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意外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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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流直去三千里,一挂云帆济沧海?
没有,应该是晕头转向后悔迟,一朝失足坠深渊……
无咎失足跌倒,尚未挣扎,已被潭水吸入地下,旋即置身于一个狭窄的洞口中,又左冲右突,不断撞向坚硬的石壁。他后悔不迭,连呛几口水,却兀自晕头转向,只得抱紧脑袋,随着激流狂泻而去。而便在他叫苦不迭而又窒息难耐之际,身子一轻,倏然腾空,飞了起来……
有飞瀑如帘,有水潭如碧,还有奇花异草吐蕊芬芳,更有远处的云海茫茫而天宇高阔。
哎呦,仙境,因祸得福……
无咎尚未看清四周的情景,“砰”的落水。他急忙手足舞蹈,破水而出,一把抓着潭水边上的块石,“哗啦”爬上岸,又扑通翻身坐下,伸手撩开长发,抹了把脸上的水,已从懵懂之中回过神来。
所在的地方,深凹于悬崖峭壁之中,像个山洞,足有十余丈的方圆。而峭壁处,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口,有落水如练,飞瀑湍急。另有水流飞泻,再次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潭,再又波浪涟漪,顺着洞口满溢流去。
哦,山崖上的飞瀑,一分两半。一半飞挂峭壁,一半顺着洞口拐了个弯,然后继续流淌飞泻。
本人没有看清山顶水潭中的山洞,因而失足坠落,虽然跌跌撞撞很吓人,其实不过坠落了二、三十丈而已……
无咎明白了原委,松了口气去。
此处虽非仙境,却也飞瀑洞天,颇为的僻静,正好洗漱歇息一番。
无咎没了担忧,又禁不住呲牙咧嘴。虽然他筋骨强健,浑身上下还是隐隐胀痛,适才连番的跌撞很是厉害,若是换成常人只怕早已摔得散架。
不过,山洞所在的角落里,有个窄窄的洞口,去向不明,或是通往山顶的捷径。待洗漱之后,再去查看端倪也为时不晚。
且罢,人生从来意外多,且往绝境觅坦途,嘿!
包裹尚在,丢在地上。撕开衣衫,蹬掉靴子,整个人顿时赤条条没有牵挂,阵阵飞溅的水花雾气随风扑面而来煞是快意。
无咎再次“扑通”落水,没了惊慌,只有懒懒的神态,以及满脸的笑容。
水池两丈方圆,深不过三尺,清澈见底,人坐水中,倚着岸边的石头,伸开双手肆意揉搓,还能透过水帘欣赏那云海翻涌,真是难得的安逸享受,若能再来几坛老酒,咿呀呀……
犹还记得,本人最喜欢陈年的酒,够味、够辣,尤其喜欢抱起坛子猛灌,几大口酒下肚,顿时辛辣酣畅,浑身的汗毛孔炸开,整个人都仿佛燃烧起来,犹如直上云霄而摘星揽月,痛快啊!又是几大口酒,只要乘风归去,随即便已醉得稀里糊涂,然后在西泠湖放歌,在都城的街道上撒野。一旦醉了,什么都忘了,虽也放浪无羁,却也无忧无虑……
嗯,昨晚的两坛子酒,有点意思,算是一种久违的慰藉……
“放肆——”
便在无咎沉浸在陈年的往事与陈年的酒中,而心绪翩跹之际,一声叱呵传来,使他猝不及防,远飞的神魂倏然回归。
山洞角落里的那个狭窄洞口,竟然冒出一道人影。只见她素衣长裙,身材凹凸有致,而金发衬托的娇美容颜,却是一脸的怒气。
阿雅,她怎会来到此处?
无咎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而他赤条条的顿时裸露无余,又忙双手遮挡蹲入水中,急道:“非礼勿视……”
那突如其来的女子,还真是阿雅,震怒之后,也是颇为诧异:“是你……?”
“啊……是我……”
无咎窘迫难耐,语无伦次。光着屁股呈现在一个女子面前,绝非所愿。而衣衫就在水池岸边,一时难以遮掩。他已是羞臊难禁,焦急道:“本人正在洗漱,男女授受不亲,阿雅姑娘,还请回避呀!”
阿雅认出了无咎,只当对方肆意妄为。谁料所见到的,竟是一个窘迫羞臊的男子。她怒气稍缓,款款挪步。
无咎大叫:“哎呀,非礼勿动,不要过来……”
没人理他,转眼之间一道婀娜身影立在池边。
池水清澈,无遮无拦啊!
无咎有些绝望:“姑娘,你待作甚?”
阿雅站在池边,抬眼打量着洞外的飞瀑,似乎恍然,转而低头俯瞰:“你擅闯我天莲洞,还敢问我作甚?”她话语凌厉,却又神情莫名。她记得无咎的来历,仿佛想起了黑泽湖上的情景:“嗯,本当你野蛮粗鄙,却不料还有忸怩拘谨的时候。洗白了,倒也看得……”
“天莲洞?”
无咎错愕不已。
我属于地藏洞弟子,砍柴挑水来着,趁机洗漱一番,又怎会与天莲洞有关呢?
天地之隔,如此之近?
哦,应该是一山阻隔,悬崖飞瀑之下,便是天莲洞,真是凑巧啊!
不过,这女子的话语不善。且不说男女之别,天理伦常。什么叫洗白了倒也看得,她竟然肆无忌惮面对一个赤条条的男子?
无咎抽出一只手拍打水面,指望着水花遮羞,而他也知道神识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本人误入此地,即刻离去,不要看啊,羞死人啦……”
阿雅正在注目打量,饶有兴致,却被大叫声惹得不耐烦,愠怒道:“你擅闯天莲洞,触犯门规,又弄脏了我的池水,还敢与我叫嚷?”其拂袖一甩,又道:“何况你瘦弱无*毛,乃是我见过的最为丑陋的异族中人。容你片刻之内离去,否则我将你扔出洞外,哼——”
身影翩翩,转瞬即逝。而话语声犹在洞内回响,并让人尴尬不已。
无咎坐在水池中,神情郁闷,随即站起身来,舒展双臂攥着拳头。
什么叫瘦弱无*毛,我又不是畜生。如此匀称的身材,难道不是金玉一般的罕见?
若在神洲的有熊都城,谁敢说我丑陋,根本不用发话,即刻便有一大群姑娘找她拼命。
那个阿雅虽然相貌不错,眼光着实差劲!
嗯,男人不与女人计较。既然误闯了天莲洞,此地不宜久留!
无咎自我安慰了一番,跳出水池,打开包裹。包裹内装着两套衣衫、靴子,还有一块地藏洞弟子的腰牌。他也不在意,拿起湿漉漉的衣衫穿戴整齐,又将腰牌悬在腰间,余下的尽数收起,然后拎着包裹又前后张望。
是顺着悬崖峭壁返回,还是从洞口离去呢?既被发现了行踪,还是光明正大为好!
无咎有了决断,不再迟疑。穿过山洞角落的洞口,脚下竟有台阶。循着石阶而下,左拐右拐,不消片刻,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山峰半腰的所在,百余丈的山坪颇为平坦宽敞,并有松柏掩映,楼阁隐约,数十丈外流水飞瀑,远处更是云雾缥缈而景色怡人。身后的洞口,便是来处。紧挨着石壁另有石阶环山而上,或许能够直达山顶。
无咎匆匆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便要借机离去。而他刚刚走到石阶前,有人大喊:“谁敢闯我天莲洞禁地……”
几道人影,从远处一个洞口中冒了出来。除了两个壮汉之外,余下的三人倒也熟悉,竟是冯田、阿述与井三。而为首叫喊的则是其中的两个壮汉,皆二十出头,金发褐眼,气势汹汹。随后的三人则是稍加诧异,旋即也是伸胳膊挽袖子而颇为愤慨的样子。
无咎停下脚步,不明所以。
转眼之间,五道人影冲到近前,随着为首壮汉的抬手示意,各自左右散开,一个个犹然怒气不减。尤其是井三,或是阿三,竟咬牙切齿,显得很是悲愤难耐。
无咎拱起双手,愕然道:“诸位……”
“我乃天莲洞弟子阿金……”
“我乃天莲洞弟子阿离……”
“你擅闯天莲洞不说,还敢侵入阿雅师叔的沐浴之地……”
“跪下认罪,再由我等捆绑交由前辈发落……”
原来为首的两个壮汉,分别叫作阿金与阿离。而跌落的水池,竟为女子专用,称之为禁地也不为过,谁让事出偶然呢,何况那个阿雅也没有怪罪,却招来几个抱打不平的弟子。
无咎难以分说,转而又道:“此乃误会,冯兄弟、阿述兄弟……”
他以为熟人好说话,只想抽身离去。
而冯田依然还是矜持孤傲的淡漠德行,冷冷道:“你不知尊卑,偷窥前辈沐浴,为人所不齿,令我辈蒙羞!”
什么话,究竟谁偷窥谁啊?
哦,不会是阿雅故意拾掇几个弟子来整治我吧?若真如此,那个女子也太阴险了。我还没有找她讨要如意索鞭子呢!
阿述也是翻脸不认人:“下贱之辈,岂敢与我等称兄道弟……”
“呵呵……”
阿三更是幸灾乐祸,嘲笑道:“无咎,我早便知道,你是个好色淫徒,如今成为了砍柴弟子,依然色胆包天而不知收敛。今日又擅闯天莲洞,只怕没有那么幸运……”
人啊,怎会这样呢?往日倒也寻常,落井下石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狠。
“诸位同门,切莫信口雌黄……”
无咎是有错在先,难免心虚,还想着息事宁人,拱手争辩之际又是满脸的无奈。
谁料话音未落,便听阿金与阿离叱道:“再不跪地求饶,莫怪我神通无情……”与之瞬间,两人的手中竟然各自抓出一枚玉符。而冯田三人应该知晓厉害,面带畏惧,纷纷后退,如临大敌的阵势。
骂我淫贼也就罢了,竟敢拿出符箓对付我?
无咎错愕无语,又难以离去,慢慢丢下手中的包裹,握紧的拳头“嘎巴”直响。
若再忍让,曾经的仙门鬼见愁便是浪得虚名……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上门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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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莲洞,指的是一个群峰环绕的山谷。其北边的山峰,名为北翠峰。
北翠峰的半山腰,有个云翠坪。乃是仙门高手静修,以及传法授业的地方。
此时,云翠坪山,环山的石阶前,五位天莲洞的弟子与一位地藏洞的弟子在对峙。原因无他,要将擅自闯入此地的淫徒绳之以法。
阿金与阿离,已在天莲洞待了一年多,并修至羽士二层,而且懂得几式法术神通,于是便成了初来乍到的冯田仨人的师兄。今日五人正在山下修习功法,惊闻阿雅师叔遭到侵犯。
阿雅师叔是个美人,却也是位前辈,弟子们虽也暗自仰慕,却只能远观而不敢有亵玩的非分之想。如今倒好,竟然有人闯入阿雅师叔沐浴的云翠洞。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啊!
不过,所抓住的淫徒依然没有认罪悔改的意思。尤为甚者,还攥起了拳头而怒目相向。
阿金与阿离换了眼色,双双后退,并默念有词,各自扬起手臂。而两人尚未祭出玉符,一道人影猛扑了过来。
人生意外,比比皆是。而不如意者,总是十之**。想从逆境求生,唯有奋起抗争。至于能否闯过厄运,寻到一条坦途,对于无咎来说,他也是常常陷入茫然之中。而他却知道,他眼下已是忍无可忍。
肆意辱骂也好,以多欺少也罢,暂且装聋作哑,抽身离去便是。而两个家伙,竟敢自恃神通欺人。尤其是面对一个没有修为的同门,全无道义可言啊!一句话,讨打呢!
无咎不待阿金与阿离祭出玉符,身形一闪,猛然扑了过去,“砰砰”就是两脚。
“喀嚓、喀嚓”
这是胸骨折断的响声,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而阿金与阿离已顾不得恐惧,双双倒飞出去四、五丈,“扑通”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瞬间昏死过去。手持的玉符,更是远远飞到了草丛之中。
太快了!
鹊起鹊落之间,便将两个真正的羽士,给踢翻在地,并且昏死一对。
冯田与阿述已是目瞪口呆。
赤手空拳,竟然也能打败了羽士二层的高手,若非亲眼所见,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而那人只是一个砍柴弟子,怎敢如此的胆大妄为?
阿三却是后退两步,转身就跑。他早已领教过某人的手段,却没料到某人的胆子如此之大。在仙门之中偷窥前辈出浴,又肆意殴打同门,将门规视为无无物,只怕也没谁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跑去禀报阿雅师叔。
而阿三没跑几步,便觉着身后风响。他吓得脚步踉跄,猛然趴倒在地,又急忙翻身连连摆手:“大哥……饶命啊……”
一道人影凌空而至,瞬间已从头顶飞了过去。
阿三错愕不已,暗呼侥幸,又狐疑不解,与愣在原地的冯田、阿述一起扭头张望。
无咎追上了阿三,并未发难,而是一步三两丈,直奔昏死在地的阿金与阿离而去。他落在两人的身前,抬脚逐一翻转过来,然后凝神查看,随即又伸手摸索,竟从对方的胸口中摸出两块亮晶晶的小石头。他将石头攥在手中,再不耽搁,捡起地上的包裹,转而奔向来处,然后顺着石阶健步如飞。
从打人,到抢东西,眨眼之间,人已跑得没影。
冯田与阿述依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三已翻身爬起,叫道:“哎呀,那人最为凶狠,此前便已造下杀孽无数,罪恶累累,如今又在仙门为非作歹……”
“阿三,他凶悍倒也罢了,竟然杀过人,何不早说……”
“阿述,你也喊我阿三?我……我怕他呀……”
“自古邪不胜正,又何须畏惧。且禀报师叔,自有公断!”
“冯师兄所言极是,无咎他这回倒霉了,呵呵……”
“阿三,你缘何又幸灾乐祸?”
“我……”
“不必多说,且将阿金与阿离师兄救起,再去禀报不迟……”
便在冯田三人忙着救治阿金、阿离的时候,无咎已顺着石阶跑到了来时的山坳之间。
四处无人,也不见砍柴挑水的弟子。数十丈外的飞瀑潭水依然,徐徐的山风送来阵阵的清爽。
无咎长出了一口气,却不敢停歇,继续加快脚步,奔着地藏洞的方向走去。他是怕人追来,尤其是那个叫作阿雅的女修。而行走之间,又禁不住抬起手来而眉开眼笑。他的掌心攥着的两块小石头,并非俗物,而是他朝思暮想的东西,灵石。
不出所料,阿金与阿离乃是天莲洞的弟子,且有着羽士二层的修为,身上还真的藏着灵石。
既然他二人胆敢挑衅,理当加以教训。而没有好处,谁愿意出手啊!既然冒着风险触犯门规,总要有所收获。而这两块灵石,权当补偿。嘿嘿!
无咎看着来之不易的灵石,喜悦难抑,随即双手各持一块,默默回想着行功之法。
往日里静修打坐,虽也偶然察觉到灵气的存在,却太过于微弱,总是难以吸纳。而灵石在手,大不一样。掌心稍加用力,汹涌的灵气顿时澎湃不已。
“砰、砰——”
无咎刚刚尝试吸纳之法,便觉着两股灵气直透入体,而尚未来得及有所体会,掌心传来碎裂声响。他脚下一顿,诧然低头。
两块晶晶亮的灵石,尽成粉碎。
记得当年只有羽士修为,一块灵石足以吸纳许久。如今不过眨眨眼,只剩下两手的灵石碎屑?也就是说,喘息之间,便已将两块灵石吸纳殆尽……
无咎诧然过罢,又脸色转喜,急忙丢下灵石碎屑,一本正经闭目凝神。
有了两块灵石的灵气入体,想必已打开了闭锁的经脉气海。但有一线转机,恢复以往的修为则是指日可待。
不过,经脉干涸,五脏六腑晦暗,曾经的气海依然混沌不明……
无咎默然片刻,睁开双眼,满脸的失落中,透着难解的疑惑。
两块灵石的灵气,分明已被吸纳入体,又仿佛两滴水落入荒漠,一点儿的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说,灵气虽然入体,却难以吸纳收敛,根本不能收归己用?
而没有灵气转化为灵力,则不能恢复修为。这辈子,只能当一个凡人,从此与修士无缘,也与遥远的神洲无缘。
曾几何时,很是厌恶修士,并对于红尘的逍遥而沾沾自得。如今却渴望成为修士,而惧怕成为凡人,唉……
刚刚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落寞与沮丧,让穷途末路中的无咎发出一声长叹。而他叹息未止,两眼眨巴,低头查看,又前后张望。少顷,他猛然抬手拍了下脑门,已是裂开嘴巴无声笑了起来。
只道末路人彷徨,不知彼岸在前方。
身为凡人,怎会看到体内的经脉与五脏六腑?
而没有神识,休想内视。
毋容置疑,久违的神识回来了。虽然竭尽全力,只能察觉到三两丈的情形,却仿如多了一双眼睛,比起之前的懵懂浑噩可谓天差地别呢!
无咎好像是拨云见日,满脸的欣然,又眸光闪烁,神色中若有所思。
再次内视,体内还是没有修为的迹象。而有了微弱的神识,则表明上元泥丸识海已然开启。可见吸纳灵石并非没有用处,而是不足以冲开闭锁的经脉气海。由此推测,之前设想的法子没有查缪。只要找到足够多的灵石,便能渐渐恢复丢失的修为。又该吸纳多少灵石呢,要知道自己渡过天劫之后,应该是飞仙的境界,只怕没有万千的灵石而难以弥补。
而贺洲地大物博,仙门无数。接下来的日子里,找到足够多的灵石应该不难……
无咎想明白了原委,有了计较,精神一振,甩开大步而浑身的轻松。
须臾,穿过山谷,爬上山坡,地藏洞就在眼前。
正当午饭的时辰,众多弟子却是聚集在山坡上。
无咎本想绕过人群,返回住所,却又停下脚步,咧咧嘴尴尬一笑。
百多位弟子,皆冲着他看来。一百多双眼光,便有一百多种模样。而山坡尽头的台阶上,另外站着一男一女,更是神色迥异,叫人难以揣度。
女的金发素衣,体态婀娜,白皙如玉的面颊以及褐色的大眼睛,透着异样的风情与动人的妩媚。只见她似笑非笑,轻声说道:“仲子,你管辖的弟子擅闯天莲洞,还请给我一个说法。如若不然,我便找阿威算账……”
那个女子,竟是阿雅。她应该早已知晓天莲洞的详情,却隐忍不发,绝非仁慈,而是跑上门告状来了。
“阿雅师叔,此乃弟子管教不严之过!”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仲子,他低头躬身,很是谦卑顺从,而转过身来,已是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无咎——”
无咎闯了祸,知道躲不过,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且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他丢下包裹,伸手扯了扯尚未干爽的衣衫,然后往前两步,拱手应道:“本人无咎,不知师兄有何赐教……
其神态从容,没事人一般。
而围观的弟子则是纷纷闪开,好像早已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果不其然,身为大师兄的仲子,带着暴怒的脸色,并伸着胳膊、挽着袖子,晃着粗壮的身躯,慢慢走下台阶……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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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洞的大师兄,要打人了!
以仲子的脾气,不管对错,谁敢得罪他,先打上一顿再说。而眼下不仅有人得罪了他,还惹得天莲洞的前辈寻上门来,他早已是怒火汹汹,恨不当场暴跳如雷。
而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阿雅师叔的面,身为管事弟子的他,总要为接下来的暴行找个借口。于是他摆出管事弟子的威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阴沉出声:“无咎,你乃地藏洞弟子,本该挑水砍柴,却砸了水桶,扔了砍刀,你想要干什么……”
无咎站在山坡上,眼光掠过众人,又转向步步趋近的仲子,撇了撇嘴不予置否。
“你触犯门规,不知悔改,又擅闯天莲谷,打伤天莲谷弟子。斑斑恶行,殊难想象。我今日若是饶了你,只怕阿威师叔与仙门的前辈们也不肯答应!”
仲子走下台阶,到了两丈开外,依然脚下不停,两手捏得嘎巴响。却见无咎依然站着不动,更没有认罪悔改的迹象。他不由得凶相毕露,大吼一声:“不服管教的东西,讨打——”其吼声未落,猛然跳起来便是一脚,又举起一双铁拳,显然要拳脚交加,宣泄他忍耐已久的怒火。
与其想来,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竟敢屡次三番惹是生非,当真是不打不听话、不打不老实。恰好又抓着把柄,且打个半死,再交由前辈扔出百济峰,也是他管事弟子的职责所在。以后谁敢不服,这就是下场。而让他意外的是,昨日那个抱着脑袋忍受殴打的弟子不见了,只有一道笔直的身影立在原地,竟是双眉倒竖而异常的从容。
为何不躲不闪,寻死不成?我便成全了他,哼哼!
仲子察觉有异,并未放在心在,而是脚上用力,一双铁拳“呜呜”作响。
人群之中,阿述、阿三正在翘首观望。而冯田却是不见了踪影,也没有出现在山坡上。
阿三看着仲子终于暴怒而起,禁不住摇晃着肩头碰了碰身旁的阿述,显得彼此很是亲热,又抬起下巴悄声示意:“此地不是千慧谷,大师兄也不如阿胜前辈好说话,呵呵,他是咎由自取……”
阿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阿三又好奇问道:“冯师兄去了何处?”
阿述羡慕道:“冯师兄颇得冯师祖赏识,许是登门拜访也未可知!”
“哼,他倒是便宜,噫,快看啊……”
阿三心有妒忌,未及埋怨,却又瞪着双眼而惊讶不已:“他……他竟敢与大师兄动手……”
与此同时,仲子已冲到了无咎的三尺开外,他粗壮的身躯以及威猛强劲的拳脚,便如当空砸落的小山一般而势不可挡。
无咎却好似一株悬崖老松,不躲不避,等待着狂风暴雨的袭来,迎接着他既定的命运。不过,当凌厉的攻势近在咫尺,他倒竖的剑眉忽而微微耸动,原本清澈的双眸更是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意。与此刹那,他突然飞起一脚踢了出去。“砰”的闷响,正好踢中仲子的脚掌。两股力道对撞,便仿如两块石头的硬碰硬。他左脚支地,“哧溜”后滑三尺,而随着右脚落下,整个人已稳稳站立。而仲子始料不及,“蹬蹬”踉跄后退,直至两丈多远,方才堪堪止住身形,顿时已是满脸的羞怒。
羽士七层的高手,竟然被一个没有修为的砍柴弟子,给一脚踢得连连败退,还差点摔到在地。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阿雅师叔在场,让他这个管事弟子情何以堪,大师兄的颜面扫地啊!
“你……”
仲子羞怒之余,错愕不已,旋即抬手一挥,手中多了一把尺余长的短剑。他忽而发觉,那个砍柴弟子不简单,却明明没有修为,即使炼体之辈,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力气。而他已是无暇多问,杀心大起,扬手一抛,所持的短剑倏然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呼啸而去。
无咎踢出的一脚,很是强悍。
而他显示的并非只有强悍,而是一种无畏的抉择。是隐忍,还是爆发;是被动的等待,还是不畏凶险的追寻,对于深陷窘境的他来说,想要有个明确的决断着实很难。即使他踌躇满志,事到临头还是不免顾虑重重。而如今他终于不再迟疑,哪怕生死临头又有何妨。人生一回,无怨无悔!
只不过仲子竟然气急败坏,祭出了他的飞剑!赤手空拳,不怕他。而飞剑锋利,还须多加小心!
无咎的神色一凝,猛然离地蹿起,顺手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然后挥动手臂划出一道银光。
“锵”的一声震响,小刀击中袭来的剑光,顿时光芒崩溃,一把尺余长的短剑倒飞出去。
无咎的去势不停,眨眼之间冲到了目瞪口呆的仲子面前,抬腿便是“砰”的一脚正中心口,直接将仲子踢得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仲子的四肢粗壮,力气过人,以野蛮著称,以凶狠称霸地藏洞。却不想还有比他更为凶狠、更为疯狂的人,竟用一把古怪的小刀子挡住了他飞剑。尤其那一脚足以开碑裂石,踢得他护体灵力“喀喀”裂响。他只觉得气闷难耐,胸口隐隐作疼。而他尚未爬起,又是一阵忙乱。
无咎落下身形,正好骑在仲子的身上,随即不管不顾,挥舞手中的小刀子狠狠扎了下去。
仲子又想召回飞剑抵御,又想抓出符箓还击,怎奈近身肉搏啊,闪念之间已是刀如雨下。
“喀喇”,护体灵力崩溃。“刺啦”,手臂划破。“扑哧”,肩头中刀而鲜血飞溅。
仲子惊慌难耐,挥臂阻挡,却不过小刀锋利,手臂拳头顿时血流如注。而稍加怠慢,随时都将有性命之忧。却被压在身下,难以挣扎。他忍不住大喊:“你敢杀我不成……”
无咎死死抓住仲子的肩头,以免对方挣扎逃脱。而他手中的小刀子却是稍稍一顿,冲着满身血迹的仲子啐道:“我呸,有何不敢,杀你便如屠鸡宰狗……”他高举小刀,便要用力扎下。
便于此时,一声叱呵传来:“住手——”
与之瞬间,一道剑光随声而至,竟快如闪电,且威力强劲。
无咎的心头一凛,不及多想,也不及躲避,急忙抓着小刀。“轰”的一声炸响,小刀脱手。而强劲的威势犹然滔滔不绝,根本难以阻挡。他禁不住倒飞而去,而左手依然不肯松开仲子,两人双双离地,又瞬间滚作一团。随后而至的飞剑,应该是怕有误伤,盘旋一圈悠悠返回,而话语声犹在响起:“你二人还不住手……”
仲子在地上打滚,狼狈不堪。素来残暴蛮横的他,此时真的很想罢手,却被死死抓住而难以挣脱,只得拼命挣扎并拳打脚踢。
而无咎的手中没有了刀子,依然凶悍不减,又是脑袋顶撞,又是提膝袭裆,抡起的铁拳更是势大力沉。比修为,他没有。论神通,他也不成。而贴身互殴,却罕见对手。至于劝阻声,则是不予理会。
方才的偷袭,果然是远处台阶上的阿雅所为。她竟然帮着仲子对付自己,一丘之貉啊。还祭出飞剑,很是歹毒。如今两人滚在一起,我倒是瞧瞧你如何阻拦?我打……
仲子已被扎了好几刀,鲜血汩汩直涌,再又不善贴身乱打的招式,渐渐的力不从心。
无咎却是愈战愈勇,拳拳见肉……
阿雅站在石阶之上,神情无奈。她虽也见多识广,却没见过如此疯狂的场面。尤其是两人纠缠,不分彼此,真要阻挡,除非用强。而她身为前辈,自有前辈的矜持,况且此地并非天莲洞,互殴的弟子与她无关。
地藏洞的山坡上,人影翻滚,拳头“砰砰”作响,还有血迹飞溅而触目惊心。
四周则是围观的弟子们,早已是瞠目难耐。
大师兄要打人的,却被人打了。不仅如此,还被打的如此凄惨。而打他的竟是刚刚入门的弟子,着实难以想象。地藏洞,藏龙卧虎。从今往后,谁敢轻视砍柴弟子?
阿三早已忘了得意,悄悄躲在阿述的身后,两个大眼睛中,透着一丝惊慌与错愕的神色。
“砰、砰——”
无咎又是几拳砸下,竟然没有了动静。
只见曾经威风无限的仲子,犹如血染了一般。尤其是长满胡须的脸,变得肿胀不堪。而他整个人没了力气挣扎,却两眼圆睁,嘴里惨哼,犹自怒气冲天的样子。
“嘿,不服?”
无咎趁势翻转,再次将仲子骑在身下。他抓着一把胡须狠狠抖动着,肿胀的面颊也随之摇晃。他嘴巴一咧,俯下身子,小声道:“我专治各种不服……”
仲子乃是羽士高手,倒也不至于如此的窘迫,奈何被那把小刀子扎了几个窟窿之后,着实让他难以消受。如今精疲力竭,奄奄一息,虽然不服不忿,而眼光中忽而闪过几分恐惧,禁不住张了张嘴巴,又气息憋闷,即使想要吐出一句求饶的话语也不能够。他看着一只带血的拳头高高扬起,不由得神情绝望……
恰于此时,一道剑光带着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咦?成何体统——”
第四百五十章 自胜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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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山洞内,蜷缩着一个人影。
山洞不仅狭小,而且阴暗,人在其中,难以站立,只能半倚半坐。洞外倒是碧草茵茵,还有一缕斜洒的日光透着诱人的明媚。不过,另有一层看不见的禁制挡住了洞口,便如无形的枷锁,封住了山洞,也困住了洞中的人。
无咎倚靠着洞壁,满脸的没精打采。洞口的日光渐渐倾斜,又渐渐消失。随着暮色的降临,洞内变得更加阴暗。他喘了口闷气,转过身来,继续蜷缩在地,默默回想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白日里,正当自己打得痛快的时候,冯宗现身了,也就是百济峰的那位人仙的师祖。与他一起现身的,并非前辈,而是一个晚辈弟子,冯田。至于他二人怎会凑到一起,姑且不论,至少救了仲子,而接下来倒霉的便是自己。
冯宗声称,他答应了小辈冯田的拜访求教,却意外获悉地藏洞的变故。这本来属于管辖弟子的职责,他无心过问,却又临时起意,故而查看一二。不料所见所闻,使他愠怒不已。
“仙门弟子,不仅相互斗殴,还成群结队围观,成何体统啊!”
不愧为师祖,张口便让阿雅以及在场的弟子们无言以对。而当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仲子,又看着慢慢起身而兀自一脸杀气的无咎,诧异道:“缘何行凶?”
行凶,乃是罪名,倘若顺口应答,无意中便也承认了自家的罪过。
于是无咎辩解:“前辈,在下并非行凶!”
“人被打个半死,还敢抵赖?”
冯宗质问:“况且你不听师兄管教,擅闯天莲洞,又打伤了天莲洞弟子,难道也是无中生有的传闻?”
“前辈,容在下分说……”
无咎惹了祸,从不逃避,而要他由人摆布,他也不会逆来顺受。他分说道:“本人昨日来到地藏洞,便被仲子师兄无故殴打。今日一早,本人砍柴数百斤,不敢懈怠,谁料这位师兄却让本人给他挑洗澡水,分明故意刁难。本人郁闷之下,失足坠落天莲洞,正要离去,又被天莲洞弟子围攻,被迫无奈,强行突围,互殴损伤,在所难免。而返回之时,仲子再次大发淫威。本人拜入元天门,只为修仙问道,而非受人肆意凌辱,三番五次之后,唯有奋起反抗而以求保命。如今意外打伤了仲子师兄,绝非本愿……”
“你很能打?”
“非也!我家乡有句俗话,兔子急了还蹬鹰呢……”
“哼,你不是兔子!即便如阿胜所说,你自幼炼体,也绝非七层羽士的对手,更何况你**凡胎……咦,你有神识?”
“在下……也是懵懂,只觉得打了仲子师兄之后,神清气爽,且求逐出仙门,从此浪迹天涯……”
“好一个神清气爽,好一个浪迹天涯,呵呵……”
无咎知道自己在元天门待不下去了,只想着借机离开,谁料冯宗却是呵呵一笑,然后冲着阿雅传音几句。随即一条鞭子飞来,将他四肢捆缚。不过瞬间,人已置身于阴暗狭窄的山洞之中。
清楚记得,山洞位于天莲洞的一隅。
也就是说,自己没有被逐出仙门,而是从地藏洞,来到了天莲洞?
无咎翻了个身子,抬手敲了敲冰冷坚硬的石壁。
除了洞口之外,洞内并无禁制。搁在当年,这小小的山洞根本挡不住自己。如今却身陷囹圄,成为了一个囚徒。
那个金发褐眼的阿雅,囚禁了自己,便转身离去,什么话也没留下。冯宗又将如何惩治自己,同样的无从知晓。
唉,没有修为,身不由己。听天由命的滋味,不好受哦!
而即便是天塌了,又有何妨呢。我本赤条条而来,无牵无挂。大不了再赤条条而去,或许还能梦回神洲呢!
无咎嘴巴一咧,慢慢闭上双眼。
他陷入困顿的时候,习惯了自我安慰。虽也无奈,却也使得心境练达。
典籍中有句话说得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足者富,自胜者强……
十日后,有笑声从洞外传来。
洞口的禁制,好像无遮无拦,而无形之中,又戒备森严。
无咎依然蜷缩着身子,慢慢扭头循声看去。
山洞四、五尺长,四、五尺高,人在其中,与囚笼没有两样。十日以来,他就是这么苦守着,等待着即将的命运,或是在迷离的梦境中追忆着曾经的岁月。
五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外的草地上。阿金、阿离、冯田、阿述,当然还有一个家伙,阿三。
或许得益于仙门丹药的神奇,阿金、阿离的伤势应该已经痊愈,却犹然面带怨恨,而怨恨的神情中又透着几分畏惧与谨慎。
说笑的则是阿述与阿三,尤其是那个黑瘦大眼的家伙,显得很是得意,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短剑。只见他炫耀道:“阿雅师叔所赐的飞剑,着实不凡。假以时日,御剑飞天也是等闲……”
冯田还是冷漠孤傲的样子,却停下脚步,冲着封禁的山洞稍加打量,又在不易察觉间转过身去。
“咦,这是谁呀……”
阿三的兴致不减,竟抬脚走到了山洞的近前,低头探脑,装模作样张望,随即带着意外而又惋惜的神情恍然道:“原来是无咎师兄啊,莫非在此静修,修为几何呀?”
一旁的阿述似乎忍耐不住,说道:“此处乃是天莲洞囚禁弟子的所在,最终的下场,不是废去修为,便是逐出仙门……”
阿三回头瞪了一眼,转而又故作深情道:“我与冯师兄四人,三日后便将启程前往星海宗。远行在即,顺道看望无咎师兄。还望你安心修炼,小弟我在星海宗翘首以盼……”他说到此处,耸峭的肩头一阵抖动,旋即已是捂着嘴巴吃吃发笑,得意的神情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无咎挪动身子,斜靠在洞口前,面对阿三的肆意嘲讽,他早已司空见惯而无动于衷。不过,他落寞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嘿,恭喜阿三与几位兄弟。而星海宗,乃是贺洲数一数二的大仙门。诸位修为低微,能够充当砍柴弟子已属幸运……”
“呵呵,不劳担心!”
阿三摆了摆手,壮志踌躇道:“元天门选送的弟子,乃仙门菁英,改投星海宗,只为栽培重用!”他话语一顿,得意又说:“你还不知道吧,阿雅师叔,便曾为星海宗弟子。此番由她带领我等前去,待修为有成之后再行返回。至于你……”
这家伙吹嘘之际,不忘借机嘲讽:“但愿返回之时,还能见到无咎师兄。你我毕竟来自瞰水镇,算是同乡故人!”
“我呸!”
无咎啐了一口,骂道:“一个欺软怕硬、见利忘义、首鼠两端的狗东西,焉敢胡说八道?”他转过脸去,淡淡自语:“我没有同乡,也没有故人……”
阿三还想多说两句,已没人理会。
而冯田已不耐烦,催促道:“井三师弟,你我不日便要远赴星海宗,还当整理行囊,不宜无谓耽搁!”他丢下一句话,独自大步离去。阿金与阿离也不啰嗦,紧随其后。
阿三看着阿述,又冲着山洞中的人影投去不屑的一瞥,转而招手呼唤:“师兄等我……”
转眼之间,洞外没了人影,只有一片草地,还有暖暖的日光让人遐想不已。
无咎默然良久,便要蜷缩躺下,继续他囚禁的时光,继续在迷离的梦境中寻寻觅觅。曾几何时,都是梦想未来。如今却留恋过去,追忆故乡的山山水水……
“喀——”
便于此时,一声轻响传来。虽然神识微弱,还是能够有所分辨。那是禁制的动静,有人打开了封禁的山洞?
无咎凝神看向洞外,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一个金发飘逸,容貌娇艳;一个须发斑白,面带微笑。
“出来吧——”
来的并非旁人,正是阿雅与冯宗。只是阿雅的脸色含霜,似乎神情不悦。而冯宗却是话语随和,俨然一个慈祥仁厚的长者。
无咎错愕片刻,这才慢慢爬出洞口。抬头看着明媚的日光,感受着徐徐吹来的清风,饱览着花草茂盛的山谷,以及远近的宜人景色,他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却又带着满脸的疑惑,转而拱手问道:“两位前辈,又将怎样……”
阿雅没有出声,一双褐色的大眼睛中依然透着几分莫名的怨气。
冯宗则是手扶长须,笑道:“你触犯门规,本该逐出仙门,而老夫法外开恩,容你前往星海宗加以历练!”
无咎错愕不已,难以置信道:“本人打伤多位同门,虽也有情可原,又为何这般……”
他是自家人懂得自家事,早已设想过即将到来的各种惩罚,却唯独没有想过赦免,也不敢想啊。尤其是前往星海宗,更是出乎他的所料。
“呵呵,老夫看中你凶狠好斗!”
冯宗依然笑得高深莫测,拂袖一甩:“且歇息三日,再听从阿雅师叔的吩咐行事!”
其话音未落,人已踏起剑光腾空而起。
无咎愣怔原地,犹然满头的雾水,转向看向一旁,迟迟疑疑道:“阿雅姑娘……啊、不,前辈……”
“哼——”
随着一声冷哼,婀娜的身影摇曳生姿。那飘逸的金发,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第四百五十一章 随波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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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忽闻天雷动,明媚又一春。
无咎成了天莲洞弟子。
他很意外。
尤其是能够前往星海宗,更是叫他不敢相信。而唯一的缘由,据冯宗所说,竟是他的凶狠好斗?
打伤同门,触犯门规,非但无罪,反倒有功?
怎么会呢,其中必有蹊跷啊……
无咎坐在草地上,神情中依然带着几分疑惑。而抬眼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他又不仅感慨万分而微微一笑。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套崭新的灰白衣衫,虽为粗麻质地,却也入手轻柔,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衣衫的旁边,是个两寸大小的白玉牌子,上有“一元复始,天莲洞开”,以及“无咎”的字样,显然是元天门弟子的令牌。
他的身后,则是一个过人高的洞口。洞内有着两、三丈的方圆,地方不大,却也榻几齐全,很是干净清爽。
他的右手方,为悬崖峭壁,云海茫茫;在他的左手的十余丈外,另有几个相邻的洞府。有奇石嶙峋,古木掩映,还有四人围坐一起,并时不时扭头回望而神情各异。
嗯,此处位于北翠峰的半山腰,为天莲洞所在。几里之外,便是云翠坪,十多日前失足坠落的地方。
不管怎样,如今真的留在了天莲洞。并且有了洞府,以及几位师兄弟。只是那几位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无咎抱起衣衫,拿着令牌,转身走入洞府,片刻之后又冒了出来。他换了衣衫,腰悬令牌,仿佛郁闷顿扫,精神头大不一样。
只是与神洲的衣襟右衽不同,贺洲的衣襟左开,再加上披肩乱发,使得整个人不伦不类。
无咎拂袖拍打,原地转个圈子,已然穿着整齐,并无不妥之处。而顺手摸向靴子,这才想起那把小刀子没了。他不禁暗哼一声,慢慢抬脚踱起步子。
“哎呦,大哥,你我真是有缘……”
尚未走近,那围坐的四人之中,已有人跳起身来拱手相迎,只见他的黑脸上带着笑容,大眼珠子闪动着惊喜。
那是阿三,很熟悉的一副嘴脸。
无咎放缓脚步,似笑非笑道:“阿三,你懂不懂得羞耻二字?”
阿三禁不住后退两步,怯怯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乃古训,又何来羞耻可言。大哥……师兄……”
无咎翻着双眼,闷哼了一声。
而阿三充满魅惑的唤声未落,又有三人起身相迎,虽也神情尴尬,却少了几分恶意。
“师……师兄,请坐!”
阿述之外,便是阿金、阿离也跟着喊着“师兄”,唯独冯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吭声。不过,他摸出一枚玉简递了过来。
无咎也不客气,就势坐下,神态从容,又宽宏大度地含笑招呼道:“同门兄弟,不打不成交,且坐下叙话,我有事请教。这是……”
一不小心,又成了师兄。如此想来,注定了的风云人物,即使浓重的黑夜,也挡不住他耀眼的光芒。嘿,且趁机打探天莲洞的详细,再询问星海宗的虚实。
而众人站在原地,各自迟疑。
其中的冯田,兀自手持玉简,许是不得回应,已是面带愠怒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当如是也!若非我与冯师祖说情,你又如何能够安然无恙?此乃元天门功法,三日后,原物归还……”
他丢下玉简,人已怒气冲冲转身离去。
阿金、阿离与阿述,也是匆匆告辞,眨眼的工夫,各自躲入洞府不见了身影。
阿三晚了一步,忙道:“嗯,小弟于静修之余,偶有感悟,尚须用功,失陪……”
而他尚未动身,便听道:“尚且不知羞耻,又何来感悟?给我坐下,不要逼我动手打人!”
好言好语,没有用处,野蛮霸道,反而立竿见影。
果不其然,后悔不迭的阿三,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一旁,惶惶然赔笑:“师兄,有何吩咐?”
无咎捡起丢在地上的玉简,凝神查看之余,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道:“冯田声称,是他救了我,你与他相熟,又是否知晓究竟?”
如今有了神识,虽还微弱,而查看玉简,已然足够。玉简内,拓印着一篇功法,名为《元天经》,比起千慧谷石碑上的功法,显得更为晦涩高深。功法的最后,附录十余套小法门。
而一个曾经的地仙高手,即使从未苦修,他的眼界以及他的感悟,依然远远超出常人。《元天经》固然晦涩高深,对他来说还是一目了然。
“冯田师兄的话,如何信得……”
“哦,那家伙骗我!”
“嘘——”
阿三尚自惴惴,不知如何应答,又急忙抬手掩嘴而前后张望,竟压低嗓门断断续续道:“师兄,听得见我说话吗?此乃神识传音,很是高明,我刚刚炼成,初次应用……”
神识传音而已,也值得吹嘘?而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咎点了点头,继续查看手中的玉简。
“冯师祖,乃是人族出身的仙道前辈,对于同姓的冯师兄格外青睐,也是在所难免。而冯师兄前往拜访,或许顺口提到地藏洞的变故。以他的为人秉性,说不定想要趁机告你一状。恰逢你因祸得福,他又赚取人情。如若不然,之前为何不见他与你交好?”
阿三说到此处,叹道:“唉,冯师兄他看似孤傲,实则虚伪,还不如我井三,实实在在……
这家伙的口才不错,不管是编排诋毁,还是信口胡扯,都让人难辨真假。与此同时,他还不忘自我标榜。
而无咎则是不予置否,又问:“此去星海宗,共有几人。同行的前辈,除了阿雅之外还有谁?”
阿三见他专注于手中的玉简,并未蛮横用强,暗暗松了口气,传音说话也变得更为顺畅:“此去星海宗,只有你我弟子五人。同行的前辈,则是阿雅师叔与阿威师叔。不过,据我听说,星海宗尚有数十位元天门的弟子。你我此去,与同门汇合……”
“星海宗尚有数十位弟子,莫非都是砍柴挑水?”
“呵呵,师兄真会说笑。据悉,我元天门弟子转投星海宗,修炼之余,还要参与仙门的大小事宜,与真正的星海宗弟子没有两样呢!”
“你既然说我因祸得福,又是为何?”
无咎抬头来,接着问道。
“这……”
阿三迟疑片刻,小心道:“我从阿金、阿离两位师兄的口中得知,你虽然没有修为,却异常凶悍,便是羽士七层的弟子也不是你的对手,故而得到师祖的赏识。而此番前往星海宗,毕竟是寄人篱下。因你逞强好斗,或能免去欺辱……”
无咎错愕:“此话怎讲?”
阿三摊开双手:“我也说不清楚啊,而强者为尊的道理,自古颠簸不破,师兄你意下如何……”
无咎没有应答,缓缓站起,离去之际,这才淡淡留下一句:“阿三,好自为之!”
阿三的身子一抖,脸色僵硬:“师兄,小弟再也不敢……”
此去星海宗,或许没有仙门长辈庇护,倘若有人逞凶,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无咎返回到了自家的洞府门前,回头一瞥,阿三依然愣怔原地,显得魂不守舍。
那家伙不懂羞耻,见利忘义,首鼠两端,十足的小人一个。而他有问必答,或真假参半,却也帮了自己消除几分疑惑,可见小人也有用处。
无咎踏入洞府,躺在石榻上,顺手扔了玉简,禁不住叹息一声而面带苦涩。
当年在神洲的时候,曾经翻阅过无数的功法典籍,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能够清晰记得。所谓的《元天经》与之相比,很是稀松平常。由此可见,神洲仙门所修炼的功法颇为精深,奈何结界阻挡,这才使得仙道没落。如今人在贺州,再无结界阻挡。只要得到足够的灵石,恢复修为指日可待。倘若专心修炼,更上层楼也未可知。
不过,连番的厄运,连番的逆转,着实让人目不暇给。
先是黑泽湖弟子,接着千慧谷弟子,又是地藏洞弟子,而意外成为天莲洞弟子还未罢了,又要稀里糊涂前往星海宗。已然数月过去,莫说对于贺洲的仙门懵懂不明,即使对于元天门以及星海宗,也是知之甚少。
唉,人在天涯,且随波飘零……
转眼之间,三日过去。
三日里,无咎始终待在洞府中没有离开半步。该当疯狂,他绝不含糊。而状况不明的时候,他也颇为谨慎小心。
当又一日的清晨来临,但见弥漫的云雾随风涌动。那山谷群峰之间,仿佛云浪缥缈而如真似幻。
阿金、阿离、阿述、冯田以及阿三,已在各自的洞府门前等候。
无咎走出洞外,舒展懒腰,看着晨色美景,冲着等候的众人报以微笑。
便于此时,几道剑虹划空而过,霎时没入云雾之中,眨眼之间消失无影。而紧随其后,又有一位金发的女子踏剑而来,不容置疑命道:“师祖与两位师叔前来送行,尔等速去云翠坪,且留下精血魂誓,再动身远行不迟——”
众人急忙拱手称是,纷纷循着山径往下跑去。
无咎却是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精血魂誓……”
第四百五十二章 精血魂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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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翠坪。
早有五人站立等候。
除了阿威、阿雅,以及泰信与冯宗之外,居中的老者,则是看着陌生。其胡须斑白,长发披肩,高鼻褐目,身着玄色袍子,个头很粗壮,却抄着双袖,脸色淡漠,耷拉眼角,显得颇为阴沉而又威势莫测。
一行六人,跑到了云翠坪上,来不及缓口气,纷纷拱手施礼。
冯田则是带头称呼老祖,又分别拜见两位师祖与两位师叔。他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且礼数周到,气度沉稳,使得在场的几位前辈纷纷点头赞许。
无咎跟着上前见礼,而眼光却在悄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云翠坪,乃十多日前失足坠落的地方。不远处的流水飞瀑,恍然如昨。而此情此景,却是天差地别。
那个褐眼白发的老者,便是所谓的老祖,元天门唯一的地仙高手?而他依然耷拉着眼皮,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旁的泰信则是摆了摆手,出声道:“尔等小辈,乃我元天门菁英,即将远赴星海宗之际,瑞祥师叔特来送行……”
无咎直起身子,看向几位同伴。
冯田、阿金与阿离倒也罢了,阿述与阿三委实不堪。而他无咎没有修为,就是一个浑水摸鱼的。如此六人,竟然成了元天门新晋弟子中的菁英之辈?而元天门的老祖现身相送,阵势不小,莫非仙门的前途,寄托在几个小辈的身上?
还有,那位老祖,叫作瑞祥,名字不错,不知为人怎样。
泰信分说几句,转而拱手致意:“师叔,请您训话!”
瑞祥耷拉着的眼皮,终于缓缓睁开。
无咎与阿三、阿述等人站在几丈开外,静候训话,忽而一道寒意突如其来,竟彻骨难耐,又仿佛大山当头罩下,而令人无从面对,只想着跪地求饶。
阿三、阿述,以及冯田与阿金、阿离,皆始料不及,霍然变色,“扑通、扑通”,相继双膝跪地而惶恐莫名。
无咎也是双股战战,连退几步,却死撑着不跪,又暗暗诧异不已。
那是地仙高手的威势,绝非小可。而一位老祖,竟然与几位刚入门的小辈过不去。他要干什么,有意思吗?
“哼——”
无咎正自脚下踉跄,惶惶然不明所以,突然一声冷哼响起,随之更为强横的威势轰然而至。他顿时浑身颤抖,四肢百骸“噼啪”欲碎,牙关咬得“咯吱”响,便是额头上也冒出颗颗冷汗,禁不住歪歪斜斜瘫倒下去,而剑眉下的双眸却闪动着不屈的火焰。
而四、五丈外,几位元天门的前辈神情各异。
阿雅与阿威,一个美貌,一个丑陋;一个好像在似笑非笑,一个很是意外而瞪大双眼。
泰信与冯宗,相互换了个眼色,转而注视,各自神情莫名。
而那个瑞祥老祖,似有愕然,耷拉着的眼皮倏然一抬,旋即两道眼光如电。
无咎即将倒地,忽而如同风吹,衣衫、长发“扑”的飘起,整个人瞬间离地三尺。而不待诧异,又狠狠落下。“砰”的双膝跪地,便是坚硬的岩石都被砸出两个浅坑。他禁不住惨哼一声,深深埋下头去。
与之瞬间,万钧重负突然消散。一如天威,来而无影、去而无踪。
冯田五人如蒙大赦,伏地拜谢,又慌忙起身,一个个劫后余生般的模样。唯独无咎,依然趴在地上,好似惊吓所致,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这位小辈,经脉闭锁,气海全无,识海初启,而筋骨之强,堪比筑基……”
“师叔,此子自幼炼体,凶狠好斗……”
“哦,他一人族,却擅长妖族炼体,假以时日,或也造就不凡。且罢……”
“无咎,还不谢恩……”
无咎听到呼唤,这才慢慢挣扎起身。双膝的疼痛传来,使他禁不住又是呲牙咧嘴。然后甩动长发,缓缓举着双手。而他并未致谢,又放下双手默不作声。
谢恩?一个地仙的修士,也敢让我跪拜谢恩?
哼哼!
分说求情的乃是冯宗,俨然一位关爱小辈的长者。
而老祖瑞祥,应该无暇深究,只见他手扶长须,阴沉的话语声继续响起:“尔等今日离去,并非改换门庭,而是修炼深造,只为来日报效师门。且生为元天的人,死是元天的鬼,留下精血魂誓,天地神明可鉴……”
冯田与阿金、阿离,以及阿述、阿三,皆拱手称是,一个个神情庄重。
无咎好像是双膝疼痛恶而难以忍受,举了举手敷衍了事,却又低着头两眼乱转,心头疑惑重重。
什么叫生为元天的人,死是元天的鬼?
元天门既然选送弟子拜入星海宗,想必有投诚效忠之意。又留下魂誓,要做那样?
哦,卖身契!
本人只为寻找灵石而来,又非卖身至此。如今倒好,却要留下精血魂誓。记得神洲万灵山的驱灵炼魂之术,相当的可怕。浅而易见,留下魂誓,同样的不简单,应该比起当年如意坊的卖身契更为恶毒。
冯宗走了过来,翻手拿出六块玉牌,不容置疑道:“此乃元天命牌,各自滴下精血……”
冯田、阿金、阿离、阿述、阿三逐一上前,伸出手指,在各自的命牌上滴下精血。阿三不懂施法,干脆在手指上咬了一口,却被冯宗挥袖拂去,顺势在他的眉心间召出一滴鲜红的精血打入玉牌。
转眼之间,轮到无咎。
无咎很想躲开,却又无处可去,抛开瑞祥与两位人仙高手不说,便是阿雅与阿威都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于是他在回想着万灵山的法门,指望着有所借助。奈何没有修为,即使懂得炼魂之术也是无用。
“留下魂誓,方显赤诚,焉敢躲闪,给我站住!”
无咎苦于无计,禁不住左右张望,而一只手掌抓来,他的眉心中倏然飞出一滴精血。眼看着精血滴入玉牌,有光芒微微闪动。他突然心头一紧,平添几分焦虑与担忧。
冯宗转过身去,恭恭敬敬道:“弟子们魂誓已罢,请师叔吩咐!”
瑞祥拂袖一甩,六块玉牌入手不见,旋即又耷拉着眼皮,漠然出声道:“启程吧——”
阿威与阿雅拱手称是,山坪上顿时云雾横生。
那是云舟,专门用来长途跋涉的法宝。
无咎随着众人踏上云舟,兀自惴惴不安。而他回头张望之际,人已到了半空,冯宗与瑞祥的身影,随着天莲洞、百济峰一同消失在云雾之中。
“不得妄动,坐下!”
云舟施法之后,化作一团五六丈方圆的白云。阿威与阿雅并肩坐在前方,冯田等人坐在当间,无咎却是愣怔站立,尤其患得患失而左右张望。随着阿威的一声叱呵,他好像是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身子并无异状,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精血魂誓而已,料也无妨。况且冯田等人也未幸免,或许只是防范弟子背叛的一个手段而已。而遭人强迫,我很不喜欢。却没有修为,又徒呼奈何!
“两位前辈……”
无咎放下心事,恢复常态,他走到冯田等人的身旁盘膝而坐,冲着几位同伴咧嘴微笑,扬声又道:“既为元天门弟子,当有灵石法器用来修炼防身。还请两位前辈赐下,这边谢过了!”
他记得阿金与阿离,均有灵石。即使阿三那个家伙,也有一把短剑。如今他却是两手空空,便是防身的小刀子也不知去向。
阿威与阿雅并肩坐在一起,驱使云舟之余,窃窃私语,显得很是轻松惬意。
忽被打扰,阿威顿作不快。
阿雅则是头也不回,随声道:“天莲洞弟子,每年该有一块灵石用来修炼。而你打伤阿金、阿离,并抢走他二人的灵石,只得剥夺你的灵石、法宝,而以示惩戒!”
先前抢了两块灵石,眼下遭了报应。
无咎不甘作罢:“我……我的刀呢?”
“你打伤仲子,那把法器且当补偿!”
“还有我的鞭子,嗯,又称如意索,还请阿雅前辈奉还……”
“哼,我救你一命,互不相欠!”
元天门真是公道,却又叫人无从指责。
阿威已是不耐烦了,扬手抛出一物,叱道:“送你乾坤戒一枚,休得啰嗦!”他又看向身旁,暧昧一笑:“师妹,且说说星海宗,今后你我相伴,还须相互关照,嘎嘎……”
无咎还想辩驳,顿时闭上嘴巴,伸手一抓,一个小巧的戒子落入掌心。
神识查看,其中只有丈余方圆。戒子虽小,留作存储纳物足矣。
嗯,聊以安慰吧!
无咎打量着戒子,顺手套入右手的中指,又不禁看向左手的拇指,暗暗一阵郁闷。
修为没了,自己的夔骨指环也没了。而所珍藏的无数的功法典籍,以及丹药、灵石,也跟着消失无踪。否则的话,又何必如此的大费周折。
无咎的眼光一闪,看向几位同伴。
冯田与阿金、阿离、阿述的手指上,都套着一枚戒子。而阿三则是将抄起袖子,竭力掩盖。
无咎咧着嘴角,和颜悦色道:“嘿,诸位应该领取了灵石法宝,能否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转身回避。
无咎一把抓住阿三的胳膊,亲热道:“阿三师弟,你的灵石法宝呢?”
阿三绝望喊道:“师叔,有人抢我……”
阿威怒道:“放肆!想要灵石,尽管去星海宗抢夺,再敢欺辱同门,我将你扔下云舟……”
第四百五十三章 星海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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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云舟依然在天上飞行。
两位筑基的前辈,依然坐在云舟的前端。而连番赶路,难免疲惫,彼此不再说笑,而是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独自驾驭云舟。
随行的六位弟子,也变得颇为安静。冯田、阿金、阿离、阿述,甚至于阿三,都在盘膝吐纳,借机行功修炼,一个个很是用功的样子。
无咎则是躺在云舟上,两眼半睁半闭,显得百无聊赖,而又心事重重。
云雾翻涌,风声隐隐。看不见四周的情形,也看不见脚下飞过的山山水水。即使头顶的天光,同样的朦胧不清。只记得天穹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如此轮转了三回,而云舟依然没有停歇。
此去之远,有些超乎想象。而所谓的星海宗,又在什么地方?
对于域外所知,皆来自于《四洲盖舆》,以及一篇修士的手记。当时并未太过留意,如今回想起来有些吃力。况且不管是部洲,卢洲,还是贺洲,占地之辽阔,均远远大于神洲数倍不止。且各自的地形庞杂,风土人情迥异,想要逐一记下,又谈何容易。谁料如今突然置身其间,难免茫然无措。便仿佛踏入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星海宗、星云宗,以及玉神殿,那所有未知的一切,只能留待慢慢的揭晓。
无咎的头枕双臂,眼光斜睨。
阿三唯恐他的灵石被抢,竟然背过身去,入定调息的架势,显得颇为勤勉专注。他的为人龌蹉,却能够成为天莲洞弟子,并前往星海宗,并非只是运气。典籍有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如此想来,待人待物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本人却是闲闷啊!
而没有灵石,即使没日没夜的苦修也是枉然!
阿威那个家伙说了,要想灵石,去星海宗抢?星海宗乃是贺洲数一数二的大仙门,门规应该更加的森严。他在嘲讽,还是暗有所指?
仿如独行在黑夜之中,我的光明又在何方,唉,多想无益……
接连飞行了五日之后,云舟终于缓缓降落。
落脚的地方,乃是一片山坳。
却不见大海,唯有奇峰陡峭而云雾茫茫。
这便是星海宗?
人在此间,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冯田等人好奇不已,一个个抬头仰望。
阿威则是神情疲惫,冲着阿雅点头示意。阿雅则是走向云雾浓处,拿出一枚玉简默念有词,然后顺手抛去,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直上而消失无踪。
过了片刻,那重重的云雾骤然分开,转眼之间,竟从中现出一道虚无缥缈的洞口。
“此乃星海宗封山大阵,穿过阵法,便是后山门的玄武峰,切勿莽撞失礼!”
阿雅吩咐了一声,与阿威并肩走向洞口。冯田等人随后而行,尚在东张西望的无咎也忙跟了过去。
云雾的洞口,两丈大小,上下左右笼罩着雾气,更加显得神秘莫测。而落脚处,却也稳当。更像是城门的甬道,却又颇为的狭长幽暗。直至半柱香的时辰去过去,云雾突然消失,却非豁然开朗,而是置身于大片的古木丛林之中。
回头看向身后,退路已绝,只有峭壁万仞直插云霄。
转而看向前方,一株古木上缓缓冒出两道人影。
那是两个中年男子,皆身着青袍,金发褐目,神态威严,正低头俯瞰着众人。阿雅与阿威上前拱手致意,又拿出一枚玉简奉上。少顷,两个男子缓缓隐去身形。阿雅与阿威松了口气,招呼六位弟子继续往前。
遮天蔽日的古木丛林,足有十余里的方圆。阿雅与阿威不便施法,只得带着众人步行穿越其间。而目睹着那数丈粗细的树干、以及牵扯不断的藤蔓,仿如置身于另外一片天地之中。尤其是隐隐约约而又无处不在的灵气,着实叫人多了几分兴奋的期待。
丛林过后,一个偌大的山谷呈现在眼前。但见天光明媚,群峰环绕,林木茂盛,山石陡峭,洞府楼台错落。
阿野带着众人走上一片山坡,再次抬手抛出一枚玉简,又甩动着披肩的金发,精致如玉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微笑:“那座千丈的高峰,名为玄武,乃星海宗十二峰之一。峰下的玄武谷,便是各家仙门弟子的栖身之地!”
其言下之意,投奔星海宗的不止元天门。玄武谷内,乃是各家仙门弟子聚集的地方。
如今来到此处,阿雅不再隐瞒:“为了便于管辖,尔等服饰衣着照旧,登记造册之后,对外声称星海宗弟子……”她一边分说着星海宗的规矩,一边又告诫道:“既为星海宗弟子,投效出力乃应有之义,却要听从我与阿威的吩咐,不得背叛元天门……”
而既要投效星海宗,又不能背叛元天门?如此言语,听着古怪!
冯田等五人围着阿雅与阿威,言听计从。
无咎站在一旁,深深喘了口气,独自欣赏着山谷的景色,并冲着远处的山峰眺望。
单单一个玄武谷,便如此偌大的一片地方。而星海宗尚有十二峰,其占地广阔怕不有数千里之巨。不愧为贺洲数一数二的大仙门,想必也是灵石多多而机缘无数……
便于此时,山谷间有云光闪现。
转眼之间,十余道人影飘然而至,皆身下悬空,或坐或立在一个数尺大小的玉板之上。认得,那是云板。而来人的修为不一,有筑基前辈,也有羽士高手,却多半带着伤势而神情萎靡。
转瞬之间,双方相遇。
阿雅与阿威迎上前去,相互口称师兄、师妹,应该彼此熟稔。只听对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星海宗,不养闲人。我且带着同门返回,余下的弟子交由两位。这便是新来的弟子?每人一块云板,两块灵石,算是见面礼,好之为之,告辞……”
阿雅与阿威,举手送行。
中年修士丢下一个白玉戒子,然后带领众人直奔古木丛林而去。
无咎默默打量着远去的人影,暗暗好奇。
原来这群修士,竟是踏上返程的元天门弟子。为何带伤,又为何说星海宗不养闲人?
无咎尚自疑惑,突然喊道:“我的云板、灵石……”
那位离去的元天门弟子很是不错,每人留下见面礼呢。我要我的云板,我要我的灵石。
而阿雅与阿威已转身离去,冯田等人紧紧跟随。至于方才的白玉戒子,则是无人提起。
唉,那个阿雅虽也美貌,却也贪婪,你抢我的鞭子也就罢了,为何又贪占我的灵石呢?
一行穿过山谷,远近错落的楼阁与洞府渐渐清晰。
途中不时遇到形形色色的弟子,有的在闲逛,有的在打坐,有的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另有不同的石碑立在山坡上,上面刻着金水、雷火、玄火、冥月,等等,竟不下十余家之多。
当走过一个刻着“四象”的石碑前,嘲笑声响起——
“呵呵,莫非是元天门新来的弟子?”
“一个个瘦弱不堪,只怕撑不了几年便要落荒而逃……”
“元天门后继无人……”
“那位金发女子倒也不差,不如拜入我四象门如何……”
冯田与阿金、阿离始料不及,顿时愤怒起来。即使阿三与阿述也是瞪起双眼,忍不住便要上去理论。
四象门,显然也是投效星海宗的一家仙门。彼此相仿,缘何无辜挑衅?
走在最后的无咎,同样很是意外。
只见山坡上聚集着数十个粗壮的汉子,皆相貌丑陋,面带狞笑,放肆的神情中透着异样的彪悍与凶恶。
而素来蛮横的阿雅与阿威,竟然低声示意,命冯田等人莫要惹事,然后匆匆离去。
四象门的弟子们愈发放肆,哄笑声传出老远。
无咎回头打量着那一个个蹦跳叫嚣的粗壮身影,转而看向忍气吞声的阿雅与阿威,以及垂头丧气的冯田等几位同伴,于错愕之余又忍不住暗暗好奇。
有趣啊!
十余家仙门弟子聚在一处,相互之间难免生出波折。这个玄武谷,注定不会太平。至于星海宗又将怎样,眼下尚且无从知晓!
前方的山坡上,竖着一块“元天”的石碑。许是得到消息,有二、三十个弟子站立等候。其身后左右,则是几排相邻的洞府。另有几间楼阁挨着峭壁悬空,想必是元天门前辈们的住所。
阿雅与阿威停下脚步,与迎接的弟子们摆了摆手。想必是遭遇了方才的意外,使得两人有些闷闷不乐。
“此乃新来的师弟,冯田、阿金、阿离、阿述、井三,还有一个无咎。且将六人安顿下来,明日另行计较!”
阿雅冲着一个年长的男弟子交代几句,与阿威转身离去。而她走了几步,又丢下一个戒子。
男弟子自称阿猿,招呼道:“洞府早已备下,诸位师弟随我来!”
无咎是心有牵挂,不失时机抬手:“阿猿师兄,我的灵石——”
而喊声未落,一块三尺玉板与两块晶石落入怀中。他急忙紧紧搂住,已是眉开眼笑……
第四百五十四章 有人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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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天门居住的地方,位于玄武谷的东侧。
在几株古木与大石的遮挡背后,有个山洞。此处,便是某人的洞府。
所谓的洞府,也不过是一个丈余方圆的山洞而已。且洞口狭小,进出都要低头弯腰。洞外则是挡着树木乱石,显得更加逼仄憋闷。或许之前有人居住的缘故,洞内倒也整洁,还留下一张旧褥子,与一个旧蒲团子。只可惜没有明珠照亮,也没有禁制阵法防御,里外透着简陋,俨然一个苦修的寒窑。
而洞府的主人,却已心满意足。
地方不大,胜在僻静。还能领到灵石,更是出乎所料啊!
无咎独自坐在褥子上,搓着双手。他的面前,不仅摆放着一块云板,两块灵石,还有那个自称阿猿的弟子,所赠送的功法玉简。
许是他的“师兄”喊得入耳,阿猿专门交代说,修至羽士五层,便能每年得到两块灵石,并佩戴星海宗弟子的令牌。此外,又叮嘱几句,千万不要招惹是非,否则后果自负,等等。
嘿,只要得到足够多的灵石,莫说羽士五层,便是飞仙境界也修得。至于招惹是非,谁又乐意没事找事呢。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无咎拿起去玉简稍加查看,又放在一旁。
入门的功法,多为炼气之术而大同小异。即便上辈子不事修炼,他也不乏对于功法的见解与领悟。无数次的拼杀,无数次的生死磨难,以及无数万里的逃亡奔波,或许远胜于闭门苦修的收获。
他接着拿起云板端详,微微摇头顺手放下。
云板为精玉打造,内嵌阵法,只须神识与法力的驱使,便能够轻松离地飞行。对于一个羽士来说,堪称难得的宝物。倘若搁在神洲,必然轰动一时。而如此神奇的云板,在贺洲仙门却是常见之物。怎奈他偏偏没有修为法力,只能望宝兴叹。
无咎低头看向右手中指的戒子,然后催动着微弱的神识并信手一挥。地上的云板与玉简,瞬间消失无踪。他轻轻转动戒子,又是咧嘴微微一笑。
回想几个月来的遭遇,还真是叫人感慨万千。如今不用挖井,也不用砍柴,总算是像个仙门弟子,接下来便该好好的修炼!而之前吸纳了两块灵石,意外开启了识海,如今再来两块灵石,又能否恢复几分修为呢?
无咎坐直身子,将面前的两块灵石抓在手中,两眼微闭,默默回想着行功之法。心念稍动,汹涌的灵气便已顺着掌心呼啸而来。而不过刹那,又消失无踪。继而“喀嚓”崩裂,灵石粉碎。他慢慢睁开双眼,冲着满手的灵石碎屑默默失神。
如同上回一般,瞬间吸尽了两块灵石的灵气。
而如此充沛的灵气,对于一个饥饿许久的壮汉来说,便好像是渺小的两滴水,微不足道的两粒谷米,根本填不饱肚子。
果不其然,灵气仿如透体而去,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全身的经脉,闭锁如旧。丹田气海,同样的没有动静。不过……
无咎抬眼看向洞口,失落中有所期待。
此前的神识,已勉强可达两三丈,如今吸纳了灵石之后,神识已……已抵达四丈!
无咎未及庆幸,又禁不住昂起脑袋长叹了一声。
我的天呐!
两块灵石的灵气,仅仅使得神识提升一丈。遥想当年,心念一动数千里。如今倒好,眨眼一看三四丈,还不抵目力所及,叫人情何以堪。这般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如初啊!
我不要飞仙的境界,成不成?我只要原来的地仙的修为,好不好?
归根究底,还是缺少灵石!
以眼下的进境,且不说修为,单讲神识,我来算算:两百丈权当一里,恢复一里的神识,要四百块灵石;恢复当年三千里的神识,则要……一百多万的灵石……?
算错了吧,吓死人了!
无咎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打了个寒颤,却依然陷入一种绝望之中,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上辈子的修为、以及强大的神通,皆来自于七把九星神剑,虽然历经折磨而受够苦难,却也在短短数年内抵达巅峰境界。谁料一朝失去,再想恢复如初,竟然如此之难!即使如愿,或许也要耗去百年,或是数百、上千年的光阴,而本人等不及啊!
且不说祁散人所说的元会量劫的真假与否,至少不能再让神洲处于封禁之中。此外,杀了神洲使叔亨,后续又将如何,也是叫人担忧的地方。我不愿因为我的缘故而牵累故土,我想回去看看……
奈何没有修为,真的寸步难行!
而要我如同寻常修士那般的苦修,我等不及,也办不到哦……
无咎默然片刻,又暗暗长吁,随即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出洞府。
洞外,便是大石堆,以及几株歪斜的老树。
无咎爬上一块大石头,盘膝坐下,然后撩起披肩的乱发,带着百无聊赖的神情看向四周。
所在地方,位于玄武峰的脚下,玄武谷的东侧。
右手的十余丈外的两层悬空小楼,应该是阿雅与阿威的居所。紧挨着峭壁的则是数十个洞口,乃是元天门弟子的洞府。再去便是山谷的东侧,十多家仙门依次比邻而居。
玄武谷足有数十里方圆,其间高低起伏,丛林纵横,还有溪水流淌而清风徐徐。虽然已是寒冬时节,满眼却是四季如春的景象。恰逢一轮红日斜落,漫天的云霞令人陶醉不已。依稀仿佛昨日,只是人在天涯……
无咎冲着风景秀美的山谷眺望片刻,心头的郁闷有所缓解,索性跳下石头,一个人闲逛起来。
星海宗有十二峰呢,除了玄武峰之外,余下的诸峰,又在什么地方?
而此处聚集着十多家仙门,其中的元天门却一个受气的模样。之前离去的弟子,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唉,不知道,啥也弄不明白,且随遇而安,再设法寻找灵石。
万里征程从头迈,我一步一步登高来……
无咎背着双手,在山坡上晃悠着。不远处的一个个洞口,便是元天门弟子的洞府,多半竟然布下禁制,以免有人打扰静修。他在一个洞口的门前停下,忍不住探头打量。
只见洞内坐着一个黑瘦大眼的家伙,惊恐失声:“有人打劫啦……”
“我呸!”
无咎冲着阿三啐了一口,扭头退了出来。
却见相邻的几个洞口有禁制闪烁,随即冒出五六道人影。其中有冯田,阿金、阿离,也有不认识的弟子,皆手持短剑,严阵以待的架势。
“谁敢放肆……”
“莫非四象门骚扰……”
“诸位师兄,勿要惊慌,此乃无咎,同门弟子……”
“嗯嗯,各位幸会……”
无咎尚自尴尬,所幸冯田分说,他趁机寒暄两句,便要抽身离去,却听冯田又道:“洞府乃静修禁地,擅入者视同贼寇,既为仙门弟子,理该懂得……”
“懂得、懂得,我只是想念阿三罢了!”
谁是贼寇?胡说八道。我若用强,又怎会让阿三喊出声来呢!
无咎嘴上敷衍,又好奇道:“冯田,还有阿金、阿离,你三人怎会有阵法防身?”
冲出来的元天门弟子见他几人相熟,各自掉头返回。
阿金与阿离也是转身离去,显然是不愿意搭理某人。
阿三终于从洞口中冒出头来,讪讪赔笑,随即又没了影,唯恐被人抢夺了他的灵石法宝。
冯田倒是颇有耐心,答道:“我三人堪堪修至羽士二层,故而得到阵法防身。而此地不比百济峰,无咎你好自为之!”
其话音未落,转身返回洞府,随即光芒闪烁,远近四周再无动静。
叫我好自为之?教训人呢!
无咎撇了撇嘴角,很是不以为然,踱着方步,继续闲逛。
而冯田那个家伙,倒也不俗。他与阿金、阿离,能够在短短时日内修至羽士的二层,根骨资质远超常人。阿述与阿三,则要逊色许多。当然,本人更逊啊!
元天门驻地,前后不过数百丈。
再往前去,便是四象门的地盘。
无咎停下脚步,看向来路。
元天门走了十余位弟子,而加上新来的八人,依然还有三、四十位,除了小半的修为低下,余下的尽为羽士七八层以上的高手。而阿雅与阿威,应该是行使管辖职责的仅有的两位前辈。曾经暗中使用微弱的神识查看,阿雅应该有着筑基六层的修为,而阿威则是一位筑基八层的高手。至于此前怎样,以后又如何,且待来日,慢慢分晓……
“小子,新来的?”
无咎循声转身,两人迎面走来。
此时暮色降临,却看得清楚。那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高的长脸,矮的圆脸,而无论高矮,皆四肢粗壮,乱发盘结,怪模怪样,身着粗布袍子,腰里悬挂着两块玉牌,上面刻着星海宗与四象门的字样。记得只有羽士五层的弟子,方能得到星海宗的令牌。浅而易见,这是两个羽士七八层的高手。
“何事?”
无咎不明所以。
而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围住,并上下打量,显得不怀好意。
“呵呵,我四象门与元天门乃是近邻,素来交好,瞧你面生,猜你初来乍到……”
“嗯嗯,有无灵石法宝,拿出来让我二人开开眼界……”
无咎稍稍错愕,旋即恍然大悟。
这两个四象门弟子的言行举止,怪不得瞧着眼熟呢,竟然与自己欺负阿三的情景,一样一样的。哦,欺负我新来的,要抢我的灵石法宝?
无咎举起右手,中指上的白玉戒子很是醒目。而两个四象门弟子刚刚想要抢夺,他猛然抽身蹿起,眨眼间已到了几丈之外,扭头呲牙一乐扬长而去。
两个壮汉犹自想着好事,突遭戏弄,却又不便闯入元天门地盘,顿时跳脚怒骂:“小子,你等着……”
第四百五十五章 圣殿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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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玄武谷。
天边,霞光初放;山谷之中,依然朦朦胧胧而晨霭弥漫。
而十余家仙门的百多位弟子,已在各家长辈的带领下,循着山谷小道,直奔正南而去。人数虽众,却修为寻常,据说都是近日抵达玄武谷的新人,此去角木峰,接受前辈高人的勘验,也算是拜入星海宗的一个仪式。至于究竟怎样,一时无从知晓。
新来的弟子们,多半不懂驱使云板,而随行的前辈也不便于施法,只管施展身形在头前带路。当穿过山谷,已耗去了一个多时辰。恰是旭日高升之时,一行百多人又扎入一条深深的峡谷。
峡谷有名,玄武崖。
其宽达百余丈,前后十余里。左右则是高峰峭壁,巨石悬空,亭台楼阁耸入云霄,颇显地势险峻而又奇绝非凡。此处建有各种楼阁,乃是仙门传法授业,以及优劣奖惩的地方,有星海宗的前辈高人驻守,而且还是通往星海宗各峰的唯一要道。
而一行并未停歇,直接穿过峡谷,这才纷纷止住去势,前方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我乃玄武谷的长老,戊名,这两位乃是玄武谷的管事弟子,白月与毕豹。各家稍事歇息,随我启程!”
在谷口的山坡上,站着三人。
自称戊名的老者,相貌清瘦,大鼻子,深眼眶,斑白的须发显得稀疏凌乱,说话的时候,两眼斜视,古怪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若是所料无误,他应该是位人仙六层以上的高手。
其左右两人,则是三十多岁的光景,叫作毕豹的男子,有着筑基五层的修为,乱发披肩,身躯粗壮,神情凶狠;叫作白月的则是头顶发髻,脸色微黄,细目黑眸,身材单薄,有着筑基六层的修为,整个人透着几分文弱儒雅的气度。
在场的筑基修士不敢怠慢,举手称是。
元天门来了八人,除了阿雅与阿威之外,便是六位弟子。出门在外,置身异地,两位前辈也变得谨慎了许多,并不忘关照随行的晚辈。阿威更是拿出一包黄参与干果,分给众人。无咎也拿到了两根黄参与几个不知名的果子,然后躲在一旁等候歇息。
阿三与阿述,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各自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啃食着果子。而冯田与阿金、阿离,虽也疲惫,却就地盘膝吐纳调息,籍此恢复体力。
而来到此处另有多家的弟子,各有七八人,乃至于十余人不等,估摸着玄武谷内,应该住着十三家仙门,足有上千的弟子。唯独元天门的人数最少,显得势单力薄。或许,这也是阿雅、阿威不得不隐忍小心的缘故。
片刻之后,在玄武谷的戊名长老的吩咐下,各家纷纷祭出云舟,山坡上顿时云雾横起。
阿威招呼启程,却见某人犹在冲着远处张望而无动于衷。他哼了一声,便要呵斥。
谁料无咎却是回头一笑,不失时机的转身跳上云舟。
阿威与阿雅随后踏上云舟,而阿威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我知道你体力过人,野性不羁,却少给我招惹祸端,否则咎由自取,谁也救不了你,哼!”
无咎虽然没有修为,而数十里的路程对他来说很轻松,他浑若无事的模样,也难免惹来阿威的留意。他点了点头神态敷衍,而两眼依旧冲着远处眺望。
来时的峡谷之中,那雾气环绕的山崖之上,似乎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伫立在旭日朝晖之下,又隐隐约约的朦胧不清,却煞是明艳动人,转眼之间消失无踪,像是霞光幻觉……
戊名带着两位弟子,踏起剑光先行离去。
十余云舟紧随其后,片片白云腾空而起。
此前的玄武崖,玄武谷,以及玄武峰,也渐渐的与远近的山峰融为一体。转而前望,那起伏的云海之上,天宇澄澈,骄阳灼灼,顿然令人心旷神怡。
阿雅似乎在暗中传音,坐在她身旁的阿威转过身来,并随手掐动法诀,云舟的四周顿时多了一道禁制。他稍加斟酌,出声道:“从今日开始,尔等要在星海宗度过五年的光阴。修炼有成者,继续留下。境界迟缓者,返回元天门。能够筑基、或是成为星海宗弟子,师门长辈必有重赏。但凡不听管教而背叛师门的孽徒,必将严惩不贷!而惹祸生非,意外死伤,皆听天由命,莫怪我没有提醒……”
告诫的话语中,带着莫名的杀气。
“无咎,你听到没有?”
无咎好像置身事外,犹然沉浸在天地的美景中。听到呵斥,他茫然转头,随即咧嘴微笑,很是顺从的样子。他独自坐在云舟的角落里,而几位同伴则是远远躲开。浅而易见,没人愿意搭理他。即使阿三,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谁让他恶行斑斑呢,尤其他的笑容里,也仿如垂涎三尺,那是一种对于灵石法宝的贪婪!
阿威发出一通教训之后,阿雅的话语声随之响起:“星海宗规矩繁杂,禁地阵法无数,而只须小心,料也无妨。日后我会慢慢分说,懵懂之处,不妨多多请教我与阿威师叔,或同门的师兄……”
这女子转过身来,金发中一张白玉般的面颊依然娇美动人。她接着说道:“星海宗,共有十二峰。其四大主峰,以四象神兽命名。余下的分别是角木峰、亢金峰、氐土蜂,房日峰、斗獬峰……以及旭日峰,牛金峰。青龙峰,乃是星海宗的圣殿所在,此去遥拜圣殿,乃弟子入门的礼仪而不可或缺。而星海宗另有上古禁地,称为星海境,乃弟子猎奇历练的所在。此外,每隔数月不等,还须参与宗门远征,虽也凶险,不乏机缘,奖功罚过,命数由天……”
阿雅对于星海宗颇为熟悉,相关禁忌,以及宗门的种种,皆随口道来。她分说片刻,再次告诫:“星海宗的十二峰,均有护山大阵。即使驱使云舟、或是御剑,也不得逾越千丈,否则触动禁制,后果难以想象……”
冯田与几位同伴,皆凝神聆听而不敢有丝毫大意。
无咎独自坐在一旁,眨巴着双眼,仿佛心不在焉,又好像若有所思。
圣殿?
记得卢洲,有个玉神殿,还有十二祭司,很是神秘莫测。而如今的星海宗竟然有圣殿,好像更加的厉害?莫非是说,贺洲的仙门要远远强过于卢洲?若真如此,所在的星海宗,岂不是人仙、地仙不如狗,飞仙、天仙满地走?
而弟子入门的规矩也稀奇,什么叫遥拜圣殿?
还有啊,何为宗门远征?
仙门,又非军队,还打仗不成,很是莫名其妙!
不过,那个上古禁地,也就是所谓的“星海境”,倒是叫人神往。本人虽然不喜欢冒险猎奇,却也有过多次经历。但凡秘境,总是藏着不为人知的好东西呢……
须臾,云舟降落。
无咎随着众人双脚落地,尚未看清四周的情形,便听得一声低沉的嘶吼传来,顿时觉着毛骨悚然而又瞠目不已。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山谷。驻足仰望,但见数千丈的山峰之下,开阔向阳的山坡上,有尺余高宽、十余丈的青石台阶层层而去,并直达数百丈。而石阶的尽头,高高矗立着一座四方四正的石头屋子。
那棺椁模样的石头屋子,便是青龙峰的圣殿?
如此倒也罢了,圣殿前方的空地上,矗立着两根合抱粗细的石柱子。一个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另外一个,竟用手臂粗细的铁链,拴着一头庞然大物,足有七八丈之长,遍体黑色鳞甲,四肢粗壮,头生独角,双目如铃,犹在摇头摆尾嘶吼不已。那低沉的吼声,竟卷起阵阵腥风掠过四方。虽相隔甚远,依然腥气扑面而令人窒息难耐。
众人立足未稳,已是纷纷骇然变色。
无咎也是暗暗惊诧,失声自语:“蛟,黑蛟……”
而戊名则是径自走到台阶上,扬声道:“此乃圣殿的守护神兽,也是宗主的坐骑,上古黑蛟。此兽颇具灵性,辨得善恶,又天赋神通,威力惊人。擅闯圣殿者,必遭其噬……”
随其大袖一甩,管事弟子白月、毕豹紧随其后。各家的弟子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跟着踏上石阶。
阿三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啧啧,不愧为贺洲的大仙门,竟有蛟龙看家护院……”
素来沉稳的冯田,也是有些失态:“岂止蛟龙,我听说星海宗还有一头神獬,却野性难驯,逃脱走失……”
“何为神獬?”
“獬豸,又名独角兽……”
阿雅察觉身后的动静,脸色不快。阿威会意,低声叱道:“圣殿当前,不得失礼——”
众人再也不敢出声,小心跟在各家前辈的身后慢慢越过石阶。
片刻之后,一行百多人来到了石殿前方的空地上,并在戊名长老的示意下,左右站成两排。依着吩咐,只要冲着圣殿躬身遥拜,并许下誓言,便算入门礼成。
而那头黑蛟就在右手的十余丈外,愈发显得暴戾异常。便于此时,它原本盘踞的身躯,突然离地蹿起,直奔站立守候的人群扑来。
戊名长老带着两位管事弟子,正要行礼,而身后的已是大呼小叫,众人惊慌四散。他错愕转身……
第四百五十六章 锁链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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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宗的圣殿,有头守护神兽,上古黑蛟。
据说,此兽天赋神通,善辨奸恶,很是让星海宗的弟子们敬畏。
而每当弟子站在殿外祭拜的时候,虽也战战兢兢,却从未有过意外,谁料今日却有不同。
戊名长老察觉有异,错愕转身。
只见十余家仙门的弟子,早已惊慌四散。唯独一个身着灰白布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好似吓傻了一般。
“后退——”
戊名阻拦不得,失声大喊。
眼看着黑蛟便要逞凶,“哗啦”一声,铁链绷直,石柱摇晃。刚刚腾空而起的黑蛟挣脱不得,“砰”的落地,庞大的身躯砸得山坪随之震动。黑蛟兀自摇头摆尾,凶恶狰狞,嘶鸣咆哮之际,浓烈的寒雾犹如风卷,阵阵烟尘横扫四方。
而那位男子,与黑蛟相隔不过三丈,已是近在咫尺,袍袖衣摆以及乱发随风飞扬,却仿佛失魂落魄,依然愣在原地而不知躲避。
“无咎,你找死不成……”
“无咎,你休要闯祸……”
阿威与阿雅,早已随着众人躲到一旁,惊慌之际,这才发觉场上还站着一人,竟是再也熟悉不过。又是他,他要怎样?
无咎原本站在人群后,默不吭声,低调隐忍,很不显眼。如今却与一头凶狠的黑蛟对峙,顿时众目睽睽而卓然不群。
不过,他也没想到黑蛟会突然失常,当时便要抽身离去。若是论起跑路的本事,他从来不落人后。谁料黑蛟扑来的瞬间,他竟然停了下来。而正当四周的众人惊讶之际,他又缓缓抬脚,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元天门的小辈,给我站住——”
戊名长老,也不敢靠近黑蛟,却见一个小辈不知死活,他忍不住厉声大喝。而话才出口,又蓦然一怔。
那头凶狠的黑蛟,四肢挣扎,摇头摆尾,张着大嘴,犹自疯狂而令人惊惧。而随着元天门的年轻弟子的走近,它竟俯下身子,低下头颅,虽还带着腥气,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而狰狞的模样中,却透着异常莫名的神态。
那是一种温存,还是一种亲昵的示好?
怎么会呢,一头黑蛟,一个初入门的弟子,彼此毫无交集,或许只是错觉……
便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加叫人难以置信。
无咎已走到了黑蛟的面前,伸出右手。黑蛟虽然匍匐在地,而硕大的头颅与他的身高也相差仿佛。他的手指,轻轻触碰黑蛟的上吻,稍稍一顿,顺势抚摸。
而黑蛟似乎极为享受,竟缓缓闭上铜铃般的双眼:其粗壮的尾巴,在长长的身躯后缓缓摇动。
无咎的嘴角泛起笑容,两眼中闪动着久违的暖意。
一人一兽,极为默契……
“谁敢喧哗?”
便于此时,数十丈外的石殿,突然“咣当”门开,紧接着有人现身,是个身裹兽皮的男子,赤着双臂,黝黑粗壮,满脸的胡茬,看不清年纪,却两脚离地,御风踏空,瞬间腾空数十丈,旋即又是大喝一声:“畜生,回来——”
在场的众人不明所以,戊名与两位管事弟子却是不敢怠慢,齐齐躬身,口称“拜见蛟奴前辈”。
人仙长老口中的前辈,必然是位地仙的高手!
而那位蛟奴前辈不予理会,抬手往下一指。
一道雷光霍然而下,如鞭如练,凌厉非常,“轰”的一声震耳欲聋。
黑蛟已然睁眼,犹自默默盯着无咎,大嘴巴微微翕张,仿佛有话要说,或许有太多的委屈想要倾诉。不料突遭雷击,它惨嚎一声,顿时暴跳起身,张口便是火光隐隐。而随即又是几道雷光接踵而至,它似有畏惧,急忙扑向圣殿前的石柱,转而蜷缩在地,又似有愤怒,口中依然发出阵阵嘶鸣而暴躁不安。
“祭拜礼成,滚——”
叫作蛟奴的男子收拾了黑蛟之后,粗着嗓门吼了一声,转身消失不见,只有洞开的殿门“咣当”紧闭。
戊名长老再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挥手示意。在场的众人纷纷抢下石阶,唯恐落后而招惹祸端。
无咎也只得随众后退,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那头黑蛟依然在悲鸣,像是一种呼唤……
转瞬之间,众人聚集到了来时的山谷之中。
戊名长老催促各家离去,却又带着两位管事弟子拦住了元天门一行。
阿威与阿雅祭出云舟,刚要动身,不得不停下来,与六位弟子就地听候吩咐。
戊名径自走到无咎的面前,上下打量,面带狐疑,厉声问道:“你一小辈,尚无修为,缘何与黑蛟亲近,莫非另有企图?”
这位长老,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两眼看天,此时终于吊着眼角低头凝视,狠辣的眼神仿佛要掘地三尺而令人无处躲藏。
白月与毕豹两位管事弟子跟在左右,随声附和。
“黑蛟不仅是圣殿的守护神兽,还是宗主的坐骑……”
“哼,倘若蛟奴前辈当场追究,你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事关非小,说清楚才好……”
“长老问话,如实作答。如若不然,你与元天门必遭严惩……”
无咎尚自有些心绪不定,好像还未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而转眼间遭到质问,很是措手不及。他看着咄咄逼人的戊名长老与两位管事弟子,后退了一步:“此话怎讲,我……”
他好像是有苦难言,却又无从分说。如同那头黑蛟,除了遭受雷击,而被迫接受囚禁的命运,再也无从抗争。
许是怕元天门受到殃及,阿威与阿雅递了个眼神,适时拱手分说:“禀报长老与两位师兄,无咎乃自幼炼体,迥异于常人……”
戊名长老的两眼又翻上天去,下巴一甩:“此人出身于蛟族不成?”
阿威硬着头皮答道:“啊……长老法眼如炬!他貌似人族,实则妖族,或人蛟杂种,也未可知……”
“若真如此,他与黑蛟亲近倒也自然。宗门前辈询问起来,本人亦有说辞。且罢,返回玄武谷!”
戊名长老,自以为弄清了原委,对上对下有了交待,随即带着两位弟子踏剑而去。
阿威松了口气,冲着阿雅送上一个讨好而又得意的笑容,转过身来却是脸色一沉:“无咎,再敢招惹谁非,我不会帮你,也不会饶了你,哼!”他抬手一指,云舟闪动,一片白云缓缓离地浮起。
无咎却是两肩一耸,根本不领情。
胡说八道,谁是杂种?我非妖,而是人。一个无愧于天地,正儿八经的人!
元天门的众人踏上云舟,奔着玄武谷飞去。
冯田、阿金、阿离、阿述与阿三,围坐在两位前辈的身旁,又时不时回头看向某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而某人的心思,却留在了那座圣殿。或者是说,他放不下那头黑蛟。至于他为何与黑蛟亲近,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无咎曾经得到了过一篇《万兽诀》,又懂得万灵山的驱灵炼魂之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他曾经在古剑山的苍龙谷,带走了一头黑蛟,起名“小黑”,并与精血祭炼而加以收服。也就是说,他虽然**再造,而黑蛟的精魂印记尚存,虽然极为微弱,常人或难知晓,而那头守护圣殿的黑蛟却是能够明锐的察觉。于是黑蛟将他当作同类,便也有了亲昵的举动。
而见到那头黑蛟,便想到了小黑,触景生情之下,难免让人感同身受。
纵有天赋神通又如何,叱咤风云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锁住身躯,任由鞭挞,接受驱使的命运?只可惜本人也是锁链在身,帮不了它。自由自在的梦想,看似简单,却又很难,很远……
元天门一行返回之后,各自散去。
阿雅与阿威,躲到阁楼中不见了踪影。据说玄武谷的灵气,要远胜于百济峰。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冯田等六人,继续埋头用功。要知道诸般功法,皆须掌握;境界修为,更是不敢有一日的懈怠。
不过,无咎却成了元天门弟子中仅有的闲人。
下午时分,他独自坐在自家洞府门前的石头上,一手托腮,一手敲打膝头,昏昏欲睡的样子。而他的眼光,却在微微闪烁。
回到玄武谷,随即便将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没有修为,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当务之急,还须设法找寻灵石。否则这般耽搁下去,荒废光阴啊!况且阿三都在用功,叫人怎好自暴自弃?
而我的灵石,它又在何方……
无咎叹了口气,跳下石头,然后背着双手,独自越过山坡慢慢走去。
当他即将离开元天门的驻地,有人传音道:“不得单人出行,更不得擅自走动。否则,师门概不过问……”
峭壁之上,离地十余丈的地方,有个山洞,洞口坐着一个壮汉,正是此前的阿猿,显然在担当着守护驻地的职责。他出声提醒,乃是好意。
无咎循声看去,咧嘴微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奔着山谷走去。
没有灵石恢复修为,也不得闲逛,要闷死人的。况且只是四处走走,谁还敢欺负我不成?
各家仙门驻地的下方,乃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再远处则是片片的丛林,其间地势起伏,沟壑层叠,倒也曲径通幽而另有天地。却不知有无好吃的野果,摘几枚尝尝鲜。
无咎穿过空地,接近树林。迎面走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摇晃着身躯而神态骄横。他点头示意,擦肩而过。
而身后却传来惊咦声——
“咦,元天门弟子……”
“嗯,他一个人哦……”
无咎低头看着腰间的玉牌,抬脚走入树林……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又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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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遮天蔽日,藤蔓牵扯不断,野花散发着清香,山谷间透着异样的宁静。
前方,一道深沟挡住去路。顺着山坡,慢慢到了沟底。一条溪水涓涓流向远处,四周则是林木环绕而更添几分远离尘嚣的孤寂。
无咎站在沟底,抬头四望。
走了十余里,所经之处,皆是参天古木,却没有见到能够品尝的野果。倘若继续往前,便可直达玄武崖。而玄武崖不仅有藏经阁,还是传功授法的地方。
据说,各家弟子,均可以前往藏经阁,参悟功法典籍。或许另有规矩,眼下无从知晓。
无咎迟疑片刻,并未离去,而是蹲下身子,伸手撩了把溪水洒在脸上。清凉濯面,煞是爽快。他又挽起袖子,想要洗漱一番,却神色一动,慢慢回过头来。
与之同时,两道人影从天而降,“砰、砰”的两声,分别落在前后的不远之外。粗壮的身躯砸下,在沟底溅起一阵烟尘。紧接着狞笑声响起——
“哈,此处名为玄武涧,乃玄武谷最为低洼偏僻之处……”
“嘎,倒霉的小子,快快交出灵石法宝,不要逼我兄弟动手……”
无咎甩了甩手,站起身来,并无惊慌,反而好像是早有所料而微微一笑。
玄武涧,最为低洼偏僻,也就是说,在此处惹出动静,一时半刻没人知道。
“两位想要灵石法宝不难,报上名来!”
那是两个壮汉,一个金发,一个白发,皆二十多岁的光景,没有悬挂腰牌,或许有意隐瞒,只为龌蹉勾当而掩人耳目。面对询问,不予理会,只管伸胳膊挽袖子,各自的狞笑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无咎恍然道:“哦,两位是四象门的师兄?”
他记得四象门与元天门乃是近邻,彼此争执不断。
“哈,才不是四象门……”
“见你识趣,不妨明说,我二人乃是玄火门的高手……”
两个羽士五层的弟子,竟然来自于玄火门。可见元天门的境遇不堪,随便一家都能肆意欺辱。
无咎咧着嘴角,含笑央求道:“只可惜我初来乍到,尚无灵石法宝,不若改日奉上如何,告辞……”
而话音未落,一道火光倏然而至。他暗暗一惊,闪身躲避。手臂粗细的火光“轰”的落地,竟将沟底坚硬的石头给烧灼得“噼啪”直响,紧接着又是“扑哧”一声,尚在流淌的溪水也化为乌有而变成一片雾气。随之狞笑声大作:“哈哈,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子,也敢耍滑头,我烧死你……”
所谓的玄火,应该是一种筑基真火的存在。而假借法术,却能够由羽士修士施展出来,其威力,可想而知。稍有不慎,便将在玄火之下形骸俱消。
无咎吓了一跳,又气又怒:“同为星海宗弟子,何苦相逼?莫非不怕门规严惩……”
他身后的金发汉子抬手虚抓,掌心火光闪动,满不在乎道:“弟子斗法,在星海宗早已司空见惯,何况你我乃是外家弟子,才没人理会呢……”
无咎的剑眉斜挑,却伸出右手的戒子循声走去:“这位师兄息怒,给你便是……”转眼之间,彼此接近。对方收起掌心的火光,满脸的期待。而他突然五指握拳,冲着那张贪婪的嘴脸狠狠砸去。
与其想来,既然弟子斗殴,被当成斗法而没人理会,我又何必有所顾忌。
金发的壮汉,全无防备,也没想到无咎敢于反抗,更没想到铁拳如此的强横且势不可挡。“咣当”一声,满天金星。鼻梁塌陷,污血迸溅。他疼的惨嚎一声,急忙退后,两手乱抓,便要施法还以颜色。
无咎既然动手,又怎会留情,更何况还有一个白发的家伙,已催动火光扑了过来。他趁势往前,左手一把掐住金发壮汉的脖颈,右手挥拳“砰砰”狠砸,并专门冲着脑袋的要害处连连重击。
金发壮汉虽然彪悍,却没有见过如贴身肉搏的招式,顿时眼角炸开,两耳流血。他再也顾不得施法,被迫后退,拼命施展护体灵力挣扎,奈何为时已晚,脖颈咽喉竟被铁钩般的手指洞穿,随即又是呜呜风响,“轰”的一声脑袋凹陷。来不及惨叫,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而尚未倒地,又被双手横抓飞了起来。
无咎是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尤其他赤手空拳,面对两个神通惊人的家伙,更是不敢有半分的侥幸。而他刚刚摆平金发壮汉,一道火光到了身后,来势之快,根本不容躲避。他急中生智,抓起金发壮汉便转身砸了过去。
“轰”的火光冲天,昏死的金发壮汉瞬间化作灰烬。白发壮汉始料不及,已是惊得目瞪口呆。而与此刹那,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急扑而至。他慌忙应对,“砰、砰”两拳砸在臂弯之上,经脉顿然阻塞,一时施法不得。而不待躲避,“砰”的一记穿心脚,“喀喇”踢碎护体灵力,他随即离地往后倒飞。而人在半空,随后一脚凌空踏下。“扑通”坠地,摔得他痛苦难耐。谁料又是两脚带着千钧之势接踵而至,还有两个铁锤般的拳头砸得他脑袋开花。
哪怕是一头野兽,也禁不起如此折磨,何况人乎!
而无咎在痛恨之下,毫不留力。拳打脚踢不过片刻,地上之人已是血肉模糊而没了动静。他这才啐了一口,悻悻罢手,低头查看,又禁不住暗暗惊讶。
死了?
白发壮汉,面目全非,气息全无,可不是死了!不经打啊!谁让你想要害我性命,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过,再加上烧成灰的金发壮汉,两个玄火门弟子,竟然死了一对!
管不得许多,且看有无收获!
无咎从白发壮汉的手指上撸下一个戒子,又左右找寻,再次得到金发壮汉的戒子,然后走到不远处溪水中洗涮一二,就地坐下而凝神查看起来。
羽士弟子的纳物戒子,多半没有禁制,神识查看,其中一览无余。
无咎拿着两个戒子抖动几下,他面前的地上多出几样东西。
两个三尺的玉片,乃是云板;两枚玉简,乃是玄火门的功法;四块玉牌,分别是玄火门与星海宗的令牌。此外还有几件破旧的衣衫、靴子,以及几块肉干。最后则是三块晶晶闪亮的石头,正是梦寐以求的灵石!
无咎急忙抓取灵石在手,又大失所望。
三块灵石,两块的光泽已经暗淡。不用多想,其中的灵气已被吸纳大半。
唉,两个家伙与自己相差仿佛,都是穷人,竟然干起了打劫的勾当。打劫啊,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而打劫也要本钱。搭上性命,则是得不偿失。尤其遇到一个打劫的行家里手,最终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灵石虽少,聊胜于无。否则的话,两个玄火门弟子岂不是白死了?
无咎自我安慰着,掌心用力。随着灵气入体,“啪啪”两块灵石碎裂成屑。他攥着最后一块灵石,吸纳之余,顺手查看功法玉简,并暗暗有些好奇。
那两个玄火门弟子,所施展的分明就是筑基修士才有的真火。只是威力有所减弱,而法术神通却另辟蹊径。尤为其中的御火术,更是闻所未闻……
“竟敢在玄武谷杀人劫掠,你好大胆子——”
无咎尚自查看玄火门的功法,并想着从中有所借鉴,不料一声怒叱当空响起,继而一道强大的法力当头罩下。他猝不及防,急忙扔了玉简,却没忘了吸纳掌心灵石的灵气。当灵石碎裂的瞬间,他的四肢已被法力束缚,并随着三道人影腾空而起。
转眼之间,到了各家仙门驻地前方的空地之上。
无咎依然被捆绑四肢,倒悬半空。法力禁锢,动弹不得。而他两眼的余光,却看清了上下四周的情形而不由得暗暗叫苦。
玄武涧,固然偏僻隐秘,而一旦出了人命,又如何逃过人仙高手的耳目。
果不其然,抓他的老者,正是玄武谷的戊名长老。左右的两个男子,则是白月与毕豹两位管事弟子,分别拎着死尸与相关罪证。而各家仙门早已惊动,纷纷现身,并聚集在空地之上,怕不有近千之数。看去尽是人头,一个个神情迥异。
“扑通”一声,死尸坠地。
又是“哗啦”一下,戒子与云板、玉简等杂物也落在地上。
与之瞬间,紧接着惊呼声四起。
“是谁杀我玄火门弟子……”
“无咎,你又闯祸,还杀人……”
“元天门,我玄火门与你势不两立……”
“或有误会,还请长老明断……”
“都给我闭嘴!”
正当群情躁动之际,戊名发出一声怒喝,随即又不容置疑道:“玄火门弟子挑衅在前,元天门弟子杀人在后。而遑论谁对谁错,谁敢在玄武谷杀人,并动手劫掠财物,我便饶不了他。即日起无咎将在玄武崖冥风口禁足三月,死活由命,祸福随天,以儆效尤!”他话音未落,带着两个管事弟子转身离去。当然,随同离去的还有一个捆缚四肢的罪徒……
山谷的空地上,喧闹声又起。
“哎呀,戊名长老,从不过问仙门纷争,今日出了人命,动了真怒哦!”
“哈哈,竟然在冥风口禁足三月,元天门弟子咎由自取!”
“那小子死了则罢,否则我玄火门不会善罢甘休!”
“哼,无咎他闯祸不说,还连累师门……”
“师兄稍安勿躁,他未必还能活着回来!”
“阿雅师妹,此话怎讲?”
“玄武崖的冥风口,有‘一风吹断魂,旦夕入轮回’之说,莫说禁足三月,便是三日也难消受……”
“哦,他死了倒也干净!”
“唉,冯宗师叔,明知元天门在星海宗的处境艰难,偏偏让他一个凶狠好斗之徒来到此处……”
“师叔何意?”
“谁又知道呢,师叔出身于人族,最为精于计谋,便是师祖也倚重于他……”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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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谷的玄武崖,四季为青翠覆盖,常年有云雾缭绕,且洞府、楼台错落,飞瀑与天光辉映,堪称一处胜景所在。
而如此一个风景秀美的地方,偏偏有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去处。
在千丈的崖顶,另有一座耸立的山峰。陡峭的山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刀劈一般,足有丈余宽。据说,每隔数个时辰,便会有阴风从缝隙中吹过,且寒冷异常,而**蚀骨。若被阴风吹过,让人生不如死。于是,此处多个名称,冥风口。但有犯下大罪的弟子,便会送到此处接受惩罚。
如上,便是无咎所知道的一切。不过,这还是从白月与毕豹两个管事弟子的口中听说而来。他尚自懵懂不明,已飞过玄武谷,人从半空中跌落,直接摔在一块青石上,霎时铁链缠身,双腿双臂已被紧紧捆绑起来。而戊名长老则是丢下一句话,然后带着两个弟子飞下山崖。
“吹上三个月冷风,便宜你了……”
这就是玄武崖的冥风口?
青石,丈余方圆,趴在上面倒也平坦,只是脑袋冲着山崖石径,看不清身后冥风口的情景。而禁锢的铁链,与青石连为一体,应该是炼制所成,稍有抵抗便愈来愈紧,让人不敢轻易挣扎。
而人在此处,虽然动弹不得,却云雾淡淡,天光高远。嗯,看看风景,很不错呦!
正如所说,杀了两个弟子,只要山崖上囚禁三月,还能吹吹冷风,欣赏日出月落,真的讨了个便宜。那位戊名长老,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早已知晓两位玄火门弟子挑衅在前,如此处置还算公道。
无咎趴在石头上,正在自我安慰。忽而一股冷风幽幽吹来,他只觉得后背一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谁料不过瞬间,一股又一股寒风“呜呜”而来,且愈发的冷彻入骨,还伴随着阵阵寒雾,仿佛一场大雪随时将至。而并无雪花飘落,只有风声凌厉。那“呜呜”的嘶鸣,犹如鬼哭狼嚎。好像真的有头恶鬼站在身后,尽其残暴凶虐之能,却又叫人无从躲避,唯有在酷寒中咬牙忍耐。
冷啊!
无咎刚刚还想着欣赏风景,转眼之间已是浑身哆嗦、牙齿打架。以他筋骨之强,早已不畏寒暑。而冥风口的寒风,并非来自于四季的变换,而是来自九霄天上,来自于九冥深渊,或能吹得人肝肠寸断,或能吹得人魂飞魄散。他没有修为护体,只能凭借**强撑着阵阵恶寒的侵袭。
吼吼,冻死人了!
无咎的双拳紧握,僵硬的身躯在颤抖不停。他的衣衫与乱发,被寒风吹得倒挂;裸露的后背与双腿,渐渐覆盖了一层白霜。其狼狈的模样,很是凄惨无助,却又无从挣扎,唯有这般苦苦承受。
而一股猛过一股的寒风,好似无休无止而永无尽头!
那呜呜的嘶鸣,已变成了撕心裂肺般的咆哮。犹如末日来临,百鬼千鬼在悲呼怒号。肆虐的雾气笼罩四方,再也看不见远近的景色,唯独寒潮滚滚而生机断绝,使人痛苦之余心生绝望!
唉,这世间,哪有什么便宜啊!
不管是悲是喜,是收获还是失落,也不管是痛是乐,是倒霉还是幸运,终归要付出代价,谁也逃脱不得。这老天若是有灵,它或有昏聩蒙昧之时,而到头来,还算公平!
无咎的牙齿咬得嘎吱直响,面颊紧紧贴在石头上,拼尽全力绷紧僵硬的身躯,却还是抵挡不住彻骨的寒意。他呻吟着,颤抖着,渐渐心神迷离,神魂倏然远去……
依稀仿佛,大雪漫天。厚厚的白雪覆盖着整个院落,也仿若掩去了曾经的荒芜与破败。却落寞深了,寂静浓了,独对这方苍白,愈发叫人无所适从。大树下的秋千只剩下一根绳索,孤零零维系着光阴的羁绊。而飘雪纷飞,天地清寒……
忽而一个老头在疯癫狂舞:噫乎好大雪,云霄路断绝,酒醉逍遥去,何处不风月……
眨眼之间,景物变换,人在山顶,抬手指天:风雪正当时,何处寻花开:就此踏天去,云外春风来……
那是祁老道,他说的不错。纵马逍遥去,何处不风月?与其这般苦苦的挣扎,不如归去。去那西岭湖畔,坐看星雨落花;去那红尘山谷,远离纷纷扰扰……
去吧,岂不闻:百年一场空,临了梦无踪,随风舞尘埃,来去竞匆匆……
无咎忽而觉得心灰意懒,万念成空,再也没了寒冷,只有一丝隐约的光亮,在寒潮雾气中来回摇曳,仿佛在指引着他踏上归程,走向永久的梦境。
而恍惚刹那,又有一面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破阵营的战旗,凝聚着万千战魂,在呼号呐喊,杀气震彻云霄。随之还有一句熟悉的话语响起:不畏风云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尘埃……
无咎已是神魂恍惚,疲惫不堪,只想就此远去,摆脱所有的负累。而随着那面战旗出现,铁血豪情顿然而生,随即心头一凛,强行从昏迷中慢慢醒转。
寒意尚在,而那肆虐不休的阴风寒潮却终于停了下来。
哎哟,冥风接连吹了一个时辰吧?
所幸及时醒转,否则说不定便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无咎甩动乱发,又是蓦然一怔。
似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在眼前一闪,又瞬间没了。
“你……谁……”
无咎失声惊呼,而牙关咬得太久,乍然张嘴,根本吐不出声。而寒雾散去,山崖如旧。并无人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神错乱,难免幻觉啊!
无咎吐出一口寒气,自我安慰着,而默然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不是幻觉。
方才的人影,并不陌生……早间前往青龙峰圣殿的时候,便在玄武崖上见过她,怎奈相隔遥远,看不清楚。而晨霭中的身影,如真似幻,娇小玲珑,那样的缥缈动人!
哦,应该是位玄武谷的弟子。却不知她姓字名谁,为何要偷窥自己……
无咎弄明白了方才的原委,放下心来。而回想着刚刚经受的寒风,依然心有余悸。
那是冥风?
比起所遇到的阴风,更为的阴森寒冽。即使灵力护体,只怕寻常的修士也是难以消受。而自己凭借**强撑,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或许是上辈子修炼过《天刑符经》的缘故,使得这辈子的命魂足以经得起各种折磨。而那面“破阵”战旗的出现,更是功不可没。便仿佛一股凌烈的战意,随着那面旗帜在心头升起!
还有苍起的那句话,同样的让人心怀激荡而神志清醒。
不畏风云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尘埃!
胸有天地,无所畏惧!
犹还记得,那句话还有后两句:挥剑斩尽百千恨,铁血难断一寸柔……
无咎侥幸之余,心绪万千,却又难以动弹,在胡思乱想中慢慢闭上双眼。
对抗冥风,破耗心神。且睡上一觉,但愿醒来已是三月过去。
嗯,很久不曾酣睡,想必红尘梦远……
无咎又是一阵心神恍惚,嘴里终于发出久违的鼾声。而他鼾声才起,一股寒风突如其来。他倏然惊醒,随即整个人已被阴风寒潮吞没。他禁不住呻吟一声,苦也!
冥风,一吹,便是一个时辰,停歇三个时辰之后,将会再次卷土重来。如此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无咎吃过苦头,再不敢大意。
他在彻骨的寒冷中收敛心神,于迷离的恍惚中展开一面战旗。随着风儿,马踏飞雪而挥剑披靡。随着风儿,穿透云霄而纵横万里。而大风吹个不停,他的一念神魂也在飞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三日过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再次踏着石阶,悄悄来到崖顶,却又躲在崖石背后,直待冥风停歇,这才探头张望而好奇不已。
山峰的缝隙之前,一个年轻男子,被紧锁四肢,动也不动趴在青石之上。他的衣衫倒卷,挡住了脑袋。裸露的身子,覆盖一层厚厚的冰霜。其形状凄惨、狼狈,就如死人一般,却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倒卷的衣衫乱发下传来——
“大风那个吹呀……我脚踏祥云飞呀……吼吼,冻死人喽,高处不胜寒呀……”
“你没死啊……”
娇小的身影,似有诧异,旋即失声,又伸手掩唇而转身躲闪。
只见石头上的某人,一阵脑袋乱甩,堪堪摆脱了遮挡的衣衫与乱发,终于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只是他的脸色发青,双眉带霜;鼻孔垂着寸余长的鼻涕,依然还是冰碴状。而他的两眼中带着同样的错愕,惊讶道:“我招你惹你啦,缘何咒我死呢……”
那是一个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身着粗布衣裙,却遮不住她娇小玲珑的身姿。尤其她秀发披肩,面容半掩,虽肤色稍黑,却颇显精致秀丽,显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无咎瞠目片刻,恍然道:“咦,我认得你哦……”
妙龄的女子尚自有些不知所措,便要就此离去,却又微微一怔,慢慢转过身来。
无咎咧嘴含笑,还想着多说两句,而当他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像是白日撞鬼一般,吓得鼻涕摇晃,顿时目瞪口呆:“你……你……”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有女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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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半边脸颊稍黑,却不失秀丽,而另外半边脸颊,竟长了一大块黑色的绒毛,或是天生的胎记。左右对比之下,煞是怪异。乍然一见,难免吓人一跳!
无咎始料不及,难以置信。
而女子本要躲避,此时却已抛下羞涩,竟挪步慢慢走近,颇为意外道:“你……认得我?”
无咎依旧是锁着四肢,只有脑袋昂着,张口结舌道:“我……我认得……不认得……”
他是想说,清晨的时候,见过一个女子,应该便是眼前之人。而那风姿绰约的身姿,与如此容貌相差太远。
“你不必惊慌!”
“我没有……”
“哦,是不是我太过丑陋,吓着你了?”
“嗯……”
“……”
“啊、不,美丑之表,无非俗人俗念,红颜骷髅,只在梦醒之间,姑娘,你……你何故这般……”
无咎很是尴尬,有些语无伦次。
面前的女子,着实丑陋,而神态举止之间,又显得颇为善良从容。一时之间,叫人厌恶不得。只是她竟然蹲下身子,默默盯着自己,一双黑眸微微闪烁,仿佛诧异,又好像陷入遥远的追忆而莫名所以。
“你是……”
“元天门弟子,无咎……”
“我早已听说,不过,你……是无咎……”
“嗯,如假包换。而姑娘应该出身人族,姓字名谁呀?”
“我已忘了姓氏名讳……”
“噫,总不能唤你丑女吧,咳咳,恕我失言……”
“你没有说错,我便是丑女……”
“……”
冥风的间歇,山顶上呈现一出怪异的场景。
一男一女,不期而遇。一个趴着,挂着鼻涕,满身白霜,乱发中昂着一张惨兮兮的脸;一个蹲着,身材娇小,却相貌丑陋,唯独乌黑的眸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只是简短对话之后,忽而陷入尴尬之中。彼此面面相觑,又相互神色躲闪。
而不过转瞬之间,丑女已恢复常态:“长老与管事弟子,皆唤我丑女。我乃星海宗弟子,专管玄武崖各处的清扫打理。日前获悉有人囚禁在冥风口,便来看看,不料你还活着……”
她说到此处,面颊偏转,好似有意躲避丑陋的一面,又伸手摸出一粒丹药,竟改作传音道:“此乃定元丹,虽粗劣不堪,却有养神定魂的功效,或能帮你缓解冥风淬体之苦……”
无咎始料不及,紧闭着嘴巴连连摇头。
他不是当年那个贫嘴贪吃的书生,绝不敢轻易尝试一个陌生人的丹药。
而丑女好像是早有所料,也不强迫,伸出手指,将某人鼻下的鼻涕轻轻扯开,很是自然而然,全无半点儿的嫌弃,然后又柔声说道:“快快吞下丹药,莫让他人察觉。否则我再也不能看你,乖啊,张嘴……”
一个大男子,被一个小女子扯下鼻涕,很是意外,也很是难为情。尤其那温柔的话语中,透着关切,还有莫名的亲近,更是叫人无从拒绝。
无咎稍加迟疑,禁不住张开嘴巴。丹药入口即化,体内并无不适之感。而尚未松口气,乱发又被一只小手撩开,紧接着一张毛茸茸的黑脸逼近,他慌忙一闭眼急道:“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啊——”
丑女微微错愕,手上一顿。却还是凝神端详着那张白里带青、且又不失英俊秀气的面庞。少顷,她的腮边露出一抹笑意,随即转身走开:“冥风将至,我稍后再来陪你!”
无咎睁开双眼,一道娇小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山崖的石阶上。她的手中,好像还拿着一个扫把。
哦,一个玄武崖的扫地弟子。
而那女子的年纪不大,而修为却是不弱。她应该有着羽士七、八层的样子,或许是因为相貌的缘故,这才沦落成为扫地的弟子?
不过,她出身人族,心地善良,倒是个不错的女子。只可惜,太丑了。而云想衣裳花想容,哪个女子不爱美呢。怎奈相貌都是爹娘给的,她也是可怜啊!
无咎正在为了丑女的相貌而惋惜,阵阵寒风从身后吹来。
他急忙抛开杂念,收敛心神,绷紧身子,口中念念有词:大风那个吹呀吹……我脚踏祥云飞呀飞……
不知是一粒定元丹的功效,还是心头的那面战旗烈烈不灭的缘故。总而言之,无咎在冥风淬体的痛苦中活了下来。不仅如此,每日还有人陪伴。没过几日,双方已渐渐相熟。
正如猜测,丑女因为相貌所致,惹得同门嫌弃,便来到玄武崖当起了清扫弟子。她每日独来独往,很少与人打交道。或许是无咎遭受囚禁之苦而使得她心有不忍,又或许无咎的言谈举止迥异于常人,彼此之间倒也相处甚欢,且愈发的轻松随意。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
玄武崖,冥风口。
无咎依然捆绑四肢,趴在石头上,却张嘴吐出一粒果核,嚷嚷道:“这果子难吃哦……”
丑女坐在地上,背靠青石,与他紧挨着,拿着一粒果子递过去:“此乃木囊果,有辟谷之用,虽也难吃,总比饿着强啊!要知道你尚有两月,方能脱困。听话……”
无咎呲牙咧嘴,竭力拒绝:“兄弟,我饿不死的……”
丑女转身,半边秀丽的面颊透着愕然:“你唤我兄弟?”
“啊……有何不可?”
无咎振振有词:“你我一见如故,当如好兄弟也!”
丑女默然片刻,转而微笑:“嗯,你我便是好兄弟……”她笑起来,一双黑眸泛着涟漪,像是秋水横生,倒也好看。而她旋即已猜透了某人的心思,又道:“你是嫌弃我丑陋呢,只当我是个男子呢!”
“嘿……”
无咎心虚发笑,安慰道:“莫要自暴自弃,大哥我不嫌弃你!”
“既为大哥,吃个木囊果……”
“哎呀,冥风将至,兄弟快快离去……”
丑女只得作罢,捡起扫把扛在肩上,像个男孩子,很是挥洒不羁,而娇小的身子又添几分别致,随即头也不回跑下山崖。只是当她躲在山崖之下,听着头顶传来的阵阵风声,她又独自靠在石阶旁的峭壁上,一双乌黑的眸子在忽闪忽闪而若有所思。
又是半个月过去。
玄武崖,笼罩在朝晖之中。
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冥风口,丢下扫把,走到青石前,然后就地而坐,这才回头一瞥,顺手扯去两截冰冻的鼻涕:“无咎,情形如何?”她虽然与某人称兄道弟,却又总是喜欢直呼其名。
无咎刚刚经受一场冥风的折磨,尚自浑身颤抖而脸色发青。虽说他心神不失,性命无碍,而每日四回的寒风淬体之苦,还是无从避免。他咧开嘴角,牙齿打架:“兄……兄弟,还有没有定元丹,再来几粒啊……”
丑女无奈道:“没了!”
无咎趴在青石上,垂下头去,嘟囔道:“真是命苦,还有一个多月方能解脱,怎奈我身无修为,只得如此硬撑……”
丑女劝慰道:“你该侥幸才是,倘若杀了星海宗弟子,说不定以命抵命,你根本活不到今日……”
无咎垂着脑袋,紧挨着丑女的肩头。他将对方视作男子,全无男女之间的顾忌,又不由得嗅动鼻子,好奇道:“兄弟,你今日又带来什么好吃的……”
他的这位“兄弟”,每日前来相陪,总是带着各种山果与他充饥。之后,说笑几句,便匆匆离去,忙着自家清扫的差使。
丑女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陶罐,竟散放着淡淡的酒香。她打开陶罐,示意道:“此乃竹叶加上山果酿制的酒,且饮上几口驱寒!”
无咎急忙凑近陶罐,猛喝几口,而酒水入腹,大失所望:“不够辣啊……”
他喜欢烈酒火辣,喜欢那种火烧火燎的畅快。竹叶酒却过于清淡,不饮则罢,饮了之后,反倒像是勾起酒虫而让人欲罢不能。
丑女却是不以为然,竟将剩下的半罐子酒水倒入口中,显得颇为豪爽,随即一抹嘴巴站起身来。
无咎愕然道:“兄弟,你也是好酒之人……”
丑女收起陶罐,回头一笑:“清酒一杯邀明月,浊世三生出轮回……”话没说完,她扛起扫把跑一溜小跑而去。
无咎趴在青石上,默默注视着离去的背影。
这女子颇有才情,且心地善良,怎奈来去匆匆,倒是从未留意过她的身家背景。不过,谁又会对一个丑陋的女子生出兴趣呢!
无咎刚要垂下脑袋,等待着冥风的又一轮摧残,却见丑女从石阶上退了回来,随后冒出来几个粗壮的人影。
来者共有五人,两个应该是筑基修士,余下三位,则是羽士七八层的高手。从悬挂的腰牌得知,那是几个玄火门的弟子。
“诸位,意欲何为?”
山崖的石阶,仅供一人通行。丑女被迫退到山崖之上,忍不住出声质问。
“听说玄武崖有个相貌奇丑的女弟子,果不其然,呵呵……”
“我乃玄火门的长辈,今日前往藏经阁,顺道来此查看一二,以便为罪徒收尸……”
“他还没死……”
“杀了他,为我惨死的两位同门报仇……”
玄火门的弟子见到无咎,便好像是仇人见面而分外眼红。
而丑女却是寸步不让,凛然喝道:“谁敢放肆——”
第四百六十章 大风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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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风口,就在玄武崖的山顶。没有禁制遮挡,也无人看守。但凡玄武谷弟子,皆可随意来往。只因冥风凶险,往日里此处见不到几个人影。
而今日热闹了,竟然来了一群人。
几个玄火门弟子,在两个筑基前辈的带领下,顺着石阶爬到山顶,用意只有一个,看看冤家仇人死了没有。
无咎活着,却被禁锢了四肢而动弹不了。倘若有人使坏,他也只能自认倒霉。而玄火门弟子竟敢公然行凶,让他很是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个“丑兄弟”,或是丑女,为了他挺身而出。
只见她拦在五个家伙的面前,慨然出声:“此乃玄武崖,非比寻常。谁敢放肆,长老不会答应!”
话到此处,她举起手中的扫把,誓不后退的架势,娇小的身子显得异样的镇定沉着。
而玄火门弟子,只想查看仇人的下场,借机报复一二,未必就敢放肆。却不料被一个女子挡住去路,并大声训斥。几个家伙面面相觑,随即恶语相向。
“你乃玄武崖清扫弟子,莫管闲事……”
“丑女子,不会是看上这个小子吧……”
“如此奇丑,倒是少见,没人喜欢,是个男人便成,嘎嘎……”
“哈哈,你我也是男人,更为雄壮……”
“几位不要胡说八道,这丑陋的女子太过叫人恶心……”
五个玄火门弟子,虽然嚣张,没敢用强,而嘴巴不饶人,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丑女好像是无言以对,只是她原本镇定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无咎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影,以及几丈外的那一个个更为丑陋的嘴脸,忍不住骂道:“狗东西,有种的话,冲我来,不要为难一个女子……”
而话才出口,又惹来一阵哄笑。
一个锁在冥风口的人,只能任由拿捏而无可奈何。即使嘴巴硬气,也改变不了自家的窘境,无非图个一时之快,反而显得更加窘迫狼狈。
无咎怒道:“兄弟,闪开,我倒是要瞧瞧,谁敢动我一下……”
丑女没有挪步,兀自举着竹条捆扎的扫把,面对着三个羽士高手,以及两位筑基的前辈。她很倔强,也很无力。或许在对方看来,也很可笑。
“呵呵,你如今遭受惩处,朝不保夕,我等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无咎,好叫你记住,我乃干丘,我师弟阿户,乃玄火门管事弟子。即便你逃过此劫,我二人也不会罢休!”
“斗獬峰,星海境,朱雀峰,这三个地方,我劝你不要踏上半步。还有此后的远征,你同样要自求多福!”
“走吧,不要妨碍这对丑女恶男的好事儿……”
自称干丘与阿户的两位筑基修士,各自发出一通告诫,然后带着弟子摇摇晃晃走下山崖。
无咎却是不以为然,冲着那几个家伙的背影嗤之以鼻。遇到过太多的嘲讽与恫吓,又能怎样呢。而活了数十年,又不是吓大的,哼!不过……
“砰——”
扫把落地,娇小的身子后退几步,软软坐在青石前,竟深深垂首而默不作声。便好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一时无从分解。
“兄弟,怎么了?”
“……”
“哎呀,何必与一帮狗东西计较呢!”
“我倒是无妨,却怕你……”
“怕我作甚?”
“你没有修为,如何应对一群高手?”
“嘿,兄弟不用担心,只要寻得灵石,即使筑基修士,也不放在我的眼里!”
“哦……我听说你赤手空拳,打死两个玄火门弟子。你果然如此之强,能否与我分说一二?”
两人,一个趴着,一个坐着,如同往常的情景。只是话语中之中,似乎有些不同。要知道彼此之间,从未询问过对方的来历,便好像约定俗成,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轻松随意。而经过方才的遭遇,不免关切之下而所有触及。
丑女回头一瞥,半边面颊显得异样的秀丽。而一双眸子里,却带着迟疑与询问的神色。
无咎咧嘴一笑:“我自幼炼体,力气过人……”
丑女追问不舍:“既为炼体,又要灵石何用?”
无咎口吃起来:“我……我要灵石,方能开启经脉,吸纳灵气,得到修为……”
丑女转过身子,毛茸茸的黑脸很是吓人:“只要灵石,便可得到修为?此法与炼体相悖……”
无咎急忙低头,脸颊贴在青石上,含含糊糊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呢……”
“我尚有两块灵石,或能帮你找回修为。若真如此,你至少有了自保之力……”
丑女还真的拿出两块灵石。
无咎的眼光一亮,又摇了摇头:“太少了……”他话音未落,斜睨道:“兄弟说笑了,我没有修为,又如何找回呢,倒不如说说你的身家来历,这般丑陋,怎会成了星海宗的弟子呢?”
丑女收起灵石,背过身去,好像对于方才的口误并未在意,低声道:“我爹娘早亡,孑然一身,意外炼气,便拜入星海宗。而人之相貌,天生地成,命该如此,不然又能如何!”
她寥寥几句,便交代了身家背景:“你呢,莫不也是独自飘零……”
“嗯,都是苦命人!”
无咎不愿多说,反问道:“玄火门弟子口中的斗獬峰、星海境与朱雀峰,有何究竟?”
“斗獬峰,乃星海宗弟子斗法的场所,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同门切磋道法;星海境,乃是一处上古的遗址,为禁制阵法环绕,内有乾坤而包罗万千;朱雀峰,乃是星海宗各峰弟子聚集的所在,有酒肆、商铺,如同村镇,以便互买互卖而互通有无,最是受人喜欢。玄火门弟子的言下之意,只要你踏入以上三个地方,便会找你麻烦……”
丑女对于星海宗了如指掌,分说道:“朱雀峰,只要小心谨慎料也无妨。而斗獬峰与星海境,还是不去为好!”
“哦,能否详述?”
“斗獬峰既为斗法的场所,难免死伤。而赏赐之下,谁不疯狂呢!”
“赏赐?”
“斗法胜者,可得灵石赏赐!”
“有灵石……”
“星海境,遍地灵药与异兽,皆可采摘或是猎杀,前往朱雀峰换得灵石。而争夺之下,屡有伤亡……”
“又有灵石,为何此前不曾听说……?”
“外家弟子,只在玄武谷逞强,若非修为高强者,没有几人敢与星海宗弟子斗法……”
“哼哼,有何不敢。所谓的远征,又是怎样?”
“星海宗与星云宗,多年来纷争不断,各自强争地盘,但有忤逆者便加以剿灭铲除。各峰与各家弟子,皆可随行远征,论功行赏,只要不死,每每收获颇丰……”
“嘿,收获颇丰……”
“玄火门正要借机害你,你岂能轻易涉险?
“我要灵石啊……”
“你……”
无咎趴在青石上,很是狼狈。而此时的他,好像是一条捆绑的蛟龙,虽然枷锁在身,两眼中却是神采奕奕。只待冲天而起,必将叱咤风云而雷动九霄。
丑女还想劝说,欲言又止。少顷,她慢慢起身,捡起扫把,丢下深深一瞥转而默默走下山崖。
与此同时,风声呼号。
有人呻吟着:“吼吼,大风吹呀吹……飞呀飞……”
不知觉间,一个多月过去。
山崖上,青石的旁边,丑女盘膝而坐。她一身粗布素裙,不太合体,松松垮垮,显得人儿更加娇小;披肩的黑发上,则是插着一朵野花;兀自拿着一堆新鲜莲蓬,剥着莲子,脸上怡然带笑,转而示意道:“此乃山下所得,最为鲜美!”
无咎趴着,四肢伸展,神情疲惫,脸上还带着一层霜气。闻声,他没精打采道:“荷花最美六月间,窈窕佳人笑采莲。而如今不过三四月,竟有新鲜的莲子。兄弟,来一个尝尝……”
“星海宗十二峰,四季如春,灵气充裕,莲子有何稀罕!”
丑女将莲子塞入某人的口中,举动自然而然,笑着又道:“今日乃是你禁足此地的最后一日,恭喜啦!”
无咎嚼着莲子,感慨道:“三个月啊,不堪回首……”
丑女又将剥下的莲子尽数放在青石上,拍了怕手,站起身来:“且慢慢感慨,以后闲暇时分再叙不迟!”
她扛着扫把,如同往日一般,匆匆跑下山崖。待循着石阶,来到半山腰,她停下脚步,然后倚着一截石栏杆独自远眺。眼前仿佛还是某人狼狈的模样,她不由得莞尔一笑,丑陋的脸上,竟焕发着异样的神采。却突然心绪烦乱,她又怅然一叹而神色幽幽。
便于此时,有人问道:“你与那个元天门弟子,相处甚欢,莫非此前旧识,否则如何这般长吁短叹?”
丑女蓦然一惊,转身行礼:“长老,弟子与他并非旧识,只因见他受苦,又同为人族,难免感受身受……”
一位老者出现在不远处的云雾之间,脚下的剑光微微闪烁。他低头打量,转而又两眼看天:“丑女,我见你可怜,又温顺懂事,故而收留,不要辜负了老夫的一片好心!”
话音未落,剑光与人影已腾空而去。
丑女刚要称是,又慢慢放下双手。山风吹来,云雾翻卷。她孑然独立,黯然出神……
第四百六十一章 寻找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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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崖,冥风口。
无咎坐在青石上,搓揉着僵硬的手腕脚腕,尚自有些莫名其妙。而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看着青石上四周脱落的铁链,直待片刻之后,这才相信自己已经摆脱了束缚与惩罚。
明日清晨,才是惩戒期满的日子。而戊名长老,却突然现身。他打出法诀,解开铁链,然后丢下一断话,转眼消失在山崖之下。
他说,“冥风催命断魂,凄苦难耐,而只要不死,却也淬炼筋骨而机缘莫测。滚吧!”
滚吧?
罪责已免,能够返回玄武谷了!
无咎站起身来,禁不住脚下踉跄,打量着自身的情形,又呲牙咧嘴而暗暗摇头。
淬炼筋骨,倒没觉着,反而四肢僵硬,遍体的寒霜,透心的冰凉,再加上披头散发而边幅不整,简直就是一个劫后余生的落魄模样。不过,或许是上回吸纳灵石的缘故,神识已达五六丈之远。而闭锁的经脉,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无咎呼出一口寒气,扭动脖子,舒展双臂,两脚原地踏步。而尚不待他活络四肢,微微的风声突如其来。循声看去,一座百丈高峰从中劈出一条裂缝,随即白雾汹涌而寒风阵阵。
那道裂缝,便是冥风口。吹来的风,便是冥风。
三个月里受够折磨,再不要多待片刻!
无咎转身便跑,头也不回冲下山崖。随着气息血脉的畅通,四肢愈发的自如。一步三两丈,他在盘山石梯上蹦跳如飞。其舒展双臂,煞是轻松自在,仿如脱困的蛟龙,而他披头撒发的模样,更像是山野间肆意玩耍的一个猿猴。
须臾,来到玄武崖的山脚下。
左手方向,便是去往别处的谷口。右手方向,便是玄武谷。山坡树丛之间,有弟子的身影出没。
丑女,人呢,要不要登门拜访,感谢她多日来的陪伴守护?
与其看来,丑女为人善良,举止挥洒,不拘俗规,且对他颇多关照,是个很不错的小伙伴。凡俗有句话,男儿无丑相。唤她一声兄弟,将她当成男子,相处起来倒也快乐。只是她偶尔稍显忧郁,或许还是相貌自卑的缘故。
莫非她忙于清扫,这才不见人影?
且罢,来日寻她。
眼下还是返回玄武谷,再设法前往斗獬峰、星海境与朱雀峰。为了得到灵石,我要想方设法而不遗余力……
无咎循着石阶,奔着玄武谷走去。而没走几步,又回头张望。
不远之外,有个造型古朴的楼阁,却只有一半矗立在山坡上,余下的一半,与山壁融为一体。门楣之上,有三个古体的大字,藏经阁。下方则是门户大开,有玄武谷的弟子在进进出出。
藏经阁,乃是藏着典籍功法的地方。既然路过,不如顺道瞧瞧而开开眼界
无咎转身走向藏经阁,也没人阻拦,越过石梯,便进了大门。
门内,便是藏经阁所在。而入眼处,则是一个占地十余丈的山洞,虽也宽敞明亮,却没有书几木案,只有几块石碑嵌入四周的石壁之中,还有十余个弟子坐在当间的空地上凝神参悟。
而石碑上无非是入门的功法,与十余套简单的神通法术。
如此藏经阁,有名无实啊!
无咎在几块石碑前转了一圈,走向门外。他正要返回玄武谷,却见一行**人迎面而来。
阿雅、阿威,带着阿金、阿离、冯田、阿述与阿三,以及阿猿与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元天门弟子。皆脚踏云板,缓缓穿过峡谷。如此阵势,显然要就此远行。
无咎急忙招手示意,并迎上前去:“诸位,这是去往何处呀……”
“你没死?”
“他命大!”
阿威与阿雅见到无咎,并无欣喜,自问自答,意外的神情中透着冷漠。
“冯田等五位新晋弟子,勤勉有加,修为精进,今日前往青龙峰而以示奖赏!”
“你却惹祸生非,至今一无所成,既然惩戒已满,还不回去用功!”
两位筑基的前辈,各自丢下一句话,然后踏着云板,带着弟子们继续往前。
无咎忙道:“哎,带我同行啊!”
青龙峰,有所耳闻,乃是仙门弟子聚集的地方,还能相互买卖的互通有无。既然阿威与阿雅带着弟子前往,何不跟着走上一趟呢而凑个热闹呢。
没人理他,一道道人影擦肩而过。
即使阿三,也是踏在云板之上,昂着脑袋,很是矜持做作而又陌生。那个黑瘦大眼的家伙,已是羽士二层的修为?冯田与阿金、阿离,则是羽士三层的高手?同来星海宗的六人之中,只有自己没有修为。如今刚刚摆脱惩戒,劫后余生啊,却没人问候,只有嫌弃……
无咎心有不甘,伸手拦住最后一人:“阿猿师兄,何不带我一程?”
落在最后的汉子,乃是阿猿。他倒是个实在人,无奈道:“此去青龙峰,足有数百里之遥。而你身无修为,难以驱使云板,带着你着实有所不便……
以羽士的修为,独自驱使云板尚可,带人同行,则勉为其难。
无咎只得让开去路,又忍不住随后追问:“阿猿师兄,如何前往斗獬峰与星海境?”
“斗獬峰,距此五百里,非羽士五层的修为,或星海宗弟子,而不得踏足半步。星海境,距此三百里,详细如何,你不妨返回询问阿狇师兄……“
无咎看着众人踏着云板远去,却又无可奈何。
记得此前有过耳闻,外来的各家弟子,只有修至羽士五层的修为,方能得到星海宗的认可。而丑女并未提起,想必她也不知道其中的规矩。如此说来,斗獬峰与自己无缘了。而青龙峰相隔甚远,一时片刻也不得如愿。尚有一个星海境,或许乃是最后一个获得灵石的去处……
无咎摸着右手的指环,斟酌片刻,然后甩开大步,横穿玄武谷而去。
指环,像是凡俗女子手上的顶针,又称戒子。而之前抢来的东西,皆被搜缴,如今只剩下一个没有用处的云板法器,可谓真正的清贫如洗。而没有修为,寸步难行。没有灵石,则叫人绝望……
黄昏时分,无咎赶回了元天门的驻地。打听之下,寻到半山腰的一间洞府门前,报上名讳、道明来由,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阿狇,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褐发褐眼,脸色苍白,双目深陷,整个人显得高大而又清瘦。他有着羽士八层的修为,独自坐在幽暗的洞府之中,看着贸然到访的无咎,似乎有些意外:“这位师弟,你要前往星海境?”
无咎就地坐下,拱手致意:“请指教——”
阿狇不再质疑,淡淡笑道:“出了玄武谷,西去三百里,亢金峰与氐土峰之间的峡谷,便是星海境。禁制所致,内有乾坤,方圆万里,神秘莫测。而进入星海境虽无限制,却要缴纳灵石。半个月,一块灵石。一个月,两块灵石,以此类推……”
“还要灵石?”
“星海境内灵药繁多,异兽遍地,弟子们名为历练,实则还是为了探险猎奇而去。星海宗收取灵石,也是避免弟子们滥杀滥伐。若无灵石,上缴所得三成。但有收获,前往青龙峰换取灵石、丹药,等等……”
“多谢师兄!”
“你要独自前往星海境?”
“嗯……”
“星海境内,颇为凶险,若有死伤,星海宗概不过问。你初来乍到,至今身无修为,何妨等候几日,与师兄弟们同行!”
“元天门也要前往星海境?”
“此乃惯例。各家新晋弟子来到玄武谷的百日后,皆要前往星海境参与历练,却又唯恐意外,便成群结队……”
“哦,原来如此。师兄可知远征一事?”
“只有成为星海宗弟子,方能参与征讨仙门。这位师弟,切忌好高骛远……”
“多谢师兄指点,告辞!”
无咎从阿狇的口中有所获悉,不再打扰,告辞离去,然后走向自家的洞府。
暮色中的玄武谷,颇为宁静。大树乱石遮掩的洞府,还是偏僻冷清的老样子。
无咎走入洞府,就地躺在褥子上。不知是心绪烦乱,抑或是郁闷难消,他抓起蒲团抱在怀中,慢慢蜷缩着身子,好像依然笼罩在冥风口的寒冷中,独自一个默默承受、默默等待……
天亮时分,他走出洞府。
遇到早起的同门弟子,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他的大名,在玄武谷早已众所周知。而他却是浑不知晓,只管奔着山谷走去。
几日后,元天门的弟子便要前往星海境。
毋庸置疑,阿威与阿雅,根本不会带着一个没有修为的弟子同行。哪怕是恳请央求,也是无用。何况他无咎不能驱使云板,即便有心随行,最终还是追赶不上。与其这般,倒不如先行一步。三百里路程呢,没有一日一夜难以抵达……
穿过玄武谷,很是顺利,没有人阻拦,也不见玄火门弟子挑衅。
再往前去,过了玄武崖,往西三百里,便能寻至星海境。
无咎健步如飞,去势不停。而尚未离开玄武崖所在的峡谷,便听神识传音:“元天门的小辈,何故擅自离开玄武谷?”
话语声并不陌生,应该是看守山谷的两位管事弟子的其中之一
无咎只得停下脚步,随声应道:“弟子前往星海境历练,还请前辈放行!”
“你找死不成?”
“大道可期,虽死无憾也!”
“呵呵,人族之中,如此刚烈者已属罕见。去吧,看你能否活着回转……”
无咎举手道谢,又不禁回首一瞥。
只见那朝霞笼罩的山崖之上,一道娇小的身影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