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晴空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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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灵塔的结界中,万灵塔已不复存在。
不仅如此,结界也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那显然为外力所致,却不知方才的一道闪电又是来自何方?
混乱的谷地间,一道道慌张失措的人影在昂首张望。
妙闵从地上爬起,惊讶的神情中透着些许异样。
钟广子与项成子、万道子、方丹子面面相觑,似乎有所猜测,皆倒抽一口寒气,急忙又抬眼看去。
不过瞬间,豁口出现一道巨大的身影,稍稍低头俯瞰,怒声吼道:“本尊叔亨,乃神洲使也。万灵山门主,还不给我滚出来叩见——”
凌厉的吼声从天而降,便如炸雷一般在空旷中久久回荡。随之而来的无上威势,令人神魂惊悸而无所适从。
钟广子虽然早有所料,却还是脸色大变,急走几步,高举双手:“在下钟广子,忝为万灵山门主……”
项成子与万道子、方丹子不敢怠慢,各自报名拜见。
钟广子毕竟身为地主,强作镇定又道:“我等敬奉冰蝉子前辈久矣,却不知他老人家安在……”
透过结界的豁口,一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有巨大的身影,以及吓人的吼声:“冰蝉子监管神洲不力,神洲使一职由本尊接任。据悉,尔等在此寻觅九星剑,速速交出来。胆敢忤逆,严惩不贷!”
那个巨人,竟是新任的神洲使。而神洲使乃是域外的高手,他初来乍到,怎会知晓此地的情形,并恰好赶来?
钟广子的担忧,终于应验,却更加惊慌,不由得看向左右。而四周的众人,却不约而同看向百余丈远处的另外一道人影。
“谁是无咎?”
自称叔亨的神洲使,果然非同小可,仿佛已猜到了众人的心思,张口喊出了无咎的名讳,随即又厉声喝道:“他竟然身携六把九星剑,哼,还不给本尊呈上来……”
他好像在与人问答,而不过瞬间,竟是抬起大脚踏下,结界豁口又是一阵撕裂的轰鸣。
此时此刻,无咎已从地上站起。万灵塔与阵法同归于尽,或是正是脱身的好时机。而随后发生的一切,又让他吓得愣在原地。
那位神洲使,不仅是个巨人,还一剑劈开了万灵谷的结界,强大的简直叫人难以想象。自己还想着摆脱追杀,躲入结界深处,照此看来,根本无处躲藏。不过,他怎会知晓本人的一切?
无咎正自狐疑不定,一道强横的神识霍然而至。他顿时觉着遍体生寒,犹如坠入冰窟一般而心生惶恐。即使想要躲避一步,都不能够,仿佛随时都要降下惊天雷罚,使人神魂俱灭而烟消云散。
嗡嗡的吼声又起:“你,便是无咎?交出神剑则罢,不然本尊捏死你!”
那带着无上威严,且又极为藐视的口吻,与对待蝼蚁,没有两样。
他竟然要捏死我?
而既为神洲使,至少也是天仙的修为。一个小小的金丹人仙,在他的眼里,不是蝼蚁又是什么?而他知晓自己的名讳也就罢了,缘何认得自己?我从未见过他呀……
无咎依旧是僵立原地,满脸的惶恐。
而各家仙门的高手已是忍耐不住,纷纷出声呵斥。
“无咎,此事关乎我神洲仙门的安危,还不认罪,乞求神洲使前辈的宽恕……”
“修仙者,道义为先。岂能利欲熏心,肆意妄为……”
“无咎道友,劝你迷途知返,犹未晚矣……”
“只要你交出神剑,过往的恩怨不妨一笔勾销……”
“无咎老弟,算是我神洲同道求你还不成吗?交出神剑,天下太平……”
众人又是齐声讨伐,又是苦口婆心的加以劝说,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如此的软硬兼施,说白了,还是怕殃及自身。
而那位神洲使叔亨,却是极不耐烦,一边缓缓抬起大脚,一边吼声又道:“三息之内,再不交出九星剑,此处便是尔等的葬身之所……”
哎呦,那大脚踏下来,结界彻底崩溃,到时候谁也无法幸免啊!
“无咎,你不识好歹……”
“无咎,莫要逼得你我自相残杀……”
“小子,你不仁,我不义……”
“诸位一起动手,拿下他交由神洲使前辈发落……”
在场的数十位高手,只当是死期降临,且又无从逃躲,无边的恐惧顿时变成滔天的怒火,各自飞剑在手,便要同仇敌忾。事关个人安危啊,神洲同道仙门从来没有这般的齐心协力。即便人群中的方丹子,也是摇头叹息而神情无奈。
那是神洲使,域外高手,真正的天仙,无上的存在。莫说他要捏死一个人,就是要毁掉整个神洲仙门也是轻而易举。便如同面对煌煌天威,再多的计策也是无用,所谓的运数也不过是一种自我的安慰。眼下除了屈从、降服,再也无路可走!
无咎惊愕片刻,好像已从惶恐中定下神来。而他此时心头的苦涩,却胜过了二十多年来的所有苦难。
在祁散人的劝说下,在太虚的相助下,我总算是抖擞精神,再次踏上这次万灵谷之行。不管是解救苍生,还是要摆脱厄运,只要得以提升修为,倒也不至于一无所获。而几番波折、几番逆转,终于如愿以偿寻到神剑,谁料最后关头又遭暗算。如此倒也罢了,且耐心周旋下去。假以时日,应该脱身不难。而那扇命运的窗户开的太大了,随即一位巨人般的神洲使闪亮登场,并指名道姓,生死相逼,再也没有任何的转圜之机。
从前遭遇的凶险,不过是沟沟坎坎,如今却是面对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一座无从翻越的大山。
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身陷绝境,什么叫无所遁形,什么叫死到临头?
眼下当如是也!
而三息之内,务必取舍。生死抉择,立见分晓!
“哼,我数一……”
吼声传来,犹如晴空霹雳。
众人正要发动围攻,随即又上下张望,进退不定,一个个神色惶惶。
无咎却是长长舒了口气,慢慢直起腰身,旋即狂乱的威势透体而出,披肩长发无风飞扬。周身上下筋骨脆响,一度愈合的肌肤再次迸溅出道道血线。
“二……”
吼声再响,声声催命。
无咎剑眉倒竖,轻轻啐了一口。
事已至此,莫论生死,休提运数,唯有往前。哪怕前方是无底的深渊,也要跳下去,是难以逾越的高山,也要一头撞上去。
数十位修士僵在原地,进退不定,上下张望,焦急万分。三息的时辰,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啊!而随着催命夺魂的吼声再次响起,强横的杀机陡然沉降,便如高山倾轧而至,使人神魂窒息、战栗、绝望,却又无从躲避!
那个小子要干什么,他为何还不交出神剑?
“三……”
吼声又起,仿佛丧钟在最后一次敲响。狂怒的肃杀之气瞬间笼罩四方,顿如万物灭绝天地终结。
在场的筑基弟子早已不堪承受,一个个口吐鲜血跪倒在地。即便是钟广子、项成子、万道子三位伤势未愈的门主,也是双股战战,摇摇欲坠。而不管彼此,皆死死盯着百丈外那个身影,一个个又是惶恐难耐,又是惊愕不解。
那小子要干什么,为何还不交出神剑?即使他无法无天,难道还敢胆敢挑战神洲使不成……
便于此时,无咎的脚下突然多出两道剑芒。
那两道剑芒,一紫一红,像是两团隐约的霞光,又似两片朦胧的花瓣,带着天边的寂寞,沉醉的豪情,带着黄昏的孤单,雨后的冷艳,托起他扶摇而上,直奔那结界的豁口飞去。
那巨大的人影见到无咎现身,只当是无咎举手就擒,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旋即消失在豁口中。
无咎踏着剑芒离地而起,兀自衣衫褴褛,遍体的血迹,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狼狈与孤单。而他根本没有理会四周的众人,任凭乱发飞扬,只管挺直身躯而两眼看天,看着那巨大身影缓缓消失,看着碧蓝的天空愈来愈近。
便于此刻,他缓缓的去势猛然加快,随即身形一闪,倏然冲出豁口。
其用意不言自喻,趁机逃出结界。只要没有结界的禁锢,神洲之大尽可去得!
而与之刹那,一道闪电突如其来。
原来那位神洲使根本没有心慈手软,无非要以最少的力气杀了他!正如面对蝼蚁,伸手一把捏死!
无咎去势匆忙,猝不及防。凌厉的杀机已呼啸而至,威势之强,来势之快,即便想要施展冥行术都晚了一步。他无从躲避,急忙咬紧牙关,双手挥舞,压抑已久的法力疯狂奔涌。随之一道六七丈的黑色剑芒霍然而出,紫、黄、红、青四道剑光相继闪现。而便在五剑合一的瞬间,那道快若闪电的攻势已到了面前。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排山倒海般的威势猛然炸开。
无咎惨哼一声,倒飞出去。人在半空,这才来得及四下张望……
第三百九十章 祭司叔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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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云雾紧锁的山谷,从中裂开一道数丈宽长的缝隙,并有光芒闪动,显得颇为的诡异。
那便是万灵谷?结界内外,果然乾坤迥异。
透过层层狂乱的气机看去,百多丈外有位中年男子悬空而立。其身着黑衫,颌下金须,鉄冠束发,双目塌陷,神情乖戾,虽然身躯粗壮,而个头倒也寻常。之前的巨大身影,应为禁制所致。毋容置疑,那人便是接任的神洲使,叔亨。只见他狰狞的神情中带着冷笑,而冷笑中又透着几分意外。
与此同时,五把神剑合为一体,尚未显威,便在一道快若闪电的剑光之下崩溃殆尽。随之法力反噬,狂猛的威势横扫而来。
“轰——”
无咎尚未看清四周的情形,便好像被一堵厚重的墙壁给狠狠拍了一下。他顿时口吐热血,差点昏死过去,兀自在半空翻滚倒飞,不忘伸出双手乱抓。
“咦……”
中年男子,或是神洲使叔亨,本以为出手便能有个了结,谁料那小子竟然没死。而不仅如此,对方的五剑合一,威力堪比地仙高手,其中必有古怪。他微微愕然,已有猜测,随即厉声喝道:“本尊在此,交出九星剑!”而话音未落,他已勃然大怒,旋即双臂交错,挥手祭出一道剑气:“小子,你还敢逃……”
无咎依旧是在凌空倒飞,而败退之际,身形闪烁,突然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而去。
天仙的高手啊,巅峰、烈日一般的高高在上,莫说战而胜之,简直就是望而仰止的存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无咎刚刚施展冥行术,一道剑气呼啸而至。他不敢招架,全力逃遁。而剑气却是快若闪电,如影随形。他急忙抓住一块玉盘往后扔去,便听得“轰”的一声炸响。玉盘崩溃的瞬间,浩荡的法力席卷而至。他把持不住,遁法难继,被迫现出身形,一头栽下半空。
昆玉盘,乃是一个叫作恒羽青的传家之宝,面对天仙的高手,竟如此的脆弱而不堪一击!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尊让你神魂俱灭……”
叔亨随后而至,怒吼声震彻千里。他就是神洲的主宰,掌控着万物的生死轮回,今日竟然有人反抗挣扎,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无咎的人往下落,气息暴躁,神魂恍惚,只觉得疯狂的法力随时都将失控爆体而出。他急忙咬紧牙关,强抑心神。
那个可恶的叔亨,太过于强大,且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与其对阵,处处受制。即便施展冥行术,都难以自如。照此下去,在劫难逃啊!
无咎又是焦急,又是无奈。
又一道剑气呼啸而来,比起之前的威力更胜几分,便仿佛撕裂了虚空,耀眼的光芒令人胆战心惊!
啧啧,同样是剑气,而由天仙高手施展出来,却声势非凡,与闪电一般势不可挡!
无咎不敢回头,直奔下方的山谷扑去。
唉,下一刻便要魂飞魄散,而眼下依然要拼命的逃窜。这便是弱者的悲哀……
无咎好像已看到了自己最后的下场,不由得心头冰凉,而绝望之中,又透着不服不忿。
那道催命夺魂的剑气,已近在咫尺。而山谷尚在数百丈外,即使想要遁入地下也是来不及了。
便于此时,山谷中突然蹿起两道熟悉的人影,一个挥动大袖祭出剑气,一个抬手疾抛并大声叫喊:“兄弟,昨日抢你肉吃,今日还你一个人情,接住……”
祁散人与太虚?两个该死的老东西,竟在此时现身……
无咎去势正急,迎面两道光芒飞来,竟是一把白玉打造的短剑,与一枚玉简。他不及多想,伸手便抓。
“小子,还不快逃——”
与此瞬间,祁散人擦肩而过,急促示意之后,随即放声笑道:“呵呵,这个人情倒也使得!老弟,敢否与我并肩御敌?”
“唯一死尔,有何不敢!”
问答之际,老哥俩已越过无咎齐齐出手。
叔亨接连遭遇反抗,早已是怒不可遏。眼看着便要将那个逃窜的小子碎尸万段,谁料竟然有人施救?他脸上戾气闪现,抬手往下一点。呼啸的剑气突然从中炸开,随即化作三道闪电而去势如旧。
“砰、砰、砰——”
无咎抓住短剑与玉简,不及查看,顺势收起,便要遁入地下逃往远方。而一道凌厉的杀气瞬息及至,猛然击中他的后背,护体灵力崩溃,金蚕甲顿时炸得粉碎。他两眼发黑,“扑通”砸在一块山坡上。
紧接着又是连声闷响,两道人影相继坠地。那是祁散人与太虚,同样没能挡住剑气的攻势。
无咎咬牙挣扎爬起,一腔热血从口鼻间喷涌而出。方才的重击,虽然致命,所幸一分为三,使得威力稍减。再有金蚕甲与法力护体,尚无性命之忧。不过,祁老道与太虚却是双双遭到重创而情形不妙。
一道人影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带着阴森的冷笑嘲讽道:“小子,怎么不逃了?”
“你……你为何不逃呢……”
“唉……他为何不逃呢……”
祁散人与太虚躺在地上,彼此相隔数十丈,满身满脸的血迹,痛苦狼狈不堪。而两人痛苦呻吟之余,又抱怨不已。
在老哥俩看来,那小子擅于逃遁,且机智多变,明明可以在落地瞬间借机遁去,却又偏偏举止反常。倘若三人一起死在此处,所有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数百年的夙愿,再也没有了指望!
无咎慢慢站起身来,看向祁散人与太虚,想要摆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却又忍不住惨哼着翻了个白眼:“两个老滑头……”
老家伙也好,老滑头也罢,诸多的情怀,尽在不言中!
无咎昂起头来,凛然出声:“输赢未分,生死未决,我为何要逃?”
“你……要与本尊分出输赢?”
叔亨悬空而立,居高临下。在他的眼里,山坡上的三个人便如待宰的羔羊。却不料那蝼蚁般的小子,竟然与他叫阵。他以为听错了,微微一怔,随即伸手抚摸着颌下的金须,脸上露出阴冷而又揶揄的笑容:“呵呵,真是好胆……
一个遍体鳞伤,自身难保的人仙小辈,竟然要与天仙的高手对决,如同一个幼儿挑衅一个壮汉般的可笑!
无咎不再啰嗦,一甩乱发拔地而起
“本尊倒是要看看,你有何神通……”
叔亨的神情如旧,单手一抓,掌心光芒闪动,随即抬脚虚踏缓缓往前。威势所致,一阵阵无形的劲风掠过四方。
无咎飘然半空,轻盈随风,顺势往后退却,全无半点的畏惧,还不忘轻描淡写般的问道:“这位前辈来自域外哪家仙门,能否告知一二……”他虽然佯作轻松,却又仿佛忌惮,或是形势所逼,有意无意加快了退势。
叔亨却是不以为然,继续往前逼近。他狰狞的神情中透着杀机,似笑非笑道:“本尊来自卢洲,乃玉神殿十二祭司之一……”
这位神秘莫测,性情乖戾,且又令人畏惧的神洲使,竟然张口道出了自己的来历。或许他在捉弄一个玩物,纯属一时的兴趣;亦或许在他的眼里,那小子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十二位祭司,岂不是就是十二天仙的高手?啧啧,玉神殿当真了得啊!那位冰蝉子也是其中的高人之一吧,不知与前辈相比如何?”
“冰蝉子失职,已被撤去祭司的神位!”
“哦……想必祭司一职,乃是卢洲最高的存在?”
“哼,祭司之上,还有左右神殿使,以及玉神尊者!”
“哎呀,却不知左右神殿使与玉神尊者又是何等修为呢?”
“小子,你问的太多了……”
说话之间,两道人影渐渐远离了山谷。
此时,一轮红日光耀万里,天地茫茫空旷高远。只是无形的杀机随风飘荡,使人难以摆脱而无从挣扎
“前辈,我交出神剑便也是了,却不知你要来神剑何用?”
“没有用处,毁了它,以免尔等心生妄念,无事生非!”
“既然如此,请笑纳……”
无咎抬手扔出一把短剑,仿佛已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叔亨踏步凌空,咄咄逼人。而数十丈外的那个小子却是啰嗦没完,使他终于耗尽了耐心。而不待发作,一把短剑飞了过来。他不由得身形一顿,凝神打量。
之前的短剑尚在翻滚,紧接着一把又一把短剑接踵而出。眨眼之间,竟有十余把之多,俨然一个源源不断的架势!
叔亨两眼一瞪,旋即大怒:“小子,你敢耍我……”
还以为那小子识趣,乖乖就范,而他扔出来的分明就是寻常的飞剑,又哪里是什么九星剑!
而他怒声未落,十余把飞剑光芒闪烁,随即“嗡”的一声,竟如疾风骤雨袭来。
好吧,那小子不仅肆意耍弄,还趁机偷袭,真是胆大妄为!
叔亨挥臂横扫,袭来的飞剑“砰砰”炸碎。他趁势往前,便要还以颜色。谁料又是一道剑光倏然而至,竟有七八丈之巨,浑似一道黑色的闪电而杀气森森。
他冷哼了声,掌心剑气闪现。
而黑色的剑光尚未作罢,一道紫色的剑光,接着一道红色的剑光,再一道黄色的剑光与一道青色的剑光接踵而至。紧随其后,又一道金色的剑光呼啸凌厉。与之刹那,六剑合一,猛然爆出一团十余丈的光芒,继而星光绽放而剑光如雨。
叔亨微微诧异,剑气出手。
“轰——”
攻守相撞,法力轰鸣。凌厉的威势骤然炸开,顿作惊涛骇浪横卷四方。
叔亨的去势受阻,却只是稍稍停顿,随即逆流而上,抬脚便是数十丈。他破风穿云而过,猛然挥舞双袖而厉声喝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本尊……”
四周依然星光漫天,杀气凌乱,而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影没了,只有一道淡淡气机遁向远方。
叔亨微微瞠目,昂天怒吼:“我定要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第三百九十一章 殊死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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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祁散人与太虚已挣扎坐起,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均是神情苦涩而又意味深长。
这两位乃是成名已久的仙道高手,不缺世故练达,见惯了风风雨雨,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却同日同时,为了同一个人而遭受重创。对于老哥俩来说,可谓数百年未见之怪事!
缘分乎,巧合乎?
或许执念同归,一时让人忘却了各自的安危!
“那小子迟迟不肯逃走,只为救我二人的性命啊!”
“嗯,若非他挡住致命一击,又引开神洲使,只怕你我早已惨死当场。他或也放浪不羁,却不乏有情有义!老弟,你我没有看错人!”
“我已将楚雄山的神剑送给了他,却不知他能否在神洲使的追杀之下逃脱此劫?”
“他能活到今日,绝非偶然。再有老弟的神剑相助,或有逆转也未可知!”
“嘿,那小子与我年轻时相仿,定能成就不凡……”
“老弟,莫要自夸,咳咳……”
两人叙谈几句,也算是相互安慰,耐不住伤势惨重,各自拿出丹药吞服。
便于此时,七八道人影踏剑而来。
为首的钟广子、项成子、万道子与方丹子,同行的还有权文重、与南族等几位人仙高手。众人远远见到山谷中的祁散人与太虚,直奔而来,转瞬之间,各自落下身形。
“太虚,你怎会这般模样,是否知晓神洲使前辈的去向……”
“这位是……”
钟广子见到叔亨与无咎离去,随后跟着冲出万灵谷,急忙吩咐虞师、庄从等人修补结界,又放心不下,便带着几人循着动静过来查看。而神洲使与无咎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太虚与一位似曾相识的老者,双双坐在山坡上,皆伤势惨重而又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兄弟俩与神洲使较量了一番,天仙的前辈也不过如此,嘿……”
“妙祁?你是灵霞山的门主,妙祁道兄?百多年下落不明,远处现身此处……”
众人听说太虚与神洲使较量,皆吓了一跳,却也熟知他的脾性,随即不以为然,转而凑到祁散人的面前,一个个惊讶不已。方丹子更是蹲下身子,又惊又喜道:“老兄,真的是你,缘何遭创,有无大碍……”
钟广子与项成子、万道子也是举手问候,却又疑惑不已。
灵霞山的门主,当年乃是神洲仙门鼎鼎有名的人物。而他下落不明之后,灵霞山几经变故,接着又冒出来一个小子,搅得各家鸡犬不宁。如今他终于现身,或许有个交代。只是他现身的时机,着实太过于蹊跷。
祁散人伸手扯了扯破碎的衣衫,却掩饰不住满身的血迹与窘迫。他尴尬一笑,缓缓举起双手,眼光掠过在场的众人:“本人正是妙祁,久违了。奈何伤势在身,不能全礼……”
他虽然情形不堪,而言谈举止间的沉稳,以及临变不惊的从容,处处透着仙门高人的风范。
钟广子与项成子等人颇为大度,连连摇头示意无妨。彼此也算是相识多年,总要顾及几分道友的情面。何况修仙者不讲俗套,且此时不比往常。
“只因门中生变,九死一生,不得不逃亡在外多年,谁料想我那弟子无咎行事莽撞,得罪了诸位。我赔礼,咳咳……”
祁散人说到此处,欠了欠身子,而话没说完,又是气喘吁吁。
众人面面相觑,愕然不已。
“灵霞山早有传言,却是叫人不敢相信,那个小子,真是你的弟子?”
“哦……他四处劫掠,皆因你背后教唆指使?”
“妙祁,你为何要害我古剑山?”
“我岳华山损失惨重,妙祁你还我公道!”
“我黄元山的剑冢……”
“还有我的万灵谷,他竟然招来了神洲使,妙祁你欺人太甚……”
无论是钟广子,还是项成子、万道子,皆失去了镇定,便仿佛抓到了所有祸事的背后真凶,一个个伸手怒斥而义愤填膺。而所谓的道友情分,与老友的脸面,比起自家的安危,根本不值钱啊!
要知道那个可恶的小子,害苦了各家仙门。又岂止一个鬼见愁,简直就是人见人恨的扫把星。而他跑了不要紧,他的师父难辞其咎。
而祁散人好像是早有所料,对于叫嚷声置若罔闻,默默缓了口气,手扶长须接着说道:“无咎,已得到了七把神剑……”
众人正在愤怒声讨,突然各自一静。
七把神剑?
那个可恶的小子,竟然得到了七把神剑。假以时日,他岂不是成为了神洲的仙道至尊?怪不得他敢于挑衅神洲使,原来他已成为当年苍起那样的绝世高手。若真如此,谁敢与他为敌?
祁散人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不错!无咎之所以夺取神剑,便要成为绝世的高手,并一举打破神洲结界,使我万千生灵挣脱封禁而扬眉吐气。我神洲仙门,已多少年来没有人修至地仙、或是天仙境界。从此以后,诸位仙途有望……”
他熟谙人性,张口道出众人的顾忌,又加以抚慰,并予以良好的愿景。
“无咎的最后一把神剑,来自于我楚雄山……”
众人只顾着祁散人,难免冷落了山坡上的另外一位道友。
只见太虚坐在不远处,同样的衣衫破碎而伤势惨重,而脸上却是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适时出声道:“众所周知,各家仙门屡遭域外威逼勒索。长此以往,九星神剑必然难保。与其这般,倒不如成全了无咎。且不论无咎能否打破结界,总好过你我的逆来顺受。而为了子孙后代,又何妨助那小子一臂之力呢……”
老头虽然说话轻松,却多了几分凝重,抬手指向祁散人,又道:“为了帮着那小子逃生,我与妙祁老兄联手与神洲使大战了一番。虽败犹荣,宁死无憾也!”他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悲壮,旋即又带着嘲讽的口吻笑道:“倘若诸位因此问罪,不外乎谄媚邀宠之举,且将我二人杀了,或能得到神洲使的奖赏,即便背叛神洲仙门又有何妨……”
祁散人与太虚虽然没有强作辩解,而三言两语之中,便已道出了无咎抢夺九星神剑的前后原委与苦衷。尤其老哥俩的亲体力行,不惜舍命的壮举,不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是啊,比起子孙后代的命运,以及仙门的久远传承,各家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默然,心绪各异。
方丹子就势坐在祁散人的身旁,关切问道:“兄长,那个无咎,他夺取九星神剑,只为打破结界,挑战天威?”
“不然还能如何?”
祁散人看着老友,诧异道:“他若是为了称霸神洲,而与天下人为敌,我身为师父,第一个不答应。而如今又怎样……”他重重喘着粗气,继续反问道:“我与太虚老弟的惨状,姑且不论。而无咎他尚未吸纳最后两把神剑,便冒着爆体而亡的凶险,与神洲使正面较量,并被迫逃向远方。他如此拼命,难道仅仅为了一己之私?”
“不!”
祁散人猛然摇头,掷地有声:“他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他是为了天下的苍生!他不惜背负万千骂名,誓与天地殊死抗争,咳咳……”
方丹子急忙安慰:“兄长,稍安勿躁!”
祁散人摆了摆手,慨然又道:“我身为师长,与有荣焉!”他转而看向在场的众人,虚弱的神情中透着毅然决然:“适逢万千年的屈辱得以雪耻之际,谁敢背叛神洲仙门,便是天下同道的死敌,老朽必当与其同归于尽!”
他毕竟是神洲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失踪多年,而威名犹在,此时的话语更如同立下血誓,可谓字字千钧。
太虚很是仗义,拍了拍胸脯:“还有我太虚,以及我师兄太全……”
方丹子点了点头,慢慢起身:“算我一个……”话没说完,他转向众人:“不必多言,诸位也该明白。事已至此,犹如箭在弦上。谁若退出,不妨明言……”
钟广子看向万道子,而对方又看向项成子。
项成子拈须沉吟了片刻,叹道:“我神洲仙门同出一脉,理当荣辱与共。既然那无咎敢于挑战天威,你我又何惜此身!唉……”
他好像有些郁闷,接着抱怨:“我与两位师弟远居深海,便是为了打探结界以及域外的虚实。妙祁道兄,你若是提前知会一声,又何至于闹得今日无法收场呢?实话说了吧,无咎抢走了我岳华山的典藏,何时归还……”
钟广子忙道:“我万灵塔被毁,这笔账要记在他的头上……”
万道子提醒:“还有我的剑冢……”
不远处站着来自古剑山的权文重与申匕两位长老,趁机问道:“无咎杀我古剑山的弟子无数,总该有个说法……”
祁散人说了一番话之后,累得他又是一阵直喘粗气,却不忘冲着太虚点了点头,神色中透着几分侥幸与欣慰。老哥俩很是默契,看似三言两语,却有理有据而滴水不漏,终于让一场变幻的风云渐渐平息。嗯,不容易啊!
不过,在场的并非易与之辈!
钟广子不依不饶,质疑道:“此前的恩怨,暂且不提。而谁敢断定,无咎他能够逃脱此劫?”
项成子深以为然,附和道:“即使无咎逃脱此劫而大难不死,他还敢挑战神洲使不成?”
万道子随后紧逼,追问道:“那小子挑战神洲使,必败无疑啊!敢问两位道友,届时我神洲仙门又该怎样?”
祁散人尚未缓过气来,不由得脸色一僵,再次扭头看向太虚,指望着那位老友帮衬几句。而对方分明心虚,竟神色躲避。他揪着胡须,咳嗽两声,猛一摆手,凛然正色道:“我妙祁,以身家性命起誓:无咎必将战胜神洲使,并打破神洲结界而不负众望!”
他的誓言很豪迈,而代价却是他的身家性命!
既然这条路有进无退,又何妨陪着那个小子疯狂到底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自助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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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淡淡的光芒划空而过,从中现出无咎的身影,他匆匆回头一瞥,又急急忙忙奔着远方遁去。
喘息之间,一位金须男子接踵而至,身形稍稍一晃,随后紧追不舍。
无咎不敢停歇,只管狂奔不止。
高山大川,横越而过。丛林湖泊,倏忽急逝……
须臾,前方海水茫茫。
不知不觉,已越过何服国,横穿了古巢国,来到了神洲以西的大海之上。而匆忙之间,想要调转方向都来不及,只能一路狂奔,却依然摆脱不了追赶。神识之中,叔亨的身影依旧在数百里处阴魂不散!
无咎一边继续施展冥行术,一边忍不住暗暗叫苦。
此时的他,不怕爆体而亡。要知道此前有过遭遇,只要疯狂施展法力,反倒有利于气海的宣泄,以及神剑的吸纳。唯一的害处,便是耗尽所有的修为。
而为了活命,根本顾不得许多。
怎奈天仙的高手,过于强大,即使借助第六把神剑的威力,也不过是稍稍加以阻挡。如若不然,想要脱身都难!而一遁足有千余里的冥行术,竟然甩不掉那个家伙的追赶。照此下去,一旦自己耗尽法力,只能任凭摆布,又怎能不让人忧心如焚!
不过,自己也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有太虚赠送的人情呢……
无咎狂奔之余,手中多了两样东西。
精玉打造的短剑,尺余长短,入手冰寒,威势不凡。
而玉简之中,则是拓印着一篇口诀:一剑天枢化贪狼,魁星含煞桃花殇;二剑天璇守巨门,乾坤方寸龙虎强;三剑天玑赐仙田,有道真人日月长;四剑天权多机缘,五行变化著文章;五剑玉衡破苍穹,玄妙颠倒逆阴阳;六剑开阳度厄时,混沌两极又玄黄;七剑瑶光破军杀,魔炼魂魄鬼神亡。洞明隐元冲北斗,九星千古开八荒。
九星神剑的口诀,太熟悉了!
而如此完整的口诀,着实出乎所料。其中不仅有七剑的排序,还有最后一把天玑剑的口诀。只是最后两句陌生的口诀,不知寓意如何。
九星神剑的口诀,应该是楚雄山的不传之秘,如今拱手相送,太虚的这份人情足够厚重!老头,我不忘了你的好处!
无咎默默记下玉简中的口诀,又查看手中的短剑。
毋容置疑,这是最后一把神剑,也就是排序第三的天玑剑,倘若收为己用,应该与之前的金色玉衡剑,起个大吉大利的好名字……
便于此时,一道风声带着强劲的杀气呼啸而来。
无咎回头一瞥,脸色大变。
不过稍稍分神,便被叔亨追到了数里之外。而那家伙也够狠毒,竟不失时机出手偷袭!
无咎急忙催动法力,却发觉冥行术已然施展到了极致。而气海之中,曾经充盈的法力也不复当初。连番的狂奔之下,早已耗去了大半的修为。
此时莫说偷袭,就是光明正大的攻势也招架不住啊!
无咎惊得不敢多想,一头栽下半空。眨眼之间,人已没入浪花奔涌的海水之中。
“轰——”
剑气随后急转直下,竟是将海面劈出一道数十丈深的豁口。
叔亨顺势而至,飞身遁入水中。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他今日都不会罢休。只要将那个携带神剑的小子杀了,此番的神洲之行便算是大功告成。他绝不会重蹈冰蝉子的覆辙,为了心慈手软而自酿苦果!
无咎入海之后,尚未远去,便被震荡的威势波及,顿时随浪翻滚而头晕脑胀。他正要施展水遁,却发觉一道人影急冲而来。那快若游鱼般的架势,比起水行术还要高明几分。他吓得手忙脚乱,急忙蹿出海面飞向半空。
叔亨紧跟着破水而出,脸上多出一抹狞笑,旋即脚下虚踏几步,不慌不忙往前追去。
与其看来,那小辈不过是强弩之末,纵是狡猾百变,最终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无咎却是不惜余力拼命逃窜,匆忙的身影狼狈不堪。
置身于茫茫的大海之中,竟有一种无路可逃的惶恐。而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耗尽修为之际,便是任人宰割之时。此前或也窘迫,却远远比不上今日的艰难与凶险。从没有过这般的绝望,难道天要绝我?
啊呸!若是坐等着老天开恩,早已死了八回。若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古人说得好啊,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无咎正在为自己鼓劲,一道剑气呼啸而来。他头也不回,翻身扎向大海。
叔亨只当某人故技重施,抬手一指。剑气翻转,抢先一步劈向海面。他要阻断那小子的去路,让那小子打消逃生的念头。
而无咎的人往下冲,尚未接近海面,猛然一个鹞子翻身,转而继续往前遁去。起落之间,堪堪摆脱了致命一击。
叔亨察觉上当,暗暗恼怒,脚下猛踏几步,突然加快了去势。
唉,古人说得轻巧,而想要自助却是不易啊!修为神通,皆来不得半点儿虚假!
无咎察觉身后的叔亨愈来愈近,焦急之下拿出那太虚所赠的那把玉剑,稍作迟疑,随即心头一横。他默念有词,手中用力。“砰”的一声脆响,所持的玉剑炸得粉碎。与此刹那,六道剑光从他的掌心相继闪现,旋即裹住了一团白色的气机而倏然回归体内。他只觉得已经空荡的气海猛然充盈,随之浩荡的法力疯狂涌向四肢百骸。筋骨脆响,肌肤爆开,阵阵雷鸣在耳后接连不断,强横莫名的威势沛然而出……
“砰——”
无咎尚自难以自持,去势突然一顿。便如撞向一道坚韧而又无形的网,反噬的力道轰然袭来。他猝不及防,仰面朝天倒飞出去。
叔亨恰好追来,适时稳住身形,却不忘趁机发难,抬手祭出一道剑气。
被人追杀,惨不惨?遭到一个天仙高手的追杀,惨不惨?不顾爆体而亡的风险强行吸纳神剑,惨不惨?而最惨的并非如此,而是拼命到头,却撞上了一堵墙,一堵看不见,且又坚不可摧的墙!尤为惨者,还有人趁机发难,落井下石,从背后给你来上一剑绝杀!
唉,天若有灵,那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我还没想着自助,它便让我一头撞上了深海的结界……
无咎往后倒飞,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至。他自知劫数难逃,索性返身扑去,任凭肆虐的法力撕裂着筋骨、经脉与肌肤,双手疯狂挥舞而剑光齐出,只为在陨落之前发出他的最后一击。
一道黑色剑光霍然而出,紧接着又是红、紫、黄、青四道剑光。而五道剑光尚未显威,一道金色的剑光与一道白色的剑光带着雄浑的威势相继闪现。霎时七剑合一,旋即一道**丈的巨剑怒劈而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剑气与巨剑同时崩溃。而强大异常的威势轰然炸开,顿时光芒刺目而威势横卷。
叔亨始料不及,往后退却。而半空中犹然彩虹闪烁,狂风大作,便好似天地异变,凌厉的杀机久久凌乱不绝。直至数百丈外,他慢慢止住身形,恍然道:“怪不得千百年来,玉神殿始终不肯作罢。那七把九星剑,果然有些蹊跷!”
那小子固然悍不畏死,却只是一个人仙六层的小辈罢了。即使疯狂,也根本不值一提。而他方才的一击,竟堪比地仙后期的修为。浅而易见,一切来自于那七把九星剑。
“砰——”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再次撞在虚空的禁制上。他惨哼了一声,翻身栽落,又急忙盘旋,这才勉强借助风行术稳住身形。
天,仿佛还是那天;海,好似还是那海。而如此空旷之间,却横亘一道无形的屏障,使得天地成了囚笼,使得无拘无束成为了一种虚幻的梦想。
“哼,我早晚将它捅个窟窿……”
无咎恨恨回头,冲着那虚无而又真实的结界啐了一口,忽而发觉两眼模糊,急忙摇了摇头。此时的他,不仅嘴巴,鼻子、双眼与双耳,皆溢出血迹。浑身上下,更如血洗了一般。尤其他体内的法力犹在狂涌不断,暴躁的神魂几欲破体而出。
数百丈外,叔亨好像是改变了念头。他稍作权衡,沉声道:“小子,交出九星剑,本尊饶你一回!”
无咎循声看去,呲牙一笑:“嘿,我若不是三岁小儿,便是域外的修士生性愚蠢……”他兀自摇摇欲坠,却气势不减,一甩乱发,张狂又道:“少啰嗦!你一个域外异族的家伙,竟敢欺我神洲,定然叫你来得、去不得……”
饶你一回,并非饶你一世。这种话语中的玄机,对于一个曾经咬文嚼字的教书先生来说不值一提。
叔亨的两眼中厉色一闪,怒道:“该死的东西……”
他发觉九星剑的神奇之后,有心据为己有,倘若真是宝物,就此毁去难免可惜。谁料那小子不识好歹,竟然反过来出言嘲讽!如此倒也罢了,他不仅骂人,还出言恫吓,真是岂有此理!
而他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摇摇欲坠的人影突然冲天而起。只见对方带着遍体的血迹,与惊人的威势,乱发飞扬之间,发出一声断喝:“叔亨,有胆再战!”
叔亨的胡须在哆嗦,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所谓的怒极生笑,便是他这种模样。
无咎居高临下,气势汹汹道:“我这回拼尽全力,不信杀不了你!”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双手之间却是剑光闪烁。
那小子要杀我,他凭什么?难道他的九星剑,还能施展出更大的威力?
叔亨微微一怔,神色狐疑。紧接着一连串的剑光呼啸而来,他急忙凝神应对。而不过瞬间,他猛地挥袖击碎了十余把飞剑,怒声吼道:“小子,给我站住——”
无咎真的拼劲了全力,却是转身疾遁而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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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亨,再次上当。
一个域外的高人,初到神洲,尚未立威,便连遭戏弄。
他真的已是怒火中烧,且忍无可忍。他要将那小子,碎尸万段,抽筋扒皮,再连同所谓的九星剑一起毁去!他要让那小子,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而眨眼之间,疾遁而去的人影,已远在一千五百里外。与之前相比,遁法大为提升,好像是换了个人在逃命。
叔亨暗暗诧异,却并未放在心上,抬脚凌空一踏,瞬息横跨千里。
须臾,追逐的双方渐渐拉近。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彼此相隔只有三、两百里。
前方有岛屿出现,还有愈发清晰的海岸迎面扑来。不用多想,这是又回到了神洲的陆地。
叔亨脚下加快,整个人在半空划过一道淡淡的虚影。
他也终于使出了十成的法力,只要来个最后的了断。
这场追逐本不该发生,就此终结吧!杀了那个不安分的小子,再毁了九星剑,便算交了差事。可笑的是冰蝉子,耗时千年,一无所获,最终殃及自身。而本人初任神洲使,却马到功成!
而便于此时,前方的那道人影突然翻身栽落,并非冲向大海,而是一头扎入海边的山林之中。
哼,困兽犹斗,最后的挣扎!
叔亨的去势不停,从半空中直接扑向海岸,仿如一道流星划过白昼,瞬间遁入地下的黑暗深处。随即散开神识查看,不由得稍稍意外。他急忙返身蹿出山林,却见一道淡淡的人影已远在两千里外。而不过刹那,又去两千里……
那小子的遁法,竟然一遁两千里?他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偷奸耍诈!
叔亨的脸上罩着寒气,两眼中喷着怒火。他不作迟疑,飞身追赶。而动身之际,数千里外的那道人影再次坠向山谷。当他追到近前,四处搜寻。而即便神识强大,也看不透大山丛林的阻隔。他徘徊了片刻,忍不住遁入地下继续寻觅。忽而察觉上当,忙又返回半空。
万里之外,一道人影隐约闪烁,随即又翻身不见……
黄昏时分,红霞漫天。
叔亨从半空中缓缓而下,轻轻落在一道山峰之上。面对着那瑰丽的晚霞,旖旎的风景,他不仅毫无兴致,反倒是满脸的阴霾。许是怒气难消,脚下稍稍用力。所在的山峰顿时发出一声闷响,竟是从中震裂几道口子。碎石迸溅,烟尘弥漫。他拂袖一甩,兀自目眺远方而两眼的阴沉。
那个无咎,没了?
没了!
随时都能一把捏死的蝼蚁,竟然眼睁睁的给追丢了!
他的遁法,不过两千里,按理说跑不掉,却借助大山丛林阻挡而故弄玄虚。倘若你在地上搜寻,他干脆躲着不露头。而一旦遁入地下找寻,他便趁机蹿出来全力逃遁。当你稍有发现,他再故技重施。
于是乎,从清晨追到午时,从午时追到黄昏,从东追到西,从南追到北。追到最后,再不见那小子的踪迹。浅而易见,他已遁入地下的深处躲了起来。再想逼他现身,除非将数万里方圆之内的大山、丛林给掀个底朝天。而顾此失彼,难免被那小子趁机逃窜。如此周旋下去,只怕无休无止而没有个尽头。
叔亨深深喘了口粗气,两眼中怒焰闪动。
小子,你纵是狡猾,又能如何呢,终究逃不出神洲这块地方。更何况神洲仙门躲不掉,到时候我让你自己送上门来,哼……
……
地下的深处,有人在忙碌着。
他匆匆掘出一个丈余大小的洞穴,拳打脚踢夯实了洞壁,又凝神留意着黑暗中动静。当四周不见异常,他稍稍支撑了片刻,终于软软瘫倒在地,随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唉,正如所说,他真的很惨!
想当年,无端遭到灭门之祸,赤手空拳面对追杀,直至逼得最后跳崖,终于死里逃生。随后成为了山村里的教书先生,遇到了落难的仙子。扶危救困,道义所在。一见钟情,万里追寻。哪怕是成为杂役,也在所不惜。谁料又遭暗害,魔剑入体,从此误入仙途,迎来一场又一场的追杀。
犹还记得,冲出古剑山的苍龙谷之后,无奈返回都城,却家破人亡,形单影只。为了报仇,含恨远征塞外;生死沙场,难断红尘情怀。
接着重返灵霞山,赶往紫定山,远走岳华山,强闯黄元山。中丹毒,赴深海。多少次死去活来,多少次陷入绝境。如今万灵谷之行未罢,又惹来了更为强大对手。所幸得到最后两把神剑的相助,拼尽了全力,耗尽了修为,堪堪摆脱了一劫。而其间的惊心动魄,难以言述。
总而言之,很惨,很累啊!
若是有人借个肩膀,很想大哭一回。当然,那人最好是紫烟……
依稀仿佛,山雨朦胧。一道白衣人影,款款婀娜,蹙眉凝思,双眸含情,又腮边浅笑,转身飘然离去。动人且又温柔的话语声,悠悠传来:飞马却红尘,挥袖凌紫烟,仙台云深处,回首两不见……
依稀仿佛,西泠水暖,三五好友弄舟泛波,相互举杯恣意纵情。酒意微醺之际,故作感慨佯作风流:清风不为白云留,红颜寂寞几时休,只道是恨也悠悠,情也悠悠……
依稀仿佛,鱼鼓声脆,小调悠扬,有道是:风雪阻断万重山,千军战正酣,或也是金戈铁马誓不还,老父妻儿倚门盼,晓梦烟,故乡远;热血绽放天地春,几多丧家魂,眼见得孤泪酿成酒一樽,柳岸兰亭燕未归,暮色迟,风影乱……
一曲未断,有人在雪地里撒欢:“噫乎好大雪,云霄路断绝,酒醉逍遥去,何处不风月!”
依稀仿佛,一位老者伏地跪拜,虔诚自语:“何为修行?修者为心,正者为行,自当心始,己身了无,行为途表,为所无为!”他慢慢起身,回头微笑:“何为仙者?修己度人……”他缓缓扑倒在尘埃之中,而悠扬的话语声依然在轻轻回响:“你我来自虚无,归于虚无,这有无之间,便是仙道人生;寂落刹那,便是天地轮回。既然风过无痕,又何必在意身后的花开花落……
曾经的真实,犹如一场场虚幻的梦境。便如漫天的尘埃随风而起,又随风缓缓沉寂。
不知不觉,黑暗降临。
隐隐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好像是惊蛰的龙吟,又似轮回的召唤,痛苦中带着欣喜,沉沦中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
一处偏僻的山野小镇外,三个女子慢慢停下脚步。
其中的两个女子,是对姐妹。一个身着白衣,妇人打扮,一个粉红长裙,年轻貌美。姐妹俩换了个眼色,看向另外一位同伴。对方身着水红长裙,黑发披肩,五官精致,同样的俏丽动人。只是她眉宇间透着几分忧色,仿佛心事重重而难以释怀。
“琼儿妹妹,何故愁眉不展?”
“姐姐啊,她怎会不担心呢!据说无咎抢得万灵谷的神剑之后,遭到高人的追杀,至今下落不明,吉凶难料……”
“小妍多嘴!我是想问琼儿妹妹,此去何方……”
“姐姐有言在先,你我四处游历呀!”
“此时不比以往,只怕不妥……”
这三人正是紫月谷的蔡家主、蔡明诗,与她的妹子蔡小妍。另外一个,便是石头城的岳琼。
三个女子始终在万灵山的四周徘徊逗留,指望着有所收获。突然听到风声,结伴匆匆离开。而一时之间,又一时去向不明。
岳琼兀自低着头想着心事,默然片刻,转过身来,淡淡说道:“正值多事之秋,不便四处游历,就此告辞……”
据悉,无咎逃出万灵谷之后,又被来自域外的神洲使追杀而下落不明。如今事过一月有余,各种传闻早已是沸沸扬扬。有的说,无咎与神洲使大战之后,落败身亡;有的说,灵霞山门主妙祁与楚雄山的长老太虚,为了抢救无咎而双双身负重伤;有的说,无咎与神洲使展开了一场旷古罕有的追逐,最终侥幸逃脱。等等,不一而足。至于真相如何,没人知晓。
不过,万灵山弟子,却像是遭到了意外的打击,一个个匆匆忙忙返回山门。即便是热闹的万灵镇,也见不到几个修士而变得冷冷清清。仿佛风雨欲来,叫人心神惶惶。或者说神洲仙门的动荡,已初现端倪。
蔡家姐妹虽然不明究竟,却懂得趋吉避祸的道理。此时此刻,着实不便外出游历。
“嗯,我与小妍,自当返回紫月谷。琼儿妹妹,何妨前去盘恒几日?”
蔡明诗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多谢姐姐的盛情相邀!我要返家一趟,与家人知会一声,以免爹爹牵挂,之后再前往灵霞山……”
“你还要去找无咎,他已……”
“他呀,死不了!我会找到他……”
岳琼冲着蔡家姐妹拱了拱手,转身踏剑而起。人在半空,她微微展颜一笑。
“嗯,我不仅要找到他,还要会一会他的那个紫烟,哼……”
第三百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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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的洞穴中,无咎从沉睡中缓缓睁开双眼。
他躺着没动,神情恍惚。仿佛还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迟迟没有醒来。又过了片刻,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而面颊冰凉,原来半张脸贴在地上。他翻转身子,手脚难以舒展,只得勉强坐起,又是一阵默默出神。
此处不仅狭窄,且黑暗潮湿,鼠窝与蛇窟,也不过如此呀!
这是什么地方?
哦,许是睡得太久,迷糊了。容我想一想,曾经发生了什么……
无咎继续呆坐着,迷瞪的双眼渐趋清明。当他终于想起了曾经的一切,禁不住又是长长舒了口气。
裸露的四肢,罩着一层乌黑发臭的油腻。破碎的衣衫,褴褛不堪。而遍体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强韧有力的肌肤下,涌动着强大的气息;堪比金石的筋骨间,蕴含着雄浑的力道;而更为厚实的经脉中,则是法力浩荡而川流不息。
气海之内,七道细小的剑光盘旋不止。紫、青、白、黄、金、红、黑七色闪烁,便如一道彩虹而煞是神异。
在那彩虹的环绕之间,曾经的金丹变了模样,虽还透着金泽,却不再是椭圆,而是成为一个小人的模样。其仅有拇指大小,眉目五官以及四肢俱全,只是双目紧闭,好像一个婴儿而神灵未开。却又浑若天成,周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气势。
元婴?
记得看过的典籍中,有过描述:元神伊始,仿如胎成,又似婴儿,故名元婴。而元婴有成者,乃神仙之才,长生住世,地仙也!元神化形,炼形为炁,成就纯阳之体者,为飞仙!
咦,我有了地仙的修为?
不对呀,祁老道说过,吸纳六把神剑,便有地仙的修为,吸纳了七把神剑之后,当抵达飞仙的超凡境界。我如今已然是七剑齐聚,怎会只有地仙的修为呢?而神洲使叔亨,可是飞仙的高手,彼此尚差一大截,我打不过他呀……
无咎终于想起了此前的遭遇,也弄明白了自身的状况,却大失所望,顿时焦急起来。
打不过叔亨,曾经的一切都是枉然。以后只能东躲西藏,成为见不得光亮的鼠蛇之辈。这也太让人灰心丧气了,简直就是前途黑暗啊!
无咎忍不住直起身子,脑袋“砰”的撞在洞壁上,泥土“哗啦”直下,洞穴已坍塌了半边。他急忙双手挥舞,左支右挡。坍塌的洞穴堪堪支撑,而他已被泥土埋了半截。他却浑然不顾,兀自满脸的郁闷。
不急、不急啊!
为人当知足,地仙的修为也不错呦!所谓的长生住世,只要没有意外,活个数千、上万年,应该不在话下。况且眼下的修为,算是地仙的六层。比起曾经的人仙境界,要远远强出一大截。即使打不过叔亨,周旋起来或也不难!
嗯,天没塌下来,日子倒也过得!
既然如此,不妨出去查看一二,再行计较……
无咎自我安慰了一番,渐渐镇定下来,随即法力透体而出,瞬间在黑暗中失去了身影。
……
这是一片山野中的小树林。
林间野花烂漫,鸟鸣啾啾。林外水塘清澈,晨霭淡淡。远处四周山峦起伏,葱郁绵绵。还有鸡鸣犬吠声随风传来,一方田园景色平添几分盎然生趣。
便于此时,有人从树林中冒了出来。
只见他四肢裸露,遍体乌黑油腻。即使披肩的乱发,以及他那张脸,都带着一层污垢,整个人显得肮脏不堪。而他却是东张西望,两眼中精光熠熠。
四周没有异常,也没有修士出没。两三千里之内,更是见不到叔亨的踪影。
无咎松了口气,晃动脖子,伸开双臂,狠狠舒了个懒腰。
原来的神识,不过一千余里。如今心念一动,三千里方圆尽收眼底。毋庸置疑,神识已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水涨船高。却不知冥行术以及七剑合一的威力,又提升几何?而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逞强为好,眼下凶险尚在,且前途未卜,一切都大意不得啊!
无咎抬脚走向水塘,“扑通”跳了下去,顺手撤下破碎的衣衫,赤条条无拘无束。
身上太脏了,且洗个清爽。况且不远处只有一个凡俗的小村子,倒不虞意外发生。
记得此地应该位于楚雄国的沿海一带。叔亨只知道往前追赶,却没想到自己转了一圈又掉头回来。虚虚实实,乃兵法之道。倘若抛开修为,比拼智谋,所谓的神洲使,根本不是对手,嘿!
而离开万灵谷的时候,应为七月,眼前依然还是夏日的景象,看来自己没有沉睡的太久!
水塘虽然不大,却清澈见底。置身其中,颇为凉爽舒适。
无咎站在水塘的当间,双手上下揉搓,搅动水花四溅,很是惬意轻松。片刻之后,洗涮干净。他看着暖玉般的肌肤,匀称有力的四肢,不由得眉梢飞扬,嘴角挂起得意的微笑。而不过少顷,他神色微动,随即凌空跃起,浑身炸开一层淡淡的水雾。转瞬之间,人落岸边。待他穿着妥当,有人从林外碎步走来,随即惊讶声响起:“水塘常年清澈,今日缘何这般的浑浊……”
水塘清澈,架不住某人的折腾。尤其他留下的一身污垢,早已将水塘变成一个又黑又脏的大泥坑。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十**岁的模样,却布衣钗裙,妇人的打扮。她手里挽着一个装着衣物的竹篮,显然是为了浆洗而来。怎奈水塘变得浑浊不堪,她不免有些吃惊。
无咎循声看去,神色尴尬,一边梳理着发髻,一边低着头借机躲开。
他早已见到树林外的村舍,并未在意,只想清爽之后就此离去,谁料大清早的竟然有人前来洗衣。嗯,理亏呀!
便于此时,又是一声惊呼:“无先生……”
无咎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只见那女子丢下竹篮,消瘦而又清秀的脸上透着惊喜:“无先生,莫不真的是你?你的模样丝毫未变,却衣着光鲜而气度不凡哩……”
无咎愕然不已,微微颔首:“嗯,我不当先生好多年,姑娘你是……”
他换了一袭月白长衫,脚踏软靴,再加上颀长挺拔的身躯,以及挺括俊朗的相貌,简直就是翩翩公子的派头。而举止神态中,又多了几分凝练沉稳的气度。与当年的那个落魄书生,可谓大相径庭。不过正如所说,他的五官眉目毫无变化。或许曾经吞服过养颜丹的缘故,反而显得更加年轻。
“先生不记得了,我是……”
“杏儿!你是杏儿……”
无咎不等那女子自报家门,一口道出了对方的名讳。
女子连连点头:“我正是杏儿……”
无咎抬脚走了过去,又上下打量:“你怎会住在此处,我记得你当年只有**岁呀……”
那女子虽然个头高了,也多了几分姿色,而眉宇间的神态,以及似曾熟悉的口音,岂不就是那个小丫头杏儿。
当年他前往灵霞山的时候,途经铁牛镇,遇到过两个女孩子,一个叫杏儿,一个叫枣儿。他曾经想要出手搭救,帮着陷入火坑的姐妹俩逃出如意坊。奈何事不遂愿,最终不了了之。日后返回如意坊,获悉姐妹俩一个身亡,一个被卖到外地,他曾为之唏嘘不已。谁料时隔数年,竟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再次相逢。只是这个杏儿成为了大姑娘,差点没有认出来。
“无先生,不妨回家说话……”
杏儿拎起篮子,抬手示意。见无咎点头答应,她急忙带路,脸上兀自洋溢着笑容,便好像遇到了久违的家人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穿过树林,越过山岗,又转了两个弯,前方出现一排村舍。
村头的山坡上,两间石屋,一间草棚,半边篱笆,便是杏儿的家。
杏儿匆匆到了门前,放下竹篮,跑进屋子,随即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返身而回。将孩子放入一个摇篮中,摇晃了几下,又去草棚取了瓦罐、水碗摆在石桌上,这才想起邀请客人就坐。而一番忙碌之后,她清瘦的额头上已多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无咎站在石屋门前的草地上,打量着简陋的石屋以及寒酸的院落。见到摇篮中的幼儿,他愕然道:“杏儿,你的孩子?”他走过去坐在石桌旁,依然难以置信:“你才多大啊,怎会有了孩子呢,他爹是谁呀,缘何不见人影呢?”
杏儿扯起袖子擦拭着汗水,又伸手推动着摇篮,低头冲着孩子投去亲昵的一瞥,转而笑道:“我遇见无先生时,瘦弱娇小,看似年幼,却已十二三岁。如今戊寅九月,我已十九。孩子他爹死了,我如今带着孩子过活……”
“戊寅九月?”
无咎微微一怔,忙道:“杏儿,且将你如何离开如意坊,又是如何流落此地,一一从实说来开,但有所求,我必帮你……”他话没说完,伸手掰起了手指头。
戊寅的九月,又是何年何月?
整日里东奔西跑,竟然忘了年月季节。好像返回都城的那年正月,为乙亥。推算下来,乙亥之后,便是丙子,丁丑,接着戊寅。
哎呀,我一觉睡了多久……
第三百九十五章 道不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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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儿家,来了客人。
据说是她故国的兄长,一个游学的教书先生。
村子不大,有个风吹草动,男女老少都知道。于是院子的篱笆外,多几个围观的妇人,远远笑着,伸手指点,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想想也是让人好奇,杏儿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竟然还有兄长从万里之外寻来。而那位先生,衣着光鲜,年轻英俊,像个富家公子哦,啧啧……
杏儿则是在院中忙碌着,依旧是脚步欢快而面带喜色。她从村里借来了两尾鱼,一块肉,半壶酒。她要竭尽所能,来款待她的贵客。
无咎依旧坐在石桌旁,冲着院外的几个妇人点头示意,竭力摆出一个教书先生的模样,又扭头打量着简陋的小院而显得有些无奈。
与杏儿交谈之后,时近正午,那女子不容分说,便忙着张罗酒菜。
嗯,盛情难却啊!
况且杏儿也真的可怜,从她口中得知:她妹子枣儿,太过年幼,不愿陪客,惨遭殴打,伤重不治而亡。她则是被卖给一个行脚商贩,而对方嫌她瘦弱,厌弃之后,又将她转卖给一个楚雄国的富商。谁料半道上遇到山贼,富商被杀,她被抢到了贼窝中,而没过几日,富商的家人前来报仇,山贼一哄而散。而她并未因此幸运,反被当成罪魁祸首,再次遭到贩卖,最终流落到了楚雄与西周交界的一个小镇里。
不过,这女子的厄运并未因此而终结!
她给一个四五十岁的商贩当婢女,结果怀了孩子。而孩子出生之后,身带残疾。商贩为此大怒,将她与孩子一起赶出家门。她无处可去,被侯家村的一个老头收留,代价就是给他当婆娘。她被迫答应,而老头却暴病而亡。她独自带着孩子,辛苦过活,恰好今日遇到了当年颇为照顾她的无先生,可不就是遇到了亲人!
此外,神洲以天干地支纪年。适逢戊寅,推算起来,本先生竟然在地下沉睡了一年多……
“哇……哇……”
摇篮中传来哭声,一个孩子在四肢乱蹬大哭大叫。
杏儿冲出草棚,意外道:“这孩子颇为乖巧,缘何哭闹?”她匆匆走到近前,想要查看摇篮中的孩儿,却满手鱼腥,歉意道:“无先生,这……”她是怕客人嫌弃孩子的吵闹,不知如何是好。
“啊……不急不急,我来瞧一瞧!”
无咎坐在一旁,正百无聊赖,忙伸出手来,将孩子轻轻抱起。见杏儿依然满脸的歉疚,他摇了摇头:“我闲着也是闲着,无妨的……”
杏儿放下心来,欠了欠身子,又回首展颜一笑,唤道:“黄嫂、章嫂、沈二娘,且进院歇息!”几个妇人扭扭捏捏,连连摆手。她也不客套,自去忙碌。
而院外的几个婆娘,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嘻嘻,大男人抱孩子,真是少见!”
“如此年轻英俊的男人,更稀罕哩!”
“二娘,你说那位先生,真是杏儿的兄长?”
“哼,郎情妾意,不外乎称兄道妹……”
“啧啧,还是二娘见多识广!还万里迢迢寻来,噗……谁信呀……”
“哎呦,那位先生要摔孩子了,怕不是恼羞成怒……”
无咎抱着孩子,回到桌旁坐下。而孩子犹在哭闹,满脸的鼻涕、泪水,却紧闭双眼,四肢乱蹬。他顿时浑身僵硬,尴尬无措,慌乱道:“乖呀,莫要啼哭……”
他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更不懂得哄孩子,今日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着实让他为难不已。本以为逗弄孩子很简单,却不想如此的麻烦。
而小小的人儿,根本不领情,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哭闹声更加响亮。
无咎依然僵直双手,像是掐着一个怪物,却又不敢用力,急得呲牙咧嘴。恰见院外是几个长舌妇在唠叨没完,他忍耐不住,牙缝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黄嫂、章嫂与沈二娘正兴致盎然,不料一声叱呵传来。三人顿时脸色大变,禁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何来的雷声……”
“那位先生发怒了……
“天呐,吓死我了,那人果然不是善良,快走……”
三个妇人只觉得雷鸣震耳,心惊胆战。而四周却又好像没有任何动静,好像白日里撞鬼一般。三人面面相觑,吓得转身便走。而走出老远,还忍不住回头张望而一个个心有余悸。
“乖啊,莫要啼哭,吃块糕点……”
无咎暗中施展神识,轻易吓走了三个长舌妇,而孩子比起妇人更难对付,依旧是啼哭不停。他也是无奈,索性以右手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并以灵气笼罩,唯恐手上没有轻重伤着孩子。他的左手,则是抓出一包糕点放在桌上。而他尚未拈起云片糕,不由得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孩子不哭不也闹了,竟慢慢睁开双眼,旋即发出“咯咯”的笑声。
杏儿匆匆走来,身形一顿,急忙放下碗筷,转身扑向孩子。
无咎顺势收起灵力,犹自神色好奇。
杏儿则是一把抱起孩子,又冲着孩子细细端详,随即搂在怀里,竟喜极而泣。而孩子再次发出咯咯的笑声之后,好像累了,闭上双眼,慢慢熟睡过去。杏儿依然舍不得放下孩子,犹自沉浸在喜悦中而默默流泪。
无咎也不打扰,抚了抚衣摆,起身走向草棚下的灶台,亲自动手将已齐备的菜肴端到桌上。然后施施然坐下,挽起了袖子。先是吃了几块肉,又慢慢品尝起鱼羮。他丝毫没有仙道高手的矜持,一如当年的那个无先生。
当杏儿察觉失礼,急忙擦拭泪水,放下孩子,走到桌前分说道:“先生勿怪!我家娃儿出生之时,不懂啼哭,且双目紧闭,与常人迥异。郎中与稳婆只当是异种怪胎,当场连称晦气。于是我被赶出家门,却不想娃儿不聋不哑、也不瞎……”话没完说,她又眼角噙泪。
石桌上,一盆鱼羮见了底。
无咎放下汤勺,心满意足,咧嘴微笑,出声道:“你若想讨个公道,我帮你……”
杏儿却是摇了摇头:“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踏入侯家半步!”
她口中的侯家,便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商贩。
“嗯,我带你返回南陵的铁牛镇,与家人团圆……”
“且不说万里迢迢,路途艰难,而自从我被卖到如意坊,便再也没有了家人!”
杏儿再次回绝了无咎的好意,坐在桌前,端起酒壶:“遑论如何,杏儿都要感谢无先生!若非先生带来的运气,只怕孩子难以大好。杏儿敬您一杯酒……”
“我不饮酒!”
无咎摆了摆手,忍不住笑道:“嘿,我还能给人带来好运气?”
杏儿并不强求,倒了半碗酒,竟一饮而尽,根本不像个柔弱的女子,反而显得颇为坚毅而又固执。或者说,那是历经痛苦的代价,给她一种不符年纪的疲惫。
无咎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杏儿,竭力想找回当年那个小丫头的模样。他沉吟片刻,劝说道:“你一个女子带着孩子,难以过活。不妨回到南陵,找个富庶之地安家落户……”他话没说完,又默然作罢。
他诚心实意,想要帮着杏儿摆脱困境。或是心生恻隐,也或许是一种情怀。而正如当年的如意坊,他救不了那个小丫头。时隔六年,他依然改变不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命运。这与修为无关,强大的神通也并非无所不能!
杏儿又给自己倒了半碗酒,瘦弱的面颊透着微微的红润。她端起酒碗,再次一饮而尽。借来的半斤酒,终于一滴不剩。她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孩子,笑道:“他不聋也不瞎,瞧瞧多乖巧呀!”她笑着笑着,眼圈中又是泪花闪烁,旋即低下头来,抽泣道:“杏儿命苦,再也不敢奢望富贵荣华,所幸上天垂悯,给我送来一个孩儿。我要他长大成人,我要他代替娘亲返回故国,我要他像先生这般走遍天下……”
孩子,总是承载着太多的呵护与寄托。哪怕是为了他付出所有,他的至亲也会无怨无悔!
唉,有娘的孩子,真是好!而一个当娘的,可以守着她的孩子,尽其舔犊之情,想必是再无所求……
无咎突然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杏儿,我有事在身,不便耽搁!”他抬手一挥,桌子上多出五六块金锭。而他稍作迟疑,又拿出几卷册子:“金子,足够你娘俩过活一生。而经文典籍,则留给你的孩子。实不相瞒……”
杏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金锭,禁不住伸手捂着嘴巴而瞪大双眼。
“你的孩子双目四瞳,或天赋异禀,被我灵气冲开经脉,来日或许有番作为也未可知!”
无咎为了止住孩子的哭闹,无意间催动灵力。舒缓的灵气所致,使得孩子睁开双眼。而那几个月的娃娃,很是古怪,竟目生双瞳,显然迥异于常人。他很是诧异,便以神识查看孩子的四肢百骸,并未看出什么名堂,却又暗暗好奇。于是他动身之际,留下几卷古籍,用意倒也简单,无非想要杏儿娘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无先生,你是仙人?”
杏儿在外漂泊数年,早已超出了一个村妇的经历与见识。故而,当无咎拿出金锭与卷册,她惊愕之余,随即看出了其中的不凡。
“无非懂得几式法术而已,又哪里是什么仙人!”
无咎走向摇篮,俯身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含笑点了点头,便要告辞离去。
“扑通”
杏儿竟然双膝跪地,泪光盈盈:“今生今世,杏儿不忘先生大恩!”
不管她如何倔强,终究抵不过日子的艰难。而有了金子,她娘儿俩从此衣食无忧。
“哎呀,何必如此呢,我也曾经有个妹子……”
无咎不愿多说,拂袖一卷,便已将杏儿隔空托起,想了想又道:“尚不知你家娃娃名讳,或有相见之日……”
杏儿飘然落地,惊魂未定道:“孩子没名没姓,还请先生赐名!”
“何不用他爹的姓氏?”
“他与侯家再无牵连,权当他爹死了。杏儿娘家姓仓,不妨以此起名!”
“哦,叫仓颉吧!”
“有何说法,来日与孩儿交代……”
“苟出不可以直道也,故颉颃以傲世!颉字另称,起名仓颉!”
“杏儿听不懂……”
“时不可以苟遇,道不可以虚行!”
“先生高深莫测……”
“嘿,皆来自经文,出处不详。倘若一言概之,倒也简单:能屈能伸大丈夫,无愧天地好男儿!”
无咎丢下最后一句话,瞬间失去了身影。
杏儿不由得紧追两步,旋即又愣在原地。
能屈能伸大丈夫,无愧天地好男儿……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黑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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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下睡了一觉,竟然耗时一年有余。
这也是自己睡得最久的一次,修士闭关也不过如此吧!
神洲使叔亨,是不是还在追杀自己?
祁散人与太虚,他二人的伤势有无大碍?
神洲仙门经历了如此的动荡,眼下又是怎样的情形?
九月的山野,依然郁郁葱葱。
河水潺潺,萋萋两岸。岸边的柳树下,有人背着双手昂首远望。
无咎离开了杏儿的小院,并没有急着远去,而是在这无人的山野间落下身形,在苍郁的秋色中默默想着心事。
如今吸纳了七把神剑,虽然没有成为飞仙的高手,而修为还是上了一个台阶,大致提升到了地仙的六层。凭着自己的手段,依然打不过叔亨。不过,至少可以在追杀中全身而退。而叔亨,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究竟是藏在暗处,蓄势以待,还是不择手段,四处搜寻自己的下落?
本以为自己真正的对手,乃是冰蝉子。却不料又来了一位接任的神洲使,叔亨。
叔亨那个家伙,只当自己必死无疑,无意中露出口风,着实闻所未闻。卢洲,玉神殿,十二祭司,左右神殿使,玉神尊者,无不神秘莫测,且又让人感到惶恐。
祭司,应该至少拥有飞仙的修为。十二个祭司,便是十二位飞仙高手啊!而卢洲,仅仅是三个未知大陆的其中之一。再加上部洲,以及贺洲,域外的强大,简直无从想象。由此可见,籍中的相关记载,并非无端的凭空臆测。真若如此,置身于神洲,偏安于一隅,与坐井观天有何两样?
域外太过遥远外,姑且不论。而叔亨那个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祁散人,他有没有返回灵霞山?妙闵那个老东西,是否得到了报应?
还有各大仙门,丢失了神剑之后,是自认倒霉,还是不依不饶……
无咎低头看着脚下的河水,不由得双眉紧锁。
唉,时过一年,竟恍如隔世。眼下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这般埋头躲着,绝非良策。倒不如前往灵霞山走一趟,看望祁老道,以及我的紫烟,途中还能顺便打探风声。
无咎有了决断,暗暗舒了口气,拂袖轻轻挥动,嘴里默念有词。
“三剑天玑赐仙田,有道真人日月长;五剑玉衡破苍穹,玄妙颠倒逆阴阳……”
与之瞬间,两道剑芒倏然闪现。一白一金,皆尺余长短,光华盈动,在岸边的空地上来回旋转。便像是两条鱼儿,透着欢快,而莫名的威势中,又透着强大森然的杀机。
“此前的五把神剑,分别为魔剑,狼剑、火剑,坤剑与乾剑。你兄弟俩不如叫作君子剑与阴阳剑,如何呀?”
无咎自言自语,咧嘴微笑,顺势大袖轻拂,两道盘旋的剑光倏然入体。少顷,他又歪着脑袋而神有所思。
苍起铸剑,是以精血、神魂与修为铸剑。每一把神剑中,都赋予了他强大的印记。当后人继承了七把神剑,也应该继承了他的修为与神通。犹记当初,自己便莫名其妙懂得了祭炼真火。之后又琢磨出双脚御剑的法门,颇有一种神灵的默契。而随着《天刑符经》的不断修炼,那种默契渐渐消失。正如祁散人所言,《天刑符经》有着强化命魂的神奇。或也免去了爆体之忧,却渐渐销蚀了苍起留下的精血神魂。即使后来侥幸悟出了“星雨落花”,也是颇费周折。
倘若猜测无误,想必九星神剑的最强威力,还有待发掘,只可惜眼下没有工夫潜心琢磨,且留待日后,再创出几式好听又好用的神通!
由此说来,九星神剑,不再属于苍起,也不再属于任何人。它将融入我的神魂,拓上我的精血印记。它,只属于我!
无咎伫立岸边,听河水流淌,看山野苍郁,心头忽而多了几分豪情。好像随时都将乘风而去,从此纵横四方而挥洒自在。不过,当他抬头起来,又不禁两眼一翻,脸上平添了几分的郁闷之色。
多么广阔而又瑰丽多彩的一片土地,却偏偏被封禁在牢笼之中。不仅如此,还要受到域外的监管与凌辱。
哼,没道理!
不过,神洲仙门尚在,还轮不着我来多管闲事。只要不再逼我,我宁愿带着紫烟隐居乡野过活一生!
无咎胡思乱想了片刻,踏起剑光腾空而起。他正要直奔灵霞山的方向而去,忽又往东而行。
此处距离红岭谷不远,三年多过去,不知那头黑蛟如何……
……
一片茂密的丛林中,数十个汉子在大呼小叫。
剑光纷飞,符箓炸响。
一道黑影冲出重围,腾空蹿起。而它尚未远去,便被十几道剑光击中,“砰”的落在地上,只得挥动四肢,拼命穿过山谷。谁料慌不择路,山谷的尽头竟是一堵数百丈的峭壁。它再次飞身跃起,便要顺着峭壁强行攀援而去。而祸不单行,身后又是剑光如雨。它翻身栽落,狠狠砸在坚硬的石头上,接连翻滚,四肢着地,已是遍体鳞伤,犹自愤怒嘶吼而张牙舞爪。而数十丈外,已满站了人影。各自手持飞剑,气势汹汹。它已身陷重围,无路可逃。
“呵呵,好大的一头黑蛟,真是难得……”
“那畜生浑身是宝……”
“如何分润,且由几位师兄定夺……”
“师兄,还请动手宰杀那头野物……”
在场的是群修士,十几位筑基弟子,二十多位羽士小辈,一个个神情振奋。
被围在当间的,是头黑蛟。四五丈长,遍体黑甲,头顶独角,四肢粗壮。而此时却是麟甲脱落,满身血迹,很是疲惫惶恐,却又狂躁不安。它在山脚下蜷缩着身子,唯独头颅高高昂起,冷冷看过四周的人影,两只腥红的眼中透着不屑与愤怒。
自己不是畜生,而是灵蛟,还有个名字,小黑。
小黑也不是什么野物,小黑有主人。
不过,主人他究竟去了哪里?
小黑在那山谷中,独自逍遥了许久。吃尽了湖中的鱼虾,又吞了几头骡马。而小黑已变得足够强壮,主人却迟迟不见回转。小黑不开心,小黑要寻找主人。
小黑有个天赋神通,记得主人的气息,本想就此而去,而没过几日又无迹可寻。罢了,且在山野间玩耍一番。吃着果子,追逐豺狼,再攀山越水,倒也乐趣无穷。恰好遇见一片香气四溢的所在,谁料尚未尽兴,便遭到围攻,竟再难摆脱。
那是一群人,为何要杀小黑?
而主人你又在哪里,只怕小黑再也见不到你……
小黑的眼光掠过四周的人群,转而眺望远方。它惶惶不安的神情中,透着自责,透着懊悔,又透着几分期待。
都怪自己啊,不该擅自闯荡。而谁能想到,有人的地方竟然如此凶险。那群看似柔弱的人,比起下贱的豺狼要更为狡诈狠毒几分。而主人,好像也是人。自己,又算什么……
“轰——”
小黑尚在纠结着自己与人的不同,数十道飞剑呼啸而至。它急忙飞身跃起,张口狂吼。奈何早已精疲力竭,再也施展不出它的天赋神通。一声轰鸣之中,猛地撞向石壁,片片麟甲炸飞,十数道飞剑透体而过。它“扑通”坠地,忽而再次奋力蹿起,却并未扑向众人,而是凌空往西,献血喷溅的嘴里发出惊喜的嘶鸣,
隐约之中,一道光芒由远而近。那是主人,他听到小黑的呼唤,他回来了……
“轰——”
“住手——”
一声轰鸣响起刹那,一声怒吼从远方传来。
小黑的身子再次被十几道剑光穿过,它“砰”的摔在山坡上。而它的头颅,依然往西。它的两眼,还是圆睁着。好像它又回到了那个山谷之中,无忧无虑……
数十个修士斩杀了黑蛟,还没来得及庆贺,已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得骇然色变,一个个急忙往后退去。
与此瞬间,有人从天而降。
那是一个白衣男子,疾步落在黑蛟的面前,愣怔了片刻,慢慢蹲下身子。
“无咎、无道友……”
“闭嘴!”
来人正是无咎,他随声叱呵,却看都不看四周的修士,兀自神情错愕而难以置信。
他回到了红岭谷,却不见了黑蛟的踪影。纳闷之余,便四处寻找。而接连寻找了几日,神识刚有发现,恰逢一群修士在围攻黑蛟,他急忙匆匆赶来。而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小黑……”
小黑没有回应,静静趴在山坡上。它依然两眼圆睁,却没了神采,只余下两片死寂的血红,便仿佛那天边的彩霞最后的梦境。
无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黑蛟的头颅。
他眼前好像又看到当年的小黑,尚且幼小,偷鸡之后,遭到追赶,撑着肚子,蹦蹦跳跳,旋即躺在地上四肢朝天,很是狼狈可恨而又可笑。而如今的小黑,个头长大了许多,却静静躺着,再也没了神气活现的模样。尤其它麟甲脱落,四肢残缺。即使腰腹的剑洞,也不下数十之多。可见它拼杀的惨烈,以及遭到围攻的绝望与无助。
“黑蛟死了,亡魂不再……”
远处的人群中,有人出声提醒。而他话音未落,只见无咎猛然抬起头来,竟双眉倒竖,咬牙切齿道:“竟敢杀了我的小黑,可恶——”
………………
ps:我今天才发现这一章还躺在后台的存稿箱中,设定的时间无误,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发布,怪我事后没有检查,给大家道个歉。所以今天两章一起发,后面还有一章。
第三百九十七章 出乎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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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的修士,为数不少。筑基的高手,便有十余位。
如此的一大群人,合力斩杀了黑蛟之后,还没来得及欢呼庆幸,便已吓得不知所措。
那年轻男子从天而降,威势惊人,怕是与人仙前辈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围剿一头黑蛟而已,怎会招来如此一位高人呢?
人群中的老者也是错愕不已,却又难以置信。他与左右的几个中年修士面面相觑,随即强作镇定,往前一步,举手出声。
不错,他认得无咎。他身旁的三位师弟,以及几个羽士小辈,同样认得无咎。而对方却是咬牙切齿,显然是翻脸不认人。
老者暗感不妙,急忙大喊:“返回山门……”
他喊声未落,他身后的十几位筑基高手已纷纷踏起剑光转身逃窜。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不敢怠慢。余下的羽士弟子随后便跑,顿时乱作一团。而他本人尚未离去,又忙惊呼:“手下留情……”
只见那个蹲在黑蛟旁边的人影突然消失,紧接着十余道剑光破风而去。与之刹那,惨叫四起。刚刚离地蹿起的筑基修士,纷纷栽落,竟然均被飞剑穿透了大腿,无一幸免,而尚未坠地,“砰砰”倒飞,相继摔在峭壁前的山坡上,又是一阵痛苦的喊叫声。
老者又急又怒,又无可奈何。
不过是短短的喘息之间,师弟们尽数遭殃。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阻拦不得。或者说,他根本无力阻拦。
与之瞬间,有人从半空中现出身影,脚下盘旋着十余道剑光,沉声喝道:“谁敢挪动半步,我便废了他的双腿——”
二三十个羽士弟子,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再也没人挪动脚步,只管呆呆傻傻看着那道傲然凌空的人影。
那都是筑基的前辈,踩着飞剑呢,却被打翻在地,无一逃脱。试问,谁还敢逃?
老者忍耐不住,叱道:“无咎,此处乃是紫定山,你休得放肆!”
无咎依旧是悬空而立,脸上罩着一层寒意。他低头一瞥,冷冷道:“紫全,你三番两次惹我,今日又杀了我的黑蛟,我若再次饶了你,这天下再无公道!”
老者,正是紫全。而那群修士,则是紫定山的弟子。
无咎寻找黑蛟的时候,恰好途经紫定山,远远见到这边的动静,没作多想便赶了过来。谁料晚到一步,黑蛟惨死当场。他的震惊与愤怒,简直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黑蛟来自苍龙谷的地下深渊,被他一手养大,虽也惹来麻烦,却也给他带来很多乐趣。尤其他倍感孤单的时候,至少身边有个伴。他将黑蛟安置在红岭谷,始终放心不下。而正当重逢的时候,这位小伙伴惨死在一群修士的手中!
峭壁下的山坡上,十几个筑基修士摔成一堆,犹自慌乱着、呻吟着,凄惨而又狼狈不堪。几丈外,躺着那头死去的黑蛟。再远处则是僵立着一个个羽士弟子。
紫全看着四周的情形,叹了口气:“无咎,你要杀我,暂且由你。而你我的过节,祸不及他人。还请放过我的同门……”他稍稍一顿,迟疑道:“你的黑蛟?这黑蛟野生无主……”
“谁说黑蛟无主?我便是黑蛟的主人!”
无咎甩动大袖,脚下盘旋的剑光瞬间消失,随即从半空中飘然而下,“砰”的一声落在山坡上。他狠狠瞪着往后退却的紫全,转而抬手一指:“谁说祸不及他人?紫真、紫元与紫鉴,难道不该死?”
峭壁下的山坡上,有三个中年男子躲在人群中,一边裹扎着腿上的剑伤,一边低头躲避。那正是紫真、紫元与紫鉴,闻声又是一阵惶恐不安。相关的传闻,早已传遍了各大仙门。而某人突然来到此处,莫非只为寻仇而来?
“你我的过节,牵扯凡俗恩怨,诸多是是非非,在所难免啊!”
紫全摇了摇头,很是无奈,而稍稍一顿,意外又道:“你……你真是黑蛟的主人?”
“若非如此,我缘何寻来?”
无咎反问一句,带着逼人的气势又道:“是谁杀了我的黑蛟,速速自戕谢罪。否则的话,谁都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他话里的意思,要那在场的数十条人命给他的黑蛟陪葬!
紫全的脸色变幻,急道:“无咎,你莫要恃强凌弱,趁火打劫……”
“呵呵,我也有恃强凌弱的这一日!”
无咎禁不住咧嘴冷笑,又脸色一沉:“趁火打劫,又怎讲?方丹子那老儿何在,他还不滚出来救他的徒子徒孙……”
紫全愕然:“你……你一无所知?”
无咎没了耐心,两眼中冷芒闪烁:“老东西,再敢给我故弄玄虚,信不信我先行打断你的双腿,再让你魂飞魄散!”
紫全只觉得森森的寒意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再次往后退了两步,慌忙抬手:“我师伯与师叔,已被神洲使带走,紫定山再无人仙前辈,更无人是你的对手……”
无咎的眉梢轻轻耸动,却默然无语
“去岁此时,你逃出万灵山。神洲使追你不得,便迁怒于神洲各大仙门。据说各家的人仙高手,均被囚禁于玉山的脚下。我师伯与师叔,自然未能幸免。”
紫全将无咎的神情看在眼中,接着说道:“各家仙门,群龙无首,却又不敢忤逆犯上,只得这般惶惶度日。恰逢今日,一头黑蛟闯入后山的药园,竟然将院子里的灵药糟蹋殆尽。巡山弟子驱赶,却被它接连咬死数人。我一怒之下,便召集同门围剿。”
他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此前着实不知黑蛟有主,奈何大错已然铸成。而你不仅打伤我十余位师弟,还要杀人为那畜生陪葬。呵呵!”他苦笑了声,叹道:“你如今已是神洲至尊,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玉山?”
无咎默然片刻,周身的杀气渐渐消失。而他依然低着头,若有所思,不待回应,接着又问:“神洲使拘禁各家的高手,用意何在?”
紫全没有多想,脱口答道:“据说是西周的玉山,乃是一处高寒禁地。至于神洲使的用意,又何必多问,还不是逼你现身,交出你的九星神剑!”他说到此处,话语中多了几分悲壮的意味:“但有过错,我难辞其咎。你不妨将我杀了,只求饶过一众师弟与门下弟子!”
在场的数十位修士,不管是筑基高手,还是羽士小辈,皆在盯着这边的动静,仿佛是心有灵犀,突然间悲声四起。
“师兄,你不能撒手而去……”
“师兄,你答应师伯看护山门……”
“长老,弟子们舍不得啊……”
“师父,呜呜……”
有诚恳挽留的,有出声追忆的,有依依惜别的,还有动情哭啼的。一时之间,山谷中真情弥漫而又愁云惨淡。
而紫全则是背起双手,两眼微闭,神情萧瑟,俨然一个视死如归的架势。
“够了,都给我闭嘴!”
无咎终于忍耐不住,吼道:“若非答应方丹子不杀他的弟子,任凭尔等跪地求饶也是无用!”他又抬手一指,冲着紫全叱骂道:“数十同门道友,无一代你受死。如此虚情假意,不抵一头畜生!”
他转身抓起地上的黑蛟,腾空而去。
紫全慢慢睁开双眼,面前已没了人影。他暗暗松了口气,转而已是满脸的阴霾。
一个背着大弓的汉子慢慢凑到近前,依然面带泪痕:“师父,弟子情愿代你老人家受死……”
……
红岭谷。
翠峰掩映中的红岭谷,仙境般的景色一如从前。
而湖水西侧的山坡上,又多了一个土堆。土堆前则是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神色落寞。
无咎将黑蛟的遗骸带到了红岭谷,给它埋在风景秀美的湖水岸边。忙碌过后,他没有离去,而是坐在一旁,独自郁郁伤怀。
黑蛟,来自古剑山的苍龙谷。它诞生之日,便没有见过爹娘,懵懵懂懂之中,将自己当成它的至亲而一路跟随。记得还是在返回灵霞山的途中,将它留在此处。晃眼三年,小家伙长大了,尚未领略天地的广阔,便惨死在一群修士的飞剑之下。
它遭受围攻的时候,一定很无助,很委屈,很愤怒,也很绝望。它或许等待着拯救,却等来了死亡的下场。早知如此,着实不该将它带出苍龙谷。它本该潜于深渊,畅游大海。这天地或也明媚,却根本没有它的立足之地啊!
小黑呀,我就你这么一个伴。倘若你游魂已远,去找你的爹娘吧……
无咎轻吁着,神色又是微微一凝。
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土堆,覆盖着厚厚一层青草。其中埋葬了三十二个女子的遗骸,也埋葬了一段往事。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而曾经的过往,却又无法回避。正如已经走过,或是即将要走的路。此时此刻,又何去何从呢……
无咎站起身来,顺着山坡迎着湖水走去。他到了岸边,稍稍失神,旋即背着双手,独自一个人缓缓踱步。
小黑死了,死的很惨。虽也为之悲愤,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它偷食了紫定山的灵药,又咬死了几个弟子呢。况且答应方丹子,过往不究,若是因怒杀了紫全,我公孙无咎与那些人模狗样的东西有什么不同呢!
而方丹子与各家的高手,已被囚禁在玉山的脚下?
倘若紫全所言不虚,之前的担忧终于应验。
叔亨,果然没有罢休。而他竟将各家的人仙高手当成人质,着实出乎所料。从紫全口中得知,那个家伙的用意只有一个,逼迫自己现身,并交出九星神剑。
哼,想要我交出神剑,纯属痴心妄想!
不过,祁散人与太虚是否也双双遭殃?
看来只有返回灵霞山,方能明白究竟。还有紫烟,她好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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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过去,便是八百里云岭。
穿过云岭深处的镜湖,继续南行,那群峰耸立且又气象万千的所在,便是灵霞山。
九月中旬的这一日,灵霞山的北麓,险峰峻岭之间,有剑虹从天而降。
随着剑虹消失,半空中现出无咎的身影。他飘然而下,转瞬双脚着地。
落脚之处,乃是盘山石阶的尽头。半山腰的山坪之上,石亭临风。亭匾上有两个字,逍遥。距石亭不远处的石壁上,另有四个古朴大字:灵霞洞天。
无咎走了几步,到了石亭前。看着熟悉的景致,他不由得神色感慨。
当年自己与几个伙伴,几经凶险,耗时数月,好不易寻到这灵霞山北麓的山门。又是一番周折,总算混入仙门。回头想来,那已是六年前的往事。如今从紫定山赶到此处,御剑与遁法交替施展,且途中不慌不忙,仅仅用了两三日的工夫。曾经的玉井峰杂役弟子,也成为了地仙的高手。而不知为何,再次返回灵霞山,没有兴奋与惶恐,反倒是有种忐忑不安。
无咎默然片刻,依旧是心莫名,他不再多想,脚踏剑芒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抵达千丈的峰巅。
居高远眺,紫霞峰、赤霞峰与红霞峰一一在望。
无咎踏剑悬空,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忽而又神色一动,低头看向脚下。
此处远离灵霞山主峰,虽然建有楼阁亭台,且云雾弥漫,却显得颇为僻静。
而云雾之中的石亭中,守着一位老者,慌忙站起身来,显得有些意外。
“你……”
“我是无咎!玄水执事,你独自一人,在此作甚……”
那老者并不陌生,也算是与无咎打过几次交道,乃是监院的执事,玄水。
“我……我当然认得你,而你又何必返回灵霞山呢,唉……”
玄水走出亭子,话没说完,长叹一声,拱手又道:“我不愿参与仙门事务,被发落至此看守后山门……”
“咦,我为何不能返回灵霞山?”
无咎收起脚下的剑芒,人已落在山顶之上。他举手致意,好奇道:“谁在执掌仙门,是祁散人,还是妙源?”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玄水,却也知道对方是个循规蹈矩的修士。或者说,这是一个忠于仙门的弟子。他见对方神色茫然,随后又分说一句:“祁散人,乃妙祁前辈的尊称!”
来到了灵山仙门,便要入乡随俗。祁老道毕竟身为一门之主,称呼上倒也随便不得。
玄水恍然点头,又扭头看向远方而神色迟疑。过了片刻,他这才谨慎说道:“如今的灵霞山,由妙闵长老当家!”
无咎的两眼一瞪:“妙闵?那个老东西……”
玄水急忙掐动手决,四周的云雾中顿时多了一层隐约的禁制。
而无咎依旧是难以置信,连连发问:“那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怎能成为一门之主呢?不是说各家高手已被囚禁,缘何他安然无恙?而祁散人、妙源等人何在,怎会任他小人得志……”
他横眉立目,面带怒容。妙闵不仅杀了妙山,还将他害得死去活来。而适逢神洲仙门巨变,那个老家伙不仅安然无恙,还篡取了灵霞山,真是岂有此理!
玄水面对质问,有些恐慌。而他好像早已料到今日的情形,稍稍尴尬之后,竟然带着几分庆幸,斟酌道:“且息怒,容我慢慢讲来……”
事已至此,焦急不得。弄清状况,再行计较。
无咎不再逼问,兀自脸色阴沉。
“去岁此时,妙祁师伯返回灵霞山,虽身受重伤,却有紫定山的方丹子前辈亲自陪同。仙门上下震动,惊喜相迎。而相关的传闻,随之而来。方知你无咎抢走了万灵山的神剑,并惹下大祸。时过不久,神洲使果然登门问罪。只道是匿藏神剑,以下犯上,各家人仙修士,均要前往玉山接受惩处。妙祁师伯与妙源长老不敢抗命,只得顺从。而师伯临行前留下交代,倘若不测,由他的弟子继任门主之位,且传言相告,不得莽撞,勿要以他为念!”
玄水说到此处,竟退后两步躬身行礼。那位继任门主的弟子是谁,不言而喻。
而无咎却是没作理会,唯独神情中多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祁老道,又占便宜。而他处心积虑传下门主之位也就罢了,还传言相告。让他所谓的弟子不得莽撞,勿要以他为念。就是缩着脑袋继续躲藏,不要前往玉山,避开灾祸,保住小命要紧的意思!他倒是慈悲为怀,而这真是他的本意?
“师伯离去之后,仙门上下一片混乱。而妙闵长老突然现身,声称由他接管仙门。妙尹与妙严两位长老虽有怨言,却还是逼迫答应下来。至于妙闵长老缘何没有前往玉山,无人知晓。不过……”
玄水的话语一顿,愤愤又道:“妙闵长老唯恐难以服众,每月都要在红霞峰召集弟子训诫。并美其名曰,灵霞法会。敢有不从者,以忤逆论处。我借口守山,这才躲开,哼……”
这老头原本沉稳,且不形于色,此时却是愈说愈愤怒,竟带着豁出去的架势,举起双手:“今日恰逢法会之时,门主若是不信,在下陪您前往红霞峰一看便知。妙闵长老他何德何能……”
“慢着!”
倘若换成旁人,被一个年长的修士尊为门主,并曲意奉承,早已是喜笑颜开。而无咎却是不为所动,他张口打断道:“祁散人只是远走玉山而已,他依然还是灵霞山的门主!”
“在下失言,恕罪!”
玄水老脸发窘,低头致歉。好像真的说错了话,而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无咎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你要随行,来吧……”
他话音未落,拂袖一甩,四周的云雾顿时倒卷翻涌,屏蔽神识的禁制也随之崩溃殆尽。他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半空之中。
玄水精神一振,随后踏剑而起:“前辈,您要与妙闵长老当面理论……”
记得这人原本不苟言笑,缘何变得这般啰嗦?
无咎回头一瞥,无奈道:“我并非门主,亦非前辈。以你的年纪,唤一声无咎,便是对我最大的敬意!”他见对方又是一脸窘态,转而往前:“我不懂得与人理论,我只懂算账!老账新帐一起算,哼!”
……
红霞峰,乃是灵霞山的三峰之一,风景秀美,灵气浓郁,乃是众多弟子的修炼栖息之地。
这日的午后,前山的山坪上,早早聚集了两三百个弟子,多为羽士的小辈。其相貌修为各异,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或是东张西望,或是闭目静坐,或是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山坪正北,有个数丈大小的石台。石台以及两侧的台阶,摆放着蒲团。而无论上下,皆空无一人。
山坪正南,便是悬崖峭壁,四周云雾弥漫,远山峰影重重。
临近悬崖的地方,坐着六七个年轻的弟子。几人彼此相熟,围着其中的一位女子说话。
“巧儿师妹,你如今已是羽士六层的修为,当真是一日千里,叫人自愧弗如啊!”
“唉,孔滨师兄此言差矣……”
“呵呵,巧儿师妹不仅修为高强,相貌也愈发的娇艳无双,何故这般长吁短叹呢,你让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如仙师兄,你说笑了!比起无咎前辈,那才是叫人无地自容呢!”
“巧儿,休提那人!”
“上官剑,你虽然是我族兄,却管不得许多,我偏偏要提,哼……”
“你兄妹俩勿要争吵!无咎前辈,堪称奇人!”
“嗯,牧羊师兄所言在理。无咎前辈的近况如何,是否还会返回仙门?”
“我也无从知晓啊,只听说他逃过了神洲使的追杀……”
“啧啧,他若想逃脱,神洲使都奈何不得,想必他的修为已达人仙巅峰,放眼神州再无对手呢……”
“巧儿师妹,莫怪我说你孤陋寡闻。他早已是人仙的修为,各家仙门早有传闻……”
“嗯嗯,神洲使乃是飞仙的高人,无咎前辈既然能够与其较量,且全身而退,想必也是相差仿佛哦!”
“这个……”
“巧儿她什么都知道,无非只是想借口说说那人罢了。而诸位偏偏上当……”
“上官剑,我不理你了……”
便于此时,不远处有人叱道:“法会在即,不得喧哗!”
几人不敢顶撞,一个个闭上嘴巴。
那人是个壮汉,羽士八层的修为,回头叱喝了一声,转而看向左右,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当初五人结伴而来,如今你我尚在此处修炼,而他已是名动天下的人物,想不到啊……”
他身旁坐着两男一女,也是感慨不已。
“呵呵,古离师兄,你该知晓,他当初的修为远不如我……”
“你如今与他相比,云泥之别!”
“红妹,你瞧不起我陶子,你早已变了心……”
“行啦,你我曾经与这么一位高人称兄道弟,足以快慰平生。话说回来,他当年还是由我带入仙途……”
“木申,你也变了……”
“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与此同时,十几道人影踏剑而来,乃是灵霞山的筑基弟子,相继落在山坪的四周。其中的两人,先后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彼此看了眼,各自默默盘膝坐下。
少顷,一人轻声嘀咕:“小人得志,仙门没落……”
另外一人抬眼看向四周,传音道:“玄玉,你恶意诋毁,存心不良,便不怕背上忤逆之罪?”
“常先,你休要幸灾乐祸。这段时日,已有不少弟子离开仙门,如今的灵山,再不复从前的景象……”
“呵呵,莫非你玄玉也想离去?”
“哼,神洲仙门,已没落如斯。试问,你我又该去往何处?”
“是啊,妙山长老陨落,妙源长老与门主又双双落难,如今的灵霞山,称之为乌烟瘴气也不为过啊!”
“还有这所谓的灵霞法会,纯属小人勾当……”
“嘘!小人来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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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三道人影从天而降,红霞峰上顿时一片寂静。
为首的老者,曾经的伤势已然痊愈,红润的脸色还是从前的模样,唯独不见了温和随意的笑容,反倒是两眼深沉而神情淡漠。他落在石台之上,手扶长须,睥睨四方,袍袖一甩而缓缓落座。
另外两个中年人,一个是病怏怏的书生,一个是个头壮实的汉子,相继落在石台的两侧,彼此默默换了个眼神,随即没精打采各自坐下。
这便是灵霞山仅存的三位长老,妙闵,妙尹与妙严。
而妙闵坐定之后,不见左右动静,顿时面带不悦,出声命道:“妙尹师弟,速速查验人数。但凡不到者,一律赶出山门。妙严师弟,讲演道法……”
他盛气凌人,不容置疑。
妙尹却是不以为然,懒懒应道:“弟子日渐稀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妙严则是微微冷哼,话语中透着怨气:“诸般道法,皆有传习,尽在个人静修,而非耳提面命。何不让弟子们自我修行呢……”
妙闵怒道:“两位竟敢抗命……”
妙尹摊开两手,面带苦笑:“并非抗命,实属无奈也!总不能将弟子尽数赶出山门,否则传承断绝,对不起门主的嘱托,更对不起灵霞山的列祖列宗啊!”
妙严索性闭上双眼,心灰意冷道:“师兄不妨将我二人赶出山门,如此倒也干净……”
妙闵脸色一僵,神情变幻,旋即长叹了声,道:“适逢变故,各家仙门均遭重创,我灵霞山正当励精图治而奋发有为之时。只要两位师弟祝我一臂之力,称霸神洲指日可待啊!”他道出了雄心壮志,又耐心劝说道:“两位不想修至人仙,境界再上层楼?而一统神洲仙门,天下机缘为我左右,来日莫说人仙境界,修至地仙、飞仙也未可知!”
他说到兴起,禁不住眉飞色舞。
妙尹却是不为所动,摇了摇头:“闵师兄所言差矣!我神洲仙门同气连枝,岂能干出落井下石的勾当。妙祁门主也不会答应,更何况各家的高手尚在……”
“呵呵,尚在何方?”
妙闵张口打断,冷笑反问:“妙祁、妙源与各家高手均被囚禁在玉山脚下,还能活着回转不成?”他一挥大袖,手拈长须,神情得意,踌躇满志道:“神洲使前辈出此下策,无非想要以人质胁迫那个小子交出神剑。而那小子胸无大志,胆小怕死,绝不会轻易现身,更不敢前往玉山。难得妙祁师兄的煞费苦心,指望着他的弟子拯救神洲,最终不过是搭上性命,呵呵……”
“妙闵师兄,我有一事不明……”
妙严好像是忍耐不住,睁开双眼:“这位接任的神洲使,极为严苛无情,而他缘何唯独放过你,此间有何蹊跷?”
“放肆!”
妙闵是个志存高远的人,或者说他野心勃勃。他懂得隐忍,更懂得孤掌难鸣的道理。于是他竭力笼络妙尹与妙严两位师弟,却收效甚微。两位师弟虽也唯唯诺诺,而始终抱有戒心。如此倒也罢了,竟敢当众质疑他的用意。他顿时怒了,便要借势立威。而他刚刚发作,便听有人远远出声附和——
“是啊,我也好奇,神洲使缘何放过你……”
与此同时,两道人影踏剑而来,不急也不慢,各自的模样一清二楚。
其中的老者,五官眉目再也熟悉不过。那是灵霞山的筑基执事,玄水。
另外一位年轻男子,也不陌生。只见他白衣飘飘,面色如玉,两道剑眉下,一双星目奕奕有神。而他出声之际,咧开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仿佛还有隐隐的杀机随风而来,使得偌大的红霞峰顿时笼罩在一片寒意之中。
山坪上足有两三百人,这一刻燕雀无声。
“无咎……”
妙闵脸色微变,不由得失声站起。
他左右的妙尹与妙严,同样的错愕不已,却彼此换了个眼色,旋即起身退向一旁,
那人正是无咎,带着玄水来到了红霞峰上。而他尚在数百丈外,忽然慢慢止住身形,眼光掠过山坪上的众人,好像在寻找什么。有一娇小的粉衣女子从人群中跳起来,冲着他连连招手。他却神情失落,转而循声看去:“妙闵……”
妙闵站在峭壁下的石台上,似有慌乱。而大庭广众之下,他强作镇定,抬手一指,出声叱道:“无咎……你害得各家的高手身陷囹圄,却置身事外。如此不仁不义之举,为天下人所不齿也。还不前往玉山认罪伏法,更待何时……”
他先声夺人,倒也威势十足。
无咎远远打量着妙闵,异常的沉静。他没有忙着争辩,而是不慌不忙的将他一句话说完:“……你个老东西!”
妙闵突然被骂,老脸一僵。
而无咎一旦开口,便不会留情。他凌空往前虚踏了两步,脚下剑芒闪烁,旋即背起双手,继续朗然出声:“当年的神洲使,乃是冰蝉子,他欲寻九星神剑不得,又不便滥杀无辜,便收买内应,只为暗中监管各家的动向。神洲修士虽然风骨高洁,却还是有人禁不住利诱。而那个寡义廉耻之人,便是你妙闵……”
妙闵的脸色,已从红润变得苍白。他看向正在后退的妙尹与妙严,眼角一阵抽搐。
“当年的妙祁门主,不甘忍受域外的欺辱。他想找寻九星神剑,以求打破结界对抗天威。你为了阻止妙祁门主,便以神洲使赐下的剑符暗中加害,后又嫁祸于妙山与妙源,酿下了百余年前的一桩疑案。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
无咎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清朗的话语声却是传遍四方:“妙祁门主早知你背叛仙门,却顾忌你背后的冰蝉子,唯恐殃及灵霞山弟子,不得不忍气吞声。你却变本加厉,不仅残害了妙山长老,暗中联络接任的神洲使叔亨,如今又篡夺灵霞山,企图称霸神洲而唯我独尊,呵呵……”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笑,笑得波澜不惊,笑得使人心头发冷。
在万灵谷中,他见到神洲使叔亨寻来,并直接发难,便知是妙闵暗中捣鬼。而当初问及祁散人,老道对于往事闭口不提,显然是有所顾忌,牵扯到所知的种种过往,个中的缘由不难猜测。
妙闵的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便像是被揭穿老底,忍不住恼羞成怒,猛然拂袖叱道:“我只是为了神州的同道着想而已,谁不愿安稳度日且仙途有望,反倒是你……”他有些疯狂,又是抬手一指:“你不择手段夺取神剑,害得神洲仙门尽皆遭难,如今又窜回灵山耀武扬威,实乃千古罕见一小人!”
无咎收起笑容,眉梢耸动。
妙闵愈发气盛,话语声近乎于嘶吼:“我难道冤枉了你?妙祁师兄有恩于你,你却弃之不顾,楚雄山的太虚为你差点送命,你又何曾有过一丝恻隐之心。你若人性尚存,良知未泯,便该前往玉山交出神剑,救回各家的道友。而你自私自利,苟且偷生。你枉为人子,令祖宗蒙羞。你必遭天谴……”
“住口——”
谁说君子凛然,正义无畏?君子与小人,没有界限鸿沟。正义与卑鄙,也逃不过一张嘴。
“是非曲直,来日自有公断。我今朝只为妙山报仇——”
无咎沉声怒喝,双眉倒竖,不再啰嗦,身形一闪便已在半空中消失无踪。
妙闵心知不妙,神色惊恐。而他并未逃脱,抬手祭出一道玉符。
“砰——”
玉符显威的刹那,剑光呼啸威势凌厉。而一道五彩闪烁的巨剑霍然出现,瞬间撕碎了凌厉的剑光,继续带着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狠狠往下劈去。
“轰——”
电闪雷鸣之中,数丈大小的石台炸得粉碎。而石台之上的妙闵,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咎从半空中现出身影,尚在闪烁的巨剑倏然隐去,只有一道五彩光华,犹在他的手掌之间吞吐不定。他回头一瞥,冷哼道:“妙闵,我必杀你……”哼声未落,他已杳然无踪,唯独尚在弥漫的烟尘中,留下一丝破风的呼啸声倏然远去。
山坪之上,一片混乱。
大半的羽士弟子,早已被横扫的余威掀翻在地,一个个惊魂未定,又东张西望而神情各异。
在场的筑基修士,则是远远躲开。
即使妙尹与妙严,业已躲到了百余丈外。而看着峭壁上那深达数尺,十余丈长的一道豁口,以及早已崩碎殆尽的石台,两人面面相觑,双双惊嘘一口长气。
“他……终于来了,却不知已是何等修为?”
“他的境界修为,当在人仙之上,或不及当年的苍起前辈,却也相差不远……“
“如此说来,妙闵难逃此劫!不过,他是否愿意前往玉山……”
“不知道……”
山坪一侧的石亭中,另有两人在冲着远处眺望。
“他已如此的强大,真是难以置信!”
“玄玉,他与你有仇啊,你的麻烦大了……”
“哼,只要他杀了妙闵,我任他处置便也是了!而据我所知,你常先也得罪过他……”
“我……”
两人话不投机,却又不约而同回头看去。
一道娇小的身影穿过人群,独自跑向后山。
有人呼唤:“巧儿,你何故离去?”
她头也不回:“上官剑,你少管闲事……”
第四百章 去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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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霞峰。
原本气势巍峨的山峰,如今从中塌陷了一块,虽已填补修缮,依然还能看出岩浆焚烧的痕迹。而曾经的藏剑阁,早已杳无踪迹。
便于此时,紫霞峰前的半空中,炸开一团光芒,现出妙闵的身影。他匆匆回头一瞥,直奔千丈外的一座楼阁。
霞飞阁,乃是他的洞府所在。
眨眼之间,人已到了楼阁之中。
妙闵不作停歇,循着楼道左右急拐,身形一闪,遁入地下。
直至数百丈深,一个封闭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妙闵收住去势,双脚落地。他看向山洞角落里的一座阵法,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慌慌张张奔了过去,不忘顺手掐动法诀。阵法随之开启,丈余粗细的光芒骤然升起。他右脚踏入阵法,左脚随后而至。谁料便在他收回左脚的刹那间,一道火红的剑光突如其来。只听得“砰砰”一连串的炸响,地上的玉石阵脚尽成粉碎。刚刚开启的阵法光芒,顿时戛然而止。
与之瞬间,平地冒出一道白衣人影,淡淡的话语声随之响起:“狡狐三窟啊,你果然留有退路……”
妙闵在原地踉跄半步,又悔又恨,却不敢搭话,转身遁入石壁。
他曾以地下的暗道,帮助那个小子脱身,谁能想到三年前的一个圈套,竟然使得今日自食其果。
无咎追到此处,人又没了。他收起狼剑,打量着山洞的情形,两眼中寒意闪烁,随后化作一道光芒倏然消失。
须臾,一处偏僻的山谷中蹿出妙闵的身影。
此时他气喘吁吁,行迹狼狈。仿如穷途末路一般,再也不见了惯常的笑容,反倒是死灰的脸上,透着几分最后的疯狂神色。
施展土遁之法,耗时耗力,却又始终摆脱不了追赶,逼得他不得不从地下蹿了出来。
而他逃到此处,并未急着远去,竟站在原地四下张望,旋即抓出一块玉符蓄势以待。
喘息之间,百余丈外冒出一道再也熟悉不过的白衣人影。
“咦,何故停下……”
无咎现身之后,离地三尺而立,便仿佛站在山谷中的蒿草之上,衣摆长袖随风微微飘荡。而他虽然很是诧异,并未急着扑过去,出声质疑之后,转而眼光斜睨而神色惕然。
所在的地方,应该远在灵霞山的千里之外。九月的山野,倒是满目的斑斓锦绣。而避免不了的生死杀戮,总是大煞风景。
“哼,你的遁法名扬天下,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妙闵的话语中透着沮丧,整个人显得颇为疲惫。
“算你有自知之明!论起跑路的本事,我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嘿……”
无咎听到奉承,禁不住露出笑容,却又故作矜持,挥舞大袖上下轻拂。而片尘不沾的一袭白衫,已足够的飘逸。他背抄双手,昂首挺胸道:“妙闵,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你为何要背叛仙门呢,能否给我一个不杀你的说法!”
两人相隔百丈遥遥相对,便仿佛两个老友在叙旧。
妙闵紧紧盯着无咎的一举一动,而神气活现的对方并未强行发难。他重重喘了口粗气,苦涩道:“事已至此,我也无须隐瞒……”
无咎点了点头:“嗯,我喜欢听实话!”
妙闵稍加斟酌,缓缓说道:“当年我还是筑基的修为,无意间遇到一位老者。我认出他是神洲使冰蝉子,便斗胆跪拜。他意外答应助我结丹,代价只有一个,不许神洲有人修至地仙的修为,更不许有人得到九星神剑。那位前辈很是大方,赐下丹药、剑符,以及相关的玉简,并留下许诺,只要不出纰漏,他来日带我前往域外……”
无咎咂巴着嘴,善解人意道:“此乃天大的机缘,也难怪你执着不悔啊!”
一个筑基的修士,投靠在神洲使的门下,不仅可以修成金丹,还能前往域外而从此仙途无量。如此机缘,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发狂!
而无咎感慨之余,又不禁猜疑起来:“冰蝉子,他为何看中了你呢?”
神洲修士,不计其数。而那位神洲使,却万众挑一,选择了灵霞山的一位筑基弟子,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不信,而这便是缘法!”
妙闵很是无奈,迟疑片刻,手中多了一枚玉佩,又道:“人无信不立,道无信不正。或许冰蝉子前辈看中我的虔诚,我的守信,这才格外恩宠,并赐下他的门禁令牌。来日我便可以此寻去,托求庇护……”
无咎没有吭声,神色中若有所思。
什么叫缘法?遵循正道的机缘、或缘分,便是缘法。
那个冰蝉子,或也大方,或也仁厚,却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他最终的用意,还是要对付神洲。而有的人为了所谓的机缘,背叛仙门,暗害师长,也敢自诩为虔诚守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妙闵仿佛要证实他的所言不虚,抬手一抛。玉佩悠悠飞出数十丈,轻轻坠落在草丛中。他“哎呀”一声,自责道:“我已精疲力竭,真是没用啊!你自行拿去,当见分晓……”
那玉佩并非凡物,乃是神洲使赐下的门禁令牌。搁在往常,足以惊世骇俗!
无咎顿时瞪大双眼,满脸的好奇,两脚虚踏往前,很是迫不及待。而玉佩尚有二、三十丈远,他突然抽身暴退。
与此刹那,四周光芒闪烁。
妙闵丢出了玉佩,老老实实杵在原地,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一切听天由命的模样。只是他的面皮在抽搐,他的胡须在颤抖。当那道白衣人影接近玉佩之际,他突然双手挥舞,狠狠掐出法决,趁势转身凌空蹿起。
不错,他就是那头有着三个洞窟的老狐狸。他不仅在洞府下藏着传送阵,还在此处另外布设了一套阵法。只要阻敌片刻,他便能借机远逃。殊料恰于此时,一道无形的剑光突如其来,猛然击碎了他的护体法力,再又狠狠穿透了他的气海丹田。
“喀嚓——”
随着一声神魂撕裂的闷响,他“扑通”落在地上。尚未显威的阵法,轰然崩溃。一道七八丈的剑光,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机呼啸而下。他捂着腰腹的血洞,吃力抬起头来。只觉得漫天的彩虹,异常的绚丽。恍惚之中,整个人也好像随之而去,犹如抛却了所有负累,悠悠然魂飞天外。隐隐约约,又传来肉身崩碎的动静,还有一个深深的大坑从脚下炸开……
无咎从半空中飘然而下,六道光芒各异的剑光回归体内。
四周依然弥漫着凌乱的烟尘,还有草屑随风飞扬;不远处的大坑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
妙闵终于死了,一块完整的残骸都没有留下。
当他不再逃走的时候,便猜测其中有诈。于是敷衍之际,暗中祭出隐形的坤剑。不出所料,这偏僻的山谷果然另有埋伏。而任凭如何的老奸巨猾,他最终还是自取灭亡。
那个老东西吃里扒外,残害同门。纵有天大的缘法、或是借口,都不能让他留在世上。
更何况祁散人有过交代,他不愿手足相残,让自己帮着杀了他的师弟,今日权当了却他的一个心愿吧!
而从妙闵的口中,也算是获悉了神洲仙门的大致情形。看来各家的高手,皆未能幸免于难。不过,他所说的冰蝉子倒是叫人意外……
无咎双脚落地,抬手虚招。一块玉佩飞出草丛,被他轻轻抓在手中。
玉佩为翠玉打造,两寸大小,造型精美,一面刻着古怪的符文,一面刻着稍显另类的“碧水”二字。神识浸入其中,内外并无异常。
这块玉佩,应该是件信物。而冰蝉子一个域外的高人,为了取信于妙闵,竟然如此的郑重其事,怎么看来都像是一桩骗局。而人死事消,倒也不必理会。
无咎收起玉佩,慢慢走到大坑前。丈余深的坑底,狼藉不堪,其中散落着一堆零碎,有血肉,也有妙闵的随身之物。他将灵石、丹药、玉简、飞剑等有用之物收为己有,转身化作一道光芒腾空而起。
不消片刻,灵霞山的红霞峰就在脚下。
无咎从半空中现出身形,却去势不停,直接绕过前山,直奔后山而去。转瞬之间,熟悉的小山谷迎面而来。他飘然落地,又微微一怔。
只见曾经的洞府,洞门大开。而洞门前的山坡上,站着一群人影。其中有妙尹、妙严,常先、玄玉,还有一个妙龄的女子,正悄悄招手却欲言又止。
无咎的眼光掠过山坡上的众人,径自走向洞府。
犹还记得,这是紫烟闭关的地方。而小巧的洞府内,却空无一人。只有竹架、石几等物静静摆放在黑暗中,依稀一缕幽香隐隐约约。
紫烟她人呢?
无咎在洞内驻足片刻,转身走出洞外。
等候多时的妙尹与妙严急忙迎上前来,拱手道:“在下拜见门主,不知妙闵他……”
常先与玄玉则是有些尴尬,随后跟着见礼。
无咎却是不领情,猛一摆手:“我不是门主,妙闵死了……”
妙尹与妙严尚未松口气,又不禁面面相觑。
无咎懒得啰嗦,直接问道:“紫烟呢,她人在何处?”
他重返灵霞山,最为迫切的用意,便是找寻紫烟,至于打探风声,除掉妙闵,只是顺势而为。谁料洞府尚在,人却没了踪影。
妙尹与妙严无言以对,只得看向身后的常先与玄玉。他二人虽为仙门长老,却并不过问弟子的去向。
玄玉稍稍迟疑,举手说道:“紫烟失去修为,成了凡人,已离开灵山,去向不明……”
第四百零一章 以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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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紫烟筑基在即,她怎会成了凡人?”
无咎顿时急了,忍不住大吼起来。
玄玉脸色一僵,窘迫难耐。曾几何时,他也高高在上,如今却被厉声呵斥,竟然不敢顶撞一句。
“她既然闭关,为何失去了修为?”
无咎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怕是生死当头,他也能够面不改色。而不知为何,牵扯到紫烟,他即刻慌乱起来,继续逼问:“是否因我之故,有人刻意刁难,这才使得紫烟闭关不成,那个该死的东西他是谁?”
他的想法,倒也没错。要知道他的仇家不少,难免有人借故迁怒于紫烟。真若如此,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玄玉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此事与我无关,我绝不会害了紫烟!”
他与某人,曾是冤家仇敌,倘若紫烟被害,他洗脱不了嫌疑。
“门主,稍安勿躁!”
“羽士筑基,十中无一。机缘莫测,天命所归!”
妙尹与妙严见机不对,急忙劝说安慰。
而无咎愈发暴躁,竟在原地转起圈子:“紫烟她怎会闭关不成呢,难道便不能等我归来?我有上好丹药,帮她筑基并非难事……”他猛然止步,再次横眉立目:“紫烟成为凡人也就罢了,为何又下落不明?”
妙尹与妙严来到此处,另有用意,却纠缠于儿女情长之中,各自郁闷不已。
那个女弟子,已成了凡人,他一个地仙高手,如此着急上火要弄哪样?
玄玉也不敢乱说话,唯恐惹祸上身。
“我……倒是知晓一二……”
无咎循声看去,忙道:“说来我听!”
常先往前一步,还想寒暄两句,却见某人早已是迫不及待,他只得如实说道:“紫烟身子有伤,脏腑受损,虽然不断的闭关疗伤,奈何收效甚微。如此耽搁下去,势必耗尽寿元。修为筑基,则是她唯一的出路。为此,她找到了我……”
无咎瞪着双眼,连连点头,而焦急的神情中,却突然多了几分担忧。
“我与紫烟,相识多年,她既然求助,我难以袖手旁观。于是我便将一枚夺魂丹,送给了她……”
“夺魂丹?”
常先的话没说完,玄玉忍不住惊讶道:“你竟然送她夺魂丹?此丹凝魂三年,无非假天夺命,而一旦不测,再也回天乏术……”
“闭嘴!”
无咎挥手怒喝,脑门上青筋直冒,两眼中烈焰闪烁,随时都要暴起的架势。而他却是无暇多顾,只管冲着发愣的常先吼道:“你倒是快说啊——”
玄玉的神情尴尬,像是窒息一般,慌乱低头躲避,并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他说的也是实话,奈何没人信他。
夺魂丹,固然可以拖延修士的寿元,而一旦药效散尽,纵有仙丹妙药,或是通天的手段,也无法挽救弥补。据说最终的情形,颇为凄惨。
上官巧儿,始终躲在一旁看着众人说话。而她原本还是巧笑嫣兮,此时已是小脸煞白。她记得那位无咎前辈为人随和,尤其对她格外关照,谁料他今日暴怒起来,竟然当场训斥两位长老与两位执事。紫烟姐姐在他心中之重,由此可想而知!
常先定了定神,接着说道:“众所周知,修为与寿元相关。修为的丧失以及遭到的重伤,均会损及寿元。故而,三年多前,紫烟的寿元
已所剩无几。她想要活下来,唯有借助夺魂丹强行筑基。怎奈她运气不佳,最终功亏一篑。上个月她出关之后,已然修为尽失,心灰意冷之下,离开灵山,唉……”
无咎的两眼盯着常先,一眨也不眨。他的脸色,却在急剧变化。当最后一声叹息传来,仿如无情的雷声砸在心头,他不由得后退两步,喃喃自语道:“怎会是这样呢……我以为紫烟仅是寻常的闭关疗伤,而她却从未对我道出实情。即使三年前与她道别,她也只字未提她所遭遇的险境……她为何不能等我回来,哪怕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便能帮她筑基……我有血琼丹,我还有神胎丹……”
石头城的血琼丹,不仅可以提升修为,还有筑基的奇效。冰螭内丹炼制的神胎丹,威力更胜一筹。他一直随身带着两种丹药,即使遭到追杀,走投无路,他也没有轻易尝试的念头。他要将最好的丹药留给他的紫烟,他的仙子。谁料晚来一步,大错铸就。而他却是忘了,玄玉曾经有过提醒,只当危言耸听,当时根本没有在意。
常先稍稍迟疑,继续说道:“我虽然不知你二人的情缘,而紫烟等不了啊!若非强行凝魂,她三年前便已身陨道消。如今她气海枯死,脏腑尽毁,纵有灵丹妙药,也是无用……”
他说到此处,冲着妙尹、妙严摇了摇头。
三人的神情大同小异,显然是有些糊涂。
一个纵横神洲的高手,仙道至尊般的存在,为了女子动情也就罢了,又何至于如此的失魂落魄呢?
无咎犹自惶然无措,片刻之后,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又急促问道:“你是说……紫烟她命不久也?”
常先伸出手指头掐了掐,忖思道:“我记得紫烟耽搁了许久,方才服下夺魂丹。距今算来,恰好三年。她应该活不过三个月,或许随时都将烟消云散!”
“三个月……烟消云散……”
无咎的嘴里念叨着,犹然难以置信,随即又带着一丝侥幸,再问:“常先……你所言属实?紫烟她……究竟去了何方?”
“紫烟的下落,无从知晓!”
常先的话语中透着无奈,躬身又道:“门主当前,弟子不敢有半句虚言!”
每年都有仙途无望的弟子离开灵山,无非自生自灭的下场。紫烟也会如同云圣子、元灵一样,最终在枯寂中走向黑暗,在绝望中归于虚无。
“我说了,我不是门主……”
无咎不再暴躁,没了急切,只有满脸的苦涩与惶恐,整个人便如霜打了一般的颓废。
他历经生死,虽也畏缩逃避,而危急关头,从来不曾后退半步。而他此时突然陷入到深深的恐惧中,或者说是一种回天无力的绝望。
因为紫烟,他才踏上仙途。那女子是他几年来,唯一的念想与寄托。而如今紫烟就要离去,他却束手无策,便好执念坍塌,曾经的梦想破灭殆尽……
“你不是门主,谁是门主?”
“我为何是门主?”
无咎犹然神不守舍的模样,闻声看向两位灵霞山的长老。
妙尹与妙严换了个眼色,说道:“众所周知,妙祁师兄临行前,已将门主之位传你!”
妙严附和道:“况且你持有门主令牌,又是掌门弟子,由你接任门主,名正言顺!”
“祁老道占我便宜,恕难从命……”
无咎摇了摇头,翻手摸出一块玉牌:“此乃掌门令牌,两位不妨拿去!”
妙尹与妙严慌忙退后,连连摆手:“仙门传承,儿戏不得!”
无咎举着令牌送不出去,愣怔片刻,恍惚的神情似乎清醒了几分,淡淡说道:“我不当门主,又奈我何?”
妙尹好像是早有所料,忙道:“只要你请回妙祁师兄,这个门主不当也罢!”
妙严极为默契,跟着说道:“你是接回妙祁师兄,还是亲自担当门主,何去何从,悉听尊便。总而言之,仙门不可一日无主啊!”
无咎默默打量着两位长老,好像还在琢磨对方话中的用意。少顷,他收起令牌:“我要寻找紫烟,失陪……”
请回祁散人也好,接回祁老道也罢,无非客气话而已,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前往玉山,去解救各家仙门的高手。换而言之,交出九星神剑,给叔亨认罪,再任由发落。
妙尹与妙严一唱一和,自以为无懈可击,谁料某人的心里只有他的紫烟,使得此前的想法尽数落空。二人措手不及,急忙动身阻拦。
“你乃灵山弟子,又肩负重托,你不能走啊……”
“你不愿前往玉山则罢,还请留下守护传承,我等甘愿追随左右,不惜肝脑涂地……”
“况且神州巨变因你而起,你难辞其咎……”
“仙门没落,各家高手生死莫测,适逢生死存亡关头,你责无旁贷啊……”
无咎刚刚转身,便被两位长老匆匆挡住去路,且你一言我一语,可谓苦口婆心,只想他回心转意。要么前往玉山救人,要么留下来当门主。不管怎地,神洲运数与仙门前途,都要落在他的肩头,不容推辞,也不容他逃避!
而他满腔心事,根本无暇理论,恼怒道:“少给我啰嗦,闪开——”
“好言相劝,你何故发怒呢?”
“于情于理,你都该留下一个交代啊!”
“我且问你,妙祁师兄的安危,难道不及一个女子?”
“以情用事要不得,还须从长计议!”
妙尹与妙严有备而来,只管硬着头皮继续劝说。
无咎更加的不耐烦,寒着脸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找紫烟!”
“那女子活不过三月,何必多此一举?”
“何况她下落不明,你三月内未必能够如愿。而仙门不可一日无主……”
两位长老也是孤注一掷,尽着最后的本分与坚持。
“够了!”
无咎终于忍耐不住,压抑的威势骤然爆发。
山谷之中,好似平地卷起一道旋风。迅猛的气势突如其来,随即带着凌厉的寒意横卷四方。
妙尹与妙严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常先与玄玉同样是惊慌后退,各自脸色大变。
而上官巧儿只觉得寒风扑面,衣裙荡起,沙尘眯眼,吓得她转身便跑。而没跑几步,又发觉安然无恙。她暗暗好奇,悄悄回头。
只见某人伸出手指戳向半空,咬牙切齿道:“纵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找到紫烟!”
那张狂的霸气,令人不敢睥睨而又心生敬畏。
上官巧儿微微失神,脱口而出:“我知道紫烟姐姐的下落……”
她话音未落,人已离地飞起。
第四百零二章 有缘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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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之中,只剩下妙尹与妙严。
两人犹在昂首远眺,各自的神情中透着无奈。
“无咎他带着上官巧儿飞出了灵霞山,怕是一去不回头啊!”
“他固执己见,不听劝说,奈何……”
“他留在灵霞山,早晚会被神洲使寻来,而前往玉山,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他深知其中的厉害,想必也是左右不得……”
“他既然抢夺神剑,便该料到后果。如今神洲仙门尽数遭殃,他总不能一味躲避……”
“妙祁师兄让无咎接任门主,便是让他难以抉择。而不管如何取舍,他终究避不开神洲使!”
“师兄倒是用心良苦!”
“而无咎素来不循常规,你说他会不会前往玉山?”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但愿他找到那个紫烟,了却一段情缘,之后又将怎样,一切听天由命吧!”
……
赤霞峰,后山。
两道人影,踏剑而来。
那是常先与玄玉,两人落在云雾遮掩的悬崖边上。
百余丈外,便是铁链栈桥相连的一座孤峰。或者说,一处四下悬空的洞府。那曾经是某人栖身的所在,如今却是接连换了主人。
“何不借机与两位长老请教一二,这般急着离去又为那般?”
“妙山长老道殒之后,便已叫人心灰意懒。如今仙门动荡,不如静观其变!”
“此处背阴风寒,并非上佳所在,莫非无咎在此住过,使你情有独钟?”
“他一个凡人,能有今日,固然机缘逆天,却不能不让人有所沉思。我在此处静修,以便与他有个对照……”
“哦,说来听听!”
“灭人欲,存天理,断情缘,斩红尘,方为你我熟知的修行之道。而无咎粗俗不堪,痴迷美色,且放浪不羁,恣意张狂,却又屡获机缘青睐,终于成为名动天下的人物。而他的率性自我,岂不成了天道自然?他的至情至真,算不算是一种去芜存菁的更高境界?”
“呵呵,有所悟,便有所得。而你邀我前来,莫非只为道法?”
“非也!我邀你来,问你一句话,给你引荐一个人……”
常先与玄玉虽为师兄弟,却素有芥蒂,且相互提防,难得对方开诚布公,他顿时有些好奇。
“所问何事?”
“我曾为一篇功法,得罪过无咎。据说那篇功法被你得到,能否如实相告?”
让玄玉耿耿于怀的,便是他的弟子木申给他提起过的一篇功法。他总觉着自己的心智悟性,以及根骨资质,均比无咎高出一筹,对方之所以有了今日的成就,或许便是那篇功法的缘故。而常先的修为却并无起色,难免让他疑惑不解。
“呵呵,如今倒也不必隐瞒。你所说的乃是一篇经文,对于地仙以下的修士并无用处,只因牵扯到苍起前辈,或许惹来无妄之灾,已被妙祁师伯下令毁去。”
“原来如此,这边请——”
玄玉见常先的话语中不似作伪,终于放下心结。他抬脚踏向铁链栈桥,并伸手示意。
“我起初以为,你要问的是无咎的去向……”
“两位长老都过问不得,又何须你我多事。况且他去往何处,几个月后必见分晓!”
“何以见得?”
“唉,你不懂男女之情啊……”
穿过栈桥,两人到了孤峰下的洞府门前。
玄玉伸手虚叩了几下,禁制“砰砰”作响。洞门瞬间开启,有人清脆出声:“玄玉道友……”
常先微微愕然,随后走入洞府。
只见一位粉衣女子举手相迎,虽然神情中略带疲惫,却相貌精致,气度不俗,尤其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明媚动人。
“这位始州的岳琼道友,曾与无咎结伴闯荡各地,可谓见多识广,令人敬佩!她日前登山拜访,恰好被我遇见,便安置她暂居此处……”
玄玉举手回礼,继续分说道:“这是常先,当年的无咎便是由他带上灵山。而无咎成为杂役弟子,则是由我一手操办,呵呵!”
常先没有想到洞府中藏着一个貌美的女子,且修为不俗,惊讶过后,忙执礼相见。
而那女子寒暄之际,很是急切:“玄玉道友,无咎是否返回灵霞山?”
“今日午后,无咎已返回山门。”
“哎呀,何不早说,我这便寻他……”
“且慢!无咎返回之后,即刻远去,莫说是你,只怕没人找得到他!”
“我万里迢迢寻来,却又擦肩而过。这可如何是好……”
“你人在灵山,且等候一段时日再行计较。在此之前,不妨说说你与他的诸般经历,也好让我师兄弟长长见识!”
“嗯,玄玉所言在理!”
“他……他是否为了紫烟姑娘而去?”
“你……你还知道紫烟?”
“我与无咎患难与共,他对我无话不说,难道他真是……?”
“咦,想不到……啊不,无咎痴情专一,绝非朝三暮四之人,呵呵!”
“我二人与无咎相熟,素有交情。岳姑娘但有所求,定当竭力相助!
……
有缘,万里一线牵。无缘,对面不相逢。
无咎听说上官巧儿知道紫烟的下落,急忙带着她飞出了灵霞山。他不愿有人打扰,唯恐再次出现意外。
风华谷的那个雨夜,他能够与紫烟不期而遇。当他追到万里之外的灵霞山,却难以相见。如今他有了强大的修为,足以冲破任何的阻碍。而他的仙子,已不知去向。如此机缘弄人,又让他怎能不为之惶恐。
在灵霞山的山门的十余里远处,有个僻静的小树林。
无咎带着上官巧儿并未远去,就近落在此处。他没有急着询问,而是一个人在林间来回踱步。
他急于知道紫烟的下落,又怕出乎所料而难以接受。他要镇定下来,他要恢复以往的沉着冷静。有了过错不可怕,怕就怕因此错过最后一次机缘。他不能再有丝毫的疏忽,否则他定要追悔终生。而紫烟只有三个月的寿元,或者更短……
上官巧儿站在一株小树前,双手揪在一起,眼光随着那道人影来回闪烁,兀自有些恍惚而心绪翩跹。
他的一袭白衣,飘逸洒脱。他的相貌,比起自诩不凡的上官剑还要年轻、还要俊朗。尤其他眉宇间的英气,更加的卓然不群。只是他神色中的淡淡忧郁,使人禁不住心生恻隐。他放不下紫烟姐姐,他真是痴情哦!
唉,若是有人这般对待巧儿,该多好啊……
无咎在林间转了几个圈子,渐渐定下神来,却又昂着头长舒一口气,仿佛终于有了最终的决断。
“前辈——”
上官巧儿悄悄呼唤一声,神色中透着关切。
“嗯,巧儿长大了,个头也高了!”
无咎踏着满地的落叶,慢慢走了过来。他已恢复常态,话语随和。唯独他的两眼深处,多了一抹淡淡的忧郁。
三年前的上官巧儿,只有十四五岁,乖巧可人,像个孩子。而如今的她,依然娇美,却像个大姑娘,愈发的俏丽妩媚。尤其她的一身粉衣,换成了雪白的长裙,平添了几分脱尘的韵致,娉婷而立间煞是惊艳动人。
不过,当她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近,心头忽然怦怦直跳,随即又不甘示弱般挺起胸脯:“你是我的同龄人哦,无非年长几岁罢了……”
无咎停下脚步,嘴角泛起笑意。他没有争辩,一如当年对待妹子的宽容与谦让。
上官巧儿忽闪着明眸,默默端详着那张清秀的面庞,顿时觉得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也不禁腮边含笑。而她颇为善解人意,不待询问,脆声说道:“紫烟姐姐闭关之际,我时常寻找叶子姐姐玩耍。而上个月,紫烟姐姐出关之后,便要下山离开仙门。我欲相送,两位姐姐不肯。而临行之前,叶子姐姐又给我留下一段话……”
无咎神情如旧,只有眉梢在微微耸动。
上官巧儿想了想,接着又道:“她暗中交代,若是三月内见到你返回山门,不妨如实相告,逾期则不必提起。她要送紫烟姐姐回归故里,据称是南陵西南的数千里外,一个叫作谷梁的村子……”
无咎听到此处,猛然长舒一口气,又后退两步伸手加额,暗暗侥幸不已。
多亏了叶子!那个女子,看似脾气暴躁,却有情有义,且心细如发。若非她留下话来,想要三月内,在偌大的神洲找到她姐妹二人,真的很难!
也多亏了上官巧儿,若非她及时传讯,只怕自己焦急之下,只能两眼茫然而无处追寻!
“巧儿,我该怎样谢你?”
无咎的笑容,终于变得明朗起来。
“啊……谢我作甚?”
上官巧儿很是意外,又明眸欣然:“巧儿能够捎句话,已是莫大*荣幸!见到紫烟姐姐,代我问候一声……”她好像已看到有情人团圆的场景,由衷感到愉悦。而不知为何,她又微微翘起嘴巴而似有怅然。
无咎虽然心情好转,却没有心思说笑,也没有工夫耽搁下去,他翻手拿出一物:“巧儿,此乃妙山长老的玉指环,存有他一生的积蓄,今日传给你,足够你来日修炼之用!”
上官巧儿伸手接过指环,满脸的好奇。
“小丫头,回山吧!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找他算账!”
上官巧儿“嗯”了声,急忙抬头。而面前没了人影,只有一缕清风倏然远去。
谁敢欺负我?
只要报上他的大名,便能吓死人……
第四百零三章 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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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霞山西南的三千里外,有个群山环绕的村子,谷梁村。
小村的二、三十户人家,坐落在一个里许方圆的山坳上。此处虽然偏僻,而四周溪水潺潺,丛林茂盛,倒也别有一番田园景色。
天近黄昏,炊烟淡淡。
人们忙活了一日,到了烧饭歇宿的时辰。小小的村子,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小村的西头,有处破败的院落。残垣断壁间,长满了野草。
一个圆脸的白衣女子,正在收拾着院子。而她拿起半截瓦罐,又丧气般随手丢下。瓦罐摔碎,响声沉闷。
“叶子,你连日赶路,也是累了,歇息一晚,明早返回山门吧!”
在院子门前的草地上,尚存半块石碾,盘膝坐着另外一位白衣女子。她披肩的黑发中,透出一张精美而又苍白的脸颊,兀自昂首远眺,一双眸子随着那天边的落日在微微闪烁。
“我的紫烟姐姐呀,你如今没有修为,耐不住寒冷,又如何在这破院子栖身呢?”
叶子走出院子,继续抱怨道:“我本想带你前往灵霞山以北的镜湖安身,你却执意返回故里。你我走走歇歇,耗时月余,赶到此处,而家里早已没了亲人。你如此这般,让我如何放心离去呢?依我看来,倒不如就近凿个洞府……”
紫烟从远处收回眼光,淡淡一笑:“叶落归根,倦鸟归巢。人啊,也要回家。唉!”她微微轻叹,又道:“爹娘没了,坟头也寻不见。这院子虽然破败,却是我最后的归宿啊!何况来日不多,能够在此回想从前,回想爹娘的模样,了无遗憾也……”
叶子挥舞裙袖,草地上多了几块兽皮与褥子。
这女子手脚麻利,转眼间搭起一个帐篷,又拿出一件纱衣披在紫烟的肩头,转身坐在褥子上:“嗯,院子难以收拾,且以帐篷遮风挡寒!”她点了点头,随意笑问:“姐姐,你真的了无遗憾?难道不想那个小子……啊呸、呸!”她自知失言,忙伸手虚晃:“我这张嘴啊,真是欠打!”
紫烟的神情微微一怔,臻首低垂。
有一个书生,他为了自己,历经坎坷,万里迢迢寻到灵山。此后又屡经磨难,依然痴情如旧。
至今犹还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没了修为怕啥呀,寿元无多又怎样呢,我带着你返回乡野田园,陪你耕种纺织,守着你朝朝暮暮,只待那云霞漫天时分,共话人生真情长远!
他说:不管你是人老珠黄,还是白发苍苍;不管你是云间仙子,还是凡俗的婆娘,我既然喜欢上了你,便初衷不改!
他说:莫道阴差阳错,缘分从来天定!
他还说:紫烟啊,且安心闭关。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痊愈那日再来相见!
他情真意切,叫人难以拒绝!
于是乎,不知觉间,为他担忧,为他欣喜,为他朝思暮想,却又不敢吐露心声。或也羞涩,或也不愿拖累于他!
那样一个人,叫人怎能忘怀!
而紫烟怕他嫌弃,且无以为报,只得以夺魂丹,最后孤注一掷。谁料闭关之后,不仅未能筑基,便是曾经的修为也随着生机慢慢耗尽。如今的紫烟,已时日无多。即使情愫依然,又能如何?
“他……他能否逃脱神洲使的追杀?”
叶子尚在自责,却见紫烟已抬起头来,苍白如霜的面颊上透着忧色,显然是放不下某人的安危。她忙道:“你说无咎?他定然无妨!”
“何以见得?”
来时的一路之上,紫烟都是少言寡语,而如今提起那个小子,她便像换了个人。
“当年他以凡人之躯,便不畏羽士、筑基高手的追杀。据说他如今已是地仙的修为,对付一个神洲使,应当轻而易举!”
叶子的口气颇为肯定,又绘声绘色道:“姐姐,那小子厉害哦!他先后辗转各大仙门,来去自如;传说中的九星神剑,被他一一得手。尤其他力战神洲使,更是名动天下!还有呢,他拼死救下妙祁门主与楚雄山的一位前辈,当真是有情有义,实乃绝无仅有的奇男子!且待来日,他必然天下无敌……”
紫烟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曾经,她寄托着一段无法面对的情怀。如今,那段曾经,成了她寄托的所有。既然来过,去又何妨!
叶子暗暗松了口气,却又神色一滞,悄悄转过身去,眼圈微微一红。
唉,那个小子他在哪里?
他死皮赖脸追到灵山,终于惹得姐姐动了凡心。而每当姐姐最为艰难的时候,他偏偏又跑得没了影。如今不比往常,只怕他二人再无相见之日!天可怜见,情最伤人……
叶子心绪烦乱,站起身来:“姐姐,我帮你弄些吃食,早早安歇。明日寻人修缮院子,总要有个栖身之所才好呀!”
紫烟颔首会意,默默看向天边。
她多年来一直忙于修炼,从未在意过身旁的风景。蓦然回首,那红红的晚霞,竟然如此的绚丽,却又渐趋黯淡,使人为之沉醉,而又怅惘不已……
“姐姐——”
紫烟听到呼唤,慢慢转过身来。
“何事?”
不知何故,叶子愣在原地,却头也不回,只顾着抬手示意。
紫烟疑惑不解,凝神看去。
只见村子的东北方向,数十丈远外的半空中,有人静静悬立。落日的余晖下,他一袭白衣飘然随风。
“天呐!真的是那小子……”
叶子终于回过神来,失声惊呼,而她尚未分说,又是蓦然一怔:“姐姐你……?”
紫烟看清了那道熟悉的人影,犹如雷击一般,禁不住身子颤抖,竟在慌乱中深深低下头。
便于此时,有人出声:“无咎来了……”
无咎来了!
无咎离开了灵霞山,一刻没有停歇。两三千里的路程,并不遥远,施展遁术,须臾即到。只是谷梁村地处偏僻,且大山阻断了神识,想要找到地方,不免有番周折。而他还是如愿以偿寻到此处,又怕动静太大,于是便悄悄来到近前,唯恐惊吓了那对姐妹。
“哎呀,我背着姐姐,留下口信,只图侥幸,天可怜见……”
叶子伸手拍着胸口,很是感慨不已。而一道人影落在身前,瞬间擦肩而过。她愕然道:“你的眼里只有姐姐……”
无咎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紫烟。他冲着那独坐的人儿走去,两眼中透着深情。
紫烟禁不住抬起头来,又神色躲闪。或许觉着失礼,她匆匆双脚落地。而她的身子依然在微微颤抖,便仿如羸弱的花蕾而弱不禁风。此时的她,有些惶恐,有些羞涩,有些兴奋,有些茫然。或者说,她已不知所措。
无咎缓缓止步,没有迟疑,将那双无所适从的小手用力握在掌心,轻轻说道:“紫烟,我来晚了……”
紫烟的身子一僵,颤抖加剧。而不消片刻,她猛地扑向那宽阔的胸膛,并紧紧抓着那坚实的臂膀,便仿如溺水的人儿到了岸边,最后的生命有了依托。她压抑多年的情怀顿然爆发,却只化作一声纠缠而又痛苦的悲泣:“无咎,谢谢你……”
无咎稳稳站立,松柏一般的挺拔。他伸手挽着娇小羸弱的身躯,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秀发。他的眼光则是投向天边的尽头,久久沉醉于那凄美而又火红的晚霞之中。
叶子独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两道人影,一时悲喜交加,也不禁泪眼婆娑。而她忽又倍感冷落,随即隐去泪痕,转身奔着村里走去,一个人摊着双手,自言自语:“一个说,我来晚了,一个说,谢谢你。哦,这便是男女之情?何必如此客套呢,真是莫名其妙。而看着倒也感人,谁来告知我其中的真相……”
……
叶子去村里讨要了一斤稻米,二两蜂蜜。她在院外的草地上点起篝火,熬制了半罐子米粥。
她忙碌过罢,摇头叹息。
那两人依然还是如胶似漆的模样,却由站着,改成坐着,并肩依偎,冲着初升的明月在默默神往。
好吧,看够了落日,又赏起了明月!我留在此处,真是大煞风景!
而紫烟姐姐素来坚韧,且内敛沉静,如今却扑在男人的怀里哭泣,简直像是换了个人。百多年修来的心境啊,一朝尽毁。所谓的儿女情长,着实害人不浅。而看着如此圆满的情形,又令人心生几分的羡慕呢!
叶子扔下手中的柴棒,盛了小半碗米粥,起身走了过去,招呼道:“姐姐……”
紫烟依偎着宽厚的肩膀,苍白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她能够在最后的日子里,遇到她所牵挂的那个人,她除了感谢命运的厚赐,再也已别无所求。她哭泣之后,渐渐镇定下来。她要陪着他,静静享受着属于两人的白昼与黑夜。
无咎终于找到了他心爱的女人,六年多来的梦想终于如愿。他虽然也是心潮澎湃,百感交集,而他是个男人,他要搂着她,安慰着她,给她温存,给她坚实的依靠。不管接下来又将如何,他要陪着她,走过最后的每一时每一刻。
此时,历经挫折的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没有感慨,也没有太多的话语。而彼此又心灵相通,情愫相融,只管默默眺望,天涯明月共此时。
见到叶子走来,相偎的人儿慢慢分开。一个似乎有些不舍,旋即又低头含羞。一个则是报以微笑,满脸的春风。
“叶子姐姐,辛苦啊,让我来……”
无咎迎上两步,伸出双手。
叶子退后躲闪,恼道:“我一个女儿家,被地仙前辈称为姐姐,你存心嘲讽,我有那么老吗……”
无咎始料不及,连连摆手。
这女子的脾气,还是那样的火爆。尤其她的嘴巴,更是得理不饶人!
“哼!你一个大男人,让我生火造饭,竟心安理得,全然不懂怜香惜玉!我将姐姐交给你,我怎能放心?”
叶子依旧是怒气未消,叱道:“姐姐修为尽失,经脉逆绝,脏腑枯竭,比起凡人还要不堪;且经不得灵气的滋补,受不得风寒的侵扰,即便用些饭食,也只能浅尝辄止。你听见没有,给我记住了!”
无咎适才还是洒脱从容,转眼之间尴尬不已,却又不敢争辩,只得一个劲地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