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何方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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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人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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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一缕月光透过小窗洒在地上。
借着清淡的月光,小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几件农具堆在墙角,几卷兽皮、兽骨挂在墙上。小屋的当间,则是有个小小的火塘,许是五月天暖的缘故,火塘并未点燃。挨着火塘,铺着几张兽皮缝制的褥子,上面躺着阿熊,熟睡的鼾声在小屋内轻轻回响。而无咎则是挨着阿熊躺在另一头,两眼默默看着窗外的夜色而毫无睡意。
人们常说,前世今生。如今自己**再造,算不算是隔世重生而又活了一回?从阿熊他爹的口中得知,方箕村同样以天干地支纪年。恰逢庚寅五月,推算起来,玉山大战,距今已过十年。也就是说,重塑**用去了整整十年的光阴。
唉,上辈子好吃懒睡。蓦然醒转,犹自恍惚而前尘如梦!
依稀仿佛,一个封闭的洞穴内,七道剑光久久盘旋,并相互融合而彼此一体。那是九星神剑,历经九重天劫的淬炼,不再有苍起的任何印记,只为自己的精血神魂所化,并以十年的光阴,重塑**而得以新生……
按理说,此乃炼形为炁之兆,本该成就飞仙境界,眼下却修为全无,谁来为我解惑?
依稀仿佛,玉山脚下,风雪呼号,电闪雷鸣,一剑射破天穹……
既然结界已破,如今的神洲仙门又将如何?事后会不会惹怒域外的玉神殿,乃至于殃及祁老道与太虚等人?
依稀仿佛,一对白衣的人儿,执手并肩,泛舟西泠,徜徉红尘。如今时光荏苒,她的坟头是否野花烂漫……
“唉——”
无咎想到此处,心绪烦乱,索性爬起身来,悄悄穿过堂屋,慢慢来到院中。
小院不过四、五丈的方圆,四周围着一圈石墙,还有几株老树歪斜在院前屋后。树下、墙角,堆放着杂物以及石桌石凳。虽也简陋,却不失温馨。这就是阿熊的家。
阿熊他爹,叫阿山,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他娘叫阿钗,是个老实贤惠的山里妇人。阿熊还有个弟弟,阿狼,七八岁的年纪,与爹娘住在东屋,西屋则是阿熊与客人睡觉歇宿的地方。
无咎打量着静静的小院,转身脚尖点地,一跃两丈余远,轻轻落在过人高的院墙上。他抬眼远眺,盘膝而坐。
正如阿熊他爹的惊讶,自己虽然没有修为,而浑身的力气以及脚步的轻盈,还是要远远超出常人。福祸相依,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但有意外,至少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不过,方箕村究竟位于何方,阿熊他爹也说不清楚。
阿山只是一个山里汉子,最远到过百里外的瞰水镇。若是想要弄清楚置身所在,有待日后慢慢打听询问。当务之急,还是找回修为要紧。
无咎双手掐诀,凝神吐纳。
月辉笼罩,山村静谧……
转眼之间,十日过去。
无咎要么陪着阿熊上山砍柴,要么陪着他父子在山里狩猎。所谓的狩猎,无非设下陷阱捕捉一些野物。日久天长,他与阿熊一家人熟稔起来;便是遇到村里的村民,也能寒暄几句。尤其他的口音,渐渐与方箕村一般无二。再加上他吃穿随意,性情温和,喜欢说笑,浑似一个真正的山里人。
又一日的清晨,阿熊家的小院。
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家五口人。阿熊的娘,则是给大伙儿分舀稀粥。桌上还摆着腌制的肉干,与一盘黝黑的面饼。阿狼迫不及待抱起陶碗,连着鼻涕喝起了粥。而最后一碗尚未盛满,便已被无咎谢绝。果不其然,又惹来阿熊爹娘的埋怨。
“哎呀,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多吃多喝才行啊!”
“无咎,不是大叔说你,你啥都好,就是太见外,家里不缺吃喝……”
在阿山、阿钗的眼里,无咎相貌年轻,与阿熊也是相差仿佛,理所当然成了子侄辈。
而无咎从来不在意凡俗的称呼,笑道:“我食量不大,有碗稀粥足矣!”
他虽然回归凡人,却不再嗜好烟火之食。况且十年来不吃不喝,倒也安然无恙。不如省下几口吃食,也算是报答阿熊一家的收留之情。于是他早晚两顿饭,半碗稀粥了事。
“无咎,我打听了,百里方圆之内,没有风华谷这么个地方。”
“前后原委,我也懵懂。若有不便,我即日离去。”
“瞎说哩,大叔我并非赶你,只想帮你弄清楚灾祸的由来,如若不然,你在我家住上一辈子也成!”
“阿熊他爹说的是,权当阿熊多了一个大哥!”
“阿爹、阿娘此话当真?我也不愿无咎大哥离去……”
无咎声称家住风华谷,至于如何来到此处,只当是遇到贼人,或是妖怪,自己也是稀里糊涂。谁料阿山为人厚道,秉性善良,始终在帮着打听,却又一无所获。
“我今日带着山货,前往瞰水镇贩卖。你与阿熊,不妨同行。”
“好啊、好啊,我与无咎大哥同行……”
阿山每隔两三个月,都要前往瞰水镇一趟。而如今贩卖山货之外,他还想帮着无咎打听返家的路。瞰水镇乃是往来集散之地,打听到风华谷那个地方应该不难。
无咎没有拒绝阿山的好意,笑着答应下来。而他心中隐隐觉得,风华谷成为了一个遥远的所在。
一家人吃喝过罢,忙碌起来。无咎背着两大捆兽皮,谁让他力气过人呢。阿熊与他爹阿山,各自背着草药、山货与干粮。收拾妥当,走出小院。阿钗倚门相送,阿狼哭啼叫喊。与村里乡亲打了招呼,三人离开方箕村穿山越岭而去。
大山之中,丛林蔽日。所幸阿山熟悉百里方圆的山山水水,尚不至于迷失方向。他手里拄着一根木根,头前带路。无咎与阿熊,则是随后而行。
“哥,你去过瞰水镇吗?我跟着阿爹去过两回,可热闹啦!”
“快瞧,那儿便是玄雀山,嘿嘿……”
“我给你说啊,莫让阿爹知晓。我十年前,曾见一道彩虹从天而降,眨眼落入飞雀岭没了,啧啧,不知是神仙下凡,还有精怪显灵!”
“知道仙人吗?会飞。还有鬼怪树精,吃人哩。我没骗你,村里老辈人都知道……”
“我也想飞,飞出大山,飞到天上,嘿嘿……”
阿熊难得出趟远门,一路之上兴致盎然,不停说着他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心中的梦想。
无咎则是含笑回应,眼光深处偶尔闪过一丝忧郁。他生过死过,悲过喜过,早已不为外物所动,更不在乎能否回到天上。让他放心不下的乃是神洲的现状,以及祁散人等人的安危。如今十年过去,他急待获悉真相。要知道神洲使叔亨被杀,域外必然不会罢休。故而,恢复修显得更为紧迫。奈何暗中尝试静坐吐纳,却始终没有半点收获。
行至午后时分,三人在山林中就地歇息。片刻之后,继续赶路。直至暮色四沉,夜色下的山谷中有房舍聚集而灯火闪烁。
瞰水镇,百来户人家。背山依水,四通八达,乃商贾贩卖,以及南来北往的集散之地
阿山带着阿熊与无咎赶到镇子,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在街道角落里,找了处背风的所在安顿下来。爷俩整日赶路,很是疲惫,匆匆吃喝过罢,扯过兽皮盖在身上便呼呼大睡。
无咎则是借口方便,独自顺着街道四处溜达。
眼前的小镇,看着倒也寻常。商铺客栈一应俱全,买卖也同样使用金银交易,唯有招牌酒旗上的字迹,乃是神洲早已弃用的一种古体。虽书写不易,却也不难认得。而街上的行人,则是形貌服饰各异。且金发、白发、红发者居多,隆鼻凹目者比比皆是。与自己,或是与阿熊、阿山相貌相仿者,并不鲜见,却行色匆匆,好似低人一等的模样。
无咎走到一家客栈的门前,驻足观望。
客栈的门匾上,应该刻着“瞰水客栈”的字样。门前的台阶上,则是站着几个衣衫艳丽的女子,皆肤色白皙而妖媚异常,抬手举足间散发着浓烈的异香。还有一位男子,倒是黑须黑发,却充当着知客的差使,不时点头哈腰迎来送往。
无咎看着好奇,暗暗疑惑。
那几个女子虽也婀娜娇艳,而眼珠子不是蓝的,便是褐色,与神洲人氏大相径庭。尤其散发的浓香中透着隐隐的异味,闻起来令人作呕!
便于此时,一道风声“呜呜”而来。
无咎没有修为,却听觉敏锐,也就是说他的六感,依然远远超出常人。察觉有异,他转身躲避。一道鞭子“唰”落下,竟将他的衣袖削去半边。凌厉的力道,擦得肌肤火烧火燎。
与之同时,有人骂道:“下贱的东西,还不滚开——”
无咎急忙退开,三道人影大摇大摆而过。
那是三个男子,皆二三十岁的光景。为首之人,紫发褐眼,身高臂长,手中挥舞着一道兽皮缠金的鞭子,很是骄横而又不可一世的架势。随后的两人,一个乌发褐眼,神情阴鸷,生人勿进的德行;一个黑发黑眸黄脸,则显得温顺了许多。
无咎的两眼微微一缩,又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果不其然,那几个妖艳女子纷纷抢下台阶,搔首弄姿,抬手相迎:“恭迎仙长大驾光临……”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仙人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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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黎明,街道角落里依然响着鼾声。
那是阿山、阿熊在酣睡,不仅鼾声起伏有序,便是裹着兽皮的睡姿,也颇为的一致。
无咎则是紧挨着父子俩,背靠墙角,半躺半坐,似乎打着瞌睡。只是他的两眼微微开阖,飘忽的神情时远时近。
瞰水镇,竟然有修士出没。
自己虽然没有修为与神识,而曾经的眼力尚在。倘若昨晚没有看错,客栈门前遇到的乃是三个筑基的修士。搁在以往,不值一哂。如今意外所见,还是不免吓了一跳。
相对于凡人而言,那不仅仅是三个修士,而是仙道的高手,生杀予夺的存在啊!
当时想要攀谈两句,或是询问一二,都难以如愿,只被当作猪狗驱赶。稍有不慎,说不定还会惹来大祸。
唉,如今身处异地,愈发渴望修为。奈何所有的法力神通,皆随着十年的沉睡而烟消云散。难道曾经的过往,成了一场梦?若真是梦,又为何如此的清晰难忘?
无咎伸手扯着兽皮挡住面颊,默默缩成一团。
犹还记得,天劫雷火滚滚,爆体的刹那,自己随着七道剑光,化作流星,横穿茫茫的天宇。不知多久,轰然坠下,没有知觉,天地一片混沌。又渐渐神魂凝聚,光明再启。随之万物复生,恰如沧海桑田。当恍惚醒来,已然赤身**独坐于寂静的洞穴之中。却茫茫不知所在,昏昏难辨本我。于是又枯坐良久,这才慢慢想起曾经的西泠风月、铁血沙场、仙门纷争,以及幽静的红尘谷,还有那插满野花的坟茔。
那过去的一切,并非梦幻。倘若是梦,眼下依然在梦境之中。
或者说,今朝与往昔的撕裂,使人难以接受,不免彷徨而又无奈。尤其是丢失的修为,竟然无迹可寻……
“阿熊,莫要贪睡!”
阿山醒了,紧接着便是父子俩起身的动静,还有阿熊的哈欠声,与惺忪愉悦的笑声:“嘻嘻,一觉醒来,天亮啦!”
无咎收起思绪,佯作睡梦初醒的模样,冲着父子俩报以微笑,然后跟着爬了起来。待收拾妥当,依着阿山的吩咐,他与阿熊背着山货,顺着街道往东走去。
收购山货的几间铺子,早早开了门。
阿山熟门熟路,又与掌柜的熟悉,不消半个时辰,便已买卖两清。他捏着几块碎银子,带着阿熊与无咎就近走到一家汤铺。只待吃喝过罢,再采购铁器、盐巴、麻布等家用之物,便离开瞰水镇踏上返程。回家尚有百余里山路呢,倒也耽搁不得。
无咎跟着父子俩坐在铺子门前的矮桌旁,端着汤碗慢慢品尝,不忘抬眼打量着街景,以及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阿熊几大口便将一碗汤倒进肚子,随后跳起身来,笑嘻嘻央求道:“阿爹,我答应阿狼买糖吃……”
阿山从怀中小心摸出一粒碎银子,重重放在阿熊的手中。而他尚未交代两句,阿熊已转身跑开。他摇了摇头,拿起半块饼子捏碎了丢进汤碗:“十五、六岁的人了,还是长不大!”他抱怨未停,又道:“无咎,你与阿熊年纪仿佛,却要沉稳许多。而如此饭量着实罕见,比起阿熊他娘还不如哩!”
无咎端着汤碗细品慢咽,差点噎着。
阿熊他爹的眼神,真是够呛。
我好歹也有几十岁了,算是两世为人。见识阅历,更非一般。如今却比不上阿熊他娘,一个山里的妇人?
而山里人耿直,倒是有啥说啥。
无咎放下汤碗,微微含笑:“爹娘的眼里,孩子永远长不大。而在爹娘的面前,孩子永远是个孩子……”
阿山身躯壮实,外形粗矿,便是吃饼喝汤,也是大开大合而很是用力的架势。只是吃喝之际,炯炯有神的两眼始终瞅着无咎。须臾,打了个饱嗝,他这才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无咎,你不是常人……”
无咎微微一怔,无言以对。
愈是耿直的人,说起话来愈是难以捉摸。
便于此时,阿熊从远处跑来,满脸的惊喜,大呼小叫道:“阿爹,无咎大哥,仙人收徒哩……”
谁料阿山稍稍意外,竟抓着包裹,付了汤资,起身叱道:“回家了,莫让你娘等得心焦!”
阿熊带着一阵旋风跑到近前,兀自兴奋不已:“阿爹,我要拜仙人为师……”
而他爹却是不予理会,大步离开汤铺。
无咎随后而行,若有所思。
阿熊依然不肯罢休,急忙拦住两人的去路:“阿爹,我拜仙人为师,便能化作彩虹在天上飞……”
阿山被迫止步,脸色一沉:“混账东西!你倒是飞得自在,又将爹娘置于何地?人世已够艰难,修仙更非坦途,但有三长两短,你怎能对得起爹娘的养育之恩?给我滚回家去——”
阿熊突然遭到痛骂,有些始料不及,后退两步,面带惧色。他没想到他爹如此严厉,顿觉委屈,眼圈泛红,脖颈一扬:“我偏不回去,我就要拜仙……”还没说完,他转身要跑。
十五六岁的少年,真要是撒腿跑到山里躲起来,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寻,倘若遭遇不测更加难以想象。
“敢跑半步,我砸断你的腿!”
阿山心里发慌,出声阻拦。却见阿熊依然盯着他,随时都将撒脚狂奔,显然是执意孤行,如同犟牛一般再也拉不回来。他又急又怒,又是无奈:“给我回来,有话好说……”
“阿爹,你答应了?”
“我……且去瞧瞧再说……”
“嗯,阿爹,无咎大哥,随我来——”
阿熊见他爹松口,如释重负般露出笑容,又怕遭到反悔,转身奔着来路跑去。
阿山却是忧上心头,重重跺脚,低声骂道:“该死的东西,从小便是执拗的性子……”他回头一瞥,尴尬又道:“我来往瞰水镇多次,也见过飞天的仙人,并非什么良善之辈,着实害怕阿熊误入歧途……”
无咎看着父子俩的争吵,并未插嘴,而事已至此,他只得劝解道:“爹疼,子不晓,打骂皆是情啊!”
阿山愕然之余,大感欣慰:“如此道理,难得耳闻……”
无咎微微含笑,继续安慰:“若有不测,我会陪着阿熊!”
阿山不及多说,连连点头。
当两人赶到镇子西头,瞰水客栈的门前已聚集了一大群人。阿熊在连蹦带跳,并挥手示意。
只见客栈的台阶上,站着三位壮年男子,皆衣衫飘飘而气度不凡。台阶的两旁,则是站着四、五个年轻的男子,皆十五六岁,至二十出头的光景,一个个毕恭毕敬且又满脸荣耀的样子。
“我云霄阁,乃是赫赫有名的大仙门,如今恰逢大开山门之际,我师兄弟三人前来瞰水镇招纳门徒。年轻体壮者,择优收录……”
“今儿最后一日,有缘者切莫错失良机!”
为首的男子,紫发褐眼,身高臂长,手臂上还缠着一道兽皮缠金的鞭子。随声附和者,乌发褐眼,脸上带着阴笑,得意洋洋的话语中透着蛊惑之意。
三人果然是仙门中人,而如此招纳门徒的法子倒也新鲜。
一番话说完,人群骚动,男女老幼尽皆响应,年轻体壮者却是寥寥无几。
三位男子中,唯有黑发黑眸的那位始终面带微笑。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催促道:“两位师兄,此处偏僻,招了五人已属不易,还是赶路要紧!”
“还有我呢——”
阿熊观望半晌,早已按耐不住,急忙挤进人群,高高举手道:“我叫阿熊,我要拜入仙门……”
他爹阿山阻拦不得,却不敢当着仙人发作,急得又是直跺脚,忍不住看向身旁。而不待他出声求助,已有人越过人群:“再加上我,方箕村的无咎……”
阿熊回头,欣喜不已:“无咎大哥,你我结伴,太好啦……”
无咎咧嘴回应,却又心神一懔。三双眼光逼视而来,三道寒意当头而降。身旁的阿熊往后踉跄,被他一把抓住。
而不过瞬间,寒意消失,紧接着有人桀桀笑道:“又添两位弟子,该是动身启程的时辰了!”
莫名其妙,便成为了仙门中人。招纳仙门弟子,何以变得如此简单?
无咎暗暗诧异,忍不住问道:“我二人固然年轻力壮,却未必身负修仙灵根……”
两个褐眼的男子已挥手驱散了祝贺道喜的人群,趾高气扬迈下台阶。
另外一个男子走过无咎的身旁,猛然回首:“哦,你懂得修仙之道?”
四周人群嘈杂,客栈门前一片混乱。
无咎自知失言,忙道:“听说而已……”
“万物皆有灵性,修仙者又何必在乎灵根。岂不见**成圣者,比比皆是!”
黑眼的男子,似乎很有耐心,分说之后,又教训道:“年轻人,人云亦云要不得!”他含笑丢下深深一瞥,摆手道:“休再耽搁,且去镇外搭乘云板!”
无咎虽然有备而来,却还是有些发懵。所闻所见,与神洲大不一样。还有云板,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簇拥着三位仙人与七位新晋的弟子,来到镇子西头的山坡上。
转眼之间,有白光凭空而出,化作四五丈方圆的一片白云,离地尺余静静漂浮。
在众人的瞩目与惊呼声中,三位仙人带着弟子一一踏上白云。
“阿熊——”
阿山终于挤过人群,已是双目噙泪而喊声哽咽。
“阿爹——”
阿熊尚自沉浸在兴奋的眩晕中,有些忘乎所以,听得呼唤,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而他怯怯答应一声,又茫然无措。肩头落下一只手掌,有人帮他答道:“我活着,阿熊便无恙……”
第四百二十二章 脚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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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云越过山峦、河谷,不急不缓飘然行空。
白云之上,坐着十道人影。三位仙人,并肩居前。两个褐眼的分别叫作半夏与骨寇,名字古怪。黑眼的男子,则是叫作班华子。而新晋的弟子们,则是居中坐着,一个个东张西望,忐忑而又兴奋。其中除了阿熊,皆不知名讳,却均为隆鼻高目,与半夏与骨冦的模样大致相仿。
不过,无咎对于飞在天上毫无兴趣。反倒是身下的云板,让他颇为好奇。
所谓的云板,犹如一层尺余厚的白云,雾气缭绕,很是轻盈缥缈。虽然难辨端倪,而肉眼之中却也看出一二。
这应该是一种法器,为精玉所炼,内嵌法阵,由法诀驱使自如。只是飞遁缓慢,有些美中不足。
“大哥,看啥呢?”
离开瞰水镇的时候,阿熊稍显郁闷,而不过半炷香的时辰,便已是满脸的笑容。曾经做梦都想化作一道彩虹,谁料眨眼之间便已飞在天上。尤其是居高俯瞰,烦忧顿消,心旷神怡,不由得使人踌躇满志。
无咎依旧低头打量,随声道:“脚下的路……”
阿熊乐道:“嘻嘻,大哥真会说笑。如此之高,根本看不清楚!”
“务必要看清楚啊,不然如何回家呢……”
“哼,人族就是下贱,已成为仙门弟子,还惦记着回家!”
无咎与阿熊一问一答,没想到有人插嘴。他抬头转身,微微皱眉。
来自镇子上的五个年轻后生挤在一起,皆满脸的嘲笑。其中一个十**岁的家伙,更是昂起下巴而眼光挑衅。
阿熊有些害怕,没敢应声。
无咎却是眼光一闪,质问道:“如何称呼,难道你不是人?”
“我叫勾威,当然不是人族!”
自称勾威的后生洋洋得意,又道:“我乃半妖半人一脉,算是妖族的后裔……”
在神洲,倘若称呼谁谁不是人,对方定然大怒,如今却是颠倒过来。利乐崩坏啊,莫过如是!
无咎讶异:“狗东西,原来是个畜生……”
勾威还想着接着吹嘘,却似有察觉:“你在骂我?”
无咎的眼光掠过前方三位仙人的背影,转而冲着勾威微微含笑,像是再讨好,却突然一巴掌扇了出去。
“啪——”
一记耳光清脆,勾威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他猝不及防,翻身爬起,已面颊红肿,怒不可遏:“你打我……”他左右示意,便要反扑报仇。
“住手!”
便于此时,有人扭头叱呵。
“前辈,他打我……”
“前辈,勾威无故挑衅,恃强凌弱,目无尊长,有辱门风……”
“都给我闭嘴!”
“竟在云板之上斗殴,真是胆大包天,再敢放肆,扔下云板摔死!”
先行制止的乃是班华子,紧接着叫骂的乃是半夏与骨冦。三位仙人齐齐发作,吓得勾威噤声不语。其他几位同伴也是脸色微变,顿时收起嚣张而变得老实起来。
此行只为成仙,看来谁也不愿摔死!
阿熊尚自不知所措,暗暗松了口气。一场大祸,突如其来,转眼之间,又化险为夷。尤其是勾威挨了一巴掌,白白吃了大亏!
他带着敬佩的眼神,悄悄挪动屁股凑了过去:“哥,你还真敢动手……”
“记住了,这叫先下手为强!”
无咎伸手拍着阿熊的肩膀,很是不以为然。
什么叫真敢动手?换个地方,我定要打得那个狗东西屁滚尿流。一个畜生,也敢辱骂人。而此处既然分出种族,人族为何遭到蔑视?还有自己与阿熊,以及那个班华子,黑眼黑发者,是否皆为人族?
勾威捂着面颊,愤愤难平……
三、四个时辰之后,白云缓缓飘落在一片山谷之中。
云雾散尽,一片两尺长、七寸宽、三分厚的白玉板现出原形,随即落在班华子的手中,瞬间消失无踪。
众人恍惚落地,又是欣奇不已,待回过神来,各自抬头张望。
“哥,仙门到了?”
阿熊紧紧跟着无咎,两眼热望。
勾威等五人,也是满脸的期待。
无咎则是神色狐疑,摇了摇头。
山谷为密林遍布,虽也郁郁葱葱,却人迹罕至,没有山门、或房舍,倒像是荒山野谷的情景。
“随我来!”
叫作半夏的家伙喊了一声,带头顺着树林往前走去。
骨冦挥手驱赶,不容置疑。
班华子则要温和许多,面带微笑,不急不慢,颇有几分长辈的风范。
众人不敢怠慢,随后往前走去。
无咎趁机走到班华子的身旁,送上一个讨好的笑脸:“前辈,我云霄阁所在何方,仙人几何,好歹知晓一二,也好与家人炫耀……”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山里小子,神情举止,话里话外,透着懵懵懂懂的向往。
班华子仿佛流连于山谷的风景,独自落在众人身后。他循声回首,摆了摆手:“一朝入仙门,一世尘缘灭。你还想回家?呵呵……
他笑得仿佛邻家的大哥,笑得高深莫测。
无咎依然不愿作罢:“前辈……”
班华子摆了摆手,似乎失去了耐心:“大庭广众之下,有幸踏上云板飞天,对于两位的家人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他冲着无咎上下打量,复又换上笑脸:“我云霄阁,固然名头不小。怎奈贺洲仙门众多,说起来倒也寻常。莫再耽搁,稍后便知……”
无咎连连点头,转身紧走了几步,却眼角抽搐,两脚有些发软。
虽然早有猜测,却始终不明所以。恰见班华子与神洲人氏相仿,为人和善,这才蓄意套话,谁料蓦然之间还是叫人始料不及而难以面对。
贺洲?
天下有四洲,神洲、卢洲、部洲与贺洲。且仙门众多,人种迥异,所言的贺洲,必是其中之一。
真的来到了域外?
此处人种风貌迥异,且仙门众多,可不就是域外,根本毋庸置疑。
一旦明白置身所在,此前尚存的几丝疑惑顿时豁然开朗。先是以人骨大弓,射破结界;借助天劫,灭杀叔亨。又以精血命魂融入神剑,终于逃出了神洲。而之所以能够侥幸逃生,或许与《天刑符经》有关。那不仅仅是一片凝练命魂的经文,而是渡劫的法门。当年的苍起,或许就是葬身于天劫之下,只因没有来得及修炼《天刑符经》,致使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而我既然渡过天劫,我的修为哪里去了?
还有九星神剑,历经雷火,重新铸造,算是真正属于自己所有。眼下此时,同样的不见踪影,又是为何……
“就地歇息,稍候片刻!”
随着吩咐,众人在一片空旷的山坡上停下脚步。而远近依然山林莽莽,全无半点仙门的气象。
勾威与四个来自瞰水镇的伙伴渐生疑惑,忍不住问道:“前辈,何不继续赶路,莫非仙门距此遥远,还要何时方能抵达……”而他尚未凑近那三位前辈,便遭到叱骂:“滚回去!再敢啰嗦半句,打断双腿扔在此处!”
不管是从天上扔下来,还是打断双腿就扔在这大山深处,下场没有两样,都是死路一条。
勾威等人吓得脸色惨变,口称恕罪连连后退。
无咎倒是随遇而安,就地坐在山坡上。阿熊只当他是主心骨,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哥,那三位前辈愈发的吓人……”
“嗯,想家啦?”
“不……”
“修仙之人,均为不要爹娘的无情之辈!”
“我没说不要爹娘……”
“修炼艰难,倒也罢了;皓首百年,更是寻常。且朝不保夕,随时都将藏身于荒山野谷之中。我且问你,你既不能报答养育之恩,又要来爹娘何用?”
“我……我只想飞……”
“想要飞,便要足够的轻。而亲情太重,**太沉,唯有抛下爹娘,方能飞得起来!”
“我……”
“呸,胡说八道!”
五个瞰水镇的年轻人退到近前,恰见无咎话语晦涩难懂,其中的勾威暗暗不忿,扭头啐了一口。
无咎的两眼一瞪:“狗东西,我揍你!”
勾威哼了声,转过头去。他吃过亏,不得不暂作忍耐。好在那三位仙门前辈站在十几丈外窃窃私语,并未理会身后的动静。
阿熊却怕再惹麻烦,忙道:“哥,你懂得真多!”
无咎咧嘴微笑:“嘿,听说而已!”
便于此时,半天上又飘来一片白云。不消片刻,山坡上多出十几道人影。三个中年修士之外,余下的均为年轻男子。看情形与这边的彼此相仿,至于究竟如何有待分晓。而班华子三人果然与对方的修士熟悉,各自迎上前去,并含笑寒暄,相互挥手致意。
须臾,班华子三人返身走了过来,皆春风满面的样子,各自的手上还多了几块亮晶晶的小石头,
半夏与骨冦与班华子递了个眼色,双双踏剑而起。
班华子则是掂量着手中的小石头,笑道:“尔等跟随姜玄三位前辈,前往仙门。我三人另有要事,就此告辞!”言罢,他的脚下也是剑光闪动而飘飘欲飞。
阿熊以及瞰水镇的五位年轻人,皆冲着飞剑瞅着稀奇。至于跟随何人前往仙门,并没有人放在心上。
而无咎却是神情错愕,冲着班华子喊道:“这位前辈,为何骗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人命轱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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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又有五位修士带着大群的年轻人来到山谷之中。假若真有仙门开门收徒,如今招纳的弟子已有五、六十位之多。
姜玄,则是八个修士中的为首之人。
此人四十多岁,黑黑瘦瘦,不苟言笑,很是阴沉莫测的样子。他丢下几袋干粮,命众人就地歇宿一晚,然后召集同伴,在山谷的僻静处点燃了篝火,相互围坐一起饮酒作乐。
在那堆篝火百丈之外的山坡上,则是聚集着数十个年轻人,三五成群,或坐或卧,或是啃食干粮,或是低声说笑,在兴奋与惴惴之中,畅想着仙门生涯的美好愿景。
无咎坐在人群中,默默打量着山谷,脸色有些郁闷,眼光深处闪过一丝焦虑。
“为何骗人?”
当自己追问班华子,他为何骗人,而他根本没有理会,便与两位同伴御剑离去。而那个家伙,或是存心捉弄,又或是暗中提醒,竟在远去之际传音留下三段话。
“骗你又怎样?”
“这年头又要赚取牙侩,又要避免血腥,说起来是也不易呢!”
“小子,我看出你很是精明,不妨看在人族的情分上,最后再送你一句话。有时候稀里糊涂死了,也是一种福气,呵呵……”
无咎想到此处,咧嘴吐出一口闷气。
且不说是否死得糊涂,至少眼下解开了几分疑惑。
在瞰水镇的时候,听说仙门招纳弟子,曾也颇为期待,指望着从中有所收获。
而转眼之间,又暗暗猜疑。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班华子三人招纳弟子太过于随意。或许修仙不要灵根,而年轻力壮也绝非评断优劣的借口。
此后,便是来到这片山谷之中。两伙修士相逢,彼此神色诡异。像是暗中交接,而班华子三人也果然得到了好处。
三个家伙换来的小石头,对于凡人陌生,而对于自己来说,则是再也熟悉不过。要知道那并非凡物,乃是灵石。
仙门招纳弟子,竟以人头计价?
无咎疑惑更重,急忙出声质问。而班华子也没隐瞒,随后说得明明白白。
骗你又怎样呢,总比杀你来得仁慈。而不管杀你,还是骗你,你只能认命,倒不如稀里糊涂来得轻松。所谓的赚取牙侩,更是浅显易懂,就是倒卖壮丁,从中赚取佣金。至于云霄阁,也根本不是什么仙门,而是倒卖人口的一个存在,还有一个称呼,人贩子。
唉,人的命运,像是个车轱辘,转了一圈尚未升起,又被碾入污泥之中。
犹还记得,当年便在铁牛镇被逼卖身。如今置身异地,运气又是何其的相仿。难道重新活过,便是狗屎运也要重来一遭?本人倒是了无牵挂,阿熊咋办呢?自己答应过他爹阿山的,不能言而无信啊!
而即使成为轱辘,又有何妨呢,既然摆脱不了转圈的狗屎运,便带着狗屎运滚滚往前……
“仙人的饼子不好吃,还是我娘烙的饼子香甜!”
阿熊坐在一旁,咬着又冷又硬的饼子,还递过来半块,示意道:“哥,不信你尝尝……”
这孩子只当仙人的东西便是宝贝,却不知他所吃的正是来自乡野小店的饼子。
无咎摇了摇头,伸手捂着肚子:“哎呦,憋不住啦——”
阿熊会意,忙道:“哥,赶紧,莫要拉一裤裆!”
“陪我!”
“臭!”
“敢不听话?”
“嗯!”
无咎站起身来,很是痛苦不堪。姜玄等八位修士,正在百丈外的篝火旁饮酒说笑。他抬眼一瞥,转身奔向不远处的树林。
阿熊将半块饼子塞入怀中,随后跑了过去:“哥,我听话,陪你屙泡尿……”
人有三急,天经地义。兄弟俩要拉屎撒尿,并未惹来四周的关注。只有人群中的勾威回头看了一眼,犹然恨恨不已。
进了树林,过了山坡。左侧小山顶,右侧乱石堆积,前方的百余丈外则是一道峡谷,峡谷深处有河水流淌。
无咎的脚下不停,继续往前。
阿熊不解,嚷嚷:“哥,拉屎要占上风头……”
无咎却好像没有听见,一直跑到峡谷边的悬崖前这才匆匆止步。脚下便是数十丈的峡谷,一条大河滚滚滔滔。朦胧的月色下,朵朵浪花隐约闪烁。左右则是犬牙交错的乱石堆,在黑夜中影影绰绰的看着有些吓人。他蹲下身子,四下打量。
“哥……”
阿熊慌慌张张追来,却不见了人影。而他喊声未落,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并被拖入大石头的背后,随即熟悉的话语声低低传来道:“阿熊,听哥一言。随我由此顺河北去,便可抵达瞰水镇。只要到了瞰水镇,你便可回家……”
已成了仙门弟子,为何要回家?
“我不——”
无咎不待阿熊拒绝,一把将他嘴巴捂住,压低嗓门,又道:“班华子已将你我卖了,姜玄等人更不是好东西。一旦明日远行,只怕我也是自身难保。而我答应你爹,要送你回家。眼下唯有铤而走险,所幸山谷挡住神识,或能如愿……”
阿熊的嘴巴出不了声,却瞪着双眼摇头。
“你这熊孩子,为何不听话呢?错过今晚,你这辈子都回不了家。多想想你爹、你娘,还有你弟……”
无咎见识过阿熊的执拗,还是忍不住急了。而他一边劝说,一边探头回望。
他唯恐惊动山谷中的修士,否则他二人难逃此劫。而愈是担心,愈出乱子。
便于此时,一道人影躲躲闪闪跑了过来。
无咎的目力远胜常人,不由得暗暗叫苦。
只见随后追来的正是勾威,鬼鬼祟祟之间,已趁着月色,寻到了躲在石头背后的兄弟二人。他在几丈外停下脚步,得意笑道:“哈哈,不出所料,你二人果然欲行不轨,我这便禀报前辈得知,必定有赏……”
阿熊已是吓得不知所措,便要站起身来。
无咎却是将阿熊死死按住,并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又附耳低声吩咐两句,突然转身离地跃起。
勾威以为大仇得报,正在狞笑不已。谁料对方全无畏惧,还恶狠狠冲着自己扑来。他随即想起白日里挨的一巴掌,吓得转身便跑,还扯起嗓门大喊道:“救——”
无咎飞身两三丈,脚尖落在大石头又是猛力一蹿起,不待勾威将救命的“命”字喊出口,他一拳砸在对方的脑袋上。“扑哧”一声,脑浆迸裂,尸身倒地,勾威顿时变成一个死人。
与此同时,远处飞起几道剑虹,怒声乍起:“何人逃脱……”
既然铤而走险,难免惹下大祸。而既然闯祸,听天由命吧!
无咎落在地上,不作耽搁。他一把抓起勾威的尸身,狠狠扔下悬崖,又怒气难消状,踢飞了几块碎石头,然后顺着悬崖撒腿便跑。而没跑几步,剑虹由远而近。他头也不回,纵身跃下悬崖,“砰”的坠入河水之中。而尚未继续下潜,一道绳索倏然而至,猛然将其紧紧缠缚,霎时轰然出水,不消片刻又“扑通”砸在地上。
只见不远处篝火熊熊,还有一群人影围了过来。
“姜兄,仅在河中发现一具死尸,好像还少一人,是否继续搜寻……”
“小子,你胆子不小……”
无咎摔得七晕八素,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忽然又被踢翻身子,接着一只脚掌踩在脸上。他透过湿漉漉的乱发看去,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正在低头打量。
是姜玄,阴沉的脸上透着杀机。
无咎惨哼了声,挣扎道:“我……我并非要逃……大仇得报,只求一死……”
“求死?死人不值钱。”
姜玄挪开脚掌,冷冷道:“你倒是心狠手辣,只可惜是个凡人……”话音未落,他又是飞起一脚。
“砰”的一声,无咎飞出去十余丈,又“扑通”落地,一头昏死了过去。
……
约莫过了一宿,又等了几个时辰,阿熊这才带着小心,慢慢爬出一个尺余大小的洞口,从悬崖边的乱石堆中探出身子。
狭窄的洞口深处,另有洞口通往地下,躲在其中,便能躲过修士的神识。
神识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而无咎大哥在杀人之前,说得明白。要想活下来,只能躲入洞中。否则的话,再也见不到爹娘。
从来没有见过杀人,真是叫人吓傻了!
阿熊躲入山洞之后,一宿都没敢合眼。所幸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妨看看洞外的情形。
日头晒在头顶,已是正午时分。
阿熊爬出乱石堆,饿的心浮气躁,而眼光所及,使得他的两腿又是一阵发软。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滩干结的乌血依然触目惊心。
无咎大哥厉害,一拳便将人的脑袋打碎。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他是为了阿熊杀人。尤其他处处维护爹娘的好处,阿熊应该听他一回!
阿熊缓了缓神,慢慢翻过山坡。
山谷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无咎大哥不见了,昨晚的仙人与诸多的同伴也不见了。
唉,如今想要修仙,无门可入,孤单单一人,又该如何是好呢?
阿熊站在山坡上,倍觉孤单,不由得想念起家中的小院,还有爹娘与阿狼。他揉着空瘪的肚子,摸出半块饼子咬了一口,然后顺着奔腾的河水一路往北。数百里的山路,对于一个山里少年来说并非难事。
他要回家……
第四百二十四章 明日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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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片白云,在天上飞。
每片云板所化的白云上,坐着两、三个修士与一、二十个所谓的新晋弟子。
据说,此去直达仙门。
这伙年轻人背井离乡,都是为了一个成仙的梦想。如今终于仙门在望,一个个喜形于色而满怀期待。其中的四人更是兴奋难耐,不停以拳打脚踢加以庆贺。
“你竟敢杀了勾威,我兄弟饶不了你!”
“打……打死他!”
“不敢打死!仙人前辈命我等看守,倘若意外,则连坐惩罚……”
“仙人前辈是怕此人再次作乱逃走,你我何妨趁机报仇……”
“砰、砰、砰……”
二十多个年轻人坐在云板之上,当间则是躺着无咎,却被绳索捆住了四肢,任凭拳脚落在身上而挣扎不得。而借机泄愤的四个家伙,正是来自瞰水镇,见到同行的仙人不予理会,一个个更是变本加厉。
因为死人不值钱,所以无咎活了下来。
而他被抓住之后,捆住了四肢,还被姜玄教训了一通,然后趴在山谷中迷迷糊糊一宿。天明时分,又被仍在云板之上继续赶路。姜玄还让勾威的四个伙伴加以看管,说白了就是让那四个家伙借机报仇。
唉,许久不曾这般的狼狈!
谁让自己又活了回来呢,所以狗屎运气也随后而至。只是从神洲,换成了贺洲。而窘迫的境遇,着实令人无语啊!
只要能够帮着阿熊摆脱厄运,见识人心险恶,并帮着他返回家园,自己就是吃点苦头也算值得。但愿他彩虹的梦,有朝一日得以如愿!
“砰、砰、砰——”
拳脚依然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如今虽然没有修为,成了凡人,而筋骨之强还是出乎想象,至少与当初魔气淬体的时候相仿。只是昨晚挨了姜玄踢了两脚,差点承受不住。那家伙存心使坏,竟然用上法力,只得佯作昏死过去,以免他再下辣手。而他与班华子等人,在乎的是钱财好处,应该不会在意恩怨仇杀,也同样不会计较凡人的死活。这也是自己敢于杀人的由来,却难逃一番非人的折磨。
不过,一群修士骗来如此之多的凡人,究竟要干什么……
“呸、呸、呸——”
那四个来自瞰水镇的年轻人,岁数不大,为人挺坏,动手动脚难以解恨,竟争相吐起了口水。
无咎忍无可忍,猛甩乱发,怒道:“适可而止啊,不然悔之晚矣……”
“老子就是啐你一脸,又待怎地?”
“你还手啊……”
“你也踢我一脚啊……”
“啐……啐死他——”
无咎看了看身上的绳索,禁不住咬牙启齿。绳索应该是件法器,拇指粗细,似金似铁,死死勒进肌肤,并紧紧捆绑四肢,根本难以挣脱。他转而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四个家伙,哼哼道:“且给我等着……”他懒得多说,狠狠闭上双眼。
若是搁在神洲,念及仙门的情义,即便受到欺负,也总有几分慈悲心肠。而如今置身域外,面对异族的羞辱,再无情分可言,更谈不上仁义道德。一帮狗东西,且给我等着。我若是心慈手软,便愧对新生啊!
拳脚继续,口水纷飞。
四个来自瞰水镇的年轻人,使劲了羞辱的手段,时不时还笑骂几句,很是出了口恶气。却不知厄运降临的时候,便是这么轻松得意而又不可逆转。
姜玄等八位修士所驱使的云板,比起班华子的要快了许多。即使如此,还是飞了一日一夜。直至次日的清晨,三片白云终于缓缓降落。等待多时的年轻人们欢呼起来,纷纷低头俯瞰。而不消片刻,欢呼消失,一方黑色沼泽出现在眼前,阵阵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
便是这黑色沼泽与臭味的环绕之中,有个小岛。
小岛里许方圆,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而当间却是凹下去一个黝黑的洞口,还有几个修士模样的男子在来回巡视。
五六十个年轻人,乘兴而来,而当双脚落在小岛之上,一个个又是目瞪口呆。
如此恶臭,狭小,且又陷于沼泽绝境中的小岛,便是仙门的所在?
有人迎上前来,与姜玄等修士寒暄。
少顷,姜玄转身返回,旋即背起双手,冲着一群茫然无措的年轻人说道:“此乃黑泽湖,为尔等劳作之地。且好自为之,三年后便可择优举荐为仙门弟子!”随其示意,守在四周修士挥手驱赶:“速速下去,不得耽搁……”
上当喽!
什么仙门弟子呀,抓苦工来了。三年后能否举荐成为仙门弟子,尚未可知呢!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一阵骚动。有的沉不住气的已在大喊大叫,还有的扭头撒腿便跑。
姜玄漠然无视,围在四周的修士也是无动于衷。
“扑通”,两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坠入沼泽,瞬间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双双化作白骨消失无踪。余下的众人尚在愤愤不平,霎时燕雀无声而噤若寒蝉。
“哼,黑泽湖,乃天地禁制所成,非御剑而不得穿越,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姜玄适时出声恐吓,随即又不容置疑命道:“将这帮凡俗小子,尽数赶下黑泽大阵,但有不从者,扔进湖里处死!”
说得再多,都没用,唯有生死,让人乖乖顺从。
一个个没有经历风雨的年轻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随即在驱赶之下,乖乖走向那个黝黑的洞口。
人群挪动,现出躺在地上的一道人影。
姜玄抬手一指,绳索解开,腾空飞起,倏然化成一截皮鞭,回到他的手腕之上。
无咎终于摆脱束缚,却披头撒发,衣衫褴褛,双脚**,更是满身的口水污垢。
狼狈落魄到了一种极致,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而无咎置身绝境,浑然不晓,对于扑鼻的恶臭,也是浑然不闻,只管翻身爬了起来,几步追上四个并肩而行的同伴。他抓住其中一位的衣衫,狠狠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然后不容对方拒绝,伸出手臂夹住脑袋,轻描淡写道:“先脱下靴子,不然我掐死你!”
嚣张透顶,强横霸道,无法无天,正如是也。
四个瞰水镇的小伙伴,早已惶惶不安,谁料仙人前辈又解开了无咎的束缚,顿时又是骇然变色。一个行凶作乱之人,被捆绑一日一夜之后,非但没有得到严惩,又蹦蹦跳跳回来了。这也太叫人意外了,简直就是驱赶虎狼进入羊群啊!
被勒着脖子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虽也身躯粗壮,隆鼻褐眼,却吓得双股战战。而另外三位同伴根本不敢吭声,只能带着畏惧的神情还以怜悯的眼色。即使四周的仙人前辈,对于恶徒的再次逞凶也是视若未见。他只得乖乖褪下靴子,这才被一脚踢在屁股上而暂得解脱:“稍后再给我脱下衣衫,滚吧——”
为了一双鞋子,就要人命。如此行径,令人发指!
无咎却是旁若无人般地抓起靴子套在脚上,顺势踩了踩,倒也大小合适。他舒了口气,昂起头来东张西望。
“小子,够胆!”
一个黑瘦男子背着双手走了过来,冷漠阴沉的双眼叫人捉摸不透。
无咎坦然道:“姜仙长,我既为人族,绝不忍受欺辱,你说是也不是?”
“仙长?”
姜玄停下脚步,伸手抚摸着唇上的胡须而稍作沉吟:“此乃人族固有的一种尊称,倒是许久不曾耳闻!”他眼光一瞥,淡淡又道:“你心狠手辣,悍不畏死,若非凡人,堪称可造之材。而如今我也帮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心狠手辣者,便是可造之材?新鲜!
而人族之间,应该好说话。不过若是坏起来,也是更胜一筹啊!
“前辈,你手臂上的鞭子不错呦!”
“此乃如意索,常见的一种法器……”
“**大阵,又是什么东西,此处属于哪家仙门,接下来又要我等如何……”
“得寸进尺,哼!”
无咎借机套着近乎,而没问两句,便迎来训斥,姜玄拂袖一甩转身走开。他耸耸肩头,随着众人继续往前。
洞口位于小岛的当间,十余丈宽,四、五丈高,并有台阶通往地下。
无咎顺着台阶往下走去,阵阵恶臭难闻。他急忙伸手捂着鼻子,犹自疑惑不解。
什么鬼地方……
台阶足有二、三十丈深,渐去渐沉。初始黑暗,而随着两侧洞壁所嵌明珠的增多,所到之地亮如白昼,前后一目了然。须臾,四方开阔。众人不由得停下脚步,一个个瞠目诧然。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怕不有数十里的方圆,一时片刻看不到尽头,难闻的恶臭仿如浊浪般阵阵袭来。其间更是明珠点点,且地势起伏而高低错落。并有不下数千的人影,在洞穴中忙忙碌碌。或挥锄挖掘,或挑担运土。还有修士来回巡查,混乱而又不失秩序。如此庞大的阵势,浑似另造乾坤而蔚为壮观!
“各自暂去住处,明日出工!”
一个修士在不远处喊叫,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人感慨万千。
无咎愕然片刻,连连摇头不已。
我上辈子曾为玉井峰弟子,如今又遇上掘土挖石的差使。捉弄人呢,不带这么玩的……
……
ps:我虽然写仙侠,却并不信鬼神仙佛,而每逢上坟之前,都要莫名其妙发一场高烧,怪不怪?昨晚散步,顺道看看刚刚搬迁的家,却一片废墟,才几天啊。我住了三十七年的地方,特妈的竟然没了?霎时大风眯眼,鼻子发酸。所以我今天要去上坟,给我爹告状去,于是早上四点就起来了码字,以免中午更新延时。我还想说一句,我们的祖先,就是我们信仰的神明,星辰大海,就是我们的灵魂的寄托所在……
第四百二十五章 黑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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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的角落里,挨着一侧石壁,开凿了数百个洞口,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穴、或是蜂巢挤在一起。
其中的一个山洞,狭窄而又潮湿。洞顶的石壁中,嵌着一颗明珠。黯淡的珠光下,五人神情各异。
这小小的山洞,便是苦役居住的地方。来自于瞰水镇的五人倒也有缘,被分到一处。只是当无咎最后踏入洞门,洞内顿时响起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一方人多胆壮,话语声渐起——
“同居一处,莫伤和气!”
“若真动手,我四人未必吃亏!”
“不妨各自退让一步,如何?”
“大……大哥,有话……有话好说……”
无咎堵住洞门,抬手扇了扇鼻子。洞内依然弥漫着恶臭,却已不似初始的难以忍受。他看着眼前的四人,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挽起袖子,自言自语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你敢用强,后果自负!”
“一起动手……”
“拼了……”
“欺……欺人太甚,拼……拼了……”
四个年轻人见机不对,猛地冲向洞口,便想倚仗人多,来一个出其不意。
无咎堵着洞口,像是堵墙,面对冲击,纹丝不动,接着挥臂砸翻一个,抬脚踢飞一个,又伸手抓起两个扔了出去。鬼哭狼嚎中,顿时响起一阵哀求声——
“哎呦,饶命——”
“手下留情——”
“大哥,这是我的丝袍,靴子,还有亵裤。任凭鞭挞,小弟无怨无悔……”
“大……大哥,还……还有我……”
四个家伙,在瞰水镇也算是撒泼耍横的人物,没想到如今遇上了真正的高手,终于知道了厉害。
无咎才要继续,微微一怔。
黯淡的珠光下,跪着四个人影,皆脱下衣衫、靴子,并拿在手中高高举起。更有一位,光着屁股,瑟瑟发抖中,透着谄媚讨好的神情。
“小弟龟山易……”
“小弟冈次……”
“闭嘴!”
无咎猛一摆手,山洞内顿时寂静下来。他的眉头微皱,旋即抬起下巴:“既然尔等求饶,不妨以观后效。什么狗屁阿易、冈次,我记不住,从今往后,你——”他抬手一指,不容置疑道:“你叫阿易,你叫阿次,你叫阿三,还有你,叫结巴!”
四个年轻人不敢拒绝,连连点头,又听吩咐道:“山洞浑似兽穴,连张床榻也没有,就地垒起三尺土台,专为本人睡觉之用。没有铁器,难以下手?嗯,便用手刨。不然我拆了你的骨头当锄头……”
无咎发号施令之后,捡起衣衫穿戴起来。随后倚着洞门,兀自满脸的骄横霸道。其架势还真像“大哥”。
而以观后效的意思,就是随时都要翻脸。
阿易四人唯恐遭到毒打,忙碌起来,奈何脚下的土石颇为坚硬,想要用手刨开着实勉为其难。结巴迟疑片刻,从靴中摸出一把暗藏的短刃,竟是一把带鞘的匕首,三寸多长,很是锋利,顿时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
结巴,二十光景,身躯粗壮,白发褐眼,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却是四人之中最为多智,且心狠手辣的家伙。所幸他没有铤而走险,否则便没有了眼下和谐的场面。
“咦——”
无咎本想将几个家伙打得骨断筋折,没想到遇上一伙欺软怕硬之辈,于是临时改了念头,留待日后慢慢消遣。况且置身莫测,倒也不便太过于逞强。而他正在暗暗斟酌,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走到洞门前,好奇张望。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衣衫褴褛,满身污垢,形同鬼魅。而他枯瘦的面庞与忧郁的神色,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无咎转过身来,神色戒备:“你是……?”
“房远山!本人住在隔壁,恰闻喧闹,故而一观……”
“有什么好瞧的?”
无咎见来人谈吐不俗,暗暗好奇,却不愿对方走进山洞,以免阿易四个家伙再添乱子。他借口迎了出去。
自称房远山的男子正在勾着脑袋张望,被迫退后,走出洞口,又顺手一指:“那便是本人的居所……”
“哦,原来是位邻居!”
无咎站在洞口前,话语敷衍。
所在的地方,位于地下一隅,阶梯状开凿了几排山洞,恍如置身于蚁穴蜂巢之中。接着黯淡的光亮看去,数百丈外有个狭窄的坑道,通往地下的四面八方。时不时有人影往来,浑似鬼魅而情景诡异。
“既不方便,告辞!”
房远山察觉无咎的神色不善,摇摇晃晃转身要走。
“我初来乍到,正要请教……”
难得遇上一位能够说话的人,岂容错过,无咎急忙报以微笑,又道:“相逢是缘,何不请我前往贵所小憩片刻?”
“相逢是缘?”
房远山回头看向无咎,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默默点了点头,抬脚走向隔壁的一个山洞。
洞内的情形,如出一辙,阴暗潮湿,弥漫着恶臭的味道。
房远山走到墙角坐下,抬手示意,眼光却在无咎的身上来回打量,随即莫名其妙长叹了一声:“唉,你也是贺洲的人族修士?”
无咎也不客气,就近坐在一张兽皮褥子之上。而伸手摸去,湿漉漉的褥子早已**不堪。又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就是腐烂的棺椁墓穴。他甩了甩手,抬眼一瞥:“此话怎讲?”
房远山的年纪不大,而坐在角落里,便好似融入阴暗与恶臭之中,仿佛行将就木,整个人透着腐朽的气息。他伸手拈着颌下的几根胡须,幽幽说道:“你乃人族,确凿无疑。而人族之中,唯有修仙者,方能走出草莽……”
“我来自瞰水镇,并非贺洲修士!”
无咎说的是实话,却也没有吐露真实的来历。在恢复修为之前,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与神州有关。
“你竟然是位修仙之人,缘何落到此步田地?”
无咎虽然看出房远山的不同,还是颇为诧异,随即拱起双手,诚心实意道:“方兄,还请多多指教!”
“贺洲的诸多种族之中,唯我人族秉持传承。看来你虽然出身草莽,却家道不失。至于我……”
房远山相信了无咎,显得很是欣慰,却又黯然一叹,接着说道:“我乃一家小仙门的修士,奈何仙门被灭,又被仇家暗害……”
此人应该苦闷已久,如今终于有了倾诉的一日,不仅道出了自家的遭遇,还道出了黑水泽的由来。
无咎对于域外的认知,皆来自于典籍,而身临实地,还是有所不同。正当他身陷莫测,两眼一抹黑的时候,恰好遇到这位房远山,尤其对方还是一位修士。于是他趁机询问,渐渐获悉:
贺洲的仙门,为数众多。房远山,则是来自于一家叫作元坤门的的小仙门。既为小仙门,则难免遭到强者的欺凌。于是在一场火拼中,玄坤门被灭。他虽然也是羽士九层的高手,同样难逃一劫,被人抓了之后,卖到了黑泽湖而成为了一名苦役。
黑泽湖,为元山门所有。
此处方圆万里,尽为沼泽,毒瘴横生,堪称绝地。却又属于极阳极阴之间,乃是贺洲罕见的一处所在。
元山门素有野心,试图在黑泽湖打造一座大阵。怎奈极阳极阴之下,湖中充斥着一种古怪的玄气,不仅恶臭难闻,并侵蚀修士的法力。元山门不甘放弃,便抓来凡人尝试。凡人只要在地下清理出一方阵法之基,再由修士布阵便可事半功倍。至于阵法的用途,则是无从知晓。
元山门唯恐招来祸端,便以贩卖的手段抓来凡人。上当受骗者何其多也,来了一批又一批。
不过,年轻力壮的凡人,虽然阳气强盛,也不用担心侵蚀修为,而所付出的代价更为惊人。最多不过两三年,便要在玄气的吞噬下,渐渐耗尽生机,最终成为一具死尸。
房远山已在黑泽湖的地下,苦苦熬了六年之久……
“我虽为修士,而修为已于去年耗尽,只能任凭生机损毁,如今生日无多也!”
房远山说到此处,消瘦的脸上露出惨然一笑:“你初来乍到,尚有四位同伴。而我六年间,已送走了二十多位年轻人。我的下场,便是你的前车之鉴。没有人能够逃出去,没有人……”他背靠着潮湿的洞壁,缓缓闭上双眼:“本不该与你多说,谁让你我同为人族呢……”
无咎还想多问几句,而看着疲惫绝望的房远山,又有些不忍,只得起身就此告辞:“房兄,暂且安歇,你我互为邻居,以后免不了多多讨教!”
房远山缩在阴暗之中,有气无力道:“知道的愈多,愈是苦恼啊!不送……”
无咎又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四周暗无天日的所在,以及一个个蝼蚁般的人影,他不禁吐出了一口闷气,抬脚走向来时的山洞。
四道人影迎上前来,争相讨好。
“大哥一去两个时辰,我兄弟颇为挂念!”
“床榻已就,且看……”
“大哥,敬请安歇!”
“大……大哥,小……小弟帮你捶捶腿……”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来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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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内,多了一个三尺高、六尺长的土堆,且称之为床榻。
无咎躺在榻上,盖着衣衫,头枕手臂,架着只脚,独自一个人闭目养神。
在他的左右,另有两个尺余高的土堆,各自蜷缩着阿易、阿次,与阿三、结巴。四个家伙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逆转之后,又接连掘土,着实疲惫不堪,相继“呼呼”睡去。
一时之间,鼾声不绝于耳。
无咎有些烦躁,睁开双眼。少顷,他的右手举起一把带鞘的短刃。
这是结巴暗藏的匕首,据说是他家中的镇宅之宝。而不管是宝贝,还是杀猪刀,都不能任由他私藏利刃,否则大哥睡觉不踏实啊!
大哥?
为何听着如此的怪异呢。倒像是山贼豪强的称谓。自己岂非成为了坏人中的坏人,恶霸中的首领?
而人在域外,成为一方豪强也不错,只是这四个家伙太弱了。倘若带着一群修士横冲直撞,再杀遍贺洲、部洲与卢洲,才是扬眉吐气呢。嗯,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玉神殿,给它砸了,再将封禁神洲的罪魁祸首一巴掌怕死,哼哼……
唉,纵有雄心壮志,又能如何?
如今没有修为,还被囚禁在黑泽湖,且寿命不过三年,而唯一的倚仗,只有这把抢来的小刀子。
褪下精致的皮鞘,小刀呈现出它的真面目。两寸的刀柄,镶嵌着宝石,并缠着兽皮,堪堪只手可握;三寸的利刃,双面开着血槽,幽幽的银光中,透着森森的寒意。将其轻轻划在石壁上,顿时石屑纷飞。其锋利异常,显然远远超出凡物。
嘿,结巴的镇宅之宝不错呦!
无咎把玩片刻,顺手将小刀塞入靴子,恰好遮掩,若不留意,倒也难以察觉。
他郁郁的心境似乎好转,随即又禁不住暗暗长吁。
凡人在此劳作,最多活不过三年?
从房远山的情形看来,他没有说瞎话。充斥四周的恶臭,竟然来自于一种玄气。而玄气又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啊!总而言之,务必要想法设法活下来。而黑泽湖乃是一片孤岛,且修士众多,禁制莫测,想要逃出犹如登天之难!
还有所谓的元山门竟然如此糟践人命,可恶!而所打造阵法,又作何用呢?
许是上辈子睡得太多的缘故,如今的无咎很难入眠。他躺了片刻,索性坐起,双手结印,摆出一个吐纳调息的架势。而任凭他如何凝神静气,始终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依然是经脉闭锁,而天地隔绝的状况。他心烦意乱之余,继续尝试,并竭力回想着曾经看过的种种典籍、功法,期待从中解惑……
翌日清晨?
地下暗无天日,分不清白昼黑夜。只有催着出工的叫喊声,提醒着大致的时辰:“卯时出工,不得延误——”
“丁字壹柒陆玖,出工啦。延误片刻,饿上三顿!”
无咎跟在阿易、阿次、阿三与结巴的身后走出洞口,有人挥舞皮鞭走了过来。
那人并非修士,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双目凹陷,满头的乱发,凶神恶煞的样子。
“大……大哥,原来你我五人,便是壹……壹柒陆玖,瞧……瞧……”
结巴倒是眼尖,指着山洞上的几个字符比划着。原来所在的山洞,均有序号。而一个序号,竟然成为了五人的代称。
无咎抬手一巴掌:“瞧个屁,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结巴躲闪,连连点头。
阿易等人却是幸灾乐祸,争相送上笑脸。看来一个强横的大哥,更合几个家伙的口味。
无咎则是抱起臂膀,眼光斜睨,轻轻啐了一口:“我不喜欢鞭子……”
那个挥舞鞭子的汉子走过洞口,转而又扬声叫喊:“我乃岸熊,黑泽湖的监工,诸位均要听从我的号令,否则鞭子伺候……”
四周的山洞内,纷纷涌出一道道人影,有昨日新到的伙伴,也有满身污垢、且睡眼惺忪的陌生者,足有两百多人,在监工的带领下,顺着石阶往下走去。
无咎走过隔壁的山洞,伸头探望:“房兄……”
房远山依然缩在腐烂的褥子上,慢慢睁开双眼:“我乃此处老人,已不用出工……”他笑了笑,虚弱的神情透着难言的疲惫。
众人离开居住的山洞,来到了数百丈外的通道前。此处有四个修士把守,还有几个与岸熊相仿的监工在发放铁器与吃食。无非是锄头铁镐,以及扁担、框子;三个又冷又硬的饼子,充作一日的干粮。
无咎怀揣着饼子,扛着锄头,随着人流继续往前。
途中很安静,不见挣扎呐喊。生死的恐惧,让人茫然,绝望与侥幸的交替,使人放弃了最后的抗争。当顺从已久,便渐渐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一行两百多人,在监工的带领下,穿过大片开阔平坦的所在,又穿过两道峡谷。途中不时遇到正在劳作的人群,皆忙忙碌碌而又默然无语。
小半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了一片泥泞的所在。此处位于地下洞穴的角落,数十丈高的石壁上呈现出开凿的痕迹。并镶嵌着十几颗明珠,用来照亮之用。地上的坑洼不平之间,随处可见黑水污泥。还有更为强烈的恶臭,从泥水中阵阵发散而来。
“呕——”
顿时有人承受不住,一个个蹲下来呕吐。
即使阿易四人,也是捂着鼻子干呕不已。
“偶尔不适,在所难免,三五日后,便习以为常!呵、呵、呵……”
同来的监工共有三人,岸熊应该是其中的首者。他冷笑了几声,挥起鞭子甩了个脆响:“啪——”鞭子未落,又趾高气扬道:“尔等初来乍到,便要从最累最苦的地方干起。仙人前辈说了,唯有劳……其筋骨,淬炼心志,方能拜入仙门!嗯,就是这么个意思。即日起,将此处清淤平整……”
这家伙竟然满口胡扯,或许他自己也信了元山门的谎话,甘心充当走狗,并且尽心尽责而乐在其中。
所谓的清淤平整,说起来简单。将黑水污泥清理到千丈外的一道堤坝中,再顺着石壁开凿的洞口流向未知之处。然后掘土回填,便算大功告成。而此处方圆万丈,黑水成潭。但凭人力,绝非易事。何况此处仅为地下一隅,想要尽数平整,清理出一方阵法的地基,简直就是遥遥无期的苦差事。
“休要磨蹭,你五人清淤,你五人掘土……”
阿熊分说之后,继续发号施令:“聋了不成,说你呢……”他大呼小叫之后,众人纷纷忙乱起来,而人群中却有五位站着不动,显然在消极怠工。他怒冲冲走过去,挥起鞭子便抽。
阿易四人围着无咎,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家伙都是娇生惯养之辈,打架耍横倒也娴熟,如今却要挥锄掘土,着实勉为其难啊!不过,还有带头的大哥呢!
无咎尚自站在原地,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所经各处,以此地最为恶臭。而黑水污泥中的恶臭中,却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气机,与所熟知的灵气相仿,而彼此又仿佛迥然有异。奈何没有神识,且经脉闭锁。如今即使凭借敏锐的六感而有所察觉,却还是难辨端倪。
“唰——”
一道鞭子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怒骂随之响起:“竟敢抗令不遵,老子抽死你!”
阿易四人见到岸熊冲来,吓得往后躲闪。
无咎猛然回过神来,鞭子已冲着他的面颊抽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鞭梢,随即双眉倒竖,凛然叱道:“何故打人?”
“咦,下贱的人族,你敢还手……”
岸熊没有想到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竟敢当面顶撞,惊愕不已,又是大怒,吼道:“我收拾不了你,如何服众……”他吼声未落,争夺鞭子,却扯拽不动,索性挥拳便打,还不忘叫道:“松犬,山狼,帮我打死他……”
在此处监工逞凶,不稀罕。而苦役弟子敢与监工抗争,当真鲜见。
众人纷纷停下,引颈观望。
无咎争辩不得,也是怒了,伸手推开岸熊,抡起肩上的锄头便砸了过去。
“哎呦”一声,岸熊满脸鲜血往后便倒,却更加的气急败坏,嘶吼咆哮道:“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此人应该是从苦役中挑选出来的监工,真不是个东西啊!
他也活不过三年,却甘为仙门走狗,狐假虎威不说,还变本加厉对待同伴。
又说什么,要打死我?
我上辈子便已死过好几回了,这辈子我是来杀人的!
无咎的心头一横,上去又是一脚。不待岸熊再次惨叫,他恶狠狠扑了过去,一把将对方按在地上,挥起铁拳便是一阵猛打,厉声怒叱:“畜生,我让你用鞭子抽我,我让你人模熊样,我让你瞧瞧谁最下贱……”
“砰、砰、砰——”
岸熊起初尚在挣扎,而随着一张脸变成稀烂,随即四肢颤抖,转眼间再不动弹。
松犬、山狼挥舞鞭子冲到近前,恰好遇见有人从血淋淋的死尸上站起身来。两个监工惊愕难耐,吓得转身就跑。
尚在观望的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我的天呐,打死人喽!
此番定要惹怒仙人前辈,只怕没谁能够逃脱惩罚。而行凶之人的下场,更是早已注定啊!
无咎却是猛甩乱发,抬起头来,两眼睥睨四方,冷冷啐了一口……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大哥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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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监工,去告状了。
在场的众人愕然片刻,随即又大祸将临般的惊慌失措,各自散开,并依照着此前的吩咐而一个个忙碌起来。即使阿易四人,也不敢愣在原地,连连呼唤“大哥”,并挑筐肩锄,奔着掘土的地方跑去。
杀了监工,可不就是天大的灾祸。接下来的雷霆之怒,随时都将爆发啊!
无咎却是不慌不忙擦干双手的血迹,然后捡起地上的锄头,慢慢行走在泥泞之间。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无从前的谨慎小心,反倒像是豁出去的架势,浑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然如何?
挨了九重天劫之后,一声霹雳来到贺洲。而十年的**再造,不仅未能修至飞仙境界,反倒丧失了所有的修为,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如此倒也罢了,却祸不单行。先是遭受修士的蹂躏,又接连遭受异族的欺凌。更被囚禁在黑泽湖,充作苦役,并承受着玄气的侵蚀,据说最多活不过三年。
已然如此的境遇,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
我呸!
我算是重新活过,这辈子权当是个死人。既然如此,还有何惧?况且敢死,方能求生。我绝不逆来顺受,也不会在浑浑噩噩中等待转机,即便是命数既定,哼哼,谁怕谁呀……
便于此时,四道人影从远处跑来。
其中的两人,正是监工松犬、山狼,大呼小叫,怒气冲冲。
随后的则是两个壮汉,显然是元山门的修士。而既为修士,并未御剑,也未施展身形步法,只是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护体光芒而显得迥然不同。
“给我站住——”
监工松犬,二十多岁,又矮又壮,光着的脑袋上顶了一层狗屎样的毛发,乍一看还真是人如其名。他远远看见无咎,顿时扯开破锣般的嗓子:“前辈,那人杀了岸熊……”
尚在佯作忙碌的众人纷纷停下,一个个面露惊恐。
阿易、阿次、阿三与结巴则是丢下手中的扁担、铁镐,吓得往后躲闪,前后张望,慌乱的神色中仿佛透着几分侥幸。
无咎站在不远处,手里拄着锄头。他来到此处,便这么消停自在,怎奈扑鼻的恶臭,着实叫人难以忍受。闻声,他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转眼之间,松犬与山狼气喘吁吁跑到了近前。
随后的两个修士,却远远落在后头。其中一个弹出火光,烧了岸熊的遗骸,又捡起地上的鞭子与一块牌子,这才与同伴走了过来。而无论彼此,皆满脸的不耐烦,且时不时打量着四周,神色中似乎透着一种莫名的忌惮。
“前辈,就是他,快将他扔进黑泽淹死……”
松犬抬手指着无咎,咬牙切齿。山狼跟着附和,也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无咎依然伫立原地,无畏无惧,眼光掠过两个监工,转而看向十余丈外的两个修士。从护体灵力不难辨认,那应该是两个筑基一二层的高手,却红发褐眼,当为异族中人。由此或可推测,黑水泽的数十个修士,均为筑基的高手,至少目前没有见到人仙高手。而召集数十筑基高手,只为监管数千凡人?或许这座地下的大阵,才是真正的缘由!
而自己既然杀了人,却不知又该受到怎样的惩处。是当场杀了,还是扔进黑泽?
“你,为何杀了监工?”
两个修士远远站着,其中一个厉声发问。
无咎依然抓着手中的锄头,稍稍昂起头来。乱发分开,露出一张刀削般的面颊。他嘴角一撇,两眼中闪动着怒意:“我等听从吩咐,不敢有二,却遭监工无故殴打。在下为了保命,只得与其抗争。谁料他如此不堪,倒也怪不得别人。前辈若要严惩,在下甘愿受死,总好过这般仙途无望,整日里还要承受几个狗东西的凌辱!”
言罢,他微微闭上双眼,再也不吭一声,凛然不屈的架势。说白了,人是我杀的,爱咋咋地,大不了偿命就是了。
“呜”的一声,有东西飞来,又轻轻掉在地上。
无咎的眉梢耸动,依然沉默故我。
“你杀了岸熊,便由你充任他的差使!”
“即日起,再有顶撞监工者,无论孰对孰错,一律按忤逆犯上论处!”
话语声中带着法力,传出老远,并在地下回荡不绝。而两个修士各自丢下一句后,竟转身扬长而去。
无咎颇为意外,慢慢睁开双眼。面前地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竹牌,上面刻着“元山”的字样,还有拾捌的序号,显然为监工所有,一种身份的象征。此外还有一根鞭子,兽皮缠结,四五尺长,打造精致,只是沾满了乌黑的血迹,显得颇为狰狞吓人。
“大……大哥,你……你……你……”
结巴跑了过来,喜出望外,更加口吃,一张脸涨得紫红。
“大哥,你竟然成为了监工……”
“真的哎,仙人前辈亲口下令……”
“哎呦、我的大哥,一步登天啦……”
阿易、阿次、阿三也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一个个喜不自禁。
远近尚在观望的众人,诧异之余,又羡又妒,随即又是各自面带忧色。那个叫作岸熊的监工固然可恶,而新晋的监工却好像更加的心狠手辣。动辄杀人,只怕也没谁了。唉,干活吧,人命由天定,胡思乱想不中用啊!
无咎却是神色淡淡,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是突然多了一个监工的差使,着实让他出乎所料。他愕然片刻,连连摇头:“狗屁的监工,我不干!”
他即便躲过一劫,也不愿充当仙门的走狗。在一群走向死亡的凡人面前耀武扬威,更是猪狗不如啊
而两位修士已然去远,根本不容拒绝。
“大……大哥……为……为何不干呢?”
结巴捡起竹牌,爱不释手,在自家的腰间来回比划,随即又慌忙凑过来,给无咎拴在腰间的绦带上。
“大哥,你当监工,不再受人摆布,又何乐而不为?”
阿易捡起鞭子,双手奉上。
阿次、阿三跟着附和:“说的是啊,大哥,你成了监工,我兄弟也水涨船高,以后凡事不用动手,只须动口便可,一切由我兄弟代劳……”
结巴又道:“大……大哥,过……犹不及啊!”
四个家伙,在劝说大哥上位。
而松犬与山狼却是满脸苦涩,犹在不远处面面相觑。
本以为唤来仙人前辈,又狠狠告了一状,定要让那个肇事者受到严惩,谁料结果却是大相径庭。杀人者逍遥法外不说,还顶替岸熊成为了监工。尤其他带着几个兄弟,人多势众。如此变化,简直叫人无所适从!
“大……大哥,小弟松犬给你赔罪!”
松犬与山狼递了个眼色,无奈摇头,讪讪凑上前来,竟抱拳施礼。山狼能够成为监工,也是见风使舵的家伙,紧随其后,低眉顺目跟着喊了一声“拜见大哥”。
无咎正被阿易四人围着,犹自迟疑不定,忽而剑眉舒展,呲牙一乐:“狗日的松犬,你也是结巴?”
松犬唯恐某人再次耍横,尚自惴惴不安,突然遭骂,不以为忤,反倒是心头一松。他忙欠身赔笑:“小弟惶恐所致,一时口吃,绝非结……巴,嘿嘿……”
他在讨好无咎,无意中又带着口吃。山狼觉着有趣,随之“嘿嘿”贼笑。
却不料有人勃然大怒:“大……大哥,他……他嘲……嘲笑我……我……揍他娘的……”
当着结巴学口吃,犯忌讳。结巴顿时恼怒,伸胳膊挽袖子便要发作。他如今有了强势大哥,再也不怕监工。松犬与山狼始料不及,连忙赔罪。阿易三人跟着起哄,颇有扬眉吐气的架势。
无咎伸手抓过鞭子,“啪”的甩了脆响,昂起头来呵呵一乐,转身独自踱步而去。
嗯,看来顶个监工的头衔也不错。至于如何行事,且由自己说了算!
……
六个时辰之后,收工了。
无咎不再扛着锄头,而是腰里挂着竹牌、插着皮鞭,在阿易兄弟四个的前呼后拥下,在一个个猜忌畏惧的眼光中,随着众人慢慢踏上来路。一整日里,他都坐在掘土的地方默默出神。对于监工的职责,则是不闻不问。松犬与山狼乐得如此,干脆接过所有的差使。一度水火不容的双方,倒也和睦共处而相安无事。
一行两百多人,相继回到蜂巢般的所在。像是一群蝼蚁,在迷茫中忙忙碌碌,直至耗尽生机,最终消失在黑暗与恶臭之中。
越过两层十几阶的石梯,又是一排数十山洞。前方的丁字壹柒陆玖,便是居所。
无咎却是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隔壁的山洞。
“房兄——”
洞内没人,只有兽皮褥子发出难闻的气息。
“人呢?”
无咎诧异不解。
“大哥,你说的是壹柒陆捌?死了,已被扔进黑泽化为乌有!”
阿易四人守在洞门前,等候大哥的到来。而松犬与山狼竟也尾随而至,分说之后,又道:“大哥,你乃监工,享有独居的便利,不妨另择居所……”
走狗虽然难逃厄运,却有走狗的便宜。那就是不用干活,饿不着肚子,还能选择独居,处处显示着权威的好处。
“死了?”
无咎没有理会松犬与山狼,更没在意监工的权益,而是微微瞠目,错愕中透着深深的惋惜。
房远山,竟然死了!
还想着找他询问贺洲仙门的详细,并多多加以讨教。谁料几个时辰过去,那个可怜的修士竟然一命呜呼……
“大哥,你我兄弟何妨同居?”
“也好敲腿捶背……”
“嘘寒问暖……”
“嗯……呐……”
阿易四人唯恐遭到大哥的抛弃,争先恐后劝说。
无咎犹自心烦意乱,叱道:“滚——”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大哥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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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众人愕然片刻,随即又大祸将临般的惊慌失措,各自散开,并依照着此前的吩咐而一个个忙碌起来。即使阿易四人,也不敢愣在原地,连连呼唤“大哥”,并挑筐肩锄,奔着掘土的地方跑去。
杀了监工,可不就是天大的灾祸。接下来的雷霆之怒,随时都将爆发啊!
无咎却是不慌不忙擦干双手的血迹,然后捡起地上的锄头,慢慢行走在泥泞之间。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无从前的谨慎小心,反倒像是豁出去的架势,浑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然如何?
挨了九重天劫之后,一声霹雳来到贺洲。而十年的**再造,不仅未能修至飞仙境界,反倒丧失了所有的修为,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如此倒也罢了,却祸不单行。先是遭受修士的蹂躏,又接连遭受异族的欺凌。更被囚禁在黑泽湖,充作苦役,并承受着玄气的侵蚀,据说最多活不过三年。
已然如此的境遇,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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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于此时,四道人影从远处跑来。
其中的两人,正是监工松犬、山狼,大呼小叫,怒气冲冲。
随后的则是两个壮汉,显然是元山门的修士。而既为修士,并未御剑,也未施展身形步法,只是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护体光芒而显得迥然不同。
“给我站住——”
监工松犬,二十多岁,又矮又壮,光着的脑袋上顶了一层狗屎样的毛发,乍一看还真是人如其名。他远远看见无咎,顿时扯开破锣般的嗓子:“前辈,那人杀了岸熊……”
尚在佯作忙碌的众人纷纷停下,一个个面露惊恐。
阿易、阿次、阿三与结巴则是丢下手中的扁担、铁镐,吓得往后躲闪,前后张望,慌乱的神色中仿佛透着几分侥幸。
无咎站在不远处,手里拄着锄头。他来到此处,便这么消停自在,怎奈扑鼻的恶臭,着实叫人难以忍受。闻声,他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转眼之间,松犬与山狼气喘吁吁跑到了近前。
随后的两个修士,却远远落在后头。其中一个弹出火光,烧了岸熊的遗骸,又捡起地上的鞭子与一块牌子,这才与同伴走了过来。而无论彼此,皆满脸的不耐烦,且时不时打量着四周,神色中似乎透着一种莫名的忌惮。
“前辈,就是他,快将他扔进黑泽淹死……”
松犬抬手指着无咎,咬牙切齿。山狼跟着附和,也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无咎依然伫立原地,无畏无惧,眼光掠过两个监工,转而看向十余丈外的两个修士。从护体灵力不难辨认,那应该是两个筑基一二层的高手,却红发褐眼,当为异族中人。由此或可推测,黑水泽的数十个修士,均为筑基的高手,至少目前没有见到人仙高手。而召集数十筑基高手,只为监管数千凡人?或许这座地下的大阵,才是真正的缘由!
而自己既然杀了人,却不知又该受到怎样的惩处。是当场杀了,还是扔进黑泽?
“你,为何杀了监工?”
两个修士远远站着,其中一个厉声发问。
无咎依然抓着手中的锄头,稍稍昂起头来。乱发分开,露出一张刀削般的面颊。他嘴角一撇,两眼中闪动着怒意:“我等听从吩咐,不敢有二,却遭监工无故殴打。在下为了保命,只得与其抗争。谁料他如此不堪,倒也怪不得别人。前辈若要严惩,在下甘愿受死,总好过这般仙途无望,整日里还要承受几个狗东西的凌辱!”
言罢,他微微闭上双眼,再也不吭一声,凛然不屈的架势。说白了,人是我杀的,爱咋咋地,大不了偿命就是了。
“呜”的一声,有东西飞来,又轻轻掉在地上。
无咎的眉梢耸动,依然沉默故我。
“你杀了岸熊,便由你充任他的差使!”
“即日起,再有顶撞监工者,无论孰对孰错,一律按忤逆犯上论处!”
话语声中带着法力,传出老远,并在地下回荡不绝。而两个修士各自丢下一句后,竟转身扬长而去。
无咎颇为意外,慢慢睁开双眼。面前地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竹牌,上面刻着“元山”的字样,还有拾捌的序号,显然为监工所有,一种身份的象征。此外还有一根鞭子,兽皮缠结,四五尺长,打造精致,只是沾满了乌黑的血迹,显得颇为狰狞吓人。
“大……大哥,你……你……你……”
结巴跑了过来,喜出望外,更加口吃,一张脸涨得紫红。
“大哥,你竟然成为了监工……”
“真的哎,仙人前辈亲口下令……”
“哎呦、我的大哥,一步登天啦……”
阿易、阿次、阿三也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一个个喜不自禁。
远近尚在观望的众人,诧异之余,又羡又妒,随即又是各自面带忧色。那个叫作岸熊的监工固然可恶,而新晋的监工却好像更加的心狠手辣。动辄杀人,只怕也没谁了。唉,干活吧,人命由天定,胡思乱想不中用啊!
无咎却是神色淡淡,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是突然多了一个监工的差使,着实让他出乎所料。他愕然片刻,连连摇头:“狗屁的监工,我不干!”
他即便躲过一劫,也不愿充当仙门的走狗。在一群走向死亡的凡人面前耀武扬威,更是猪狗不如啊
而两位修士已然去远,根本不容拒绝。
“大……大哥……为……为何不干呢?”
结巴捡起竹牌,爱不释手,在自家的腰间来回比划,随即又慌忙凑过来,给无咎拴在腰间的绦带上。
“大哥,你当监工,不再受人摆布,又何乐而不为?”
阿易捡起鞭子,双手奉上。
阿次、阿三跟着附和:“说的是啊,大哥,你成了监工,我兄弟也水涨船高,以后凡事不用动手,只须动口便可,一切由我兄弟代劳……”
结巴又道:“大……大哥,过……犹不及啊!”
四个家伙,在劝说大哥上位。
而松犬与山狼却是满脸苦涩,犹在不远处面面相觑。
本以为唤来仙人前辈,又狠狠告了一状,定要让那个肇事者受到严惩,谁料结果却是大相径庭。杀人者逍遥法外不说,还顶替岸熊成为了监工。尤其他带着几个兄弟,人多势众。如此变化,简直叫人无所适从!
“大……大哥,小弟松犬给你赔罪!”
松犬与山狼递了个眼色,无奈摇头,讪讪凑上前来,竟抱拳施礼。山狼能够成为监工,也是见风使舵的家伙,紧随其后,低眉顺目跟着喊了一声“拜见大哥”。
无咎正被阿易四人围着,犹自迟疑不定,忽而剑眉舒展,呲牙一乐:“狗日的松犬,你也是结巴?”
松犬唯恐某人再次耍横,尚自惴惴不安,突然遭骂,不以为忤,反倒是心头一松。他忙欠身赔笑:“小弟惶恐所致,一时口吃,绝非结……巴,嘿嘿……”
他在讨好无咎,无意中又带着口吃。山狼觉着有趣,随之“嘿嘿”贼笑。
却不料有人勃然大怒:“大……大哥,他……他嘲……嘲笑我……我……揍他娘的……”
当着结巴学口吃,犯忌讳。结巴顿时恼怒,伸胳膊挽袖子便要发作。他如今有了强势大哥,再也不怕监工。松犬与山狼始料不及,连忙赔罪。阿易三人跟着起哄,颇有扬眉吐气的架势。
无咎伸手抓过鞭子,“啪”的甩了脆响,昂起头来呵呵一乐,转身独自踱步而去。
嗯,看来顶个监工的头衔也不错。至于如何行事,且由自己说了算!
……
六个时辰之后,收工了。
无咎不再扛着锄头,而是腰里挂着竹牌、插着皮鞭,在阿易兄弟四个的前呼后拥下,在一个个猜忌畏惧的眼光中,随着众人慢慢踏上来路。一整日里,他都坐在掘土的地方默默出神。对于监工的职责,则是不闻不问。松犬与山狼乐得如此,干脆接过所有的差使。一度水火不容的双方,倒也和睦共处而相安无事。
一行两百多人,相继回到蜂巢般的所在。像是一群蝼蚁,在迷茫中忙忙碌碌,直至耗尽生机,最终消失在黑暗与恶臭之中。
越过两层十几阶的石梯,又是一排数十山洞。前方的丁字壹柒陆玖,便是居所。
无咎却是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隔壁的山洞。
“房兄——”
洞内没人,只有兽皮褥子发出难闻的气息。
“人呢?”
无咎诧异不解。
“大哥,你说的是壹柒陆捌?死了,已被扔进黑泽化为乌有!”
阿易四人守在洞门前,等候大哥的到来。而松犬与山狼竟也尾随而至,分说之后,又道:“大哥,你乃监工,享有独居的便利,不妨另择居所……”
走狗虽然难逃厄运,却有走狗的便宜。那就是不用干活,饿不着肚子,还能选择独居,处处显示着权威的好处。
“死了?”
无咎没有理会松犬与山狼,更没在意监工的权益,而是微微瞠目,错愕中透着深深的惋惜。
房远山,竟然死了!
还想着找他询问贺洲仙门的详细,并多多加以讨教。谁料几个时辰过去,那个可怜的修士竟然一命呜呼……
“大哥,你我兄弟何妨同居?”
“也好敲腿捶背……”
“嘘寒问暖……”
“嗯……呐……”
阿易四人唯恐遭到大哥的抛弃,争先恐后劝说。
无咎犹自心烦意乱,叱道:“滚——”
第四百二十八章 监工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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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内,只剩下无咎一人。
阿易、阿次、阿三与结巴,被赶到隔壁住下。几个家伙嫌弃死人不吉利,推三阻四,哭喊求饶,最终却不过大哥的威严,还是老老实实搬了过去。
没了吵闹,耳边清净了许多。总算可以想想心事,却又心绪纷乱而难有着落。
正当两眼一抹黑的时候,难得遇到一个房远山。而尚未从他口中获悉更多,他竟然死了。唉,早知如此,便该继续讨教。而他昨晚已是疲惫不堪,即使追问,又能如何呢,只怪未能看出他的灯枯油尽,以至于留下诸多的遗憾。
我想知道元山门,与贺洲仙门的详情;我还想知道黑水泽的虚实,以及逃出此地的法门。
而眼下此时,谁来教我?
没有人啊!
想要占上一卦,都不能够。真的有点想念祁老道了,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头,他与太虚,还好吗?
难道真要充任监工,然后自欺欺人,最终毁于玄气之下,落得房远山同样的下场?
我才不会坐以待毙,我要想方设法逃出去!
无咎只觉得郁郁难消,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便于此时,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探个脑袋,轻声唤道:“大……大哥,挖……挖到宝了……”
无咎坐起身来,眼光斜睨。
结巴,鬼头鬼脑走了进来。他满是泥垢的手上,竟然拿着一块玉牌与一枚玉简。
几个家伙懂得了垒土为榻的好处,搬到隔壁山洞之后,也没闲着,竟挖掘起来。谁料挖了数尺深,竟挖出了两样东西。结巴为人机敏,拿了东西便跑来邀功。
无咎伸手接过玉牌与玉简,很是诧异。
玉牌上刻着“元坤”的字样,是块仙门令牌。记得房远山说过,他的仙门便是元坤门。而玉简尚须神识查看,眼下无从知晓。浅而易见,两样东西乃房远山所留,唯恐丢失,这才深藏地下,却被四个不肯消停的家伙挖掘出来。
无咎把玩着玉牌与玉简,又伸出指头勾了勾。
结巴,讪讪笑着,从背后摸出那把带鞘的小刀。为了掘土,他专门借来的利刃,谁料最终还是要交还回来,大哥一点儿都不含糊。
无咎一把抓回小刀塞入靴子,刚要驱赶,又从怀中摸出三个饼子扔过去,哼哼道:“滚吧——”
三个饼子,乃是一日的干粮,根本不够常人充饥,而他却没有食欲,如今留下来便宜了结巴。
“谢……谢大哥赏赐!”
结巴得了好处,眉开眼笑,急忙藏起饼子,鬼鬼祟祟退了出去。
无咎依然心绪缠结,脸色郁郁。
眼下置身孤岛,四面沼泽。试问,又该如何逃得出去?
记得曾经看过不少有关域外的典籍、手札,且慢慢想来,不知能否从中寻出解厄之法,唉!
无咎举起手中的玉牌、玉简,便要顺势藏入身下的土堆,而他眼光一瞥,又是疑惑不解。身为凡人,切忌随身携带贵重物品,否则逃不过修士的神识,或许还将惹来无妄之灾。这也是房远山。能够留下遗物的缘由。
而今日私藏利刃出工,好像并未惹来意外。
无咎翘起双脚,若有所思。
他脚上的靴子,污秽不堪,并裹着厚厚的黑泥,早已是面目全非。黑泥,则是来自于洞穴内的沼泽泥泞,犹然散发着恶臭,或是玄气的气息。而玄气既然侵蚀法力,或许也能阻挡神识?
无咎的眼光闪动,暗暗点了点头,随手将小刀以及玉牌、玉简塞入靴子,之后抱起双臂,又是一阵思索。
万里黑泽湖,难以逾越。不管是谁跌入其中,都会化为白骨。此乃亲眼所见,着实令人胆寒。而洞穴中的泥水,看起来与黑泽相差无异……
七日后。
无咎,似乎已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监工。他腰里挂着竹牌,手里拎着鞭子,在忙碌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很是尽责尽职的样子。不过,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独自溜达,足迹涉及地下洞穴的每一处角落。只要小心避开修士,倒也来往自如。或者说,他更像是一个游手好闲之人。
而松犬与山狼也乐得如此,索性包揽了监工的所有差使。
唯独阿易四人有些不乐意,却又不便跟着大哥四处闲逛,只得挑筐肩锄,继续着苦役的本分。
“大哥倒是自在,却忘了兄弟情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放……放屁!休……休得胡言乱语!”
“嗯,你我兄弟本该随着大哥耀武扬威,如今却要掘土挑担,好不郁闷啊!”
“总要有人干活才成,不然大哥的监工也不长久!”
“不如宰了松犬与山狼,你我便能充任监工?”
“闭……闭嘴!每……每处只有三位监工,到……到时候你我四人如何相处?”
“结巴所言有理!如今有大哥罩着,日子轻松许多……”
“阿……阿三,你敢喊我结巴,找……找死……”
“结巴!”
“哎……哎呦,我的大……大哥!”
阿易、阿次、阿三与结巴凑在一起,半天挖不出两筐土,却没忘了闲言碎语,谁料说着说着竟然面红耳赤争执起来。
无咎背着双手,从远处慢慢走近。
四个家伙趁机扔了铁镐锄头迎上去,争相讨好献媚。
无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兀自在泥泞中踱着方步。
顺着台阶,行至高处。一处堤坝,挡着黑水。十余丈外便是洞穴一隅的尽头,还有一个丈余宽的洞口,缓缓往外流淌着黑色的泥流。
无咎走到几丈高的堤坝上坐下,转而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但见黑暗之中,珠光点点。沟壑纵横之间,一个个蝼蚁般的人影在忙忙碌碌。浑似一个巨大的墓穴,弥漫着恶臭与腐烂的气机。虽不知所谓的大阵又将怎样,而数千上万的人命最终都将埋葬于此。
域外,神州,两不相同。神洲仙门虽也纷扰不断,却不忘天道情怀。而域外仙门,则是毫无人性。尤为甚者,异族相轻。而贬低人族者,更是比比皆是。犹还记得,附宝儿说过,神洲九国,乃神族后裔,自有天道庇佑,如今却低人一等,真是不知所谓!
阿易四人顺势坐在台阶上,很是心安理得,并各自摸出饼子,正儿八经歇息起来。
“大哥,是否饥渴?”
“大哥……”
无咎默默想着心事,顺手摸出三个饼子丢出去。
阿易四人,又是喜出望外。至于大哥为何不饿,没人多想。大哥啊,就是不一般!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默默打量着面前的情景。
唉,几个家伙已是难逃死劫,又何必与其计较呢。所幸帮着阿熊脱身,不然那孩子最终也是难逃厄运。
无咎看向身后,伸手抓了一把。乌黑的泥水透过指缝淋漓不止,浓烈的恶臭令人窒息。虽然习以为常,他还是忍不住屏住气息,并举起手来,两眼微微闪动。直至半柱香的时辰过后,他才猛地长舒了一口气,并甩去了手上的泥水,露出肮脏而又发红的手指。
没有修为,凭借天劫淬炼的身子,仅能憋气半柱香的时辰,便已头晕眼花而难以承受。此外,手掌浸泡于泥水之中,会有烧灼之感,而久而久之,似乎并无大碍。
无咎默然片刻,剑眉耸动,却不声不响站起身来,抓起鞭子甩了个脆响,然后摇摇晃晃扬长而去。
阿易四人有心跟随,又怕惹来麻烦,羡妒之余,干脆继续偷懒。
“大哥又往何处去?”
“此处污秽遍地,还能去往何方?”
“若能出去喘口气,该有多好啊!”
“休……休想!仙人把守通道,谁……谁也不能擅自返回岛上!”
“哦,大哥是在巡视,好叫数千人都认得他。以后拜入仙门,他便是一个人物……”
“大哥好心机!”
“大哥好威风!”
“大……大哥不简单!”
在阿易等人的眼里,无咎纯属耍威风,摆派头,一个人穷逛而已。而身为监工,如此举动亦属人之常情。四个家伙歇息过罢,也不敢太过放肆,捡起锄头铁镐,继续磨磨蹭蹭。而松犬与山狼不敢过问,只管将怒火发泄到余下的苦役身上。
不知不觉,到了收工的时辰。
无咎或许溜达远了,依然不见回转。
松犬与山狼只当那位监工大哥已自行返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扯起嗓门吆喝一声,然后带着众人踏上返程。只有结巴频频扭头张望,神色中透着几分疑惑。
当一群人穿沟越壑,回到住所前的通道,各自上缴了锄头铁器,然后排队有序一一走过。
“咦,缘何少了一人?”
“松犬、山狼,上前回话!”
一行两百多人,顿时停了下来。
四个修士守在通道的两侧,皆神色不善。每日出工、收工,均查验人头。如今突然少了一人,委实透着蹊跷。
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修士模样的中年人从远处走来,厉声喝道:“出了何事?”
松犬与山狼被揪出人群,惶然无措:“他身为监工……或已提前返回……”
“胡说八道!但有进出,均要查验,若是人有提前返回,岂能瞒过我等耳目!”
几个修士怒叱之后,转身相迎:“姜玄师兄,此队未见死伤,却少了一位监工……”
来人愕然:“哦,监工逃了,他是谁?”
“编号,丁字壹柒陆玖……”
“我问的是姓名!”
“这……”
“禀……禀报前辈,他……他叫无咎,多……多日查看地形,早……早有逃脱企图!”
“无咎?是他?呵呵,即刻封住黑泽湖,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够逃往何处……”
第四百二十九章 善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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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往何处?
不知道。
总之要逃出地下,远离这黑泽之湖。否则天长地久,被玄气吞噬生机,便会落到房远山一样的下场,真正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到时候,即使后悔也是晚了。
故而,既然想逃,务必要抓紧行事。至于能否如愿,不试试又怎能妄下断言呢!
而强行闯出去,那是休想。数十个筑基修士,绝非善予之辈。唯有设法另寻途径,或许能够逃出生天!
无咎蹲在一道土岗的背后,悄悄起身回望。
一连七日,查看了所有地形。此处正是排泄黑泽的洞口所在,当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去处。而干活的苦役,每隔六个时辰,要收工、出工交接一回,恰逢混乱之际,正当有机可乘。
无咎不见异常,蹲下身子,从衣衫上撕下几根布条,分别裹紧了靴子,亵裤,以及袖口,又将乱发缠起,然后慢慢越过一道土坝,瞬间没入恶臭的黑泽之中。
与之前的猜测无误,浸入黑泽,除了遍体传来轻微的烧灼,整个人并未因此而化成白骨。由此可见,起初见到的情景,并非黑泽所致,应该是禁制的缘故,无非吓阻之意,以免有人擅自逃走。
无咎心下稍安,往前一跃,顺势趴在乌黑的泥水中。而他不待下沉,挥动双手,轻轻划动起来。
堤坝围成的的泥塘,有数百丈方圆,尽头有个丈余大小的洞口,便是泥水排泄之处。只要到了近前,或能顺着洞口寻到去路。
而泥塘不比水塘,人在其中游动不易。
无咎忙碌片刻,不过划出几丈远。而一旦有人前来,势必要被发觉。他渐渐急了,双手双脚使出了全力。泥塘中顿时污泥飞溅,浑似一个风车在旋转。去势终于加快,而“噼里啪啦”的动静也着实不小。
便于此时,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与大喊声:“前……前辈,他……他要逃走……”随之有人叱呵:“大胆,还不回来……”
无咎听的真切,手脚一顿。
十几道身影由远而近,均为修士。而为首的姜玄手中,却抓着结巴。想必是那家伙为了邀功,专门带路来了。
本想人不知、鬼不觉,悄悄逃出地下,如今倒好,给逮个正着。
无咎暗暗叫苦,手脚又是一阵风车舞。
转瞬之间,姜玄等人来到近前。他一把丢下结巴,抬脚冲上堤坝,却见泥塘之中,有人划去过半。便像是一条黑色的鱼,在翻江倒海,却污泥滔天,掀起阵阵恶臭的浊浪。
“哼!”
姜玄微微冷哼,抬手一指。
他袖中顿时飞出一道小巧的剑光,随着带着杀气呼啸而去。
“哎……哎呦!”
结巴摔得不轻,一边惨哼着,一边手脚并用爬上堤坝,恨恨道:“杀……杀死他,我……我就是监工……”
剑光去势凌厉,霎时穿过飞溅的泥水。而不知是泥水的阻挡,还是玄气所致,剑光渐趋渐弱,却依然势不可挡。
“砰”的一声,泥塘炸开,几缕鲜血迸溅,扑腾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姜玄挥袖一卷,剑光回旋落在手中。他看向左右,面带疑惑。而十几个修士站在堤坝上凝神观望,也是诧然不解。
“那小子死了没有?”
“玄气阻碍修为神识,且黑泽污秽难辨,一时情形不明……”
“许是死了,他一介凡夫俗子,怎能抵挡姜师兄的悍然一击……”
“所言不差,想必已是神魂俱消……”
“且看——”
原来黑色的沼泽与带着恶臭的玄气,真的可以吞噬修为神识。这也是修士不愿涉足地下深处的缘故,纵然迫不得已,也极少施展身形步法,唯恐损及修为而得不偿失。而一个凡人,想要逃出飞剑的狙杀还是难以想象。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便在众人以为那个逃跑的监工已沉尸于泥淖之中的时候,尚在缓缓流动的泥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接着又是一只手臂与一个乌黑的脑袋,随即伸手一抹,露出隐约的五官,又呲牙咧嘴骂道:“该死的结巴,我打断你的双腿……”
无咎的后背挨了一剑,差点昏死过去,咬紧牙关浮上泥塘,后背依然阵阵巨疼。而之所以泄露行踪,与人通风报信不无关系。
结巴趴在堤坝上,吓得脑袋一缩不敢吭声。
姜玄低头看向手中的飞剑,微微诧异,转而扬声叱道:“小子,我知道你不安分,却不料如此的善于折腾。给我乖乖回来,或能活命……”
在玄气与黑泽的阻碍下,他飞剑的威力虽然不比以往,却也堪比羽士高手的全力一击,如今竟然杀不了一个凡人。尤为甚者,对方还敢肆意叫骂而狂妄不减。
“啊呸!”
不出所料,无咎又昂着脑袋啐了一口,气哼哼道:“我在此处听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有道理呀!而你姜玄身为人族,却假仁假义,残害同族,禽兽不如……”
姜玄脸色微变,怒道:“人族也是良莠不齐,并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你一个凡人,草芥般的东西,焉敢如此……”他不再多说,抬手一指。剑光脱手,杀气更甚。
无咎浮在泥水之中,浑身乌黑,牙齿与眼白格外醒目,更添几分鬼魅模样。而他犹自骂得痛快,却没有忘了留意四周的情形。忽见一道剑光呼啸而至,他急忙闭上嘴巴,猛地往下一沉,再次消失于泥塘之中。
“砰”的一声泥水四溅,倒也声势惊人。而去势凌厉的飞剑,却是难以深入黑泽。
姜玄只得召回飞剑,与左右的十几个同伴凝神搜寻。
而翻涌不停的泥水中,久久不见人影。
直至半柱香的时辰过后,泥塘尽头,临近洞口的地方,突然泥花四溅,冒出一道人影,长长喘着粗气,又摆了摆手,随即顺着泥流泄入洞口而不见了踪迹。
姜玄怔怔片刻,忽而摇头自嘲:“呵呵,若是任凭一个山野小子逃出黑泽湖,只怕元山门亦将不复存在……”
他拂袖一甩,转身命道:“抓住那个小子,格杀勿论!”
十几个修士随其跳下堤坝,直奔地上而去。
要知道黑泽湖遍布禁制,戒备森严,即便修士关在此处,最终也只能听天由命。如今一个凡俗的小子,竟然异想天开。他除了找死,还能如何?
结巴翻身坐在堤坝上,脸上浮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一群修士刚刚远去,两道人影鬼鬼祟祟跑来。是松犬与山狼两位监工,所为何来?
结巴有所警觉,慢慢站起身来,并带着讨好的神情,拱手招呼道:“两……两位监工大哥……”
“你乃我二人属下,奉命特来接应!”
“此间事了,理当归宿歇息!不知那人下场如何……”
松犬与山狼一溜小跑,趟过泥泞,爬上堤坝,双双好奇张望。
苦役也有规矩,严禁夜不归宿。如今派来监工接回属下,当为应有之义。
结巴深以为然,松了口气,抬手指点,得意分说:“那人在劫难逃……哎呀……”
他话音未落,失声惊呼。来到身旁的松犬与山狼竟然趁其不备,一把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结巴很惨,不通水性。尤其深陷沼泽,切忌慌乱。他“扑通”砸入泥塘,一阵拼命挣扎,却被泥水淹没头顶,转瞬之间沉了下去。
松犬与山狼拍了拍手,相视奸笑——
“嘿嘿,回头再收拾他余下的三个同伙……”
“竟敢与我兄弟争权夺利,哼哼……”
姜玄带着众人冲出地下,随即踏起剑光。
少顷,抵达孤岛的最南端。
他缓缓收住去势,低头俯瞰。
孤岛的四周,尽为黑水沼泽,不断冒着水泡,并散发着阵阵的恶臭。而脚下的黑泽,更是翻涌加剧。浅而易见,这便是地下泥水的排泄之处。
“为免意外,且以黑泽岛方圆十里为界而严加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着一声吩咐,众人各自散开,不肯放过每一寸地方,只要抓住那个逃走的小子。
姜玄本人则是踏着剑光,在半空中缓缓盘旋。而半个时辰之后,依然不见异常。即使传音询问,四周的同伴也是一无所获。他稍稍落下身形,循着流动的黑泽,在恶臭弥漫的湖面上继续搜寻。
又过了半个时辰,已远离孤岛十余里。
姜玄收住去势,郁闷不解。
难道那个无咎,已被禁制吞噬,并沉入湖底,化成了一堆白骨。如若不然,他为何没有动静呢?
记得元山门在此辟阵法以来,还没有人能够活着逃出黑泽湖!
姜玄想到此处,郁郁稍缓。而他尚未作罢,又神色一凝。
只见不远处的黑泽中,随着泥流漂浮着一块腐烂的兽皮,并有泥土堆积,浑似一个两三丈方圆的小小浮岛。而便是那浮岛的旁边,有成堆的污秽之物在伴随着缓缓往前漂流。
姜玄的两眼一亮,旋即踏着剑光落在浮岛之上。当他再次凝神查看而确凿无误,禁不住又怒又乐:“呵呵,差点被你走脱!”
随流漂浮的污秽之中,藏着一截乌黑的树干。若非留意,那就是枯死腐烂的树干。倘若细瞧,却又分明是个人形。
或者说,有人裹着污泥,借助玄气遮掩,企图蒙混逃脱。
果不其然,那截树干翻动了下,旋即吃力爬上浮岛,呈现出一个人的躯体,又伸手抹脸,露出一口白牙:“我闲逛至此,为何坏我兴致……”
第四百三十章 又被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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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逮住了。
无咎顺着泥流,划进山洞,随即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拽着直奔黑暗深处。当四周的泥流稍稍停歇,他急忙往上挣扎,终于浮出了沼泽,却不敢妄动,唯恐触碰禁制而惹祸上身。悄悄喘了口气,料定有人追来,又忙沉入泥水之中,借助一小块浮岛顺流而去。谁想还是没能逃脱,再次逮个正着。
既然跑不掉,且深陷泥淖,索性趁机透口气,接下来只能祈祷神明庇佑了。
而无咎刚刚爬上浮岛,腐烂的兽皮“扑哧”裂开。他又是一阵扑腾,终于挣脱而出,却满身的污秽,后背还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许是恶臭难消,他张嘴干呕,随即翻身仰躺,鬼魅肮脏的模样俨然到了一种惨绝人寰的地步。
惨啊!
姜玄的那一剑,虽然没将他穿个窟窿,却在背后留下一道尺余长的创伤,再加上黑泽玄气的侵蚀。哎呦,又疼又痒。且屡次闭气,张口的时候,难免吞下恶臭,霎时阵阵痉挛从五脏六腑传来,简直叫人生不如死而几欲憋死过去。
纵然如此,倒也罢了。关键是逃无可逃的下场,很是无奈呀!
“呵呵!”
姜玄踏着一把飞剑,盘旋了两圈,悠悠回到浮岛之上,兀自悬空三尺而轻松自如。他低头打量,面带冷笑:“我要将你捉回去,打断双手双脚,再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呸——”
无咎依旧是仰躺着,精疲力竭的样子。他啐了一口,眨巴的两眼中透着绝望:“同为人族,又何苦加害呢?”
姜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异族也好,人族也罢,皆以强者为尊!而你一个凡人,早已注定了蝼蚁般的下场……”他相貌中年,五官寻常,而阴沉的神色中,却透着漠然无情。随其拂袖甩动,一根鞭子宛如灵蛇而出。
无咎顿时两眼微缩,身子僵硬。
他此前见识过那根鞭子,吃过大亏。一旦遭到鞭子的捆缚,再难逃脱。奈何面对一个筑基高手,他又着实束手无策。
恰于此时,姜玄忽而扭头远眺。
正当午后,天光明媚。一道道剑虹划空而过,直奔十余里外的黑泽孤岛,竟不下百十之多,远远看去煞是醒目。
浅而易见,有大批修士御剑而来。
无咎看得清楚,暗呼倒霉。
一个姜玄,已令人人绝望。如今又冒出百多位仙道高手,简直就是万劫不复啊!别想逃了,贺洲之行就此终结。但愿上天再降一道炸雷,让我驾着霹雳返回神洲。不过,事有蹊跷……
姜玄像是如临大敌,脸色骤变,收起袖中的鞭子,转身踏着飞剑便要腾空。而与之同时,一道人影离地蹿起。他猝不及防,竟被一把拦腰抱住。他急忙催动法力护体,便要摆脱而去。谁料一把利刃突如其来,锋利异常,“砰”的扎破护体法力,随即恶臭扑鼻而气息紊乱。且紧箍的手臂,颇为势大力沉。再加上冲撞之力,强横难挡。他应变不迭,摔下飞剑,“扑通”坠入黑泽,紧接着一只铁拳与一把利刃如雨而至。
“砰、砰、砰——”
“扑哧、扑哧、扑哧——”
姜玄的护体法力碎裂,瞬间浸泡在黑泽之中。玄气吞噬,法力难继。有心招架,却抵不过某人的贴身肉搏。尤其那锋利的小刀子,竟刀刀见血。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他的口鼻呛满了泥水,前胸后背更是多了一个又一个血窟窿,随即窒息难耐而神志昏迷。恍惚之中,犹然恼恨交加!
一个筑基的高手,被一个山野小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想一想,都能让人气得吐出三升老血。
还有,他缘何如此大的力气?还有那把小刀子,分明就是修士炼制之物,堪比法器,又从何而来……
而无咎隐忍许久,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他死死抓着姜玄不放,一刀接着一刀,一拳接着一拳。不管黑泽湖还有多少修士,也不管天上又来了多少高手,暂且出口恶气,也算是为了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姜玄起初挣扎,很是顽强。而被按在黑泽中,又被刺破护体法力,接着玄气的侵扰,使得浑身的修为难以施展。犹如一只鸟儿坠入泥塘,再难振翅高飞。况且某人曾经打遍神洲,贴身肉搏更是凶悍异常。他从没见过如此阵势,渐渐放弃抗争,最终趴在泥水之中,好像昏死过去,即使拳打脚踢,还有小刀子扎,兀自动也不动。
“呸!”
无咎终于停下手来,却已累得呼呼直喘。
隐忍许久,暴起发难。拳打刀落,瞬间得手。看着容易,其实不然。黑泽湖,乃绝境,死地,也是赖以逆转的唯一凭借。想要对付修士,唯有设法将其拖入泥水中。稍有差池,都将功亏一篑。谁让自己没有修为呢,且遍体鳞伤,还要与筑基高手拼命,当真是凶险万分而步步惊心!
不过,筑基高手又如何?我曾经杀过人仙高手呢,哼哼!
无咎翻身爬上浮岛,又是一阵牛喘。
远处依然剑虹纷飞,很混乱的样子。还有电闪雷鸣,似乎发生了一场恶战。而此前那群追杀自己的修士,也在四散而逃。
黑泽湖,究竟出了何事?
管它呢,应该与自家无关!
无咎张望片刻,将小刀子塞入怀中,伸手抓住趴在泥水中的姜玄,然后用力拽上来。
姜玄像条死鱼,浑身上下都是乌黑的泥浆与鲜红的血迹。
记得他说过什么,哦,强者为尊。而本人乃是苦役,注定了蝼蚁的下场。哼,听说过:蝼蚁溃坝,滴水穿石吗?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强弱尊卑,也没有一成不变的高低贵贱。乾坤尚有逆转之说呢,更何况修士讲究万物混同而天人合一。如此境界,修炼个屁呀!
无咎伸手拍了拍姜玄的脸颊,一阵呲牙咧嘴,随即又低头打量,两眼中闪动着期待的神色。
而彼此的情形,相差无几,皆形同鬼魅,一样的落魄不堪。只是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而坐着的在上下其手,躺着的兀自昏死不醒。
两个衣袖,啥也没有,不见储物的袖里乾坤,也没有任何的法力凝结。藏于袖内的右手腕上,则是缠着一条细细的皮鞭。解下皮鞭,放在一旁,接着搜查前胸后背,胳肢窝也没有放过。
咦,左手的中指上套着一个指环。熟悉啊,此乃收纳宝物之用!
无咎从水中拽出姜玄,并非为了救人,而是另有所图,也就是为了谋财。他得到了鞭子之后,又抓着姜玄的手指,只想撸下指环,然后据为己有。
谁料正当忙碌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袭来。
无咎猝不及防,猛地倒飞出去。而原本昏死不动的姜玄,却忽而醒转,并伸手抓出一物拍在身上,瞬间化作一道光芒腾空远去。
“扑通——”
无咎坠入黑泽,“咕咚”没入泥水之中,又“哗啦”冒出来,急忙手脚划动,终于再次爬上浮岛。待狼狈坐起,伸手抹去满头满脸的污秽,又恨恨啐出一口恶臭,他这才扬天发出一声叹息。
唉,怎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刚刚提到乾坤逆转,便来个现身说法。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眼看着宝物到手,却又飞走了。只怪自己,不够心狠。否则捅破姜玄的气海,我倒是看看他如何诈尸?不过,那家伙没有借机发难,已属侥幸。而他好似惊弓之鸟,又为那般?
无咎郁闷之余,又两眼一亮。
姜玄那个家伙只顾逃跑,却落下了鞭子。拼死拼活一场,总算留下稍许安慰。
无咎伸手抓向鞭子,便欲细细端详。
便于此时,一道剑虹由远而近,随即又倏然一顿,强劲的威势随之卷来一阵狂风。
无咎坐立不稳,差点摔倒,慌忙趴下,鞭子却已脱手而去。
只见几丈外的半空之中,一个女子踏剑而立。其二十五六岁的光景,金发褐眼,肤色白皙,鼻梁挺翘,酥胸高耸,一身素色长裙随风飘动,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尤其她光洁的额头,束着珠链,仿佛异域风情,又添几分魅惑娇艳。
“此乃元山门所特有的如意索,又称缠金鞭,难得的法器,我很喜欢……”
那女子隔空摄取鞭子,竟然爱不释手。而她说话的嗓音,也颇为的好听。
无咎顾不得许多,慌忙招手:“还我鞭子,那是我的……”
鞭子竟是难得的法器,岂容别人喜欢?
他想讨回宝物。
女子却明眸闪动,意外道:“你乃黑泽湖苦役,怎会拥有法器?而你身为凡人,缘何不怕我?”
她眼中的无咎,遍体伤痕,污秽不堪,分明一个黑泽湖的苦役。却又并无凡人的猥琐胆怯,反倒大喊大叫与她争抢宝物。
“我……我怕你作甚?”
无咎变得口吃起来,一时语无伦次。他不知如何应答,也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有什么可怕之处。
一个筑基修士而已,只是因为她的相貌吗?而男人又怎会惧怕貌美的女子,没有听说过呢!
女子见无咎的神色古怪,话语颠倒,不出所料般淡然一笑,随即又面带矜持说道:“如意索归我所有,我帮你脱困。若是有缘,拜入我元天门也未可知!”言罢,不由分说,她挥手抖动鞭子,竟是将无咎拦腰缠起。
怎会又冒出一个元天门?
无咎大惊,失声喊道:“鞭子归你,放我下来!”
没人理他,只有一道翩翩的人影踏着剑光疾驰而去。而他则是缠着鞭子,掠过恶臭弥漫的黑泽湖,并在半空之中,来回摇晃……
第四百三十一章 拜入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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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坠地,摔得晕头转向。
无咎惨哼了两声,这才慢慢翻身坐起。
已然回到了孤岛上,却人群拥挤,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苦役,不下数千之多,皆神色惶惶而不知所措。阵阵风儿吹来,似乎多了浓烈的血腥,再加上弥漫不去的恶臭,愈发使人不堪忍受。而小岛的四周,以及半空之中,则是盘旋着一道道剑光,更添几分混乱而又令人窒息的情景。
“哎呦,大哥,你还活着……”
“大哥,我想你,呜呜……”
无咎坐在地上,两眼愣怔。
地下囚禁的苦役,都被放了出来。而姜玄等元山门弟子,则是再无踪影。那个“元天门”,专为解脱劳苦大众而来?还有抢我鞭子的美女呢,她摔我一个好惨,也没个说法,真不讲道理!
这又是谁?
两个满身污垢的年轻男子挤过人群,一左一右很是亲热。哦,阿易与阿三。其中的阿三竟然哭了,他说他想我?另外两位呢,我要找结巴算账!结巴那个狗东西,说话不利索,害人却是驾轻就熟,我不打死他,我就不是他的“大哥”。呸,我真的喜欢“大哥”的头衔?没有“仙门鬼见愁”响亮啊,而万千恩怨情怀,化为两字,倒也寓意匪浅,很有内涵的样子。
无咎伸手抹去脸上的污秽,尚自疑惑不解。
“松犬与山狼,害了结巴,又嫁祸栽赃,谎称阿次逃跑,然后合力将他勒死!”
“所幸大哥活着,切莫丢下我兄弟二人。你我来自瞰水镇,同袍情义不比寻常!”
阿易与阿三的亲切之情,可谓真实流露。没有大哥罩着,方知处境险恶。如今又见大哥从天而降,虽然摔得狼狈,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欣喜,靠山又回来啦!
而松犬与山狼,竟然害死了结巴与阿次?哦,其间的缘由倒也不难猜测!
无咎恍然点头,吩咐道:“扶我一把……”
他抓着阿易阿三的手臂站起身来,又看向四周:“究竟出了何事?”
阿易不过十**岁的年纪,脸上已长了一圈杂乱的络腮胡子,身高力壮,神情凶恶。而他此时却是惊慌不已,讨好道:“据说元天门灭了元山门,你我获救啦……”
阿三的个头稍矮,显得黑瘦,而两个眼珠子却是又大又凸,兀自挽着大哥的手臂,跟着分说:“元天门的仙人已有言在先,我等虽为苦役,却多为年轻精壮,且根骨不俗,将择优收录仙门。呜呜,你我苦尽甘来……”不知为何,他变得极为脆弱,竟作低头依偎状,再次抹起泪水。
无咎顿时烦了,猛一甩手:“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滚开!”
他转身便走,却又脚步踉跄。后背剑伤未愈,禁不住心浮气躁。
元天门灭了元山门?
虽然想不通其中的原委,却也巧合。否则难逃此劫,也算是狗屎运气不错。而元天门既然释放了囚禁的苦役,看来像个正儿八经的仙门。尤其还有貌美的女修,不免叫人生出几分好奇。
“阿三不是娘们儿……”
“大哥,阿三只有十五六岁,胆小而已,他见野猪交尾都流口水,嘿……”
阿三在抱屈,很愤怒。阿易随后说情,一脸的猥琐。
无咎定了定神,四处溜达起来。
数千充为苦役的年轻人,挤满了整个小岛,在茫然中惶惶而立,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半空之中,二、三十道剑光盘旋了片刻,相继离去。看情形像是人仙的高手,显然不愿在污秽之地久留。余下的修士,则是聚于小岛的空地上,并大声召集人群,依旧是混乱的场面。
“松犬与山狼害了结巴与阿次,大哥是否找他报仇?”
“大哥,瞧——”
阿易与阿三以为大哥在找人报仇,帮着寻觅起来。果然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却一闪躲开了。
而无咎要找的另有其人,却非两个恶棍。而前方的人群汇集处,站着几个修士。其中的金发女子,颇为惹眼。他看得真切,急忙随后挤了过去。
阿易、阿三不甘落后,一左一右帮着分开人群。
一块土坡上,站着四五位修士,有男有女,皆气度不凡。为首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把玉尺形状的东西,扬声道:“尔等均为凡俗青壮,素怀修道问仙之志。如今元山门被灭,我元天门体恤有加,择根骨上佳、且不乏灵根者,收录门墙。遑论有缘无缘,均送出黑泽湖……”
人群耸动,兴奋啊!逃出苦海不说,还有拜入仙门的机缘!
“不得混乱,由我灵尺逐一勘验!”
中年人又是大喝一声,挥起手中的玉尺。玉尺很神奇,竟随着挥动而光芒闪烁:“你,年岁太大;你,身子太弱,你,没有灵根,回家去吧;你,虽有灵根,怎会如此肮脏,且带有伤势,滚开……
无咎挤在人群中,已身不由己。
不知不觉,到了土坡前。
忽而一道光芒在头顶划过,一丝久违的灵动突如其来……
无咎尚自惊诧不已,又被人流狠狠挤开,禁不住脚下踉跄,“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而始终在左右护驾的阿易与阿三,竟在关键的时候抛下大哥,奔向另一边的人群,并相拥着惊喜欢呼,显然是过了灵尺的勘验。
无咎坐在地上,满是污垢的脸上透着古怪的神情。
人群在土坡前,分成两拨。左边的为数稀少,不过占据一成,应该是择优收录的仙门弟子,不仅有阿易、阿次,松犬与山狼两个家伙也混在其中。更多的则是涌向右边,一个个颇为沮丧。
在小岛的不远处,同样还有几大群人,由修士挥动着灵尺,从中择优淘劣。
无咎尚在东张西望,一位修士挥手驱赶:“休得在此磨磨蹭蹭,稍后便送尔等离开黑泽湖……”
他只得爬起,却不肯挪动脚步。
适才所察觉的灵动,来自于那把灵尺,极为的熟悉,分明就是灵气所致啊!
那便如黑暗中的一线亮光,虽然并未带来任何变化,却好像透过长夜看到了黎明,使人禁不住心神震荡!
与天地相通,敏锐察觉灵气。也就是说,我有灵根了?
天雷淬体,**再造啊。重新活过一回,果然大不相同!
倘若能够吸纳灵气,是否可以恢复修为?而此前静坐吐纳,缘何没有动静?难道是灵气稀薄的缘故,这才难以沟通气机而一无所获?而本人既然有了灵根,缘何遭到淘汰?只因我身子有伤,且浑身肮脏不堪?
而眼下看来,若想尝试恢复修为,获取灵石,或是更多的灵气,也许是个不错的法子。而混入仙门,无疑是一条便利的途径!
我要拜入仙门!
无咎突然有了决断,急忙高高举起双手。
而不待他出声,驱赶的修士已经不耐烦:“再不滚开,我将你扔进湖里!”
唉,什么东西啊!不管是元山门,还是元天门,只要认定你是凡人,便视为蝼蚁般的存在。
无咎不敢顶撞,被迫后退,又急中生智,连声呼唤:“仙子,仙子呀,你曾有言在先,帮我一把啊……”
驱赶的修士正要发怒,却又循声看去:“阿雅师妹,你认得此人?”
只见土坡上站着一位金发女子,煞是婀娜娇艳,却又翘着下巴,淡淡回首一瞥:“哦,是我救了他,且由阿威师处置便是!”她虽然矜持冷艳,却又诧异自语:“仙子,好古怪的称呼……”
被叫作阿威的修士顿时报以笑脸,抓住无咎顺手推搡:“既然师妹发话,且便宜了这个小子!”
而阿雅却是不领情,鼻子轻哼。
无咎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跌跌跄跄,一头撞入人群。待狼狈站稳,却见已被选为弟子的几个人神情各异。松犬与山狼扭头躲避,阿易与阿三则是陪着笑脸上前搀扶。他一把甩开两个前倨后恭的家伙,转而看向不远处那道傲人的身影。而对方根本不理他,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阿雅?很俗的名字,全无诗意啊!
而松犬、阿易之辈,都能拜入仙门,我却要凭借女人发话,方能堪堪蒙混过关。唉,郁闷!
换而言之,女人缘还不错呦!
“大哥,想不到你竟认得仙门前辈……”
“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师兄……”
阿易与阿三只当摆脱了大哥的淫威,从此海阔天空,谁料转眼之间情形逆转,强横霸道的大哥又回来了。两人不敢怠慢,趁机讨好巴结。
无咎却是无心计较,即使对于松犬与山狼也懒得理会,兀自喘着粗气站在人群中,肮脏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感慨。
几经辗转,又是几番波折。如今真的要前往贺洲的仙门,却叫人忐忑不安啊!此去吉凶祸福如何,谁来给我算上一卦呢!
须臾,数千人分成了两大群。而有幸成为仙门弟子的,只有百十位,尽为身负灵根,且年轻力壮者。而其中一个浑身恶臭,乱发缠结,且遍体鳞伤,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人影颇显另类。
修士纷纷招手,云光浮现。
少顷,小岛上多了法器所化的白云,一片片、一朵朵,在乌黑的湖面上煞是壮观。
据说,甄选为仙门弟子者另有去处。余下的苦役,则是送出黑泽湖而各自返家。
众人遵从吩咐,各自踏上白云。
无咎的心境好转,欣然赞道:“好大的云板!”
有人叱道:“不懂装懂,此乃云舟……”
第四百三十二章 千惠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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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尺余长的玉片,施法之后,化作三、两丈,最多可载十余人,宛如白云飘飞,故而称之为云板;而更为精巧的三寸玉片,施法之后,竟化作十数丈方圆,足以搭乘百余人在天上飞,则称之为云舟。
嗯,一件法器,神通相似,却因大小各异,称呼也不相同。
无咎盘膝而坐,昂着脑袋闭目养神。
云雾飘飘之中,有风声在隐隐作响。头顶则是碧蓝的天穹,使人悠悠然而不知所在。
这便是云舟,飞在半空如履平地,比起云板来要稳当许多,也应该迅疾许多。驾驭云舟的则是两位中年修士,而那个叫作阿雅的修士已御剑先行了一步。否则要问问她,怎好无故抢人东西呢。怎奈一群劫后余生的苦役皆是恶臭难闻,生生熏跑了仙子。不,仙子仅是恭维。一个美女罢了,比起紫烟差远了!
唉,我的紫烟,我的红尘谷,已如梦远去……
“大哥,你缘何认得仙人前辈?”
无咎尚自心神恍惚,一个身子挨过来。他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离我远些,臭死了!”
“哎呦、我的哥,你更臭啊!”
阿易差点摔倒,忍不住埋怨。百余位同伴坐在一起,虽也衣衫褴褛,且味道不好闻,却抵不过某人的满头满脸的肮脏与恶臭。
“再臭,那也是大哥哦!”
阿三倒是乖巧,适时奉承一句,又带着垂涎三尺的模样,羡慕道:“大哥竟然勾搭上了仙人前辈,还是一位貌美绝伦的前辈,啧啧……”
“放屁!”
无咎张口痛骂,又两眼一翻:“我乃正人君子,不得胡说八道!”
阿易与阿三讪讪赔笑,便要辩解,谁料不远处有两人回过头来,竟各自阴阳怪气。
“出言戏弄前辈,胆子不小!”
“目无尊长,污言秽语,乃大不敬之罪,当受门规严惩!”
阿易与阿三不由得闭上嘴巴,双双面带惧色。
那两个出言告诫的不是旁人,正是松犬与山狼。他二人当过监工,不仅心狠手黑,善于钻营,或许还懂得仙门的规矩。倘若因此禀报而借机陷害,说不定真要惹祸上身。
无咎皱起眉头,冷哼道:“两个狗东西,旧账未算呢!”
他的话音未落,左右的阿易与阿三顿时神气活现起来。与其想来,以大哥的脾气,下一刻便要暴起发难,报仇雪耻就在眼前啊!
松犬与山狼却是不以为然,嘲讽道:“此地并非黑泽湖,由不得你胡作非为。有胆动手试试,呵呵……”
二人不再躲闪,也不再谄媚讨好,反而一反常态,呈现出一种蛮横乖戾的架势。
咦,**裸的挑衅啊!
无咎的脸色阴沉,慢慢握紧了双拳。而不过瞬间,他又嘴角一撇而慢慢闭上双眼。
正如所言,此地不是黑泽湖。而元天门,看来也不是赚取凡人性命的仙门。若是太过于放肆,说不定要自食其果。而那两个家伙之所以出言挑衅,无非是暗怀鬼胎。
哼,乳臭未干的小杂毛,给我耍弄心机,且走着瞧!
松犬与山狼的诡计落空,各自摇了摇头。
阿易与阿三不明所以,同样的大失所望,不由得悄悄挪动屁股,以便与某人划清界限。满身恶臭倒也无妨,而忍气吞声的绝不是大哥!
约莫有四五个时辰过后,云舟在缓缓下降。
天色已黑,众人落在一片山谷之中。
但见林木茂盛,四方晦暗,隐约几点灯火,在山谷的夜色中扑朔迷离。
“此乃元天门后山的千惠峰。且歇宿一晚,明早另行安置!”
两位筑基修士驾驭云舟来到此处,命众人就地等候,又吩咐了几句,与同伴踏起剑光腾空离去。至于此前的数千苦役,以及阿雅等修士,自从离开了黑泽湖之后,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不消片刻,两团亮光穿透黑暗而来。
那应该是元天门的弟子,二十多岁的光景,各自拎着一盏灯笼,大声喊道:“各位师弟,我二人乃千惠峰的阿普、汤甲,称呼师兄便好,来吧……”
众人尚自茫然,又精神一振,慌乱涌上前去,争相呼唤师兄。
真的来到了仙门,再不用充当苦役。天翻地覆,恍如隔世。机缘际会,莫过如是!
而阿普与汤甲则是捂着鼻子,转身疾走。
突然面对一百多位衣衫褴褛、且满身恶臭的新晋弟子,想必二人也是吓了一跳,诧异之余,不免露出满脸的嫌弃。
众人则是顾不得多想,只管兴冲冲跟着两位师兄往前涌去。当穿过一道石头垒砌的拱门,又一片偌大的山谷呈现眼前。
“这便是诸位师弟的安歇之地,早已备下吃食……”
“千慧谷内,无主的洞府、草棚皆可安身,另行标明的田园、药圃,则不得轻易靠近。几里外有飞瀑山溪,先行洗涮一二……”
阿普与汤甲吩咐了几句,转身扬长而去。恰好迎面遇到一个满身乌黑的人影,更为浓烈的恶臭令人窒息。二人慌忙躲开,手中的灯笼左右摇摆。
而无咎则是站在原地,满眼的好奇。
那两位师兄,羽士的修为,五六层而已,很是寻常。所持的灯笼,却无烛火,只有水晶灯罩,以及炼制的法阵,而所发出的亮光却远远胜过真正的灯笼,且防风、防水,倒是看着稀罕。
而此处便是安歇之地?
山谷足有数十里的方圆,为群山环绕而草木郁郁。四周的山坡与石壁之间,有为数众多的草棚与大小不一的山洞。远处的谷地,则是苗圃成片。乍然一见,仿佛田园。更远的地方,有飞瀑山溪隐约作响。阵阵山风吹来,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在空中跳动,却无从寻觅,只让人欣欣然而心旷神怡!
来时的拱门,也不见阴森的禁制,或也楼阁错落,同样笼罩着静谧之中!
不错呦,这才是仙门该有的景象!
在神洲的时候,虽然闯荡无数,却没有当过真正的仙门弟子,也不曾有过苦修的岁月。如今**再造,有了灵根,何妨尝试一回,以期早日恢复修为呢!
无咎慢慢穿过人群。
空地上摆放着几个竹筐,里面装着一些新鲜的野果。众人围着竹筐争抢着吃食,然后各自跑向不远处的山坡,继续抢占草棚,或是山洞,无非想要有个上佳的居所。而山谷中尚有弟子居住,时不时听到驱赶的吼声传来。
无咎走到近前,几个竹筐内已是空空如也。而阿易、阿三,早已忘了大哥,竟尾随在松犬与山狼的身后,显然有另攀高枝的架势。他耸耸肩头,继续奔着山谷深处走去。
踏过草地,迎面几个篱笆环绕的苗圃,或是药园子,里面种植着奇花异草,或是几味寻常的灵药。越过一片小树林,竟围垄成田,培土成畦,并种植谷物、瓜果等物。
无咎走在田间地头,有心采摘新鲜的瓜果来品尝一二,却见每处都竖着小小的介石,上面刻着“千慧谷某某所有”的字样。
嘿,有趣。千慧谷的每块地方,都有它的主人。
而瓜田李下,为古人所慎。初来乍到,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无咎摇头作罢,顺着垄间继续往前。
渐渐三、五里,飞瀑涛声愈来愈近。
无咎循声看去,尚未加快脚步,又转过身来,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左近的不远处,有萋萋芳草环绕,一个三两丈方圆的水塘澄澈无波,还有淡淡花香伴随着灵气随风吹来。恰当明月升起,光华倒映,天涯共此时,万里琼宇一池间。
无咎前后张望,嘿嘿一乐,旋即宽衣解带,“扑通”跳下水塘。
独自漫步在山谷之中,并非闲情逸致,而是想要洗涮一番,这方池水恰如其时也!
啧啧,太脏了,哎呦……
无咎坐在水塘中,尽力搓洗起来,无意中牵动后背的伤势,疼得他呲牙咧嘴。
虽然没有修为,所幸筋骨、肌肤不比寻常,又借助黑泽玄气的阻挡,总算逃过了姜玄的致命一击。而后背应该留下一道尺余长的伤口,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如初!
无咎伸手抚摸后背,这才发觉剑伤只剩下五六寸,似乎痊愈了小半,却依然皮肉翻卷而疼痛难忍。
咦,伤口自行痊愈?
而我没有修为,也察觉不到经脉灵气的存在,更没有吞服过任何丹药,伤口怎会自行痊愈呢?难道是黑泽的缘故,又或是玄气所致?那两样东西,乃是致命的存在啊……
无咎想不明白,索性作罢,又将脑袋浸泡在水中,用力揉搓,接着脚丫子,胳肢窝、指甲缝,皆不错过,洗得一个痛快。须臾,再涮洗衣衫。一个时辰之后,他跳上岸,只穿着一件亵裤与一双靴子,拎着湿漉漉的衣衫摇摇晃晃而去。他的身后,则留下一池黑水。
回到来处,四周山坡上的草棚与山洞已被抢占殆尽。百余位来自黑泽湖的同伴,几经周折之后,早已疲惫不堪,一个个发出沉睡的鼾声。
无咎在山坡上转悠一圈,这才发觉无处安身。仅存的几个草棚,或是山洞,不是破破烂烂,便是杂草丛生。他抬头张望,然后顺着山石往上攀爬。一处离地十余丈的崖石上,有个不为人留意的山洞,虽也简陋,却古松掩映而清爽通风。他暗暗自得,简单收拾一二,不忘摸出靴筒的小刀子藏入石壁缝隙,然后慢慢躺下,看着天上一轮明月,还有那树枝上的衣衫随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