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入星海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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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海宗,十二峰,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角木、亢金、氐土、房日、斗獬,旭日、奎狼、与牛金。
十二座山峰,远近错落,分列四方,占地数千里。且地势多变,沟壑险峻,若是无人指点,难免迷路而寸步难行。况且山峰之间,多有禁制阵法,稍有不慎,陷入绝境也未可知。
故而,即使星海宗弟子,也少有独自出行,多三两结伴,唯恐生出意外而招致不虞之祸。
而一个玄武谷弟子,刚刚解除冥风口的惩戒,歇息一晚,便于翌日的清晨,独自走出了玄武谷。他要前去星海境,采摘灵药,猎取异兽,换取灵石,然后找回丢失的修为。
来到贺洲,先是凭借七道剑魂,耗去十年光阴,终于重塑**。之后走出瞰水镇,囚禁于黑泽湖,辗转于元天门的千慧谷、地藏洞与天莲洞,如今又来到了星海宗的玄武谷。转眼之间又是大半年过去,却还是一无所成。即使阿三之流,都已是羽士二层的修为。唯独他无咎,始终止步不前。他真的等不及,也不敢再继续等待下去。否则的话,莫说查明玉神殿的阴谋诡计,说不定随时都将葬身异域,这辈子也休想返回神洲……
山林间,无咎疾步如飞。
当晚霞落尽,山谷晦暗,他顿时失去了方向,只得放慢了脚步,然后喘着粗气,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息。
虽说没有修为,却又迥异于凡人。至少能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况且还有一身力气,再加上筋骨之强,只怕比起寻常的羽士高手也不遑多让。而偏偏又施展不了神通,难免叫人窘迫难安。
如此疾行了一日,星海境还有多远?
暮色降临,山野间雾霭弥漫。偶有一阵风儿吹来,而尚未看清天上的星辰,又是雾气笼罩,使得远近四方依然晦暗不明。
一日下来,也应该跑出去两百里。既然夜晚辨不清方向,且明早继续赶路。
屁股下的大石头,颇为平坦,睡上一觉,倒也舒适。而所在的地方,与荒野无异,却属于仙门,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无咎歇息片刻,就势躺下,而不过少顷,又起身盘膝而坐。夜色之中,他两眼微阖。记忆中的各种典籍、功法,纷至沓来……
天明时分,朝霞东升。
无咎从静坐中睁开双眼,起身张望,原地舒展四肢,脸上带着淡淡的倦色。他稍稍振作精神,继续一路往西行去。
虽然不吃不喝,饿不死。饥饿的滋味,却每日相随;而不眠不休,也能撑得下去,怎奈疲惫与困倦,从未消除。尤其是莫名的焦灼,挥之不去。哪怕是静坐一夜,又因为经脉闭锁,没有灵气滋养心神,最终还是无济于事。如今他看似轻松,实则负担太重。就像是一个天涯的旅人,散漫不羁的笑容背后,是孤独如沙,是风霜如梦……
又是一个黄昏来临。
前方出现一道峡谷。
峡谷的两侧有楼阁对峙,有禁制重重。前方的空地上,还矗立着一块大石头,上有“星海古境”四个大字。
无咎由远而近,匆匆走到石碑前,兀自满脸的风尘,嘴角带着欣喜的笑容。
能够在天黑之前,如愿找到星海境,此行倒还顺利,至少运气不错。
大石头,足有十余丈高,四个斑驳古字,透着一种岁月久远的神秘。
无咎微微喘息,打量着面前的大石头,然后抬眼张望,神色中不无期待。
再去数百丈,应该便是星海境所在的峡谷。其间雾气横生,深浅莫测。曾经在神洲闯荡过几处秘境,此处或也相差仿佛。且猎取几头异兽,或采摘几株灵药,再换得灵石,想必并非难事。
无咎盘算已定,抬脚奔着峡谷走去。
尚在数十丈外,右侧的楼阁中飞出一道剑虹。
转瞬之间,一个中年男子挡住去路。是个筑基三四层的弟子,隆鼻凹目,神色乖戾,斜眼打量,冷声叱道:“元天门,玄武谷弟子?何故只身到此,从实招来!”
“嘿,在下正是玄武谷弟子!”
无咎拍了拍腰间的令牌,拱手又道:“我家前辈与诸位同门,几日后便至,命我头前探路,故而先行一步。这位前辈,还请通融一二!”
“让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弟子探路?”
中年男子似有疑惑,却依然面无表情:“我不管你是受人捉弄,还是自讨苦吃,且拿出灵石,不然滚开——”
无咎陪着小心:“在下没有灵石,却也懂得规矩,回头奉上三成所获,绝不敢讨价还价!”
中年男子稍加迟疑,记下无咎的令牌与相貌,随即下巴一甩,传音几句,又顺势打出几式法诀。与之瞬间,峡谷中云雾翻卷,隐隐现出一条通道。他再次漠然出声:“辛卯四月,玄武谷弟子一名,无咎,进入星海境……”
辛卯年的四月,也就是说,这是来到贺洲的第十一个年头。
无咎冲着中年男子拱手道谢,然后直奔峡谷走去。
自己的名讳,已被记录在案,进出星海境,倒也不怕来日赖账。
而便在踏入峡谷的瞬间,身后传来冷笑声:“没有修为,也不知星海境的虚实,便敢一个人贸然闯入,呵呵……”
无咎不由得脚下迟疑,却云雾翻卷而景物变换。
眨眼的工夫,一片昏黄天光笼罩的丛林出现在前方。随之阵阵山风吹来,仿如洪荒气息,夹杂着腐朽的沉寂,与野性的萌动,一时之间叫人莫名所以。
无咎急忙止步,回头张望。
来时的峡谷,依然云雾翻卷。顺路返回,应该不难。而一进一出,势必遭到嘲笑。倘若付出灵石的代价,更是得不偿失啊。只可惜没有询问相关禁忌,未免有些莽撞了。
而混入星海境,已属不易,又何必瞻前顾后,来之安之!
无咎定了定心神,举步往前。
那参天的树木,蔚为壮观,且左右看不到边际,唯有一株株丈余粗细的树干直插天穹,且手臂粗细的树藤扯地连天,俨然便是上古遗址,洪荒丛林的所在。
无咎也算是久经风雨,见多识广,如今更是见怪不怪,只管穿过丛林寻觅往前。脚下腐烂的树叶,堆积很厚。踏上去便是“扑哧”一下,随即散发出难闻的味。他身子沉重,难以回避,只得在树根与石块之间蹦蹦跳跳,以免陷入窘境。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前方豁然开朗。
无咎却是微微瞠目,原地徘徊不前。
已然穿过了丛林,而前方却是悬崖挡路。站在崖边俯瞰,脚下怕不有数百丈之深,且云雾横挡,情形莫测。而就此望去,数里之外,山峰重叠,茫茫无尽。
没有路了!
而身后的丛林,不见灵药,更不见异兽出没。倘若就此止步,必将一无所获。
据说,星海境,内有乾坤,方圆万里,岂能半途而废……
无咎在崖边徘徊良久,左右寻觅。
而悬崖峭壁,根本看不到尽头。若想继续往前,除非飞过去。当然,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顺着峭壁而下,再翻山越岭而去。
无咎不甘作罢,冲着掌心啐了一口,然后扯着悬崖边的树藤,慢慢往下爬去。树藤没了,便抓紧石缝。石缝没了,则纵身跳向邻近的崖石。如此这般,费尽周折。两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双脚落地。
所在之处,依然丛林茂盛。而山谷间,则多了奇花异草。
无咎曾经得到过一卷兽皮册子,《百灵经》,又翻阅过无数的典籍,对于天材地宝,以及诸多异兽,也多半耳熟能详。如今总算是有所发现,于是顺道查看,但凡草药、或是灵药,便采摘几株收入指环。遇到野果子,则是丢入嘴里品尝。只是采摘的灵药颇为寻常,应该卖不了几块灵石。
浅而易见,眼下尚未深入星海境。若想找到稀罕之物,还须继续往前。
无咎在山谷间转悠了半日,收获寥寥。他稍加歇息,走到对面的山峰下,然后手脚并用,顺着峭壁攀援而上。
挡路的山峰,足有千丈之高,且峭壁光滑,攀爬起来颇为艰难。所幸他筋骨强健,屡屡涉险过关。而当他爬上峰顶,还是用去了几个时辰,并被碎石与树枝刮破了衣衫,整个人已是精疲力竭而狼狈不堪。
而无咎趴在峰顶之上,还是颇为欣慰。
没有修为,又能如何?
我照样翻山越岭,闯荡上古秘境。只待寻到几株珍贵的灵药,再猎杀几头小兽,便可打道回府,再去青龙峰换取灵石。假以时日,只要恢复一丝一毫的修为,便不用如此的辛苦。我的夔骨指环内,不仅有数十灵石,各种丹药,还有无数的典籍功法,嘿嘿……
无咎喜欢一个人自我安慰,尤其陷入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总是抛开所有的烦恼,独自踌躇满志而信心百倍。
不过,他也常常失算。或者说,老天弄人不浅。
无咎稍稍找回几分体力,便迫不及待爬起身来。而当他翻过一片乱石,刚要甩开大步疾行,又忙急急止步,已是目瞪口呆。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座孤峰。左右云雾缥缈,前方悬崖深壑。而数千丈的悬崖下方,似有浪涛滚滚,且辽阔无际,俨然一处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怎会这个样子呢,我好不辛苦爬上来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奈何折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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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之后,无咎坐在峰顶,看着远方的苍茫,独自落寞而又无可奈何。
山壁光滑,而又陡峭,没有缝隙,也没有树藤。想要攀援而下,也无所凭借。稍不小心,便会失足坠落。至少两、三千丈之深,会摔死人的。何况即使到了崖底,还有百余丈宽的激流而难以逾越。
唉,我欲乘风三千里,奈何折翅落尘埃。
星海境之行,就此终结。谁让自己没有修为呢,当真是步步维艰。且歇息一番,打道回府吧!
无咎是满怀期待而来,如今却是困顿原地。精疲力尽的他,倚在峰顶的崖石上,一个人盘膝而坐,在清风云雾中闭目养神。歇息之余,忍不住神识内视。而郁闷未消,又添几分沮丧。
如今虽然有了几丈远的神识,而周身上下还是见不到经脉的痕迹。腰腹丹田所在,更是混沌不明。整个人便像是陷入永久的黑夜,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亮光。
嗯,悲催的叫人绝望!
而唯有强劲的灵气,方能开启闭锁的经脉与气海。本想着找到一条获得灵石的捷径,谁料尚未出征便已去路断绝,
我就是圣殿前的那头遭受捆绑的蛟龙,空有豪情壮志,却又只能望天长叹。且解开锁链,再试试看。我有无数的功法典籍,我有九星神剑,我有上天入地的九星决,我有更为神秘强悍的人骨大弓。只待叱咤风云那时,定然叫宵小之辈屁滚尿流。我还要打破神洲结界,砸烂玉神殿……
当无咎从静坐中睁开双眼,已是他进入星海境的第四日。虽然不能继续前行,好歹找回了体力。他跳起身来,带着不舍的神情看向远方,又耸耸肩头而满不在乎的样子,抬脚走向来时的山崖。
且将几株灵药换了灵石,也算没有白跑一趟。想要得到更多的灵石,回头再慢慢计较不迟。
恰于此时,有片片的白云从山崖对面飞来。
无咎微微一怔,凝神眺望。
咦,那不是白云,而是云板闪烁的光芒,先是数十,接着上百,后继者更是不计其数,足有五、六百之多。尽是玄武谷的弟子,踏着云板横越山谷而来。
哦,想起来了。
此前听说过,玄武谷的新晋弟子,将在百日后,进入星海境历练一番。而自己先行了几日,如今彼此终于碰面了。怎奈自己已是无路可去,而人家却在天上飞而畅通无阻……
无咎想明白了原委,也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心神一振,急忙抬手召唤:“嘿,诸位,是我呀……”
数十道人影,越过山峰而去。随后又是二、三十位修士,踏着云板悠悠飞来。为首的莽汉与美女,正是阿威与阿雅。跟随的弟子更是不乏熟人,冯田、阿金、阿离、阿述与阿三均在其列。
众人早已见到前方的山峰上有个男子在招手,一个个颇为诧异。
“无咎,是你……”
阿威与阿雅带着弟子们稍稍停留,依然难以置信。
那衣衫破烂、又蹦又跳,还连连招手,且满脸带笑的男子,不是无咎又是谁。
“嗯,幸会,我……”
“哼,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弟子,也敢擅闯星海境?滚回去——”
阿威根本不容分说,丢下一句叱呵,随即与阿雅点头示意,然后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欣闻诸位来到星海境,故而早早等候,今日结缘,结伴同行……”
无咎尚自欣喜不已,趁机送上讨好的话语。而一道道人影踏着云板从十余丈外相继穿过,彼此之间形同陌路。他又是急切,又是无助:“哎……带我一程又有何妨……”
只要有人带他一程,便可继续星海境之行。却不料元天门的弟子们,没有一人愿意搭理他。不过,有个黑瘦大眼的家伙倒是颇为怜悯的样子,给他遥遥报以微笑,然后悄悄传音道:“大哥,真是可怜啊!回去吧,以后我关照你,嘻嘻……”
无咎还想出声恳求,元天门的弟子业已远去。他气得一甩袖子,昂天啐了一口。
我已落到了让人可怜的地步?
我呸!
无咎打消了深入星海境的念头,独自站在山崖之上而满脸的郁闷。待玄武谷弟子尽数离去之后,再顺着峭壁返回。总好过众目睽睽之下,太过于狼狈。
一道又一道人影穿越峰顶而过,却又无一不低头俯瞰而神情嘲讽。与此同时,窃窃私语传来,无非某人打死玄火门弟子,遭受惩戒的等等传闻。
无咎对于各种眼光熟视无睹,只管像个树桩子杵在山崖上。
须臾,人影渐稀。
无咎悻悻摇头,便要顺着悬崖峭壁爬下去。
谁料又是二、三十道人影由远而近,还有意外的笑声响起:“呵呵,是你小子?”
无咎暗道不好,一道无形的法力突如其来。他顾不得多想,纵身跳下悬崖。而人在半空,已被法力禁锢,随即凌空飞起,紧接着已被一群人影围在当间。他头下脚上,挣扎不得,怒道:“干丘,阿户,岂敢与我元天门为敌……”
来的是群玄火门弟子,为首的两个壮汉,正是日前在冥风口挑衅的干丘与阿户两位筑基修士。
而出手的是干丘,他祭出符箓,擒住无咎,狞笑道:“我曾有言在先,只要在斗獬峰、青龙峰,或是星海境相遇,便不会饶了你。而你不知死活,又怪谁何来……”
阿户随声附和:“呵呵,玄武谷十三家仙门之中,以元天门最为无用,上回被几家联手围攻而死伤过半,还不是忍气吞声作罢。今日便是将你剥皮抽筋,也无人过问!”他说到此处,又提醒道:“师兄,眼下赶路要紧,莫让别家争先……”
干丘会意,带着弟子们继续前行。
无咎则是被法力束缚四肢,凌空倒悬在云板之下,像是捕获的猎物,一时身不由己而命运莫测。而一度被他视为天堑的高山峡谷,从脑袋下方倏然而过……
约莫几个时辰之后,应该抵达星海境的深处。
无咎尚自晕头转向而不明所以,人已从半空中坠下。紧接着“砰”的一声,似乎砸在山峰之上。而尚未跌落,又是一道符箓飞来,瞬间化作几道光芒,再次将他紧紧束缚。
“呵呵,此处名为鹰嘴峰,乃隐秘凶险之地,几日后再来收拾他不迟,但愿他到时候还能活着……”
笑声渐远,玄火门一行尽数离去。
无咎抬眼四望,依然有些恍惚。习惯了正立,却被头冲下,接连晃悠了几个时辰,那种天地颠倒的滋味很不好受。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截山峰,孤零零插在半空,脚下则是晦暗莫测而深浅不明。而自己则是被绑在山峰的峰尖上,所幸头冲上,总算是能够看清那昏黄的天光,以及远近四方的大致情景。只是自己沐风吞云的架势,太过于冷艳超群……
鹰嘴峰?
玄火门弟子,为了抢夺宝物而无暇多顾,便将自己绑在隐秘偏僻的鹰嘴峰。而一旦那帮家伙满载而归,便是自己倒霉的时候。是生杀,还是活埋,是剥皮抽筋,还是点灯熬油,皆身不由己啊!况且死了,也是白死,元天门不敢过问,星海宗也不理会……
“哼——”
无咎渐渐回过神来,愈发的担忧不已。忍耐不住,竭力挣扎。随着他吐气开声,力气迸发。浑身上下,顿时闪过四五道光芒。那是符箓的法力,加以反噬,顿时勒如肌肤,筋骨随之噼啪乱响。他稍稍缓气,再次用力,霎时两眼怒凸,肌肤涨起,四肢以及脖颈脑门上,更是爆出条条青筋。
这还是他开启神识之后,头一回使出全身的力气。
“嘣——”
一声闷响,光芒崩溃。符箓的法力,竟被生生崩断了一道。
无咎精神大振,继续用力。
玄火门的干丘与阿户,两个筑基七八层的东西,所施展的符箓也不过如此,且看我怎样脱困,来日必然叫尔等好看,给我开——
“嘣——”
又是一道法力崩溃,束缚顿时大为缓解。
无咎的双臂,终于得以舒展。他喘着粗气,腾出双手狠狠抓向腰间。
“嘣、嘣——”
接连两道法力崩溃,摆脱束缚就在瞬间。
无咎禁不住咧嘴微笑,再次伸手抓向最后一道法力。忽而狂风扑面,旋即一道黑影呼啸而至。他蓦然抬头,瞠目难耐。
只见一头庞然大物霍然而现,并挥舞数丈长的羽翅,伸出两个船锚般的铁爪,并张着坚如利剑的长嘴,奔着自己狠狠扑来。
哎呦,什么怪物?
野鹫,山雕,老鹰,猛隼?
不对呀,那都是凡俗的鸟儿,没有这般巨大。莫非传说中的异禽,诸位五凤之类,或是凤啊、雏啊、鸾啊、鹄啊、或是鷟啊?看其羽毛铁青,或为青鸾的一种……
无咎尚自惊愕,大鸟已狂扑而至。他尚未摆脱最后一道束缚,无从躲避,匆忙之下,被迫挥拳阻挡。旋即已被一双铁爪死死抓住臂膀,顿时筋骨欲裂而疼痛难忍。他惨叫一声,却又挣脱不得。而强悍莫名的力道,更是难以抵挡。眨眼之间,他腾空飞起……
第四百六十四章 绝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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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被困在悬崖之上,再也前进不得,谁料却被玄火门的仇家抓住,直接飞跃了天堑鸿沟。如此倒也罢了,竟然被绑在山峰上,而尚未挣脱束缚,又被一头大鸟给抓住带到了半空之中。
如此星海境之行,真是意外连连。
够了,放我下来。
无咎竭力挣扎,而双臂被一双铁钩子紧紧抓住,骨头都要碎了,不仅疼痛难耐,也根本挣脱不得。而那头大鸟,只顾着穿云破雾而去,对于自己的痛苦,全然不予理会。
我踢它……
腿短,踢不着。而带动身子摇摆,更是加剧了双臂的痛楚。大鸟的铁爪,黝黑,粗壮,难以撼动。而它扇动翅膀的身子,怕不有四五丈之巨。便像是一片青色的云,卷起阵阵呼啸的风声而令人惊惧且又无所适从。
它要干什么,带着自己飞出星海境?怎么会呢,我与它无亲无故……
“哎呀——”
无咎被一头大鸟抓住,尚自惊惶无措,忽而双臂一松,人从半空中跌落。他惊呼了一声,四肢乱舞,而百忙之中,没有忘了低头俯瞰。
会飞的时候,辽阔的天穹,意味着放纵自由,与无拘无束。而没有修为,那无从凭借的失落,除了空虚,便是恐慌。
到了何处?
只见峰峦扑面而来,层层云雾随风破碎。
而尚未看清端倪,似乎有鸟鸣嗷嗷,好像还有个黑坑,当头狠狠砸来。
不,应该是自己砸向黑坑……
“砰——”
无咎一头砸在坑中,坚硬中好像垫着厚厚的树枝,随即又被弹起,接着仰面朝天再次摔下。疼啊,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刚要咧嘴惨哼,“扑哧”一口热血喷出。而与之瞬间,两个黑影带着腥臭的味道扑来,竟刀凿爪撕,并发出欢快的嘶鸣。
噫,竟是两头过人高的扁毛畜生,看似羽翼未丰,却体型健壮,尖嘴好似刀子,爪子如同铁钩,双双冲着自己的大腿与肚子拼命撕扯,俨然就是一对幼鸟吞噬猎物而享受美餐的架势。
欺负人呢,我打……
无咎挥拳便打,抬脚要踢。
而刚有动作,又是腥风骤降,继而“砰”的一声,有庞然大物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数丈的双翅犹在扇动,尖嘴利爪隐隐闪光,尤其它猩红的双睛,竟带着睥睨天地的气势而叫人心惊胆战。
无咎急忙僵硬身子,再不敢动弹,任凭两头幼鸟撕扯,浑如死人一般。
那头大鸟,或是青鸾,堪比筑基高手的存在,且凶悍异常而善于飞行。或许真正的筑基高手,也难以与其相提并论。不用多想,它在狩猎呢。而我无咎,则是它的猎物。或者说,是它两个幼子的盘中美餐。
只见它稍稍低头俯视,随即带着矜持高傲的神态转过身去,又慢条斯理地舒展羽毛,随后默默眺望着四周翻卷的云雾。少顷,双翅伸展,扶摇而去……
“吼吼,疼死了我——”
无咎怔怔看着大鸟离去,再也忍耐不住。本来衣衫破碎,如今更是遍体鳞伤。原本刀枪不入的身子,因为没有修为支撑,也少了几分的坚韧,双臂早已出现几个血洞。而裸露的双腿,以及腰腹,更是被两头幼鸟给撕扯的血迹淋淋。剥皮抽筋的痛苦,不外如此。再等片刻,真要肠肚横流而任由宰割了。
一家老小都欺负我呢,岂有此理。眼下老的已经走了,小的焉敢放肆?
无咎暴跳而起,闪身冲出所在的黑坑。而尚未远去,又吓得猛一趔趄。立足所在,万丈悬崖啊,且四周均为雾气茫茫,浑如置身于九霄云端而叫人无路可去。
而便于此时,异变又起。
无咎只觉得肩头一紧,大力袭来。他猝不及防,猛然离地倒飞,“扑通”一声,再次落入此前的黑坑之中。
这又哪里是什么黑坑,分明就是位于悬崖峭壁上的鸟巢。
而两头幼鸟,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却也好大力气,并颇通灵性,竟然懂得拦截抓住猎物?而四处悬崖,也根本逃脱不得呀!
无咎躺在鸟巢里,满头满脸的野草枯枝。
两头幼鸟却是颇为振奋,一左一右扑了过来。
无咎急忙翻身爬起,再不躲避,冲着一头幼鸟便挥拳砸了过去。“砰”的一声,便如砸在一道软墙上。力道反噬,他人往后退。竟手臂发麻,脚下踉跄。而尚未站稳,另一头幼鸟竟高高跳起,挥舞锋利的双爪与尖尖的嘴巴,带着凶狠的气势从天而降。
我……我要是对付不了两头扁毛幼畜,当真是白白闯荡了多年,也辜负我曾经的威名啊!
无咎窘迫难耐,又急又气,索性倒地一滚,顺手抓起一根坚硬的树枝。趁着幼鸟落地瞬间,以及翅膀扇动的空隙,他离地蹿起,出手如电,猛地将手中的树枝,狠狠插入幼鸟的腋下。顿时鲜血迸溅,惨叫刺耳。他却不管不顾,继续用力,整条手臂都插入幼鸟的肚子,狠狠搅动几下,这才带着喷洒的血迹躲到一旁。
“扑通”
幼鸟倒地,抽搐不已,犹在悲啼,而眼看不活了。另外一头幼鸟应该是受到惊吓,原地摇摆而不知所措。
无咎岂肯作罢,抓起一截树枝再次跃起。
“扑哧”一下,树枝贯穿幼鸟的双眼。随即又是“扑哧、扑哧”,幼鸟的腋下瞬间多出几个血洞。其支撑不住,轰然倒地。曾经振奋欢鸣的一对亲兄弟,或是一对亲姐妹,转眼之间已是趴在鸟巢里,双双的奄奄一息而渐渐死去。
无咎丢下树枝,甩了甩手臂的血迹,倚在旁边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嗯,两头鸟儿生于此巢,葬于此巢,来去圆满,倒也不错哦!
不过呢,老的欺负我,没法子,我忍。小的欺负我,找死呢,我杀。还想吃我,信不信我点堆篝火来顿烤鸟翅?青鸾肉的味道,应该不差……
无咎先是遭遇玄火门弟子的折磨,早已精疲力竭,如今又被三头禽兽蹂躏,更是惊心动魄而险象环生。好不易杀了两头幼鸟之后,他累得难以支撑,禁不住软软坐在地上,想象着鸟肉的味道,籍此安慰补偿他困倦的心神。
谁料便于此时,一声尖利的嘶鸣破空而来。
那刺耳的嘶鸣声,动人心魄。便仿佛带着无穷的悲伤与愤怒,只要撕裂长空,碾碎风云……
无咎倚着石头坐在地上,守着鸟巢里的两具鸟尸,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所在的地方,乃云雾峰巅。其三面悬崖,一侧奇峰高耸。地势奇绝,莫过如是。而透过弥漫的云雾看去,不远之外,好像还有一道缝隙,透过峭壁而下,并传来隐隐风声……
无咎尚自东张西望,忽而一声嘶鸣震彻心扉。
他蓦然一惊,脸色大变。
坏了!
那头青鸾,并未远去,而是有意让两头幼鸟宰杀猎物,以此来磨砺两个小畜生的野性凶残。一旦察觉幼子被杀,随即返回。不用多想,它要报仇呢!虽为禽兽,好歹也是当娘的,发起疯来,最终的情景不用多想啊。奈何云雾峰巅,绝境死地。接下来便等着被撕成碎片……
转念之间,一头硕大的黑影呼啸而来。
无咎吓得跳起,又无路可逃,禁不住连连跺脚,满脸的惶然绝望。而眼看着一双船锚般的铁爪近在咫尺,生死关头,他猛然转身,不顾一切纵身跳去。
那道雾气遮掩的缝隙,窄窄的一两尺宽,三尺多长,就在几丈外的山峰峭壁之间。即使跳下去坠落深渊,还是逃不过青鸾的追杀。而躲得一时,算一时。人这辈子,就没有料定终生的时候。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呢,形势比人强,人生啊,好无奈……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仓皇的人影窜入山石的缝隙,铁爪随后急袭而至,顿时碎石迸溅而轰鸣大作。
无咎顾不得许多,只管抱着脑袋往下坠落。
唉,我不想被一头鸟儿撕碎。来道闪电吧,九重天劫也不怕。轰的一声,说不定便能返回神洲……
“轰——”
无咎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于弥留之际展开最后一次幻想。谁料“轰”的一声,只觉得满天满地的金星闪烁。翻滚之中,他庆幸不已。
心想事成?
天降雷劫?
方才莫不是霹雳一声,已然碎裂虚空而返回神洲?
“哎呦——”
何物锋利,刺痛腰背?
无咎犹自恍惚,只觉得后背刺疼。瞬间回过神来,这才发觉滚落在一堆白骨之中。而头顶几丈之上,石屑溅落不止,一双铁爪与尖嘴拼命撕咬,却难以穿越狭小的洞口。
那是青鸾,被山石缝隙阻挡。
而自己也没有返回神洲,不过是穿过缝隙,坠落十余丈,落在一个石坑中。
咦,山石缝隙之下,竟然会有如此一方狭小的所在,不仅能够用来藏身,还帮着自己躲开了青鸾的袭击!
瞧见没有,天无绝人之路啊!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轻言放弃。你永远不知道哪片云彩的背后有雨,同样的道理,你也不知道,绝境之中,往往藏着生机。而生机的降临,却又总是让人瞠目而尴尬不已。
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唯一的出口,便是头顶十余丈外的缝隙,并紧挨着鸟巢。还有一头恶鸟,摆出拼命而不死不休的架势……
不过,洞穴里怎会堆满白骨呢?
野兽的骨头之外,更多的来自于人。还有血淋淋的遗骸,森然可怖……
第四百六十五章 祸福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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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堆积的白骨,发着莹莹的光,照得四周朦朦胧胧。借助目力与神识,上下左右倒也看得清楚。
山洞有着两丈粗细,十余丈深。像口井,却没有井水,只有厚厚一层白骨,透着莫名的恶臭。而一堆兽皮与凌乱的毛发之上,挂着一具血淋淋的遗骸,应该是青鸾吞噬所留,更添几分阴森的景象而叫人毛骨悚然。
而洞口的尽头,依然石屑纷飞。那两、三尺的缝隙,大了一圈,尖嘴利爪犹在疯狂,还有嘶鸣咆哮声不断……
无咎坐在白骨堆中,昂头仰望。即便石屑溅落,他兀自瞪着双眼而神情苦涩。
虽说暂且躲过一劫,却掉进了一个封死的山洞,便仿佛困入囚笼,再也无路可逃。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死亡的步步临近,简直就是一种更为痛苦的折磨啊!
一旦那头青鸾冲进来,疯狂之下,只怕骨头也剩不了,它势必要将自己撕成粉碎,扯成渣渣……
于是乎,山洞的两端,一人昂着脑袋,满脸的痛楚与绝望;一鸟在拼命撕扯洞口,铁爪在石头上溅出阵阵的火星,它只想钻进来,为它的幼子报仇。
如此对峙,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那两、三尺的洞口缝隙,变成四、五尺,却还是容不下大鸟的身躯。它似乎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却将半个鸟头伸进洞口,冲着下方久久凝视,然后慢慢退出,随即掀起一阵风声而再也没有了动静。
无咎已是满头满脸的石屑,兀自木雕泥塑一般昂着脑袋。少顷,他终于眨巴眼皮而悄悄喘了口气。
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却好像几日几夜那般的漫长。分明就在等死,偏偏又无可奈何,从未有过的痛苦煎熬,真的叫人难以消受啊!
恶鸟走了?
洞口狭窄,岩石坚硬,任凭它凶残,一时片刻还是钻不进来。嘿,岂非是说,本人眼下已是性命无忧了?
无咎咧开嘴角,脸上的石屑簌簌落下。他急忙伸手扑打灰尘,已是禁不住面带笑容。而他才想起身,又两眼狐疑而神色郁闷。
那头恶鸟,乃是通灵的异兽,它会不会虚晃一枪,随后再卷土重来吧?还有洞壁光滑,难以攀爬,想要出去,好像并不容易……
嗯,不急、不急啊!
且等候几日,静观其变,探明虚实,再设法逃出此地也为时不晚!
无咎有了计较,眼光落在四周。
既然要在山洞内待上几日,便要有个躺卧的地方,如此坐在白骨堆中,真的很不舒适。
无咎站起身来,一阵呲牙咧嘴。浑身上下都疼,且遍体血迹。双腿以及腰腹之上,皮肉翻卷而惨不忍睹。双臂之上,几个血窟窿更是触目惊心。
唉,惨啊!
那头青鸾,真是凶狠,若非为了抓捕活食来哺育幼子,只怕早已死在它的铁爪之下。如今虽然疼痛难耐,所幸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耗尽了力气,还须慢慢恢复。
唉,累啊!
人这辈子,不仅要面对同类的暗算,禽兽的猎杀,还要与天斗、与地斗。非如此,而不得以行走世间。过活一生,真的很艰难!
无咎一边唏嘘着,一边动手搬开身下的白骨。被他砸了一下,多半白骨断裂粉碎。少顷,他终于收拾出一个立足之地,这才带着满身的疲惫,慢慢坐下。还是屁股着地舒坦,稳当踏实。而四周的白骨,足有几尺高。他坐在其中,像是白骨掩埋,却又脑袋摇晃,倒也怡然自得。
不管那头鸟儿有没有离开,我且养足精神。它有本事便进来啊,彼此不妨好好座谈一番。让它说说青鸾一族的飞行神通,或是育儿体会也成。我呢,便交流一下为人之道,畜生,听得懂吗……
无咎自我安慰着,而回想着之前的惊慌失措,又咧嘴一笑,落魄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而他尚未闭上眼睛,却又忽然神色一动,随即伸出手来,从身旁的白骨缝隙中捡起一物。
是个纳物的戒子,没有神识印记,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无咎的两眼一亮,急忙举起戒子摇晃。
“哗啦——”
面前掉落一堆东西,有玉简,有玉瓶,有玉牌,有玉符,有符箓,有衣物,还有几块亮晶晶的小石头。
哎呦,只顾着面对那头恶鸟,且又惊又吓,根本无暇他顾,如今突然想起来了。此处既为秘境,又何来的人类骸骨?分明就是惨遭猎杀的修士所留,遗下纳物戒子、或是法宝,也在情理之中啊……
无咎想到此处,冲着几块闪亮的小石头瞪了一眼,眼光中不无贪婪,又神色暧昧而变幻莫名。而他再也顾不得查看面前之物,急忙趴下身子,竭力驱使他微弱的神识。少顷,他伸出双手,又掏又摸,又拉又扯,四周的白骨上下折腾,发出一声声“咯吱”的动静。而他浑然不顾,兀自寻觅。片刻之后,这才坐直身子,捧着双手,已是咧着嘴角而“嘿嘿”发笑。
他的手上,捧着十余个戒子,多半色泽斑驳,很有年头的样子。其中两个,还带着残存的神识印记,却颇为淡弱,若有若无。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我欺啊!
无咎抓起戒子,一阵挥动。“噼里啪啦”,坠落的杂物,好大的一堆,竟是将面前的空地填满,还将他的整个人给埋了大半。而他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眉开眼笑,继续挥手,只想将最后两个戒子打开。怎奈残余的神识印记,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手段之外。他只得将其揣在怀中,然后又是“嘿嘿”直乐。
自从混入元天门之后,便为了寻找灵石而费尽周折。即使来到星海宗,同样的一筹莫展。哪怕是进入星海境,最终也是止步不前。谁料却被玄火门的仇家抓到了星海境的深处,又遭遇青鸾的袭击,眼看着性命不保,又掉进白骨堆里。而恰逢身陷囹吾,难逃生天,竟意外寻到十几个纳物的戒子,当真是峰回路转而又叫人匪夷所思!
啧啧,这狗屎运气。不,应该称之为机缘,嘿嘿!
十几个罹难的修士,早已藏身于青鸾的腹中。而所留下的东西,却是不少。尤其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人来说,可谓一笔天大的横财啊!且瞧瞧,有啥好东西。还有比起查看意外收获,而更叫人快乐的事情吗?
无咎搓着双手,两眼贼亮。
四、五把短剑,成色不一,却是飞剑无疑。之前,连把小刀都没有。如今终于有了利剑傍身,且远不止一把,暴富的滋味,不外如此。
十余枚玉简,多为功法典籍,各门各派,不一而足。
数十符箓,兽皮与玉符各异而威力不一。还有几块玉符,似乎有些另类。
十几个玉瓶内的丹药,多为疗伤之用。
十二个玉牌,乃是仙门令牌,名称古怪,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一堆灵药,形色各异,有成束捆扎,有玉匣盛放,足有两三百株之多,皆灵气未失,仿如刚刚采摘般的新鲜。
还有一堆晶晶闪亮的小石头……
无咎有些眼花缭乱,重重喘了口粗气。
都是灵石,朝思暮想的好东西啊。
一块、两块……三十六块?再数一遍,嗯,没错,三十六块灵石!
曾几何时,身家无数,纵横仙门,也算是神洲鼎鼎大名的人物。区区几块灵石,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而此一时,彼一时。唯有失去,方知得到的不易。如今为了寻找一块灵石,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正当身陷绝境,三十六块灵石从天而降,仿如梦境一般,又怎能不叫人为之惊喜而感慨万千。
有了灵石,便能恢复修为。一旦恢复修为,有了法力。那头恶鸟,再欺负我试试看……
无咎的脸上荡漾着喜悦之色,却也没有忘了置身的凶险,随即动手忙碌,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衣物、靴子,捡合体的留下,破旧的尽数扔了。日常用物,也是如此。
丹药,选择疗伤的吞上几粒,余下的收入戒子。
玉简、符箓、灵药等等,也分别收归己有,并装入不同的戒子。而所得到的戒子,或是低劣,或是怪异缘故,彼此竟然难以相容。且套在手指上,十根手指呢,绰绰有余,大不了一根手指套两个。
转瞬之间,眼前已稍显清爽。唯独剩下一小堆灵石,闪动着诱人的光芒。
无咎看着晶晶闪亮的灵石,又看着十个指头上的戒子,仿佛乡间的土豪劣绅,很是阔绰的模样。他呲牙一乐,稍稍定神,伸手抓起两块灵石,旋即双目微阖而催动心念。
那头恶鸟,随时都将返回。恰好灵石在手,且趁机恢复修为。时不我待啊,我吸……
“喀、喀——”
不消片刻,灵石碎裂。接着又是两块,碎裂声再次响起。汹涌的灵气,顺着掌心瞬息入体,又眨眼消失无踪,而接连不断的激流冲击之下,四肢百骸隐隐作疼。
无咎不作停歇,抓起一块又一块灵石。“砰、砰”的响声愈发密集,三十六块灵石渐渐消耗殆尽……
第四百六十六章 乾坤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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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最后一块灵石碎裂,无咎慢慢睁开双眼。
他看着手上,以及落满膝头的灵石碎屑,再无之前的期待与欣喜,反倒是神情怔怔而怅然所失。
失去的,是灵石,足足三十六块呢。而吸纳的灵气,又到哪里去了?除了四肢百骸间,更为灼痛之外,闭锁的经脉,好像并未开启。丹田气海,也是混沌如旧。周身上下,察觉不到丝毫存留的灵气。一度炽热的期待,再次落了空。丢失的修为,还是没能找回来!
怎会这样呢,我吸纳了三十六块灵石,竟然还找不到修为,唯一有所变化的仅为神识,也不过提升了几丈远。难道是说,此路不通?倘若灵石都难以恢复修为,岂非天要绝我……
无咎愣怔片刻,急忙拍了拍手,从怀中掏出最后两个戒子,摇晃几下,徒劳无功。然后将其放在地上,又拿出一把短剑狠狠劈砍。少顷,捡起戒子,察觉神识印记所剩无几,他这才以弱小的神识强行侵入,并再次用力甩动。
“哗啦——”
两个戒子,终于相继打开。杂乱的东西掉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好大一堆。
无咎顾不得理会凌乱的杂物,只管寻找灵石。两手划拉,十几块晶晶亮的小石头到了怀里。
俗话说,趁热打铁。他要继续吸纳灵石,尝试恢复修为。或许只有吸纳更多的灵石,借助更为凶猛的灵气,方能冲开闭锁的经脉,并打开封禁的丹田气海。倘若依然难以奏效,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不是葬身于恶鸟的肚子里,便是化为白骨……
无咎抓起灵石,便要吸纳,而眼光一闪,又微微诧异。
此番得到的小石头,足有十三四块。而熟知的灵石,只有四五块,余下的虽也晶晶亮,且大小相仿,却五色闪烁,气机迥异,好像……好像是……
无咎稍稍忖思,旋即恍然。
这迥异的气机,并非陌生。在灵霞山玉井峰下的玉井之中,那乾坤晶石所发出的气机便与此相同。
乾坤晶石?
应该不差。
这两个戒子之中,竟然装着**块乾坤晶石。而自己的夔骨指环之中,便有相同之物,且为数不少。当年逃亡的途中,杀了凤翔部落的长老,得到了夔骨指环,除了其中的人骨大弓之外,便是一堆金银宝石。而那些五色闪烁的宝石,尽为乾坤晶石。此后,在万灵山的万灵谷,又得到一大块乾坤晶石。只道它吞噬血肉生机,很是可怕,权当无用之物带在身边,差点给忘了个干净。如今再次遇到这乾坤晶石,真是凑巧……
好像听说过,乾坤晶石,固然可怕,而只要有了强大的修为,便能为己所用……
无咎掂量着手中的灵石,又低头打量着堆放在膝头的乾坤晶石。
足足吸纳了三十六块灵石,结果收效甚微。如此又多了四、五块灵石,只怕也是于事无补。倘若吸纳乾坤晶石呢,是一命呜呼而化为干尸,还是另有奇效?而不冒险尝试,又怎能知晓。况且窘迫如此,别无他途……
无咎的神色一阵迟疑,不由得双眉微竖而暗暗咬牙。
他放下灵石,抓起两块五彩闪烁的乾坤晶石,稍定心神,缓缓闭上双眼。随着心念催动,一股奇异,且又强横异常的气机,顺着掌心汹涌而来。威势之猛,怒涛激流,强大的气机,诡异磅礴,便仿佛岩浆猛兽,雄浑无匹而又势不可挡。
无咎只觉得掌心火烫,手臂刺疼,“哎呀”撒手,扔了一块乾坤晶石。而他又不甘示弱,索性两手合握,紧紧抓着另外一块晶石,并凝聚心神强行吸纳。
与之瞬间,诡异的气机所至,犹如一道无形的利剑,狠狠刺入双臂之中,再至脏腑以及四肢百骸。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直叫人痛不欲生。
无咎的五官眉目狰狞,浑身颤抖,嘴里发出阵阵呻吟,俨然是凄惨痛苦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而他几欲作罢,却依然死死抓着晶石,任凭那强大莫名的气机撕裂血肉,蹂躏骨骼,摧残脏腑,践踏神魂……
只见洞穴深处,白骨堆里,有人盘膝而坐,身子左右摇晃而抖若筛糠,并呲牙咧嘴,脑门上冒出豆粒大小的冷汗,还咿咿呀呀惨哼不止。不知道还当他自讨苦吃,陷入癫狂。而他自己清楚,他在舍命一搏!
只要越过高山险滩,他便能继续挺立向前。
否则,他将留下一堆骸骨,然后化作一丝游魂,随风远去……
不知过去多久,无咎终于不再颤抖,却犹自满脸的汗水,显得颇为的疲惫。
他缓缓睁开双眼,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低头打量,嘴角泛起一抹庆幸莫名的笑意。
手中的乾坤晶石,已化作碎屑。也就是说,其中的气机已尽数吸纳入体。
他拍了拍手,轻轻握紧双拳。双臂的肌肤上,带着一层汗珠,见证着曾经的痛苦,以及拼命的坚持。而曾经的血洞,却愈合大半。不仅如此,前胸后背,乃至于双腿,所绽开的皮肉,业已愈合如初,只留下斑斑片片的疤痕,像是雨后的彩云,叫人感慨而又回味不尽。
而叫人欣喜的并非伤口的愈合,而是……
无咎又缓了口气,转而催动神识内视。
顺着掌心,看向全身。手臂之中,多了一线灵力流动的气机,并透过脏腑,直至四肢百骸。
那闭锁的经脉,终于回来了!
经脉虽然尚显微弱,而其中流动着的却是久违的灵力!
而循着经脉,内视丹田。丹田的气海,依然混沌朦胧,却多了一层旋转的气机,并藉此沟通内外而浑然一体。
我的神剑呢,我的指环呢……
无咎默然良久,凝神良久,依然没有看清气海内的情形,也没有找到他的九星神剑与夔骨指环。他稍稍失望,旋即又是咧嘴微笑。
冒死尝试之下,总算是收获匪浅。
乾坤晶石的诡异与强大,简直超出想象。它一块所蕴含的灵气,竟在普通灵石的百倍以上。对于修士来说,固然可怕。稍有不慎遭到反噬,赔上性命也是寻常。而自己经过天劫淬体,绝非等闲之辈能够相提并论。也幸亏它蕴含着强大的灵气,终于冲开了自己闭锁的经脉。倘若再来两块,打开气海,找到神剑与夔骨指环,也应该指日可待……
无咎想到此处,再次抓起一块晶石。
虽然经脉开启,却颇为虚弱,且灵力匮乏,若是论起修为,眼下不过是堪堪踏入羽士一层。而万里征程从头迈,好歹有了可喜的第一步。不妨再接再厉,继续修炼。
无咎顾不得歇息,两手合握晶石,全力凝神吸纳,他汗水未干的脸上透着坚毅的神色。
乾坤晶石所蕴含的灵气,太过于强大,以他虚弱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如今只能循序渐进,倒是着急不来。
随着心念催动,磅礴的灵气涌入体内,虽还带着灼痛,而撕裂般的苦楚却大为缓解。不知觉间,经脉得以坚韧充实,奔流的灵气更为顺畅,并循着气海旋转,再化为灵力涌向四肢百骸……
如此又是几日过去,所吸纳的晶石渐渐失去色彩。
而无咎尚自沉浸在灵力运转的快乐中,突然头顶上有风声乍起。他蓦然一惊,抬眼仰望。
一块几尺大小的石头,怕不有数百斤重,透过山洞的缝隙,奔着他的脑袋砸来。神识之中,还能看见一个硕大的鸟头在发出气急败坏的嘶鸣……
哎呦,那头恶鸟,一直没有离去,而是守在洞外,等着自己爬出去呢。许是一连多日,等待不及,它便抓来石头,想要砸死自己呢!
无咎不及多想,收起面前的晶石与成堆的杂物,随即脚尖点地,闪身躲避。而他刚刚顺着洞壁跳起,大石头擦肩而过,砸得白骨飞溅,洞内一阵乌烟瘴气。
而那头青鸾,只是探着脑袋稍稍查看,丢下一个怨恨而又凌厉的眼神,旋即又消失无影。
不用多想,它找石头去了。倘若如法炮制,再来几十块石头,不被砸死,也要被它活埋。
扁毛畜生,真是险恶!
无咎落下身形,站在刚刚砸落的石头上,挥手扑打着呛人的烟尘,禁不住神色焦急而又无计可施。
虽然打开经脉,吸纳乾坤晶石,而丢失的修为,却非一蹴而就。如今估摸着过去了半个月,也不过是勉强抵达羽士二层的境界,且随着修为的提升,所需的晶石愈多,修炼耗费的时辰也愈来愈长。且抛开以后不论,眼下依然不是那头恶鸟的对手!总不能任凭它乱扔石头,而我又该如何是好?
无咎想到此处,一拍脑袋。
修为虽弱,也是修为啊,只要施展曾经的神通,还怕对付不了一头恶鸟?
嗯,我所擅长的神通又是什么呢,容我想想……
无咎一边寻思着对策,一边查看之前两个戒子内的遗物。
两个戒子,应该是来自于两个筑基修士,其中的杂物繁多,一时无暇顾及。而面对十个指头的戒子,他又连连摇头,忽而想起什么,急忙催动神识。神识包裹之下,戒子终于能够彼此相容。他刚要加以选择,头顶之上呜呜风响……
第四百六十七章 好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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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闪动,一道人影从石壁之间挣脱而出。
与之同时,石壁中还传来石头砸落的动静。
人在半空,云雾环绕,恰如踏空而行,顿时四方空旷而无拘无束。好似又回到了当年的神洲,万里长天任我行,吼吼。
却人往下坠,万丈悬空,刚刚施展的土遁之法,竟然已不堪支撑。
这要是掉下去,焉有命在!
哦,我还有“九星诀”之土行术、水行术、冥行术、火行术与风行术。更有鬼行术,闪遁术。怎奈修为太弱,法力不济,又该如何施展神通,方能趁机远逃呢……
无咎在大石头砸下来的瞬间,终于借助他刚刚恢复的修为,及时施展土遁之法,险之又险地遁出山洞。
而脱身之际,却人在半空而无从凭借。
不用多想,唯有更改遁法,否则掉下万丈深渊,定要摔得四分五裂啊!
无咎回想着“九星诀”的口诀,便要施展风行之术,又左右思量,好像冥行术更为迅疾。一时之间,竟踌躇不定。好多年了,不曾施展神通,突然众多的口诀纷至沓来,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而与此同时,一道硕大的黑影,绕过山峰,带着凶狠的气势,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至。
哎呦,我的天呐!
那头恶鸟就在峰顶啊,察觉洞内没了人影,又岂肯善罢甘休,它追来了……
无咎的人在下坠,青鸾已从天而降。一双铁锚般的利爪闪动着黝黑的寒光与骇人的杀气,直奔他狠狠抓来。或许下一刻,他便要被撕得粉碎。眼看无从躲避,利爪已堪堪触及他的双肩。他的身形突然一闪,瞬移十余丈,于岌岌可危之际,恰好躲过了致命一击。而不待施展冥行术逃遁,那看似硕大而又笨拙的青鸾,竟双翅一收,身子翻转,竟快若闪电,紧跟着随后而至。凶悍的架势,简直叫人惊惧而又难以应对。
青鸾,猛禽也,风中娇子,空中霸王!若是与它较量遁术,最后的情形可想而知!
无咎不敢侥幸,更不敢正面相对。稍有不慎,必将葬身于那双锋利的铁爪之下。便在狂风横扫而杀气笼罩之际,他再次身形闪动,却并未远去,而是纵身一跃,擦着利爪与羽翅的缝隙,猛地蹿到了青鸾的背上,不容对方翻转应对,顺势一把搂住对方的脖颈,并死死抓住坚硬的羽毛。与之瞬间,他的右手凌空乱抓,一把断剑霍然而现,随着法力催动,数尺剑芒绽放出锋锐之势,继而狠狠挥动手臂而全力扎下。
既然跑不掉,唯有硬拼。且避开尖嘴铁爪,扁毛畜生又奈我何!
我扎、我刺、我劈、我砍……
青鸾没有想到无咎竟敢与它贴身肉搏,稍稍愣神,这才发觉消失的人影,已然跑到了它的背上,并拿着一把飞剑,避开坚硬的羽毛,专门寻找它脖颈的柔弱处乱劈乱刺。疼痛之下,它回头挣扎,恰逢脖颈后脑勺,一时难以触及。它愈发愤怒了,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随即收紧双翅,当空翻转着,直奔着万丈深渊坠落。
它要将后背的家伙,甩下来!
无咎早有防备,两脚一夹,死死盘住青鸾的脖子,左手更是用力,抓住一把羽毛不撒手。任凭对方如何翻转甩动,他只管与其贴在一起。而他右手的飞剑,却没闲着,“扑哧”一下,鲜血迸溅,又是“扑哧”一下,污血喷了他一脸。
青鸾疼痛难耐,俯冲而下。便像是一道利剑,直插山峦深处。穿云破雾,莫不如是。而俯冲数千丈,下方就是山谷丛林。它又嘶鸣一声,接连翻转,怒飞而起,强劲的威势碾过丛林,山谷中顿如掀起一道狂风而枝残叶落。眨眼之间,青色大鸟已直上云霄。怎奈它脖子上的某人,依然如蚁蚀骨而难以摆脱。尤其那闪亮的剑芒,一下接着一下。迸溅的鲜血,洒落山林,染红长空……
如此不知俯冲几回,也不知逆飞几次。
只见昏黄的天光下,一头大鸟在天地之间来回疾驰。那尖利的嘶鸣声,令人胆寒,畏惧,又令人诧然莫名!
星海境深处的山谷之中,两群修士在对峙。当间的空地上,则是躺着一头死去多时的异兽。足有两丈大小,黑色的毛发,坚如钢针,白色的獠牙,犹在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据说此兽虽然貌似凡俗的野猪,却体型巨大,属于斗獬一族的近亲,堪称不可多见的异兽,有名鬣齿兽。其肉可食用,皮毛骨头可以炼制法宝。而如此一头异兽,异常凶悍,非合力围攻,而不得猎杀。怎奈参与围攻的修士不止一家,故而引起纷争。
“呵呵,此兽为我四象门所有,尔等滚开……”
“如若不然,莫怪我四象门欺负人,嘎嘎……”
自报家门的,乃是两个莽汉,中年光景,隆鼻凹目,神情狰狞,皆有着筑基**层的修为,俨然是玄武谷弟子中的一对高手。而两人的左右,还围着三、四十个年轻的男子,同样的粗壮蛮横,一个个凶相毕露。
“鬣齿兽为我元天门猎杀,并为此伤及一名弟子,你四象门却巧取豪夺,真是岂有此理……”
“两位师兄,你我同为玄武谷弟子,又为近邻,不必伤了和气……”
出声辩解的,乃是一男一女两位筑基修士,正是元天门的阿威与阿雅,方才带着门下的弟子,刚刚猎杀一头猛兽,便被恰好路过的四象门遇见,于是一窝蜂过来抢夺。两人岂肯作罢,据理力争。左右的弟子们更是愤愤不平,却又不敢莽撞。对方人多势众,且野蛮彪悍,真要是翻脸动手,元天门一方难免吃亏。
“不愿伤了和气,何妨交出鬣齿兽……”
“若不识趣,咎由自取……”
“哼……”
“唉……”
四象门是志在必得,咄咄逼人。元天门是不堪屈从,又顾忌重重。便在双方僵持之际,天上传来一阵尖利的嘶鸣。
不过转眼之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接穿过茂密的树丛,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两家修士当间的空地上。山谷的乱石山坡,很是坚硬,竟被砸出一个几丈方圆的坑,并为之猛烈颤动而烟尘四起。又是树枝残叶“稀里哗啦”如雨坠落,真是好大的一番动静!
两家修士,再也顾不得争执,皆瞪大双眼,一个个错愕不已。
那从天上掉下来的,乃是一头青色的大鸟。其身躯粗壮,两三丈高,而伸展的双翅,足有四五丈之巨,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显然死了。而它尽是血洞的脖子上,紧紧搂着一道人影。只见他四肢**,披头撒发,浑似野人,同样的满身血红,手里还攥着一把剑柄。而锋利的剑刃,依然插在大鸟的脖颈之中。方才的那一下,应该是摔得不轻。他似乎有些眩晕,兀自搂着大鸟的脖子,慢慢抬头,自言自语:“咦,好多的熟人,如此阵势,莫非只为等我到来……”
且不说四象门的弟子,多半有过一面之缘。元天门一方的人群中,更是不乏老相识。有阿威、阿雅,还有阿猿、冯田、阿金、阿离、阿述,当然,还有个黑瘦大眼的家伙。而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者,皆瞠目结舌,一个个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是无咎……”
“你有了修为……”
“你本该打道回府……”
“你……你竟然杀了筑基修士也不敢面对的青鸟……”
不消片刻,阿威、阿雅、冯田与阿猿已是相继诧然失声。或许某人的突如其来,登场现身的动静,太过于惊艳,太叫人匪夷所思。
搂着大鸟脖子的男子,却是颇为淡定从容。他终于慢慢松手,随即咧开嘴角而微微点头。
没错啊,我是无咎。而羽士两层的修为,与我从前相比,连个零头也算不上,实在是不值一提。而我为何要打道回府?天无绝人之路,我偏偏要走一趟星海境!
而那头禽兽,叫作青鸟?与青鸾差不多吧,总之是头恶鸟!却被它上下折腾,差点散了架,却也接连刺了数十剑,并强催剑芒刺入它的脏腑。一番较量之后,它还是支撑不住坠地而亡。也幸亏趴在它身上,不然定要摔个半死……
元天门的众人正在错愕不解,对面的叫嚷声纷纷响起。
“小子,青鸟为我四象门所有,速速滚开……”
“哈哈,先是一头鬣齿兽,如今又是一头青鸟,此番收获不小……”
无咎伸手拔出青鸟脖子上的短剑,又是一股污血蹿出。他甩了甩短剑上的血迹,摇摇晃晃翻身落地,又两脚一软,接连踉跄几步,这次堪堪站稳脚跟。刚刚恢复的两层修为,已被折腾得所剩无几。疲惫难耐,他禁不住长长喘了口粗气。
青鸟分明为我所杀,怎会属于四象门呢?不仅如此,还叫我滚开?
哦,强行掠夺呢!
那头野猪模样的鬣齿兽,也应该与之相仿。也就是说,元天门遭人欺负了!
无咎在原地转悠两圈,虽还满身污血,且狼狈不堪,却已渐渐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他没有理会四象门的叫嚣,而是转向元天门的众人,并倒拎着短剑,拱起双手:“我猎杀的青鸟,当为元天门所有。至于何去何从,还请阿威、阿雅两位前辈定夺!”
“哎呦,他满手的戒子……”
有人黑瘦大眼,看得清楚,急忙伸手示意,惊讶道:“怪不得他有了修为,必然有所奇遇。十余个戒子呢,啧啧……”
无咎的两手沾满污血,而套在指头上的戒子,却是一个个清晰无误,尤为引人注目。
四象门的两位筑基前辈已是眼光闪亮,相互会意,转而吼道:“小子,你杀了我四象门弟子,还不交还你手上的纳物戒子,更待何时……”
阿威与阿雅也在面面相觑,却又好像迟疑不决。
无咎却是稍稍错愕,旋即怒道:“阿三,你个狗东西!”
早知道戒子要惹祸,谁料尚未设法遮掩,便遭遇青鸟袭击,一时片刻无暇顾及。如今套满手指的戒子,现身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免要惹人眼馋嫉妒。尤其那个阿三,他又光明正大坑了自己一回!
无咎转而又道:“尔等放屁,我何时杀过四象门弟子?”
四象门的众人已是杀气腾腾逼了过来,为首的两个筑基修士更是带着狞笑:“呵呵,且交出戒子,以辨真伪!”
无咎被迫后退,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以他疲惫之躯,根本挡不住几十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恰于此时,便听阿威喝道:“四象门欺人太甚……”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四象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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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地下的山洞,洞口以及左右四周,被一层阵法所笼罩。而“砰、砰”的冲撞声不时从洞口传来,显然有人在攻打阵法。
山洞两、三丈粗细,十余丈深,虽阴暗潮湿,而看起来倒还宽敞。只是坐在地上的二、三十道人影,皆垂头丧气的模样。而为首的两位前辈,更是情形不堪。阿威的身上,带着斑斑血迹,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粗气。阿雅则是金发凌乱,脸色苍白,倚坐一旁,手拿灵石默默吐纳调息。
不过,这群元天门弟子中,却有一人来回踱步,兀自满脸的郁闷。
本以为,阿威忍耐不住,动了血性,势必要与四象门拼上一回,谁料他却是丢下青鸟与鬣齿兽,然后带着众人转身就跑。跑就跑吧,还被四象门随后追赶。他与阿雅,身为长辈,被迫留下断后,结果遭到群殴。而好不易逃脱重围,又慌不择路钻入这个山洞之中。如今倒好,已被四象门堵住了洞口,再想脱身离去,只怕比登天还难。尤其是阵法之中太过于吵闹,想要静坐片刻都不能够。早知如此,便不该遇到这群同门而徒惹麻烦上身。怎奈那头恶鸟不听话呀,一头栽下来,狗屎运气呢,真是难以捉摸……
“砰、砰——”
又是一阵飞剑撞击阵法的动静传来,更加的叫人坐立不安。
正在原地踱步的某人猛然站定,握着双拳咬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威猛然睁眼,扭头叱道:“无咎……”
无咎好像是愤愤不平,诧异道:“这般忍让下去,何时方能脱身?我的青鸟值得好多灵石,岂不白白便宜了四象门……”
“你以为如何?”
“打开阵法,针锋相对……”
“哼,方才都没你跑得快,如今倒是大言不惭!”
“我修为弱啊,比起阿三,尚且远逊一筹,又怎敢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而你与阿雅前辈,乃是高人……”
“那就乖乖闭嘴,不让我将你扔出阵法!”
无咎耸耸肩头,随即作罢。
当元天门弟子溃败的时候,他只想独自抽身离去,故而东躲西藏跑得最快,谁料身后却是成群结队尾随而来。而刚刚钻入山洞,转眼之间已被阵法困住。即使想要施展遁法,都晚了一步,谁让他精疲力竭,早已法力不济呢。眼下与一群元天门弟子困在一起,让他很是不安。尤其一个个眼光,总是在盯着他的双手十指上的戒子。
“无咎,你有所不知。我元天门弟子,曾经吃过大亏,如今隐忍退让,也是无奈之举。来我身边歇息……”
是阿雅在说话,柔柔的话语声,加上倦色的笑容,以及轻轻招手的姿态,倍加楚楚动人。难得她对于一个晚辈弟子如此随和,顿时引得洞内的弟子们悄悄张望。
“啊……多谢前辈……”
无咎的两眼一亮,禁不住抬脚走去。那是一位金发的美人,还是一位前辈,总而言之,很难叫人拒绝。而他没走两步,又途中转身:“嗯,这边挺好的……”他径自走向山洞的深处,一屁股坐在阿三的身旁,不待对方出声,他嘴角一撇:“狗东西,给我滚开——”
阿雅微微一怔,却不以为忤,旋即款款起身,竟是一摇一摆走了过来。
阿三与冯田、阿金等人坐在一起,犹自满眼的妒忌之色,恰见对方临近,他忙堆出笑脸。而尚未讨好几句,反遭呵斥。他刚要争执,却听道:“无咎与青鸟搏杀,颇为辛苦,性情暴躁,也是难免……”
转眼之间,阿雅走到近前。
阿三不敢争辩,急忙挪动屁股腾出地方。
不远处的阿威尚在调息疗伤,回头一瞥而神色玩味。阿猿以及洞内的弟子们,同样的眼光闪烁而神情莫名。
无咎坐在角落里,尚未缓口气,一个柔软的身子倚靠过来,随之淡淡的异香弥漫四周。
只见阿雅金发披肩,姿态慵懒,白玉般的脸颊上,两个褐色的大眼睛更是忽闪忽闪而魅惑无限。
无咎回首一瞥,心神一乱,忙两手扭捏,窘迫道:“前辈……”
没法子呀,谁让自家是个男人呢。但凡男人,心头都藏着一头野兽。只要受到雌性的召唤,便会蠢蠢欲动。这与情感无关,而是一种潜藏的欲念!
阿雅的脑袋歪斜,金发洒落在某人的肩头,两眼忽闪之际,柔柔又道:“你在何处遇到的青鸟,又是如何有了修为,你的纳物戒子很是不差,能否借我一观,你……”
她此时不是前辈,只是一个貌美的佳人,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好奇,亟待揭开某人的隐秘。而对方的两手扭捏间,戒子渐渐稀少。不过瞬间,只剩下两三个套在指头上。她不由得倚过身子,伸手便要抢夺。
已是山洞尽头,根本无处可去。
无咎躲避不得,急忙拔下一个戒指递过去:“前辈啊,你又占我便宜,这个送你……”戒子易手,而柔软的身子依然紧贴着。尤其那金色的长发,白皙的脖颈,以及微微的喘息所透着的异样香味,不由得令人想入非非。他的眼光斜睨,禁不住喘了口粗气,而两手间依然扭捏揉搓不止,却有一道道神识悄悄施展并瞬间封住了余下的两个戒子。
阿雅所抓的戒子之中,尽为衣衫、靴子等杂物。她随手丢下,转而愕然:“你刚刚修至羽士二层,怎会懂得禁制之术……”她虽然貌美,却不乏精明。她发觉某人在装傻卖呆,无非要掩饰手上的小动作。
无咎虽然又是窘迫,又是两眼迷离,而他手上的戒子,却已被层层神识印记所封禁。且繁琐复杂,绝非寻常。即使筑基高手,也未必能够开启。浅而易见,抢到他手中的戒子已是无用。不过,他此时已是两眼清明,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家传之术,不足道哉……”
阿雅与他近在咫尺,依然相互紧挨着,却不再出声,只管默默凝视。她褐色的眸中,泛着层层涟漪,便好像秋日山野的景色,随风撩人心弦。
无咎稍稍侧着身子,咧嘴又笑:“前辈啊,何时归还我的鞭子……”
阿雅依然在盯着无咎端详,好像初次相见,只想看穿他真实的面目。而眼前的男子,不仅又脏又臭,还斤斤计较,与曾经那个黑泽湖的苦役,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她似乎有些失望,脸色泛寒,轻哼一声,旋即站起身来摇曳而去。其凹凸有致的身姿,牵动二三十双眼光随之挪动。
无咎则是暗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戒子套在手上。
便于此时,洞口再次传来撞击声,随即“轰”的炸响,顿时地动山摇一般。
阿威惊呼:“阵法已破……”
他话音未落,抬手召出飞剑冲向洞口。阿雅不敢怠慢,随后而去,却没忘了长辈的职责,连声催促:“我二人抵挡片刻,尔等速速逃命……”
弟子们早已惊慌失色,一窝蜂奔着洞外涌去。
无咎也是吓得跳了起来,稍稍迟疑,跟着人群跑向洞口。
只见洞外守着三十多位壮汉,一个个大呼小叫而杀气腾腾。
阿威直接冲向人群,所祭出的飞剑卷出一道道银色的剑芒,倒也威势凌厉,一时之间悍不可挡。而阿雅则是一手驱动飞剑抵挡左右,一手驱动金色的鞭子横扫四方。两人并肩御敌之际,冲出洞口的弟子们趁势逃向远处。而四象门的两位筑基高手挡住了阿威与阿雅,余下的弟子则是随后追杀。混乱的情形,俨如狩猎的场面。
“抓住那小子,为我同门报仇……”
在场的众人,或也凶恶,或也惊慌,而遍体污血如同野人模样的只有一个。他曾经套着满手的纳物戒子,必然有所奇遇而身怀异宝。只要将他抓住,堪比抢夺十头异兽的收获呢。
无咎最后一个跑出洞口,尚自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却不料众多莽汉抛下元天门弟子,直奔着他扑了过来。他岂肯吃亏,转身便跑。迎头有人挡路,他想都不想便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那是一个壮汉,赤手空拳,眼看着一脚踢到面前,竟不躲也不闪,口中念念有词,旋即挥舞双臂。与之瞬间,人影消失,取而代之一头猛虎的幻影,咆哮一声霍然而至。
“砰——”
便仿如一脚踢在坚硬的石壁上,强劲的力道逆袭而至。无咎始料不及,脚掌发麻,凌空倒卷,“扑通”摔在地上。而那壮汉所化的虎影却已高高跃起,锋利的爪牙带着呼啸的风声。
咦,莫不是以四象神兽化身?此法不仅力大无穷,且势不可挡。四象门果然有些门道,倒是叫人不可小觑!
与之同时,又是“砰砰”两声闷响传来。只见一头青龙与一头烈焰大鸟的身影犹在半空中若隐若现,阿威与阿雅则是分别惨哼着倒飞出去。落地刹那,两人各自摸出符箓拍在身上,转瞬之间,已是双双消失无踪。与其对阵的两位筑基高手不甘作罢,相互狞笑一声,旋即施展身形,随后紧追不舍。
无咎趴在地上,狼狈不堪。而那头虎影瞬息及至,更多的四象门弟子叫嚣着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他情急无奈,咬牙催动所剩无几的法力……
第四百六十九章 阿雅前辈
一遁数十丈,再去二、三十。渐渐十余丈,最后干脆是止步不前而再难施展遁法。
而没有遁法护体,便也休想穿山越壁。
无咎耗尽法力的刹那,瞬间从山石中挤了出来。稍慢一步,便要封死在山石之中。而慌不择路,难免出错。现身之际,恰好位于一道山石缝隙之间。他顿时卡在当间,一时上下不得,连连喘着粗气,很是窘迫不安。
四象门的弟子,追来没有?
隐约还能听到叫嚣声,却在山峰的另外一边。那帮家伙,神通惊人,且为数众多,又凶悍异常,真的难以对付。所幸自家的土遁之法,倒也堪堪使得。耗尽最后一分法力,总算是摆脱了围攻追杀。只是彼此相隔不远,还须多加小心。若被发现踪迹,那才是倒霉呢!
不过,这般卡在石缝之中,也不稳妥啊!
嗯,且找个藏身的地方,好好歇息一番,再设法吸纳晶石,以待恢复法力修为!
石缝很是狭窄,左右透山而过,上下则是百丈深,还有“嗖嗖”冷风袭来,并伴随着潺潺水声,一时之间令人不明所在。
无咎有心爬上山峰,而石缝愈是往上愈是狭窄。犹如一线天,难以逾越。他只得侧着身子,往下慢慢攀爬,并小心留意四周的动静。石缝深处,稍稍宽阔,他干脆以双手双脚,分别抵着石缝两侧的石壁,然后像个四脚蛇在缓缓挪动。
须臾,到了石缝深处。水流哗哗,一条山溪横穿脚下,途中陡然沉降,好像是另有去处。
无咎的双脚终于落地,却两腿哆嗦,急忙手扶石壁,继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风吹来,依然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叫嚷声。浅而易见,四象门的弟子仍在四周寻觅追杀。他不敢大意,循着水流慢慢往前。
十余丈之外,溪水打了个旋涡,往右一拐,蓦然消失。而两三尺宽的山涧,至此塌陷一块,出现了一个过人高的洞穴,正是溪水消失的去处。
无咎趟着溪水,走到洞穴前。他两眼一亮,暗暗庆幸不已。
总算是寻到了一个藏身的地方,且就此躲避几日再行计较。
而便在他打量洞穴的时候,远处有人影闪过。不过瞬间,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山涧的尽头,很是惊喜的样子,又伸手挡在嘴前,显然是不愿声张,随即争先恐后挤入山涧而恶狠狠扑了过来。
无咎的脸色微变,暗暗叫苦。
果不其然,还是没能躲过四象门的追杀。那两个年轻的壮汉,均为羽士六七层的高手。而自己则是精疲力竭,根本应付不了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伙啊!
无咎扭头想跑,又恐再遇堵截。而转念之间,两个四象门弟子扑到了几丈之外。他心头一横,转身跳下洞穴。脚下打滑,顺着溪水往下急坠。而身后传来“砰砰”的落水声,分明是两个家伙追了过来。他无暇多顾,继续下坠。一路磕磕绊绊,水花四溅。却愈来愈深,百十丈转瞬即过。随即脚下一空,“扑通”屁股着地。他摔得“哎呦”一声,翻身就要爬起,而兴高采烈的叫喊声,已在头顶炸开:“哈哈,元天门的小子,看你往哪里逃……”
这是一个地下的洞穴,极为幽暗潮湿。而猝然置身其中,一时难辨端倪。只听得溪水溅落的动静,以及两个四象门弟子的叫嚷声。
无咎坐在地上,满身的水迹,披肩乱发成束成缕,浑如落汤鸡一般的狼狈。而循声抬头,溅落的溪水正好打在脸上。他两眼眯缝而凝神张望,旋即又是吓了一跳。
两个四象门弟子,顺流而下。而人未落地,已双双化作斑斓猛虎,旋即挥舞四肢,张开血盆大口,煞是凶狠而势不可挡!
无咎急忙连滚带爬躲避,却为时已晚。两道强劲的威势从天而降,瞬间将他笼罩其中。他被迫转身,左手抓出一沓符箓,右手抓出一把短剑,便要在危机关头舍命相搏。
而间不容发之际,一道金光突如其来,倏然一分为二,猛地扑向两头猛虎。法力所致,虎影消失。两个壮汉现出原形,却已被束缚了四肢而双双坠落……
无咎惊愕难耐,却无暇多顾,急忙收起符箓,离地蹿起,挥舞手中的短剑狠狠刺去。“扑哧、扑哧”,血光迸溅。两个遭到禁锢的四象门弟子,根本无力抵挡,眨眼之间,已是满身的血洞,而尚未惨叫,又被接连几剑捅破气海、斩断头颅,地上顿时多了两具死尸……
“咳咳——”
无咎犹自趴在两具死尸的身上挥舞短剑,一阵虚弱的轻咳声从远处传来。他手上一顿,扭头看去。而山石阻挡,什么也看不见。唯独神识之中,有个凹凸有致的身影……
“阿雅……?”
无咎慢慢爬起,很是诧异。溅落的溪水打在身上,又落在脚边的死尸上,再又带着污血缓缓流淌,而浓重的血腥依然挥之不去。他打量着捆缚死尸的鞭子,抬脚踢飞被他砍断的头颅,然后拎着带血的短剑,狐疑中带着几分谨慎,摇摇晃晃走向山洞的深处。
山洞足有数丈高,却深浅不明。十余丈外,另有几个天然的洞口。循着水流,踏入其中一个洞口。只见一个柔弱的人儿瘫倒在地,并全身湿透,苍白的脸色有些吓人,兀自背倚着石壁,瞪着一双褐色的大眼睛而神色幽幽。
“咦,真的是你……”
无咎看清躲藏的人影,意外之余,大松了口气,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躲在此处的,乃是阿雅,显然受了重伤,却在危急关头救了自己。这女子虽然贪财,本性倒也不坏!
“我乃前辈,唤我师叔!”
“多谢相救……”
“我若不出手,四象门弟子又岂肯饶我。你果然如师叔所说,心狠手辣,却冥顽不训……”
“哦,是冯宗前辈,他所言何意……”
“玄武谷弟子,虽有争斗,而动辄伤及性命,却不多见……”
“你缘何这般模样……”
溪水流经的山洞内,另有一个十余丈大小的洞穴。躲在其中,恰好能够看清内外的动静。
无咎瘫坐地上,伸手拧着湿漉漉的长发,又将靴子翻转,倒出血水,再套在脚丫子上。至于破烂的衣衫,暂且作罢。接着从戒子中找出几粒丹药吞下,以便找补体力。而他忙碌之余,没有忘了问话,而抬眼打量之余,又是一阵神色尴尬。
阿雅坐在两丈之外,背倚着石壁,湿漉漉的衣衫之下,原本凹凸有致的身子更加惹眼。尤其她苍白如玉的脸色,更添几分动人韵致。只是她的一双褐色眸子,总叫人捉摸不透。或与异族有关,她的性情难以常理度之。只见她抬起手臂,轻掩胸口,长眉微蹙,稍稍喘息,这才出声说道:“我与阿威师兄为了引开强敌,只得分头逃离。奈何四象门的高手过于强大,还是不免遭到重创。所幸此处颇为隐秘,倒不虞有人寻来,却被你泄露行迹,又该如是好呢……”
她的话语中带着埋怨,很是忧虑的样子,却又眼光一闪,带着虚弱而又难以拒绝的口吻接着说道:“帮我……”
随其手掌挪开,衣衫半露,旋即转过身去,呈现出一片光滑的后背。而肩胛处却有一个血洞,霎时触目惊心。她随手丢下一个玉瓶,又道:“且将丹药捏碎敷于其上……”
无咎尚自两眼游离,悄悄留意四周的情形,禁不住目瞪口呆,只觉得有些窒息难耐。他也曾流连于风月场,见惯了美女佳人。而面对一个金发的女子,且酥体袒露,这还是头一回,所谓的异域风情莫不如是。
阿雅依然背转身子,懒散的金发,如玉的脖颈,以及光滑的后背,无不叫人目眩神迷。而她柔声的催促,更是透着无限的魅惑:“你乃心狠手辣之人,何以如此扭捏,即使狂野放纵,亦当情理之中……”
无咎禁不住吞咽着口水,并微微喘息,随即抓起玉瓶,哆哆嗦嗦站起身来。
阿雅面向石壁,依旧是虚弱不堪。只是她的腮边,却浮现出一抹隐隐的笑容。而身后突然玉瓶碎裂,丹药散落。她愕然回首,却见某人拍了怕手转身离去,并呲牙咧嘴,摇头晃脑:“纵是美人又如何,不外乎红颜骷髅。且瞧瞧四象门的神通,或可借鉴一番……”
无咎径自穿过山洞,来到溪水溅落的入口,从死尸上寻到两枚戒子,然后又是一阵撕扯,而捆绑死尸的鞭子却是纹丝不动,反而累得他去气喘吁吁。他无奈作罢,讪讪笑道:“阿雅前辈,蒙你两次搭救,这缠金鞭送你了,嘿……”
他一直惦记着他的缠金鞭,或是如意索。而宝物祭炼之下,早已成了有主之物。
“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且静修几日离去不迟。而阿雅前辈也要疗伤,不宜相扰……”
无咎得到两枚戒子,并未急于查看,而是顺手套在指头上,这才返回来处,捡起地上的短剑,又顺着山洞寻觅而去。不用多想,他要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用来静坐修炼。
阿雅已然收敛衣衫,转身正坐,而脸上却带着隐隐羞怒,并出声嘲讽:“我只当你是个下贱不堪的凡人,且好色懒惰。如今方知,小瞧了你……”
无咎依然在四周寻觅,随声笑道:“我也瞧不透前辈呀,又缘何色诱晚辈弟子呢?还有那位冯宗师祖,能否赐教一二?”
“哼,让你敷药而已,你色胆炽盛自以为是。至于冯宗师叔,无可奉告!”
“嗯嗯,恕我俗念作怪!”
“休要找寻,此地再无去处……”
“只得与前辈作伴,荣幸之至也。且换了衣衫,非礼勿视……”
“你如此丑陋不堪,便不怕脏了我的双眼……”
“我……”
第四百七十章 贵在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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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在洞穴内查看了一圈,指望着有所收获。
山洞相连,很是幽暗莫测,却深不过数十丈。走到尽头,除了溪水透过山壁缝隙,再无去处。
他挠了挠头,只得作罢,在洞穴尽头的角落里,找了块平坦的地方,然后找出衣衫靴子换了,又回头张望,这才盘膝而坐。
与阿雅相隔三十多丈,还有洞壁阻挡,且那女子伤势在身,彼此倒也相处无碍。
无咎转动着手上的戒子,疲惫之余暗舒了口气。
尚须神识包裹,戒子方能相容。这道理也是简单,而当时却没有想到。多年没有修为,一举一动也与凡人无异,突然之间有了修为,难免匆匆忙忙而慌张失措。不仅如此,因为那头恶鸟的缘故,吸纳晶石被迫中断,也使得修为就此止步。
眼下此时,还是吸纳晶石要紧。
自从来到贺州以后,相继吸纳的灵石,足有四十多块,却收效甚微。而吸纳了两块乾坤晶石之后,终于开启了闭锁的经脉,随之有了修为,却只有羽士的两层而太过于弱小。一块乾坤晶石,抵得上百块灵石呢。而自己尚有七块乾坤晶石,若是尽数吸纳,不知能够恢复几成修为,又能否找到体内的九星神剑,与自己的夔骨指环……
无咎想到此处,再次转动戒子。
面前的空地上,多了一堆东西。这是最后打开神识印记的两个戒子的遗物,显然来自于一对筑基的高手。随身携带,颇为繁杂。之前无暇理会,此时不妨查看一二。
两个白色的玉板,大小不同。一个三寸宽、三尺长,应为所熟知的云板,乃飞行的法器。另外一个两寸宽、一尺长,造型精美,并镶嵌着云雾雕饰与隐约的符阵,应该便是所谓的云舟。上面各有口诀,或许驱使不难。
三个仙门令牌,分别刻着雷火、元天的字样。还有一个,则是刻着星云两字。而星云的令牌,与元天的令牌,则同为一个叫作阿炳的修士所有,看起来很是怪异。
无咎坐在洞穴的角落里,拿着三块令牌默默忖思。若是所记无误,星云,便是星云宗,贺洲另外一家大仙门。也就是说,星云宗与星海宗,乃死对头……
与此同时,有传音声断断续续响起:“你不是误闯青鸟的巢穴,便是遇到了古修士的遗骸,收获匪浅呀……”
那是阿雅,疗伤之际,还不忘留意这边的动静,而前后的原委,倒也被她猜了个**不离十。
无咎没有理会,刚要放下令牌,又心思一动,手上用力。令牌“啪啪”粉碎,随即被他扔进不远处的山壁缝隙之中。溪水流过,再无痕迹。他接着摸出十余块令牌,皆如法炮制。
所谓的毁尸灭迹,不外如此。十余个葬身鸟巢修士的来历,从此再也无人知晓。
无咎再次查看面前之物。
几枚玉简,分别是《雷火诀》与星云宗的功法。其中还有两枚图简,一个标注着贺洲的各家仙门所在,一个拓印着星海境的大致情形。这两样东西,眼下恰好用得上。
玉简之外,便是几瓶丹药,符箓,以及等等杂物。
最后还有一枚圆形的玉片,巴掌大小,碧翠晶莹,镶嵌纹饰,并有一行细如蚊蝇的字迹。以神识看去,乃是几句口诀。
无咎将杂物尽数收起,唯独留下玉片,尝试着念动口诀,并拿起玉片摆在身前。不过瞬间,有青光泛起,旋即将他包裹在内,俨然便是一座小小的阵法。而环顾四周,星云点点而煞是不凡。
此乃阵盘,为单人所用,无须法力,只凭神识便可驱使。不用多想,捡到宝了。
无咎突然得到防身的阵法,很是欣慰。又琢磨了其中的用法,更添几分意外之喜。小小的星云阵盘,尽为防御之用。虽威力不明,却能够阻挡窥视。除此之外,或许还有隐形匿踪的神异呢。他不再耽搁,手中多了一块亮晶晶的小石头。
曾经吸纳两块乾坤晶石,耗去了半个月的光景。如今躲在地下,强敌环伺,不敢懈怠。而余下的七块晶石,堪比七百块灵石。此番吸纳之后,又将怎样,很是期待呢。
而四象门虽然野蛮,打伤了多名元天门弟子,无非还是劫掠而已,好像并未伤及人命。自己却是出手必杀,反而得到元天门冯宗的赏识。若是其中没有古怪,谁肯相信……
转眼之间,七日过去。
地下的洞穴内,情景依然。一条溪水在微微作响,再顺着石壁缝隙流向阴暗的深处。还有两具死尸躺在地上,早已沉浸在枯寂之中不再醒来。
阿雅的伤势,已痊愈了七八成。她稍加整理衣裙,款款起身。随着法力运转,一层护体灵力充斥内外。顿然衣袂飘飘,金发飞扬。她低头打量,微微挺胸,又顾首回盼,显然很满意自家的相貌与身材。她脚步移动,慢慢来到了洞穴的尽头,旋即又是秀眉微蹙,默默驻足观望。
只见洞穴尽头的角落里,有青光闪动而星芒点点。若非凝神留意,恍如幻觉。而一丈方圆的光芒之中,显然有人在静坐修炼。
阵法?
曾经的黑泽湖苦役,千慧谷弟子,如今辗转来到星海宗,不仅有了修为,还有了防身的阵法。
阿雅默然片刻,转身离去。她走到来时的洞口前,挥袖轻拂。一道金光飞起,瞬间化作一条鞭子缠在她的手腕之上。而她刚要屈指弹出火焰焚烧地上的死尸,又旋即作罢。回头一瞥,她人已在原地消失。
不消片刻,“砰砰”两道黑影带着飞溅的水花从天而降。
“哎呀,是谁杀了两位师弟……”
“且搜寻一番……”
两个壮汉急忙在洞穴内搜寻,而里外一无所获。即使洞穴深处,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百多丈外的地下深处,另有一个隐秘的洞穴,虽然狭窄阴暗,却堪堪能够躲避藏身。与此同时,无咎寂然独坐其中。他丢下手上的晶石碎屑,暗暗摇头。
且不说那个阿雅的为人怎样,她至少先后救过自己两回。方才却是有意引来四象门弟子,摆明了要坑人呢!美貌又怎样,反而不抵丑女来得亲切。而丑女固然随和,也是叫人捉摸不透。还有元天门、星海宗、星云宗,以及诸多的贺州仙门,好像并不简单,远远超出所料……
无咎没有心思多想,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盘。随着一团青色的光芒笼罩全身,他的手中再次多出一块乾坤晶石。
七日的静修,已然恢复了体力。而前后吸纳了三块晶石,如今的修为,终于二层圆满,并堪堪迈入羽士三层的境界。且再接再厉……
一个月之后,地下深处有人轻轻叹息。
少顷,青芒闪动。随即一道人影横移百丈,转眼之间来到溪水流淌的洞穴之中。也算是故地重游,而尚未站定,他又是长吁短叹,满脸的无奈。
耗去一月,吸纳了最后的六块晶石。吸纳的进度,愈发快了。而修为的提升,却慢了下来。足足六块乾坤晶石,也不过是修至羽士四层的圆满,而差了半只脚,依然未能抵达羽士的五层境界。如今晶石没了,此番修炼只得作罢。且离开星海境,将随身携带的两百多株灵药换成灵石……
洞穴内,寂静无人。那个阿雅,早已不见踪影。便是地上的死尸也没了,想必已被四象门弟子收殓。
无咎在洞穴内前后查看,兀自满脸的郁闷。
修为恢复缓慢,倒也罢了。关键是找不到气海中的九星神剑,让他很是焦急。尤其是夔骨指环,也仿如石沉大海。且不说指环所藏颇丰,其中为数不少的乾坤晶石,更是迫切需要之物,乃恢复修为的指望所在啊!
不过,人贵在知足。
有了修为,便能够施展曾经的法术,且神识已达数十丈,至少有了几分自保之力。何况体内自成天地,灵力护体,双臂以及全身的伤势业已痊愈,力气也大了几成,对付筑基以下的修士绰绰有余……
无咎想到此处,脸上浮现笑容,抬手一挥,摸出一枚图简查看。
图简之中,拓印着星海境的大致情景。其方圆万里,悬崖深壑无数。只要避开异兽侵袭,倒也来去自如。
他在洞穴内徘徊片刻,收起图简,身形一闪,景物变换。
人在高峰之上,远近一览无余。而目力所及,除了昏黄的天光,苍茫的山林,竟是见不到人影。
而星海境之行,已过去了将近两个月。难道玄武谷弟子早已返回,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无咎站在峰顶的石头上,四下眺望。依然没有发现,便是四象门的弟子也是踪影全无。他依照图简,辨明方向,抬手一挥,面前多了一块玉版。尝试口诀,并神识催动。小巧的玉板顿时悬空,并云光环绕。他咧嘴微笑,一屁股坐在云板之上,随即加以驱使,缓缓离开峰顶而凌空飞去。谁料不过瞬间,身形陡降……
第四百七十一章 星云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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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之间,一道人影缓缓飞行。
而别人施展云板,都是脚踏云光,来去随风,颇为洒脱飘逸。他却是屁股斜坐在三尺长的云板之上,耷拉着一条腿,而另一条腿则是舒服盘起,并以两手抱着膝头,浑似一个闲懒之人。只是他人在半空,倒也不乏几分奇特而又惊艳的架势。
哎呦,之前吓了一跳。
无咎坐在云板之上,看着身下的山谷丛林,以及远方的郁郁苍苍,顿觉心怀舒畅,却又不忘回头一瞥。
云板的驾驭,颇为简单。而飞行之间,却有诸多限制。其高不过千丈,快不过御剑。飞得太高,难免掉下来。之前于高峰之巅,猛然坠落,还当是有人偷袭,着实吓了一跳。当云板离地千丈,忽又平稳,这才明白是虚惊一场。而飞行快慢,与御风术相当,却能凌空横越,堪称一件不错的法宝。
而飞行半日,还是不见人影。看来玄武谷的弟子早已离去,如今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而独自穿行在这秘境中,倒也别有趣味。至少能够安心体会远古的流逝,还有那岁月的永恒。尤其是远远传来的兽吟鸟鸣,仿佛光阴的见证……
如此这般,又过去两日。
一路之上,颇为顺利。途中没有异状,也没有异兽的侵袭。
当那座临渊高耸的山峰出现在脚下,无咎坐着云板悠悠停转。
依照图简寻来,方向无误。再去不远,便可抵达来时的峡谷,也就是星海古境的出口。不难猜测,之前堪堪抵达秘境的深处而已,却未窥全貌,便又匆匆离开。此番的秘境之行,亦将就此终结。起初惊险连连,随后则是平淡无奇。不过,能够恢复四层的羽士修为,也算是收获匪浅。
无咎继续往前,兀自心绪翩跹。
恢复修为,真不容易。九块乾坤晶石,等同于九百块灵石。如此换算,加上之前,吸纳了足有上千的灵石,这才好不易打开闭锁的经脉,终于抵达羽士四层的境界。而随着修为的缓慢提升,那种经脉的撕裂灼痛渐渐消失,四肢百骸间的气息也愈发通畅无碍,却唯独少了一种充盈。便如同法力不济的症状,又或是吸纳不足所致。而归根结底,还是气海没能真正打开的缘故。丹田气海,乃造化之源,唯有完全开启,方能容纳万物而再造乾坤。
总而言之,继续寻找灵石……
须臾,一道峡谷出现在前方。
无咎落下云板,双脚着地,又稍加收拾,抬脚往前走去。
他如今还是披头撒发,却换了一身粗布衣衫,腰里系着带子,并悬挂令牌,一个寻常弟子的模样。只是他背着双手,步履沉稳,举手抬足间,多了几分淡定自若。
云雾扑面,景色变幻。
无咎停下脚步,人已到了峡谷之外。
恰是午时,日头当顶。
明媚的天光下,四周景色怡人。而不远处的大石头,还是老样子。上面的“星海古境”四个大字,依然透着几分神秘。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并出声质疑:“是你……没死?”
无咎尚自沉浸在重见天日的欣然中,随声咧嘴一笑:“嗯,本人命大……”
现身之人,正是此前挡路的中年男子,乖戾的神情一如既往。他认出无咎,懒得啰嗦:“你进入古境,至今耗时两月,交纳四块灵石,不然便奉上所获三成……”
无咎也不多说,递上四块灵石,又拱了拱手,旋即大步离去。而他没走几步,又关切问道:“玄武谷弟子安在……”
那位看守星海境的弟子,接住灵石,更添疑惑,却又无从分解,转而恶声恶语道:“玄武谷弟子失踪七人,伤者无算。余众皆于十多日日前相继出谷……”他说到此处,猛然想起了什么:“小子,我记得你没有灵石,也没有修为……”
无咎却是装聋作哑,只管拿出云板塞到屁股下面,旋即又双袖甩动,像是划船,又似骑马,掠着地面疾飞而去。
片刻之后,远离了星海境所在的峡谷。
无咎放慢了去势,一时迟疑不定。
是先行返回玄武谷,还是先行赶往青龙峰?
据说,青龙峰,乃是仙门弟子聚集的地方,能够彼此买卖而互通有无。如今随身携带的灵药为数不少,倒不如尽数换取灵石而以供修炼之用。
无咎冲着远方眺望片刻,然后驱使云板直奔青龙峰的方向而去。
如今来到星海宗,已近半年之久。道听途说,再加上暗中留意,如今对于星海宗,也算是粗略知晓一二。星海宗的众多山峰之中,有四大主峰,分别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命名。并各有两座山峰环绕,恰好凑成十二峰之数。而其中的青龙峰,不仅是圣殿所在,还是星海宗前辈高人静修的地方。故而,弟子们常常聚集在峰下的山谷中,指望着高人的青睐,期待着机缘天降。久而久之,便有人结庐而居,凿洞为府,渐渐成了青龙峰下的一道奇异的景观。而仙门的前辈,乐见其成。于是此处顺理成章有了个名称,青龙谷。
无咎赶到青龙谷,已是黄昏时分。
青龙峰占地百里,且禁制重重。他直接来到圣殿前的山谷中,才知道走错了路。没人带领,根本不得往前半步。随即传音叱呵,并有无数道神识横扫而至。他只得匆忙离去,又不禁回头张望。
那头黑蛟,依然囚禁在圣殿之前,所发出的声声悲鸣,随风传出老远……
无咎绕过山峰,又去数十里。
只见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谷之中,草舍成排,洞府错落,俨如集镇,却幽谷静谧,一派超凡出尘的景象。
此处,便是青龙谷?
无咎缓缓收住去势,抬脚下地,收起云板,又四下张望。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山坡。数十间草舍相邻,一条石径横穿而去。十余丈外的峭壁上,则是凿出了大小各异的山洞。以神识查看,随处可见禁制。不用多想,洞府中多半有人居住。
无咎信步往前,暗暗好奇不已。
此处,应该便是青龙谷无疑。却冷冷清清,不知又该怎样换取灵石呢?
无咎走到一间草舍门前,停下脚步。
草舍门户大开,内外一览无余。其中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黑发黑眸,头顶道髻,应该是位筑基一二层的高手。他伏在石几前,手里拈着一根羽翅,并念念有词,随后以羽翅点蘸玉瓶中的鲜血,就手在一张兽皮上画出符文。又打出一道手诀,兽皮上光芒闪烁。少顷,光芒散去,他这才拿起兽皮晃了晃,抬头一笑:“此乃火雀符,价值两块灵石,何不购买一张用来防身……”
原来此人在炼制符箓,并现场贩卖!
无咎摇了摇头,趁机问道:“这位前辈,是否收购灵药……”
中年男子收起符箓,笑脸没了:“我又不懂炼丹之法,要来灵药何用?”
无咎不再询问,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中年男子见他礼数周到,又说:“玄武谷的人族弟子,刚从星海境历练归来?不妨歇息一宿,明早不迟……”话没说完,他又拿起一块兽皮铺在石几上。
“多谢指点!”
无咎道了声谢,继续四处溜达。
山坡上的草舍,十之**空置。想必是黄昏日暮,弟子们各自忙于静坐修炼而无暇现身。正如所说,且就地歇宿一晚。
无咎转悠一圈,就近找了个无人的山洞。山洞只有丈余大小,更像是一个嵌入山壁的石坑。而因陋就简,落脚歇息足矣。他在山洞内盘膝而坐,看着渐渐黑沉的山谷,随手摸出一块玉盘拍在地上。与之瞬间,一团青芒笼罩洞口。
这个意外得到的阵盘,颇为好用,或也威力寻常,却至少有了阵法防御而安危无虞。记得从前也有过类似之物,却已尽数毁去……
无咎收敛心神,手上多出几枚玉简。其中四象门的功法,让他颇感兴趣。
功法有云:凝魂炼魄,追本溯源。借兽之形,显兽之魂。形魂合一,神兽大成,等等。也就是强炼魂魄,淬炼筋骨,激发本性,或是兽性,方能施展出神兽之威,并由低到高化为九层境界。据悉,修为高强者,攻守兼备,神威无敌,很是厉害的样子。
而他无咎亦曾天雷淬体,并以《天刑符经》凝魂炼魄,若是借鉴四象门的功法,会不会有番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只是他不想成为一头没有人性的畜生……
天色拂晓。
冷清一夜的山谷,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一道道人影离开洞府,出现在各个草舍之间。有人拿出兽皮兽骨贩卖,有人拿出功法转让,有人兜售符箓、丹药,还有人收购灵草、灵药。这是青龙谷约定俗成的规矩,贩卖、贩卖只在一日之晨。
不过,几个修士却是凑在一起驻足观望。
只见不远处的峭壁上,有洞口被阵法笼罩。而阵法颇为奇异,竟青芒闪烁而星光隐隐。
“倘若所料不差,这应该是星云宗所特有的阵法……”
“嗯,星云阵法……”
“我星海宗弟子,怎会持有星云宗的阵法?”
“莫非歹人混入此地……”
“星海宗内,青龙峰下,谁敢如此大胆……”
便于此时,又有几人围了过来。
“且打开阵法,以辨真伪……”
“里面的道友听着,速速现身。如若不然,悔之晚矣……”
第四百七十二章 青龙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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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之中。
原本尚在晨雾中漫步,于草舍间寒暄,或是相互讨价还价的众人,皆被吵闹声吸引,随后慢慢聚集而来。
只见峭壁的角落,有个阵法笼罩的山洞。洞府布下禁制防御,倒也寻常,而此处的阵法却是呈现出青色的光芒,并有星光闪烁而颇为不俗。
众人好奇张望,窃窃私语。
那是星云宗的阵法?
应该不差。
而众所周知,星海宗与星云宗,乃是冤家对手。星海宗的弟子,又怎会使用仇家的阵法?难道是内奸混入此处?怎么会呢,青龙峰乃圣殿所在,前辈高人的驻地,谁敢放肆,与找死也没两样。
不过,洞中之人究竟是谁?
便在几个好事的弟子即将动手的时候,那青色的光芒突然消失。与之瞬间,洞中呈现出一个年轻男子。其粗布短衫,乱发披肩,像个农夫,却又肤色如玉,剑眉入鬓,鼻梁挺括,脸颊偏瘦而棱角分明,且双眸之中星光熠熠,整个人颇有几分卓然不群的气度。而他突遭状况,很是意外,随即带着古怪的神情站起身来:“诸位,早啊!”
……
无咎坐在山洞内,专心琢磨着四象门的功法。他虽然随性散漫,而一旦专注于某事某物,便颇为的用心。修炼之余,还不忘回想玄火门的功法。曾经得到的玄火门的功法玉简,虽然已被收缴,相关的心法口诀,依然囫囵记得。彼此参悟借鉴,或也触类旁通。如此这般,一夜过去。而他尚自沉浸在感悟之中,有人跑到洞门前捣乱。
那帮家伙要干什么,一个个大惊小怪的样子?
无咎从静坐中睁开双眼,很是愕然,旋即伸手一点,阵法外的动静一览无余。
在星海境得到的玉盘,果然与星云宗有关。
星云阵法?好像很厉害。
而一块小小的阵盘,仅能防身而已,与所谓的大阵,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自己成了歹徒,混入此地欲行不轨?
放屁!
无凭无据,怎能瞎说呢!
咦,竟然遇到几个熟人……
不好,那帮家伙要强行破阵。此处乃是青龙峰,藏龙卧虎之地,稍有不慎,便将惹祸上身!
无咎隔着阵法打量着洞外的情景,察觉不妙,急忙收起面前的功法玉简,又打出一道法诀。当青芒散去,顺势收了玉盘。他拱起双手,道了一声早安。虽为应付风景,却也无奈之举。
众人正在洞外围观,并群情激奋,忽见阵法开启,慌忙后退而一个个神情戒备。
无咎则是趁机跳出了山洞,又道:“这不是玄火门的干丘、阿户两位前辈吗,幸会……”
人群之中,站着五六个壮汉,正是玄火门的干丘、阿户,以及门下的几个弟子。而干丘与阿户,被直呼名讳的同时,也认出了无咎,很是措手不及,顿时瞪大双眼。对方杀了玄火门弟子,真正的仇家啊。而此地不比玄武谷,没人胆敢放肆。且事关星云宗,更加非同小可。于是两人怒哼一声,摆出路人的模样。以此表明,双方毫无瓜葛!
而几个星海宗弟子,却是不依不饶。
“你姓字名谁……”
“星云阵法从何处而来……”
“混入此地要干什么……”
“束手就擒,交由长老发落……”
无咎的眼光掠过四周,拍了拍腰间的令牌,再次拱起双手:“本人乃玄武谷的元天门弟子,无咎也。日前参与星海古境之行,所获颇丰,亟待与诸位同门分享,故而来到这青龙峰下的青龙谷中。而所谓的青云阵法,请恕本人懵懂。途中捡到一块阵盘而已,并不知晓其它……”
他说到此处,摸出那块玉盘随手一晃,又迅疾收起,转而冲着正在凝神观望的众人微微一笑:“机缘由天,祸福有命。却不知本人何罪之有,使得诸位如此相待?”
山谷中,聚集着一两百个修士,形色各异,相貌与修为不同。其中的筑基高手,不过三成之数。且多为炼丹、炼符之人,或言行矜持之辈,余下的则是羽士弟子,虽然不乏好事者,却也不敢肆意妄为。当众人见到无咎侃侃而谈,且有理有据,不像是非为作歹之辈,便渐渐散去。而几个肇事的弟子,似乎有些不甘不愿。
“他倒是没说假话,两月前,玄武谷弟子成群结队前往星海古境……”
“他一个羽士四层的弟子,岂能有所收获……”
“且拿出天材地宝,以表所言不虚……
“正是此理……”
几个星海宗弟子,加上与干丘、阿户等玄火门弟子,共有十几人,依然挡在四周不愿离去。
无咎却已懒得多说,直截了当道:“哪位道友收购灵药……”
他径自越过众人,走向草舍。
而星海宗弟子不便阻拦,竟转身跑在前头:“房日峰的穆源师叔收购灵药,且瞧瞧你身家几何……”
有人带路,倒也便宜。
一间草舍中,坐着一位枯瘦的老者,须发斑白,粗布长衫,头顶道髻,俨然一位前辈人物。他面前摆放着一小堆花花草草,与几个玉瓶,正拿起一株草药凝神端详,循声眼光一抬:“是谁兜售灵药……”
无咎随着人群停下脚步,道了声前辈。他左右跟着十几人,前呼后拥的架势。
叫作穆源的老者放下草药,拍了拍手,干瘦的指头上,指甲足有半寸长。他冲着无咎稍加打量,微微颔首:“本人年迈,无力寻幽探奇,只得坐地收购,以待有所收获。不知你有何灵药,拿来……”
无咎稍作迟疑,转动手上的戒子。
转眼之间,地上多出一堆灵药,二三十株之多,或青翠欲滴,或异香扑鼻。
星海宗的弟子,只等着看笑话,却不想无咎真的拿出灵药,一个个顿时面面相觑而哑口无言。即使干丘与阿户等玄火门弟子,也是愣在原地而神情莫名。
无咎拱手笑道:“前辈,灵药如何,值得几块灵石……”
穆源犹自伸着长指甲拈着胡须,两眼盯着面前的一堆灵药,枯瘦的面颊有些漠然,两眼中透着深沉自言自语:“枯甲兰、旦夕花、离魂草……唉……”
无咎只当灵药为数太少,再次转动戒子。
地上的灵药又多了一堆,五六十株之多。
穆源的两眼一亮,继续念叨:“千灵芝,百寿叶,黄玉参……唉……”
他见到灵药愈多,愈发叹息不已。
而此人的每一声叹息,都让无咎的心里没底。他明白这些灵药都是难得之物,却不知应当几块灵石。而贺洲亦非神洲,两地的行情也不一样。
无咎忍不住询问:“前辈,我想换取灵石……”
穆源的两眼一抬:“要灵石何用?”
要灵石修炼呀,恢复修为呀,但凡修士,谁又能够离得开灵石呢?如此幼稚的话语,简直叫人无言以对。
无咎尚未应答,只听道:“灵石虽为天地结晶,却是死物,总有耗尽的那一日,到时候你我又该如何?而灵药却是秉承灵气而生,含五行造化之神奇,稍加炼制,便能逆转阴阳而再造乾坤……”
我不听这些大道理,我只要灵石。
无咎张口道:“我……”
穆源甩开胡子,伸着长指甲,不容置疑道:“玄武谷的小辈,将你身上的灵药尽数拿来!念在同为人族的情分上,我不会亏待你!”
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是无用。
无咎只得点头,稍稍后退一步。
与之瞬间,地上的灵药又多了一大堆。红的、绿的、白的、紫的,还有玉匣封存的,形色各异,异香阵阵,令人眼花缭乱而又心动难耐。
“哎呀,足有两三百株……”
“天呐,即便是前辈高人,穷尽数十年,也未必能够寻到如此之多的灵药……”
“他一个羽士四层的小辈,必有奇遇……”
“哼,他何德何能……”
在场的星海宗以及玄火门的弟子,愣怔了片刻,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穆源却是抬手一挥,待四周稍稍安静,他已伸手抓着一个玉匣,并迫不及待打开,又猛然合上而喃喃自语:“炼金草,多年寻觅不见的炼金草啊!”话音未落,他挥袖横扫,地上的灵药消失一空,又起身喊道:“侩伯,艾方子……”
无咎急道:“我的灵药,我的灵石……”
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中年的壮汉从不远处的草舍中现身,转瞬来到近前。其中的清瘦男子,正是昨晚炼制符箓的筑基修士。从相貌看来,他应该叫作艾方子。而壮汉则是黑发褐目,头顶盘着道髻,有些不伦不类,或许便是侩伯。
穆源根本没有理会无咎,而是嘴巴微动,似在传音。
艾方子与侩伯旋即会意,双双面带笑容,并连连点头,还各自拿出一个指环戒子。
穆源接过戒子,也不查看,手掌翻转,最终只剩下一个戒子,顺势扔向无咎:“两百块灵石,再加上丹药、符箓,以及一件法宝与两套阵法,足以换得你的灵药!”
言罢,此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艾方子、侩伯紧随其后,彼此之间颇为默契。
无咎则是攥着手里的戒子,尚自患得患失,又不禁看向四周,一时无所适从。
山谷中的众人,皆冲着他看来。几个星海宗与玄火门的弟子,更是虎视眈眈……
第四百七十三章 他跑不了
俗语有云,财不露白。
说的浅显一些,就是让你有钱藏起来,不要到处显摆,以免惹祸上身。
不过,那位擅长炼丹的穆源,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了某人的身家。两百灵石,以及丹药、符箓、法宝与阵法应有尽有。啧啧,天降横财啊。三位筑基前辈的积蓄,集于一人。试问,谁不眼馋妒忌?
于是乎,无咎在兜售了灵药之后,没作停留,他在众多眼光的关注之下,顺着来路走出了山谷。
当他走出了山谷,回头张望。
几里远外,便是曾经的青龙谷,依然山岚弥漫,别有洞天的景象。山谷左侧,那巍峨高耸的山峰,则是青龙峰,穿云破雾,难辨端倪而神秘莫测。而无论彼此,皆宁静如昨。只是青龙谷中,好像是冒出了十余道人影。
无咎虽然有了羽士四层的修为,而神识却是大不如前。他只能察觉远处的动静,却看不清详细。而他摇了摇头,好像早有所料,转身抛出云板,翘腿斜坐的架势,掠地往前飞行。
渐渐的旭日高升,霞光挥洒万里。放眼看去,远近葱郁,云光环绕,妖娆的景色分外的明媚。
无咎坐在云板之上,悠哉闲哉的模样。他一边欣赏着远近的美景,一边抚摸着手指上的戒子。
那个叫作穆源的筑基修士,以及艾方子与侩伯,虽也厚道,却也有趣。彼此默契,形同好友,却两个人族,一个异族,分别擅长炼丹、炼符与炼器。三人身上的灵石也不富裕,为了得到所谓的炼金草,竟倾囊所有。不仅送了丹药、符箓,还送了两套阵法。
嗯,总而言之,此行不虚。如今换来两百灵石,且返回闭关几日,应该能够修至羽士的五层,或是抵达更高的境界。
一片白云掠过头顶,几道人影若隐若现。
无咎察觉风声,脖子一缩,昂起头来,神色微凝。
擦肩而过的瞬间,终于看得清楚。那是云舟,上面坐着干丘、阿户,以及四位玄火门弟子。而一行并未停下,只是丢下几道冷冷的眼神,然后越过山林,径自扬长而去。
无咎看着远去的云舟,又回头一瞥。
五道人影,各自驱使着云板,远远缀行在千丈之外。看模样,应该是之前星海宗那几个好事的家伙。
无咎若有所思,旋即嘴角一咧而不以为然。
青龙峰下的百里之内,当属禁地。谁敢放肆不成?不过,记得临近玄武谷的一段路程,却颇为的偏僻……
无咎继续赶路,任凭云板掠地飞行,一只脚耷拉着,时不时扫过草丛,俨然就是游山看景的架势。而他的手中,却是多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玉珠,以及六面阵旗,并低头端详而好奇不已。
穆源赠送的丹药,无非疗伤或是有益修炼之类。艾方子所赠送的符箓,也多为寻常之物。而那个看似粗莽的侩伯,所赠送的法宝与阵旗却是颇为不俗。
红色玉珠,裹着一层微弱的神识印记,不仅标注宝物的名称,还有几句简单的口诀与手诀。
此物名为火雀丹,只须稍加祭炼便能驱使自如。
无咎记下口诀与手诀,包裹珠子的神识印记渐渐消失。他稍加把玩珠子,然后打量着六面阵旗。
六面兽皮阵旗,皆巴掌大小,四四方方,色泽黝黑,透着淡淡的腥臭,并画满了符文,内嵌驱使法诀。而凝神查看,方知六面阵旗分为两套阵法,均为三魑阵。不用多想,那个侩伯是兜售阵法的,最终没有卖出去,于是送给了自己。尚不知威力如何,且熟悉一二。
无咎收起珠子与阵旗,暗自琢磨着刚刚记下的法诀,又忽而想起了什么,抬起双手默默出神。他的手指上,只剩下三个戒子。一个装着星海境与青龙谷的收获,另外两个装着随身的杂物。少顷,他催动法力,手指揉搓。一点微弱的法力光芒呈现出来,尚未成形,“扑哧”破碎。他默然片刻,再次尝试……
过了旭日峰,已是下午时分。
而由旭日峰往北,穿过一道数十里的峡谷,便可抵达玄武峰下的玄武谷。
无咎坐着云板,缓缓驶入峡谷。他不再琢磨阵法,也不再尝试神通,而是拿着玉瓶,倒出一粒丹药扔进嘴里。好像吃糖豆一般,却少了那种甜甜的味道。
穆源所送的丹药中,有几瓶辟谷丹。闲着无事,干脆当作零食用来解馋。
所谓的辟谷,并非不吃东西。以俗话讲来,辟,为开辟,而非断绝。谷,亦非五谷,而是道也。故而,辟谷,也就是开辟沟通天地的渠道。而吞吐天地灵气,便要隔绝凡俗烟火。一疏一堵,当如是也。修为低微的弟子,尚不足以天地灵气支撑五脏六腑的淬炼,又不便进食凡俗之物,于是有了辟谷丹。
而无咎自从经历天劫,并重塑**之后,虽也饥寒交迫,却冻不伤也饿不死。可见他虽然没有修为,却早已不是凡人之躯。只是他从来没有仙凡的觉悟,正如他的过去,以及将来,他只管活出自我,不因红尘变迁所改变……
峡谷的两侧,耸立着数百丈高的山峰,当间则是狭窄幽深,仅有二三十丈宽。前去数十里,曲曲弯弯的看不到尽头。
无咎曾经两次前往青龙峰,一次与众人同行,从峡谷上面直接飞过,一次独自赶路,走的是另外一条途径。如今他驾驭云板,并未高飞,而是穿行于峡谷之中,并慢慢停了下来。
与之同时,五道人影疾驰而来。
那五个星海宗弟子,从青龙峰,便一路尾随,如今终于来到偏僻之地,好像是再无顾忌。
转眼之间,五个粗壮的年轻汉子冲到近前,气势汹汹环绕四周,然后相继落下身形,并大呼小叫不止:
“小子,你乃星云宗的奸人……”
“若非奸人,何来星云阵法……”
“羽士四层弟子,竟有两三百株灵药……”
“还有灵石呢……”
“束手就擒,由我师兄弟发落……”
无咎抬脚跳下云板,并顺手拍了拍,像是在沙场之上,抚摸着他的战马。云板一闪,消失无影。他带着无奈的神情咧嘴苦笑,并抬眼看向远方:“拙劣套路,屡见不鲜,贪图灵石也就罢了,何至于吃相如此难堪……”
远处不见异常,唯独眼前一片热闹。
五个星海宗弟子,羽士五六层,至七八层的修为不等,一个个的脸上透着凶狠的贪婪之色。与其看来,抢夺一个外家的玄武谷弟子再也正常不过。只要不被长辈及时发现,事后便会不了了之。于是,五人根本听不进嘲讽与告诫,早已按耐不住一般,各自吼叫一声扑了过来。
无咎站在峡谷间的空地上,微微皱起眉头。
最先冲过来的是个羽士八层的家伙,手持一把短剑,劈出数尺的剑芒,应该没尽全力,显得颇为的嚣张。左边的是个羽士七层的家伙,抬手祭出一道冷风,无形无色,却透着凌厉的杀气。右边的家伙,也是羽士七层的修为,所祭出的短剑在面前打着旋转,层层逼近,锋锐袭人。另外三个弟子,羽士五六层的修为,或双手举着符箓,或挥舞飞剑,一个个有恃无恐的模样。
无咎面对重围,并未慌乱,而是稍稍迟疑,旋即失去了身影。与之瞬间,他已出现在十余丈之外,不待那个羽士八层的弟子及时应变,他摸出一把短剑便横扫过去。“砰”的一声,是护体灵力碎裂的动静。紧接着“喀嚓”两声,是双腿折断的齐响。继而“哎呦”、“扑通”,人影栽倒在地。他却没有痛下杀手,再次闪遁而去。
五位星海宗弟子合围之下,对手消失无踪。眨眼之间,修为最强的师兄已经倒在地上。余下的四人蓦然大惊,急急反攻。而对手竟然化作一道白色的光芒,快若闪电,接连冲撞,势不可挡。
“轰、轰”两声闷响,两个羽士七层的弟子竟被撞碎护体灵力,相继倒飞,翻身栽落,口吐鲜血,差点昏死过去。
而无咎撞翻了两人之后,身形一顿,冲着愣在原地的三位星海宗弟子咧嘴一笑:“打劫,也要本钱。至少要打得过我,有本事追来呀……”他抓出云板,屁股一斜坐上去,又顺手拍了拍,随即离地三尺往前飞去。自从有了修为之后,他发觉他的筋骨强硬渐如往昔。好像当年那个刀枪不入的疯狂之人,正从天边慢慢走来。
“追……追……”
被打断双腿的汉子已挣扎坐起,犹自痛苦不堪,羞怒难耐,挥舞拳头怒吼咆哮。
两个撞断肋骨的弟子,也是气愤不过,各自踉跄爬起,叫骂道:“玄武谷的弟子,竟敢殴打星海宗弟子,他……他跑不了……”
余下的三人见同伴并无大碍,胆气稍壮,祭出云板,随后急追。
无咎已走出百余丈,诧然回头。
星海宗弟子,真是凶悍,竟然不知死活的又追了过来,这般纠缠下去有何益处?
无咎忽而觉着心底发虚,不再等待,暗中加持法力,云板的去势骤然加快。且穿过峡谷,返回玄武谷。以免意外,徒添变数。而他刚刚拐过一道弯,正要越出峡谷,以便全力疾驰,突然两道烈焰急袭而至。他吓得翻身栽落,并暗啐一口。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纵情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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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道烈焰。
不。
那是两头烈焰环绕的怪兽,如虎似豹,张牙舞爪,势不可挡。
无咎吓得翻身栽落云板,倏然没入地下。只听得身后“轰、轰”巨响,炽烈的气机透过泥土尾随而至。而尚未远遁,去路受阻。看似寻常的峡谷之中,地下十余丈的深处,好像布满了破碎的禁制,一时之间难以逾越。他被迫转身,猛然蹿出地面。只见不远之外,犹然烈焰四溅。而两道踏剑的人影从天而降,随之又是四道人影从一块大石头背后冒了出来。
与之同时,两个星海宗弟子已追到数十丈外,跳下云板,却不敢靠近,只管大呼小叫:
“玄武谷的两位前辈,你我有言在先……”
“由我师兄弟出手,只要抓住那小子,他身上的灵石法宝,各分一半……”
无咎愣在原地,前后张望。
突然现身的六人,正是此前的玄火门一行。四个羽士弟子摩拳擦掌,而两位筑基前辈则是一前一后挡住了去路。
“呵呵,有劳诸位!”
“哼,无咎,还当你早已葬身于古境之中,不料还活着,如今打伤星海宗弟子,于情于理,我玄火门都不能袖手旁观………”
说话的正是玄火门的筑基前辈,干丘与阿户。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无咎的十余丈外,应该是埋伏已久,显然要志在必得。
“哦,我明白了!”
无咎被堵在峡谷之中,已是无路可逃,索性豁出去般地耸耸肩头,恍然大悟道:“你玄火门暗中勾结星海宗弟子,并诱使他几人出手害我,尔等则是黄雀在后而再无顾忌,好狠毒啊!”
干丘道:“何为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乃是神洲的俗语,此人听不懂,而阿户则是杀气腾腾道:“哼,我等并非鸟雀,而是猛禽,要命的猛禽……”
无咎曾被玄火门生擒活捉,并绑在星海境深处的山峰上,本来是等死的下场,却阴差阳错逃出生天,谁料不是冤家不碰头,双方又在青龙峰下相遇。他猜测对方不肯罢休,于是途中暗暗防备。果不其然,刚刚摆脱星海宗弟子的追赶,几个早已消失的家伙,终于不失时机的现身了,并且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正如所说,此番乃是要命的架势。
只见阿户的话音未落,抬手一指。
一线火光倏然闪,“砰砰”炸开,星星点点,仿如数百上千的火虫,扭曲着、蹿跳着、嘶鸣着,并带着炙热的威势,形成一张三五丈的火网,直奔无咎笼罩而去。
干丘并未发动攻势,而是面带冷笑驻足观望。
想想也是,一个羽士四层的小辈,或也刁钻奸滑,他终究还是一个小辈。如今两位筑基前辈在场,眨眼之间便可将他置于死地。更何况此前曾经生擒活捉他一回,他还敢反抗不成。
无咎依然愣在原地,禁不住后退两步。他琢磨过玄火门的功法,知道玄火的厉害。眼看着烈焰漫天而来,他无处躲避,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呵呵,想逃……”
干丘观战的用意,便是以防不测。他神识察觉,双手舒展,十指跳跃,点点烈焰弥漫开来。他要以玄火布下禁制,挡住某人的逃窜。
而与之刹那,消失的人影骤然闪现,却抬手祭出三道光芒,并掐诀叱道:“杀——”
干丘只觉得腥气扑面,威势逼人,不由一怔,旋即景物大变。峡谷已然消失不见,唯有茫茫雾气横卷。三头两丈多高的怪兽,带着满身的腥臭,以及暴虐的嘶吼,从黑暗之中飞扑而来。
这是阵法,还是一套杀阵。
他大吃一惊,慌忙应对……
阿户一击落空,很是意外。却见他的师兄已被笼罩在一团黑色的云雾之中,更加难以置信。他急忙掐诀施法,随后追杀。峡谷中尚在燃烧的烈焰骤然一收,化作一头虎豹的形状,在神识的驱使之下,直奔一道无形的人影狠狠扑去。
无咎出手困住了干丘,并未借机逃遁,而是身形左闪右躲,在峡谷中划出一道带着幻影的白色光芒。便在阿户驱使玄火追杀之际,他借助闪遁之术,堪堪躲过烈焰猛兽,转而扑向对方,并抬手抛出三道光芒,再次大喝一声:“杀——”与之瞬间,他不作迟疑,摸出一粒火红的珠子,顺势狠狠扔了出去。
阿户追赶正急,猝不及防。
一个羽士小辈,一个曾经束手待擒的弱者,如今面对围攻,不仅施展出罕见的遁术,还接二连三祭出阵法。遁术虽然难以及远,却快如闪电,眨眼瞬移,显得颇为诡异。阵法则是极为凶狠霸道,同样的难以对付。
阿户无暇躲避,一头扎入阵法之中。但见三头怪兽踏着云雾扑来,声声嘶吼叫人胆战心惊。他急忙小心应对,不料一道红色闪电倏然而至,瞬间化作一头火雀啾啾啼鸣,旋即挥舞双翅而烈焰滚滚。他乃是用火的高手,忙而不乱,而那头火雀突然炸开,俨然便要同归于尽。“砰”的一声,威势横碾。他抵挡不住,灵力崩溃,惨哼倒退,周身上下火光四溅。而便在他勉力支撑之际,三头怪兽到了面前,昂首咆哮,狠狠扑下。他惊慌难耐,一手召出飞剑,一手抓出符箓,试图竭力一拼。而云雾横卷的天地突然震动,一声巨响随之炸开……
“轰、轰——”
峡谷之中,发出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随之烟尘翻腾,岩石崩塌,威势横卷,狂风迷乱。
那是阵法自爆的动静,威力很不一般。
只见翻滚的烟尘之中,无咎飞蹿而出,落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粗气。
与之同时,又是两道人影跌落尘埃,却一个遍体鳞伤,昏死不醒,一个肢体破碎,俨然亡魂不再。
数十丈外,玄火门的四个羽士弟子以及星海宗的两个弟子,犹在连连后退,一个个目瞪口呆。
两位筑基前辈合力对付一个羽士小辈,竟然一死一伤?而那个羽士的小辈,却毫发无损。亲眼目睹啊,依然叫人难以相信!
无咎却是啐了一口,满脸的惋惜。
自爆阵法,乃是当年惯常的手段。而舍弃了两套三魑阵法,以及刚刚到手的火雀珠,这才勉强摆平了两个筑基的高手。如此代价,叫人肉疼。而形势所迫,又逼不得已。且罢,不知能否找补一二。
无咎缓了口气,伸手挥打着呛人的烟尘,然后慢慢走了过去,并在阿户的遗骸前停了下来。
便于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厉喝:“谁敢斗殴杀人……”
无咎面带苦涩,循声看去。
几道剑虹,风驰电掣……
……
玄武谷。
冥风口。
无咎趴在青石上,四肢与腰身均被铁链禁锢,且乱发遮脸,遍体冰霜。并随着冷风吹来,整个人发出阵阵的颤抖。他凄惨狼狈的模样,好像又回到了两个多月前。
不过,他打伤了星海宗弟子,并杀了玄武谷的筑基前辈,此番遭受的惩戒并非三个月,而是足足的三年。不仅如此,只要他活着,到时候还将废去修为而另行发落。
凌厉的冥风中,歌唱声响起。
“冷风吹呀吹,我飞呀飞……”
“吼吼,太冷了……”
“我有修为护体呀,缘何酷寒难耐……”
“哎呦,我继续飞……”
当冥风停歇,一道娇小的人影绕过山石悄然走来。
“冥风口,乃天地生成,禁制古怪,故而风过之时,有催魂断魄之险,且吞噬修为,愈是抵抗威力愈强。不妨听之任之,或也淬体犹未可知呢!”
“丑女,你见识不俗哦……”
“不当我是兄弟了?”
“唉,我休想活着离开星海宗了,怕兄弟难过,从此情断义绝!”
“你倒是仁义!来,饮口酒,祛除寒气……”
“嘿,兄弟懂我!”
无咎闻到酒香,抬起头来,依然带着鼻涕冰碴,而两眼中却是闪烁着笑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丑女,她倚在青石旁,自然而然地顺手拈去某人的鼻涕,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陶罐,示意道:“不必客气……”
无咎又怎会客气,急忙张嘴。陶罐内装着的酒水,不过一斤,被他一口吸尽,顿时火辣入怀。他稍稍闭眼,久久默然,随后酒气长吁,摇头晃脑道:“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
丑女如同往日一般,照顾着这个将她当作兄弟的年轻男子。或许同为人族的缘故,亦或是同病相怜。至于真正的缘由,只怕没人知晓,也没人在意,正如她清扫弟子的身份,卑微且不惹人注目。她见无咎贪酒的模样,不禁微微含笑。而当她听到对方随口念出的两句话,却神色微凝,悄悄转过身去,黑发的背影透着莫名的寂寞。
“哎呀,兄弟何来的烧酒……”
无咎依然回味在烧酒的火烈中而意犹未尽,即使脱口而出的两句诗词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没有多想,只管惊喜问道。
“偶尔下山,采得五谷,以俗法酿制,权作尝试而已!”
“再来几罐才够痛快,也算是为我来日壮行!”
“没了!”
“兄弟,所酿烧酒,莫非都被你私吞了,不仗义啊!”
“……”
“嘿,说笑而已,不当真。咦,你缘何闷闷不乐?”
无咎见丑女始终背转身子,话语清淡,只当她心有郁闷,不料对方忽而转过身来,竟带着埋怨之色叱道:“为何与你壮行?你给我听着,你死不了……”
这女子不仅心地善良,还是一个性情中人。或许彼此熟稔的缘故,她丑陋的神态中竟然多了几分莫名的关切。
无咎不以为然,咧嘴微笑。
丑女见他玩世不恭的样子,似乎有些无奈,稍稍迟疑,又道:“切莫自暴自弃,戊名长老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无咎微微愕然:“此话怎讲……?”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这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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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海宗弟子贪图法宝,挑衅在前,被你打伤,情有可原。而玄火门的两位筑基弟子,却被你打得一死一伤。此事不仅惊动了整个玄武谷,也惊动了仙门的长辈。你离开青龙峰之后的言行举止,均在高人的视听之内。本该废了你的修为,当场逐出星海宗。而一旦如此,你必死无疑。在元天门的求情之下,并详述玄火门弟子的斑斑劣迹,星海宗的前辈们这才网开一面,命戊名长老自行处置。戊名长老曾与两位弟子提起,只要你能够撑过三年的冥风侵蚀,理当放你一条生路,修炼不易……哎呀,我要走了……”
冥风又起,丑女躲避离去。
呻吟伴着歌唱,断断续续——
“吼吼,冷哦……”
“元天门救我,怎么会呢……”
“我飞呀飞……”
“而戊名长老与弟子私下对话,你又缘何知晓……”
当风声停歇,一道娇小的人影带着几粒新鲜的果子返回,然后坐在青石旁边,将果子塞入某人哆哆嗦嗦的嘴里。其轻松自然的举动,便如多年的好友,抑或是兄弟一般,没有男女之别,只有愈发熟稔的默契。而笑的时候,若是忽略半边毛茸茸的脸,那波光涟漪的眸子,洁白的玉齿,以及挺翘的鼻子,倒也透着一丝清秀之色,隐约几分不俗的气韵。关键是她的话语也渐渐多了起来,并愈发的活波欢快。
“我当你闭关静修,你却独闯星海古境。如此莽撞,不好……”
“嗯,果子又酸又甜……”
“你不该擅自前往青龙峰,理当唤我同行!”
“你陪我?”
“我每日清扫过罢,倒也悠闲!”
“嘿,不必啦……”
“嫌我丑陋,有碍观瞻?”
“兄弟,话说八道呢,你不嫌我落魄受难,我又岂能以貌取人?”
“听说你采摘了不少的灵药,换得两百灵石?”
“嗯……”
无咎吐出口中的果核,嗯了一声。
而丑女却是看向他捆缚的双手,以及光溜溜的手指:“你的纳物指环,已被收缴。星海境之行,徒劳无功啊!”
无咎抬起头来,乱发中露出一张惨兮兮的笑容:“倒也未必!”
他被戊名长老与两位星海宗的前辈抓住,当场搜缴了手上的指环。星海宗好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弟子斗殴,若有死伤,便要予以补偿。故而在别人看来,即使他赔个倾家荡产也不冤枉。所谓的两百灵石,注定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哦……”
丑女的神色一凝,并未深究,而是双眉微蹙,好像在若有所思。
无咎张开嘴,一粒果子递了过来。他一口咬住,边吃边说:“我如今有了修为,难道不是最大收获?”
“此乃六月的山杏,没啦。来日采摘山桃与你品尝,如何?”
丑女拍了拍小手,抱着膝头,看向山崖远处的云海,漫不经心的接着又问:“难道你原来没有修为?”不待回应,她回眸一瞥,恰见某人嘴巴半张而神色异样,她视若未见,含笑抱怨道:“据悉,你在青龙峰所卖的灵药颇为稀有。一株炼金草,便足以值得数百灵石。而你两三百株灵药,仅仅换得两百灵石,还惹来祸端而遭受惩处!”
“一株炼金草,数百灵石?”
“炼金草,乃炼制结金丹的主药。而结金丹能够帮着筑基修士突破至人仙境界,提升四五成的胜算。故而,炼金草可遇而不可求。对于寿元耗尽,却进境无望的修士来说,称之为无价之宝也不为过。而你的两三百株灵药,均为罕有之物,粗略估算下来,应该价值上万灵石!”
“我的天呐……上万灵石……”
“嗯,以后凡事与我商量一二,或能帮你拿个主意呢!”
“……”
对话之间,少了动静。
丑女回过头来,只见某人依然嘴巴半张,神色怔怔,旋即又垂下脑袋,整个人透着无言的沮丧。
无咎很是懊悔,很是心疼。
价值上万的灵药,仅仅换得两百灵石,还遭到围攻,如今又被囚禁在冥风口并长达三年之久。得不偿失,莫过于此。还沾沾自喜,真是不知所谓。倘若不然,凭借上万的灵石,即使不能修至人仙、地仙的境界,也至少可以恢复筑基的修为。扪心自问,又怎能不叫人悔之晚矣?
穆源、艾方子与侩伯,那三个看似厚道的筑基修士,害人不浅呐!
有道是:世间处处藏着坑,一不小心陷阱中,莫说异族傻大愣,此处遍地皆妖精……
“有人来了……”
丑女轻声提醒了一句,然后悄然起身。
正当黄昏时分,晚霞笼罩峰顶。弥漫的云雾,也带着片片的酡红。仿如天地醉了,只待拥风入眠而踏入昼夜的轮回。
不过,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一个女子,出现在峰顶之上。金发飞扬,裙摆长袖漫卷随风。白皙的脖颈与凹凸有致的身姿,愈发的楚楚动人。尤其她褐色的大眼睛,带着难得的笑意;不施粉黛的玉颊上,彩霞般的嘴唇更是透着异样的魅惑。她现身之际,不忘留意着擦肩而过的丑女,转而炫耀般地摇曳着身姿,款款走向冥风口的那块青石。
紧随其后,又是两个男子。一个精壮,沉稳,羽士五层的修为,头顶束着人族才有的发髻。一个黑瘦,大眼,羽士三层的修为,身子摇晃而两眼东张西望。
丑女走到山崖前,回眸一瞥,神色莫名,然后顺着石梯默默离去。
无咎趴在青石上,兀自昂着脑袋。面对那渐趋渐近的身影,他好似陷入魅惑,一时难以自拔,又暗暗疑惑,满脸的诧然不已。
“无咎,是否无恙?时至今日前来探望,也是迫不得已呀!”
“无咎师弟……”
“师……师兄!只因玄火门与四象门屡屡上门挑衅,故而分身不得,今日与冯师兄,陪同阿雅师叔特来看您……”
来的是阿雅,与冯田、阿三。
此前囚禁三月,死活无人过问。而如今元天门的长辈,不仅亲自前来探望,还带着与无咎相熟的冯田与阿三,并嘘寒问暖,显得颇为关切,着实出乎所料。
“切勿忧虑,我与阿威自会为你求情。倘若酷寒难耐,日后不妨由冯田与井三陪你!”
“弟子遵命!”
“我的师兄,你厉害了,以羽士修为,竟杀得筑基高手,在玄武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无咎依然错愕难耐,忍不住问道:“何故如此……?”
阿雅站在三尺外,依然带着动人的笑容:“你乃元天门弟子!”
冯田道:“师门乃是你我最大的倚仗,师弟又何出此问?”
阿三道:“师兄啊,你有所不知,玄火门连折两位前辈,虽屡屡上门挑衅,而气势大不如前。我元天门风头渐长……”
便于此时,峰顶发出呜呜的风响。
“天色已晚,多多保重!”
“师弟,若有所需,不妨明言,暂且告辞!”
“我的师兄,小弟明日前来相陪……”
当冥风吹起的时候,阿雅三人已匆匆离去。
暮色降临,寒风呼号。
峰顶上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人影,没有歌唱,没有呻吟,而是在彻骨的寒冷中微微颤抖,任凭早已凌乱的思绪在风中徘徊。
他曾经一名不文,如今却成了元天门以及玄武谷所关注的人物。并得到阿雅美女的青睐,与同门的敬重。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叫人有些无所适从。而有句话说得好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翌日清晨,朝霞依然。
丑女来到峰顶,拂去某人后背的寒霜,与他鼻子悬挂的冰碴,然后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旁边,却没有送上新鲜的野果,而是拿出一枚木梳,随手梳理着他的乱发,并轻声问道:“那位阿雅师叔,相貌如何?”
无咎趴在青石上,两眼半睁半闭:“嗯,不错……”
“你喜欢她?”
“兄弟,谁不喜欢貌美的女子呢……”
“哦?”
“哎呦……”
无咎像是梦呓,只管随声敷衍,忽而头皮发疼,顿时清醒过来:“作甚……”
丑女已将他的乱发梳理完毕,并挽了一个发髻,还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簪插上,却有意无意间戳疼他的头皮,这才稍加端详而报以微笑:“嗯,这才像你!”
无咎摇晃脑袋,很是清爽,却脸色愠怒,叱道:“谁让你多此一举?”
他对待丑女,从来都是温和随意。如今一反常态,与往日大相径庭。
丑女微微错愕,应声道:“男子二十,束发而冠,女子十五,束发而笄。我帮你梳理结髻,有何不可?”
“你懂不懂得一个女子为男子梳头的道理?”
“有何说法?”
“我……给我解开……”
“你当我是兄弟,又何必如此拘礼!”
丑女也是一改往日的温顺,显得有些固执,旋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无咎依然摇晃脑袋,气急败坏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趴在石头上哼哼着。
有何说法?
岂不闻:且以披发寄哀思,只恨未能梳头时。
这句话来自于一个典故,或是一段往事。正所谓,来自于红尘,湮灭于红尘,却叫人不堪回首,唯有独自咀嚼、感慨!
或许,丑女也是好意。而一个丑兄弟帮着梳头,成何体统呀。还说什么,这才像我……
便于此时,两道人影出现在峰顶之上。
“无咎师弟……”
“我的师兄……”
第四百七十六章 莫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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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卯四月,某玄武谷弟子,进入星海古境,两月后出,前往青龙峰,兜售灵药,返程途中,与五位星海宗弟子与六位玄武谷弟子发生冲突。对方筑基高手加上羽士高手,共计十一人,一死四伤。而他本人虽然无恙,却触犯门规,囚禁在玄武崖冥风口,刑期长达三年之久。
弟子打架斗殴,遭受刑罚,原本寻常,而这位弟子的大名,以及他的彪悍凶残,不仅玄武谷内人人皆知,还传到了星海宗的各峰。
青龙峰。
万丈峰巅。
此处虽为峰巅,却颇为平坦。十余丈方圆的地方,高高耸立在云雾之上。所谓人在天外,万里苍茫,不外如是。而这云雾之巅,却用篱笆围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只是花圃内栽种的并非珍奇灵药,而是凡俗间常见的野草,只因能够果腹,还有个名字,叫作野菜,得益于灵气的滋养,倒也青翠新鲜而颇为不凡。在花圃的不远处,还有一截凸起的峰尖,像是云海中的礁石,几丈大小,却又中空,有个过人高的洞口,俨然一个洞府所在。
有人走出洞口,是个老者。其须发斑白,满脸皱纹,双目深陷,头结发髻,身着灰布长衫,如同一个乡间老汉的模样。只见他一手拈须,一手背后,一步一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慢慢走向他的花圃。
与之同时,又有两个男子出现在洞口中。乃是一位老者,身躯粗大,隆鼻凹目,白发披肩,神情阴鸷。另外一个,则是个中年人,高大健壮,铁箍束发,脸色微红,神光内敛,颇显威武不凡。
两人现身之后,躬身行礼,却无回应,彼此默默换了个眼色,然后相继出声——
“星云宗被我连番围剿,如今大不如前,理当乘势而为,不给苦云子喘息之机……”
“穆长老所言极是,还请宗主决断!”
被称作宗主的老者,对于四周的动静,好像是置若罔闻,只顾俯身查看着他的花圃。而身后的两人还要说话,他却摆了摆手:“穆丁、阿隆两位长老,不必多说。且将依附星云宗的仙门剪除殆尽,苦云子必有幡然醒悟那时!”
穆丁长老,应该便是那位白发老者,他长眉微耸,斜眼看了看身旁的阿隆,稍加沉吟,不以为然道:“苦云子,在贺洲各地,暗中创立阵法,用意昭然若揭……”
叫作阿隆的中年人附和道:“苦云子是要将我贺洲拱手送人,我星海宗又岂能坐视不理。除恶务尽,当如此时!”
花圃前的老者却是头也不回,淡淡应道:“我自有决断!”
穆丁与阿隆面面相觑,却好像早有所料,各自躬身行礼,然后退入洞口而相继失去身影。
老者依然面对着花圃,欣赏着绝峰之上的这一小片的青翠。少顷,他俯下身子,轻轻采摘一株野菜,慢慢放在嘴里咀嚼。青嫩入口,稍显苦涩。而他却是绽开满脸的皱纹,仿佛回味无穷。便好像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有个翻山越岭的少年,于奄奄一息的绝望之时,遇到一簇能够果腹的野菜。如今他早已脱凡成仙,云游天外,却还是忘不了救他性命的野菜。于是便在峰巅云端,种下这一小片青翠。或为缅怀,或也是种无奈。
“万物养人,何故自轻呢……”
老者感慨之余,轻声自语,随即身影闪动,静静消失风中。少顷,他出现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之所以称之为洞穴,只因脚下黝黑,且深不可测,前后左右百丈,浑似一个深渊洞窟。而头顶之上,则是四四方方,神龛供案俱全,分明一个大殿的模样。他默默悬空,低头俯瞰,旋即抬脚虚踏,暗空中浮现层层光芒涟漪,犹如水面泛波,却又威力莫名而禁制森然。转眼之间,景物变换,暗空消失,脚下凝实,方石铺地,神龛高耸。他已站在大殿之中,旋即拈须抬头仰望。
百丈大殿,空空旷旷。巨石堆砌的供案上,并排矗立着两座神龛。而神龛之中所供奉的神像,非人非怪,而是一黑一白两幅石雕,皆形状怪异而颇为罕见。黑者稍小,圆体之形,犹如黑色的日轮,孤悬长空。白者稍大,中空环状,与前者迥异,却又彼此遥遥对应。
在神龛供案之前,还有香炉,以及蒲团等祭拜之物。一个身裹兽皮的男子,赤着双臂,黝黑粗壮,满脸的胡茬,正在蒲团上静坐,忽有察觉,急忙起身行礼:“主人!”
老者兀自仰望着神龛石雕,微微颔首:“蛟奴,殿内外有无异常?”
叫作蛟奴的男子极为恭敬,躬身答道:“两月前有个年轻人误闯此地,被青龙峰守山弟子斥退。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老者稍作沉吟,回过头来:“哦,十二峰各有管辖,老夫从不过问。那个年轻人,姓字名谁,仅为误闯,还是另有缘由?”
蛟奴答道:“一个来自玄武谷的元天门弟子,叫作无咎,羽士四层修为,未见不良企图。不过……”他想了想,又道:“此子在青龙峰以灵药换取两百灵石,遭致同门的设伏算计。而两个筑基弟子,一死一伤,他本人却是冲出重围,安然无恙!”
“一个羽士四层的小辈,竟能以一敌众而全身以退?”
老者似乎有了兴致,又问:“人在何方?”
蛟奴如实应答:“本该当场严惩,被穆丁长老传话阻拦,如今囚禁在玄武崖的冥风口,三年后再行发落!”
“穆丁?”
老者稍显意外,默然片刻,接着又问:“蛟奴,你可知星云宗,为何与我为敌?”
蛟奴低下头,小声道:“不知!”
老者抬手指向神龛中的石雕,叹息道:“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圣殿……”他话说一半,欲言又止,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几分莫名的疲惫。
蛟奴拱起双手:“在下看守此地,不敢有一时懈怠!”
“嗯,老夫信得过你。且留意那个小子的动向,莫要让他死了!”
老者无意多说,吩咐一句,抬脚轻踏,大殿中顿时闪过一层光芒涟漪。与之瞬间,他已深入地下。而置身于暗空之中,又身形一顿,手扶长须,神有所思。
那个外家的弟子,叫什么?
哦,无咎。
毋庸置疑,此乃人族名讳。
之所谓,无咎者,无过也。而典籍又云,不节之嗟,又谁咎也?
此子倒也有趣!
不节之嗟,又谁咎也?
……
应该是秋季了吧?
算起来,又被囚禁了三个月,虽也艰难,却渐渐习惯了冥风的酷寒。只要收敛心神不失,反而少了几分痛苦。而皮肉的煎熬则是难以避免,好在每日只有四回,余下的时辰里,倒也不乏苦中作乐。
只是自从梳过头之后,再也见不到丑女的身影。而峰顶之上,并不寂寞。每日都有人陪,这不又来了!
无咎趴在青石上,斜眼看着两个走近的年轻男子。
冯田,与阿三。
冯田依然矜持高傲,却变得活泛许多。他在两丈外盘膝而坐,拱了拱手:“无咎师弟,你今日的气色不错!”
阿三则是背着双手,四周闲逛,黑瘦大眼的模样,透着惯常的精明:“无咎师兄,那个丑女为何不来看你?你连一个丑陋的女子都哄骗不得,有失威名啊……”
无咎吐出一口气,鼻尖的冰碴微微摇晃。他咧着嘴角,惨兮兮笑道:“嘿,两位倒是悠闲啊!”
两个月来,冯田与阿三日日前来陪伴。同门情谊,好像很不一般。
冯田的神色中稍显尴尬,分说道:“无咎师弟仅用两月,便从羽士一层修至四层的圆满,并以一敌众,扬名玄武谷。其中必有感悟,殊为难得。我与井三相陪之余,或能讨教一二……”
阿三趁机坐在一旁,不无诚恳道:“我的大哥、我的师兄,你我乃是瞰水镇的同乡,先后辗转于黑水泽、千惠谷,如今又成了玄武谷的师兄弟。你有了好处,不能独吞啊,切莫忘了兄弟,还请提携一把……”
这两人陪伴至今,总是在借机询问不停。用意无非一个,那就是你无咎的修为如何突飞猛进?若说没有奇遇,谁肯相信?
“提升修为,倒也简单!”
无咎好像无意隐瞒,随口应道。而当对面的两人凝神聆听之际,他又懒懒说道:“待我囚禁期满,自当奉告!”
冯田面带不悦,却又介于矜持,不便劝说,索性默不吭声。
阿三心有不甘,抓耳挠腮道:“哎呀,师兄你又借口敷衍。何必等到囚禁期满呢,或有转机也未可知……”他看了眼身旁的冯田,转而神秘兮兮道:“星海宗即将征讨忤逆的仙门,我玄武谷亦将随行。阿雅师叔让我转告与你,倘若立志参战,便能将功抵罪……”
无咎意外道:“何时动身?”
冯田不待阿三出声,抢先道:“九月初六,也就是一月后。此去莫测,生死有命,却是你摆脱囚禁之苦的唯一途径。无咎师弟,你意下如何?”
无咎的下巴抵在冰凉的青石上,默默打量着冯田与阿三。他像是一头困兽,独自面对着囚笼外的风景,或也狐疑,或也取舍。久久之后,他咧嘴怪笑:“嘿,真的假的,听起来好像不错,两位莫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