:“无师弟,你这是遭窃了,有无丢失……”他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无咎则是错愕了片刻,随即双手挥舞,痛心疾首道:“我的灵石、玉简、符箓都没了,这是谁干的……”

    宗宝尚存侥幸,随即也跟着沮丧起来,叹道:“之所谓财不露白,古人诚不我欺也!”他沉吟了片刻,息事宁人道:“算了,权当是破财消灾吧!”

    无咎断然道:“那可不成,倘若听之任之,以后还不是要任人揉捏而忍气吞声,我寻戈奇管事禀报去!”他又拱手道了声失陪,转身急匆匆走出了窝棚。

    宗宝不便阻拦,在原地默然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谁干的,又何须多问……”

    无咎离开了窝棚之后,许是慌不择路,竟然直接从山林间穿越而去,只是在途中喘息之际,冲着身旁的一株大树抬头打量,接着又一路疾行,很是心急火燎的模样。

    此时已然暮色降临,远远看去,那排屋舍檐下所点燃的火把分外明亮。

    不过盏茶的工夫,无咎便已来到那排屋舍的近前。他没作迟疑,直奔戈奇所在的屋子而去。而才将踏上台阶,屋门自开,戈奇从中现身,厉声叱问:“何事匆忙?”

    “戈管事……”

    无咎往后退出几步,回到台阶下,拱手行礼之际,眼光一瞥,却见屋内又走出三人。他不敢轻忽,接着拜道:“见过向管事、勾管事……还有仲管事!”

    玉井峰的四大管事竟然齐聚一屋,着实叫人意外。而这四位好像对于无咎的到来早有所料,皆神情漠然且异常的淡定。

    无咎眼光一掠,低头道:“在下返回窝棚,所在混乱,查看之后,方知遭窃;还请各位管事给予严查,以便追回丢失的宝物……”

    戈奇没有应声,而是看向身旁的三位同伴。左右皆神色微愕,各自摇头。他抱起双臂,手托下巴,沉吟了片刻,转而问道:“你丢失何物?”

    无咎想都不想,脱口答道:“一张兽皮地图与一枚玉简,还有四块灵石,以及两张符箓。”

    戈奇沉着脸道:“我已知晓,去吧……”

    无咎急道:“遭窃一事尚无定论,我如何才能讨回丢失的宝物?”

    戈奇的神色变得不耐烦:“你且指出盗窃之人,或有公断!”

    无咎两手一摊,委屈道:“我整日都在井下采玉,又如何指证贼人?”

    戈奇尚未吭声,他身旁的向荣冷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啰嗦,且莫要坏了我等吃酒的雅兴,滚开……”

    无咎这才发觉从屋内散出一阵酒肉香气,不仅暗暗吞了下口水,却兀自不肯作罢,愤然抱怨:“想不到这灵山仙门之中,竟有如此龌蹉勾当。天道昏聩,贼人嚣张……”

    向荣脸色微变,出声怒骂:“胡说八道!玉井峰素来秩序严明,何来偷盗行径?”

    “都给我住嘴!”

    戈奇终于忍耐不住,挥手断喝:“无咎,你既然无凭无据,便不得信口雌黄,再敢啰嗦半句,莫怪我将你赶下山去。即便玄玉道长与常先道长在此,也不容人如此放肆!”言罢,其转身进屋。向荣急忙跟了过去,好像在窃窃私语分说着什么。余下的两位管事则是相互换了眼色,彼此神情莫名。

    屋舍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无咎一人,便像是遭致遗弃,颇为可怜无助,却在东张西望,少顷,气急败坏地走到屋檐下,伸手拔走了一支火把,还理所当然道:“窝棚不能住了,我要连夜搬家!”屋内的四位管事不予理会,由着他举着火把大摇大摆而去。

    屋内的桌子上,摆放着烤肉与酒盏。而围坐一起的四位管事,却是神色各异。

    “诸位,我真的没见那小子的东西,更不会留下动手的痕迹,定然是收工的弟子所为……”

    “向师兄,你留下几块灵石则罢,符箓送我如何……”

    “向师弟,我啥都不要,只对那玉简有兴趣……”

    “念在你我的交情上,独吞宝物要不得……”

    “莫要这般看我,我……我真的没有……”

第二十七章 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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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谁偷的东西,没人说得清楚。而某位弟子的悲惨遭遇,早已传遍了整个玉井峰。

    而身为当事者,全无遭遇厄运的沮丧。原本枯燥的日子,反倒被他过得有滋有味。

    窝棚正南方的数里之外,便是悬崖峭壁。而挨着悬崖峭壁的山坡上,则是远近错落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山洞。此处便是诸多玉井弟子的又一处居所,美其名曰:洞府。

    无咎连夜搬家来到此处,根本无从落脚。山坡上那些山洞,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早已有了主人。故而,他这位后来者,只能在凑合一夜之后,便开始自己的筑巢大计。

    这日的午后,天光正好。雾霭如波,苍穹如碧。

    在山坡西侧,一块巨石的下方,有青烟袅袅升起,还有淡淡的焦香随风飘荡。一位年轻男子坐在火堆旁,正低头吹着火苗,并翻动着烧烤的鸟肉,还不忘捏起盐巴、香料挥洒,忙的不亦乐乎。

    在他的身后,则是用树枝、枯草围成了一圈栅栏矮墙,或是小小的院子。一人宽的院门,则是用树枝、破衫当做门帘。院子的里面,则是铺着床板与席子,并堆放着坛坛罐罐,以及琐碎的日用物品。所在虽然简陋,且看着寒酸,却上有巨石遮雨,下有茅草挡风,前方云雾皑皑,左右风光无限。对于主人来说,有这样一个睡觉的地方,足矣!

    主人当然就是无咎,连夜在此安家之后,翌日早早下井,采完玉石提前收工。因为有言在先,向荣与勾俊两位管事并不过问。于是他从窝棚拆来了床板,在林间捡来了树枝、干草,忙活了半日,总算是有了一块遮风避雨的地方。随后的几日,又理直气壮地寻找戈奇讨要了坛罐等物,溜到灶房讨来了盐巴、香料,接着拎着把短剑四处寻觅,但有飞禽小兽、山珍野果,只要是能吃的全不放过。修仙者以修炼为天,他则是以填饱肚子为先。

    须臾,鸟肉烤得焦黄。

    无咎抓起树枝上的烤肉,伸手撕了一块塞入嘴里,顿时烫的直吹气,忙甩了甩手,再继续享受美味。待吃罢了肉,扔了骨头,他转身穿过院门,拿起陶碗从罐子里舀水喝了几口,这才意犹未尽般地嘿嘿一乐。陶罐子里装的是山泉,很是清冽甘甜。

    返身而回,堆火早已熄灭多时。

    无咎伸手将配发的短剑悬在腰间,不忘摸了摸怀中的另外一把短剑。双剑傍身,平添几分胆气呢。再拿起拿着树枝扒拉着灰烬,两只鸟卵从中滚了出来。且用袖子将其裹着,走到几丈外的一块青石上盘膝坐下,接着敲开外壳而一口一个。野生的鸟卵就是不错,比起鸡卵还要鲜美。下回换个吃法,煲汤如何?

    此处风景甚佳,所在的几丈之外,便是千丈悬崖,再远处则是群峰叠嶂,间或风云变幻。放眼望去,使人心旷神怡而悠然忘我。

    灵霞山,好地方!

    且百里方圆之内,有山有水。关键是还能寻到吃的,再不用理会伙房派发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清汤、肉块。为此,遭来云圣子的一通抱怨。

    而地方不错,却四处断绝。即使接连查看数日,也不见有下山的路。据说此处距最近的红霞峰,也有百里之远。曾就此询问过宗宝,又该如何前往其他几座山峰。他回答干脆,言简意赅一个字,飞!

    总觉得那家伙在故作玄虚,要么就是身份低微而不知详情,这才一味胡扯。玉井峰上不见有谁会飞,又该如何往来?而本公子当然也飞不了,只能暂且忍耐而随机应变。说不定紫烟仙子会来探望,嘿嘿……

    无咎是个心宽的人,吃饱喝足之后,自我安慰了一番,禁不住乐出声来。少顷,他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缓缓躺在石头上,并架起一只脚,两眼半睁半闭而嘴角含笑。

    如此清风写意,观云听涛,不是神仙,胜似神仙。那些井下劳作的弟子们,则是耽误了大好时光啊!

    恰于此时,一道剑光由远而近。少顷,有人影从天而降。

    那是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二三十岁的模样,相貌英俊,气度不凡。他将四周的情形看在眼里,微微摇头。

    此处倒也僻静,而那块数丈的巨石下面,则是树枝、野草凌乱不堪,歪歪斜斜的栅栏中还摆放着床铺,以及坛坛罐罐等杂物。左近的地上,更是散落着灰烬,与鸟的羽毛与骨头。乍然看去,那根本不像修士住的地方,反倒似个凡俗间的猪圈,或是一个乞丐的栖身之所。

    不过,此间的主人却是安逸,兀自躺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还摇晃着脚掌。天晓得他是遇见了什么好事,抑或是在白日梦!

    来人神色疑惑,忍不住出声道:“无咎……”

    谁在呼唤?呦!那缓步走来的,不正是玄玉道长吗!必然是紫烟怕我惦记,这才让他前来代为探望。真是想啥来啥!

    无咎的两眼闪开一条缝,旋即猛然睁开:“原来是玄玉道长,多日不见,有失远迎……”他慌忙站起身来,喜不自禁举手行礼。

    玄玉在两丈外止住脚步,神色不明:“看来你这七八日过得不错,缘何没有下井采玉?”

    无咎直起身来,没作多想,而是手指四方,洒然笑道:“此处胜过玉井多矣!有道是,黄鸟情多,常向梦中呼醉客;白云意懒,偏来僻处媚幽人,呵呵……”他一时得意,禁不住露出了从前才有的豪情与随意。

    “哼!你分明是偷懒成性!”

    玄玉却是脸色一沉,叱道:“一个凡夫俗子,成为贱役都不配,还敢在此故作风雅而大言不惭!若非是我帮你遮掩,你一日都混不下去……”

    这位怎么翻脸与翻书还快?还当他是个好人,看了并非如此啊!

    无咎吓了一跳,怔怔半晌,茫然道:“玄玉道长,你既为紫烟所托,又何必这般……”

    玄玉的眉梢轻挑,嘴边闪过一抹冷笑,随即话语放缓:“我正是为此而来……”他两眼掠过无咎,转而看向远方:“你曾说过,你是紫烟的救命恩人。尚不知详情如何,竟让她留下了极为贵重的仙门令牌当作信物,且给我老实交代,不然莫怪我将你扔下山去!”

    这回不是翻脸,却比翻脸更无情!

    无咎才要应答,又稍稍迟疑,抬眼看向玄玉的背影,心头莫名一哆嗦。少顷,他已重回往日的文弱怯懦,而说出来的话语也是透着迂腐与固执:“玄玉道长,你且将我扔下山吧!此处没吃没喝,枯燥难挨;看我强作欢颜,实则度日如年,唉……”他接着又叹:“仙境纵有千般好,不及凡尘暖人心呐!”

    玄玉有些意外,眼光斜睨:“扔下山去,尸骸无存。你不怕死?”

    无咎点了点头,很是悲壮而又可怜无助。

    玄玉神色不屑,宽宏大度道:“且如实答话,我放过你便是。”

    无咎却得寸进尺:“你先答应放过我……”许是底气不足,他又低下头而呐呐不语。

    玄玉则是暗舒了一口闷气,烦躁道:“好吧,我先答应放过你……”

    无咎伸手拍了拍胸口,带着劫后逢生的庆幸,答道:“还请道长见谅,紫烟有言在先,我与她的过往种种,乃是我二人之间的隐秘,不得与外人提及……”

    玄玉像是遭受了戏弄,两眼中寒光一闪。

    无咎浑然不觉,自顾又道:“紫烟还说,我若有变,她必然不肯独活!还请道长转告与她,切莫牵挂……”他话没说完,身前突然掀起一道劲风,随即一张扭曲的人脸逼近,唾星四溅而怒不可遏道:“紫烟冰清玉洁而性情孤傲,岂能看上你这个下贱的凡人……”

    无咎骇然色变,失声大叫:“道长言而无信!哎呀……”其话语声未落,便已倒飞了出去。而人在翻滚,犹自惨呼不已:“紫烟,回头梦中相见,莫忘替我报仇……”

    惨叫声在半空中久久回荡,而等待中的灾难并未降临。

    一道剑光倏然而去,又在途中稍稍一顿。其上的人影回首一瞥,暗暗啐道:“紫烟会喜欢一个油嘴滑舌,且胆小如鼠的凡人?真是笑话!我且留着你,以免脏了我的手……”他冷冷自负一笑,转身飘然远去。

    无咎犹自躺在地上,静静听着过耳的风声。过了片刻,四周依然不见异常。他这才从怀里抽出了紧握短剑的右手,随即又是惊嘘了声。几尺外,便是千丈悬崖。掉下去,怕是只能与紫烟在梦中相见了!

    不过,那个玄玉道长竟然真的走了?

    无咎慌忙爬起,远离悬崖,察觉上下无恙,又不禁暗呼了一声侥幸!

    今儿算是领教了!灵山仙门看似高高在上,且神秘莫测,却什么人都有,与市井凡俗没啥两样!

    果然不出所料,紫烟乃是清丽脱俗,且人见人爱的仙子,仰慕者必然众多。玄玉那家伙则是其中之一,只是为了讨好仙子,这才将本公子带上山来,却又度量狭窄而心怀妒忌。说白了,他就是来争风吃醋的。哼!当年在都城的时候,风花雪月见得多了。修仙咱不行,若是在人前卖弄文雅、抢个风头,还真的没输过呢!

    而本公子是意外救了紫烟,却不能实话实说。否则被那家伙摸清了底细而再无顾忌,说不定此时早已被他扔下山崖。要知道说真话不难,而有时候的真话却能叫人送了命!

第二十八章 谁人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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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玉井弟子早出晚归,却并非终年劳碌而不见天日。只须完成采掘,随时都能自行歇息。而众人忙于修炼,恨不得整日待在地下。

    故而,前山的山坡上,始终只有一个闲人,那便是无咎。

    又是彩霞夕照,天色渐沉。

    无咎独自站在崖边,翘首远眺。

    每日面对那群峰竞秀、霞光万里的旖旎景色,怎么也看不够。那绚丽的霞光,以及飘渺的云雾,使人仿若置身其间而触手可得,却又总是遥不可及。便如紫烟仙子,虽然同在灵山之中,又何时才能相见呢?

    无咎冲着霞光远处投去深深一瞥,转而摇了摇头走向住处。

    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多月。虽也逍遥自在,却非长久之计。若是紫烟将我忘了,难不成要在此处终老一生?到时候两腿伸直,再一把火烧了,连抨灰都不剩,遑论那万千情愫无所寄托,我着实冤啊!

    无咎走到巨石下,越过院门,来到角落里,拾起地上的短剑轻轻扬起,随即又将短剑“嘡啷”扔下。挨着床铺的石壁上,多出了一个不大的豁口。

    那是开凿几日的成果,却进展甚微。本想学着弄个洞府,谁料这般费劲。

    罢了,茅草窝也不错!

    无咎返身走了出来,嗅动着鼻子而咧嘴一笑。不远处的柴堆烧得正旺,上面的陶罐中香气四溢。他到了近前蹲下,伸手拿着汤勺搅动着。

    便于此时,一老一少两道人影走来。

    年老的远远打着招呼:“小师弟,今晚备下的又是何等样的美味佳肴,老朽已然等待不及!”

    年少的嫌弃道:“你整日里蹭吃蹭喝,好不羞人!”他紧走几步,笑道:“无师弟,你倒是锅碗瓢盆俱全……”

    老的是云圣子,邀功道:“但凡或缺,我便帮着小师弟取来……”

    年少的自然便是宗宝,随声嘲讽道:“你何妨将灶房整个搬来……”

    这两人收工之后,总要来逛上一圈。此处虽然偏僻且远离众人,却常有惊喜。譬如火堆上的陶罐,以及那诱人的香味。

    无咎笑了笑,伸手相邀。

    云圣子到了近前,毫不客气,抓过汤勺便舀了口汤尝了尝,赞道:“嗯!椎茸,加上山芝、土精、首乌,再以灵草提香,如此熬汤,甚是美味,且有提神醒目、延年益寿之功效呢!”

    宗宝在一旁尚未坐定,便嚷嚷道:“老云头,你的胡子……”

    云圣子只顾着喝汤,胡须已伸进了陶罐,他忙歉然道:“我去拿几只碗来,两位稍候!”

    宗宝嗤笑一声,转而问道:“无师弟竟然懂得采摘灵药,莫非谙熟此道?”

    无咎跟着席地而坐,没有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兽皮册子,借着火光看去,上有《百灵经》的字样。

    云圣子去而复返,分说道:“我见小师弟闲来无事,便将《百灵经》借他消遣!”他倒是熟门熟路,转眼间便寻出了三只陶碗,随即就近坐下而忙着舀汤。

    无咎则是毫不领情,与宗宝笑道:“这位云老头是嫌我熬制的汤不够滋补,着实用心良苦!”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册子,又随手揣入怀中。

    《百灵经》,乃是一本有关天材地宝与诸般灵兽的集子,其中图文并茂,尽是一些不为凡俗所知的奇花异草,以及珍奇异兽,还有诸多药理功效与简单的炼制法门。稍加研读之后,略有收获,便是所谓的灵药,也有了粗略的认知。如此一来,不无乐趣。至少在山林间多了几分自保的本事,还能寻到不少能吃的东西。

    云圣子辩解道:“哼!百灵经乃是我家的不传之秘,多少小辈欲求而不得,切莫亵渎了我的好意!”说话之间,他已将汤碗盛满,反客为主道:“别愣着,趁热了喝……”说着,他端起一碗便喝了起来,没有几口,又拿着汤勺捞起土精、首乌,连干带稀很是忙碌。

    无咎与宗宝不敢怠慢,双双出手。

    转眼之间,一罐子汤见了底。

    云圣子兀自拿着汤勺不撒手,意犹未尽道:“玉井峰最高处的丛林间,生有灵蛤,最为大补,小师弟不妨尝试一二……”

    宗宝看着手里的空碗,抱怨道:“老云头,你都已这把年纪,还与我二人抢食,真是好没正经!无兄弟,莫要理他,想吃灵蛤,自己捉去!”

    “抢着吃食,才香哩!”

    云圣子放下汤勺,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又手拈胡须,不以为然笑道:“年纪大了又如何?岂不闻,少年多壮志,百岁老天真;灵山本自在,修仙且修人!”其原本温和随意,毫无长者的自觉,如今两碗汤喝过,顿时多了几分精神。便是说起话来,也是颇有寓意而发人深省!

    修仙且修人?

    无咎歪着头想了想,自语道:“很有道理的样子!”他就地平躺下来,觉着舒服了,又道:“不过,云老头既然看破红尘,又何苦每日这般?观云赏月也是好的……”

    人这辈子,心境随着年纪阅历的变化而有所不同。若非活到百岁,怕是体悟不了云圣子的所思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胡扯闲聊一番。而正如所云,明明知道修仙无望,还在瞎耽误工夫,倒不如趁着残年光阴,多干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此时,一轮弯月爬上天边。清辉弥漫,夜色深邃。云雾山崖之上,篝火如星。

    云圣子沉吟了片刻,转而望向夜空:“人生百年终有梦,执着不悔为初衷……”他微微出神,又呵呵一笑:“小师弟正当春风花月,不同样也有梦境难圆?”

    宗宝盘膝静坐,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他本不想插嘴,却还是心有感触:“这天下……谁人无梦……”

    无咎瞥了眼云圣子与宗宝,转而仰首看天。

    闲聊都能聊出感慨与境界,这便是修士与凡人的不同?

    曾几何时,本公子也是言辞犀利的人物。且不说舌绽莲花,至少与人交谈不落下风。而自从遇上了这些修士之后,却总是有口难言。即使木申、古离之流,也让人处处受窘。究其缘由,是话不投机,还是眼中的天地迥异?

    云圣子的梦,是成为仙人。一日不得如愿,他便初衷不改。宗宝的梦,亦然。而本公子为了紫烟,岂非也是执着不悔……

    宗宝见没人说话,出声问道:“老云头,你境界不俗,且修炼有年,本该脱胎换骨,缘何迟迟裹步不前?”

    云圣子坦诚道:“我也懵懂不解啊!按理说,我不缺境界,便是学识修养、阅历见闻,与仙人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而恰恰在这入门的关卡,始终不得寸进,究竟为何呢……”

    宗宝与云圣子算是同病相怜,不由轻声叹道:“唉!尚不知何时才能勘破玄关,真是愁煞人也……”他稍稍一缓,又道:“老云头,我缺少的便是你的阅历与见识,何妨说来听听,也好有所借鉴!”

    无咎自顾躺着惬意,且心绪发散而昏昏欲睡,忽然间来了兴趣,适时出声道:“云老头,你娶过几房夫人,有过几多儿孙,干过多少坏事,从实道来,嘿嘿……”

    云圣子素来没有长者的矜持,在左一句“老云头”,右一声“云老头”的催促中,绽开皱纹笑了笑:“呵呵,说来话长……”

    宗宝洗耳恭听;无咎则是闭着双眼而恍如梦中。

    人生百年,还真是说来话长。

    云圣子本名叫作云松,出身于南陵国的名门望族。其年轻的时候,放浪形骸,潇洒不羁,过得很是快活,更是娶得王族的千金小姐,曾为当时传颂一时的佳话。正当他意气风发之时,劫难陡降。他爹得罪了国君,致使阖族被灭。便是他的妻子与幼儿,也被腰斩弃市。他侥幸逃脱,从此流浪四方。

    二十年后,新君继位。云松返回故里,被平冤昭雪,并受到重用,还娶得君王的妹妹为妻。他苦尽甘来,立志振兴门楣,又二十年后,终于成为名动朝野的权贵。谁料牵及王族之争,再次惹来灭门之祸。他虽然幸免一死,而全家老少尽遭屠戮。

    那一年,云松已是花甲老人。荣华富贵,转头成空。风花雪月,一场春梦。他流落乡野,长歌当哭,只想在沉沦中消亡,在落魄中终了此生。如此疯疯癫癫又十年,便在他立在江边,想要随水而去的那一刻,忽而有人踏浪而来,并以歌谣相赠。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恰如斜阳落晚溪。灵骸一具投江去,就此轮回太可惜。百岁修仙不为晚,风清月明得真趣。且看浮世一生无,朝闻夕死露沾衣!

    于是乎,有位古稀老者在投江的时候,遇上了仙人,并获赠了修炼之法,便从此大彻大悟。他以追寻未知为乐趣,以感悟天地玄妙而执着!

    他好像寻到了真谛,而本公子又是为何而存在……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

    石坡上,只剩下无咎一人,依然躺在石坡上,犹自睡意朦胧。忽而觉着夜寒风凉,便爬起来走向茅草窝。一本薄薄的册子掉在地上,那是宗宝丢下的,说是白吃白喝有欠公允,便以《仙道辑录》聊作回赠。他将册子捡起,却毫无兴致。

    仙道与我何干呢?

    我只想明儿吃什么,还有紫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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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修仙不为仙,只为春色花满园:来日九星冲牛斗,且看天刑开纪元。光明阁vip群:423807160 光明阁聊天群:209710200光明阁贴吧群:240833831天刑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刑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刑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