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红尘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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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峰,占地足有两三百里。
主峰之外,尚有玄武谷,玄武崖,玄龟山,以及玄蛇岭。而东麓的玄蛇岭,尽是刀剑一般的石林,且怪石嶙峋,乱草丛生,根本无路可行。即使仙门弟子,也不愿轻易涉足。
那是星海宗一个颇为罕见,且地势险峻,而又偏僻的所在。或者是说,那又是一个不为人所留意的地方。
无咎从天上坠落,恰好摔在玄蛇岭的一堆乱石之间。换作往常,他早已惨叫起来。乱石头,颇为锋利,像是刀子,生生从千丈高空砸在上面,多痛啊。而他“扑通”着地,除了溅起一团烟尘,竟然再无响声,仰面躺着动也不动。
嗯,昏死过去,也不错哦,至少来不及疼痛!
而修士与凡人不同,即使遭受重创,哪怕昏死不醒,尚有一线神识的支撑。
正如此时,恍惚的神念中,昏天黑地,万物消失,却有一道闪电,挣脱混沌,撕破长夜,带着恣意的骄狂与凌厉的杀气急袭而来……
我的天呐,好不易施展一回冥风术,又遭地仙高手的阻击,欺负人,要死了……
半空折翅啊,很飘逸,很轻松,却也很失落。而失落总是短暂的,接着便感受到了大地的沉稳与厚重。当然,还有一堆乱石头,虽然被砸碎了好几块,而戳骨的痛疼依然从四肢百骸涌来。想吼、想叫、想喊疼,又张不开嘴,仿佛与那凄惨的身躯隔着一层天地,而撕心裂肺的煎熬偏偏又如此的清晰……
咦,没死呢……
怎会没死呢?
那道闪电般的剑光,应该出自地仙高手。而地仙高手,对付一个羽士五层的小辈,只须伸个手指头,便能灰飞烟灭……哦,我虽修为不堪,却渡过天劫,也算是飞仙之体,想要杀我并不容易……却伤势惨重,丢了半条性命……倘若那个老头再来一击,想要不死都难啊……
老头?
好像听他说什么星海宗覆灭,还有星云宗……
果不其然呐!
星云宗,借着星海宗远征之际,山门空虚,里应外合,一举铲除了贺洲这个数一数二的大仙门,回头想想,真是好深的套路!
不过,星海宗的宗主观海子,乃是飞仙的高手,岂能坐视仙门陨落。是不是还有更深的套路,不为人知?
管它呢,既然不死,且好好活着,且找个地方躲起来……
唉,怎会动不了呢……咦,动了、动了……
无咎躺在乱石堆中,杂草乱发遮脸,衣衫破碎不堪,浑如死人一般。许是心念所致,他的手指头,稍稍弯曲,而整个人却是难以动弹。恰于此时,一阵微风吹来,瞬间将他笼罩,而不过转瞬之间,乱石堆上已是人影杳无。
并非人动,而是风动……
不,自己明明从乱石堆中,遁入地下,还有一层法力笼罩,显然是人在动……也不,自己被人挪动……
无咎尚自纠结于动与不动的不同,忽而觉着自己直奔地下深处沉去。
片刻之后,怕不有千丈之深……旋即出现一个幽暗的山洞,还有两道模糊的黑影……
完喽,莫不是禽兽的巢穴,要被当成点心吃了,不能这样子啊,生吞活剥很惨的……
无咎又是惊慌又是无奈,偏偏又挣扎不得,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只想着快点死去,以免活受罪。
不过,黑暗中,却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话语声——
“小姐,为何要我冒险救他……”
“此地没有小姐……”
“是……”
“戊名,不必与我见外,若非是你收留,我尚无安身之所……”
“唉,我受令尊之恩,无以为报……如今只得另寻去处,却带着此人,只怕逃不过高手的耳目,他……”
“他……算是我的故人……且查看伤势,倘若无碍,你我再离去不迟……”
两个黑影,并非吃人的禽兽,而是一个老者与一个女子。老者叫作戊名,听着熟悉,女子称为小姐,她是谁的故人……
无咎心神迷离,疲倦难耐。
仿佛夜色降临,篝火点起,温暖袭来,使人很想就此睡去。
好像有人掰开自己的嘴,塞入几粒丹药,瞬间甘冽入怀,像酒,化作火烧,涌向四肢百骸……
“他已骨断筋折,脏腑滞塞,法力涣散,换作常人,早已死了……却气息尚存,仿佛自行疗伤,并无性命大碍,服用丹药之后,只怕三两月便可无恙……”
“他原本就不是常人……”
“小姐的故人,自然不凡……”
“星云宗灭了星海宗,或许也不简单……”
“稍候片刻,容我外出查看……”
有人离去,有人坐下。温暖的夜色中,透着无边的静谧。不过少顷,熟悉而又陌生的话语声缓缓又起。
“我当认错了人,却真的是你……除我之外,没人相信……传说你杀了叔亨,在天劫中魂飞魄散……倘若玉神殿知道你活着,并来到贺洲,必将掀起轩然大波,你却本色不改而我行我素……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坐在一旁的人影,应该是个女子,竟然拿出木梳。
“且以披发寄哀思,只恨未能梳头时……我知道你心中有个女子,或已不在人世……而我只是受不了你的邋遢样子,你却自作多情……谁让你我同病相怜呢,不妨给你梳理一回……再敢弄乱发髻,我以后不理你……原本人族,缘何野蛮模样呢……”
清脆柔软的话语,很是善解人意,却又透着几分的任性,便仿佛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而她自言自语之间,没有忘了梳理着乱发,
“你服下我家传的丹药,静养一段时日,伤势便能大好……恕我不能带你离去,我也是自身难保啊……倘若星云宗为我而来,势必要连累于你……你有元天门弟子的身份,留下来料也无妨…………”
梳头的女子,看不清面容,灵巧的双手,恰如紫烟的温柔。而她不是紫烟,她是……
“你早已猜疑,却不知我是谁……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小姐,观海子下落不明,星云宗与归顺的各家高手,在十二峰掘地三尺,幸亏我早先留下密道,事不宜迟……”
“嗯,无咎,多多保重,倘若你恢复修为,或有相见之日……”
似乎有一位老者,匆匆而来。不过瞬间,两道人影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温暖尚存,话语声犹在。我知道她是谁,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无咎仿佛已猜到了老者与女子来历,而稍加斟酌,却头晕脑胀,只有那四句话在黑暗中悠悠回响。恍惚之间,断壁残垣,深秋残荷,满池落寞。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人,拿着酒坛,面带嬉笑,出声吟道: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很久不曾酣睡,亦很久不曾入梦。
梦里好啊!
梦里有云霄花影,梦里有彩蝶双飞。梦里还有鼓角铮铮,大旗飞扬,生死呼号,风雪咆哮。仿若又有浩劫降临,刹那间繁华落尽,天地归于沉寂,只待旭日重生,乾坤初始,再创纪元……
地下的深处,黑暗的洞穴内。
无咎静静躺在地上,好像与黑暗融为一体,就此走向永恒的尽头,今生今世不再回来。
太累了!
从当年逃出有熊都城,然后辗转各地,风里来雨里去,不曾有过片刻的停歇。如今被一个炸雷劈到了贺洲,继续生死挣扎而没有安生之日。
而如此的劳心劳神,又是为了那般?
长生不老?真没想过。活到尽头,是孤独,到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多悲伤啊!
飞天遁地?逃命的法门罢了,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
仙道至尊,摘星揽月,叱咤风云,所向无敌?嗯,很不错的样子。而仙途蹉跎,世道凶险。要干多少缺德事、背负多少骂名,方能登顶称尊,何况一山另有一山高,没完没了的血腥杀戮并非初衷啊!
而归根究底,还是想要简简单单的好好活着。
嗯,守一方红尘,造一方化境。管它山崩地裂,我自凡心如旧。纵使天降浩劫,又奈我何。我人定胜天,信也不信?不信瞧着,我累了就睡,睡够了便醒……
躺在地上的无咎,突然眨巴着眼皮。沉睡了一个半月之后,他还真的醒了过来。只是他睁开双眼的瞬间,又禁不住默默的失神。
寂静,黑暗,与世隔绝一般,还有几分莫名的空虚,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让人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难免有些孤单,有些茫然……
哎呦,什么地方?
无咎坐起身来,兀自愣愣怔怔。
不急不急,容我想想。在玄武崖遭遇围攻,施展冥风术,又遭拦截,然后掉下来摔在一堆乱石头上。接下来应该昏死过去,随即又来到此处。应该还有两道人影,是个老者与女子,救了自己,并泄露了诸多玄机。却不知自己的神识尚在,依稀听得、记得。一一回想起来,依然好像梦一样……
第四百九十三章 只能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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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逃掉,被人救了。
出手拦截自己的,应该是位地仙的高手,究竟是谁,暂且无从得知。
出手相救的老者,被称作戊名。戊名者,玄武崖的长老无疑。那个性情怪异,说话的时候,喜欢两眼看天的乖戾老头,竟然救了自己?切忌以貌取人啊,果然有道理!倘若回想之前,他将自己囚禁在冥风口,看似刑罚严苛,谁说又不是暗中帮着自己摆脱了仇家的纠缠呢!而如此种种,并非无因。或者是说,都是因为一个女子的缘故。
不错,救下自己的,另有一个女子。
一个小姐,一个对于戊名长老有恩的人,或许遭遇劫难,这才藏形匿迹于玄武崖。适逢星海宗突变,两人躲入地下,寻机离去之际,恰好出手相救。
而那个小姐,竟是丑女!
虽然自己昏死过去,而神识尚在。熟悉的话语声,梳头的手法,不是她,又能是谁?
洞穴黑暗,寂静如旧。
无咎依然愣愣坐着,如同大梦初醒,又不禁陷入一阵恍惚之中。
故人?
丑女,竟说自己是她的故人!
怪不得与她初见之时,她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你是无咎”,并神情怪异,原来她早已认出自己,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之后屡屡关照,悉心守护,可不就是故人该有的情义,而自己却始终蒙在鼓里!
她是谁?
怎么会呢?
自从她吟出那四句诗,便让自己的心神凌乱并难以置信。
当年的有熊都城,遇到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人。她先后两次闯入将军府的后花园,说笑随意,喜欢饮酒,性情洒脱,很是合乎自己的脾性。奈何当时的自己,家破人亡,报仇心切,无暇多顾,从此与她失之交臂。谁料十余年后的贺洲,星海宗的玄武崖,竟然与她再次相遇,却已时过境迁而物是人非。
而她原本俏丽如玉,怎会变成一个修为低劣的丑陋女子呢?
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这四句诗,正是出自当年的那位玉公子。除了自己与她之外,再无别人知晓。自己在冥风口忍受煎熬之时,无意中念出其中的两句。于是丑女对待自己更加关切,显然与此有关。而出手相救之后,只当自己昏死不醒,她或许无意,或是有心,终于念出了完整的四段话。毋庸置疑,丑女正是易容换貌、且藏形匿迹的玉公子本人!
而丑女既然便是玉公子,而玉公子又是谁?
无咎伸手摸头,梳理的发髻很是一丝不苟。本想扯开,又迟疑着默然作罢。紫烟临终前,只想尽她一番情意,怎奈飞雪无情,就此落发随风而满肩的寂寞。如今的丑女,竟两次帮着自己梳理发髻,或也巧合,或也天意。至少感谢她的陪伴照顾,以及危难之时的两次相救。倘若刻意执着,岂不成了她口中的自作多情……
而她竟然知道自己诛杀神洲使叔亨的情景,并知道玉神殿的存在?
叔亨继任前的神洲使,记得叫作冰蝉子,有的传说他是天仙修为,也有传说他是飞仙境界,总而言之,那是一位仙道的高手。不过,从叔亨的口中获悉,冰蝉子已死。联想到冰蝉子前往神洲巡查的之日,正是玉公子出现在有熊都城之时。莫非玉公子,或是眼下落难,而又东躲西藏的丑女,与冰蝉子有关?她与戊名,又去了哪里……
无咎想到此处,心生几分恍然,而更多的疑惑纷至沓来,让他禁不住连连摇头。
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找到丑女的冲动与迫切。或许只有找到那个女子,方能解开玉神殿之谜,解开封禁神洲的由来。而她与自己境遇相仿,同病相怜,且心地善良,并熟知域外仙门的种种。倘若有她相助,必然事半功倍。怎奈她早已离去,想要再次重逢,只怕是遥遥无期,唉……
无咎叹了口气,忽又神色一动。
戊名长老与丑女虽然离去,而身旁的空地上,却丢下一物。是个戒子?
无咎伸手拿起戒子,怅然之余微微一笑。
戒子中,存放着两瓶丹药,一枚玉简,还有一个圆镜。
丹药,为冰离丹,应该有疗伤与恢复法力之用;玉简,拓印着卢洲的地形舆图;而圆镜非金非铜,透着银色,内嵌几句口诀,有名坤元甲。
浅而易见,戒中之物,乃丑女临别所赠!难道她要前往卢洲,这才留下图简暗示?而本人修为不济,想要逃出星海宗都难啊!以后彼此能否重逢,只能随缘了!
无咎收起戒子中的丹药与图简,留下其中的圆镜默默端详。记下口诀,心念微动。巴掌大小的圆镜倏忽一闪,已贴在胸口,并随着法力催动,一层银色的光芒瞬间笼罩全身,好似轻薄无物,却又显得颇为坚韧。坤元甲竟是一件护身的宝物,想必来历不凡!
丑女知道我劫难无数,专门给我留下疗伤的丹药与防身的宝物!好兄弟……
无咎感慨之余,又添几分惋惜。
那位丑兄弟早已认出自己,何不道出实情呢?而她先后示意多次,皆因自己的失察而错过机缘。想必是苦衷多多,倒也怪不得她。不管来日能否重逢,只求她平安无事吧!人在天涯,诸多无奈……
无咎收起法力,一块圆镜兀自紧紧贴在胸口。他伸手轻抚,顺势查看自身的状况。
虽然衣衫破碎,情形不堪,而断折的四肢以及胸骨,已然痊愈。不仅如此,羽士五层的修为渐趋圆满。只是气息稍显凌乱,显然内伤未能完好如初。尤其是丹田的气海,依然然晦暗不明,像是乌云笼罩的黑夜,一直所期盼的黎明还是遥遥无期。好在行动无碍,法力堪用……
无咎站起身来,舒展双臂,筋骨脆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稍稍定神,他又微微皱眉。
从此前的遭遇看来,星海宗难逃覆灭的厄运。置身所在,应该位于玄武谷的深处,倘若就此返回,难免遭遇不测。且从地下逃出,而仙门所在,遍布禁制,又该往何处去呢……
无咎站在黑暗之中,运转目力,散开神识。
立足的地方,或深达千丈,而四周依然存在着凌乱破碎的禁制,一时之间使人不敢乱走乱撞。所在的洞穴应为开凿而成,几丈大小,恰好位于一片禁制的空隙之间,显得颇为的巧妙。而洞穴的尽头,另有两个洞口,一左一右,一个似乎有阵法笼罩,一个则是幽深莫测而去向不明。
无咎走到两个洞口前,左右张望。
笼罩阵法的洞口,应该是丑女与戊名长老逃走的方向。两人唯恐追击,故而设下阵法阻挡。而另外一个洞口,应该通往星海宗的十二峰。对于一个逃离星海宗的人说,此路显然是走不通啊!
无咎迟疑片刻,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只要追随丑女与戊名长老而去,想要脱身不难。既然如此,又何须耽搁。
无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稍稍后退几步。
此时的他,破衣烂衫,行迹不整,虽然腰里还挂着星海宗与元天门的令牌,却成了一个无处可依的落魄之人。而梳理整洁的发髻,清秀的面庞,以及手腕子上所缠的鞭子,倒也给他凭添了几分精神!
想要离去,暂且破阵!
无咎蓄势凝神,抬手抓出一把短剑。此前祭炼的飞剑,早已丢失。而随身携带的飞剑尚有富余,这叫作有备无患。他催动法力,所持的短剑顿时爆发出四五尺的光芒,旋即不再迟疑,挥舞双臂狠狠劈去。
“扑——”
没有闷响,也没有轰鸣,剑光所至,只有一声轻微的动静。而过人高的洞口,看似黝黑,且无遮无拦,却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像是水波涟漪,霎时吞没了剑芒,随即又恢复原状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咦,这阵法也稀松平常……”
无咎用力过猛,仿佛一剑劈空,禁不住稍稍趔趄,很是不以为然。而当他的剑芒刚刚划过洞口的虚无,一道无形的威势霍然逆袭而来。他蓦然一惊,躲避不及,顿时两脚离地,猛地往后倒飞,直接撞在十余丈外的石壁上。旋即银光闪烁,轰鸣大响。他“扑通”坐地,伸手抚摸胸口,兀自又惊又喜,一个人喃喃自语。
丑女所赠的坤元甲,竟自行护体,真是好用,倘若不然,方才的这一下,怕是难以消受,不过……
不过,她与戊名长老所设的阵法禁制,太过强大诡异,总不能只顾自己逃命,而断绝了本人的去路吧……
无咎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得益于坤元甲护体,整个人安然无恙。他捡起地上的短剑,不及庆幸,又撇着嘴角,一脸的苦涩。
凭借着自己的修为,休想打破那道诡异的阵法。而返回星海宗,绝非自己所愿。切莫轻易放弃,我再瞧瞧呢!
无咎再次慢慢靠近洞口,走到洞口前。
一度闪动的禁制涟漪,已然回复原状。黝黑的洞口,却好像吃人的大嘴而很吓人的模样。而愈是如此莫测,愈是叫人欲罢不能。神识之中,禁制无懈可击。而洞口四周的凌乱禁制,并非无隙可乘!
无咎斟酌片刻,身子倏然扎入石壁……
第四百九十四章 说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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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阵法与禁制,由法力驱使,或灵力牵动,因地制宜,借助灵气的存在而存在。
故而,地下的禁制,虽年代久远,支零破碎,却依然威力尚存。想要从中找出一条缝隙,穿越而过,并安然无恙,真的很不容易。
一道人影,裹着淡淡的光芒,在黑暗中走走停停,穷途末路般的徘徊不定。而又要接连不断的施展土行术,又要施展神识查看去向,对于一个羽士五层的人来说,着实勉为其难。尤其是禁制凌乱,毫无章法。有的地方,尚算宽敞,却四周封闭,无从穿行。而更多的地方极狭窄,只能斜着身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下场难料。
半个时辰之后,拥堵逼仄顿然消失。
无咎来不及庆幸,踉跄几步,就地坐下,大口喘着粗气。
置身所在,乃是一个山洞,过人高,三尺来宽,很是幽深莫测,而异常的黑暗与寂静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喘息声在微微响起。
终于绕过了洞口的阵法?
应该不差。
一番辛苦,倒也值得。
就此而去,应该能够逃出星海宗的地界,哪怕找不到丑女与戊名的踪迹,至少自由自在而海阔天空。嗯,先后混入两家仙门,虽然又经历了几番磨难,却也初步恢复了几分修为,算是达到预期的意图。且找个山清水秀之地,过上一段潜心修炼的日子!
无咎抬起右手,手指上套着一个指环,装着他眼下的全部家当。他翻手一抓,掌心多了一个小瓶。
打开瓶塞,清香扑鼻。里面装着十粒丹药,黄豆大小,却圆润雪白,隐隐透着莫名的气机。此乃冰离丹,共有两瓶呢。另外还有坤元甲与卢洲的舆图,均为丑女所赠!
无咎从瓶内倒出一粒冰离丹扔进嘴里,丹丸入口即化,冰凉透心,使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随之一股温润而又强劲的气息,涌向脏腑与四肢百骸,一度的疲惫顿然缓解,亏欠的法力也在缓缓凝聚!
啧啧,竟然能在短短的时辰内,恢复体力与修为,真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
我的好兄弟,谢谢你……
无咎是个懂得苦中作乐的人,看似没心没肺,却看遍了人情冷暖,懂得是非好歹。孰是孰非,他心里清楚。况且本来便对丑女颇有好感,如今又接二连三承受恩情,再加上对方的来历牵扯众多,更是让他忘不了那个丑兄弟。
不过,眼下还是逃出去要紧!
无咎稍事歇息,收起丹药,跳起身来,顺着山洞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所经之处再无阻挡。只是幽深的山洞,好像没有尽头,独自穿行在寂静中,有种天地隔绝的恍惚。
无咎起初还是小心翼翼,不知不觉加快脚步。
而千百丈之后,山洞却是渐趋渐沉,渐趋渐降,仿如直达地心深处。莫名的压迫,随之而来。若非灵力护体,怕是要窒息难行。
浅而易见,如今的星海宗已是高手云集。想要从中逃出去,可谓凶险异常。戊名长老与丑女选择如此一条密道,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了寻找光明,眼下的黑暗与曲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咎如此的想当然,继续一步三五丈而奔跑如飞。
估摸着最多一个时辰,便能逃出星海宗地界。之后的山洞应该就此往上,出口或在高山密林之间,或在山间水溪的旁边,或是景色秀美的原野……
“砰——”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无咎跑得正快,忽而察觉神识异常,应为禁制的法力,却极为的微弱,很是防不胜防。他急忙收住脚步,却为时已晚。黑暗的山洞,突然闪过一圈光芒。尚未抽身而退,已被笼罩其中。旋即两脚悬空,四方虚无。他吓得手舞足蹈,强行施展闪遁术。霎时又是光芒闪烁,不知撞过了几层禁制,旋即再也无力为继,竟是直直坠落下去,继而“扑通”一声闷响,整个人已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戊名长老与丑女,你二人逃走也就罢了,何故留下诸多陷阱,不知道给我留下一条退路吗,如此折腾很吓人的……
天呐,什么地方……
无咎的四肢朝上仰躺着,发现自身无恙,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起戊名长老与丑女。只当逃出地下而远离了星海宗,而眼前所见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洞穴,不,更像是一方虚无的天地,黑暗且冷森莫名。而虚无之间,漂浮着几块石头,大小不一,乌黑如漆。而石头上却涂着血迹,倍添几分怪异……
无咎尚自惊诧难耐,一道法力突如其来。他无从躲避,四肢束缚,腾空而起,禁不住骇然大叫:“何人偷袭,卑鄙……”
“扑通”
无咎的叫声未落,人已砸在远处的另外一块大石头上。他“哎呦”一声,翻滚几下,好不易坐起,两手支地,差点从石头上摔下去,再次失声惊呼:“此处何处,你是谁……”
眼前的黑暗,并非无边无际。数百丈的边缘,乃是峭壁悬崖。而峭壁之间,似有石刻,以及各种古怪的图画,且从中凹陷一块,足有百丈方圆,另有石龛、石几、石案等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头黑蛟与一个壮汉躺在地上,皆遍体鳞伤,看情形早已生机不再。而黑蛟与壮汉的尸骸旁边,坐着一位老者的身影,满脸皱纹,须发灰白,神情虚弱,缓缓出声:“圣殿地下三千丈,烛照残魂映星海……”
“啊……”
无咎啊了一声,有些晕头转向。
那老者,不陌生啊,星海宗的宗主,观海子?而他的黑蛟坐骑,与蛟奴,曾前往星海古境,不知为何双双罹难……
且不管许多,我只想闹个明白,原本逃出星海宗来着,怎会又跑到圣殿呢?难道是我弄巧成拙,误会了戊名与丑女的好意,竟反其道行之,结果费尽周折,非但没有远去,倒是一头扎入圣殿的地下深处。
自以为是,害死人!
圣殿地下三千丈,烛照残魂映星海?此处竟有三千丈之深,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悔不当初啊,我要回去!
无咎挣扎爬起,却修为禁制,两脚沉重,根本难以施展法力。且大石悬空,四周虚无莫测。也就是说,他被困在几丈方圆的石头上而再难离去……
“小辈……你是那个玄武谷的外家弟子……无咎?”
黑暗中再次回荡着舒缓的话语声,却多了几分疑惑。
无咎尚自不知所措,又蓦然一怔:“宗主……你……你怎知晓我的名讳……”
循声看去,老者盘膝而坐,虽然神情虚弱,像个农家的老汉,而周身似乎裹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依然叫人觉着深不可测。他对于宗主的称呼,没有否认,微微颔首:“你一个羽士小辈,竟能诛杀筑基弟子,且所施展的神通,均非我贺洲仙门所有。老夫命人暗中留意……”
无咎瞠目不语。
总以为行事隐秘,却不知破绽多多。倘若星海宗没有变故,只怕早晚都要原形毕露!
“如今星海宗遭难,你竟然寻到此处……”
老者,或是观海子,兀自缓缓说道:“我已接连诛杀了星云宗的数位高手,便是苦云子也一时不敢现身。而你一个小辈,真是无知无畏,本该叫你魂飞魄散,却有诸多不解,故而放你进来……”
他说到此处,抬手轻轻示意:“我也不妨明讲,此乃上古所留的地下秘宫,其中的神兽残魂,为各家仙门窥觊已久,而只要老夫在此,即使玉神殿也休想染指!”其稍稍一顿,话语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小辈,还不如实道出你的来历!”
无咎站在大石头上,与观海子遥遥相对。当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传来,他禁不住心头一跳而后脊背发寒。
此前撞到禁制,纯属意外,而随后的有惊无险,分明就是那个老者的有意为之。
星海宗的宗主,飞仙高手啊,竟接连诛杀星云宗多人,逼得对方不敢擅闯此地。由此可见,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之所以放过自己,只因他疑惑未解罢了。或许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个死人!
不过,他既然厉害,何不远走高飞,反而困守地下?
无咎的心念转动,却不敢多想,忙道:“我并非贺洲人氏,亦非来自于卢洲。我……”
观海子淡淡出声:“哦,你莫非来自部洲?”
愈是话语平淡,愈是暗含杀机,好像高人都是如此的表里不一,显然这个星海宗的宗主也是概莫能外。
无咎只觉得无边的黑暗中寒意逼人,心头阵阵狂跳,旋即硬着头皮,颇为艰难道:“我……我来自神洲……”生死当前,绝无侥幸。他被逼无奈,不得不实话实说。谁料一道法力倏然而至,根本不容躲避。他顿时离地飞起,随之冷冰冰的叱呵响起:“神洲封禁至今,早已内外断绝。小辈死到临头,焉敢欺骗老夫!”
唉,说句实话,这么难……
第四百九十五章 圣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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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神洲人氏,诛叔亨,遇天劫,降贺洲,避星海,突遭横祸,死则死矣,老头你焉敢欺我……”
无咎的身子悬空,人往下坠,法力束缚,难以挣扎。他又急又怒,豁出去了,一口气道出了自家的来历,最后还不忘奉还一句,或也愤慨,或也悲壮,而凛然无畏的气势却在黑暗中震荡回声。
死则死矣,无所畏惧。却要人死留名,雁过留声。若是稀里糊涂葬身于此,委实太过于憋屈。
且罢,临死之前,呼唤一声,且求魂去远兮,就此梦回神洲……
无咎像块石头,坠向黑暗的虚无。眼看着便要陷入轮回,万劫不复,一道法力笼罩而来,瞬间将他从深渊中猛拉而起。眨眼的工夫,“扑通”落地。他“哎呦”一声,翻了两滚,旋即撞在一团冰冷坚硬之物,顺势挣扎坐起,却又满脸的难以置信。
置身所在,仿如一座石殿。不,则是峭壁间的洞穴。不远处便是黑暗深渊,立足的大石头犹在数十丈外静静空悬。身后躺着一头黑蛟,数丈的躯体挂满了血迹,虽然生机不再,而阴寒的杀气犹然凝聚不散。紧挨着黑蛟的遗骸,便是那个叫作蛟奴的壮汉,仰面躺着,胸口破开几个血洞,很是惨不忍睹。人如其名,与他的黑蛟死在一起。两三丈外,则是盘膝坐着一个老头,下身弥漫着一团黑雾,却胡须飘动而两眼圆睁:“你是谁,再说一遍——”
观海子,他竟然没杀自己?
而说实话,不容易,却问心无愧,又何妨说个千百回呢!
无咎坐直身子,缓了缓神,眉梢一展,凛然道:“我无咎,得七剑,问仙道,闯荡神州,一时名震四方,却不甘屈服于结界桎梏,与神洲使叔亨正面冲突。那年的玉山脚下,我只有地仙的修为,并非叔亨的对手,恰逢天劫雷动,索性与其同归于尽。他已魂飞魄散,而我飞荡天外,十年炼魂淬体,终于侥幸生还,怎奈修为尽失,被迫辗转于仙门而以求机缘……”
观海子依然两眼如锥,神情威严:“你一神洲修士,岂敢与玉神殿为敌?”
事已至此,再无顾忌。
无咎愈发从容,冷哼道:“有何不敢,修仙又为那般?”
“又为那般?”
“修仙者,当体察天心,不忘本我,超脱出尘,万物自然……”
无咎侃侃而谈,话锋一转:“但有假天道而暴行逆施者,必当长剑出鞘而不惜以死卫道!”
观海子手拈长须,沉吟道:“你言下之意,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无咎抬头挺胸,慨然道:“岂不闻致命遂志,当如是也!”
他一改从前的仙门弟子模样,再也没了随意惫懒,而是言简意赅,且谈吐不凡,俨然就是一个得道的高人。只是他说到最后,忽而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观海子依旧在凝神端详着面前的年轻人,依然在迟疑不定。而片刻之后,他好像终于打消了疑虑,随之威势消散,整个人顿时显得颇为苍老虚弱,即使话语声也透着无力的疲惫。
“多年前有过传闻,神洲曾遭变故。据说一个年轻的修士,与玉神殿的祭司同归于尽。怎奈玉神殿对此讳莫如深,详情便也不得而知。不过……”
观海子说到此处,身边环绕的黑雾一阵摇晃。他摸出一瓶丹药吞了下去,稍事歇息,接着又道:“我虽然不敢相信你的来历,而你的所言所行,以及修为神通,或与传说中的神洲有着莫大干系。尤其你对于当年之事,随口道来,固然真假难辨,却毫无出入。我再问你……你是否无恙?”
他有所察觉,顺口多问了一句。
无咎依然低着头,面带苦涩:“实不相瞒,致命遂志,这四字真言,乃是我的一位古人所赠。曾经懵懂不明,如今终于懂了……”
当年离开风华谷的时候,祁散人曾经给他算过卦,并有一段临别的赠言。所云:诸般道理均为虚妄,乱世求生才是真章。而你此去,唯有致命遂志,方能脱困解厄!
也就是说,祁散人早已知道自己的下场。而他的四字真言,却又不无道理。但有追求,或是梦想,非舍弃生命,而难以如愿。怎奈自己生死多回,如今已然天涯茫茫!
无咎收起心绪,不再多说,抬起眼光,渐渐恢复常态:“真假如何,来日自见分晓!”
观海子稍作忖思,继续问道:“你若来自神洲,是否知晓继任的祭司是谁?”
无咎坦然道:“管辖神洲之人,名为神洲使。是否有继任者,恕我无从知晓。而我只知道,叔亨的前任祭司,叫作冰蝉子,传说他得罪了玉神殿而身陨道消……”他话没说完,不远处又是一阵黑雾摇晃。
只见观海子闭上双眼,身子微微颤抖,慌忙打出几道法诀,这才渐趋安稳下来。少顷,他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神洲又遭封禁,并无继任的祭司。而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那位传说中的高手。你曾以地仙的修为,渡过天劫,理当闭关百年,方能抵达飞仙境界。如今丧失修为,亦在情理之中……”
这位老者,或是星海宗的宗主,眼下身负重伤而困守此地,却依然心机深沉。尤其他的每句话中,都藏着圈套。稍有不慎,说不定随时都要翻脸杀人。不过,他应该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
“你一个神洲修士,不畏玉神殿,并殊死抗争,很是让人敬佩。倘若卢洲知道你活着,并藏在我星海宗,呵呵……”
果不其然,观海子不胜感慨的样子。而他笑声未落,又神色一暗:“星海宗,没了……”
无咎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在乎星海宗的兴衰,他只在乎能不能活下去。而此时此刻,难以置身度外。
“宗主前辈,不必气馁,此前远征之际,尚有管玄与车迟两位老者颇为忠心……”
“你若是那位神洲的高手,便不该称呼我为前辈!”
“我……我当然如假包换!”
无咎已是推心置腹,尽其诚恳,而他与观海子之间,还是难以畅谈自如。
想想也是,一位仙门至尊,一个玄武谷的小辈,彼此天差地别,如今却在地下深处不期而遇。尤其一个落难,困守难安;一个突然道出来历,竟是域外神洲的传奇人物。如此匪夷所思的情景,或许都要彼此慢慢的适应。
无咎试探道:“我便称呼你一声……道兄?”
观海子嗯了声:“嗯……”
无咎又问:“星海宗如此强大,缘何一朝覆灭?”
观海子依然神情晦暗,微微叹息:“唉……”
无咎耸耸肩头:“恕我冒昧!这般困守无益……”
观海子又喘了口粗气,稍稍恢复几分精神,却两眼狐疑,反问道:“你既然远征在外,眼下从何而来?”
这位宗主困在地下,对于外界的动静所知不多。
无咎也不隐瞒,将他远征仙门,以及死里逃生的经历,一一如实相告,接着又道:“……返回玄武谷之后,遭到玄火门弟子追杀,又被星云宗的高手阻拦,我便遁入地下疗伤。一月之后醒转,恰见地下密道,只想就此远去,谁料误闯此处……”
他没有提到戊名长老与丑女,因为曾经的交集牵扯太多,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倒不如省略了事。
观海子默默听着无咎的叙说,神色微微变幻。当四周回归寂静,他则是有些诧异:“密道……”他沉吟半响,自言自语:“圣殿所在,非同小可。曾有人于地下开凿,被我以禁制封堵。虽年代久远,至今尚且记得。却不知还有另外一条密道……”
无咎适时劝说道:“星海宗大乱,或有人借此逃遁也未可知。你何不趁机离去,总好过这般暗无天日!”
此处位于圣殿的地下三千丈,诡异莫名,随时都有凶险降临,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而观海子则是面带阴霾,微微摇头:“若能离去,固然是好,奈何……”
无咎忙道:“由我带路,料也无妨!”
与其想来,只要顺着来路,寻到之前的密道,应该能够逃出星海宗的地界。何况戊名长老与丑女已有前车之鉴,他倒是信心满满。
观海子依然不为所动,幽幽长叹:“唉,你可知星海宗为何遭难……?”
我想知道,你不肯说啊!
无咎看着身旁黑蛟与蛟奴的遗骸,又将眼光投向四周的石几、石案,以及石鼑、神龛,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那黑暗遮掩的神龛之上、石壁之间,刻着巨大的图形。此前未曾留意,此时忽而发觉不同。
那浮雕图案一黑、一白,黑者圆形,白者圆环,彼此迥异,却相互对应,浑似一体,又威势森然,望而仰止,叫人敬畏莫名……
观海子的话语声继续响起:“星海宗与星云宗的恩怨,说来话长,且由我慢慢道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没有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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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
两、三千年了吧。
很久以前,临近大海的地方,有个渔村。村里有两个少年,一个住在村东头的山崖上,叫阿苦,一个住在村西头的海边,叫阿观,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整日里结伴玩耍,兄弟俩很是要好。
某日,海上突然起了风暴。满天乌云裹着大风,掀起了十余丈高的海浪。据说,那是巨龙翻身的征兆,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场百年罕见的海啸。
灾难降临的时候,阿苦与阿观正在山上砍柴,找了个山洞避风躲雨。三日后,风雨渐消。而曾经的渔村,荡然无存。家没了,亲人也不见了,唯有茫茫的海水,环绕着半山腰。兄弟俩悲伤绝望之下,只得相依为命,挖掘野菜为生,在荒山野岭中艰难过活。而阿观虽然年幼,总是懂得照顾着阿苦。阿苦也将阿观视作兄弟,彼此情同手足。
挣扎才有侥幸,不屈方有出路。
又是某一日,有人踏着飞剑出现在海面上。
那是个长须飘飘的老者,见小兄弟俩无处可依,心生怜悯,便将其双双收入门下,并带到了大海深处的一个孤岛之上。
老者是个仙人,也是兄弟俩的师父。据说老人家游历四方,颇有奇遇,如今隐居于*大海之中,以待修至更高的境界。而修炼之余,闲暇无事,便调教两个弟子,指望着传承有继。
数十年过去,两个乡野小子,早已长大成人,并各自有了筑基的修为,俨然一对踏剑的仙道高手。而那位可敬可尊的老师父,却闭关不成,寿元耗尽,临终前交代后事。
师父之所以独居深海,当然指望着仙道有成。而让老人耿耿于怀的,还是一件宝物。他曾于荒岛之上,寻到一块石头。或者说,一个石头珠子。珠子并非凡物,其中蕴含着强大的气机。于是好奇之下久久琢磨,却迟迟不得参悟。而穷极百年,终有所获。珠子之中,竟然蕴含着圣兽之魂。他将之视若珍宝,并亟待收归己有。与其想来,吸纳圣兽之魂,或能突破玄关,从此仙途永续。
怎奈天不假年,人生注定了诸多遗憾。
师父想要传下宝物,以了却他未竟之心愿。偏偏有两个弟子,让他很是为难。斟酌再三,他选择了阿观。因为阿观虽然资质寻常,却忠厚淳朴。为此,阿苦颇为不满。
故而,埋葬了师父之后,兄弟俩为了石珠,终于争执起来。
阿苦以为他是师兄,理当承继宝物。
而阿观则是认定,师命不可违。何况宝珠的玄机,极难破解,倘若转交给阿苦,只怕辜负了的师父的临终所托。
兄弟俩争执不下,反目成仇。彼此动手,两败俱伤。
阿苦愤愤离开海岛,从此杳无音信。
阿观唯恐师兄骚扰,也返回内陆继续勤修苦练……
时光荏苒,又是多年之后。曾经的一对小兄弟,均已仙道有成。一个创立了星海门,道号观海子。一个创立了星云门,道号苦云子。
观海子颇善经营,且勤勉有加。于是仙门渐趋强大,成了现如今的星海宗。而他始终不忘师父所托,怎奈宝珠极难参悟。他便建了一座石殿,来供奉宝物,有缅怀之情,敬畏之意,也表问道不辍之志。而圣殿之所以称为圣殿,则是与宝珠有关。据传混沌之初,先有两仪为先,后有四象分明,之后五行万物,等等。而传说中的两仪异兽,可谓万灵之主,称祖、称圣,亦是理所当然!
苦云子同样的不甘示弱,东征西讨,兼并数家仙门,曾经的星云门也成为了星云宗。
一时之间,贺洲仙门双雄并立。
而让苦云子耿耿于怀的,还是师父留下的宝物。他不甘放弃,传信索取。观海子置之不理,使他颇为恼怒。有心大打一场,而星海宗的强盛又让他心存顾忌。于是他暗中联络域外,加速兼并大小仙门。观海子有所察觉,颇为不满,便针锋相对,以防贺洲落入域外之手。只是苦云子的狠辣,远远超出观海子的想象。尤其是星海宗长老的反叛行径,更是让观海子防不胜防……
黑暗之中,一老一小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低沉的话语声,犹在缓缓响起:“我总以为,穆丁对我心怀不满,殊不知背叛者,却是阿隆。阿隆有意放出神獬逃入星海境,借机分开十二峰。又借远征之机,将忠于宗门的长老与弟子逐一剪除。蛟奴与黑蛟,亦未能幸免,逃出星海境之后,双双伤重惨死。我获悉大惊,便欲应对。谁料我的那位师兄,也就是苦云子,早已带着众多高手攻入星海宗,并围住了我的洞府。我寡不敌众,只得躲入圣殿地下,并借助圣兽之魂,接连诛杀数人。恰逢你来到此处,联想诸多古怪,认定你是星云宗的内间,却又疑惑不解……”
无咎默默坐着,很是不可思议。
星海宗与星云宗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的渊源。也难怪这位观海子早早留意自己,原来将自己当成了内间。而星云宗的苦云子,真是老谋深算,竟里应外合,使得星海宗一朝覆灭。看似强大的宗门,竟然一击即溃。便仿如一个人,难免有着短处命门。而观海子的命门,或许便是手足之情。他不相信他的师兄如此的毒辣,奈何事实的残酷总是超越人性。归根究底,还是为了那件宝物……
“我与苦云子针锋相对,只是不愿贺洲落入域外之手。而苦云子恨我多年,并不择手段,只为了它——”
观海子说到此处,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石珠。
珠子被一层黑雾所缠绕,而黑雾却是虚实闪烁,仿佛已是强弩以末,极难支撑下去。而即便如此,所散发的阴森威势,相隔两三丈之远,依然叫人不寒而栗!
“我用了千年的光阴,总算略窥宝珠的玄机。宝珠之中,蕴含着一缕圣兽残魂,若能收归己有,来日突破天仙境界并非难事。怎奈异变突起,来不及再行修炼,只得凭此御敌,却渐渐耗尽了残魂之力……”
观海子的意思是说,他终于知道了宝珠的隐秘,正在尝试吸纳其中的圣兽残魂,便遭到了众多高手的围攻。于是借助宝珠御敌,却耗尽了最后的机缘。他看着手中的石珠,不无惋惜地摇摇头:“你乃神洲修士,是否知晓烛照、幽荧的存在……”
无咎突遭发问,始料不及:“我……”
他不知如何作答。
若说不知道,那是瞎话。他曾于神洲万灵山的万灵谷中,遭遇过诸多远古的兽魂。其中的一头兽魂,便为幽荧。有云,天地初生之际,至阳之炁与至阴之炁分化两仪圣兽。一者曰,烛照,黑色圆体之形,造化万物;一者曰,幽荧,白色中空环状,吞噬万灵……
那头叫作幽荧的兽魂,如今便藏在他夔骨指环之中。
倘若如实相告,却又无从说起。夔骨指环在哪里?空口无凭啊!何况一头烛照之魂,已让一对师兄弟生死相拼。再有一头幽荧之魂,天晓得又将发生什么变数!
而观海子并未追问,轻轻叹道:“远古至今,圣兽之魂何其罕见,你不曾知晓,亦在情理之中……”
凡事,切忌固守窠臼,而不妨想想情理之外,否则的话,难免吃亏啊!
无咎趁机问道:“你所说的域外,莫非是指玉神殿……”
观海子兀自盯着手中的石珠,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莫名的感慨。闻声,他没有回应,而片刻之后,又自言自语:“有的人称霸卢洲,封禁神洲,依然不甘收手,又要将贺洲与部洲收归囊中。倘若惠及万灵,也就罢了。却违天理,重私欲,乱传承,弃道统。只怕要毁去四洲,即使天崩地裂也在所不惜……”
“观海子——”
无咎尚在琢磨着观海子话语中的含义,远处突然有人出声。他蓦然一惊,不及回头查看,四周黑雾笼罩,整个人已离地飞起。眨眼之间,他竟悄无声息地落在数十丈外的一个神龛之中。
神龛位于峭壁之上,数丈大小,当间有了石坑,恰好躲得下一个人,且似乎设有禁制,颇为的隐秘。
与此同时,数百丈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出十余道人影,神情相貌各异,个个威势不凡,显然都是仙道的高手。随即四下散开,竟是摆出一个围困强攻的阵势。其中不乏几个面熟的星海宗长老,而更多的则是从未见过之人。当间的一位老者,很是与众不同。只见他双目深邃,脸色漠然,银须飘飘,两脚虚踏几步而凌空傲立,继续阴沉出声:“观海子,你此言差矣!”
观海子依然坐在原地,身旁陪伴着黑蛟与蛟奴的遗骸。弥漫的黑雾中,他缓缓抬起头来,愈发显得苍老落寞,淡然一笑:“师兄,我扪心自问,并无过错,你又何必如此相逼……”
银须老者,看情形便是他的师兄,星云宗的宗主,苦云子。他带着众多高手,应该是有备而来,却勃然大怒:“观海子,你敢说你没有过错……”
第四百九十七章 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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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幼尊卑,自古有序。而你观海子,目无兄长,独占师承宝物,贪图好大便宜,却多年来不知悔悟,当有此劫……”
“说我贪图便宜,你将师父置于何地?说我目无兄长,更是血口喷人。当年洪浪滔天,身临绝境,是谁忍饥挨饿,省下一口野菜,只为救下奄奄一息的阿苦兄长……”
“师父作古,自然以师兄为尊。而凡尘往事,不必多提……”
“你利欲熏心,穷凶极恶,毁我基业,葬送贺州……”
“顺天应道,逆之者亡……”
曾经的一对好兄弟,或是一对冤家,没说两句又争吵起来。
无咎躲在神龛之中,冲着外边悄悄张望。
禁制阻隔,一时没人留意他的存在。人在暗处,外边的动静却是一清二楚。
观海子倒是一个念旧的人,始终不忘当年他与阿苦的情义。几株野菜,让他至今感怀不已。怎奈随着星海宗的覆灭,曾经的小兄弟俩,早已情断义绝,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而那个叫作苦云子的老者,虽为师兄,而相较于观海子的苍老疲惫,以及痛心疾首,他倒是银须飘飘,神情乖戾,气势逼人的模样。
随其现身的十余位修士,同样的神色不善。其中的四人,稍显异常,正是穆丁、阿隆,以及凌昱、殷尤。四位曾经的星海宗长老,或是有愧,或是忌惮,皆躲在远处一声不吭。而如此阵势,只为了对付一个伤重之人。
不管如何,千万不要打起来。
十余位地仙,两个飞仙,一旦相拼,难以想象。场面应该很热闹,却如城门失火而难免殃及池鱼。自己就是一条无辜的小鱼儿,只有羽士五层的修为,还经不得大风大浪。所幸观海子为人厚道,虑事周全,及时藏起自己……
无咎背靠着冰凉坚硬的石壁,动也不敢动,却又心存侥幸,只想躲过这场无妄之灾。而他一边悄悄张望,一边忍不住两眼乱瞅。
躲在神龛之中,难以施展遁法。且石壁中嵌有禁制,休想穿越而过。头顶之上的浮雕石像,倒是清晰在目。
那古怪的石刻,便是两仪圣兽。而圣兽早已不在,只有残魂传世。而仅仅一缕残魂,竟造下如此罪孽,想必不是残魂之过,只怪人性私欲的难以捉摸。
不过,从观海子的口中得知,圣兽之魂极难破解,而一旦吸纳了残魂之力,便能提升修为而境界大涨。自己的夔骨指环中,恰好收着一头幽荧的残魂,却不知又该怎样收归己有呢,唉,眼下论及为时尚早……
“观海子,交出圣兽则罢,如若不然,莫怪我翻脸无情……”
“事已至此,情义何在……”
“哼……”
无咎尚自胡思乱想,下方已经争吵的不可开交。他暗叫不妙,急忙凝神观望。
坏了,打起来了。
观海子依然坐在峭壁石窟间的的空地上,身旁躺着黑蛟与蛟奴的遗骸。许是愤怒交加,或也伤痛难耐,他裹着黑雾的身子,竟然在微微的摇晃。
而数百丈外的暗空中,忽而闪烁着点点星芒。眨眼之间,仿如星云,在黑暗中弥漫,继而剧烈震荡,又倏然凝聚,猛地化作一道数丈的青色闪电,带着裂空破风之势,与雄浑无匹的杀气,直奔观海子袭来。
苦云子蓄势而来,终于出手,飞仙的法力神通,果然不凡!
与之瞬间,他身后的十余人也是趁机发动攻势。一道道剑光,一道道法力光芒,撕破黑暗,掀起呼啸,从四面八方轰然而至。
十余位仙道高手齐齐发难,声势惊人。
观海子面对围攻,好像无动于衷,身子犹在颤抖,而环绕的黑雾却是愈发浓烈。只见他抬手一指,弥漫的黑雾骤然蒸腾,猛地爆发开来,并发出“喀喇、喀喇”的撕裂震响。便仿如沉寂万年的黑夜,在愤怒的呼号,在疯狂的咆哮,只待横碾万物而势不可挡。
不过刹那,所在的石窟洞穴,以及来势凌厉的闪电、剑芒、神通,尽数湮没在黑雾之中。一度强大的攻势,顿然间灰飞烟灭。而黑雾非但没有停歇,反而猛如潮水,威力滔滔,以迅雷之势横扫而去。
“你……你竟吸纳了圣兽之魂……”
苦云子先后多次派人攻打圣殿地宫,始终未果,今日再次率众前来,志在必得。却不料早已穷途末路的观海子,竟能施展出如此惊人的神通。那黑雾看似寻常,却有天地造化之力,且无边无际,根本无从抵挡。即使比起天仙高手的全力一击,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浅而易见,伤势惨重的观海子,远远没有这般厉害,他所施展的正是圣兽残魂之力。
苦云子的惊呼声未落,凶猛的黑雾已是笼罩而来。扯地连天的威势,几如吞噬万物而浩浩荡荡。他不敢大意,抽身便退。在场的十余位修士也是大惊失色,急忙四散而去。
眨眼之间,远近已是杳无人影。而圣兽之力,犹在显威。
“喀喀——”
“轰轰——”
汹涌的黑雾,吞噬了整个暗空,接着又撞向四周的峭壁禁制,疯狂之势依然犹如浪潮汹涌,一波接着一波,隆隆轰鸣炸响不断……
无咎虽然壁上观,还是未能幸免。神龛在剧烈摇晃,禁制在“喀喀”作响。强劲的余威波及而来,他好似海水岸边的礁石在承受着接连不断的冲撞。却又无从躲避,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得强敛心神,苦苦忍耐。
唉,这就是弱者的无奈……
直至片刻之后,那无边的狂躁与暴虐的气机终于渐渐消停下来。
无咎松了口气,拂去满头满脸的石屑。
神龛禁制,已被损毁大半。且峭壁上多了无数的裂缝,看上去触目惊心。而虽然余悸未消,自身却并无大碍。幸亏观海子的对手另有其人,否则焉有命在。那个看似土里土气的老头,不愧为宗门至尊,一旦翻脸打架,还真是厉害!
无咎探头张望,微微一怔。
烟尘弥漫的黑暗中,一堆火光颇为明亮。蛟奴与黑蛟的遗骸,正在火光中化为灰烬。不远之外,坐着一道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下,倍显苍老孤单……
无咎迟疑片刻,翻身跳下十余丈高的神龛。待落地之后,他又禁不住看向四周。
许是火光的照亮,又或是禁制破碎的缘故,一度神秘的石窟洞穴,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所谓的圣殿地宫,不过是依托地下的深渊,以阵法构建的一片虚无,却也变幻莫测而杀机重重。
而苦云子携众而来,吃了大亏,如今被迫离去,想必他一时半刻不会返回。倒不如趁机逃出此地,以免到时候自讨苦吃!
熊熊的火光缓缓熄灭,偌大的石窟回归黑暗。
叹息声响起:“唉,我活到今日,最为亲近者,不外有三,阿苦、蛟奴与黑蛟是也!如今烟消云散,都没了……”
观海子坐在原地,守着一堆灰烬。落寞的话语声中,透着淡淡的哀伤。而他环绕身前的黑雾,却已消失殆尽。便是曾经的莫测威势,也随之荡然无存。他就是一个寻常的老者,在凭吊着早已逝去的岁月。
“宗主,节哀顺变!”
无咎走到了观海子的面前,安慰了一句,又东张西望,劝说道:“与其困守,不如离去。待养精蓄锐,再卷土重来不迟……”
“卷土重来?”
观海子自言自语,似乎心动。少顷,他转过身来,却神色黯淡:“我等不到那一日……”
无咎没作多想:“事在人为啊……”
观海子微微摇头,疲惫说道:“我已耗尽了圣兽之魂,且伤势惨重,修为不再,断难离去……”说话之间,他举起手中的石珠。石珠没有了雾气的环绕,也不见丝毫的气机。分明就是一块黑色的河卵石,再不复之前的奇异。
无咎急忙蹲下身子,凝神端详,又微微瞠目,诧异道:“苦云子必然不会罢休,岂能留下等死……”
他虽然修为不济,眼力尚在。他看出观海子所言不虚,顿时急躁起来。
方才还以为观海子厉害非常,谁料他竟是最后的搏命一击。倘若苦云子此时返回,只能任由宰割。而他这个旁观者,最终也是难逃此劫。
“我记得密道,由我带你离去……”
“你只有羽士五层的修为,自身难保……”
“我……”
无咎自告奋勇,只想带着观海子一起逃出地宫。而对方没有说错,以他的修为,自保都难,又如何带人逃脱。
“老夫葬身此生,适得其所!”
观海子说到此处,竟递出手中的石珠:“你我也算有缘,这个送你,但愿你能活着重见天日,还有……”他又伸手抓向身旁的灰烬,从中扯出一道银白之物:“我听蛟奴提起,你与黑蛟颇为投缘。此乃黑蛟的蛟筋,不妨一并送你……”
无咎接过石珠与蛟筋,更是不知所措:“这……”
观海子抄起双手,落寞如旧,而满是皱纹的脸上,却露出释然一笑:“我死之前,苦云子难辨深浅,你尚有一线生机,切莫耽搁——”
无咎于心不忍,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轻言放弃呢……”
观海子不再多说,竟闭上双眼。
“哎呦,这个倔老头……”
无咎进退不定,顿足抱怨,而忽有察觉,他禁不住脸色一变。
只见远处的黑暗中,缓缓冒出一道人影……
无咎暗暗叫苦,转身便跑,却无路可去,被迫逃向来处。而他连窜带跳,刚刚躲在神龛之中,又以脑袋撞击石壁,很是后悔不迭。神龛禁制已破,如何藏身……
恰于此时,话语声响起——
第四百九十八章 无上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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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主……”
“穆丁,是你……”
突如其来者,竟是星海宗的穆丁长老,他从黑暗中现出身形,竟然显得有些匆忙。
“你要杀我邀功……”
观海子早有察觉,从静坐中睁开双眼,虽然颇为意外,却不慌不忙沉声发问。
穆丁的来势急切,微微一顿,旋即又大袖一甩,匆匆落在几丈之外。他竟是豁出去般的架势,随即拱起双手深施一礼:“传说兄弟相争,致使宗门生变,于是听从阿隆蛊惑,这才袖手旁观。奈何大错酿成,后悔已晚。恰逢苦云子召集人手,欲再次布阵围困地宫。我见机脱身,只为带着宗主逃离此地……”
无咎躲在神龛中,尚自不知所措,却见来人举止怪异,不由得一阵错愕。
那是穆丁长老,地仙**层的高手,只当他趁机偷袭,却是出乎所料。他不是背叛了星海宗吗,怎会又前来救人呢?哦,他听信谣言,亲手毁了宗门,如今幡然醒悟,于是挺身冒险。
怎么会呢,骗人的吧?
果然,观海子不为所动:“星海宗,没了。十二峰的长老,要么阵亡,要么尽数归顺了苦云子。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不妨杀我邀功。能够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枉彼此数百年的交情……”
这位星海宗的宗主,飞仙的高手,仿佛心灰意冷,竟然向他门下的长老求死。凄凉悲壮之外,更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穆丁直起身来,神情愧疚,却又回头看向来处,转而分说道:“宗主,我穆丁固然昏庸无能,却也懂得善恶好歹,决然干不出背信弃义之事。何况管玄、车迟长老,并未阵亡。你我不如寻觅而去,或有卷土重来的那一日……”
观海子抬手拈着长须,似乎陷入了沉思。只不过当他听说,尚有两位长老并未背叛宗门,且双双幸免于难,禁不住有些诧异:“管玄与车迟,依然活着?”
穆丁点了点头,肯定道:“之前有所获悉,应该不假。据说,两位长老陷入天心门,宁死不降,战况惨烈,最终带着数百弟子冲出重围。星云宗随后追杀,他二人被迫逃往海外……”
观海子已是微微动容,失声道:“如此说来,我星海宗尚有两位长老,与数百菁英弟子,并未灭亡……”
“宗主所言极是,我星海宗并未灭亡!”
穆丁却是愈发焦虑,趁机劝道:“苦云子随时都将返回,还有飞仙前辈助阵……”
“你是说,此前围攻洞府,暗中突袭,并将我打伤之人?他究竟是何来头,莫非与海外有关……”
“或如宗主的猜测,正是那位前辈高人,事不宜迟,速速离去……”
一位宗主,一位门下的长老,适才敌我分明,转眼之间便已消除了芥蒂。而其间的种种是非,以及诸多的牵扯,一时片刻的,根本说不清楚。所幸没了凶险,总算是虚惊一场!
无咎蹲在神龛中,松了口气,而庆幸之余,又摇了摇头。
此前远征天心门,还以为全军覆没,谁料管玄与车迟两位长老,极其的凶悍,竟带着数百弟子冲出重围。正如所说,星海宗虽遭大难,却并未灭亡!只要观海子励精图治,不甘放弃,以后如何,还真的难以预料。他师兄弟的恩怨,或许还将继续下去,最终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从那位穆丁长老的言行举止看来,他也许真的受到了蒙骗,将宗门之争,当成了兄弟之争。而他虽然糊涂,却也懂得隐忍。表面归顺星云宗,实则见机行事。有他出手相助,逃出此地不难。可见祸福逆转,就在意外之间。
不管许多,离开此地再说不迟……
无咎想到此处,从神龛中站了起来,却又蓦然一怔,急忙飞身跳了下去:“哎,慢着……”
地宫石窟当间的空地上,只剩下了一堆灰烬。此前叙话的两人,竟然离去。遥遥可见,两道人影已到了数百丈外。其中的穆丁头也不回,只管往前疾驰。而被他抓着的观海子倒是回头一瞥,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啊,还有我呢……”
喊声,在黑暗中回荡,却无人回应,愈发显得孤独而又沮丧。好像还有几分气急败坏,使得悬崖边上的人影更加显得悲怆无助。
面前就是深渊,无咎不得不停下脚步,却摊开双手,叫嚷不停:“逃便逃了,打声招呼啊,如今丢下我一人,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观海子你是个厚道人,缘何不让穆丁带上我呢,好没道理呀……”
他只想趁机跟随观海子离去,却转眼之间遭到了抛弃。或许不怪观海子,都是那个穆丁的缘故。话又说回来,那个长老早已知道有人躲在一旁偷窥,却见是个羽士五层的小辈,这才没有杀人灭口。他能够活下来已属侥幸,叫嚷几句也无非发个牢骚。
哼,嫌我累赘呢,我自己有手有脚,不信逃不出去!
糟了,苦云子带着高手返回,找不到了观海子,他又岂肯罢休。彼情彼景,真的难以想象呢!
叫嚷声犹在黑暗中回荡,无咎禁不住伸手捂住嘴巴。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迟疑,旋即往前一蹿,顺势施展风行术。只要凌空越过深渊,便能寻至来时的密道。再从地下悄悄的逃出去,应该并非难事。谁料不过十余丈,人往下坠。深渊禁制的余威尚存,以他的修为还不足以凌空虚渡。他忙身形闪烁,继续疾遁。而百丈之外,人影再次斜斜往下栽落。
闪遁术也没用?
这倒霉催的!
无咎在半空之中四肢乱舞,依然难改坠势,他急中生智,抬手抓出一块玉片扔在脚下。光芒闪动,云板悬空。而他刚刚借势站稳身形,却发现整个人依然缓缓往下坠落。
云板的威力,同样摆脱不了禁制的余威。照此下去,要人命啊!
无咎被逼之下,脚踩云板猛然跃起,旋即化作一道光芒,直奔着黑暗的尽头逆势而去。
倘若冥行术也没用,只能认命。到时候便埋葬在深渊之中,去那无边的静寂之中找寻永恒……
“砰——”
光芒划过暗空,一头撞在峭壁之上。随即又是禁制闪烁,从中现出无咎慌乱的身影。终于借助冥行术,横渡深渊,奈何峭壁禁制阻拦,依然无路可去。不待下坠,急急闪遁。“砰砰”的闷响,在黑暗中接连不断。他便仿如困兽,只想冲出牢笼。几次三番的尝试之后,他再次往前冲去。没有光芒,没有响声。人影倏然消失,下一刻,人已扎入峭壁的禁制缝隙之中。晕头转向的他,匆匆忙忙寻觅而行。左拐右拐,忽上忽下。须臾之后,突然置身于一条狭长的山洞之中……
天不绝我,终于找到了密道!
无咎在看着熟悉的山洞,便想着就此缓口气。而脚下突然微微震动,并有禁制的撕裂声从黑暗的远处传来。
他踉跄了几步,扭头看向来处。
奈何神识不济,什么也看不见。
想必是逃走的观海子与穆丁,泄露了行迹,否则的话,闹不出如此大的动静。随时随刻,苦云子等众多高手都将现身。若是恰好见到自己鬼鬼祟祟,还不一把捏死……
无咎不敢停歇,撒脚狂奔。风行术、鬼遁术等等能够施展的法术,被他施展到了极致。一去五六丈,再去十余丈。地下深处的密道中,有人急蹿如鼠……
不消片刻,曾经遇到的洞口禁制就在前方。
而四周的震动愈发猛烈,山洞“喀喇”直响,且碎石溅落而烟尘弥漫,随时都将山崩地裂的一个情形!
无咎叫苦不迭,更是火烧火燎般的急切。逃不出去也就罢了,倘若活埋才是惨呢。而他刚要寻找禁制缝隙,却见前方的洞口已然打开。
咦,观海子与穆丁也是打此经过?
无咎来不及多想,趁势往前。
而穿过洞口的刹那,一块巨石轰然坍塌,恰好堵死了对面的密道,顿时使得去路断绝。与之瞬间,碎石泥土如雨而下。还有撕裂的禁制堆积辗轧,狂乱的气机令人生畏且又无所适从。
怎会这个样子呢,早已知晓那条逃生的密道,不过是回头再来,却眼睁睁看着它消失殆尽。怪谁呢,这世间的路,从来只有一条,倘若错过,则悔无所悔,恨无所恨……
无咎目瞪口呆之际,巨石、泥土伴随着禁制辗轧而至。稍稍迟疑,断难逃脱。他急忙转身就跑,却退路已无。整个地下都在震动摇晃,所在的山洞早已荡然无存。他情急之下,转而往上。依稀发现丑女与戊名长老留下的那条禁制通道,趁机施展遁术寻隙而去。
不过是几个喘息的时辰,黑暗与压迫骤然消失,随之光明降临,一片朝霞在头顶闪烁生辉……
哎呦,终于重见天日!
一片乱石堆中,冒出某人的身影。接连施展顿时,早已疲惫不堪。他两脚一软,瘫倒在地,无暇多顾,只管仰天长叹而庆幸不已。
活着,便好!
什么狗屁的仙道,我只想静静躺会,看着朝霞,听着风吹,这才是人生的惬意,无上的境界……
便于此时,一声叫喊突如其来。
“无咎?是那小子,抓住他……”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变成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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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从地下深处逃了出来。
以羽士五层的修为,接连施展遁术,且一路之上倾尽全力,对他来说很是不易;且要不断躲避大石的猛砸,禁制的辗轧,再加上又惊又吓,更是让他累得不轻。于是他两脚一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身下的山峰,犹在微微的震动;坍塌迸溅的大石头,好像还在眼前晃荡。所幸有惊无险,终于避免了活埋的下场。
恰是清晨,朝霞明媚。
只是少了鸟语花香,使得这欣欣美景短缺了几分韵致。
四周的乱石堆,很是碍眼,却不陌生,好像梦里见过……
这是什么地方?
管它什么地方,都不妨歇息一二。小小的心愿而已,我只要片刻的安逸!再者说了,何况苦云子忙着追杀观海子,他也顾不上自己。
无咎躺在乱石堆里,刚刚喘了口气,却突然有叫喊声传来,顿时将他片刻的安逸给惊得粉碎。
只见两道御剑的壮汉,从不远处冒了出来,随即又有四道人影,蹦蹦跳跳着出现在数十丈外。
不陌生,熟悉啊!
那不是玄火门阿重与阿健,又是谁人?
无咎猛地坐起,顿然恍悟。
眼前的乱石堆,并非梦境幻觉,而是一个多月前,从天下坠落的地方。当时昏死过去,神识弥留。接着被戊名长老带到地下,醒转之后,误入圣殿地宫,遇见观海子,等等。而转了一大圈,再次回到原地。也就是说,又回到了玄武谷中。早便该想到啊,只当苦云子追赶观海子,而无暇多顾,这才使得自己心存侥幸。谁想刚一露头便碰到了阿重、阿健,真是巧啊。而两个家伙依然纠缠不休,累不累啊……
与之瞬间,两道火光“呼、呼”闪现。随之烈焰扑面,炽烈的威势令人窒息。
阿重与阿健出手了!
那两个家伙,好像等待多时,如今终于逮到猎物,竟是又惊又喜的模样。而出手之凶狠,分明就是要命的架势!
无咎尚自惊讶,两道火光已化作两团烈焰猛兽汹汹而至。他吓了一跳,来不及爬起,翻身遁入地下,却又不敢原路返回,索性横穿而去。眨眼之间,百丈外的峭壁上冒出他的身影,恰好人在半空,旋即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而顺势直上。
谁料他的冥行术尚未显威,去路受阻,“砰”的一声,竟从千丈高空栽落下来。
唉,不用多想,一个多月过去,宗门的护山大阵,已然修复如初。而先是错过密道,接着又遭围攻,眼下无路可逃,如此运气真的叫人无语!
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在护山大阵上,当无咎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只觉得气息迟滞,再加上心神疲惫,一时收不住身形,直直坠落下去。而他慌乱之余,不忘俯瞰四方,转瞬之间,又是目瞪口呆。
阿重与阿健,已踏着飞剑扑了过来。
而下方的峡谷与山峰,好像正是玄武崖所在,却好像与往日不同,崖顶以及峡谷两侧的山坡上,站着为数众多的人影,正在一个个翘首观望。另有几道剑光在四周盘旋,仿如猎鹰觅食而蓄势以待。不过……
无咎尚自错愕,两道火光轰然炸开,竟化作一片十余丈的烈焰火海,旋即又乘风而上,威势煞是惊人。而他人往下坠,难以招架,被迫闪遁数十丈,这才堪堪躲过玄火的焚烧。
不料阿重与阿健随后追来,竟是双双祭出飞剑,凌厉的剑光环绕着烈焰,更加的势不可挡。
无咎却是法力难继,再次往下栽去。而屡次三番遭到围攻,吃亏也就忍了,偏偏摆脱不得,让他又急又怒。
那两个家伙,不将本人变成烧烤是不会罢休。而照此下去,莫说变成烧烤,就是烧成渣渣,一点都不意外。何况下方还有数百人蓄势以待,看来今日在劫难逃。既然如此,真的受够了……
转念之间,两道剑光到了身后,虽然尚有数丈远,而炽烈的杀机已是叫人惊惧难安。
无咎急急闪遁,快如惊弓之鸟。
阿重与阿健紧追不舍,两道以玄火术加持的剑光如影随形。
无咎去势正急,陡然逆转,旋即腾空,再又俯冲而下。堪堪躲过围攻,不失时机的从两道剑光之中疾掠而过。迎面撞向阿健,他却不再躲避,抬手一指,腕子上顿时飞出一线金光,霎时环环闪烁,竟如丝如麻而如锁桎梏。
莫说相隔咫尺,猝不及防。也根本没人想到,一个羽士的小辈,竟敢在逃命的时候,冲着两位筑基高手发动逆袭。
阿健始料不及,霎时已被层层的金光笼罩。他眼中的小辈,所施展的神通之快,以及手段的阴毒狠辣,丝毫不输于任何一位筑基修士。他诧异之际,竟被当空束缚而一时挣脱不得。
无咎依然快如闪电,根本不容应变,就势伸出左臂,一把勒住阿健的脖子,继而返身彼此缠在一起。他犹不作罢,右手召出一把短剑,冲着对方的软肋便扎了下去,却被护体灵力弹开。他不管不顾,一剑接着一剑。
阿重正待驱使飞剑继续追杀,谁料对手极为狡诈,在半空忽左忽右转了一圈,竟然直奔着阿健扑去。回头刹那,他的师兄已遭法宝束缚,并被勒着脖子,竟然难以挣扎。他急忙返身施救,却见两人纠缠一起而敌我不分。不管是飞剑,还是玄火神通,根本无从施展,否则难免伤及自家人。他只得踏剑环绕,气急败坏大叫:“小子,以你的修为,休想杀了一个筑基八层的高手,与其不自量力,何不束手就擒而留下一具全尸……”
不自量力?
还不是逼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咬、我扎!
无咎根本不理阿重的恫吓,只想趁乱杀了阿健。而对方比起之前所杀的阿户,不仅身高体壮,且修为更胜一筹。何况眼下也没有了三螭阵,与火雀丹,唯有打狗鞭子,也就是缠金鞭加以束缚。至于接下来又将如何,他也心里没数。
正如阿重所说,以羽士五层的修为,要杀筑基八层的高手,真不容易!
果不其然,阿健虽然束缚四肢,挣扎不得,却有灵力护体,并直晃脑袋,更是凌空翻滚,只想甩开他背后的纠缠。哪怕是当空栽落,也是在所不惜。而无咎比他相比,矮了一头,且身材单薄,彼此强弱明显。稍有不慎,还有被甩出去的凶险。所幸他的力气不输对方,只管死死勒住脖子,并挥舞着手中的短剑,“砰砰”乱捅乱扎。怎奈阿健修为高强,护体灵力坚不可摧。数十剑下去,竟然毫发无损。而两个人依然难分难舍,一路翻滚着往下坠去……
玄武崖下的山坡上,一群修士正在抬头张望。为首的是两个老者,一个隆鼻褐眼,红胡子;一个形貌清癯,须发斑白。两人对于半空中的情形好像没有兴趣,犹在窃窃私语。
“方才地下出了何事?”
“据说是星海宗的穆丁长老,带着观海子逃了出去,苦云子勃然大怒,随后带人追杀,并命各峰就地防守。而弟子们却是不明究竟,恰好又有玄火门的弟子与人打斗……”
“我玄武崖尚未安定,难以服众,只待门主师叔前来,凡事无忧也……”
“唉,师叔并不想成为玄武崖的长老啊……”
“何故……”
“咦,那半空中的羽士小辈,极其凶悍,看着面熟,莫非是他……”
便于此时,两人御剑落在近前,匆匆施礼过罢,其中的金发女子急道:“两位师叔,玄火门弟子欺我久也……”
相貌清癯的老者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隆鼻褐眼的老者却是两眼一瞪,怒道:“岂有此理……”
与之瞬间,半空中纠缠正急。还有一道御剑人影像是恶狼环绕,随时都将扑上去咬上一口的架势。
眼看着纠缠的两人便要摔在峡谷之中,异变突起。
阿健毕竟是个筑基八层的高手,稍加慌乱,便已镇定下来。他见无咎只知道挥舞短剑乱砍,却伤不了自家分毫,且再也无计可施,不由得闷哼了一声,索性任凭翻滚下坠而不顾,却暗暗默念口诀强驱法力。
无咎如此缠斗,也是被逼无奈。
既为贴身肉搏,便不好轻易撒手。否则适得其反,到时候只能自讨苦吃。谁让没有适用的法宝呢,倘若九星神剑在手,信不信我一扎一个窟窿,想要不死都难呢。而眼下虽然勒着阿健的脖子,那家伙的护体灵力却是扎不烂、也捅不破。
所谓骑虎难下,就是这个情景。
而事已至此,想不了许多,既然扎不死他,我也要摔他个半死不活!
便在无咎想要鱼死网破之际,随他翻滚的阿健突然凭空一顿。与之刹那,一层玄火从对方的体内喷涌而出。“砰砰”炸响,束缚的缠金鞭瞬即焚烧断裂。而沸腾的火焰犹不作罢,猛地暴涨数丈。不过眨眼之间,滚滚的烈焰已将两人吞噬其中。
哎呦,倒是忘了,这家伙擅长炼火之术,我的打狗鞭……
无咎来不及心疼他的打狗鞭子,整个人已被烈焰吞噬。且阿健终于挣脱束缚,竟返身扑来。他急忙撒手,而猛烈的玄火已将他的护体灵力烧得“喀喀”崩溃。他惊得抽身疾遁,而一道烈焰剑光霍然而至。他再也无从躲避,暗叹道:“唉,终于变成烧烤了,我命休矣……”
随即“轰”的一声闷响,光芒闪烁。
但见一道人影“砰”的砸在峡谷之中,两道烈焰剑光飞扑直下。
恰于此时,有人大喝:“住手——”
第五百章 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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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贴身肉搏,最终却是惹火烧身。
当那个阿健从乱缠乱打中醒悟过来,随即施展玄火反击。无咎顿时被烈焰吞没,护体灵力崩溃。吓得他急忙松开阿健,却还是没能躲过来势凌厉的飞剑。同样的近在咫尺,同样的猝不及防。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眼看着就要变成烧烤,他的周身上下突然闪过光芒,竟然挡住了必杀一击!
呼,命大!
不是命大,而是坤元甲!
是丑女所送的坤元甲,在危急关头立下了大功!
而宝物虽然救了他一命,却法力逆袭,使得下坠之势更快,一道峡谷迎面砸来。且施展遁术,以免摔疼。谁料折腾如此之久,羽士五层的修为已然所剩无几。狼狈之余,想要施展遁术又谈何容易。何况天上地上,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砰——”
坚硬的石头地,被砸出一个浅坑。
无咎趴在石坑中,没有骨断筋折,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一层淡淡的银芒从他的四肢散去,随即又悄声无声息地缓缓凝聚,化成一块银镜紧紧贴在胸口。嗯,又是坤元甲护体。而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扭头转身。
两道烈焰剑光呼啸而下,那个阿重与阿健联手扑了过来。
无咎只想跳起来逃跑,却腿脚一软又坐在地上。他窘急无奈,抓出一把符箓便要硬扛到底。既有宝物护体,一时片刻死不了呢。而便在他想要拼命之时,有人出声断喝。紧接着一道剑光突如其来,“砰、砰”两声击碎了烈焰。凌厉的攻势顿然瓦解,法力余威却依然犹如狂风横扫。他支撑不住,仰面朝天倒了下去。而双方的话语声,犹在响起——
“前辈,此乃星云宗长老要抓之人,我玄火门已在玄蛇岭守候一两个月……”
“放肆!他是我玄武崖弟子,倘若有罪,理当由我玄武崖与长老交代,岂能任由你两个小辈自作主张!”
“前辈……”
“滚回玄武谷!再敢欺我门下弟子,莫怪我泰信翻脸不认人!”
“是……”
“阿威、阿雅,与他疗伤,阿胜,与他安置洞府。余下人等,不得四下走动!冯师弟,你我前往山门查看一二……”
话语声过后,峡谷中稍显混乱。不消片刻,尚在聚集观望的人影慢慢散去。
无咎依然躺在石坑中,满头满脸的灰尘,两眼却是愣愣怔怔,好像还没从连番的惊变中回过神来。
化险为夷,平安无事了?
虽说早已留意峡谷中的异常,而回想起来依然有些眼花缭乱!
泰信?元天门的长老。冯师弟?冯宗无疑啊!他二人救了自己,很是叫人难以置信!
阿胜?
记得,不就是千慧谷的那个管事长老,筑基的修士吗,他为人好占便宜,偏偏喜欢摆出一个道貌岸然的嘴脸。
玄武崖弟子?
如此众多的高手出现在玄武崖,莫非元天门搬家了不成……
几道人影走了过来,有高的、有矮的、有壮的、有瘦的,还有一位金发的女子,依然那么的娇美动人!
“无咎,我命你在玄武谷守候,你却一两月不见人影,如今恰逢圣殿地宫发生变故,你又冒了出来,并与玄火门弟子大打出手。若非泰信师叔救你,你焉有命在。我且问你,你究竟去了何处……”
“无咎,我起初以为,你是星云宗弟子,却不想与星海宗有关。不知观海子前辈有无大碍,能否如实告知……”
“呵呵,你竟敢独斗两位筑基高手,当真是今非昔比啊!多亏了我阿胜,慧眼识金……”
“我是阿三啊,差点见不着师兄了……”
“无咎师兄,伤势如何……”
人影围成一圈,一个个话语不同而神情各异。
无咎以手撑地,慢慢坐起,脸上的灰尘扑簌直落,狼狈中带着莫名的错愕。突然见到阿三、阿胜与冯田,也是叫人颇为欣喜。且打个招呼,也算是应有之义。却见阿威与阿雅的神色狐疑,且质问的口气咄咄逼人,他突然两眼一闭再次倒下,俨然就是人事不省的样子。
“哎呀,师叔尚未多疑,两位又何必为难于他。瞧他伤势不轻,且送去洞府将养调理!”
“师兄,我来背你……”
“哎呦,去往何处……”
“我元天门住在玄武崖……”
“哦,后山有个现成的洞府……”
“也罢,冯田将他带到后山安置,我还有两瓶丹药……”
阿胜,张罗救人。冯田与阿三,上前相助。而某人好像昏迷不醒,嘴里却在呻吟着出声示意。当一行顺着石梯奔向后山,原地只剩下了阿雅与阿威在相视无语。
……
辛卯年的冬天,星海宗遭遇了一场劫难。
据说这场劫难,起因于兄弟相争。
身为师弟的观海子,虽为星海宗的宗主,却目无尊长,欺师灭祖,可谓罪恶累累。他的师兄,也就是星云宗的苦云子,秉持道义,率众讨伐。最终观海子众叛亲离,落荒而逃。威震四方的星海宗,随之不复存在。曾经的十二峰,也改换了门庭,并由星云宗,以及归顺的各家长老一同驻守。此外还有两个大长老,分别是阿隆,与尧元子,代理宗主权柄,统辖内外事务。苦云子本人,则是返回星云宗所在的妙云山,以便通晓四方而掌控天下大势,等等。
当山外的春风又起,已是壬辰年的三月。
玄武崖一度遭到毁坏,且混乱不堪,如今得以修缮,并渐渐恢复了它应有的秩序。只是山上多了数百个弟子,或开凿洞府,或相聚交谈,或打坐修炼,倒是颇有一番不同的气象。
在后山的半山腰,顺着石径,依着峭壁,新开了一排洞府。彼此相隔十余丈,各不打扰,又相互照应,且颇为的僻静。其中分别住着阿胜、阿猿,以及冯田、阿金、阿离与阿三。六人要么老相识,要么患过难,比邻而居,更添了几分亲近。
正如某人的猜测,元天门还真的搬家了。或者是说,元天门不远万里,尽遣菁英弟子而来,并单独占据了玄武崖。当然还多了一个身份,星云宗弟子。而元天门的门主,瑞祥,据说已是新晋的玄武峰长老,却迟迟未能到任,使得阿隆、尧元子很是不快,已传信召唤。
至于玄武谷弟子,在宗门混战中死伤惨重。而各家仙门,竟然不计前嫌,趁机归顺星海宗,并补充了人手,依然还有十二家的四、五百之数。所谓的适者生存,便是这个道理。只是比起独占玄武崖、且高手众多的元天门,各家再不复之前的强盛,反倒成为了附庸的弱者。
此外,在那场混战中,元天门的留守弟子并未全军覆灭。阿三虽然胆小怯懦,却不失机敏。危急关头,他钻到了一个山洞中。而阿金、阿离随其而去,也同样的躲过一劫……
……
这日的午后,半山腰的洞府中冒出一人。
他虽然还是黑瘦矮小,却颇显精神,尤其两个大眼珠子,透着贼亮。他吐出一口浊气,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整理衣着,抚摸腰间的令牌,转而背起双手,在门前的石径上,学着某人的模样,摇摇晃晃踱起步子。
相邻不远,又是一间洞府。洞门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即使瞪大双眼也看不到其中的情形。那是阵法所致,远远强过寻常的禁制。
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旋即脚下一顿,出声问道:“冯师兄,进境如何呀……”
话语声未落,洞府的光芒消失。少顷,从中走出一个精壮的年轻男子。他颔首示意,并上下端详:“阿三……不,井三师弟,你已修至羽士五层,可喜可贺……”
黑瘦大眼者,正是井三。因为某人叫惯了口,如今众人也跟着称呼他为“阿三”。他口中的冯师兄,则是冯田。
阿三连忙摆手,佯作谦虚道:“哎呀,修至五层之后,再想寸进,都颇为艰难啊。而师兄已是六层的修为,小弟远远不如呢!”
他话虽如此,却满脸得色。
冯田在门前站定,拂袖掸尘,就地坐下,淡然说道:“修炼之道,自当勤勉,却要内外合一,方能循序渐进!”他摆出师兄的架势,伸手示意:“以无咎之强,也不过羽士五层的境界。阿三师弟,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阿三就势坐在一旁,禁不住乐道:“呵呵,师兄所言极是。小弟眼下的修为,应该与他相差仿佛。只不过……”他忽而有些心虚,忍不住又道:“他已闭关数月,想必收获非小。依我之见,他理当强上一筹,嗯,强上一筹……”
两人忽而收声不语,双双扭头看去。
与此同时,相邻的洞府中,相继冒出几道人影,分别是阿胜、阿猿,与阿金、阿离。许是默契,又或好奇,众人竟然不约而同看去,看向石径的尽头。
百丈之外,树丛遮掩,一间洞府,寂静依然。
正所谓,山外柳燕飞,寂寞云天远。
洞府之中,有人慢慢睁开双眼……
第五百零一章 性情中人
洞府之外,便是悬崖峭壁。门前长着崖松,挂着树藤,一抹日光斜斜晒来,斑斑疏影中远山重重。
门道依然倚着一支扫把,洞内的陈设也是一如当初的情景。而扫地的女子不见了,如今的洞府换了主人,正独自盘膝坐在榻上,轻轻眨巴着双眼。少顷,他又低下头来,冲着面前的一堆灵石碎屑默默发呆。
去岁的九月,参与远征,十月底返回;突遭重创,昏死月余;接着地宫奇遇,逃出地下,再遇围攻,意外获救,接着继续昏迷。然后便是闭关,直至今日。
四个月了。
也就是说,闭关四月,不多不少,整整吸纳了六十块乾坤晶石。如今的修为如何,夔骨指环与九星神剑又回来没有?
无咎的眼光落在双手上,轻轻握紧拳头。
双臂的筋肉,微微凸起,所蕴含的力道,仿佛在蓄势待发。
以神识内视,四肢百骸一目了然。
莹白的骨骼,又多了一层淡淡的金泽,便好似千锤百炼一般,渐渐恢复他原有的强壮。粗大坚韧的经脉,亦好像愈发的畅通。其中涌动的灵力,虽未满盈,比之从前,还是要充沛了许多。
只是丹田气海,还是晦暗不明的样子。或有一丝显露峥嵘的迹象,也不过是所环绕的雾气减淡了几分。闭锁的气海,并没有彻底的好转。所期待的夔骨指环与九星神剑,依然踪影皆无!
有道是,气海不明,天地不通啊!
怎样才能打开闭锁的气海呢,莫非是修为不济的缘故?
无咎转动心念,细腻坚韧的肌肤上顿时多了一层无形的光芒。此乃法力威势的呈现,俨然已达羽士九层的圆满境界。
唉,没错,苦修了四个月,吸纳了六十块乾坤晶石,仅仅修至羽士的圆满。虽然相距筑基,只有半步之遥,却还是与之前的期待,相去甚远。六十块乾坤晶石呢,堪比六千块的灵石,不过提升了四层修为,便是想要筑基都未能如愿。而筑基之后,尚有人仙,地仙等等各层境界。可谓一步比一步吃力,一层比一层艰难。天晓得又该多少灵石,方能登临顶峰。也或许,这辈子都恢复不了曾经的修为!
好吧,我不求恢复修为。我只要我的指环与神剑,成也不成?倘若还不成,真没道理了!
无咎握着双拳,伸着臂膀,时而呲牙,时而皱眉。他的模样,好像与人讨价还价。或是在叱责神灵的昏聩,呼唤着公道正义的降临。而不过少顷,他又耸耸肩头两手一摊。
这年头,求神求鬼,不如求自己。呼天唤地,不如问心无愧。有句话说得好,心安不惧,德全不危。我本自在,怪谁何来。
如今想来,或许只有修至筑基的境界,方能尝试着打开气海。
嗯,应该不差。
在此之前,尚须隐忍,继续修炼,再趁机寻找更多的灵石。而接连闭关四个月,也该缓口气了。何况修炼无岁月,洞外不知年。且诸多种种,眼花缭乱,叫人疑惑,也叫人好奇呢!
无咎默然片刻,掐动手诀。虚掩洞门的禁制,悄然消失。随即挥袖轻拂,面前的晶石碎屑被风卷起吹向洞外。门前的崖松一阵摇晃,斜倚的扫把“啪嗒”倒在地上。见衣衫破烂,他转动指环,找了一身灰白的长衫换了,并将星海宗与元天门的令牌丢在榻上。而他刚刚抬脚下地,又禁不住打量着简陋的洞府,并走向一旁的石几,伸手拿起一个陶制的坛子,
坛子空的,颇为小巧,举起轻嗅,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这坛子很熟悉,曾经装着烧酒,由两人共饮,酣畅之际,还有诗为证: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无咎端详着手中的酒坛,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黑发披肩的女子。
记得她时而默默恬静,时而挥洒豪放,时而含笑温柔,时而又关怀备至随和亲切。不过她那丑陋的面容,总是与一个俊俏的公子交替闪现。一时之间,看不清她是谁……
不管她是谁,能够于患难中相伴,凶险处搭救,并留下丹药与护身的法宝,如此真情实意叫人感怀颇深。此外,她的洞府也便宜了自己。当然喽,那位丑兄弟还是有不妥的地方。逃走的时候,为何就不能带着本人?或许她也有难处,却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我尚有诸多疑惑,等着她揭晓呢……
无咎放下酒坛子,不由得抬手抚摸着头顶的发髻。少顷,他捡起地上的扫把放归原处,抬脚到了洞外。脚下悬崖,迎面便是空旷的山谷与重叠的远山。昂首仰望,虽有护山大阵的阻隔,而午后的日光依然透着明媚,倒也叫人心旷神怡而平添几分的悠然。
不过,虽然佯作昏迷,又借口疗伤闭关,而四个月以来,始终有人关注自家的动静呢!
无咎在洞府门前驻足片刻,转身咧嘴一乐,旋即背起双手,循着石径踱起步子。
果不其然,百丈外有人打招呼:“无咎,伤势如何?我放心不下,便就近陪伴。要知道你曾是我千慧谷弟子,如此渊源非同一般。我当然要关照你……”
那是阿胜,没有了曾经的矜持傲慢,反而人情味十足,只是话里话外,依然占够了便宜。
阿猿与阿金、阿离也在举手致意,同样显得颇为的亲近。
冯田则是凝神打量,似有诧异。
而阿三则是抢先相迎,又大惊小怪道:“我的师兄,你如今是何等的修为……”
转瞬之间,双方临近。
无咎慢慢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多亏了阿胜前辈与几位同门的悉心守护,本人的伤势已然大好!”他说到此处躬身一礼,很是郑重其事。
阿胜颇感欣慰,手扶胡须连连点头,却又神色一凝:“你的修为……?”
无咎直起身来:“稍有寸进!”
阿胜猛然瞪大双眼:“咦,我记得你是羽士五层的修为,短短四月,九层圆满……”
阿猿已有猜测,却还是颇为意外。阿金、阿离以及冯田、阿三,尚在好奇,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更是难以置信。
无咎依然带着满脸的谦逊之色,轻描淡写道:“不足道哉!”
“稍有寸进?不足道哉?”
阿胜扯着嗓门反问了一句,然后看向左右。阿猿与冯田等人,犹在错愕不已。他转而瞪着无咎,已是面带不悦:“以五层境界,修至圆满,至少数十上百年的苦功。而你短短时日,修为暴涨,固有奇遇,也无须如此的卖弄!年轻人,切忌轻浮猖狂,哼!”他拂袖一甩,气哼哼扭头走向自己的洞府,“砰”地一声禁制紧闭,竟是再也见不到人影。
怎么了,何至于这般大的火气呢?
无咎很是不解,两眼茫然:“诸位……”
阿三还在冲着他上下打量,忍不住抱怨道:“师兄,你怎能这样呢,我要闭关去了,失陪……”话音未落,他也是转身便走。阿金与阿离好像感同身受,随其返回各自的洞府而闭门不出。
原本亲热相迎的场面,转眼冷冷清清。而阿猿与冯田站在原地,同样的神色尴尬。
无咎依然是满头雾水,却无意多想。他见落脚处尚算平坦,盘膝坐了下来:“我无咎最为讨人嫌弃,两位不妨自便……”他转而看向远方的山峰,自言自语又道:“你我既然成了玄武崖弟子,莫非元天门也没了?唉,闭关数月,诸事不明,谁来教我……”
与之瞬间,一道光芒从几丈外的洞府中飞了出来,随即响起阿胜的话语声:“休得再提元天门,你乃星云宗弟子……”
无咎伸手一抓,是块白玉令牌,上面刻着“星云”以及他“无咎”的名讳。他微微一怔,便要询问,而洞府封禁,再无动静。他低头端详手中的令牌,又添几分疑惑。
成为星云宗弟子,倒也无妨,暂避之所而已,谁会在意呢!而为何不能再提元天门,其中有何缘故?
而阿猿与冯田终于没有离去,就近坐下。
“师兄,莫怪阿胜师叔,只因你修为暴涨,着实有悖天理……”
冯田已然恢复常态,而神态中依然有些发涩。他如此分说,又道:“苦修、苦修,当苦中修行。即便如此,也未必有所侥幸。你却一步千里,叫我等无所适从啊!只怕要不了几日,阿胜师叔便该与你平辈相称,他之郁闷,人之常情……”
无咎恍然大悟,旋即无语。
哦,原来如此!
幸亏我未能修至筑基,否则岂不让人疯了?
说我有悖天理,则是胡说八道。知道我承受多少煎熬,又多少次的死去活来吗?知道我沦落天涯之苦,丧失修为的彷徨吗?阿胜他还敢郁闷,简直就是嫉妒作祟!
而人性如斯,与我何干?不过,以后还须多加小心。怎奈我也是性情中人啊……
却听阿猿说道:“只因我家门主迟迟未能到任,惹得尧元子长老大怒,指责我元天门心存异志,即使阿隆长老也劝说不能。三月之内,倘若他老人家再不现身,你我前景莫测啊…”
无咎尚自摇头苦笑,蓦然一怔:“且详细说来,究竟出了何事?”
第五百零二章 门主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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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阿猿的口中得知,去岁初冬,元天门的泰信与冯宗两位长老,便带着数百菁英弟子离开了百济峰。而所去的地方并非别处,竟是万里之外的星海宗。彼时彼刻,正是星海宗远征的季节。当元天门的众人赶到此处,恰逢星云宗的苦云子兴师问罪。谁料强大的星海宗,竟然不攻自破。于是元天门趁势而为,与各家高手联手,竭力协助星云宗,一举扫荡十二峰。
而随着观海子的出逃,星海宗也终于遭到灭门的下场。
星云宗大获全胜,事后免不了论功行赏。元天门长途奔袭,当为大功一件。但凡参与攻山者,即刻纳入宗门。并将玄武崖,送给元天门安置弟子,并由瑞祥,也就是元天门的门主,担任玄武峰的长老,一并管辖玄武谷中的各家弟子。
如上所述,倒也寻常。既然元天门有心投诚,不妨给予弟子们一个更好的归宿。要知道星海宗一家独大,从此再不用担心仙门纷争。而安稳修炼,远离凶险,大道可期,也应该是每一位仙者的初衷。
不过,元天门的门主瑞祥,在获悉星海宗灭门之后,非但没有赶来接任长老一职,还让泰信与冯宗带着弟子返回山门。苦云子对此不置可否,却让阿隆与尧元子两位大长老自行决断。阿隆答应,而尧元子不允,指责瑞祥居功自傲,有以下犯上之企图。阿隆不便劝说,只得听之任之。于是尧元子独断专行,命瑞祥在三月内到任。倘若不然,便以忤逆论处。
瑞祥乃是一门之主,他得罪了尧元子,便是罪了星云宗,只怕下场难以预料。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说不定元天门的弟子也要跟着倒霉。如今的玄武崖好像秩序井然,而宁静中却透着不安……
洞府门前,无咎在打扫着地上的落叶与尘埃。待脚下清爽,他放下扫把,撩起衣摆,盘膝而坐,又缓缓抄起双手,一个人悠然远望。
出关至今,转瞬过了半个月。
那日与阿猿、冯田叙谈之后,便在山上山下闲逛了一圈。山顶的冥风口成了禁地,没有允许不得靠近。途中所遇的弟子,多为筑基修士与羽士七八层以上的高手,却都不认识,而看向自己的时候,又一个个神情古怪的样子。想要返回玄武谷看一看,却被告知,说是长老吩咐,严禁擅自外出。即使想要去往别处走走,也同样有人阻拦。
原来住在玄武谷,尚能随意走动,如今成了星云宗弟子,反而处处受禁。无奈之下,且顺应其变。而阿胜与阿猿等六人忙着闭关修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每日这般坐在自家的门前,看着孤寂的远山,想着一个人的心事。
想什么呢?当然还是阿猿说过的话。
阿猿,只是一个普通的羽士弟子。他所知道的,无非所见所闻。而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即使他的所见所闻,也叫人出乎所料。若是将他无意的话语,一一牵连起来,更是草蛇灰线,处处透着玄机。再联想之前的种种迹象,诸多疑惑渐渐明朗。
在玄武谷的时候,元天门为何以弱示人?
我无咎杀了玄火门弟子,不仅没有遭受严惩,反而提前得到开释,为何是阿雅替我求情?星海宗的高人,又怎能理会她一个筑基弟子?
尤其攻打天心门之际,阿雅与阿威为何一反常态?如此倒也罢了,事后她又为何要急于返回星海宗?
说白了,元天门,应该早有反叛之心,并与星云宗暗中勾结。派出归顺的弟子,无非混淆耳目罢了,只为里应外合,最终一举颠覆星海宗。怎奈弟子们修为低劣,不堪大用,再有意外,死伤惨重也是在所难免。而元天门能够成事,与一人不无干系。阿隆长老,或许便是背后的靠山。而阿雅应该知晓一切,始终隐瞒……
啧啧,星海宗,乃是贺洲数一数二的大仙门啊,说没了就没了,好像很简单,却错综复杂而又难以想象。
不过,元天门既然立下大功,煞费苦心的门主瑞祥,本该欣喜才对,他为什么又要得罪星云宗呢?
苦云子所谓的不置可否,实则是一种不满。尧元子心领神会,便对元天门刻意打压。而阿隆虽为大长老,却是归顺者,为了避嫌,他也不敢庇护……
唉,不想则罢,想起来,满满的套路,真是叫人头痛呢!
至于元天门以后又将怎样,与我无关。三、四百弟子呢,且混于其中。若有不虞,且临机应变。却总不能整日里傻坐,也该未雨绸缪……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抬脚走进洞府。
他蹬掉靴子,撩起衣摆,上了石塌,盘膝而坐。而看着简陋的洞府,熟悉的陈设,他又禁不住伸手抚摸着头顶的发髻,微微咧嘴而神色莫名。经过多日的折腾,发髻有些凌乱。而比起披头撒发的模样,还是要清爽许多。尤其上面所插的玉簪,颇显与众不同。那应该是有熊王族之物,她倒也有心……
无咎默然片刻,摇了摇头,收敛心绪,随即掐动法诀。法力凝结,符阵加持,再由点及面,顺势拉扯,双手之间顿时多了一团淡淡的光芒。随其抬手一指,光芒飞向洞门,倏然暴涨丈余,又寂然消失。他又接二连三,如法炮制。转眼之间,洞府的四周多了一层无形的法力屏障。
嗯,这便是禁制!虽也寻常,却能阻断视听,用作洞府的防御,足矣!
无咎转动指环,拂袖一挥。“叮叮当当”乱响,面前多了几把短剑。他却是微微摇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这都是从前的缴获,也是仅有的几把飞剑,用来对付羽士高手尚可,想要对付筑基修士却是勉为其难。而先后得到的法宝、阵法,皆消耗殆尽。即使最为喜欢的打狗鞭子,也被玄火烧个干净。如今身上还有一沓符箓,几枚玉简,几瓶丹药,一个云舟。除此之外,再无趁手的家伙。倘若再次遇到玄火门的阿重、阿健,又该如何是好呢?
无咎虽然有些沮丧,还是捡起飞剑逐一祭炼起来。聊胜于无,总好过赤手空拳。祭炼过罢,收起飞剑。他本想琢磨、琢磨玄火门与四象门的功法,以便有所借鉴,忽而想起了什么,手中突然多出两样东西。
一块石头,巴掌大小,黑黑的、圆圆的,显得颇为沉重。
还有一圈拇指粗细的绳索,足有七、八丈长,却莹白如玉,且圆润坚韧,并散发着莫名的血腥与隐隐的暴戾之气。将其握在手中刹那,使人禁不住心神震动!
差点给忘了,观海子临别之前,还送了两样东西,便是这石珠与黑蛟的蛟筋!
无咎举起石珠,凝神端详。
这大有来头的石珠,曾经蕴含着圣兽之魂,却早已被观海子吸纳殆尽,如今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即使神识查看,也看不出有何名堂。只是拿在手中,总是觉着有些古怪。
无咎没有心思多想,收起石珠,转而举起蛟筋,禁不住两眼发亮。
黑蛟乃是古兽,极为罕见,而成年黑蛟的蛟筋,更是难得的宝物。倘若将它炼成法宝,必然不凡。即使再遇凶险,也至少多了一件应敌的手段。
而炼器之道,我不懂呀!倘若祁散人还在身边就好了,凡事由他代劳。眼下却无人可求,又该如何是好?
本人说过,求人不如求己,何不尝试炼制一番,让我想想曾经看过的炼器典籍……
不知不觉间,已是五月。
某人的洞府,依然门户紧闭。即使常常有人走近徘徊张望,也见不到丝毫的动静。
此时,阿胜站在自家的门前。他抱着臂膀,托着下巴,冲着那间树丛遮掩的洞府看了一眼,悄声嘀咕道:“已是羽士圆满的修为,他还想怎样……”
“师叔,你老人家真知灼见啊!我与无咎乃是同乡,对他再也熟悉不过。他无非有所奇遇罢了,而想要筑基,又谈何容易!”
“阿三,你与无咎乃是同乡,为何截然不同……”
“阿猿师兄有所不知,我虽然与他来自瞰水镇,却比不得他的虚伪奸诈……”
“阿三,不得背后诋毁无咎师兄……”
“我没有啊,不信你问问阿金与阿离,有没有遭到他的欺辱……”
阿胜犹自闷闷不乐,猛然扭头叱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不远之外,阿猿、冯田、阿金、阿离与阿三围坐一起。突遭训斥,众人噤声不语。
“咳咳……”
阿胜轻咳两声,依旧带着长辈的威严。他转身走到一块石头前慢慢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又道:“不管从前如何,以后怎样,尔等切莫忘了,曾经的千慧谷!”
阿三为人机巧,急忙随声讨好:“哎呦呦,岂能忘了师叔的情义呢,若非您老人家的关照,我师兄弟何来今日……”
冯田与阿金、阿离也是点头附和,并纷纷拱手致意。
阿猿应该与千慧谷无关,趁机出声:“据说门主师祖来到了玄武崖,阿胜师叔是否知晓?”
阿三颇为振奋,继续卖乖:“祖师驾临,大喜事也!”
阿胜对于众人的奉承,很是欣慰,终于露出笑脸,却又微微一怔:“门主驾临,吉凶未卜……”
第五百零三章 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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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府内,某人在炼器。
当年,祁散人炼制玄铁黑剑的时候,某人曾现场观摩,并为之大开眼界。而祁老道的几段话,更是叫人记忆犹新。
有云:修得真火,百邪不侵。而唯有真火,方能炼丹炼器。真火有三乘,下乘,以脏腑为鼎炉,以龙虎为水火,炼后天阴*精,化先天真阳;中乘,以天地为鼎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息念养火,含光固济,天心玄关,归形成丹;上乘,以太虚太极为鼎炉,性命为水火,三元混一,成就圣胎,打破虚空,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也。炼器亦如是,去糟粕,炼菁华,衍阴阳,造乾坤,法乎其上,得乎自然,器宝不同,神通迥异,等等。
嗯,有关炼器之道,听起来是不是很高深,是不是很玄妙!
而祁散人能够将炼器之道,与修行融为一体,可见境界之高远,令人叹为观止。只不过他最终炼出的,却是一把丑陋的铁剑。看似高深莫测的炼器,更像是铁匠打铁一般的简单。说他老人家故弄玄虚,一点都不冤枉他!
不过,一旦亲自动手尝试,才发觉炼器之难,竟然出乎想象。
炼器之术,又分御火,淬炼,符阵,祭灵。而其中的御火之术,又分真、假、凡、离;淬炼之术,又分煅、焙、烧、熔;符阵之术,又分衍、化、成、结;祭灵之术,又分祭神与融灵。
即使通晓诸般法门,还要将之谙熟于胸,融会贯通,运用自如,且炼制之时,更要手法精准,半点大意不得。否则的话,所有的辛苦都将前功尽弃。纵是如此,法宝的品相高低,优劣等级,依然要取决于三分的运气如何。
炼器如此之难,何不放弃?
眼下缺少灵石,提升修为无望啊,又不得随意走动,索性守在洞府中潜心用功。再者说了,岂能轻言放弃二字呢!
想要炼器,不妨从诸般法门逐一入手。先是回想曾经翻阅过的炼器典籍,弄清楚相关的法门,再加以熟悉并施展自如,足足用去了一个月。再将之前所知的各种御火术细细揣摩,又用了十多日。阵法禁制,早有涉猎;祭灵之术,也并不繁杂。即使如此,还是耗去了大半个月的苦功。倦了,稍事歇息;着实承受不住,便吞几粒丹药。而自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却又出了纰漏。
炼器,自然离不开真火,而气海阻隔,又何来真火?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没有真火,便用符箓之火代替。符箓之火威力不足,且加持玄火法门,总而言之,要将蛟筋,炼制成一件举世无双的法宝……
“轰——”
闪烁的火光,再次升腾。小小的洞府,瞬间陷入令人窒息的炽热之中。随即加持法诀,红红的火光骤然一收,化作一团青色的火焰而静静悬空。火焰的当间,便是卷曲状的蛟筋,已由从前的莹白如玉,变成了乌黑的模样,并在烈焰的焚烧之下,无声的扭曲,缓缓的盘结,又不断翻滚。乍然一见,好似黑蛟活了过来,只是过于古怪,叫人莫名所以。
五尺之外的石榻上,无咎盘膝而坐。
他两眼圆睁,神色谨慎,掐着法诀的双手,随着火焰的跳动与蛟筋的挣扎在轻轻舒展响应。而他正当他屏息凝神之际,燃烧的火光突然一暗,忽又爆闪,随之一声闷响炸开。他急忙双手挥舞,并吓得跳起身来。四周依然法力狂乱,炽烈的气机旋转不停,直至片刻之后,洞府终于回归平静。而烈焰焚烧的余威犹在,使人好似置身于三伏酷暑之中……
唉,这都第几回了?
无咎甩动大袖,驱赶着呛人的烟尘,然后“扑通”坐下,兀自满脸的郁闷。
耗去了两个多月的苦功,终于弄清楚了炼器的相关法门。又用了几日,专门演练了玄火术的御火之法。接着调息半日,养精蓄锐。既然炼制法宝,理当成算在胸,只为施展手段的时候,能够一气呵成。此番炼制的蛟筋,应该类似缠金鞭,也就是打狗鞭子,却要更为的强大。静若无形,动若蛟龙,无所不困,无所不杀。嘿,很厉害的样子,且万事俱备,开炼!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符箓之火,操控不难,用来炼器,好像少了几分火候。且相关法门,或也娴熟,而合为一体,顿显生涩忙乱。还有火候的掌控,禁制的把握,手法的拿捏,神识的运用,以及等等、等等,简直叫人心力交瘁而疲于应付!
一回不成,便两回;两回不成,便三回。而接连七八回之后,再次烈焰失控,法力崩溃,半途而废……
无咎抬手虚抓,一团蛟筋飞到手中。
不,应该是绳子。曾经莹白如玉的蛟筋,虽然已从成人的拇指粗细,变成婴儿的手指粗细,且好似坚韧柔软了许多,却透着乌黑的色泽,之前暴戾的气机也不复存在。也就是说,看着毫不起眼。且七八丈卷在一起,你说它不是绳子,又是什么呢!
唉,如此炼器之法,当真罕见,竟将蛟筋变成绳子,我也算是天下第一人吧?
哪里错了呢,倘若不明究竟,再继续下去,只怕还是徒劳无功啊……
“砰、砰——”
有人叩打洞门的禁制,随之呼唤声隐隐响起:“无咎,远行在即,切勿耽搁,速速收拾行囊,午后便将启程……”
是阿雅,听着熟悉的呼唤声,顿时让人想起她飘逸的金发,以及那婀娜妩媚的身姿。而她突然到访,所言何意?即日远行,又去往何处?
无咎尚自纠结于炼器的对错是非,想要找到症结所在,却被门外的动静所惊扰,不由得微微错愕。而尚未询问,阿雅好像已经走开。他摇了摇头,继续端详着手中的蛟筋,或是绳子。
这便是辛苦了两三个月的收获,没有一点儿用处啊!
而此番炼器,也只得暂且作罢。至于玄武崖有何变故,还须出门查看方知端倪!
无咎拿着蛟筋顺势一甩,便要收入指环。而七八丈的蛟筋倏然直去,堪堪触及石壁,又借着力道盘旋而回,瞬息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咦,虽说蛟筋未能成为法宝,却兼具绳子与鞭子之能?
无咎蓦然一怔,再次挥手急甩。蛟筋凌空飞舞,细细的黑影在四周“啪啪”直响。怎奈洞府狭小,施展不开。却也风声阵阵,很是唬人的样子。
这便是驾过马车的好处,不仅懂得甩鞭子,还能将七八丈长的绳子,甩出一串串的鞭响!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根绳子,也不错哈!
无咎咧嘴微笑,猛然收手,飞舞的蛟筋瞬间返回,并前后接连对折,竟变成丈余长短,被他顺势拴在腰间,倒还真像是绳索而显得颇为寻常。他这才套上靴子,跳下石塌,撤去禁制,抬脚走向门外。
日光正好,门前的崖松又添了几分青翠。远山重重,秀美的景色看起来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
百丈之外,阿胜洞府门前的空地上,聚集着一群人。其中有阿胜、阿猿、阿金、阿离、冯田、阿三,还有阿威与阿雅,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忽又齐齐转身看来,看向一个背着双手摇晃踱步的年轻人。
只见他身着灰白的长衫,虽然破旧,却一尘不染,并随着晃动而飘逸随风。头顶梳着人族发髻,一支玉簪彰显不凡。剑眉下的双眸微微星闪,翘起的嘴角挂着笑容。如此装扮,再加上清秀的面容,以及羽士圆满的修为,看上去倒也像个年轻有为的仙者。只是他腰间缠着一圈绳索,平添了几分的不伦不类。
“三位前辈,诸位师兄、师弟!”
无咎走到近前,拱手施礼,打了声招呼,好奇又问:“为何远行……?”
阿猿与冯田等人举手还礼,却没谁吭声,显然也是不明就里,只将眼光投向在场的三位前辈。
阿威神色一凝:“半年未见,你竟然修至羽士圆满……”
阿胜摇头分说:“三月前便已如此……”
阿威更是诧异:“他何德何能……”
无咎心有疑惑,正要借机询问几句,却见阿威虎瞪双眼,他顿时无语。
什么叫何德何能,瞧不起人呢。我不过是稍稍恢复修为而已,招你惹你了?
阿雅好像是见怪不怪,与阿威递了个眼神,转而甩动着金发,展颜一笑:“无咎不比常人,便是冯师叔对他也是青睐有加!”她话语柔软动听,又关切问道:“即将动身远行,是否收拾妥当?”
不管这个女子的秉性如何,至少与她相处,让人赏心悦目!
无咎摊开双手,报以微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随时随刻都能动身,却不知……”而他话音未落,便被阿雅张口打断:“既然如此,不妨前往山下候命。而动身之前,我有话要说……”
这女子走到一旁,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稍加沉吟过后,接着说道:“此去部洲,或许长达十年之久。吉凶祸福,只能听天由命,却不得中途离去,否则视为叛逆而格杀勿论!”
无咎愕然失声:“部洲,竟是部洲,为何是部洲……”
第五百零四章 有为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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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远行,据说是因为门主,来到了星云宗,并接任玄武峰的长老。
元天门的门主,瑞祥,那位高人来了?
远赴部洲,又与此何干?
为什么偏偏是部洲,而不是别的地方?
对于以上疑问,阿雅避而不提。暗中询问阿胜与冯田等人,也是一脸的懵懂。
山下的峡谷中,早已聚集了成群的修士,不仅有元天门的弟子,还有玄武谷的十二家弟子,足足**百之众,看上去到处都是人影。
阿雅、阿威,带着阿胜、阿猿、阿金、阿离、冯田、阿三、以及无咎,在山坡上,找了块地方坐下等候。这九人除了阿胜,均为玄武谷的幸存者,算是有过患难与共的经历,彼此也仿佛多了一种情谊。如今继续守在一起,看起来倒也理所当然。阿胜则是借着千慧谷的那段渊源,与众人相处甚欢。据说他的两位管事弟子,被留在了千慧谷。至于阿野等诸多弟子,早已遣散……
“阿胜前辈,你说阿野回家了?”
“他一个仙途无望之人,不回去又能如何?当时只有门主带着少数弟子留在百济峰,余下的要么遣散,要么尽数来到了星云宗……”
“哦,门主此番前来,又带了几多高手?”
“他老人家独自一人……”
“怎会是一人呢,余下的弟子去了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倒不如说说你的修为,也好让我帮你斟酌一二。根基不稳,乃是大忌啊……”
无咎坐在阿胜的身旁,趁机询问元天门的情形。当他获悉阿野已遭遣散,感慨之余又庆幸不已。
修仙之难,使得多少人怅然而归。阿野虽然老实耿直,而老实人着实不宜修仙啊,与其荒废光阴,倒不如回家找寻自己的日子。
而阿胜虽然好占便宜,动辄以长辈自居,却没有城府,反而更好相处。怎奈他嫉妒心重,纯属个性使然。
“嘿,与前辈相比,我的修为又何足道哉!”
无咎敷衍一句,不再多说,挪动屁股,转而靠近冯田与阿三。
阿胜能够屈尊与一个小辈探讨修为进境,对他来说很是不易,谁料心痒难禁之时,竟然没人理会。他愤愤哼了一声,也赌气般背过身去。
山坡上下,乃至于峡谷之中,坐满了修士,看似杂乱无章,而元天门与玄武谷的各家弟子,却是界限分明而强弱有别。元天门一方,人仙十余位,筑基近百,余下的羽士弟子也多为七、八层以上的高手。玄武谷一方,则为新近补充的弟子。只有四象门、雷火门、玄火门、冥月门,各自多了一位人仙前辈。而该死的阿重、阿健,也在其中……
“冯师兄,部洲位于何处?”
“海外……”
“有多远啊?”
“典籍有载,混沌初生之际,天分四方,为东、南、、西北;地裂四块,为神洲、卢洲、贺洲与部洲。其汪洋阻隔,彼此相距万万里……”
“天呐,如此之远,莫说为期十年,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阿三与冯田在悄声说话,四周的弟子们同样在窃窃私语而忐忑不安。即使阿威与阿雅,也显得神情凝重。而除了在场的**百位弟子之外,泰信、冯宗,以及瑞祥等前辈,并未现身。
无咎坐在人群中,独自东张西望。
记得他离开神洲,来到域外,应该已有十二载,并步入第十三个年头。而他在贺洲仙门的日子,却只有短短的两年。尚未恢复修为,也没有弄清四方的状况,又要再次匆匆离去,前往另一个陌生的部洲?
而不管如何,仅从眼前看来,前往部洲,已是势在必行。且如此阵势,身不由己。想要逃脱,都不能够啊!
既然瑞祥,也就是元天门的门主,来到玄武峰,并接任长老一职,本该带着弟子修炼度日,缘何又事发突然?若说其中没有古怪,谁能相信呢?
“冯师兄,部洲如何,是否灵石遍地,又是否机缘无数?”
“典籍早有记载,你不妨自行查阅……”
“哎呦,小弟我只懂修炼,最怕参悟典籍,还请师兄多多赐教……”
“部洲地域广袤,有两三个贺洲之大,却民风不堪,异兽横生,颇为荒凉贫瘠。至于其中有无机缘,眼下不得而知……”
“部洲竟有如此之大,啧啧,而民风不堪,又怎讲……”
“据说,部洲乃上古遗留之地,多蛮荒,少教化,故而异族林立,民风凶悍如兽,且不乏懂得上古秘术者,极为的凶残而又神秘莫测!”
“师兄,莫非你危言耸听?纵有上古秘术,岂能比得上我仙者神通……”
“仙者神通,亦无非来自上古的传承。岂不闻有神族一说……”
“有过耳闻,据说神族为天地恩宠,与常人迥异,以金发蓝眸为尊……”
“呵呵,我只知道,上古遗传一脉,有天赋神通,只为浩劫之时,拯救万灵于水火……”
“哦,师兄的言下之意,莫非部洲乃神族所在……”
“并非如此,嘘……”
冯田的修为不高,而懂得的东西却不少,阿三还想多问几句,被他伸手阻止并眼光示意。
无咎坐在一旁,悄悄听着二人的对话。有关于部洲,仅仅从舆图、手札,或是典籍中有所知晓。除此之外,不甚了了。只是听到“神族”二字,以及不同的解说,让他心头微微一动,禁不住默默打量着冯田的背影。而正当他若有所思之际,急忙随着众人抬头看去。
便于此时,六道人影从天而降。
为首三人,踏空而来。当间的是个身躯粗大的老者,不苟言笑。随后的两位,一个是中年男子,高大健壮,铁箍束发,脸色微红,颇为威武,应该便是曾经的星海宗长老,如今成为星云宗长老的阿隆。另外一个,胡须斑白,长发披肩,高鼻褐目,脸色淡漠,耷拉着眼角,正是元天门的门主瑞祥。
紧随其后,则是三个踏剑之人。泰信与冯宗之外,还有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只见他黑发黑眸,颌下留着三绺黑须,头顶挽着发髻,上面插着一支铁簪,看上去其貌不扬。
转眼之间,六人相继落在藏经阁门前的台阶上。
“尧元子长老、阿隆长老,偕瑞祥长老,驾临玄武崖,众弟子见礼——”
泰信扬声喊了一嗓子,等候已久的弟子们纷纷起身拱手施礼。
阿隆与瑞祥站着没动,其中的尧元子则是往前一步,昂首挺胸,手扶长须,神态睥睨。少顷,他抬手一挥:“值此之际,本人代宗主传令——”
随其话语声一顿,山坡山下顿时一片寂静。
无咎站在人群中,翘首张望。他原本身材颀长,且颇为健壮,而比起贺洲修士的五大三粗,却要显得瘦弱单薄且又矮小。不过藏经阁位于高处,倒也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贺洲仙门初定,天下尚未大同。即日起,由瑞祥长老,率领玄武峰弟子前往部洲。弘法布道,恩济四方,为期十载,殷殷我待……”
尧元子的意思说,此番前往部洲,只为弘法布道,教化异族,虽长达十年,却功莫大焉。况且这也是宗主苦云子的谕令,任何人不得抗命。他传令之后,又道:“夫道子,你熟知部洲人情地理,当竭力协助瑞祥长老,并听从差遣而不得有误!”
那个头顶铁簪的男子,叫作夫道子,拱手称是,又转向瑞祥深施一礼。而瑞祥耷拉着眼皮,根本不予理会。他依然面带微笑,继续点头致意:“两位师兄,多多关照!”
泰信与冯宗不敢托大,双双欠身回礼。
尧元子似有不悦,哼了一声。
一旁的阿隆,摇了摇头。他拿出一枚玉简,走到瑞祥的面前:“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何妨以十年之期,当作一场历练呢。此去或也莫测,且依令而行也就是了!”
这位阿隆长老,好像是前言不搭后语。而脸色阴沉的瑞祥却是眼皮一眨,竟伸手接过玉简。阿隆不出所料般的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宗主答应,十年后容你再开山门!即使送你十二峰,也不无不可!而在此之前,尚须有番辛苦!”
瑞祥默然片刻,好像是叹了口气,这才转向尧元子,有些勉强的拱了拱手。
尧元子却是大袖一甩,踏空而起:“正当吉时,还请瑞祥长老动身启程吧!阿隆,你我前去山门相送!”
阿隆也不便多说,随后离去。
转瞬之间,藏经阁前只剩下了瑞祥,以及泰信、冯宗与夫道子四人。其中的瑞祥依然沉着脸,却缓缓往前一步,两眼掠过四方,一手攥着玉简背向身后,一手拈着长须而深沉出声:“此去万里迢迢,生死祸福难料。不管是我门下的弟子,还是玄武谷弟子,皆要听从调遣,否则成为异域的游魂野鬼,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话语一顿,不容置疑又道:“而动身之前,我另有吩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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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又痴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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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祥门主,或瑞祥长老的吩咐如下:
玄武崖与玄武谷的八、九百弟子,分别由十位人仙长老管辖。辖下小辈,当令行禁止。抗命不遵者,以忤逆论处。而此去路途遥远,前景莫测。各家弟子不得擅自逃离,不得寻隙斗殴,不得背叛长辈,不得出卖同门,否则严惩不贷,等等。
十位人仙长老相继现身,并认领辖下的弟子,接着分乘云舟,赶往星云宗的山门。
须臾之后,十余条云舟所化的白云,离开了十二峰,一路往西飞去。
无咎所乘的云舟,不仅有阿威、阿雅、阿胜、冯田、阿三等人,还有三位筑基弟子,以及四十多位羽士弟子,并由一个叫作万吉的人仙修士带领。也就是说,一路之上,都要服从这位前辈的管辖。而无论彼此,均来自元天门,倒也相处无碍,至少能够说笑随意而不必有所顾忌。
“这便离开了贺洲……”
不愧为人仙修士所驾驭的云舟,十余丈的一大片白云,雾气氤氲,风声隐隐,且飞行起来又快又稳。而人在云中,回首俯瞰,唯见山峦苍茫,顿然叫人心生感慨。
曾经的十二峰,峰峰竞秀,尚未看个清楚,已匆匆擦肩而过。却不知十年之后,天涯又在何方。猝然邂逅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背影,一如那山、那人……
“无咎……师兄,尚未出海,又何谈离开贺洲?”
冯田与阿三、阿猿、阿金、阿离,以及阿胜、阿威、阿雅围坐一起。动身启程之后,众人也从莫名的忐忑中渐渐轻松下来。不管去往何方,有瑞祥门主,以及等诸多高手随行,身为晚辈弟子,倒也无须太多的担忧。
而某人却是回首张望,自言自语,他怅然郁郁的模样,与以往大相径庭,忽又蓦然惊醒,随声道:“哦……人在天涯,不知归,彩霞落处,是离愁……”
冯田还想多问两句,不由得闭上嘴巴。
无咎挥袖轻甩,转过身来,兀自神色淡远,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郁。而他抬手举足间,又不经意散发出几分儒雅的气度,即使置身于众多修士之中,也显得洒脱出尘而卓然不群。
阿胜、阿猿有所察觉,默默打量。
阿三佝偻着身子,一双大眼中透着讨好的神情:“师兄,你好有境界,却不知所言何意……”
阿雅看了眼身旁的阿威,转而叱道:“你休得卖弄,少惹人嫌!”
无咎顿作愕然,肩头一耸而两手一摊:“我又招谁惹谁啦……”
而阿雅见他恢复常态,旋即不理不睬。
阿威却很欣慰,乐道:“师妹所言极是!多愁善感,故作玄虚,乃人族陋习,为你我所不齿!”
这对师兄师妹,倒是默契!
无咎盘膝坐下,不满道:“阿威前辈,莫非你妖人便高人一等?”
既然前往部洲,已难逆转,多想无益,不妨随遇而安。且左右闲着无事,四周的弟子们都在相互说笑。如今与阿威日渐相熟,不妨争执几句。谁让人族总是遭到蔑视,当真是岂有此理!
“哼,你又岂能懂得妖族的尊贵!”
阿威哼了一声,说道:“妖族并非妖人,而是以猛兽之彪悍神勇为传承。譬如贺州,以山黎族、山斯族最为出众,分别以虎豹为神灵,无不强壮健硕,即使毫无修为者,也绝非人族所能敌!”他伸手一拍胸膛,又指向身旁的阿雅,以及阿猿、阿金、阿离,傲然又道:“我与师妹,以及在座的几位小辈,均来自山黎、山斯族,比起你人族又如何?”
阿三急忙提醒:“阿胜师叔,据说我祖上也是妖族,若非山黎,便是山斯……”
阿威叱道:“胡说八道!你如此瘦矮,切莫玷污了妖族的威名!”
阿三顿时气馁,讷讷自语:“妖族并非都是高大威猛,短小精悍者也有之……”
无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人不以筋骨为能,自有智慧吞天纳地。禽兽固然猖獗一时,最终无非囊中猎物!”
“谁是禽兽?谁是猎物?”
阿威的两眼一瞪,转向阿雅:“师妹,我记得有衣冠禽兽之说,那小子是不是在骂我……?”
这人看似粗莽,却非傻子。否则的话,他也修不到筑基的境界。
“不、不——”
无咎弄巧成拙,不等阿雅出声,慌忙摆手认输:“在下岂敢造次,还是妖族厉害啊!”
一个普通的凡人,便是豺狼都对付不了。岂非是说,豺狼更加高贵?而天道之下,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如此口舌之争,纯属意气用事。
而冯田却好像有所不解,突然出声:“据说,真正的妖族,乃异兽修炼得道所成……”他话音未落,扬声又道:“万师祖,是否如此?”
万师祖,便是那个叫作万吉的人仙长老,独坐前端,默默驱使着云舟。闻声,他头也不回,淡淡笑道:“呵呵,阿威所言,不外乎图腾传承罢了,且以妖族自居,倒也约定俗规。而有无异兽修炼成仙,来日自见分晓!”
阿威得意之际,却被冯田打断,他有心发作,不料对方搬出了万吉长老。
冯田不失时机道:“弟子冯田,多谢师祖赐教!”
“哦,你便是冯宗师兄的族人?他曾要我关照于你……”
“前辈抬爱,不胜惶恐!”
“呵呵,年轻弟子,如你这般懂得礼数,识得大体者,殊为难得啊!”
“与无咎师兄相比,我多有不及也……”
“你说他……”
一段纠纷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最终反倒成全了冯田,使他趁机结识了师门长辈。不过,他张口又将某人扯了进来。
万吉长老,应该有着人仙五层的修为,中年模样,隆鼻褐目,络腮胡子,很是粗壮,而为人倒是爽朗随和。而他听到“无咎师兄”,笑声顿敛,却不再说话,只作默默回头一瞥。
无咎始料不及,便要应声,旋即又尴尬咧嘴,转而传音哼哼道:“哼,冯老弟,我倒是小瞧了你哦……”
这位冯老弟,三言两语便让阿威理屈词穷,看似无意,却又恰到好处。其随机应变以及人情世故之娴熟,比起他无咎也是不遑多让。
“师兄莫要忘了,我也是人族出身啊!”
冯田端坐如旧,微微摇头:“而耍弄心机,辱骂前辈,并非我人族之美德!幸亏阿威师叔耿直,换作阿雅师叔,你必将自讨苦吃……”
“你……”
无咎侧目怒视,却见冯田已是两眼微闭,矜持孤傲的模样一如既往。他无言以对,转向心虚般的扭头一瞥,恰见两丈开外的一个金发女子,正自双眸含笑而神色讥诮。
好吧,是我耍弄心机!而没人惹我,我又何至于呢!
而讲句真心话,或许有过地仙的修为,并渡过天劫的缘故,从来没有将阿威、阿雅之辈放在眼里。自己始终坚信,注定要重登巅峰,而正是因为如此的轻忽,反倒是每每置于尴尬境地。
正如此前所说,修仙者没有傻子,除非自己犯傻,使得天下尽是痴呆。
嗯,我又何曾不是痴呆,又痴又呆……
无咎咧嘴自嘲,又冲着身旁的阿三翻了个白眼,转而远望,又一个人默默陷入沉思。
那位瑞祥门主,也就是现如今的玄武峰长老,倒也有趣。他迟迟不肯现身,终于惹得星云宗猜疑,如今终于就范,却被遣往遥远的部洲。他固然不情不愿,而行事之风颇为老辣。要知道管辖弟子的十位人仙长老,均为他门下的弟子。即便是玄武谷的各家弟子,也被他牢牢掌控。由此可见,部洲之行很不简单。或有变数多多,一时叫人无从猜测!
而临行前,那位阿隆的话语中也透着玄机。
记得他说:宗主答应,十年后容你再开山门!即使送你十二峰,也不无不可!而在此之前,尚须有番辛苦!
像不像是在达成一项契约?而听起来,更像是哄骗小孩子。而瑞祥乃是地仙高手,成精的人物,莫非也又痴又呆,怎么会呢……
十余片白云,直奔落日的方向飞去。
黄昏时分,云舟的去势减缓。
无咎依然老老实实坐着,耷拉着脑袋,闭着双眼,手中扣着一枚玉简。部洲地处遥远,三五日难以抵达。与其无所事事,倒不如趁机研修各种功法神通。而他正自默默用功,身下一震。他蓦然睁眼,难以置信:“咦,这便到了贺洲?”
只见万吉长老已带头跳下云舟,并大声示意。“此乃暮星岛,为星云宗所有。借助岛上的阵法,可省去十日路程!”
暮星岛,又是什么地方?
无咎尚自错愕,一阵云消雾散。他两脚落地,又不禁神色讶异。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座十余里方圆的海岛。极目远舒,海阔天空,劲风扑面,落霞正红。起伏翻涌的波涛在那红红的霞光映照之下,浓艳如血。几只海鸟翻飞,一方天地壮美如斯……
第五百零六章 前往部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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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年三十,新春快乐!
………………
暮星岛的半山腰,有个洞穴。
洞穴应为天然而成,数十丈大小。当间的空地上,为十八根手臂粗细的石柱所环绕。另有修士十余人,于洞外恭候相迎。
浅而易见,那是一座阵法。或者说,那是一座传送阵。
果不其然,先行抵达一步的瑞祥,以及泰信、冯宗与夫道子,站在洞外的山坡上,命各位人仙长老带领辖下弟子继续赶路。远道而来的众人尚未缓口气,便又匆匆踏入阵法。
暮星岛上的阵法,应为星云宗专门打造,一次足以传送三十人,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成群结队的弟子们已相继离去。最后的四位长辈也不再耽搁,结伴走向阵法。
“瑞前辈,您先请——”
夫道子走到阵法前,闪到一旁,伸手相请,神态恭敬。不待回应,他又冲着泰信与冯宗点头示意:“两位长老,请——”
瑞祥耷拉着眼皮,根本不予理会,与泰信一前一后,径自踏入阵法。
冯宗却放慢脚步,拱手相让:“道兄乃宗主亲信,行使监管职责,地位尊崇而非比一般啊,你请——”
夫道子连连摆手,摇头笑道:“呵呵,星云宗的人仙弟子众多,本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却因通晓地理,故而前来听候差遣。倘若诸位嫌弃,小弟这便央求宗门另选贤能……”
此人谦逊随和,极易相处。而他说话之间,后退一步,显然是要告辞离去,以免遭到质疑。
冯宗始料不及,忙道:“老弟离去,谁来带路?”
部洲与贺洲相距遥远,很多人仅是听说,或是从典籍中有所获悉。至于更多的详细,则是无从知晓。故而此番前去,少不得一个带路之人。至于这个带路人有无其他的职责,只怕谁也说不清楚。
泰信已随瑞祥走到阵法之中,适时出声:“冯师弟也不过是说笑而已,夫道子你何必当真呢!”
夫道子站着没动,好似去意已决。
瑞祥终于抬起眼光,缓缓说道:“你一个人仙六层的小辈,纵有歹心,又能如何,老夫不怕……”
这位元天门的门主,现如今的玄武峰长老,不愧为地仙的高手,即使说起话来也是咄咄逼人。只是他话里话外,透着几分莫名的怨气。
冯宗趁机道:“老弟,赶路要紧啊……”
夫道子这才抬脚踏入阵法,兀自满脸的苦笑:“呵呵,我也不愿担负这趟苦差,却又不敢抗命,还望前辈与两位道兄多多关照!”他转身站定,抬手示意。几个看守阵法的弟子上前,随即光芒闪动……
……
星海宗没了,十二峰尚在。
而不管它归谁所有,姑且称之为十二峰。
夜色中的青龙峰,依然静谧肃穆。而半山腰的圣殿,却不复从前的景象。两个高大的石柱,已双双倒塌。曾经的斗獬与黑蛟,早已不见了踪影。即使巨石垒砌的圣殿,也是门户洞开而冷冷清清。
便于此时,有人从圣殿中走了出来。
阿隆长老。
他在石阶上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大殿。
星海宗,变成了星云宗,而他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哪怕是自身的修为,也不见丝毫的提升。所期待的飞仙境界,贺州至尊,以及诸多的机缘,依然遥遥无期。星云宗长老的头衔,或许便是他唯一的收获!
早知如此,唉……
阿隆默然片刻,竟叹了口气,却又神色一动,慢慢转过身来。
一位身躯粗大的老者从天而降,意外道:“阿隆长老,何故叹息?”
尧元子长老,星云宗的地仙高手,几近圆满的修为,再加上又是宗主苦云子的亲近之人,十二峰弟子无不对其敬畏有加。
阿隆拱了拱手,摇头否认:“巡查山门,恰好路过此处……”
尧元子甩着大袖,神色狐疑,转而手扶长须,暗有所指道:“触景感怀,回首往事,缅怀追思,也是人之常情啊!”他踱了几步,又作感慨状:“偌大的一个星海宗,真是可惜了……”
阿隆的面皮微微抽搐。
而尧元子视若未见,接着说道:“观海子至今下落不明,又能逃往何处呢,阿隆长老,你能否赐教一二?”
阿隆似乎忍耐不住,哼了一声:“哼,此言差矣!我与观海子早已势同水火,他如今逃往何处,我怎知晓?倘若苦云子宗主不肯信我,我离开十二峰便也是了……”
“呵呵,稍安勿躁!”
尧元子见到阿隆发怒,竟面露微笑:“你我商讨一二,与宗主无关。而观海子一日不除,我星云宗一日难安。即便如你阿隆长老,只怕也是放心不下……”
这位星云宗的长老,虽然跋扈专断,却也精于世故,并懂得笼络人心。
阿隆的神色稍缓,反问道:“星云宗尽遣人手,还怕找不到一个伤势惨重的观海子?”
尧元子继续踱着步子,随口说道:“宗主煞费周折,都没杀了观海子,反倒被他逃出重围,其高深莫测可见一斑!”
“若非圣兽之魂的庇护,他绝无侥幸……”
“哦,阿隆长老对于圣兽之魂所知几何?”
尧元子走了过来,问话中似有深意。
阿隆转身回避,敷衍道:“听说而已,不甚了了!”
尧元子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阿隆在不远处站定,转而问道:“莫非……观海子真的逃往部洲?”
尧元子笑而不答。
阿隆抱起臂膀,哼道:“若非如此,又为何要让瑞祥带人前往部洲?”
尧元子沉吟片刻,出声道:“你该知晓,我星云宗已派出数路人手,不仅前往部洲,还有卢洲,以及万里海疆。而追杀观海子,仅为其次……”
阿隆微微诧异:“宗主的信简由我转交,却不知其中另有用意?”
“宗主的信简之中,所言为何?”
“命瑞祥带领辖下弟子,追杀观海子,铲除异己,仅此而已!”
“哦,夫道子随身携带宗主的一道手令,或许另有吩咐!”
“夫道子,那个人仙小辈,为何我事先不知?”
“宗主行事,岂能妄加猜度!而我听说,你与元天门的交情不错,否则以瑞祥之顽固,他也不会顺从啊!”
“我依照宗主吩咐行事,你休得信口雌黄!”
“呵呵,但愿如此。不过,你倒是救了瑞祥。宗主他老人家心眼小,一个师弟都容不下,又岂容有人背叛……”
笑声犹在风中回荡,而尧元子早已踪迹杳无。
阿隆独自站在夜色中,脸上多了一层阴霾……
……
头顶一方天穹,脚下海水茫茫。
云舟所化的十余片白云,就在这海天之间飞行。而没过两日,云舟再次降落在海中的一个孤岛之上。五六个修士相迎,并打开岛上的传送阵。而阵法最多传送二十人,半个多时辰之后,远道而来的**百人,这才相继传送而去。待众人走出阵法,置身于荒岛之中,尚未歇息片刻,又乘着云舟继续赶路,继续追逐落日,数着星辰,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路往西……
如此又过了数日,云舟的去势减缓。
连日赶路,却始终在大海上转来转去,久而久之,不免使人烦闷。云舟之上的弟子们察觉有异,各自起身张望,期待之余,七嘴八舌不停。
“动身至今,已半月有余……”
“哈哈,终于到了……”
“贺洲,你我抵达贺州……”
“据传,部洲与贺州有所不同……”
“岂止不同,那是……”
自从启程之后,无咎变得少言寡语,只将心思放在手中的玉简上,默默研修着他曾熟悉或陌生的功法神通。即使途中转乘传送阵,他也是一声不吭,唯有两眼之中,偶尔闪过一丝疑惑。
终于抵达贺州?
无咎尚自静坐,睁开双眼。见阿三、冯田等人神情错愕,他跟着站起身来。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出现一座孤岛,数里大小,不见人影,颇为的荒凉。
无咎摇了摇头。
荒岛而已,哪里又是什么贺洲。或许再次转乘传送阵,部洲的遥远有些出乎想象。而岛上不见人影,亦属寻常。星云宗固然强大,所管辖的领地却终归有限。不过,如此转来转去,人都转糊涂了,想要原路返回贺洲,只怕是很不容易。
转瞬之间,云舟落地。
一行**百人,在各自的长老带领下,聚集在岛上的一个山洞前,再成群结队踏入其中。阴暗的山洞内,有座无人看守的阵法。放置灵石,阵法依然能够开启使用。而每次传送,最多五人。于是阵法不断闪烁,一道道人影相继消失在光芒之中。
一个多时辰之后,无咎与阿胜、阿猿、冯田以及阿三走入山洞。
山洞内的阵法旁边,有一小块空地,站着瑞祥、泰信、冯田与夫道子。另有两位人仙长老,在催动阵法。
无咎抬眼悄悄一瞥,跟在阿胜的身后挪动脚步。
便于此时,有人好奇道:“咦,这位弟子,不似贺洲人氏。他头顶的玉簪,很是罕见啊……”
无咎的心头一跳,急忙加快脚步。
“无咎,站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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