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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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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片丛林掩映的山谷之中,静静坐落着几间洞府。

    正当时节,洞府的门前繁花似锦;日光透过云霞撒下片片的明亮,便是那绿茵茵的草地都泛着动人的光泽;间或云雾飘来,带有花香的灵气直沁心脾;恍惚之间,令人心怀一缓而悠然忘我。

    这里住着紫烟?

    这就是仙子的居所,一个曾经无数次神往的地方!

    无咎穿过石梯,来到了山谷之中,看着静谧如画的所在,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而神色痴痴。

    上官巧儿随后而至,气喘吁吁。以她的修为想要追上无咎,着实勉为其难,好在路途不远,还是勉强跟了过来。而她的鼻尖上已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累得不轻,径自跑到了草地上,挥舞双袖转着圈子,像只蝶儿般地盘旋了两圈,情不自禁道:“好美呀——”

    玄玉则是站在石梯旁的一块山石之上,淡淡瞥了眼脚下的山谷,神色中似有怨恨,悻悻哼了一声。

    无咎痴痴半晌,忽又变得急切起来,往前几步,出声唤道:“紫烟,无咎来也——”

    唤声回荡,无人响应。

    十余丈外的山坡上,便是那并排坐落的两间洞府。一个洞门大开,好像没人:一个洞门封禁,情形不明。

    “紫烟!我是无咎啊,三年前风华谷相遇,两年前玉井峰一别,如今我又回来了,找你来了……”

    无咎踏着草地,穿过小小的山谷。而那间封禁的洞府,依然毫无动静。

    上官巧儿顾不得玩耍,神色讶然。她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男子与女子表白。

    无咎走到洞府门前,又禁不住左右张望:“紫烟,莫非你不在此处?”

    他疑惑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玄玉,转而凝神打量着那道封禁的洞门,似乎有所猜测:“据说你状况不佳,我很是担心,还请现身相见……”

    他这人能说会道,动辄滔滔不绝,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窘迫慌乱。

    “紫烟,我知道你在洞内,开门来……求你了……”

    喜欢一个人,千里、万里不算遥远,怕就怕彼此之间多了一道冷冰冰的门,俨如咫尺天涯!

    无咎自说自话,始终无人理睬。

    “紫烟啊,你为何不肯见我呢?我当初被迫逃离灵霞山,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来,却因诸事羁绊,以至于拖到今日。怪只怪我来晚了,请开门相见……”

    他或许有所愧疚,竟是冲着洞门深施一礼,语无伦次道:“或有千错万错,都是我无咎的错。紫烟,我这厢给你赔罪了!”

    上官巧儿悄悄站在几丈之外,两眼中星芒闪动,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忍不住拍着小手赞道:“好痴情呀……”

    无咎惶急无奈,原地踱步,时而摇头长叹,时而又摊开双手而满脸的焦虑。哪怕是面对生死困境,他也不曾这般狼狈不堪。

    玄玉有些不耐烦,讥讽道:“她长年关门闭户,便是我来了都见不到本人,你又何必瞎耽误工夫,走吧!”

    “你给我闭嘴!哦……”

    无咎脚下一顿,回头叱呵,还想发火,忽又迟疑了片刻,转而看着紧闭的洞府,长舒了一口气,又道:“紫烟,玄玉那个家伙说你修为尽失,寿元无多,成为了凡人一个,我起初并不相信,难道都是真的?”

    来的的路上,从那个不怀好意的玄玉口中获悉,紫烟伤势太重,修为丧失,并迟迟难以恢复,再加上寿元耗尽,已是为日不多,与等死的凡人没有两样。他听了之后,顿时心急火燎,便想见到紫烟而一辩真伪,谁料对方却是门户紧闭,更是令他的担忧加深了几分。

    “纵然所言不假,也是因我而起。想我当初只是一个凡俗的书生,蒙你不弃,这才混入仙门,并累你拖着病躯舍身相救,否则你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

    无咎既然豁出去了,再无顾忌,提高嗓门,冲着洞府接着说道:“紫烟,你没了修为怕啥呀,寿元无多又怎样呢,我带着你返回乡野田园,陪你耕种纺织,守着你朝朝暮暮,只待那云霞漫天时分,共话人生真情长远!”

    他说到此处,动情又道:“紫烟啊,不管你是人老珠黄,还是白发苍苍;不管你是云间仙子,还是凡俗的婆娘,我既然喜欢上了你,便初衷不改。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莫道阴差阳错,缘分从来天定……”

    “住口——”

    便在无咎心绪难抑之际,头顶传来一声怒叱。

    只见半山腰的一间洞府之中,突然冲出一道白衣人影,圆脸秀美,身态婀娜,而一双大眼睛中却闪烁着怒火。她飘然落地,挡在无咎的面前,大声嚷嚷道:“臭小子,滚开——”

    无咎退后两步,愕然道:“叶子……”

    叶子抬手一挥,气势汹汹道:“你别管我是谁!我且问你,谁是人老珠黄,谁是凡俗的婆娘?你以为成了掌门弟子,便可以勾三搭四,便可以见异思迁,便可以忘乎所以,便可以胡说八道……”

    无咎神情尴尬,欲说无言。

    叶子双手卡腰,兀自咄咄逼人:“我姐姐尚在闭关修炼,出关之日,恢复修为、乃至于筑基,犹未可知也。你再敢扰她清修,我与你势不两立!”

    无咎半张嘴巴,惊喜道:“紫烟……紫烟她并无大碍……尚不知又要闭关几时?”

    叶子凶狠狠道:“早着呢,十年八载也是寻常,你还不速速滚开,本姑娘要翻脸了——”

    无咎连忙点头,抬手致歉:“这就滚开、这就滚开,呵呵……”

    他原来便对这个叶子便是忌惮三分,如今连遭训斥,不以为忤,反而颇为受用,并大松一口气。

    叶子却是不依不饶,冲着一旁瞧热闹的上官巧儿叱道:“小小年纪,不事修炼,却随着某人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上官巧儿不明所以,吓得唯唯诺诺:“姐姐教训的是呢!”

    无咎放下了一桩心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连连摆手:“小丫头,不得打扰姐姐修炼,还不随我离开,呵呵!”而他动身之际,不忘冲着洞府举手致意:“紫烟啊,且安心闭关。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痊愈那日再来相见!”见叶子又在挥手驱赶,他这才转身跃起,顺着来时的石梯飞奔而去,犹自喜笑颜开的模样。

    上官巧儿跟着落荒而去。

    玄玉看着擦肩而过的背影,忍不住冷哼一声:“想不到你也有犯贱的时候……”

    某人又是表白,又是倾诉,就差跪在地上哀求了,结果一通叱骂之后,再顾不得真假,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屁颠屁颠的便自己滚开了。与其看来,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无咎人在兴头上,却没忘记身后的动静,扬声道:“我喜欢,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上官巧儿随后附和:“无兄真性情,巧儿也喜欢!”

    ……

    叶子独自站在洞府门前,依然怒气冲冲的架势,直至三道人影远去,这才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她转而拿出一块玉佩信手划动,闪身踏入洞门之中。

    洞内静静坐着一位白衣的人儿,兀自臻首低垂。

    叶子走到近前,缓缓坐在一旁,抱怨道:“姐姐,你这是何苦呢……”其话音未落,软软的身子依偎过来。她急忙伸手搀扶,便听抽泣声低低响起:“他……他要带着我返回乡野田园,陪我耕种纺织,守着我朝朝暮暮,只待那云霞漫天时分,共话人生真情长远……”

    “唉,那傻小子生就一张巧嘴,哄死人不偿命!”

    叶子叹声未落,身旁长发滑动,露出一张苍白而又精致脸庞,泪眼婆娑中透着不尽的娇羞与欣喜,嗔道:“我信他……”

    她虽然人在洞内,对于洞外的情形却是一清二楚。那倾诉的话语,每一句都在敲击着她的心弦,令她阵阵战栗,几近难以自持,又强行忍耐,直至泪落如雨。

    “既然信他,何不现身相见呢?”

    叶子质问过后,禁不住埋怨道:“动情的人儿,心眼小呢。姐姐竟然容不下那个年幼无知的巧儿……”

    “我……我并非如此狭隘……”

    紫烟轻声回了一句,又慢慢低下头去,伸手扯起发梢,带着惶恐与落寞的口吻接着说道:“我这般模样,怕吓着他……”

    她曾经乌黑如墨的青丝,竟然参杂着几根银色,便如岁月的霜痕,透着斑驳,或也靓丽,却又如此的触目惊心。

    叶子才想出声安慰,却感同身受,禁不住眼圈一红,泪水洒落。她伸手搂着紫烟的肩头,哽咽道:“仙道不归,红尘陌路,奈何韶华付水流,一腔春梦化骷髅!”她感慨未尽,又破涕笑道:“所幸姐姐遇到真情,不枉此生也!”

    紫烟默然片刻,秀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自言自语道:“人在途中,再无反悔。既然真情难遇,又何妨执着最后一回!”

    叶子一惊,失声道:“夺魂丹——”

    紫烟抬手抹去叶子的泪痕,淡淡笑道:“为了不枉此生,我要闭关、闭死关!”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走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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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霞峰的山林云雾之间,三道人影时隐时现。

    上官巧儿走在前头,不时回头说笑几句。偶尔触动道旁的枝叶,顿时露水飞溅。她一惊一乍,又情不自禁呵呵直乐。

    无咎看着那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也是不由得露出微笑。

    玄玉默默随后,心绪不明。

    所经之处,奇石嶙峋,松柏掩映,芝兰芬芳,煞是赏心悦目;四周峰峦叠嶂,山岚弥漫;远处则是天蓝云海,空灵无际。恍惚之中,给人置身于仙境或是漫步云端的超然妙趣。

    越过一道山岗,转过一段栈道,再穿过一片竹林,又去三、五里,四周豁然开朗。苍翠满目的山谷之中,一条飞瀑从天而降。潭水岸边,流水潺潺,雾气氤氲,人影绰绰。几道霞光从天而降,顿然间七彩闪烁而犹如幻境。

    上官巧儿蹦蹦跳跳着,抬手一指:“无兄快看呀,此处便是红霞峰的红霞谷,几位师兄们都在呢,还有传功的师兄……”

    无咎嘴角带笑,随声看去。

    他之前没有见到紫烟,还被叶子训斥了一通,并未失落沮丧,反而心情不错。

    紫烟无恙便好,来日总有相见的时候。至于玄玉那个家伙,他是因为欲求不得而生妒恨,难免出言诋毁紫烟,暂且不与他计较。

    走下山坡,到了山谷之中。

    云雾淡去,情景一目了然。

    潭水岸边的草地上,远近坐着二三十道人影,有男有女,年纪相貌不一。而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牧羊、上官剑,以及来自于天水镇的修士均在其列。居中的一块石头之上,坐着一位方脸的男子,留着短须,身着青衣,二十五六岁的光景,是位六层修为的羽士高手。

    众人察觉动静,纷纷起身。

    那青衣男子则是跳下石头迎了过来,在数丈之外举起双手:“师叔……”他虽然相貌粗犷,而言行举止却颇为谨慎,神色微微躲闪,尴尬又道:“无……无师兄,小弟古离有礼了!”

    无咎放缓脚步,报以微笑。

    上官巧儿跟着分说道:“这位古师兄很厉害呢,乃是我等新晋弟子的传功师兄!”

    古离,乃是当年同来灵山的伙伴之一,竟然有了六层的修为,并成为了入门弟子的传功师兄,看来境遇不错!

    “古兄不必多礼,请自便!”

    无咎走到古离的身旁,轻声回了一句。

    玄玉则是神色矜持,谁也不理,径自穿过山谷,直至踏上一条悬在水面上的栈桥,这才停下来驻足等候。

    古离见无咎还是从前惫懒随意的老样子,稍稍心安,跟在身后问道:“师兄有无见到陶子与红女?陶子的修为难有长进,被派了玉井峰的差使,而红女嫌他拖累,两人已分道扬镳……”

    红女,一个来自贫苦农家的女子,因为陶子的缘故,这才踏上仙道,两人本来情投意合,谁料来到灵山之后,反倒是缘分已尽!

    无咎脚下一顿,回头看向古离,却欲言又止,含笑摇头继续往前。

    古离本想借机叙叙旧情,只得作罢。

    “无老弟,牧羊在此!”

    一个高大的壮汉在摆手示意,随即又不无炫耀般地哈哈大笑。

    在场的弟子们也是跟着举手致意,一个个神色讨好。其中的华如仙、孔滨,以及来自天水镇的修士则是迎上几步,显得与众不同。当然还有人低着头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愿看到某人的到来。

    “牧羊大哥,别来无恙!”

    无咎走到牧羊的身前,伸手便想拍拍对方的肩头以示亲近,却又发觉对方的个头太高,忙收回手来转向华如仙与孔滨等人,笑着又道:“此处没有如意坊,倒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嘿嘿!诸位同门,幸会啊!”他踱着方步,话语随意,神态自如,君子彬彬,与那个曾经狂妄无边的掌门弟子判若两人。

    众人意外之余,钦羡有加。

    怪不得人家能够成为掌门弟子,面对强权不折腰,面对弱者不矫情,这才是名流风范,高人的派头!

    无咎穿过人群,悠哉自在地到了潭水边,冲着一道尴尬站立的人影呲牙一乐,转而挥臂冲着一个闷头独坐的矮胖子“啪”的就是一巴掌,不容躲避,顺势伸手揪住对方的耳朵便给强行拽了起来,嘴里骂道:“小胖子,你如今躲到仙门之中,便以为万事大吉了,我见你一次、打你一回……”

    “哎呦,饶命啊——”

    小胖子田奇以为低着头、背过身,便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谁料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他被揪住耳朵,疼痛难耐,两脚直跳,凄惨呼救。

    一旁的上官剑,早已换了一身青衣长衫,成为了仙门弟子的装扮,而他心高气傲的秉性尚在,忍不住怒道:“无师兄你有言在先,缘何还不肯放过他?”

    无咎又是几巴掌,将田奇的黑脸扇得紫红,接着“砰”的一脚,将圆滚的身影给踢飞出去。

    “哗啦——”

    田奇落入潭中,连呛几口水,这才好不易趴在岸边,已是鼻涕泪水横流而狼狈不堪。他绝望喊道:“掌门弟子恃强凌弱,还让不让人活了,呜呜……”

    无咎不以为然道:“小胖子少装可怜,信不信我再打你一回?”

    田奇急忙噤声,两眼直转,却躲在潭水中不肯上岸,生怕某人再次撒野。

    无咎这才嘴角一咧,冲着上官剑说道:“我有言在先,不会动手杀他,而想一想坡下村的数十冤魂,又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交友不慎,好自为之!”言罢,他在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扬长而去,没走多远,又不容置疑丢下一句道:“小丫头,回去修炼!”

    上官巧儿追了几步,只得停下,却又冲着远去的背影嘴巴一撅,不服不忿道:“你敢瞧不起我,哼!”

    ……

    在红霞峰的东南一侧,有个地方叫作日照崖。

    行到此处,无路可寻。

    不远处那道突兀而起的山峰,据说便是常先的洞府所在。

    玄玉踏着飞剑悠然腾空,转瞬间不见了踪影。既然某人怕摔死,他也懒得自作多情。

    无咎则是抓着峭壁间的藤蔓攀援而去,片刻之后,跃上一块向阳的山崖,这才发觉有人早已等候多时。而除了玄玉之外,还有一位黑须青衣的男子静静坐在一间洞府的门前。

    “玄玉,你要纠缠到何时才肯罢休?”

    那人看了一眼无咎,似乎有些意外,而不过少顷,恍然摇头,淡淡笑道:“又见面了……”

    无咎举手致意,神色好奇。

    所在的山崖足有数十丈方圆,四周云雾漫卷,而极目远舒,却又天宇澄澈而空旷无际。人在此间,顿然心胸开阔而浑然忘我,真是一个远离尘嚣、避世修行的好地方!

    “常先,今日我将无咎带到此处与你对质,孰真孰假,孰是孰非,理当有个交代!”

    玄玉出声打断了常先,稍作沉吟又道:“那篇经文,除了你我二人,以及木申与无咎之外,再无他人知晓。此事若被门中的长老获悉,只怕你到时候悔之晚矣!而我并无恶意,只求分享经文!”

    常先点了点头,颇为无奈道:“如何对质?”

    玄玉哼了一声,转过身来。

    无咎尚在东张西望,没事人一般,忽而察觉四道眼光同时看向自己,他这才回过神来,分说道:“我曾得到一篇经文,详略不知,途中被人抢走,就是他……”他抬手指向常先,一脸的坦然。

    玄玉猛然转向常先,却见对方呵呵笑道:“呵呵,想不到三年前云岭深处的一位文弱书生,竟然成为了我灵霞山的掌门弟子,这可谓境遇非常,世事难料也!”

    无咎耸耸肩头,满不在乎道:“实属侥幸……”

    常先眼光一闪,拈须又道:“无咎,你既然声称经文被我夺走,我当时有无带着经文离开?”

    无咎想了想,答道:“这个……倒也不曾!”

    常先又问:“为何呢?”

    无咎脱口而出:“被你烧了!”

    常先接着问道:“真的被我烧了,还是另有缘由呢?”

    无咎偏着脑袋想了想,应道:“你说……经文为兽皮炼制,稍有不慎,便将自行销毁。”

    常先继续发问:“之后又是怎样?”

    无咎如实道:“你御起飞剑,带我离开了云岭。”

    常先不再追问,冲着玄玉微微一笑:“呵呵,我当年在云岭深处的镜湖岸边,见到一位凡俗书生盖着一张兽皮睡觉,便拿过来观看,却触动其中的禁制,结果那经文烧成了灰,于是我愧疚之下,便带着他离开云岭,权作抵偿毁坏经文之情,并声明从今往后两不相欠!”他话语一顿,转而又道:“无咎,是否如此?”

    无咎苦笑了下,默默点了点头。

    常先却是脸色一沉,看向玄玉道:“这便是对质后的实情,师兄是否满意,是否还要纠缠,是否还要禀报长老而无中生有?”

    玄玉的眼光始终在对话的两人间来回打量,竟抓不到任何的把柄。他狐疑不定,却又无计可施,悻悻哼了一声,径自踏着剑光飞下了山崖。

    无咎也不逗留,翻身下崖,而他离去之际,口中传音道:“缺德事也干的如此滴水不漏,我真的服了你。不过,你带我前往灵山,并非为了抵偿毁坏的经文,而是借阅之情。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常先兀自端坐如旧,微微一笑:“早年间我与妙祁师伯最为亲近,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哼!他好得很呢!”

    “嗯,闲暇时分,你我之间,也不妨走动、走动!”

第一百九十六章 真假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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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在外溜达了两日,回到了他赤霞峰的洞府。

    他虽然没能前往紫霞峰,却也在乱逛的时候,摸清了紫霞峰所在的方位,以及远近四周的地形地貌。

    玄玉并未离去,而是就近住下,看守着那条铁链栈桥,继续着他的陪伴守护的职责。图谋已久的《天刑符经》,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好像那篇经文只是一段诱人的传说,从来不曾存在过。他颇为郁闷,却也没有声张。至于他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无咎返回之后,一连数日都没有露头。

    他没有闲着,独自躲在洞府之中,一手攥着灵石养精蓄锐,一手拿着祁散人的那枚玉简凝神查看。

    祁散人的图简之中,甚为详细,不仅标注了紫霞峰的大小楼阁殿宇、诸位长老的洞府所在,以及各处禁制的出入关口,还有开启禁制的手诀与法诀。尤其是藏剑阁的内外上下,更是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阵,显得极为错综复杂,看不了片刻,便叫人头晕眼花。

    所谓的藏剑阁,倒也名不虚传。

    依着祁散人的说法,在藏剑阁下方的地宫之中,真的藏着一把神剑。试图寻到神剑的下落,务必要潜入藏剑阁中。而熟悉并牢记出入的途径,乃是关键的一个步骤。至于能否如愿,还要看最后的运气如何!

    不过,想要在灵霞山的几位长老的眼皮子底下,闯过重重的关卡,再寻获神剑,又是何其难也!

    而无论怎样,都要竭尽全力去尝试一回。

    老道也不容易啊,还在眼巴巴等着自己去救他呢。曾经的仙门门主,落魄在外不敢回家,着实够可怜的,却不知又是谁在暗中害他。

    此外,那个常先在三年前坑了自己一回,而如今自己并未揭穿他的诡计,改日不妨与他走动走动,趁机询问一下《天刑符经》的用处。倘若他没有诚意,自己也没有闲工夫陪着他周旋下去。

    再一个,但愿紫烟闭关有成,来日双宿双栖、比翼齐飞,嘿嘿!

    嗯,又乱了,再这般这下,要耽误大事儿。

    我要心无杂念,我要凝神贯注……

    无咎继续埋头用功,如此又过了两日。当他终于熟记了玉简中的禁制阵法,却对于诸多的手诀、法诀感到头痛的时候,有人来访,竟是妙源长老。

    他只得打开洞门,摆出迎客的架势。

    而妙源长老踏入洞府之后,淡淡问了两句,忖思片刻,竟是转身就走。

    妙源长老问道:“妙祁师兄有没有说过他离开灵山的缘由?”

    无咎答道:“不曾听说!”

    妙源又问:“能否将两把神剑借来观摩一二?”

    无咎拒绝:“不能!”

    在妙源走后的第二日,妙山长老来访,同样是问了两句话,接着丢下一声冷哼扬长而去。

    妙山长老问道:“据悉,妙祁门主被人暗害,那人是谁?”

    无咎答道:“家师不曾提起!”

    妙山又问:“妙祁门主离开灵霞山的时候,真的带走了那把神剑?”

    无咎反问:“你说呢?”

    在妙源与妙山两位长老相继到访之后,妙闵与妙尹两位长老又结伴而来。

    妙闵是个脸色红润的和气老头,未曾开口便已是笑容满面。他同样问了妙祁师兄有无提起仙门的旧事,譬如对于几位长老的看法,等等。

    无咎则以事关前辈的名声为借口,用了一句“不便非议”挡了回去。

    妙尹是个病怏怏的书生模样,说起话来断断续续且又用意不明。他问道:“得到神剑,固然是好,而凡事祸福相依,你可知晓其中的害处?”不待回应,他接着又问:“你没有想过得到七把神剑的下场又是怎样,妙祁师兄有无交代……?”

    无咎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妙尹与妙闵相视苦笑,彼此带着玩味的神色告辞离开。

    无咎则是在用功之余,默默想着心事。

    记得祁散人说过,只要得到七把神剑,自己的修为将会抵达一个很高的境界,至于以后又将这样,老道他总是闪烁其词。倘若下场不妙,无非是得罪神洲仙门,惹来天下修士的妒忌,不然还能怎地?

    而几位长老,都是老滑头,一个个心机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无咎无暇多想,接着琢磨开启禁制阵法的手诀与法诀。而一个半道儿踏入仙途的凡俗书生,不事修炼,如今强行研修来自于人仙前辈的繁杂手诀与法诀,着实勉为其难。好在他虽然装疯卖傻,却非真笨,横下心来,渐渐有所收获。

    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

    无咎依然坐在洞府石厅的褥子上,低头看着膝头的玉简,有些精疲力尽的模样,两眼中却是闪动着几分喜悦的神色。

    少顷,他抬手一挥,被吸纳殆尽的灵石碎屑洒落在地,接着十指掐动,一串串加持法力的符文接踵飞出,片片光芒凝聚成形,又相继旋转着而缓缓消散无踪。

    嗯,有志者事竟成。

    连日来的不眠不休,终于记下了数十道晦涩的法诀。不仅于此,对于禁制阵法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只是想要潜入紫霞峰的藏剑阁,眼下为时尚早啊!

    无咎还没来得及缓口气,洞口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急忙收起玉简,一脸的不耐烦。

    又是谁啊,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便于此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府之中。

    无咎还想开启阵法,却被人破阵而入,他怒道:“你不告而入,全无礼数规矩!”

    来者脸色黄瘦,一身青衣,并非旁人,乃是常先。他四下张望,不以为然笑道:“自从上月一别,再不见你人影,我此番回访,正是全了礼数。怎奈你的阵法破败不堪,权且好心提醒一二!”

    此人干起缺德事儿,滴水不漏,强闯洞府,同样是有着冠冕堂皇的借口!

    无咎意外道:“你怎能看出我阵法的破绽?”

    他的五符阵,早在古剑山苍龙谷的时候,便已破损,好在有着五面阵旗,尚可勉强使用。谁料今日遇到了阵法高手,竟被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常先也不见外,像是到了自己的洞府,在石厅中踱着步子,还不忘伸头查看隔壁的洞室:“我虽修为不济,却擅长于丹道、阵法的修行,不敢说造诣多高,至少在灵霞山还没有对手!”他说到此处,摇头又道:“哎呀,你好歹也是掌门弟子,怎能居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废话!我想住在紫霞峰呢,没人答应啊!

    无咎依旧坐在原地,两眼盯着常先的一举一动,疑惑道:“你莫非为了修补阵法而来,费用几何?”

    常先转悠了一圈,在不远处施施然盘膝而坐,不换不忙抚平了衣摆,呵呵笑道:“修补阵法不难,只要你如实回我几句话便可!”

    无咎手掌一翻,面前多了一包干果,他捡起一枚丢入口中,边吃边说道:“有话便问,不必拐弯抹角。”

    他辛苦多日,腹中饥饿,如今外人当面,只顾着吃着痛快而全无顾忌。

    “你还是当年的德行,本色不改啊!”

    常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躺在云岭湖边睡觉的凡俗书生,禁不住摇了摇头,随即抹了把胡须,沉吟又道:“我知道你经历不凡,也知道几位长老分别来过,在此不必赘言,我只想问你,妙祁师伯的伤势如何?”

    无咎吃着干果,好像没听见。

    常先不以为意,随手布下一道禁制封住了四周,自言自语道:“当年师伯在闭关之际,遭人暗害,伤势之重,可想而知。而他老人家要在百年间恢复如初,已属不易,又如何修至地仙后期,或是飞仙境界呢?要知道修至飞仙境界,必有天劫雷霆降下,根本瞒不过神洲仙门,你却是张口就来……”

    “咳咳——”

    无咎像是被果核噎住了,勾着头猛咳两声。

    修至飞仙境界,竟然还有天劫?此前没听说过,便是典籍之中也不见记载?

    哦,或许境界太高的缘由,故而少有论及!

    这个家伙是在吓唬自己,还是有意提醒自己?倘若瞒不过他,又如何瞒过几位长老?

    常先对于某人的窘态视若未见,继续说道:“你如今带着一块令牌,两把神剑,以及一身匪夷所思的修为,并顶着掌门弟子的身份闯入仙门,究竟想干什么?”

    他话到此处,笑容渐收,清瘦的面庞稍显冷峻,微微眯缝的两眼中精芒一闪:“而你若是妙祁师伯的弟子,师伯他应该深知其中的厉害,又怎会让你只身冒险,能否给我说个明白?”

    妙源等四位长老分别到访,用意各有不同。而不管是谁,都显得高深莫测,便是问起话来,也是点到为止。本以为常先也会含糊其辞,或是旁敲侧击,谁料他语出惊人,竟然直至要害。

    无咎丢下干果,神色微愕,念头急转,轻声说道:“哦……原来你以为我掌门弟子的身份有假……”

    常先依然是神色逼人,话语冷彻:“你的身份暂且不论,而你来到仙门的企图却是不得不令人猜疑?”

    无咎眼光一闪,反问道:“你以为我的企图又是什么?”

    常先的身子微微前趋:“这正是我的疑惑所在,也是几位长老的关切所在!”

    噫,我只想寻找神剑而已,难道已被人识破了用意?这是在吓唬我呢,还是在套我话呢?

    无咎的眼光不躲不避:“我若是说,我此行意在查清暗害家师的仇人,你是否相信?”

    常先摇头:“不信!”

    无咎嘴角一咧,轻描淡写道:“信不信由你!”他抓起一枚干果丢在嘴里,不容常先出声,接着反问道:“《天刑符经》是何来历,有何用处?还有妙严长老,他人在哪里?”

    常先没有急着答话,而是眼光审视,直至片刻之后,这才淡然一笑,出声道:“《天刑符经》,乃是一篇经文,或与神剑有关,我至今也是懵懂不明。至于妙严长老,在两年多前,也就是你逃离灵霞山的那个时候,被妙山长老打伤,如今正在闭关修养。不过……”

    他站起身来,带着捉摸不定的神情又道:“不过,妙严长老与妙祁师伯最为交好,你来日若是有难,不妨求他帮衬一二!”

    无咎默默吃着干果,忖思不语。

    常先挥袖撤去禁制,抬脚走向洞口,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示意道:“将你的阵法交给我,三日后还你!”

    无咎稍作迟疑,掐动法诀。与之瞬间,从洞府四周的石壁中飞出了五道光芒,旋即化作五面阵旗,又一一落在了常先的手中。却见对方低头端详,好奇道:“这套阵法来自何处?”

    “家师所传!”

    “当真?”

    “嗯……”

    “你又说瞎话!这阵旗年代久远,并非仙门之物……”

    “哼,我自从被人骗走了《天刑符经》之后,便再也真假不分!”

    “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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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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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常先离开之后,无咎走出了洞府。

    当他踏出洞门的那一刻,几道强弱不同的神识横扫而来。他浑若不觉,在门前就地坐下。

    所在的地方,为山顶的一截石柱,百丈高,十余丈粗细,很像是奇峰独立,又与赤霞峰的主峰遥相呼应。其当间凿空成了洞府,门前伸出一截丈余长的崖石,被石栏围着,再牵着一道悬空的三尺宽的铁链栈道通往百丈外的峭壁。脚下晦暗幽深,四周则是云雾飘渺。置身此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彷如悬在半空之中,让人觉着很不踏实。

    不过,玄玉的那个家伙依然躲在对面峭壁的楼阁之上。但有风吹草动,他必然现身。除了他之外,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如此说来,自己并不寂寞。

    无咎呆坐片刻,手中多了一枚玉简。

    玉简来自于田奇,其中拓印着一篇法诀。此前答应过上官天羽,这才暂且饶了田奇一命,至于以后会不会放过他,还要看他的运气与造化。而那家伙颇有一手逃命的本事,让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再三折磨之下,终于逼他交出这篇遁法,鬼行术。

    据田奇交代,他曾经拜过一个鬼修的师父,却因寿元耗尽,夺舍不成,最终魂飞魄散。他与他的师兄四处流窜,无恶不作。他师兄被杀之后,他走投无路,便刻意交好上官家,这才来到灵山成为了仙门弟子。而他师父所传的法门尚在,尤其是鬼行术颇为神奇。

    鬼行术,顾名思义,借鬼魂之躯遁天入地。修为高强者,一去数百里极为寻常。即使羽士的修为,飞遁数十上百里也不在话下。而其又分化魂术,飞魂术,与百鬼夜行,共上、中、下三篇。至于真正的威力如何,田奇也说不清楚,只有着手修炼一番,方能一见端倪。

    唉,从前最怕静坐修炼,如今却是身不由己。先是耗去了一个月的苦功,用来强记禁制阵法与手诀、法诀,如今又要继续琢磨所谓的鬼行术,只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凶险而未雨绸缪。

    跑得快,方能活下来。

    逃命的时候,自己与那个田奇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

    无咎就这么攥着玉简坐在洞府门前,一个人低头凝思,不分黑天白昼,好似入定一般。而每过几个时辰,他便打个哈欠,抬眼冲着四周愣愣张望,接着又摸出干果肉脯吃上几块,随后继续倚着石壁,闭上双眼,似睡非睡,却又眉头浅锁,显然是没有闲着。

    三日后的清晨,一道青衣人影踏着剑光落在悬桥之上。

    常先如约而至。

    无咎依然坐在洞府的门前,整个人与四周的雾气融为一体,便是脸庞以及眉头睫毛上,也挂着一层细密而又晶莹的晨露。乍然一看,他浑身上下毫无法力,便像块没有生机的石头,好像在此处坐了很久。见有人来,他眼帘眨动,慢慢站起,随着灵力运转,周身上下犹如风吹,轻轻炸开一层白雾,随即又缓缓消散于无形。

    这是一种隐匿气息的法门,不知道从何而来,突然之间便懂得了施展,或许与两把神剑有关!

    常先飘然近前,意外道:“你不会是在洞外等了我三日吧?”

    “我等你?哼!没了阵法,洞内洞外有何分别呢!”

    “呵呵……”

    常先走到近前,抬手丢下五面阵旗,默然片刻,欲言又止。少顷,他回头一瞥,竟再次踏着剑光倏然远去。

    在栈道尽头的山崖上,冒出了玄玉的身影,晃荡了几下,又悄悄消失在雾霭之中。

    无咎捡起阵旗,抬眼张望。

    常先的那道剑光像是一缕晨曦透过云霞,微微一闪便已无影无踪。还想给那家伙聊上几句,谁料他竟然如此的小心谨慎!

    不过,该说了都说了,再啰嗦下去,徒劳无益!

    而转眼之间,已是七月底。与祁散人分手至今,也过去了五个月。自己虽然混入仙门,而诸事依然全无头绪。

    那四位长老明明知道我浑身的破绽,却佯作不知,狠狠折腾了一番之后,还是将我留在仙门之中,到底有何居心?

    祁散人在百年前逃离了灵山,是谁暗中害他?是妙山,还是妙源?

    唉,仙门之中,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人心难测啊,又何必费心费神呢!

    我只要在接下来的半年之中,得到神剑,然后带着紫烟离开灵山,管他尔虞我诈,孰是孰非。与人打交道,太累!

    “无咎,你始终闭门不出,何不四处逛逛,以免日久闲闷……”

    无咎转身走向洞门,身后传来话语声。他头也不回,懒懒答道:“除了紫霞峰,我哪儿都不想去!”其话音未落,丢出阵旗,掐动法诀,人影消失在一片阵法光芒之中。

    玄玉站在一块崖石之上,默默打量着百丈外的那座独立的洞府。少顷,他袖中滚落一道剑光,抬脚踏去,腾空而起。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紫霞峰在望。

    玄玉放缓去势,在一处松柏簇拥的楼阁前缓缓落下身形,并拱手禀报了一声,随即收起剑光踏入楼阁之中。

    楼阁居于峰巅云雾之间,六七丈的方圆。其一面嵌入石壁,雕梁画栋,门户重叠,桌几木榻齐全;另外三面悬空,木栏环绕,云光闪烁,清风徐徐而灵气浓郁。向阳之处还挂着一块牌匾,上有紫云阁三个大字。

    玄玉停下脚步,站稳身形,拱起双手,欠身低头:“弟子见过师叔!”

    一位老者从楼阁深处踱步而出,舒展双袖,转身坐在木榻之上,这才嗯了一声,抬起低垂的眼皮,问道:“那小子在干什么?”

    此处乃是妙源的洞府,身为五大长老之首,他静修的所在,自然不比寻常。若是与某人那个牢笼一般的地方比较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近三个月以来,他出门闲逛了两日,之后便躲在洞府之中,始终闭门不出。常先帮他修好了阵法,或有结交之意,而彼此之间又相互提防……”

    玄玉将所见所闻禀报了一番,接着说道:“他倒也乖巧,唯独对于紫霞峰念念不忘,却又不敢擅闯禁地,很是闷闷不乐!”

    妙源拈着长须,沉吟不语。

    玄玉迟疑了片刻,斟酌道:“弟子这般监管下去,未必就是良策,不如暂离一段时日,使他以为有机可趁。但有状况,再予以……”

    “不——”

    妙源突然摇了摇头,出声问道:“玄玉,你懂得狩猎之道吗?”

    玄玉错愕不解。

    妙源耷拉着眼皮,不慌不忙道:“凡俗间的猎人,在猎杀野狼的时候,总是设好陷阱,再以金戈鼓噪之声加以逼迫。野狼惊恐之下,必将夺路而出,最终只能是自投罗网,任人宰割!”

    玄玉似有恍然,神色恭敬:“多谢师叔教诲!”

    妙源笑了笑,轻轻摆手。

    玄玉躬身致意,便要告辞离去。

    妙源忽而又问:“据说你与那个无咎的恩怨不浅,又是何故呀?”

    玄玉微微一怔,歉然道:“为情所惑,弟子愧疚!”

    妙源抬起眼光淡淡一瞥,似有所指道:“修士之间的恩怨,不是为情所惑,便是为物所困,愿你好自为之!”言罢,他双脚落地,起而转身往回走去,好像颇为感慨,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幽幽叹道:“所谓的九星神剑,又困惑了多少人啊……”

    玄玉悄悄打量着妙源的背影,不敢多言,退后几步,召出飞剑离开了紫云阁,直至到了半空之中,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而他远去之际,又不禁低头俯瞰。

    紫云阁的不远处,便是紫霞阁。数里之外,则是藏剑阁。那是曾经门主的洞府所在,如今却已成为了禁地!

    ……

    九月的灵山,依旧是春意盎然。

    无咎还是躲在他的洞府之中,很少现身。即使偶尔站在门前眺望,也是片刻之后又没了影。

    玄玉则是离开了他居住的楼阁,整日里静坐在山崖之上。那座独立的山峰与独立的洞府,就在百丈之外,但有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他的一双法眼。而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独自面对着一成不变的风景而神色郁郁。

    那个人到底躲在洞府中干什么,根本无从知晓。

    玄玉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却不知有人比他更为的急躁不安。

    洞府之中,满脸疲惫的无咎正在抓耳挠腮。

    他的身前放着几枚玉简,其中有鬼行术,天星诀,古剑诀,还有祁散人传授的运功诀窍。他身后的石壁上,则是划着一道道刻痕,用来标记着天数与月份。

    一晃眼的工夫,到了十月。距祁散人约定的时日,只剩下了最后的五个月。还要留出三个月,用来赶往紫定山。也就是说,自己要在两个月的期限之内潜入紫霞峰寻到神剑。

    嗯,迫在眉睫啊!

    回想这四个月以来,不仅要恢复体力,强记阵法禁制与手诀、法诀,又要琢磨鬼行术,研修各种遁法,还想着提升驱使飞剑的法门与威力,简直就是不眠不休,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依旧是忙不过来,浑然到了一种癫狂拼命的地步。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对于鬼行术略窥门径而已。试图修至精深,或者娴熟,对一个根本不懂鬼修的人来说,着实勉为其难。至于天星诀,古剑诀,以及其它的法门,更是修炼的参差凌乱而深浅不一。

    谁让自己不是真正的修士呢,还不都是被祁散人逼上了贼道?

    如今看来,想要等待万事俱备,再去动手寻找神剑,无异于一厢情愿啊!

    总而言之,时候不等人!

    无咎不再多想,收起地上的玉简,摸出干果肉脯大吃起来,待填饱了肚子,随即倒在地上打着瞌睡。估摸着到了半夜时分,他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双眼,蜷缩着的身子倏然沉入地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嘴馋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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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上无月,夜色黑沉。

    一缕清风平地而起,瞬间掠过草丛,攀上山岗,继续盘旋不止。

    此处应该位于赤霞峰的三四十里之外,再往北去,则是茂盛的山林,与绵延无际的崇山峻岭。倘若离开灵霞山,或是一条去路,至于有无修士值守,暂且不得而知。

    片刻之后,四周不见异常。

    清风悠悠升起,划过夜空往西飘去,不过少顷,竟是化作白光微微闪动,去势骤然加快,便像是一道风影,又似夜空下的一片游弋的雾气。转瞬之间,再又尽数失去了影踪。

    须臾,三百里外的山谷之中,一缕清风失而复现,就近循着一株古树倏然而上,继而盘旋在茂密的树冠之间。

    正前方的数里之外,一座占地百余里的山峰横亘而起,四壁悬崖,高耸千丈,浑如天地间的一道墙壁,肃穆神秘而又凛然不可侵犯。

    若是方向无误,这便是紫霞峰!

    清风好像在凝神观望,依然不见异状。少顷,清风落下树梢,悄悄往前飞去,而尚未临近,又在百丈远处迟疑起来,随即循着山脚缓缓绕行。他很是谨慎,不慌不忙围绕着紫霞峰转了一圈。

    正如祁散人在玉简中的交代,紫霞峰的四周并无阵法的护持。而小心无大错,总要亲临实地查看一番。

    果不其然,一路畅通无阻。

    而接下来是由峭壁攀援而上,还是从地下潜入呢?

    记得藏剑阁位于紫霞峰的主峰之巅,前后左右遍布着楼阁殿阁以及各大长老的洞府。稍有差池,必将惊动四方……

    清风静静越过丛林、石岗,在山峰正北的一面峭壁前缓缓停下。他似乎有了计较,不再耽搁,直接扑向峭壁,而才将没入山石之际,随即现出一道裹着光芒的淡淡身影,正是无咎的模样。他在山石之中原地旋转,察觉行动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懂得的遁法之中,只有冥行术与风行术尚算娴熟。冥行术固然神异,却更加擅长于疾驰。要在地下穿行自如,还须借助土行术与鬼行术。而土行术与鬼行术尚未精通,很是差强人意。如今只能将所有的遁法混杂使用,权当一锅烩。这便是误入仙途的尴尬,总是不伦不类而又没可奈何。

    无咎稍作歇息,往前遁去,渐渐临近山峰的腹地,察觉神识中有所异样。

    而山石的阻隔,神识仅剩下往常的三成威力,若是土遁疾行,有时只能看出去千丈远,且前后左右不同,稍加不慎便会遗漏错过。

    他急忙停下,再次凝神查看而若有所思。

    数十丈外,似有法力存在。不用多想,那是阵法禁制。

    而人在此间,稍显闷热,即使灵力护体,也能察觉到无形的炙热伴随着浓郁的灵气缓缓涌来,使人为之精神一振,却又隐隐畏惧不安。

    无咎不敢往前,掐动法诀直奔地下深处遁去。

    祁散人的玉简中有过简略的记载,紫霞峰的地下设有阵法,为禁锢灵脉之用。除此之外,老道并未多作提示。而更多的阵法设于山峰之上,同样也是更为凶险的存在。

    片刻之后,无咎不得不停了下来。

    愈往地下,愈发炙热难耐,而那禁锢灵脉的阵法,依然无穷无尽且不见破绽。凭借着自己的修为,难以寻出端倪。既然此路不通,只能另寻去处。

    无咎返身往回遁去,谨慎起见,没有直上,而是悄然穿出石壁来到原地,复又化作一缕清风,循着峭壁直奔峰顶。

    没过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一道晨曦撕开黑夜的笼罩,朦胧之中,赤霞峰上的殿宇楼阁依稀可见。

    天亮了!

    无咎蓦然一惊,骤然飘离山崖直奔地下扎去,直至百里之外,才跃出地面疾行而去。

    忙活了半宿,竟然忘了时辰。

    虽然不曾看清紫霞峰的全貌,却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尝试了各种遁法的融合,并确认了潜入紫霞峰的途径。待晚间再来……

    赤霞峰下,一缕清风飞驰而至,稍稍辨别方向,直接没入山石峭壁,再又一路往上,瞬间穿过山脚而抵达峰巅的洞府之中,随即现出无咎疲惫的身影,却来不及缓口气,急忙打开洞府的阵法,紧接着便听有人好奇道:“你这是去了何处呀?”

    “我哪儿也没去——”

    无咎随声敷衍,抬脚往外走去。

    玄玉人在门前,适时往后退了几步,随着栈道摇晃,他整个人也在随着飘忽,却又带着莫名的微笑,两眼中诡异不定:“呵呵!我在此处等候多时,谁料洞中无人回应……”

    无咎走出洞府,抬眼望向四方。

    近前还是山岚弥漫,颇显晦暗莫测;远处则是霞光万道,天色焕然。

    “你若在洞内静修,不该没有察觉呀?莫非夜游去了,呵呵……”

    玄玉依然不依不饶,笑得暧昧。

    无咎这才收回眼光,嘴角一撇:“我在拉屎呢,总不能光着屁股见你吧?”

    他话语粗俗,满脸的不在乎。

    玄玉神情一僵,挥袖摆手,好像面前臭不可闻,很是厌恶的模样。

    身为仙者,乃餐风饮露的雅士,有人却是如此的粗鄙不堪,着实让他无言以对。

    而无咎对付自命清高之人很有一套,张口便堵住了玄玉的质疑,随即又是神色一凝,上下打量道:“咦,天色尚早,你缘何扰我清净?”

    玄玉摇了摇头,竭力散去不快:“我没日没夜陪你在此静修,偶有所悟,自当分享,谁料你却是叫门不开,着实令人扫兴!”他轻描淡写说着,转而逼视道:“灵霞山秋色甚美,何不外出赏玩一番呢……”

    无咎哼了一声,便欲拒绝,却又心思一动,随口答道:“嗯,闲着也是闲着,尚不知何处的风景最为赏心悦目?”

    玄玉却是微微一怔,眼光闪烁,抬手摸着下巴,沉吟道:“由此往南数百里,有片白雾林,尽为千年的古木与数不胜数的奇花异草,很是不差……”

    “太远了!”

    “出了山门往西,百里外有个彩云谷,谷内果树众多,均为世间罕有……”

    “嗯、嗯,我喜欢吃果子,且去瞧瞧,烦请带路!”

    无咎双手一拍,喜不自禁。

    玄玉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无咎眉梢一挑,眼珠转动,抬手封住了洞府,这才歪着脑袋摆出沉思状慢慢跟了过去。而他动身之际,又回头看向脚下而神色疑惑。

    曾经的一对冤家,如今彷如成了好友,彼此结伴穿过传送阵,再由灵霞台前往山门。

    玄玉也好像真的忘记了前嫌,途中指点着灵霞山各处的风景。不过,离开灵霞台的时候,他与两位看守阵法的修士交代了几句,意思是说,某人烦闷难耐,出门逛逛,倘若长老追究,有他担待,等等。

    阵法打开,通往山外的门户呈现出来。

    一会儿的工夫,到了山门之外。

    玄玉指明方向,头前带路,应该是为了顾及某人,故意舍弃飞剑而改作步行。

    无咎则是不紧不慢,一步七八丈随后而去,手里却是暗中扣着一块灵石,不忘借机恢复体力。

    一个时辰之后。

    当越过几道狭窄的山峡,前方出现一座不大的山谷,四周群峰耸立,当间林木茂盛而霜染斑斓。远远看着,恰如彩云片片。行得近了,但见林间树枝上果实累累,色泽夺目,煞是清香怡人。稍有惊动,鸟飞兽走。明媚的天光之下,别有一番景致。

    “呵呵!这便是彩云谷,虽然不过十数里,却有野生果树无数,且罕有人至,如今成为了鸟兽欢聚之地!”

    玄玉的去势不停,很是轻松随意。

    无咎随后左右张望,满眼的好奇。

    山谷的草地上,铺了一层熟透烂掉的果子与落叶,随处可见鸟兽的足痕,颇显狼藉不堪,而枝头上依然挂满了果子,那黄的、红的、黑的、紫的,斑驳点点颇为诱人。只是那些果子都没见过,或许典籍之中有得记载。

    “此乃刺梨,又名清气丹……此乃红丹果,甚是酸甜可口……此乃药杏,实则野枣……此乃赤汤,香甜非常……此乃……”

    玄玉一边分说,一边往前行去。

    无咎已是忍耐不住,脚尖一点纵身入林,信手乱抓,摘得果子品尝起来。

    既然大老远的来,总要饱饱口福才是。

    这些野果天生地长,难得一见,不管是酸的甜的,无不鲜美异常。

    便在他吃得满口生香之际,玄玉在前方讥笑道:“那些烂果子俗不可耐,真是好没见识!这逍遥果,方为仙品灵物……”

    无咎自顾抓着五颜六色的果子,忙不过来,展开袖子兜着,边吃边走,渐渐到了山谷的深处。

    却见玄玉站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清清爽爽,而不远处则长有一株过人高的树木,枝干虬生,枝叶翠绿,看起来很是不凡。尤其是枝杈间还结着数十颗红果子,鸡卵大小,无不晶莹圆润,且散发着浓郁的异香,使人闻了便不由得心醉神迷而垂涎三尺。

    “嗯,好东西!”

    无咎走到近前点了点头,很识货的样子,又忙着抓起一个果子扔进嘴里,“扑哧”一声,果浆迸溅,这才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含混不清问道:“这逍遥果……有何说法呀……”

    玄玉不愧为筑基修士,很是博览强记,朗声又笑:“呵呵!此果不仅味道甘美,有益气养神之用,还能强身健体,提升修为。古籍为证:啖得逍遥果,一步可登仙!”

    人坏与不坏,在乎品行,却不耽误他长得英俊,口才好,修为高。此时的玄玉,正是这么一个人。

    而某人嘴馋,也是一种嗜好。不过,有的时候嘴馋惹祸。

    “哦……当真?”

    “当真!”

    “我要尝尝!”

    “悉听尊便!”

    无咎的嘴里吃着,眼光瞅着,抬脚踢向果树,随即“噼里啪啦”落了十余颗果子。他弯腰俯身去捡,袖子里的果子又掉了一地。他不管不顾,两手乱抓着塞入口中,接着“扑哧、扑哧”几颗果子下了肚。他捧着一堆果子转过身来,擦拭着嘴角的果浆,嘿嘿乐道:“嗯,又香又甜……好吃……咦……”

    而他话没说完,神情怪异,笑容僵硬,腿脚一软,竟是缓缓瘫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沟沟坎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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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彩云谷,果树旁,有人坐着,有人站着。

    坐着的无咎,摊开双手,怀里的果子撒的满地都是,兀自咧嘴傻笑,嘴角还挂着血红的果浆。他好像已经察觉不妙,用力摇晃着脑袋,却依然神色迷离而身不由己。

    站着的玄玉,同样神色愉悦。

    他打量着彩云谷的美景,嗅着浓郁的果香,缓缓踱了两步,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下,转而带着怜悯而又不屑的神情,幽幽说道:“俗语有云,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如此贪嘴,合该遭此一劫呀!”

    无咎似有恍然,疑惑自语:“这……这果子……有毒……”

    “呵呵,这果子没毒!”

    玄玉微微摇头,笑道:“不过,这逍遥果虽然没毒,却比毒药更为可怕!鸟兽吃了果子之后,将会昏迷不醒,直至死去,犹然乐在梦中。倘若修士误服,虽不至于送命,而一个时辰之内,难免神魂颠倒而修为尽失。”他话到此处,得意问道:“此时此刻,滋味如何呀?”

    无咎缓缓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无力放下,仿佛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又无从摆脱既定的厄运。他好像很是愤怒,口齿不清道:“你……你害我……有何企图……”

    “呵呵!你与常先一唱一和,必然有所苟且,无非想要独吞《天刑符经》,又岂能骗得了我!”

    玄玉神色嘲讽,便是笑容也变得冷漠起来:“我只有将你制住,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无咎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道:“你……你索取经文只是借口,你意在神剑……”

    玄玉哼道:“哼!我本来对于神剑不敢奢求,如今不妨一并笑纳!”

    无咎绝望道:“你……你要杀我……”

    玄玉话语一寒,两眼中杀机闪动:“灵霞山的掌门弟子,借外出游玩之际,擅自远逃而下落不明。两把神剑,也随他一同消失。事后几位长老询问起来,本人虽有小过,却无大罪,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言罢,他再不罗嗦,抬脚往前,探出手掌抓去。与其想来,面前的小子已丧失了修为而神魂颠倒,只须伸出一根手指头,便能碾死他。蛰伏忍耐了数月,收获就在今朝!

    而便在此时,一黑一紫两道光芒霍然闪现。凌厉凶悍的杀机,似乎曾经有过领教。

    与之瞬间,冷笑声起:“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玄玉暗暗一惊,顺手召出飞剑,而他才将应变,一道黑紫的剑光呼啸而至。

    “砰——”

    攻守碰撞,威势强横。

    玄玉猝不及防,闪身后退,虽无大碍,却被吓了一跳。他急忙催动剑光盘旋,以防不测。

    而那道原本萎靡不振的白衣人影则是倒滚着飞了出去,直接将果树撞断,这才踉跄落地,已然到了十余丈外,犹不作罢,反手一抛。与此瞬间,一道三丈多长的黑紫剑光再次腾空而起。威势所致,竟是卷起满地的落叶草屑,无边的杀气浩浩荡荡,使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玄玉错愕难耐,不及多想,抬手一指,剑光大盛。他所祭出的飞剑虽然只有三尺长短,而凶猛之势尤胜一筹!

    “轰——”

    一声轰鸣炸响,凶猛的杀气横虐四方。

    三尺剑光依然悬在半空而咄咄逼人,那看似强大的紫黑剑光却已崩溃殆尽。

    玄玉心下稍缓,便要还以颜色。而不过刹那,又是暗暗一惊。

    只见那已崩溃的剑光并非消散,而是突然化作点点星芒,随即漫天而来。便如千树万树花开,又似道道星虹坠落,或也微不足道,而点点片片汇集而至,威势瞬间暴涨数倍、乃至于十数倍,几如毁天灭地而势不可挡!

    玄玉稍稍迟疑,他的三尺剑光已在星芒的连番轰击下摇摇欲坠,而那诡异的杀机愈发强盛,并滔滔不绝铺天盖地而来,只怕稍有疏忽,便将湮没在疾风骤雨之中。他不敢大意,抽身暴退,顺势脚踏剑光拔地而起,转眼之间到了百丈高空,这才堪堪躲过一场莫名的浩劫,犹自心神忐忑而惶惶不已。

    与此同时,漫天的星芒渐渐消散无形。

    无咎站在一堆草木碎屑之间,怔怔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意外与几分失落的神情,默默体会着体内两把神剑的异常与不同。

    适才放手一搏,无意中使用了并不熟悉的《古剑诀》的法门,许是无心插柳,或是意外巧合,竟然使得两把神剑的威力大增!如此看来,九星剑并非徒有其名,唯有借助天地星辰之力,方能展现出它的神异与不凡。怎奈修为所限,还是杀不了玄玉那个家伙!

    无咎甩了甩手,眼光一斜:“玄玉,给我下来!”

    玄玉倒也听话,不甘示弱,按下剑光,缓缓落在十余丈外。而他依然神色戒备,狐疑道:“你……你怎会安然无恙?”

    无咎抬脚迈过一地的狼藉,不以为然地抖动着衣摆,随声骂道:“笨蛋,真的当我傻啊?”

    这是凡俗骂人的俚语,很粗俗也很难听!

    玄玉无暇理会,看着某人嘴角尚存的果浆,疑惑道:“我分明所见……”

    无咎走到空地上,耸耸肩头,又带着讥诮的神情抬眼一瞥,教训道:“那逍遥果树的四周,全无鸟兽的痕迹。既然鸟兽都不敢触碰的果子,显然不同寻常。此乃凡俗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却被你拿来自欺欺人,真是久居仙门,十足愚蠢不堪!”他说到此处,原地转了圈子,双手比划着,卖弄道:“我根本没吃逍遥果,而是吞下的与之相仿的赤汤果,就等着你使出阴谋诡计,果不其然呐……”

    玄玉这才明白过来,羞怒难耐。

    那人早有提防,之前又是嘴馋,又是踢果树,又是手忙脚乱,纯属装傻卖呆,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而已。他装傻的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当成傻子,不,是笨蛋!

    玄玉的身边剑光闪烁,眼角抽搐:“你待怎地?”

    无咎昂首看天,无奈叹道:“我打不过你,你想杀我也不容易,既然如此,又能怎地!”他踱着方步走向来处,自言自语着:“算计我的人到处都是,也不多你一个。走吧,还是躲在洞府中安逸啊……”

    他好像还是那个与世无争的人,凡事得过且过。而他的苦衷,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寻到第三把神剑之前,他不得不返回灵山继续当他的掌门弟子。至于不断出现的沟沟坎坎,权当满地的烂果子,脚下小心也就是了,并不妨碍彩云谷的风景。

    玄玉虽然自取其辱,却也不想闹得难以收场。他见对方有意息事宁人,悻悻收起了飞剑。

    无咎脚下不停,回头一瞥:“你再敢背后害我,我便将你夺取神剑、背叛师门的企图传扬出去,哼哼!”

    玄玉阴沉不语,神情中似有忌惮。

    无咎恫吓之后,转而又嘿嘿笑道:“玄玉啊,你若是帮我杀了田奇,我不妨告诉你经文的下落……”

    玄玉默默前行了片刻,忍不住出声问道:“田奇是谁?”

    ……

    天近正午时分,外出的两人回到了灵山。

    无咎有心前往红霞峰一趟,去看看他的紫烟仙子,唯恐耽误对方闭关,又怕遭到叶子的叱骂,于是便直接返回洞府而闭门不出。

    玄玉跟着回到了赤霞峰,临崖独坐。当他默默打量着那条悬空的栈道,以及栈道尽头的洞府,他的脸上不由得堆起一层阴霾,便像是四周弥漫的云雾,郁郁堆积而消散不开。

    曾几何时,那只是一个任由宰割的凡俗书生,如今却凭着一身近乎于羽士圆满的修为,两把威力惊人的神剑,成为了堪比筑基高手的存在。正如所说,以自己筑基五层的修为,想要胜他不难,杀他却是不易。除非惊动仙门,而到时候只怕又添变数。尤其他舍弃了曾经的怯懦与无知,变得狡诈多变且行事无忌。不用多想,如今遇到的乃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便在玄玉郁闷的时候,有人却是颇为悠闲自在。

    洞府之中,无咎伸开四肢躺在褥子上,两眼睁着,嘴角咧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日出门逛了一圈,差点遭到暗算,虽说虚惊一场,倒也不无收获。

    玄玉那个家伙整日纠缠不去,无非是受了妙源长老的指派。而他监管之余,又想假公济私。不过,先是在灵霞台硬碰硬,今日又在彩云谷以牙还牙,他以后应该有所顾忌。即便他贼心不死,以后也无须怕他。至少凭借着两把神剑,有了说话的本钱!

    想不到自己终于有了面对筑基高手而不再狼狈逃窜的时候,这几个月的苦功没有白费!

    无咎想到此处,内视气海。那两把神剑一如既往,静静盘旋。

    少顷,他缓缓闭上双眼,回味揣摩着双剑合璧的漫天星芒以及那令人震撼的强大威力,不知不觉发出轻轻的鼾声。

    当夜色降临,鼾声渐止。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沉入地下……

第二百章 惊吓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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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弯月高悬,夜色静寂。

    一缕清风跃出地面,无声无息。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赤霞峰的山脚下久久盘旋,直至小半个时辰过后,这才划过夜色疾驰而去。

    须臾,峰巅之上悄然落下一道踏着剑虹的人影,在四下里寻觅,转而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往西看去。少顷,他挥动双袖,几片微乎其微的法力禁制飘落在草丛、乱石之中,又迟疑了片刻,这才踏着剑光返回。当他再次坐在崖边,看着夜色下的那座独立的山峰,以及那寂寞的洞府,他阴郁的脸上多了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那一缕清风到了紫霞峰的山脚之下。他没作耽搁,循着昨晚的路径,紧贴着峭壁攀援而上,盏茶的时辰过后,便已抵达峰顶。

    朦胧的月光下,偌大的紫霞峰依然肃穆而又静谧。抬眼看去,忍不住使人心跳加快!

    他一路行来,不敢动用神识,此时此刻,更加小心,只得凭借目力张望,待辨清了方向之后,又与熟记的图简对照了一番,这才悠悠飘过宽阔的山坪。

    紫霞峰的空旷所在,并无禁制阻隔。

    清风掠地慢行,畅通无阻。

    他越过山坪,翻过山岗,跃过几株古木,又静静穿过一段狭长的栈桥。不管是途中遇到的石亭,还是楼阁房舍,他都是避而远之,不敢稍加窥觑。

    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又一片宽阔的山坡之上。

    山坡的左侧,乃是千丈悬崖,山坡的右侧,便是紫霞峰的主峰,前后十余里,拔地数百丈,颇具穿云破雾之势。而古松峰峦之间,则有楼台远近高低错落,在月光云影之中虚实疏影,更添几分神秘莫测。

    清风盘旋了片刻,继续往前,又去三五里,缓缓停了下来。

    陡峭壁立的主峰,在此处凹进去一块,当间有石梯直上直下,百丈的尽头则是伸出一块巨大的山崖,上面矗立着一座数丈高的圆顶木塔,在夜色中瞧不分明,却透着古朴浑重的气势而令人仰止。在石梯入口的石壁上,“藏剑阁”三个大字在夜色中清清楚楚。

    藏剑阁,灵霞山门主的洞府所在,也是传说中藏有镇山神剑的地方!

    清风认准了地方,奔着石梯而去。到了近处,又稍稍盘旋,然后拾阶而上,渐渐抵达石梯的尽头。

    石梯的尽头,有道石拱月门。

    清风在门前徘徊不定,颇为谨慎地祭出了几式法诀。

    依着祁散人的交代,打开禁制便能进入藏剑阁。也只有进入藏剑,方能最终寻到神剑的下落。

    不过瞬间,拱门以及拱门四周,乃至于两侧的山壁与通往山崖木塔的回廊,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并发出隆隆的轰鸣。

    这并非开启禁制的动静,而是触发禁制的情景!

    “老道,法诀怎会没用?你害我——”

    清风突遭异变,猛然现出了无咎的白衣身影。他啐了一口,慌忙隐去身形。

    恰于此时,一声沉缓的话语声在紫霞峰上悠悠回响:“谁敢夜闯藏剑阁——”

    与之刹那,远处有剑虹闪烁。

    无咎吓得冷汗直流,抽身暴退,而他所化的清风才将越过石梯回到来处,十余道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剑虹已然划过夜空而声势惊人。

    哎呀,此时返回赤霞峰,属于不打自招。强行逃离灵霞山,同样是功亏一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

    无咎急得手足无措,原地盘旋。

    而远处的剑光愈来愈近,转眼之间便要身陷重围而逃无可逃。

    罢了,只怪你老道料事不周,我也不要神剑了,更休提救人,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无咎被迫无奈之下,便要逃出紫霞峰,逃出灵霞山,而危急关头,一声传音在耳畔响起——

    “往东千丈,霞飞阁!”

    这一声传音突如其来,煞是意外,却如深夜中的一线曙光,叫人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转机。

    无咎又是蓦然一惊,不及多想,奔着来路疾遁而去,瞬间便已见到左侧的峭壁上坐落着一座楼阁,横匾之上的“霞飞阁”三个大字很是赏心悦目。他闪身直上,畅通无阻,顺着大开的门户便一头扎入阁中,却乌黑一片而不见人影,只有传音在继续想起:“里间静室地下,有离开紫霞峰的捷径,速去——”

    楼阁大堂的尽头有个角门,去向不明。

    无咎不作停留,穿门而过。眼前出现一条廊道,十余丈的尽头则是另有门洞。踏入其中,果然是间静室,有蒲团、案几等物,而案几之上还丢着一枚玉简。他散开神识,看向脚下。四周禁制遍布,而一条窄窄的缝隙直通深处。他欣喜若狂,全力以赴往下遁去,却又心思一动,顺手拿走了案几上的那枚玉简。离去之际,隐约之中有话语声响起——

    “长老,有人夜闯藏剑阁,逃至此处……”

    “不用惊慌,方才是老夫出去了一趟……”

    “这……”

    “哦……想不到竟然惊动了师兄……”

    “无事便好……”

    数十里外的山谷之中,一缕清风跃出树丛而倏然腾空。四周寂静依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再不敢大意,又一头扎向地面,直至赤霞峰的山脚,再离地而起辨别方向,接着遁入山石一阵疾行,转瞬间便已回到了洞府之中。

    “扑通——”

    无咎一头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犹然心有余悸,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不无庆幸般的呲牙一乐,随即又慢慢抬起手中的玉简而满脸的不可思议。

    救了自己的那人,是谁?

    倘若所记无误,应该便是妙闵长老。那个面色红润的老头,挺和气的一个人,应该不错,此番真要多谢他的出手相助!

    不过,他为何要救自己?既然相助,又为何要隐身回避呢?

    嗯,今夜真是凶险万分!

    忙活了数月,只想着怎样躲避与破解紫霞峰的禁制。而禁制固然可怕,而峰上的几位长老才是更为恐怖的存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神识之下,稍有不慎便是自寻死路啊!

    且不提几位长老怎样,那群驻守的弟子又如何,破解不了禁制,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祁散人,祈老道,我可是为了救你,这才自投火坑,而你留下的禁制口诀全然无用,真是吓死我了。啊不,应该是气死我了!

    无咎猛然坐起,便想着发泄一通,而眼光一瞥,又不禁抬起手来。

    左手还拿着一样东西,正是来自于妙闵长老静室的玉简。当时看着古怪,再加上不知暗中相助的是谁,便临时起意,来了一个顺手牵羊。或者说,叫作贼不走空。而玉简之中……

    无咎举起玉简,不由得微微一怔。

    玉简之内,竟是拓印着紫霞峰各处的禁制图示。而比起祁散人留下的图简,又有不同。其中不仅多了此前离开时的途径,还有通往别处的暗道。尤其是前往藏剑阁的捷径,以及四周的各道门户禁制,无不标示清楚,还配上了开启关闭的手诀、法诀,并有文字注解。大概的意思说:在百年之前,藏剑阁外围九层门禁尽遭毁坏,并被重新设置,而前往藏剑阁地下的禁制,却至今无从破解。藏剑阁因故难见天日,甚为遗憾,等等。

    无咎惊愕之余,恍然大悟。

    错怪了祈老道!

    原来在老道离开灵山之后,便有人进入他所居住的藏剑阁,在连破了九道禁制之后,最终还是徒劳无功。而老道本人,根本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一切。自己拿着早已无用的手诀与法诀前来闯关,若不惹出麻烦才叫怪事呢!

    而妙闵长老竟然也在琢磨藏剑阁的禁制,并将玉简留在静室之中,又恰好落在自己的手中,无异于瞌睡送枕头的好事儿啊!只是如此的凑巧,太叫人匪夷所思!

    他是有意如此,还是疏忽所致?

    而今夜若非他的相助,一切都将难以收场!如此看来,他倒是一番好心!应不应该相信他,或者是说,能否依照他所留下的手诀与法诀,再次前往紫霞峰,并得以潜入藏剑阁呢?

    无咎端详着手中的玉简,迟迟拿不定主意。少顷,他缓缓躺了下去,头枕手臂,架起只脚,继续忖思不已。

    倘若有了妙闵长老的里应外合,潜入藏剑阁便容易了许多。即使不测,再次躲到他的洞府之中也就是了。总不能半途而废,还须寻到神剑,成功筑基,才是自己这个掌门弟子的使命所在啊!

    嗯,这个法子倒也使得!

    而尚不知是否泄露了行踪,更不知道玉简中的手诀、法诀的真伪。为今之计,不妨静观两日而再行计较!

    无咎惊吓不断,又是连番逃窜,再有心事烦扰,早已疲惫难耐,不由得眼皮打架,轻轻扯起鼾声。而他似睡非睡之际,洞府门外传来“砰、砰”的动静,随即响起不还好意的话语声:“府中有人吗?”

    又是该死的玄玉,洞府内怎会没人呢?

    无咎很是气急败坏,翻身爬起,便要发怒,却又眼珠一转,长舒了口气,待心绪平缓下来,这才带着如常的神态,打开洞门走了出去。

    四周晦暗朦胧,远处则是霞光万道。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日来临!

    栈道之上,有人负手而立。

    无咎眼光一凝,愕然道:“您是……”

第二百零一章 无处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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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站在洞府门外的不是玄玉,而是一位身着赤袍的中年男子,个头壮实,却脸色发黄,神情憔悴,大病未愈的模样。

    只见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扶着连腮的短须:“本人俗家严氏,道号妙严。你,便是无咎?”

    他反问之际,话语沉缓,眼光端详,心机莫测。

    来人竟是灵霞山的五大长老之一,礼院的妙严长老。他不是在闭关疗伤吗,缘何突然现身于此?

    无咎大感意外,慌忙举手:“在下无咎,见过长老!不知长老到此,有何指教……”

    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抬眼打量。

    妙严却不理会,转而看向大开的洞门。

    无咎稍稍尴尬,只得闪开一步:“长老,请府中叙话!”

    妙严这才微微颔首,抬脚踏入洞府。

    无咎歪着脑袋若有所思,随后返回,而他转身之际,又不禁两眼狐疑。

    对面的崖上,并无玄玉的身影。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去了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洞府,或许想着心事,各自均不出声,洞府内稍显沉闷。

    而妙严在原地踱了几步,径自踏上凌乱的褥子盘膝而坐,随即抬手示意,颇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褥子不足一丈,容不下两个人。你占了我的地方,让我坐在何处?

    无咎摆动袖口,所在的角落里多了一块褥子。他就势坐下,眼光闪烁,抄起双袖,悄悄抚摸着左手拇指的夔骨指环。指环随时隐入体内,倒不虞被人发现端倪。而与一位前辈高手同处一室,着实叫人局促不安。幸亏来的是妙严,若是妙源,或是妙山,只怕自己心虚之下早已原形毕露。

    记得常先说过,这位妙严长老与祁散人的交情不错……

    “你,真是妙祁师兄的亲传弟子?”

    “啊……是啊……”

    无咎正在心神不定,忽听问话,猝不及防,急忙随声应了一句。

    妙严坐在两丈之外,一直在静静端详着躲在角落里的那个年轻人。对方虽然相貌清秀,面带英气,却眼光游离,言辞闪烁,行迹鬼祟,全无名师高徒应有的风范,反倒像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坏小子。他不禁有些失落,摇头叹道:“师兄他……怎会收了你这么一个弟子,唉!”

    “我……我也是逼迫无奈啊!”

    无咎被人当面瞧不起,这不是头一回,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而他还是忍不住神色发窘,暗暗不忿,有心辩解,随即又无可奈何般地抱怨了一句。

    与其想来,我虽非完美,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至少比起玄玉、木申、田奇之流,我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吧!

    嗯,纵有万千诽谤,不改我本色依然!

    妙严却是听出了话中有话,神色询问:“师兄他竟然逼你为徒,所为哪般?他命你前来灵山,又将怎样?他如今人在何处,莫非……”

    无咎耸耸肩头,好像是一言难尽,接着两手摊开,示意无可奉告。

    妙严适时收住话头,转而沉吟自语:“有关你的一切,早已在仙门之中传得沸沸扬扬,我虽有耳闻,却始终难以置信,直至昨夜紫霞峰出了意外,这才不得不前来奉劝你一句……”他话语一顿,憔悴的脸色中多了几分凝重:“人心叵测,祸福难料。你的掌门弟子的身份或许是你最大的倚仗,同样也是你的催命符。想要活命,远离灵山!”

    无咎默然无语,双眉浅锁。

    我也想带着紫烟离开灵山,奈何身不由己。

    真的一走了之,谁救祁散人呢?

    倘若道出祁散人遭难的实情,灵霞山又会不会着手解救?

    老道原本就是遭到暗害,故才被迫逃离的仙门,倘若被他的仇家获悉真相,难免再添变数而落井下石。到时候莫说救人,只怕自己也是在劫难逃啊!

    妙严却是不再多言,站起身来。

    无咎跟着起身,诧然道:“长老要走?又为何……”

    他对于妙严长老的言行举止,有些摸不着头绪。对方既然好心劝告,何不说个明白,如此藏着掖着,着实让人伤脑筋!

    “我是念在妙祁师兄的情分上,给你两句忠告,别无他意,好自为之吧!”

    妙严丢下一句话之后,抬脚就走。

    无咎跟出门外,对方已踏着飞剑腾空而起。他看着那道远去的剑虹,有些羡慕,又有些郁闷,转身返回洞府,关门闭户,随后懒懒躺在地上,幽幽叹了口气。

    妙严故作玄虚,他的忠告又是什么呢?他一大早便从闭关中跑了过来,莫非已猜到了昨夜紫霞峰的意外与自己有关?

    而不管是妙严,还是妙源等其他几位长老,皆世故圆滑,心机莫测。好像每一个人都看穿了自己的勾当,偏偏又装着糊涂。

    不,或许糊涂的并非别人,恰是自己,便如同困兽般的在瞎折腾,殊不知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从遁形。

    嗯,想多了累人,纵然天塌下来又能如何呢,总不能舍弃神剑与祈老道而不顾,认准的道儿还得走下去!

    无咎心神疲惫,渐渐睡意降临,忙又坐了起来,从夔骨指环中摸出一堆吃食。之前将红岭山的库房搜刮一番,眼下吃穿不愁。待他填饱肚子,抓起一块灵石恢复体力,接着又拿出一枚玉简凝神查看。且不管妙闵长老留下的禁制法诀有没有用处,又会不会在察觉之后前来索要,先行将其熟记下来,应该没有坏处。

    ……

    在玉井峰下的山谷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玉井所在的洞口。

    带路的木申,背着双手默然不语。许是常年的郁闷所致,他再无曾经的洒脱,便是原本白净秀气的面庞上也多了一层戾气,整个人显得颓废而又阴沉莫测。

    随后的竟是田奇,换了一身新袍子。而初来乍到的他有些晕头转向,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一边抱怨道:“小弟并无过错,却被赶出了红霞峰而发配至此,着实冤枉啊!木师兄,你能否帮我说说情,回头送你两粒固本培元的丹药当作谢礼……?”

    木申脚下一顿,回头叱道:“哼,你竟敢瞧不起玉井峰的管事一职?若非长辈青睐,你根本没有这个福分!”

    他训斥了一句,抬脚踏入山洞。

    天弃不敢争执,眼珠一转,急忙迈开小短腿追了过去,出声问道:“尚不知此地有何好处,还请师兄多多赐教!”

    木申站在井口的边上,不冷不淡道:“玉井峰,机缘多多,不仅高手辈出,还是掌门弟子的成名之地。田师弟,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恶人!他原来竟是玉井峰的弟子,看来当初的境遇很是落魄啊!

    田奇呵呵赔笑,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不过,一旦想起那人如今的风光,他黑脸一哆嗦,顿时尴尬不语。

    “即便是本管事,也在玉井峰待了三年之久。而你一个新晋的弟子有此机缘,理当知足。且安心职守,莫要辜负了长辈们的厚望!”

    木申摆出师兄的架势,又说教一通,接着抬脚踏向洞口,不耐烦道:“且随我巡查一二,以便熟悉井下的规矩!”

    田奇慌忙应声,又回头看了一眼,稍稍迟疑了片刻,这才跳下井口。他虽然矮胖,却灵活自如。

    转眼之间,到了井下。

    木申指向远处的几个洞口,例行公事般分说道:“从今往后,你的手下管着数十弟子,但有忤逆者,任由惩处!”

    田奇已是转忧为喜,禁不住连连点头。

    嗯,今早突然被赶出了红霞峰,以为闯了大祸,想要寻找上官剑帮着说情都没来得及,便被带到了玉井峰,莫名其妙成为了一名管事。据说玉井峰乃是发配之地,只当是厄运降临。如今竟然管着数十人呢,谁敢不听使唤,打骂随意,倒也威风哦!尤其是远远躲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再不用担心被他揪耳朵踢屁股!

    “轰——”

    随着一声闷响,不远处再次出现了一个洞口。

    木申又是抬手一指,示意道:“此乃玉井峰的禁地,寻常弟子不得入内,而你我身为管事,不得不查看一番!”

    他话音未落,纵身跃进了洞口。

    天弃没作多想,随后跟了过去,又忍不住问道:“既为禁地,有何名堂?”

    木申往前疾行了片刻,这才脚下放缓,心不在焉道:“还能有何名堂,不过是某人闭关修炼的地方罢了。只因他最终成为了掌门弟子,这才封堵起来而以免走漏风声!”

    一个圆滚的身影擦肩而过,又是意外又是惊喜:“师兄所言当真……”

    怪不得一个玉井峰的杂役弟子能够成为掌门弟子,原来与他修炼的地方有关。而今日倒是要好好看一看,或有机缘也犹未可知!

    田奇兴奋难耐,直接越过木申,奔着坑道的尽头跑去,却不忘回头问道:“此地竟然如此神奇,又何必封堵呢,不如……”

    他话没说完,急忙伸手摸出一块符纸贴在身上。而一道剑光突如其来,根本不容躲避。“轰”的一声符箓破碎,他惨哼着往前飞去,“扑通”落在地上,竟是溅起好大一片水花。他挣扎爬起,浑身湿透,张口吐出一道淤血,随即带着惊慌的神情而抬眼四望。

    这是一个地下的洞穴,三、五丈高,十几丈的方圆,尽为白玉堆砌,随处可见采掘的痕迹。且玉光闪烁,使得四周亮如白昼。当间则是竖起一根白玉石柱,足有两、三丈粗细,顶天顶地,撑起了整个洞穴。除此之外,便是角落里的坑坑洼洼,显然是开凿之后,又已放弃的坑道。除此之外,还有洞顶的乳石,地上的积水,以及滴答的水声,无不充斥着诡异莫名的寒意而叫人惊悸难耐。

    这是某人的闭关之地,还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田奇惊慌失声:“木师兄,你……你我无冤无仇……”

    木申不慌不忙踏出洞口,就地止步,而身前的飞剑犹在盘旋,森然的杀机令人畏惧。他哼了一声,漠然道:“你我不仅无冤无仇,还同病相怜呢!只要得罪那个人,注定厄运缠身啊!从前是我,如今是你……”

    田奇愕然道:“谁……”

    木申道:“除了那个掌门弟子,还能有谁呀!而我杀了你之后,与他的恩怨便一笔勾销。我别无选择,你也不妨认命吧!”

    无咎,原来竟是那个卑鄙无耻的无咎。他答应不杀自己,却让别人动手!而我只想在仙门之中修炼而已,如此小小的愿望也被他狠毒扼杀。苍天无眼,世道不公。而面对淫威,誓不低头。且忍辱偷生,离开灵山也就是了!

    田奇恍然大悟,再不敢侥幸,抬手掐动法诀,身形一闪疾遁而去。而他才有动作,却法术失灵,整个人离地飞起,“砰”的砸在洞中的石柱上。他惊恐大叫,拼命挣扎,怎奈无形的威势便如惊涛骇浪般吞噬而来,神魂无处躲藏……

第二百零二章 无从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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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常言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无咎不事修炼,或者说,他一个懒得修炼的人。而每当陷入绝境,他也有拼命的时候。他之前耗时数月琢磨禁制,虽枯燥辛苦,却并非没有收获,至少再次面对陌生而又高深晦涩的手诀与法诀,很快便能摸出门道而加以尝试。

    当他终于熟记了玉简中的禁制法诀之后,又是一连数日过去,而不等他缓口气,外边传来动静——

    “砰、砰”

    有人叩门,接着出声问道:“能否邀我入府叙话?”

    无咎舒展着懒腰,将面前的玉简尽数收起,又迟疑了片刻,打开“五符阵”封禁的洞口。

    须臾,玄玉探头探脑走了进来,人未站定,尴尬一笑:“呵呵,冒昧打扰!”

    他客套了一句,又眼光狐疑:“你……多日来不曾外出,原来竟在洞内修炼?”

    无咎坐在地上,脸上带着疲倦,四周则是扔着油纸包与吃剩下的肉脯与干果,分明一个闭门苦修的架势。他看向突如其来的玄玉,好奇道:“哦……莫非你曾见我独自外出?”

    玄玉急忙摆了摆手,敷衍道:“关心情切,并无他意!”

    他又伸手指向地上,在主人的允可之后,很懂礼数般地点头致谢,随即挨着洞门坐了下来,转而继续打量着洞府的情形,好像是权衡不定而有所顾虑!

    无咎也不急着询问玄玉的来意,兀自端坐如旧而神有所思。

    已是十月的中旬,诸事依然没有着落。所幸夜闯紫霞峰至今,始终没人登门问罪。不用多想,妙闵长老顶下了那桩祸事。而丢了玉简之后,也不见他前来索要。莫非是说,那枚玉简乃是他的有意为之?

    不过,他怎会知晓自己潜往藏剑阁的企图,当时又为何隐身回避呢?

    如今时日无多,再也耽搁不得……

    “咳咳——”

    玄玉突然置身于狭窄的洞府内,或许有些沉闷,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随即眼光飞掠。

    无咎自顾想着心事,无动于衷。

    玄玉忍耐不住,出声道:“你的仇人田奇,已身陨道消——”

    他说到此处,压低嗓门,又重重点了点头,很是煞有其事。

    无咎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不解道:“哦……你为何杀他?”

    玄玉神情一僵,欲说无言,随即又闷哼了一声,恼怒道:“若非你求我杀他,我又何故为难一个新晋的弟子?此前约定,你敢反悔?”

    两人之间,有个约定。只要玄玉杀了田奇,无咎便说出那篇经文的下落。而当时的一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另外一方却是记在心上。

    无咎有些意外,讶异道:“我不是不认账,而是心存疑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为何这般急切呢……”他见对方就要暴跳如雷,改口又问:“不会是你亲手所为吧,我又该如何信你?”

    玄玉又哼了一声,怒气稍缓:“若非深仇大恨,修士不会滥杀人命而唯恐有伤天和。一个小小的晚辈,又何须我亲自动手!”

    无咎不以为然咧嘴一笑,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修士杀人,有伤天和?

    道理不错,而所见所闻并非如此。

    为了仇怨,可杀;为了法宝灵石,可杀;看着不顺眼,或是有所猜疑,同样可杀。只要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干起坏事来总是那么的道貌岸然!

    玄玉为了证实所言不虚,如实道:“是木申动的手,前后毫无破绽……”

    据他说来,擢升新晋弟子乃是长辈的职责。故而,他便将田奇提拔成为了玉井峰的管事,并让木申带着查看玉井峰。谁料田奇竟敢误闯禁地,最终反倒丢了性命,等等。前后很简单,死了一个粗心大意的弟子罢了。玉井峰对此并无异议,灵山上下更是波澜不惊,

    不过,当无咎获悉了田奇的遭遇之后,全无欣喜,而是感到后脊背冒出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玄玉应该没有骗自己,只要前往红霞峰,田奇是生是死,寻人一问便知。

    这就叫杀人不见血,害你没商量!

    根本不用动刀动枪,只须稍加诡计,便能轻而易举除掉一条人命,外人也自然看不出其中的破绽。当初的自己,与田奇的命运又是何等的相仿。只是自己稍稍幸运而已,否则早已成为一抨尘埃而烟消云散。不过,自己眼下的状况比起当年来更为凶险万分,能否再次脱围而出,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而话又说回来,田奇何尝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人贱有天收,我且替天行道一回!

    嗯,近墨者黑啊,徒呼奈何……

    “既然木申帮着你杀了田奇,你与他之间的恩怨从此不必再提。而你我有言在先,尚不知那篇经文又在何处?”

    玄玉道出了原委之后,话归正题。

    在玉井峰踢断了木申的两根肋骨之后,便已出了恶气。至于以后又怎样,眼下不必多提。而那篇经文,倒是惹来不少的麻烦!

    无咎沉吟了片刻,苦笑道:“我初到灵山,凡人一个,两眼茫然,啥也不懂。而常先乃是修士,有过目不忘之能。难说他不会在兽皮**之前记下经文,如此浅显的道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玄玉还真的不是明知故问,无非疑心太重,总以为诡计多端的对手另有隐瞒,反而失去了他应有的清醒。他愕然半晌,羞怒起身道:“田奇岂不白死了?你敢耍我……”

    无咎坐着不动,满脸的真诚:“你借手杀了田奇,我也道出了隐情并好心提醒。至于常先他认不认账,与我无关啊!”

    玄玉脸色变幻,愤愤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无咎耸耸肩头,不无感慨地长舒了口气。

    田奇那个家伙死得其所,罪有应得。至于他是否死的明白,谁又说得清楚呢。

    常先虽然帮着自己修补阵法,自己并不欠他人情。不妨让玄玉继续与他纠缠下去,反正他也不会认账。

    而那篇《天刑符经》,不过寥寥数百字,究竟有何用处呢,根本看不懂呀……

    无咎静坐了片刻,懒得多想,站起身来,抬脚走出了洞府。

    恰是山风鼓荡之际,仿若天地开阖而云飞雾绕。一道霞光透过峰巅倾洒而下,顿时瑰丽莫测而变幻万千。只是所在的四周依然笼罩在背阴之中,平添了几分压抑与欲挣不破的窘境。

    无咎在门前踱了几步,竭力远眺。而那绚烂夺目的霞光就在头顶,依然可望而不可触及。

    他背靠着石壁慢慢坐在阴暗之中,百无聊赖般地挥袖扑打着。

    云雾飘渺而来,虚无而去,同样是看得见,却又无从把握。

    他转而越过栈道看向前方,然后昂起头来,眯缝着双眼,缓缓散开神识。一时之间,神识随着身旁的云雾飘来荡去,再荡去飘来,悠悠然而忘我,再又顺着风云扶摇直上。

    他无咎自从踏上灵山的半年以来,始终困顿于危机之中。便像一个结茧的毛毛虫,虽然躲在洞府之中,却整日里手忙脚乱,没有一刻的轻松。而毛毛虫尚有破蛹羽化之时,他却看不到来日的情形,只能去全力以赴,然后听天由命!

    如今突然抛开一切,才发觉天光的明媚与风儿的轻盈。

    嗯,自由自在,真好!

    在临渊对峙的百丈之外,玄玉犹自守在崖边。他留意着对面某人的一举一动,回想着此前遭到的戏弄,依然郁闷难消,忍不住传音道:“你逍遥不了几日,不妨想一想日后的下场。换成是我,必然惶惶无措也!”

    无咎不声不吭,自顾陶醉在风云的变幻之中。

    “妙山长老已外出数月之久,只为寻找门主的下落,一旦真相大白,你的好运气也就到了头,呵呵!”

    玄玉像是在好心劝说,却又带着恫吓的意味,如同看到了某人最终的下场,他竟是出声嘲笑起来。

    原来灵霞山的几位长老并没有闲着,而是在暗中寻找祁散人的下落。或者是说,在想方设法对付自己。

    无咎虽然置若罔闻,却听得清楚。他大为扫兴,只得睁开双眼,微微皱眉,恍然道:“玄玉,这才是你急着讨要经文的缘由?”

    玄玉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猜测不差,或有出入。究竟如何,已无关紧要。”

    无咎透过云雾看向故作深沉的玄玉,呲牙一乐:“嘿嘿,你莫非在等着我弄巧成拙的那一日?我明说了吧,你注定要郁郁寡欢一辈子!”

    玄玉神态依旧,继续高深莫测:“你倒是看重掌门弟子的身份,却不知又有谁会放在眼里……”

    无咎微微一怔:“哦……此话怎讲?”

    玄玉自觉失言,竟不再多说,随即双目微阖,摆出一个安然入定的模样。

    无咎也不追问,懒懒靠在石壁上而若有所思。

    山崖临渊对峙,四周天高云阔。一阵劲风吹来,霎时云光变幻而雾气横卷。

    “玄玉,你籍贯哪里,又是何时踏入的仙门呀?”

    许是坐着烦闷,某人默然良久,眼珠一转,没话找话。

    “关你何事!”

    另外一方没作多想,随声叱呵。一问一答,在云雾之间继续。

    “你声称我时日无多,我却怕以后再也不到你。与其伤感凭吊无影,倒不如今日惜缘而畅谈一番!”

    “你言下之意,是本人遭殃?”

    “我误入仙门之前,乃南陵国的一个教书先生,实在是俗不可耐,哪里比得上你玄玉的洒脱超然啊!”

    “我……我来自农家,出身平常……”

    “哎呦,想不到万众仰慕的玄玉仙长,也是来自凡俗之中,却不知又被那位高人慧眼造就,真是羡煞人也!”

    “家师早已道陨,得益于妙源师叔的提携……”

    “哦……原来妙源长老对你有提携之恩,理该言听计从啊!而他老人家与妙山长老也是颇为亲近……”

    “并非如此……”

    “愿听其详!”

    “你在套我的话?”

    “嘿嘿!尚不知你修仙所求,究竟是为了得道长生,还是为了逍遥快活呢?缘何我见你印堂发黑,晦气缠身,莫非流年不利,仙途无望……”

    “哼——”

第二百零三章 仙途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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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坐在门前,与玄玉说了会闲话,最终话不投机,各自沉默下来。

    于是他便靠在石壁上,两眼半睁半闭,似睡非睡,继续散开神识,看那风过幽谷,听那云雾翻卷,静静感受着天地的永恒与光阴的变化。当正午过后,日光偏移,所在的赤霞峰后山更加显得阴暗。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并冲着红霞峰的方向出了会儿神,这才意兴阑珊般地转身返回洞府。“砰”的一声封禁了洞门。他像是一位真正的修士,要继续躲在洞府中安逸下去,从此昼夜不分,岁月久长!

    玄玉依然守在崖边的石头上,凝神入定的模样。而随着对面洞府的关闭,他睁开双眼,一时百无聊赖,禁不住微微叹息。

    那个无咎人在监牢,犹不悔悟,却敢调笑自己的处境,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他又说错了吗?

    记得自己来自偏远的一个小村子,有爹有娘,还有姐弟兄妹,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倒也知足。而那一年的庄稼遭了虫害,来年又是山洪不断。村里断了粮,亲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只有五六岁的自己,跟着两个姐姐出门挖掘野菜充饥。两个姐姐先后倒在途中,再也没有爬起。恰好有人路过,将无力哭泣的自己扔在马车上,并给了一块又臭又馊的肉干,这才将自己从垂死的边缘,给救了回来。随后到了一处集镇,赶车的将自己卖给了一户玉姓的人家。老夫妇俩年过半百没有孩子,对待自己视同己出,并悉心爱护。

    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本来可以如同正常人家的孩子那般长大,并娶亲生子,成家立业,谁料好心的继父继母先后病逝。那年的自己,只有十五岁,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玉天清。而自己却是不思进取,整日里与一群狐朋狗友浪荡不羁,结果坐吃山空,卖房卖地,最终铤而走险,干起了偷抢的勾当,却被同伙出卖,被生擒活捉,关入了一个镇子的监牢。眼看着命不久长,谁料半夜有人劫狱,自己便跟着跑到了荒野之中,遇到了一位古怪的老者,也就是后来的师父,随之成为了灵霞山的一名修仙弟子!

    概莫能外,每当命运发生逆转的时候,或也惊喜,却又总是让人无所适从。

    当自己熟悉了灵山,开始了修仙的生涯,并要洗心革面而踌躇满志的时候,师父耗尽了寿元,致使身陨道消。接着仙门发生动荡,亲眼目睹种种状况,这才明白过来,所期望的仙道并非那么的逍遥。

    得道成仙,或是永生不灭?仙门长辈之中,不乏数百岁的人物,却还是难逃天地的轮回,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如今的自己,虽然有着筑基道人五层的修为,而想要成为真正的仙人,依然是遥不可期。既然一时修炼无望,便参与着仙门的纷争,奢求着意外的收获与机缘,梦想着一步登天的捷径。而直至此时,除了整日忙碌,还是一无所成,便是想要片刻的轻松与欢愉都无处寻觅!

    那个无咎没有说错!

    我笑他自投罗网,却不知自己画地为牢!

    喜欢紫烟,情缘错投。修仙一途,只怕耗尽余生也难以修至人仙的境界。当诸般愿望落空,却不堪回首。已然想不起原来的姓氏,以及爹娘与兄弟姐妹们的模样。尤为甚者,便是继父继母的音容笑貌也渐渐变得模糊,并随同着过往的岁月,消失在尘埃的深处!

    修仙,究竟在修什么……

    玄玉不由得抬头看天,忽而有了一种挣脱归去的冲动,而那漫天的云雾浑然如旧,叫人根本无处躲藏!

    “师父——”

    已是黄昏时分,有人从前山而来。

    玄玉悻悻哼了一声。

    来的是徒弟木申,好像是劫难圆满而如释重负,一脸的神色欣然。他悄悄走至近前,恭敬又道:“弟子三年差使已罢,今日奉命返回红霞峰,特来禀报,以免师父牵挂!”

    玄玉矜持点头,嘴巴里挤出一个字:“嗯!”

    仙门的修士,大都不喜欢收徒,劳心劳力之外,并无好处。而他收下的木申这个弟子,纯属别有用意。好在对方颇为识趣,如今也只得将错就错!

    木申打量着四周的情景,似有猜测:“师父!那便是掌门弟子的洞府……”

    他以为劳苦功高,今非昔比,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显得师徒俩很是亲近。而他倒是忘了,他所说之人,便是他的师父都感到头痛。

    玄玉懒得啰嗦,出声叱道:“从今往后你不要惹他,你也惹不起他!!”

    木申忽而清醒过来,连连称是,转身往后走去,却又禁不住伸手捂着腰间,好像早已痊愈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疼。

    玄玉心思一动,回头问道:“木申,你是何方人氏,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修仙是为了得道长生,还是为了一时的逍遥快活?”

    木申已走出几步,脚下一顿:“我……”

    玄玉却是没了耐心,摆手驱赶:“去吧,安心修炼!”

    木申有些糊涂,又不敢质疑,急忙躬身致意,这才继续奔着来路走去。到了前山,天色已晚,传送阵关闭,无法离开赤霞峰。他只得与值守的弟子知会了一声,便自行安歇。当他寻至一处空置的洞府,在门前坐下,看着暮色笼罩着的山峰,禁不住心生感慨。

    三年之前,便踏上了灵山,谁料才将拜了师父,接连遇变,随后整日里与一群凡俗杂役为伍。如今终于离开了玉井峰,真正的仙门生涯亦将就此开始!

    只是可惜了那篇经文啊!

    惹不起他?

    唉,谁能想到他一个凡俗书生,竟脱胎换骨成为了掌门弟子,不仅如此,还要祈求他的饶恕。而师父身为筑基高人,莫非也不敢惹他?师父的那几句话,又是何意?

    木申想到此处,不由得眼光一暗,便是白净的面庞上,也多了一抹阴霾。

    自己的来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并非隐瞒,而是无法开口。

    自己出生于青楼之中,也就是说,自己的娘,是个操持皮肉营生的女子,俗语中有个称谓,婊子。而不管她是什么人,是她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世间。自己的爹是谁,娘说她也不知道。那是个善良、柔弱,且有逆来顺受的小女人,将有钱的男人视作天、视作地,视作她养活孩子的衣食父母。至于那个男人又是谁,或许她真的忘了……

    自己从小被人瞧不起,被骂作小龟奴,受够了凌辱,吃够了苦头。为了生存,为了让娘亲不受欺负,便耍滑使诈,懂得了各种阴人害人的手段。

    记得那是一个下雪的夜晚,青楼中来了一位邋里邋遢的老头。姑娘们嫌弃之下,不愿接客。他找到了自己的娘亲,唯恐拒绝,便施展了几手匪夷所思的法术,并炫耀所携带的仙法秘笈与丹药。而深夜降临时分,他露出了自己的怪癖。娘亲有心求饶,却被他折磨的死去活来。而当时的自己,就睡在隔壁,终于忍耐不住,拔出利刃冲了过去。老头在猝不及防之下连中几刀,变得更加疯狂。娘亲惨死当场,自己也身受重伤,而自己还是杀了那个老头,并抢走了他仙法与丹药,从此四处流浪,却也因缘巧合踏上了仙途。

    之后,在万魂谷遇上了师父。

    而那位上官师父太过于诡异,又令人恐惧难耐。不过,他要将一部罕有的仙法传给自己,代价便是吞噬足够的精血与生魂用来修炼。于是自己便勾引残害了一个又一个修士,并暗中准备着前往灵山。而自己前往各地的青楼妓寨,玩弄着各种各样的女子,本欲发泄曾经的屈辱与愤怒,谁料并无想象中的快意!

    再之后,因为一个凡俗的书生,所有的一切成了泡影!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是来到了灵山!

    正如所问,修仙又是为了什么?

    对于一个曾经的小龟奴来说,成为真正的嫖客便是最大的梦想。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能够不受屈辱,甚至于改变厄运,足矣!

    所谓的得道长生,逍遥快活,真的存在吗?

    ……

    有的人,在回想着痛苦的往事;

    有的人,在纠结着修仙的烦恼。

    有的人,从来没将仙道放在心上,反而不为迷雾所困,即便一时彷徨不解,干脆吃饱了睡觉。他相信醒来的时候,日光依然明媚!正如所言,红尘或多纷扰,灵山也不安宁,敢问逍遥何处寄,且挥袖,逐风独行!或者说他来不及闲情逸致,他很忙!

    一缕清风,缓缓盘旋在山谷之中。

    天上明月皎洁,四周寂静依然。

    清风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倏然扎入地下。

    一个时辰之后,清风出现在紫霞峰后山的峭壁之下。他稍加辨别方向,悄然没入山石。而随着“土行术”与“鬼行术”的施展,瞬间现出无咎的模糊身影。他循着曾经的路径往上遁去,全力散出神识。

    须臾,一道道法力的存在渐渐密集,虽然细微,却经纬有序。

    那是守护各处的禁制阵法,稍有触碰便将惊动四方。而森严的禁制,并非无懈可击,其中的几条缝隙清晰可辨,各有数丈、或是十数丈的粗细。其中一条应该通往妙闵长老的洞府,不知为何,中途已被封堵,余下的几条通道则是不见异常。

    无咎的周身裹着一层淡淡的光芒,慢慢穿行在坚硬的岩石之中。其情形便像是神魂与山峰融为一体,又恰似鱼儿游水般的自如。他手掐法诀轻轻挥动,整个人继续往上。当所去的禁制缝隙愈来愈窄,他急忙再次隐去了身影。与之瞬间,四周豁然开朗……

第二百零四章 天地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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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光下,一方宽阔的山崖出现在眼前。

    山崖的一侧,为石栏所环绕,并蜿蜒而去,通向一道石拱门。而拱门下方的石梯看起来很是熟悉,正是日前遇阻的地方。

    山崖的另一侧,则矗立着一座圆顶木塔,在溶溶的月色下,极为斑驳古朴而又庄严肃穆。正中的一道洞开的门户之上,高悬着匾额以及“藏剑”二字,令人仰止!

    这便是藏剑阁!

    从地下穿行,竟然越过了第一道禁制,石拱门,并直接来到了藏剑阁的门前!

    无咎所化的清风继续盘旋,转而看向脚下。

    崖石光滑平坦,见不到丝毫的异常。唯有凝聚神识,方能发现石下三尺布满了层层的禁制。其中一条微弱的缝隙,便是来时的路径。而崖边的石栏之上,似乎也是禁制重重。所在的四周,浑如雷池森严而令人心生敬畏。

    由此居高望远,目力所及,但见月华笼罩,群峰苍茫,雾霭缓缓,夜色静谧。或许是禁制的阻隔,竟然察觉不到窥视的神识。沉寂深处,一丝风儿都没有。

    无咎在原地迟疑了片刻,缓缓奔着藏剑阁的阁门而去,却又在一丈之外停下,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藏剑阁的阁门,丈五宽,两丈高,没有门扇,只有门洞幽暗莫测。

    他稍稍定神,双手掐动几式法诀。

    兀自盘旋的清风之中,悄然飞出一串微弱的法力光芒,才将触及洞开的阁门,原本幽深晦暗的门洞突然多了一层近乎于透明的光芒,随即扭曲起来,接着又倏然消失而无影无踪。

    手诀与法诀无误,看来妙闵长老没有骗我!

    无咎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带着小心踏入阁门。而他才将抬脚,心头忽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微微诧异,继续往前。

    转瞬之间,景物一变。

    藏剑阁的外观,不过数丈高,而置身其中,才发觉迥然有别。

    眼前的所在,足有百丈的方圆。白玉铺地,一尘不染;紫木为墙,厚实庄重;圆形的穹顶光华闪动,竟是嵌满了明珠,犹如漫天星辰,将偌大的剑阁照得亮如白昼。而如此宽阔的所在,竟显得空空荡荡。只有一根丈余粗细的石柱子竖立当间,如同石塔,撑起了整个穹顶,颇有擎天之势。

    不过,那石柱的基座之上,竟被凿空凹进去一块,有三丈高、四五尺宽,像是一座石龛。而远远看着,分明就是一把利剑的形状,却又黝黑莫测,浑如一道诡异的门户,叫人辨不清端倪。

    无咎站在门前,不敢挪步,回头一瞥,又是暗暗一惊。

    自己的身后拖曳着淡淡的身影,显然是隐身术失去了效用。而来时的阁门也是消失不见,只有透过神识才能发觉禁制的存在。

    这藏剑阁,太过于古怪。此时后退,为时未晚。而既然来了,岂有后退之理!

    无咎壮了壮胆子,抬脚往前走去。

    与之瞬间,四周一阵珠光耀眼。

    不,那并非珠光,而是禁制启动的变化,以及法力的光芒!

    无咎急忙止步,微微瞠目。

    只见面前的不远处,出现一位老者的虚幻身影,其大袖飘飘,须发飞扬,很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又恰好挡住了去路。只见随着他抬手一挥,字符闪烁:藏剑于阁,天地有容。

    眨眼之间,字符消失。

    老者的身影犹在,并高高在上而神态睥睨,莫测的威势充斥四周,好像是稍有不慎便会遭到他的雷霆之怒。而他虽然身形恍惚,而从眉目五官看去,不是祁散人,又是哪一位?

    可恶的祈老道,不仅在自己住的地方布下禁制,而还用法力凝结出自己的身影来故作玄虚,我恨你!

    不过,这是除了前面两道门禁之外的第三重禁制,并且与祁老道留下的开启法门有所变化,万万大意不得!

    而为何不是天地有道,反倒是天地有容呢?哦,有容乃大的意思啊!哼,所谓的道义妙旨,无不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不将人给绕糊涂了,不显得它高深莫测。我才不管呢,只要开启禁制便成!

    无咎屏息凝神,双手挥动,手诀、法诀接踵而出,并幻化出一行字符:剑道之道,全凭乎神。神足而道成。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神练成道。剑神合一。

    法力所致,片片字符清晰可辨,并相继飞向老道的身影,并随之一同缓缓崩溃消失。

    无咎摇了摇头,抬脚继续往前。

    记得要想深入藏剑阁,那道石龛乃是必经之路。

    而他没走多远,消失的老道再次突如其来,故技重施,字符闪现:剑修之始,以剑式、剑情、剑理,剑势为先。

    无咎不再慌乱,如法应对:动作为式;有感而动,动必有由,无所不通。

    须臾,四周回归寂静。

    而不消片刻,老道的幻影像是不甘寂寞一般,反反复复出现,并以剑修之道加以刁难。

    何为剑德?何为剑志?何为剑法?何为剑用?

    无咎则是分别加以应对,之所谓:谦敬有加,敏惠兼具,进退有法,善恶有报,曰剑德:知己知彼,相敌而动,曰剑意;能避人险,动必伤人,曰剑志;唯快不破,一变万变,曰剑法;尺矩不失,因物而施,曰剑用。

    从阁门,至当间的擎天石柱,不过四、五十丈远,而走走停停,竟然耗去了半个多时辰。

    无咎终于走到了石柱前,禁不住仰天喘了口粗气。

    老道啊、老道,真会折腾人!

    而你不愧为仙门的门主,所设的禁制煞费苦心。只要踏入藏剑阁,便等于将剑修的入门功法尽数修炼一遍。哪怕是已被几位长老更改了手诀、法诀,而真正的用意却是没有改变。像我这样一个懒得修炼的人,如今对于剑修之道也是不再陌生。

    石柱的四周,乃是一圈丈余高的石基。相隔如此之近,已能隐约看见石龛内的情形。当间中空,似有石梯盘旋而下。

    无咎忍不住回头四顾,静寂空旷的剑阁让人有些心慌。

    而照此情形看来,应该没有惊动紫霞峰上的几位长老。等待了半年之久,终于潜入藏剑阁之中。我真的不容易啊,但愿此行有所收获!

    他靠近石基,便要跃上石龛。

    而不待动作,一道熟悉的幻影又一次出现,并堵死了石龛通道,接着大袖挥舞,字符闪动:境界有高低,道法有三乘……

    无咎吓了一跳,抬手拍向脑门。

    该死的老道,你还有完没完啊?

    不过,倒是自己忘了。记得妙闵长老的玉简之中,有九道门禁。石拱门、阁门,加上先后的剑道要诀,算是闯过了八道门禁。而想要进入藏剑阁的下一层,尚有最后一道门禁等待破解。

    无咎缓了缓神,抬手挥动。

    一串法诀飞去,字符一闪即逝:内执丹道,外显金锋。下乘御剑,中乘御法,上乘御空……

    随着老道的幻影消失,藏剑阁一层的内外禁制已全数解除。

    无咎又挠着下巴想了想,确认无误,这才跳上石基,慢慢踏入石龛。

    石龛之中,有石梯盘旋,颇为狭窄,仅供一人穿行。

    无咎顺着石梯逐级而下,不知不觉没了去路。恰见洞口,顺势迈出。他抬眼观望,微微愕然。

    藏剑阁的二层,应该位于山峰之中,乃是一个封闭的洞穴,数十丈的方圆,四周的石壁上嵌着明珠照亮,所在的情形一目了然。

    在洞穴的左侧,开凿出了几间石室,还有石亭、石龛、石桌、石几等等,很是幽静而又雅致,应该是祁散人当年居住的地方。在洞穴的右侧,有片平坦的空地,并凸起九根石柱般的东西,手臂长短,环绕两三丈大小的一个圆形的阵势,看着很是古怪。而空地尽头的一面石壁上,则是凿出了一个个尺余见方的洞口,如同博古架,或是多宝槅子,各自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无鞘短剑,足有数十之多。

    嗯,想不到祁散人竟然藏着如此众多的飞剑。藏剑阁,倒也名符其实。而其中另有名堂,不妨稍后计较。

    无咎站在原地张望了片刻,奔着左侧的石室而去。

    虽说祁散人不在此处,而借机游览一番他的洞府也是有趣。仙门门主的住所呢,难得一见!

    他带着几分偷窥的好奇,挨个石室查看,便是其中的石榻、褥子、蒲团等等也不错过,指望着有所发现。而一个百多年前荒弃的地方,却好像主人才将离开一般,所到之处不仅清爽干净,且条理不乱。

    嗯,祁散人在风华谷的时候,便洗衣烧饭无所不精,那是个勤快的人!

    无咎一无所获,走出石室,途经门前不远处的一座石龛,又回头停了下来。石龛之中,摆放着一块紫木的牌子,上面刻着先考祁氏与先妣雷氏的字样。

    祁散人爹娘的灵牌?

    祈老道啊,想不到你也有俗人俗念的时候,不过念你是位孝子,我不妨敬重你几分!只是眼下不知你生死如何,倒不如帮着将你爹娘的令牌带走!

    无咎稍稍迟疑,将灵牌拿在手上打量,随即收入指环,抬脚走向洞穴的另一侧。他围着那圈石柱子细细端详,似有所悟,转而看向石壁上的那排石龛,又默默点了点头。

    藏剑阁的地下一层,为祁散人的洞府所在。此处的四周同样布满了禁制,应该完好无损。既然妙闵长老的玉简没了用处,接下来便该依照祈老道所传的法门来寻幽探奇。

    无咎走到石壁前的三丈之外,再次凝神端详。

    石壁上的石龛,上下五层,排列整齐,并有阵法封禁。稍加留意,还能隐隐察觉到浓郁的灵气来自地下深处,并丝丝缕缕融入到阵法之中,使得整块石壁,变得更加的稳固而坚不可破。

    无咎回想着几个月来所熟记的手诀、法诀,竟迟迟不敢尝试。

    祁散人有交代,神剑就在藏剑阁的地下深处。而四周并无去路,唯有开启禁制方能继续寻觅。

    不过,一旦有所失误,必然陷身于藏剑阁之中而难以脱困,即便再有妙闵长老的相助,都难免泄露行踪。而此时此刻,又岂容瞻前顾后?

    他暗暗啐了一口,便欲动手。

    十余丈外,一道人影悄悄出现……

第二百零五章 再闯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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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正要尝试着寻找去路,尚未动手,僵在原地,猛然瞪大了双眼。

    整个洞穴,为石柱所支撑。其中的洞口,便是来时的通道。而恰于此时,一位老者的身影悄然走出洞口,四处打量,又手扶长须而连连点头。

    无咎讶然失声:“妙闵长老——”

    来人正是妙闵长老,好像对于此情此景早有预料。

    他摆了摆手,红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必惊慌,我早便等着这一日……”

    无咎依旧是惊愕难耐,后退了两步,便要抽身逃走,忽而又发觉无路可逃。他看着禁制遍布的洞穴,以及堵住了唯一退路的妙闵,顿时心头冰冷而面露苦涩。

    他说什么,他早便等着这一日?

    此前藏剑阁遇险,被妙闵长老搭救。当时还一味胡思乱想,实则简单明了。那枚拓有禁制法诀的玉简,果然是妙闵故意所为。他或许早已猜出自己夜闯紫霞峰的用意,并料定途中受阻,便以玉简相赠,无非是抛出一枚诱饵罢了。自己便是那鱼儿,如今终于上钩。而他帮着自己潜入藏剑阁,究竟有何企图?还以为他是个和善的长者,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人?

    “我没有恶意,只想帮你!”

    妙闵很是善解人意,话语温和。他走到石柱排成的阵法前,低头打量,笑着又道:“想当年,我与妙祁师兄最为亲近。我若是不肯帮你这个师侄,只怕你在灵霞山寸步难行啊!”

    无咎强作镇定,举手致意:“长老既然帮我,当时为何又避而不见?”

    上回夜闯紫霞峰受阻,忽被传音召唤,随后跑到了妙闵的洞府中躲避,谁料妙闵却是隐身回避,使他至今疑惑不解。此时异变再起,他不得不借机问个清楚。

    “嗯,这并非寻常之物,乃是剑鞘!”

    妙闵冲着地上的石柱打量片刻,拈须自语,抬眼一瞥,转而面向石壁:“当时危急关头,恐你惶措失当,故而隐身不见,否则你这般问东问西,岂不坏事?”

    他像是分说缘由,又似长辈的教训,随即呵呵一笑,伸手指点:“此乃剑龛,藏着四十五把飞剑。唯有飞剑入鞘,方能打开藏剑阁地宫的禁制!不过,剑鞘只有九个,想要从中寻出对应的飞剑并不容易。稍有差池,则前功尽弃呀!”

    无咎站着没动,稍稍失神。

    妙闵长老隐身回避的缘故,竟然是怕我惊慌失措?

    如此一个体察入微的长辈,着实令人钦佩有加!只是他对于藏剑阁的诸多隐秘如数家珍,分明又透着一些不寻常。

    而地上一圈斜插的九根石柱,伸出尺余长,均被镂空,着实如同剑鞘的形状,却粗细稍显不同,显然各有差异。石壁上的石洞,并非石龛,乃是剑龛,其中所藏的飞剑,与地上的剑鞘遥遥相对。两者之间,暗含玄机。

    “师侄啊,还愣着作甚,让我见识一下妙祁师兄的解禁妙法……”

    这一声师侄唤得很亲切,也很紧迫!

    无咎犹自默默盯着地上的石柱剑鞘,仿佛还未从错愕中醒来,嘴巴半张,神情恍惚。

    “呵呵,我之前尚有疑心,今夜此时,方才确信无误!”

    妙闵笑得很宽容,笑得很欣慰,依然还是那个和气的老头,却又善于察言观色而一言中的。他站在四五丈外,拈须又道:“你若非妙祁师兄的亲传弟子,绝然不会冒险闯入藏剑阁!”

    无咎禁不住再次后退一步,恍然道:“长老试图借我之手,打开藏剑阁地宫……”

    他话没说完,笑声又起:“呵呵,只要你我叔侄联手,大事可成!”

    无咎眼角抽搐,难以置信道:“长老莫非是为了藏剑阁地宫的神剑而来,而那把神剑就在我的身上?”

    妙闵摇了摇头,似有埋怨:“你身上的两把神剑各有出处,却与灵霞山无关!”

    无咎心头生寒:“此话怎讲……”

    他话说一半,又是脸色一僵。

    妙闵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叹息:“唉……”

    与之同时,一个病怏怏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石柱的洞口中。

    “妙尹长老——”

    来人正是妙尹长老,他冲着目瞪口呆的无咎微微一笑,转向与妙闵拱了拱手,很是随意道:“夜半时分,心绪不宁,忽而察觉藏剑阁有了动静,故而前来凑个热闹!”

    妙闵点了点头,神色敷衍。

    妙尹径自步出洞口,低头打量着地上的石柱剑鞘,笑着又道:“师侄心有疑惑,且由我分说一二?”

    无咎愣在原地。

    本以为潜入藏剑阁,人不知鬼不觉。谁料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均在人家的监视之下,莫说藏形匿迹,只怕放个屁都藏不住。至于那个玄玉,无非一个幌子罢了。

    瞧见没有,一个师叔尚且令人无所适从,眨眼的工夫,又来了一个师叔!

    妙尹抬头看向石壁上的剑龛,轻声细语道:“灵霞山藏剑阁地宫的神剑,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便是妙祁师兄也没见过,他又是如何带着神剑离去,并传授给他的弟子呢?”他眼光掠过无咎,又是幽幽一笑:“呵呵,于是便有人来到了灵霞山,拿着门主令牌,以掌门弟子自居,并声称得到了神剑的传承。如此大费周折,不外乎用意有二。”

    妙闵已然恢复了常态,笑而不语。

    无咎则是看向妙尹,面无表情。

    此时的他,就像是在大街上行窃的小蟊贼,被人抓了现行,接着被剥光衣裳,一件又是一件。而他惊慌之余,又不禁暗暗好奇,很想知道最后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光着屁股而任人羞辱。

    妙尹在原地踱了两步,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其一,妙祁师兄已死,你假冒掌门弟子蓄意作乱;其二,妙祁师兄依然活着,却受制于人。你混入仙门,只为坏我灵山的根本。”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条理分明:“而不管妙祁师兄的死活,也遑论你掌门弟子身份的真假。你最终只有一个企图,便是盗取藏剑阁地宫中的那把镇山神剑!”

    无咎还是一声不吭,或者说无言以对。

    修士是干啥的?除了修炼,便是苦思冥想,琢磨起人性来,无不驾轻就熟。倘若比较才智,只怕自己都不是小胖子田奇的对手。好在自己尚有几分狗屎运,这才屡次涉险过关。而如今面对修为强大的长老,再要投机取巧,难,很难!

    唉,整日里躲在赤霞峰的洞府内自以为是,如今也只能自讨苦吃!

    妙闵适时出声:“他持有门主令牌,熟知藏剑阁地下的禁制,想必得到了妙祁师兄的真传,掌门弟子的身份应该不假。既然他是你我二人的师侄,不妨帮他一回。尹师弟,你看如何呀?”

    两人眼光一碰,心领神会。

    妙尹抄起双手,含笑附和:“闵师兄所言不差!”他脚下一转,示意道:“无咎师侄,且放手施为!有我二人助阵,必然马到功成!”

    无咎被逼无奈,有些慌乱:“两位前辈、两位长老,如此相逼又为哪般?”

    两位长老倒是颇有耐心,便要循序善诱,而不待张口,话语声已在洞穴内响起——

    “打开地宫禁制!”

    无咎神色一变,脚下后退,“砰”的撞在石壁上,已是退无可退。

    只见随着话语声,支撑洞穴的石柱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位老者的身影。一个鹰钩鼻子,眼光深沉;一个神情凶狠,满脸的戾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妙源与妙山。

    妙闵与妙尹也是颇感意外,随即又相视无语,却应变极快,双双举手致意:“两位师兄,真是巧啊……”

    “呵呵,闲逛至此,两位师弟不必拘礼!”

    “打开地宫禁制则罢,不然老夫翻脸无情!”

    妙源虽然一样的虚伪,尚算讲点脸面。而妙山则大步往前,分明就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架势。

    妙闵急忙阻拦,劝解道:“他是妙祁师兄的弟子,不便动粗!”

    妙山脚下一顿,两眼一瞪:“我外出查探数月,全无师兄的踪迹,定是被那小子害死了,今日断然不能饶他!”

    妙源则是踱步而立,不慌不忙道:“诸位稍安勿躁!依我之见,不妨让他戴罪立功!”

    妙尹连连点头,附和道:“若能打开地宫禁制,再酌情计较不迟!”

    妙山只得停下,依旧是威势逼人:“小子,还不动手……”

    四位长老先后到来,齐聚一处,随即你唱我和,各有主张。而难得的一致,便是打开地宫禁制。至于某人夜闯藏剑阁的罪行,却没谁过问。彷如彼此心照不宣,倒是省却了装腔作势的麻烦!

    无咎则是背靠着石壁,好不易站稳了,却两眼发黑,心神一阵眩晕。

    昨日玄玉急着讨要经文的时候,他嘲讽之余,便有所提醒,那就是他早已知道这个陷阱,并料定自己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所有的不祥预感,在这一刻终于轰塌而下,像是一块块大石头砸在头上,沉重冰冷,且又残酷无情。自己却如一头自投罗网的困兽,除了绝望还是绝望。眼下不仅泄露行踪,还被揭穿了计谋。尤为甚者,更是被当场堵在禁制遍布的洞穴之中。面对四位长老,莫说逃走,稍有挣扎,都不能够。

    这并非祸不单行,纯属作死啊!

    是自己莽撞,还是自己愚蠢?

    不!

    自己或也莽撞,或也愚蠢,而重返灵山,却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此情此景,不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吗?

    既然如此,何必慌张呢!

    嗯,沧海横流为本色,人到绝境显不凡!

    这一路的磕磕绊绊,凶险万种,不也都硬挺了过来,那就再闯一关,又有何妨呢……

第二百零六章 刑道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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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藏剑阁,地下洞穴。

    妙源、妙山、妙闵与妙尹,相隔不远站成了一排,挡住了石柱的洞口,也挡住了唯一的退路。

    四位长老不约而至,心思各异,神情不同,却又相互默契。

    三、五丈之外,一圈石柱剑鞘的另一侧,无咎独自背靠着石壁而立,脸色变幻,好像难以取舍,又很是窘迫不安。

    妙山哼了一声,便要发作。他没有妙闵、妙尹的耐心,也没将所谓的掌门弟子放在眼里。

    妙源却是沉稳许多,摇头制止,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情,沉声道:“无咎,你若能打开地宫禁制,表明你与妙祁师兄尚有渊源,此前纵有过错,或可网开一面。如若不然,你假冒掌门弟子,夜闯藏剑阁,斑斑恶行,均为仙门不赦之罪。依照门规,必将遭到严惩!”

    不愧为五大长老之首,话一张口,便恩威并重,无懈可击!

    妙闵跟着劝道:“师侄啊,且打开地宫也就是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妙尹随声附和:“地宫封禁百余年,至今无从破解。而妙祁师兄的亲传弟子或可一试,着实叫人期待啊!”

    妙山凶狠如旧,厉声喝道:“敢有不从,以贼人论处,搜魂炼魄之后,地宫禁制自有分解!”

    许是惊慌所致,又或是挣扎所致,无咎背靠石壁,身子有些佝偻,脸色有些发青,额头上还冒着一层冷汗。他面度四位长老的软硬兼施,以及咄咄逼人的威势,好像已是窒息难耐,忙抬手摆了摆,喘了口粗气,这才出声说道:“诸位设下陷阱害我,便是为了灵霞山的那把神剑?”

    四位长老均不作声,而各自的神情却是不言自喻。

    自始至终,大伙儿都好像在刻意回避“神剑”两个字。而愈是回避,往往便是最为关切的东西。不然打开地宫要干什么?心照不宣吧!

    无咎直起身来,终于慢慢恢复常态。他眼光飞掠,接着又问:“倘若诸位寻得神剑,我本人能否就此离去?”

    妙山抬手一挥,咄咄逼人:“少罗嗦!打开禁制再说……”

    无咎默然片刻,忽而呲牙惨惨一笑:“呵呵,灵霞山只有一把神剑,不够几位长老共享,而我的身上却有现成的两把神剑,注定了在劫难逃啊!”

    他之前故意试探,还是不愿放过任何脱身的机会。而无论接下来如何,他都休想独善其身。

    妙尹心有恻隐,幽幽出声安慰:“倒也未必……”

    而他话说一半,左右的妙源、妙山、妙闵齐齐看来而意味莫名。他稍显尴尬,索性再不出声。

    无咎却是收起笑容,扭头啐了一口:“呸,且听天由命!”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听天由命。既然形迹败露,之前的借口都已没了用处。打开禁制,尚有转机。不然,想要活下去都难。

    四位长老彼此换了个眼色,各自心绪莫测。

    藏剑阁的内外,禁制森严。灵霞山的几位高手耗时百年,这才解开了外边的九道门禁,而前往地宫的禁制,始终无从破解。如今突然有人来到灵山,自称掌门弟子,并且满口的谎话,真正的用意不用多想,十之**为了盗剑而来。要知道他曾大闹古剑山,还随身携有两把神剑,竟敢只身闯入仙门,企图已是昭然若揭。果不其然,那小子在蛰伏了半年之后,终于忍耐不住而现出了原形。且看他能否破开禁制,诸多疑惑亦将随之揭晓……

    无咎往前走了两步,摆开架势,尚未动作,抬手指向妙山:“你说我害了祈老道……不,家师,简直就是放屁!”

    “该死的东西,你敢骂我?”

    妙山猝不及防,脸上戾气一闪。而妙源却在摇头暗示,他强忍怒气叱道:“你说妙祁师兄活着,他人在何处?”

    无咎叹了口气,稍显无奈道:“家师当年遭人暗害,而不得不远走他乡,如今他的仇人尚在灵霞山,我岂敢轻易道出实情。不过……”他话语一转,暗有所指道:“我相信那个仇人,就在几位长老之中。究竟是谁,他心里有数!”

    妙山神色一怔,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妙源。妙源眼光一闪,拈须不语。两人似有猜疑,转而双双看向妙闵与妙尹。妙闵与妙尹则是似有顾虑,各自低头沉思。

    无咎嘴角一撇,哼道:“都给我闪开——”

    他挽起袖子,煞有其事。

    而几位长老与他之间,隔着一圈石柱阵法,皆站着不动,只将一双双莫测的眼神看来。在场的均是仙道前辈,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若是被一个小辈呼来唤去,那才是笑话!

    无咎悻悻一耸肩头,自行退开了几步,转而面向那块石壁上的剑龛,凝神片刻之后,抬手打出一串法诀。

    与之瞬间,“嗡”的一声,石壁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并微微闪烁不止。少顷,竟然幻化出一个个字符,尺余大小,恰好与四十五个剑龛一一笼罩,虽然稍显模糊,却不难辨认,只是上下左右难以成句,很是凌乱而又颇显古怪。

    四位长老对于石壁的变化并无意外,却又神情不同。

    妙源的两眼眯缝成了一条线,默默盯着石壁上闪现的字符。

    妙山的脸色有些难看,身上寒意逼人。

    妙尹微微错愕,旋即幽幽一笑。

    妙闵则是两手一拍:“哎呀,师侄果然得到了妙祁师兄的真传。却不知那九句剑诀如何破解,我等揣摩数年一无所获啊……”

    剑龛之上浮现的四十五个字,乃是一套剑法口诀,外人看不懂,却瞒不过在场的仙道高手。几位长老先后破解了藏剑阁的九道门禁,却被此处的禁制挡住了去路。藏剑阁地宫的神秘,由此可想而知。

    至于那套剑诀又是什么,无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稍作迟疑,继续掐诀,法力催动,抬手轻轻一点。

    只见石壁上的光芒微微扭曲,旋即发出“喀”的轻响,紧接着一道小巧的飞剑缓缓离开剑龛,随即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继而“锵”的一声,插入地上的石柱剑鞘之中。随之瞬间,一个字符消失,分明是个“刑”字,暂且不知寓意何在。

    四位长老好像失去了镇定,再不用驱赶,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各自低头查看。

    九根石柱剑鞘,围成了一个两三丈大小的圆圈。其中的一个剑鞘与飞剑严丝合缝,浑若天成。而所在的四周并无异状,看来尚须八把飞剑方能开启阵法。

    无咎见祁散人所传的法门终于奏效,心神稍缓,手上继续,法诀不断。

    少顷,一把接着一把飞剑离开了剑龛,插入剑鞘,并相继有字符随之消失,分别是信、礼、义、兵、仁、智、德。

    四位长老看着石壁上残缺的光芒,以及地上先后归鞘的八把飞剑,各自似有所悟,却又一时疑惑不解。

    无咎没有闲着,抬手又是一点。

    最后一把飞剑“锵”的一声插入剑鞘,随即一个“道”的字符在石壁上缓缓消散。

    四位长老紧紧盯着地上,眼光一霎不霎。而九把飞剑已然归鞘,阵法还是毫无动静。四人等待片刻,纷纷抬起头来。

    无咎依然是双手掐诀,蓄势待发,却又悄悄看向来时的洞口,眼角微微抽搐。

    方才刹那,乃是脱身的最后时机,而他强行打消了逃命的念头,只是不想日后悔恨!

    妙山有所察觉,冷冷喝道:“你想临阵脱逃?”

    他挥袖一甩,几片法力凝结的禁制飞向来时的洞口。

    “哼,面对千军万马,本人都不曾退缩半步!”

    无咎哼了一声,抬手祭出最后一串法诀。

    “嗡——”

    法诀所致,石壁上的光芒崩溃殆尽。而地上的石柱剑鞘却是发出“嗡嗡”鸣响,曾经消失的字符失再次出现,并由慢至快旋转。眨眼之间,一圈两三丈大小的光芒拔地而起,并直冲穹顶,耀眼的光华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亮如白昼。

    四位长老诧然瞠目,又惊喜不已。

    妙闵抬手指点,恍然大悟道:“呵呵,那九个字看似杂乱无章,却另有玄机,分别是道、德、仁、义、礼、智、信、兵、刑,且首尾相连,旋转不止,寓意天地轮回,生生不息……”

    妙尹好像有些不明白:“九字何解?”

    妙源也是看出了名堂,拈须沉吟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倘若智、信俱失,则受兵刑之祸!”

    妙闵的脸上带着笑容,附和道:“简而言之,天地衍化万物,是之为道;有得于心,即为德;施之于人,即为仁;使之合宜,归为义;是为饰文,即为礼;礼丧,而兵刑加。当万物崩坏,道之重生,是谓轮回。天道自然,诚然如是也!”

    妙尹微微点头,幽幽笑道:“我明白了,多谢两位师兄的赐教。之所谓,天地混同,刑道合一。此理暗合诸般妙法,小弟尚须多加体悟才是啊!”

    妙山似有不屑,跟着来了一句:“诸位境界高深,领教了。而在我看来,倒也简单:不作不死,死而道生也。”

    四位长老,各有解读。妙闵与妙源,算是一脉相承。妙尹另有新意。妙山则是独辟蹊径。

    而无咎一边打量着旋转的阵法光芒,一边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凶险。至于所谓的天道,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也不曾修炼境界,或是刻意磨练心性。不过,几位长老对于那九字真言的诠释,虽然晦涩难懂,而其中的两句话却是叫人耳目一新。

    譬如:天地混同,刑道合一。这句话所蕴含的意思,好像并不陌生。

    再譬如:不作不死,死而道生也。虽然带着戾气,带着凶狠,而其中的道理,却让人颇为受用!

    如此看来,修士的人品有好有坏,而各自的境界造诣,却是不容诋毁。怎奈这些家伙言行不一,我鄙视!

    “轰——”

    恰于此时,尚在旋转的光芒突然消失,阵法当间轰然塌陷……

第二百零七章 藏剑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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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光芒消失,洞穴摇晃。

    石柱剑鞘的阵法之中,平地塌陷了一个两丈粗细的洞口,浓郁的灵气从中喷涌而出,莫测的气机令人心神一懔。

    “地宫已开,下去!”

    藏剑阁的地宫,终于被打开了。而四位长老振奋之余,却脚步迟疑。其中的妙山干脆出声叱呵,显然要某人带路。

    无咎无奈地摇摇头,慢慢挪动脚步。

    他起初以为妙闵与妙尹两位长老的为人还算不错,或有关照,而此时此刻,他谁都不敢指望。人与人之间的财富地位,或修为境界,若相差太远,彼此根本不能平等相处,更无法相互取信!如此说来,祁散人倒是一个例外呢!

    两丈大小的洞口内,有石头阶梯延伸而下,却被雾气笼罩,一时难辨端倪。

    无咎不敢大意,暗中催动灵力护体,这才抬脚踏进洞口。石梯为紫色的玉石凿就,五尺宽,高低间隔一尺,人行其上,好像并无异状。他稍稍定神,慢慢往下走去。眨眼之间,人影消失在氤氲的雾气之中。

    妙源关注着洞口的情形,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待妙山、妙闵与妙尹相继踏上石梯,他这才随后而行。

    须臾,无咎脚下一顿。

    所在的石梯足有百丈长,悬空直下,顿显狭窄,使人望而却步。而四周或许是禁制的缘故,竟是无边无际,夹杂着灵气的云雾在飘来荡去,还有火红气机上下乱窜,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并透着炙热的气息,煞是诡异莫名。

    而石梯的尽头,则是一道封禁的门户。

    无咎正在俯瞰四方,身后有人出声——

    “此乃地火灵气,地元之精髓,用来吐纳修炼,当不无裨益啊!”

    说话的是妙闵,接着感慨道:“很多年前,我曾跟随家师来到此处,奈何禁地森严,只得匆匆离去!”

    “嗯,你我身为灵霞山的长老,均有一次深入地宫修炼的机缘!奈何运气不够,难以识破其中的玄妙啊!”

    妙尹随声附和了一句,好像是触动了妙源的心事,他忍不住哼道:“哼!我灵霞山门规,非门主而不得随意出入地宫。而放眼整个灵霞山,唯有此处才是修炼的最佳所在。怎奈当年的妙祁师兄偏执独行,致使我等的修为迟迟不见起色!”

    妙闵笑道:“呵呵,妙祁师兄他或有苦衷呢……”

    三位长老的对话看似轻描淡写,却还是不免牵扯到了当年的恩恩怨怨,许是有所顾忌,各自沉默下来。

    妙山催促道:“小子,不得耽搁!”

    无咎继续往下走去,一步一步很是沉稳,却不忘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并默默想着心事。

    祁散人、祈老道啊,也难怪你被赶出了灵山,原来几位长老都不服你,身为仙门门主,你也真够窝囊的!

    不过,这地宫颇为诡异。才将踏入洞口,便好像惊动了体内的两把神剑,此时的气海之中,两道细微的剑光犹在盘旋,分明欢快了几分!

    无咎走到了石梯的尽头,停了下来,左右张望,回头一瞥。

    面前的三丈之外,挡着一道过人高的石门,并有禁制覆盖,恰好挡住了去路。上下左右,则是一片虚无。两侧远近,同样是雾气缥缈而神秘莫测。身后的石梯,则如一道悬空的天桥,陡峭笔直上下,依然让人心惊胆战。而四位长老相继而来,倒是一个个镇定自若。

    无咎抬手掐动法诀,紧闭的石门轰然而开。

    祈老道留下的禁制法诀,除了最初的九道之外,余下的悉数无误,否则不知又将怎样!

    无咎抬头踏入石门,没走几步,只觉得热浪扑面而窒息难耐,急忙加持护体灵力。

    与之瞬间,四周景物一变。

    石门过后,是块二、三十丈大小的紫色岩石,两侧的石壁上分别排列着**个石龛,各自刻着浮雕,均为盘坐的修士形状,相貌年纪不一。再往前去,应该是处巨大的地穴,为禁制所阻挡,一时情形不明。

    “呵呵,这便是藏剑阁的地宫!”

    四位老者相继而至,左右散开,冲着石龛中的浮雕石像一一举手施礼,很是恭敬的模样。其中的妙闵则是看着满脸诧异的无咎,笑着分说道:“这九座神龛之中,葬着我灵霞山道陨的九位历任门主,你既为灵山弟子,理该前来拜见一番!”

    藏剑阁的地宫,竟是灵霞山门主的埋骨之地,且有九位之多,岂不是说仙门已存在了万年之久?而既为仙门,那些神仙去了哪里,总不会都死了吧,难道长生不老只是一个传说?

    如此说来,修士也够可怜的,不过是多活了几年,最终活腻歪了,两腿一蹬便没了!还不如凡人来得的痛快,但有百年,只要过得充实自在而无怨无悔,足矣!

    无咎来不及打量地宫的情形,转身走向神龛,装模作样躬身施礼,两眼东张西望。

    神龛之中的石像,应该是按照各位门主生前的模样所刻,并各有名讳,且栩栩如生,而又威严肃穆。只是人死如灯灭,又何必这般守在地下再受凄苦呢?修仙修到这步田地,很不洒脱!

    无咎从左至右,冲着神龛挨个行礼。几位长老也不阻挡,只管在一旁默默观望。而他才将草草了事,便听妙山又在催促:“地宫之下,乃灵脉所在,也是神剑所在,尚有最后两道禁制,速速打开——”

    “既为灵脉,缘何炙热难耐呀?”

    “哼,天地化万物,灵脉分五行。不然哪有灵气聚三峰,云天落彩霞之说……”

    “还有这个说法,头回听到呢!哦,想必这地下便是火灵脉了?”

    “休得啰嗦!”

    无咎还想多问两句,奈何所问非人,被妙山挥袖打断,他只得撇撇嘴转身往前。

    在紫色岩石的尽头,设有一层禁制。右侧挨着石壁的地方,则是一个凹陷的洞口,有个石梯盘旋而下,或是通往地宫的深处。

    无咎走到洞口前,祭出法诀。而尚未动身,便觉着一股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暗暗戒备,继续催动灵力护体,然后抬脚踏入洞口,顺着石梯逐级而下。

    石梯横穿石壁而去,十余丈后,前方左转,又是一道禁制封堵的洞口。

    四位长老鱼贯而至,神态各异。

    妙山面带凶相,气势逼人;妙闵手扶长须,笑容如旧;妙尹神情凝重,似有好奇;妙源依然耷拉着眼皮,而两眼中不时闪过一抹精光。

    无咎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位长老,暗暗舒了口气,双手一阵翻飞,几道法诀接踵而去。

    “砰——”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洞口的禁制消失。

    无咎才要往前,一股强劲的威势扑面而来。他闷哼了一声,便直直往后飞去。而才将离地飞去,又是一道法力从背后轰然而至。他暗叫不好,却又无处躲避。而两股力道相撞之后,顿然抵消。他“扑通”坐在地上,“哎呦”一声惨叫起来。

    “哼!就凭你这般微末的修为,还敢胡作非为,真是不知所谓,滚起来——”

    妙山拍出凌空一掌,瞬间化解了某人的窘境,却又出声叱呵,话语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

    无咎只得狼狈爬起,禁不住捂着胸口一阵呲牙咧嘴,随后扭头瞪了一眼,这才带着满肚子的腹诽,揉着屁股慢慢往前。

    所幸灵力护体,尚不至于伤到自己,却浑身酸痛,气息浮躁。前后夹击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一道洞口之隔,天地迥然不同。

    无咎没走两步,灵力透体而出,犹自窒息难耐,忍不住满眼的诧异。

    这是一个百丈穹顶所覆盖的巨大洞穴,蒸腾的热浪从地下汹涌而出,无数地火灵气便如篝火的火苗在凌空乱窜,浑如天地颠倒了一般。

    哦,想起来了,此前曾潜入紫霞峰的地下,被禁制阻挡,显然就是灵脉所在的地宫!

    而这又哪里是什么地宫啊,分明就是一个地下的大熔炉。即使身旁的岩石,都带着火热。脚下则是一道窄窄的石径,顺着石壁盘旋而下。透过火红的雾气看去,似有岩浆在沸腾不止。还有那四处飘荡的地火灵气,分明就是可怕的烈焰。若非灵力护体,只怕片刻也承受不住。此情此景,倒是与苍龙谷的九重渊有得一比。只是一个阴寒彻骨,一个烧死人不偿命!

    无咎尚自战战兢兢,突然几道身影越顶而过。他又是蓦然一惊,急忙凝神看去。

    原来是四位长老踏着飞剑到了半空之中,并缓缓往下,片刻之后,各自落在石壁之间凸出的几块石台之上。而石台下方的数十丈,则是一池烈焰火浆。

    浅而易见,此处固然凶险,却没有任何禁制,应该施展法术自如。奈何自己不会飞,否则掉下去就被烧成渣渣。不过,自己的冥行术,有穿越万物之能,眼下又岂敢尝试!

    无咎站在狭窄的石径上,一时进退不定,却又暗暗讶异,随即硬着头皮往下走去。

    体内的气海之中,两道细微的剑光犹在盘旋,只是愈发的欢快,且多了几分躁动不安。便如当年魔剑遇到了狼剑时的情景……

第二百零八章 天缘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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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藏剑阁的地宫,就是一个地穴,或为开凿所成,直至紫霞峰深处的地脉岩浆。其上粗下细,像个漏斗,却颇为巨大,足有、五百丈的深浅。如此地下奇观,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无咎走到了石径的尽头,再无去路。

    落脚的地方,是块数尺大小的石头,透着滚烫,即使灵力护体,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炙热气机。尤其是逼人的热浪不断席卷而来,还有无数的火星在四周飘荡肆虐,浑如站在燃烧的炉火之上,惶惶然而不堪忍受。

    下方的不远处,则是另有几块凸出的石头,彼此相隔十几二十丈,分别站着四位长老,各自低头打量而神色关注,好像已忘记了某位掌门弟子的存在。

    不过,在灵霞山几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一个羽士修为的小辈即便有胆逃跑,他又能逃得掉吗?

    妙源脚下的百丈深处,便是沸腾的岩浆地火,而其本人却是浑然不觉,衣袂大袖与灰白的长须随着鼓荡的气机微微摆动。他凝神片刻,微微摇头,转而看向不远处的几位同门,出声询问:“诸位有何高见?”

    妙闵踏着飞剑,悬空立在一块石头上,手拈着胡须,有些疑惑不解:“灵脉地火之中,并无异常……”

    在他右手的十余丈外,妙尹的周身上下罩着一层无形的法力。妙尹在落脚的石头上挪动几步,自顾低头沉吟:“记得……典籍有载,我灵霞山的镇山神剑,就在灵脉地火之中,并有‘混沌开阳,神器出世’之说,应该错不了!而当年妙祁师兄若有神剑相助,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

    灵霞山的五位长老之中,只有妙尹的修为最低,且性情隐忍,很少得罪人。他话到此处,幽幽一笑:“宝物通灵,择主而现,机缘莫测,自有定数!”

    妙山将三位同门的话语声听在耳中,不假思索,昂首喝道:“神剑何在?”

    妙源、妙闵与妙尹同时抬头看去。

    某人擅长于抢夺,或是寻觅的勾当,不然的话,他又怎能大闹古剑山并满载而归?尤为甚者,他身上竟然藏着两把神剑呢!

    无咎正一个人缩在狭窄的石头上,很是焦躁难耐的模样,虽不断加持法力护体,却还是觉着炙热难耐。便是原本清秀白净的面庞也变得通红,脑门上更是冒出了一层汗珠。搁在往日,他的修为足以傲视左右。而此时比起几位长老的轻松自如,他才发觉自己的卑微与渺小。且体内的气海中也不安稳,稍有疏忽,难以预料……

    妙山不得回应,怒道:“小子,我问你神剑何在?”

    无咎重重喘了口粗气,这才勾着头往下看了一眼,又忙后退半步,很是干脆:“不知道!”

    妙山脸上的戾气一闪,挥臂拂袖甩去。一道法力霍然而出,竟是将弥漫的雾气与火星从中撕开,瞬间已去十余丈,呼啸阵阵势不可挡。

    无咎才有察觉,双手掐诀便要躲避,谁料周身猛然一紧,人已隔空飞起,并急坠直下。他失声惊道:“妙山,你大逆不道——”

    见状,三位长老也是颇为意外。

    妙源与妙尹异口同声:“不可——”

    妙闵则是稍稍迟疑,自言自语道:“料也无妨……”

    妙山大袖挥动,抬手虚抓。

    无咎坠势一顿,四肢乱舞,却挣脱不得,很是狼狈不堪。

    妙山冲着妙闵投去深深一瞥,转而看向妙源与妙尹沉声道:“这小子极为狡诈,若不逼他,难有结果,事急从权,不妨冒险一试!”

    无咎悬在半空,恰好处于四位长老的当间,而下方便是岩浆烈焰,只要掉下去便难逃一劫。他已猜测到了即将而来的凶险与下场,再也顾不得许多,咬牙切齿骂道:“妙山你个老东西,害了家师不说,如今又要害我,来日必遭报应……”

    妙山脸色一黑,怒道:“我没有--”

    无咎叫骂不停:“残害同门,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妙山的两眼中凶光一闪,挥袖甩手往下一指,

    无咎的骂声未落,便像一块石头般往下掉去,直接落入沸腾的岩浆之中,眨眼之间没了踪影。

    妙尹本想阻拦,却有心无力,他怔怔片刻,诧异道:“师兄——”

    妙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而妙闵则是连连摇头,难以置信道:“妙山,原来是你害了妙祁师兄……”

    妙山只管盯着脚下的岩浆地火,头也不抬:“我说了没有,你聋了不成……”

    妙闵冲着妙源与妙尹呵呵一笑,逼问道:“你若没有暗害师兄,缘何不肯放过他的弟子?”

    妙山忍耐不住,一甩袍袖:“事已至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设下陷阱,齐聚于此,用意只有一个,彼此心照不宣。而那小子持有门主令牌,熟谙此间的禁制阵法,三番两次夜闯紫霞峰,有所企图已是毋容置疑。若说他与妙祁师兄无关,只怕无人信服。而若说他是为了神剑而来,想必诸位并无异议。既然妙祁师兄至今生死不明,那小子逃脱不了干系,又何妨这般了断,以免横生枝节?”

    妙闵恍然点头,又斟酌着迟疑道:“那小子并非常人啊,若有意外……”他冲着下方沸腾的岩浆伸手一指,苦笑道:“你我又如何与妙祁师兄交代?”

    “你莫非真的以为,妙祁师兄他还活着?”

    妙山反问了一句,哼道:“哼,那小子若是死了,权当给妙祁师兄报了仇。他若安然无恙,则表明他得到了妙祁师兄的传承,寻到神剑并非难事,我等又何妨乐见其成!”他虽然性情乖戾,却处事老辣果断,且话里话外寓意深刻,令人难以辩驳!

    妙闵无言以对,摇头不语。他往日里总是看不惯妙山的言行,却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默许赞同

    妙源则是沉吟了片刻,深以为然道:“宁枉勿纵,不失为万全之策!且看天缘造化……”

    而妙严低头看着脚下的岩浆地火,幽幽一叹:“唉,如今倒也圆满,至少那小子的两把神剑留了下来。从此以后,我灵霞山便有了三把神剑……”

    他不愿得罪人,话也只说了一半。

    言外之意,那个小子来到灵山,便已落入了算计,注定了在劫难逃。试想,一个关系着妙祁门主下落的年轻人,一个随身带有两把神剑的小辈,想要活着逃离灵山,无异于痴人说梦!如今将人扔进了岩浆地火之中,不管他下场如何,他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灵霞山,都属于在场的几位长老。如此结果,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呢!

    妙源手扶长须看向妙山,妙山默默看向妙闵,而妙闵则是冲着妙尹微微一笑,彼此之间都不说话,转而凝神看向脚下。

    ……

    地火岩浆之中,一道人影若有若无,却又手忙脚乱,很是不知所措。

    即便有过一万种最坏的打算,也没算到自己会被直接扔到岩浆之中。浑如沸腾的油锅,正儿八经的火坑啊,

    还记得苍龙谷之中,眼睁睁看着古剑山弟子坠入岩浆之中被烧死的情形吗?出来混的,早晚要还。今日终于轮到自己了,太惨了!

    烧成渣渣了吗?

    没有呢!

    运气吗?

    也不尽然!

    当自己被妙山抓住的那一刻起,便将所有的遁法都想了一遍。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果不其然,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还是将自己扔进了岩浆之中。而与之刹那,冥行术、鬼行术、土行术,以及护体灵力骤然运转。早已蠢蠢欲动的两把神剑,则是直接冲出了气海,随即形成了一紫一黑两道光芒,将自己的周身上下尽数笼罩起来。

    “扑通——”

    整个人坠入火池,便如坠入水中没甚两样,只是汤汁粘稠一些、滚烫一些,还有莫名的气机隔着护体的法力渗透而来,竟然暖洋洋的,热水澡一般的舒坦。且神识所去,除了禁制阻隔,远近四周的情形倒也一清二楚,却像是个装满火汤的水缸,数十丈方圆之内除了烈焰横流,好像什么也没有。

    这是两把神剑的功劳?

    与鬼行术、土行术相通,更加玄妙的冥行术,或许才是最大的依恃。

    一时没有性命之忧,接下来又该如何脱身?

    无咎挣扎片刻,不再动弹。一旦催动法力,体内自成天地,倒不虞窒息的窘迫,怎奈置身于岩浆地火之中,着实无所适从。而他尚未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慌乱。

    两把护体的神剑,先后离体而去,随即化作两道微不可查的紫、黑光芒,在地火岩浆之中旋转起来。

    他似有所悟,又惊讶不已。

    许是禁制的缘由,灵脉地火深浅莫测,浓郁、炙热的气机不断从地下涌出,生生不息而绵绵不绝。而伴随着两把神剑的旋转,四周的岩浆顿时被搅动起来。不消片刻,一道更为强大的气机从地下喷涌而出,紧接着旋转的漩涡更加湍急,似有风雷拔地而起。

    天呐,这是要山崩地裂!

    无咎尚自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尚未明白过来,整个人已被漩涡带着猛然蹿起……

    ……

    与之同时,四位长老依然在低头打量。

    透过层层的赤雾看去,只见那沸腾的地火岩浆,突然发出“砰砰”的响声,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继而团团炸开,溅起道道烈焰,恰如煮沸的汤汁,显得颇为诡异。片刻之后,一个个漩涡渐渐增大,相互融合,并加快了旋转。与此瞬间,数十丈方圆的岩浆都跟着猛然沉降,好似地穴塌陷,又彷如釜底抽薪一般,使得所在四方的烈焰威势随之收缩,便是曾经凝聚不散的焰雾也倏然消散。

    地火岩浆,依然在加剧旋转。随之一道烈焰旋风由下至上缓缓而起,炙热的气机与莫名的威势渐渐升腾。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诧然不已。

    须臾,那旋转的愈来愈快、且愈发幽深的漩涡之中,竟然隆起一道急速旋转的岩浆烈焰。其初始便如小荷初露,霎时峥嵘显现,随即愈来愈高,其愈发疯狂。像是奇峰突起,又似一团火红的风暴在蓄势待发,更像是一道数丈粗细、十余丈高的利剑,在等待着它的擎天一击。

    四位长老不敢大意,御剑腾空。

    与之瞬间,一道烈焰奇峰带着利剑出鞘之势冲天而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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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修仙不为仙,只为春色花满园:来日九星冲牛斗,且看天刑开纪元。光明阁vip群:423807160 光明阁聊天群:209710200光明阁贴吧群:240833831天刑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刑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刑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