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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天刑纪txt下载     天刑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人往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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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始州国,北疆。

    此处,为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虽然已是三月的下旬,依然是遍野的枯黄、满目的荒凉。

    寒风吹来,野草起伏。

    鸿雁南飞,人往北行。

    千里之外,草原的深处,一座青色的石山突兀而起。远远看去,那便像一个巨大的石头桩子,无依无伴,孤零零地杵在旷野之上。

    渐趋渐近,情景了然。

    那看着颇为古怪的石山,足有数十里的方圆,四周如同刀削,悬崖峭壁百丈。山上则是草木覆盖,房舍错落,宛如悬空街市的奇异,兼具依山筑城的雄伟。而当间山壁的石阶旁,还真的竖有一块石碑,上刻二字:石头城。

    数尺宽的石阶环壁而上,左右盘旋几转,直达百丈,有门户楼台高耸。

    只见那陡峭山壁之间,竟巧夺天工般凿出了一道丈余宽、两丈高的石门,并有碉楼雄踞其上而颇具气势。

    恰是正午时分,城门前人影稀疏。

    一位青衣男子缓缓踏上台阶,回首眺望。但见原野茫茫,天地空旷,劲风扑面,使人不由得心神一荡。他咧嘴微笑,转而抬头打量。

    城门之上,还有两个斑驳古朴的大字,青山。

    这石头城,只因坐落于青山之上,还有个别名,青城。自从踏入始州境内,便多方打听,耗去了不少工夫,终于获悉了这么一个地方。至于究竟如何,尚待进一步揭晓。

    “站住——”

    “为何拦我去路?”

    一个长衫男子,与一个皮袍壮汉挡在门前。一个抄着双袖鼻子冲天,一个手握手握钢刀虎视眈眈。

    青衣男子有些意外,往后退了一步。

    “外人入城,须勘验造册,再以滞留长短,交纳金银不等。”

    “入乡随俗,倒也使得!”

    “姓字名谁,来自何方,所操何业,所欲何为,滞留三五日之短,或十天半月之长?”

    “咦,还真是详细啊!”

    “少罗嗦!”

    “嗯,本人公孙……先生,来自远乡,带几个学童混口饭吃,听闻石头城颇为不凡,便大老远的前来撞撞机缘!”

    “原来是位教书的先生,报上名讳。”

    “嗯,公孙先生的是也!”

    “问你的名讳……”

    “这个……本人的道号,便是公孙先生!”

    “你是修士?”

    “这个……以文入道,自幼修习至今,经典史籍略通一二……”

    “哼!如此修士,当真稀罕。且罢,请交纳黄金一锭,或是灵石一块,可在城中滞留半年之久。”

    “若是教书的先生呢?”

    “白银一两,半月为期……”

    “我还是当教书的先生吧!”

    “那就报上名讳,不然给我滚下去!”

    守门的壮汉已是不胜其烦,“锵”的一声抽出了钢刀。竟然有人石头城前讨价还价,并饶舌不止,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他真的很生气。

    而长衫男子则是眼光斜睨,面带冷笑。他只管接待盘问修士,而对于这个迂腐不堪的公孙先生则是根本不屑于理会。

    青衣男子虽然啰啰嗦嗦,书生习气,胆子却是不小,根本未将发怒的壮汉以及那闪亮的钢刀放在眼里,竟是翻手摸出了一块金锭递了过去,撇撇嘴道:“进个城而已,还要留下买路钱!”

    守门的长衫男子接过金锭,随手抛了抛:“一个教书的先生也这么富裕,莫非世道变了?哼,随我前来造册!”

    壮汉只得收起钢刀闪开去路,却又哼了一声。

    青衣男子撩起衣摆,拾阶而上,不满道:“先生乃为人师,不得亵渎。何况我管教的并非只有学童,还有仙凡两道不良之徒……”他嘟嘟囔囔着踏入城门,迎面又是层层的石阶。而城门内侧摆放书案,有人执笔书录。长衫男子扔来一块玉牌,摆手道:“此乃出入凭证,不得丢失……”

    还有令牌,好大的规矩!

    青衣男子接过玉牌,拱手致意,抬脚踏上石阶,却又回头问道:“我有意前往城主府上拜访,不知岳玄城主他老人家在否?”

    “你所说的只是少城主,真正的城主乃是岳相子前辈!”

    长衫男子两眼一瞪,拂袖转过身去。

    “哎呀,家有高堂,小辈又岂敢以老人家自居。如此说来,是我冒昧了!”

    青衣男子歉然含笑,拾阶而上,没去几步,却又两眼一翻而神情古怪。

    一路隐匿藏形而来,很是谨慎小心。本想继续隐忍下去,奈何我无咎的名头好像是愈发的响亮。如今也只能当回修士,道号公孙先生!

    无咎顺着石阶又去十余丈,四周豁然开朗。

    他抬眼张望,好奇之余,却又心绪难耐,禁不住暗叹了一声。

    祁散人,祁老道,我为了你,从有熊,跑到西周,又从灵霞山,跑到了紫定山,接着又长途跋涉,寻至始州的北疆。短短的一年之内,行程将近十万里。其间的辛苦,倒也罢了。上当受骗,暂且不提。我只想找到你,我只想要一个交代。而倘若此番再次落空,你我的交情亦将就此终结。要知道我真的不容易,我已是忍无可忍!

    不过,一路打听,一路寻来,倒也渐渐印证了此前的猜测。

    祁老道假借紫全、紫真之口,留下了四句话:风华烟雨柳始青,一骑绝尘出州城;袍泽情义山岳重,战旗英魂有相逢。

    那两个家伙虽然精明,却不懂诗词之道。而我无咎虽也不学无术,好歹胸有点墨。四句话的意境简单明了,叙述一位勇武将军的有情有义,嗯,应该就是本人,乍然一听,倒未在意,只当是老道的故弄玄虚。而稍加想来,又觉古怪。先有风华烟雨,说的是风华谷,而接下来为何不是“一骑绝尘出都城”,而是“出州城”?

    祈老道的鬼名堂多着呢,其间必有蹊跷啊!

    还记得他的门主令牌吗,灵山聚气,霞光普降,仙缘从凡,主德四方,各取头字,便是灵霞仙主。而他故意留下的这四句话,又会不会是首藏头诗呢?

    不,四句话的每段的后两字连起来,则为:始州岳相,青城重逢。

    藏尾诗?

    若是藏尾诗,便是要我在始州国相会,地名则是岳相与青城。

    而始州有没有这两个地名呢?

    没有!

    反复打听之后,终于得悉在始州的北疆,有个神秘的石头城,又名青城。城内竟然住着以岳家为首的修仙家族,与众多的凡人,且自成一邦,远离尘世。城主名叫岳玄,据传乃是一位修为高强的仙人,等等。

    值得玩味哦!

    而纵有万般猜想,不如亲临实地一探真伪。

    于是乎,来到了此处。守门的是位修士,无意间透漏出石头城的老城主的道号,岳相子。

    嘿嘿,始州,岳相,青城,均已得到了印证。也就是说,此前的猜测应该不差。

    而本人已然置身于城中,又能不能迎来一场费劲周折的重逢呢?

    可恶的祁老道,还不给我速速现身……

    石头城,名符其实,无论是街道,房屋,楼阁,庭院,均为青石打造,可谓满眼都是石头。或有空隙,却也植满了树木,且不乏奇花异种,但见枯黄与青翠重叠,稀疏与婆娑辉映,恍如城在山上,山在城中,山与城一体,城与山相融,且随着地势的渐趋渐高而远近有别、高低不同,别有一番景致。再加上行人各异,服饰另类,话语晦涩,更添几分异国风情。

    无咎伫立良久,理清了思绪,看够了街景,这才背着双手往前行去。

    悄悄散开神识一掠而过,数十里的石头城瞬间收入眼底。

    四周并无城郭,而是以峭壁为墙,房舍为垒,天然屏障,独立为城。一条平缓的青石街道环山盘旋,两侧多为房舍店铺而稍显冷清。街道盘旋着几大圈之后,便是山顶。东去二十余里,另有一座山峰,有高楼大院,形同城堡,似有禁制笼罩,或为岳家的所在。

    而整个山城上下,住着千户的人家,却并无寻常集镇的热闹,反而透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其中看到不少修士,依然不见老道的踪影……

    小半个时辰之后,人已到了山顶之上。

    山顶占地十余里,大半是开垦的田地与成片的树木,并往东延续,西侧的一块山坡之上,建有房舍与店铺。其中一座两层石楼,悬挂着青山客栈的牌匾。

    无咎在客栈的门前停下脚步,转而又抬眼四望。他对于那空旷的风景,以及云天的高远毫无兴致,他是来找人的。怎奈上上下下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所有的猜测,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而此前惹出了那么大的祸端,古剑山、灵霞山、紫定山都不会轻易作罢,躲在这偏远的石头城住段时日,不失为权宜之计。

    嗯,来之安之!

    无咎带着无奈的神情咂巴下嘴,转身走向客栈。

    青山客栈,为两层的石楼,窗扇门户颇为狭窄,全无该有的奢华,显得厚重而又结实。踏入低矮的店门,眼前一暗,柜台内有掌柜举手招呼,并询问客人的来历,见到玉牌之后,忙又点头哈腰满脸赔笑着口称仙长。

    无咎摸出了几块银子扔在柜台上,要了一间客房,转而打量着店堂的情形,不由得微微一怔。

    店堂里摆放着四五张桌子,七八个修士模样的男女围坐一起谈笑甚欢……

第二百二十五章 瞎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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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从踏入石头城之后,发现了不少修士的身影。

    而一家客栈内,便挤着七八个修士,着实出乎所料。且一个个修为不弱,均为羽士四、五层以上的高手,所谈论的话题,则是与岳家有关并引人好奇。

    “岳家又出了一位筑基的高手,是否当真?”

    “早有耳闻,应当不假。”

    “呵呵,若非不然,我等又何必大老远赶来……”

    “岳家放出风声,邀请千里方圆内的修士同赏血琼花并有所馈赠答谢,又是否属实?”

    “呵呵,岳家难逢喜事,为表庆贺,拿出血琼花以飨同道,乃应有之义!”

    “啧啧,据说血琼花三十年一绽放,花开如血,浓香百里,有凝气养神,提升修为的妙用,乃岳家的镇山之宝啊!”

    “不仅于此,关键在于血琼花有突破修为境界之神奇,足以将羽士筑基,或是筑基为仙的成算,足足提升三至五成啊……”

    “啧啧,岂非是说,只须得到血琼花,你我以后筑基并非难事?”

    “若无意外,大致不差!”

    “何时前往岳家?”

    “下月初六,亥时……”

    “深夜时分?”

    “血琼花,只在深夜绽放,天明枯萎……”

    无咎在伙计的带领下,穿过楼梯,到了自己的客房,然后关上厚重的房门,独自一人默默坐在榻上。适才本想着与那群修士套套近乎,顺便打探消息,而人家说笑正欢,根本无暇搭理自己。

    不过,那一番对话倒是听得清楚。

    血琼花?一种存在于典籍中的灵药。

    地处偏僻的石头城,竟然生有如此罕见的天材地宝,何妨趁机开开眼界,或能寻见祈老道也犹未可知呢!

    且下个月的初六,距今尚有十余日,一时不必着急,且安稳下来再行计较!

    无咎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客房只有两丈大小,一榻一桌一几之外,还有简陋的洗漱之物摆在墙角。一缕淡淡的天光透过狭窄的窗口洒在地上,倍添几分清幽冰冷。

    嗯,出门在外,有个容身的地方便成!

    无咎伸手将榻上的破旧褥子掀开扔在一旁,从夔骨指环中取出一套崭新的被褥打理整齐,就手关了房门,转身蹬掉了靴子,这才头枕双臂舒服躺下。而不过少顷,他又禁不住叹了一声。

    倘若寻不见祁老道,又该去往何方?

    突然之间,竟然发觉无处可去。如此倒也罢了,却要藏形匿迹,处处躲藏,唯恐再次遭到追杀!

    自己固然已经筑基,而对手却是更加的强大。莫说灵霞山的几位长老,便是面对紫全那样的家伙也是难有胜算。

    难道就这么躲在偏僻的山野间,一个人稀里糊涂过下去,从此与紫烟天地相隔,任凭孤独寂寞终老一生?

    太窝囊了!

    不然又能如何?

    提升修为,踏破灵霞山,将所有的对手砸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仰天大笑,然后挽着紫烟逍遥神州,嘿嘿……

    唉,不懂修炼,又如何提升修为?

    虽然学会了不少的法门,却是基于现有的修为之上。而如今的修为,均来自于九星神剑。

    简而言之,想要提升修为,继续吸纳神剑入体,乃是唯一的途径。

    且不提每次得到神剑的九死一生,敢问,余下的四把神剑又在哪里?

    从前在地上跑的时候,或也狼狈,或也艰难,至少途中有风景。如今会飞了,还懂得诸般的法术呢,反倒是路途渺茫,忽然间迷失了方向!

    谁来告诉我,究竟为啥呢?

    唉,我是一个会飞的人……

    无咎又是轻轻叹息一声,轻轻闭上双眼。

    ……

    清晨。

    无咎从榻上起身,稍稍梳理一番,又从陶罐中取了清水,胡乱擦了把脸,原地踱了几步,转而默默出神。透过窗口往外看去,只有一方狭窄的天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与窘迫,只想着摆脱、或是冲破既有的桎梏与束缚。

    他轻舒一口闷气,转身走向门外。

    在房内接连歇息了七日,算是养精蓄锐。而此间倒也出门溜达了几回,结识了几位修士,熟悉了四周的情形,却依然没有见到祁散人的踪迹。再过几日,前往岳家凑凑热闹。之后,便该动身离去了。在此之前,不妨继续留意城内的动静。

    至于来日又将去往何方,天晓得!

    不过,许是默念《天刑符经》的缘故,气海内日趋平稳,经脉气息愈发顺畅,便是脏腑心口的刺痛也变得微不可查。而那把火红的剑光,亦渐渐与脉动融合,并与狼剑、魔剑气机相连,仿佛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三道不同而又浑然一体的存在,既有迅猛凌厉,又有邪狂霸道,且动静相宜,阴阳相济。隐约之中,一道锋锐的杀气呼之欲出。或是稍欠火候,只待机缘凑巧!

    无咎顺着楼梯,到了楼下,有人招呼道:“公孙先生,又要出门闲逛?”

    店堂内的一张木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中年光景,粗布长袍,两眼有神,面相威严,只是肚子稍大,也就是有点儿胖,乃羽士六层的高手,名叫郑戒。女的三十出头,杂色的长裙,头挽妇人髻,面色苍白,姿色平庸,同样是位羽士五层的修士,姓武名森。

    客栈内住着十几位客人,竟然都是修士。而这两人,则为其中的一对道侣!

    无咎点头寒暄:“两位道友,早啊!”

    郑戒抱着一盆热汤,拿着一根肉骨头,眼角一丢,洋洋不睬:“你理会他作甚?”他是在埋怨身旁的女子多嘴,而对方却是不以为然:“既为同道中人,不好失去了礼数!”

    “咣当”

    肉骨头扔在桌上。

    郑戒挥舞着油腻的双手,瞪着眼珠子:“他是同道中人?呵呵……”他见无咎正要从旁边走过,扭头喊道:“喂,公孙,你既为同道中人,却不知修为几何,能否请教一二?”

    他认识这位年轻的书生,浑身上下看不出修为,偏偏又以修士自居,已成为了众人背后的谈资笑料。而自家的道侣竟然以礼相待,毫无矜持,女人家真没眼光,莫非那张白净的面皮很唬人,哼!

    无咎停下脚步,伸手指向鼻子:“我的修为……?”

    同道之间,若非相熟,很少提及修为的深浅,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郑戒晃动着身躯,“嗯哈”一声。

    他的道侣武森也是有所好奇,神色期待。只是这女子的眼眶大,眼珠小,看人的时候,显得颇为冷幽莫测。

    无咎咧嘴一笑,并不应答,而是伸出五指示意了下,径自抬脚往外走去。

    郑戒微微一怔,吃吃笑道:“呵呵,他竟敢自称五层的修为?”

    武森并不介意,轻声说道:“他或许是凝气的五层呢,又有何不可……”她转而冲着柜台招了招手,吩咐道:“掌柜的,来坛酒……”

    郑戒的笑声戛然而止:“你……你又要饮酒?”

    武森吊着眼白,神色幽幽:“口渴而已……”

    ……

    无咎走出了客栈,冲着自己上下打量一番,兀自嘴角含笑,转而背起双手信步而去。

    虽然体内藏着三把神剑,而只要收敛气息,三把神剑的威势、以及全身的法力,自然而然蛰伏于气海内的那滴灵液之中。整个人的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法力外泄。即使人仙的高手,也未必看得出自己的真实修为,更遑论两个寻常的修士,或许这便是筑基的一个好处。

    旭日东升,山岚弥漫。风儿袭来,一阵云雾飘渺。

    无咎走到山顶的最高处,衣摆衣袂随风飘荡。随着远眺四方,郁郁之怀顿然一畅。转而俯瞰着石头城,仿佛层层的生机在脚下拔节生长而生趣无限。蓦然之间,犹如伫立于万物万众之巅。天地在我,豪情壮志不已。而一种莫名的淡淡孤独却犹然而至,令人惶惶无所适从!

    唉,这便是所谓的境界感悟?

    众多的修士整日里面壁清修,苦思冥想,穷极天理,耗尽心智,只为了窥破天道,超脱自我,而到头来依然纠结不清。直至离去之时,或幡然醒转。正如灵霞山的云圣子,古剑山的元灵之流。

    嗯,如此感悟,纯属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换成是我,才不干呢。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而想找祁老道,就是找不着……

    无咎胡思乱想之际,悄悄散开神识。

    转瞬之间,偌大的石头城尽在眼底,而数千道形形色色的人影之中,并无祁散人的踪迹。与之同时,数十道强弱不一而又陌生的神识在远近跳动闪现,那就像是一道道无形的丝线,却又蕴含着淡淡的法力与莫名的情绪。

    无咎的神识才将散开,便倏然一收,随即悻悻暗哼了一声,抬脚往西行去。

    在石头城内,不敢轻易动用神识,否则的话,必然惊动众多的修士。而既然找不着人,且耐心再等几日。

    无咎走到了山顶街道的西头,在一家铺子前停下脚步。

    三间石头屋子的铺子,独门独户,门头之上,挂着“岳仙阁”的牌匾。据悉,这是岳家开的铺子,同样经营着买卖的勾当,却又与众不同。

    无咎稍作迟疑,顺着台阶走进了铺子。

    大清早的,铺子里只有两三个人影而颇显冷清。迎面一截柜台与一排货架,摆放着大小罐子,远远的透着浓郁的药香。左右的墙壁之上,则是挂着各种奇异的兽皮兽骨。

    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走出柜台,招呼道:“我岳仙阁收购各种异兽与天材地宝,并出售丹药以及修士所需之物。不知尊客是买、还是卖……”

    无咎拱了拱手,敷衍道:“且看看再说……”

    中年人眼光打量:“这位莫非是位道友?”

    “啊……然也!”

    无咎顺着中年人的眼光看向自身,含笑点头。如今已是四月,而山顶之上依然春寒料峭,寻常人还都是一身棉袍,唯有修士薄衣单衫而颇显另类。

    中年人是位修士,羽士两层的修为,他见到自己的猜测无误,笑道:“道友既然来到我岳仙阁,怎能不买几瓶丹药呢?”他闪开一步,伸手示意:“血琼丹,一瓶三粒,足以抵得一月的静修之功,作价灵石一块;若无灵石,金价五十锭。灵骨散,乃上好的疗伤丹药,金价二十锭;养神丹,金价二十锭……”

    “哎呦,这么贵呀!”

    “凝气丹最为便宜,金价十锭……”

    “买不起!”

    “你……”

    “我穷逛而已!”

    无咎只是开开眼界,却被各种丹药的价钱给吓了一跳,恰见中年人似有恼怒,他急忙摆了摆手转身便走。谁料走得匆忙,没有留神,便听有人娇声叱道:“呔!瞎了不成——”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说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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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才要出门,迎面一人。

    无咎急忙躲开,顺势出了铺子。

    一道婀娜的身影擦肩而过,还丢下一个颇为冷艳而又厌恶的眼神。接着有人相迎,执礼甚恭。那女子则是娇声吩咐:“我又炼制了两瓶血琼丹,且拿来寄卖……”

    小姐?修士?

    那是一个年轻美貌,且又懂得炼丹的仙道高手!

    无咎站在铺子外,尚自有些窘迫。

    平白无故遭人训斥,便是想要分辨两句都不能,很无辜,也很扫兴!

    我眼瞎了?哼哼!

    无咎耸耸肩头,晃晃悠悠来到了街道的路口。本想着去城里溜达溜达,却突然没了兴致,他原地迟疑了片刻,抬脚往西走去。

    山顶的丛林之间,随处可见开垦的田地,或许季节的缘故,还是一片的荒芜。漫步在起伏不断的山道上,吹着凉爽的风,看着那远天的空旷,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再有旭日的光芒倾洒四方,倒也有了一种远离尘嚣的轻松惬意。

    不知不觉间,山林渐稀,一座占地十余里的青山矗立在前方。其峭壁百丈,楼台层叠,门户高大,并似有禁制笼罩,且山脚下为池水所环绕,煞是巍峨壮观而又肃穆森严。

    或者说,那更像是一座城堡。

    无咎还想继续往前,却不得不停下脚步。他如今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一个老实人。当然,若被惹急了则另当别论。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乱石堆,挨着道边竖着一块石牌,上有“岳家仙府,非请莫入”的字样。也就是说,城堡的千丈之内均为禁地。

    想当初的自己,曾经将大院子与妻妾成群,当成此生的终极愿望,真是俗不可耐啊!啧啧,瞧瞧岳家,高居青山,独占一城,俯瞰众生,睥睨四方。关键是一家子大小,都是修士呢,个个寿元长久,又该拥有多少娇妻美妾呀,拥红偎翠之际,朝采云霞,暮饮寒露,真是享尽了人世间的逍遥,正儿八经的神仙之家啊!

    一句话,我很羡慕!

    无咎眺望着前方的城堡,满脸都是妒忌的神色。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拍脑袋,转身寻了块石头坐下,又是禁不住呵呵一乐。

    哎呀,此前为了无处可去,而颇为苦恼,倒是忘了一个地方。岳家有石头城,而我无咎有红岭谷啊!

    红岭谷,同样的远离尘嚣。且风景之美比起石头城,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假以时日,我要将红岭谷打造成为真正的仙境,一座只属于自己的城!不,只属于我与紫烟的城,嘿嘿!

    紫烟啊,你可要帮着我多生几个孩子,愿望不高,只求女娃儿娇美,男娃儿勇猛,每当彩霞漫天时分,便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相互依偎,看着孩子们在湖中嬉水。还有小黑呢,让那头黑蛟带着一家子在天上飞,咿呀呀,真美!

    莫道多情无处寄,红岭山中有天地,携手仙子笑晚霞,蛟龙出水乘风去!

    无咎顿时遐想无限,心怀大畅,一个人抱着膝头坐在石头上,止不住地“嘿嘿”直乐。

    恰于此时,有人叱道:“又是你……?”

    一个水红长裙的女子款款而至,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发披肩,肤色白皙,五官精美,周身上下透着一种清冷出尘的韵致。只是她秀眉微蹙,神色不善。

    无咎扭头看去,怔然道:“我……”

    那正是岳家铺子里差点撞到的女子,恰好途径此处,相貌倒是不差,而脸色却不好看。

    “我乃岳琼,你是何人?既然没有修为,岂敢以修士自居?在此鬼鬼祟祟,有何企图?”

    自称岳琼的女子竟然不走了,站在原地连声叱问。

    无咎慢慢站起,有些摸不着头绪,随声道:“我……乃公孙先生!”他见那女子兀自咄咄逼人的架势,意外道:“这位岳琼姑娘,我又没有真的撞到你,何故这般盛气凌人?况且我有没有修为,关你何事?而我在此闲逛赏景,又招你惹你啦?”

    他眼中的女子,所显现的修为不过五层,竟敢如此蛮横,真的好没道理。仙道有规矩啊,她该称呼自己一声前辈才是,而自己虽然不在乎礼节,却也不能随意遭人羞辱!嗯,有钱人讲究脸面,不对,应该维护一个筑基高手的尊严!

    岳琼依然面若冰霜,一双明眸神色莫测。而不过少顷,她忽然“噗嗤”一乐,恰似梨花绽放而明艳生辉,随即又挥袖遮掩,强忍笑意,带着不屑的口吻讥讽道:“这天下附庸风雅者,何其多也。一个凡夫俗子,亦敢在修士面前自称先生,真是荒谬!”

    哦,又遇到一个瞧不起自己的女子。她的相貌与秉性,比起紫烟差远了!

    无咎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天下万物,皆有道。凡俗百业,均修行。我何尝不能自称修士,又何尝不能自称先生?”他抄起双袖,眼光一瞥:“从这位道友的言行举止看来,修为也不过尔尔!”

    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呢!

    岳琼只当面前的是位凡俗的书生,不过是穿了一身丝袍长衫罢了。至少以她的修为,看不出对方有何异常。她不再提防戒备,放下长袖,袅娜几步,依然忍俊不止:“呵呵,你相貌不俗,口才出众,奈何还是俗人一个,又怎懂得我岳家丹药的妙用!”

    这女子无意多说,动身往前,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不容置疑命道:“莫在此处逗留,以免惹祸上身!”

    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而去。

    石碑之隔,便是岳府的禁地,既然不让逗留,且去别处也就是了!

    无咎悻悻哼了一声,甩动着大袖摇晃而去。没走两步,伸手摸向面颊。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听好话呢。她说我相貌不俗,口才出众?嗯,倒是实话,嘿……

    无咎在山顶上溜达了两个时辰,又去城里闲逛,顺便打打牙祭。酒肆中除了烈酒之外,只有各种各样的肉食。他渐渐挑剔起来,味道稍有欠缺便扬长而去。如今修为筑基,体内自成天地,即使一年半载的不吃不喝,也饿不着他。分明就是口腹之欲作祟,也就是贪嘴好吃,却又秉承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且当一个消遣罢了!

    返回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晚。

    店堂内坐满了修士,足有十好几位,或是相互寒暄,或是推杯换盏,或是大声说笑,场面颇为的热闹。

    无咎很想找个桌子坐下来,趁机听听各地的传闻。于是他脸上带笑,连连举手致意,好像与在场的众人都很熟悉,而最终却是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即使郑戒与武森两位道侣,也是神色回避。他尴尬穿过店堂,独自倚在楼梯口而百无聊赖。

    这些家伙啊,枉称修道之士,却只懂得修为高低与强弱尊卑,分明就是一群市侩之徒。

    “三日后,岳家便将广纳四方。只待吉时,血琼盛开!”

    “哈哈,正是如此。据说城中已聚集了上百的同道,再加上岳家,届时高手云集,堪称盛况空前!”

    “三十年机缘陡降,着实侥幸啊!”

    “且待来日,看同座中有筑基几人……”

    “哎呀,至少半数以上,还望诸位以后多多提携……”

    无咎默默旁观着众人的说笑,不由得挠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血琼花,竟能提升筑基的成算,并达三五成之多,真的还是假的?记得紫烟有伤在身,故而迟迟不得筑基。如今既然遇上了如此神奇之物,何不采摘几朵送给她?

    嗯,不管真假,既然走过、路过,便不可错过。至于可恶的祈老道,随他去吧……

    无咎在楼梯口站了片刻,返身上楼,转而到了客房的门前,微微一怔。

    房门敞开,房内寂静无人。

    不对呀,早上离开的时候,明明关闭了房门。晚上回来却是房门大开,是谁来过?

    无咎慢慢踏入客房,神色狐疑,四下张望,并无发现。

    怪了个哉的,莫非大白日的撞鬼了不成?

    无咎伸手就要关闭房门,却又猛一缩手,往后退了两步,失声道:“你……”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出现在门前,两眼中不见眼瞳,只有一双白眼珠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所幸她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子,且浑身的酒气,适时出声道:“公孙先生,我心中苦闷……”

    来的是位女子,武森,那个郑戒的道侣,总是喜欢翻着眼光看人,显得有些阴森莫测。百样人百样的相貌,倒不好多加计较。

    无咎松了口气,又急忙摆手。

    你在楼下饮酒说笑,反倒是心中苦闷。而我没人理会,是不是要抱头痛哭?

    人影一闪,越门而过,径自走到木桌前坐下,昂首灌了口酒,转而淡淡一瞥:“公孙先生请坐,不必客气!”

    无咎才要拒绝,顿时又愣在原地。

    咦,这女子不请自来,胡言乱语,是不是喝醉了酒呀,她自己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武森又灌了口酒,幽幽道:“我只想说说话而已……”

    那女子倒是满腔的情怨!

    无咎后退两步,坐在榻上,点了点头,一脸的无奈。

    武森吐了口酒气,缓缓说道:“我那道侣,你也认得。我对他一往情深,他却朝三暮四……”她说到此处,竟是抽泣了一声:“呜呜,我知道他嫌弃我相貌丑陋,且死过道侣,那又如何呢,人活百年,谁能没有遇到过几个道侣,正因为饱尝风霜,方能懂得真情不易……”

    这女子愈是饮酒,脸色愈发苍白,边说边流泪:“呜呜,我怕他始乱终弃,早晚命丧他手……”

    无咎两手扶膝,端坐笔直,却神情僵硬,很是痛苦的模样。

    左一个道侣,又一个道侣,都被绕晕了头,不就是一个死了前夫而又再嫁的女人吗,而你夫妻俩的破事与我何干?

    “我知道先生是读书人,懂得道理多,且劝劝他,不要杀我……”

    武森的话语声很轻,却轻的异样,透着森寒,如同白日的呓语,叫人浑身的不自在。她说到此处,竟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呻吟道:“公孙先生,救我……”

    我的天呐,我如何救你?是要抱在怀中加以怜惜,还是一同抱头哭泣命运?

    无咎瞠目诧然,再也坐不下去,慌忙起身冲向房门,只想着夺路而逃。

    而他尚未出门,又猛然一顿。

    只见一个壮汉正挺着肚子站在门前,两个大眼珠子要吃人一般。

    与之同时,一道身影擦肩而过,兀自拎着酒坛子,低头自言自语:“我只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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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个郑戒将他的婆娘,或是他的道侣领走了。

    所幸他除了瞪瞪眼珠子,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

    而无咎却是害怕了,再无闲逛的兴致,干脆躲在房内、插上门闩,严阵以待的架势。哪怕躺在榻上,他的两眼也是半睁半闭,唯恐再出意外,以免到时候自讨苦吃。天大的事儿,都无妨,而瓜李之嫌,最窝囊!

    试想,若是郑戒对外声称有人勾引他的道侣,又该怎样?

    此地不比向夏谷的小山村,一走了之再无纠葛。客栈内住的均为修士,若是传扬出去,惹起群情激奋,真的要丢死了人。哪怕口才再好,也无从分辨。再不敢大意,小心为妙!

    唉,或许都是相貌惹的祸,而自己的模样本来就不差,且随着修为的提升,愈发清秀呢……

    无咎从榻上慢慢坐起,看着窗外的夜色,又侧耳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套上靴子双脚下地。

    常年出门在外的修士,多半随身带有阵法,或简或繁,至少可以封禁客房而以防不虞。而他无咎丢失了五符阵之后,又不懂得禁制之法,只能凭借一道形同虚设的门闩挡住门户,聊胜于吧。于是每日睡觉的时候,总有无数道神识扫来扫去而不胜其烦。不过,他虽然隐匿修为,而六感俱在,但有风吹草动,还是一清二楚。

    无咎将上下收拾清爽,开门走了出去。

    一度热闹的客栈,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店堂内也是冷冷清清,只有掌柜在忙着关门。

    “诸位仙长早已动身赶往岳府,天明回转。公孙先生,何故迟迟……”

    “眼下戌时而已,不急、不急……”

    无咎与掌柜的寒暄两句,抬脚到了门外,身后“咣当”一声,厚重的门扇已被关闭。他也不在意,顺着街道踱步往前。

    一轮晚月挂在天边,几点星辰微微闪烁,穿行在静谧的夜色之中,只觉得凉风扑面而别有一番情趣。

    无咎甩开大袖,步履轻盈。不经意间,抬脚丈余远,宛若乘风滑行,却又不显山不露水,只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悄然而去。

    须臾,前方一大片的人影攒动。

    无咎放缓脚步,慢慢凑了过去。

    千丈远外,便是岳家所在的那座百丈青山。远远看去,灯火点点,彷如群星拱卫,肃穆中透着几分的神秘。

    千丈之隔的界碑之前,则是聚集着不下两百多位男女老少,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窃窃私语,且修为不一,神识各异,场面稍显混乱。其中不乏羽士的高手,便是没有修为的也有好几位,而筑基的前辈人物,却没有发现一个。而一个偏僻的石头城中,竟然聚集着如此众多的修士?

    无咎暗暗讶然,不由得对于岳家的血琼花又多出几分好奇。

    又过了片刻,许是亥时已近,有人扬声喝道:“诸位道友亮出玉牌以供查验,身份不明者严禁上山!”

    人群晃动,一个个高举玉牌。

    无咎也摸出那块入城的玉牌拿在手中,跟着慢慢往前。

    在界碑前,站着两个中年的男子,应该是岳家的子弟,分别为羽士六七层的高手,逐一审视着走到面前的修士,并轻轻摆手示意放行。

    “你,站住——”

    “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住——”

    少顷,有两小、一中、一老四位男子被挡住了去路,急忙苦苦哀求,只道是仰慕仙道而执着不悔。

    “少家主有令:没有修为者,一律不得上山。四位休得啰嗦,滚——”

    岳家子弟根本不讲情面,挥手驱赶。

    那四人不敢争辩,各自黯然离去。在场的修士冷眼旁观,人群中响起一阵不屑的笑声。

    “公孙,你来此作甚?速速离去,莫讨无趣!”

    一个挺着肚子的壮汉有所察觉,禁不住转过身来。

    无咎嘴角一咧,装聋作哑。

    近前的十余位修士,均来自于青山客栈,见到熟悉的公孙先生现身,各自微笑不语。其中的一个女子回头一瞥,苍白的脸色还是那么的吓人。

    “要想活命,远离那个贱人!”

    出声告诫的壮汉,自然便是郑戒。而他突然改作传音丢下一句话,瞪了瞪眼,转而挺着肚子继续往前。

    “你……”

    便于此时,无咎走到了那两个岳家子弟的身前。其中一人抬起手臂,便要阻拦。他举起玉牌晃动,两眼中寒光一闪。对方神色微怔,禁不住放下了手臂。他趁势大摇大摆而去,高高昂起了下巴。

    那十几个来自于青山客栈的修士还想等着看笑话,却见某人器宇轩昂擦肩而过。众人不明就里,一个个诧异不已。

    而两个岳家子弟也在面面相觑,并相互传音——

    “他没有修为,缘何放他上山?”

    “他传音说,他为了躲避仇家,而不得不隐藏修为,请我通融一二!”

    “哦,以丹药之功隐匿修为,并不稀奇。他既然懂得神识传音,想必修为在身……”

    “岂止修为在身,他的神识比起你我还要强大……”

    “那又如何,还能高过少家主不成?”

    “……”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大群的修士来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为一条数丈宽、十余里长的溪水所环绕,有月光与灯火倒映而粼粼闪烁,还有一架白玉拱桥横跨而过。

    众人越过了拱桥,鱼贯穿行在一条蹒跚的石梯上。途中时而蜿蜒陡峭,时而曲径通幽,时而飞瀑湍急,时而栈桥飞渡,只道是人在山中不知处,清风徐徐渐登高。

    修士们不敢放肆,一个个老老实实循道而行。

    须臾,眼前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到了山顶。

    只见一块千丈方圆的巨大山坪出现在面前,四周楼台雅致树木掩映,白玉石栏环绕,数十盏灯笼高悬。随着一阵山风掠过,树枝摇摇,灯光晃晃,恰是与天上那安谧如初的弯月相映成趣而动静相宜,顿然给人一种置身于琼楼玉宇的恍惚。而顺着鼻端的一缕淡淡的异香看去,在山顶的西侧,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四角石亭,亭中隐约一株过人高的异木,枝叶碧翠,煞是不凡。而亭前的坍台之上,则是静静站立着十余道人影。

    “公孙,你竟然真的混上山来,有何门道,能否分说一二?”

    当众人相继抵达山顶,顿时大开眼界,忍不住东张西望,一个个赞叹不绝。而其中一位挺着肚子的壮汉还是疑惑难耐,借机靠近传音询问。

    无咎循声看向郑戒,才想吹嘘两句,而眼光落在他那个道侣的苍白的面孔上,急忙耸耸肩头转身躲开。

    哼,即便是戒备森严的仙门,我都能混进混出,更莫说这小小的石头城。不过,那两口子颇为古怪,少惹为妙。

    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渐渐走到了山顶的围栏边上,这才悄悄扭头张望,又禁不住暗暗无奈。

    来时的路上,已将两百多个修士一一打量,而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张面孔与祁散人相仿。或许是一厢情愿了,竟然自以为是地打起了字谜。可恶的老道,真的高看他了,他除了招摇撞骗,哪里懂得什么藏尾诗。而“始州岳相,青城重逢”,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诸位同道!我岳玄再次恭候多时了——”

    “拜见岳城主、拜见岳前辈——”

    随着清朗的话语声,石亭前的坍台之上有位中年人拱起双手。他身着青衫,头挽道髻,三绺黑须,相貌堂堂,虽举止谦和,而整个人却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初来乍到的大群修士纷纷还礼,山顶之上一阵喧闹。

    那便是岳家的少城主,岳玄?

    从他身上所散出的威势看来,他应该是位筑基的道人,有着五、六层的境界。在他的身后两侧,则站着一排中年或是年轻的男子,均为羽士高手。其中还有一位女子,倒不陌生,正是日前差点撞到的那个丫头,不知在岳家又是何等身份。

    无咎远远躲在人群之后,抄着双手默默张望。山顶上又是灯笼,又是月光,仿若白昼,远近清清楚楚。

    只见岳玄两手虚按,四周顿然一静。他淡然一笑,拈须道:“适逢小女筑基,又当血琼花三十年一绽放,可谓天缘凑巧,实乃我岳家一大幸事。故而,我岳家将以血琼花酿成玉液与诸位分享。庆贺之余,更为回馈诸位同道对我石头城的拳拳之情!”他说到此处,挥手示意。

    一个水红的身影款款往前,清脆出声:“本人岳琼,多谢诸位的捧场……”

    那自称岳琼的女子话音未落,收敛的威势沛然而出,霎时裙袖飘动而神采飞扬,分明一个筑基高手的风范!

    在场的众多修士钦羡不已,顿时间附和声、恭维声响成一片。

    无咎微微瞠目,难以置信。

    那女子不仅是城主之女,还是一位真正的筑基高手,怪不得她吹嘘她家的丹药之功,想必是借助丹药隐匿了修为。嗯,当真是看走了眼!

    岳玄待四周稍静,继续说道:“亥时已至,血琼花即将绽放。或有异外,尚须诸位护法!”

    随其掐动法诀抬手一指,整个山顶的四周顿时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芒,启动阵法的同时,他身后的石亭同样有光芒闪烁,却是打开了禁制。与之瞬间,亭中的那株绿树倍加娇艳。继而阵阵异香弥漫四方,浓烈的令人窒息。

    坍台之上的十余位岳家子弟,竟是各自飞剑在手而神情戒备。在场的众多修士则是闭息凝神,一个个翘首以待。

    无咎抬手在鼻端扇了扇,而异香依然驱之不散。他摇了摇头,很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一株树花在半夜绽放而已,真是好大的阵仗。

    而岳玄接下来的话,却是出乎所料,只听对方说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血琼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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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有阵法的阻隔,却还是难挡血琼花绽放之浓香。再有南风吹荡,香去百里、数百里亦为寻常。届时必将引来草原的血蝠,还望诸位莫要慌乱……”

    岳玄的意思是说,血琼花的浓香将会招来成群结队的异兽,也就是血蝠,故而提起予以说明,唯恐在场的修士到时候自乱阵脚,等等。

    血蝠?好像见过,应该是一种会飞的家伙,不对,记得几年前在赶往灵霞山的途中,所见的异兽叫作嗜血灵蝠,很吓人的样子。或许彼此不同,却不知又有何名堂。

    无咎听着好奇,悄悄四下打量。

    立足所在,位于山顶的东南侧。数尺远处,便是一排玉石栏杆,分明是嵌入了阵法的阵脚,有微弱的光芒闪动着漫天而起,并与四周的栏杆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数丈高的,透明的,形同碗底状的阵法屏障。随着法力的加持,层层水浪般的波纹来回幻动,使得天上的弯月与星辰变得清晰而又朦胧,浑如天地之间蒙了一道透明的细纱,使得梦幻般的瑰丽中多了几分的神秘与诡异。

    在场的众多修士,只等着血琼绽放,等着血琼玉液,一个个翘首以盼。而浓烈的异香愈来愈盛,尚不知血琼花盛开之时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不过,那阵法既然挡不住血琼的异香,或许徒有其表,不知道能否击破……

    无咎对于阵法、禁制,有着足够的忌惮。他不喜欢禁锢,他向往自由自在。他默默想着心事,转而看向石亭的方向。而人影晃动,恰好挡住了视线。他挪开几步,而对方也是跟着挪动,全然不顾身后,并踮起脚尖很是全神贯注。

    这人好没道理,你挡住我干什么?

    无咎见到左侧的人群稍显稀疏,径自走了过去,而挡住他的人影却是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他的身上,不待他躲避,那人已有察觉,慌忙转身歉然一笑。

    竟然是位银须银发的老者,面色红润,眉目和善,仙风道骨的架势,看上去就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只是周身透出的威势,不过一个羽士七层的高手罢了!

    无咎无心计较,挪步走向人少的山顶北侧。

    而不知为何,他忽而心头一动,慢慢转过头去,又是微微一怔。那个陌生的老头呢……

    与之同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紧接着便听岳玄扬声道:“亥时三刻,血琼花开——”

    无咎不及多想,凝神看去。

    石亭之中,那绿树的枝杈间竟然长着数十拇指大小的紫青色的花蕾。随着时辰将近,其中的一朵花蕾悄然绽放。只见一片花瓣缓缓舒展,接着又是一片片花瓣次第而起。那红红的花瓣,艳的像血,烈的像火。恍惚之中,似有花开的喘息在寂静中响起。而不过瞬间,一朵三寸大小的花蓬业已尽数绽开。浑如美人醒来,慵懒妩媚,却在刹那妖娆万分而又惊艳无双。随之更为浓烈的异香弥漫四方,醉人心脾!

    正当众人沉浸在血琼花的娇艳与浓香之中而难以自拔之际,又一朵血琼花绽放……

    便于此刻,似有风声呼啸而来。

    有人扬声示警:“血蝠来了——”

    在场的修士顾不得血琼花,急忙昂首观望。

    透过阵法看去,朦胧的夜色之中有一道道黑影从北方由远而近,成群结队,不下数十数百之多。转瞬之间,一道黑影疾冲而下,“砰”的一声撞在阵法之上,随即扇动双翅倒飞了出去,犹然嘶鸣不已而凶悍难挡。而那血蝠的面目,尽显无疑,竟是长着兽头、红睛、尖嘴、利齿,并双足如钩,伸展翅膀足有两丈之巨的怪物!

    什么血蝠,那不就是嗜血灵蝠吗,叫法不同,凶狠与残暴是一样一样的,只是它除了嗜血之外,还贪恋血琼的异香……

    “加持阵法——”

    一清脆的叱呵声响起,紧接着五、六道人影越过修士们的头顶落在山顶的北侧。

    无咎正自惊诧于血蝠的凶悍,一道婀娜的身影到了面前,竟是手持飞剑的岳琼,颇为英姿飒爽,却又回首一瞥,厌恶道:“又是你,滚开——”

    什么叫又是我?你不过是一个才将筑基的修士而已,不知天高地厚!

    无咎耸耸肩头,往后躲开。

    “砰、砰、砰——”

    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十余头血蝠在阵法之上翻滚扑腾。而更多的黑影接踵而至,竟是将阵法给撞得摇摇晃晃。那前仆后继的疯狂气势,着实令人震骇。

    岳琼抬手掐动法诀,阵法似乎闪开一道缝隙。她再又信手一指,剑光脱手:“以攻代守,格杀血蝠——”

    随其吩咐,五六道剑光飞出阵法,左右盘旋,狠狠攻向血蝠。血蝠固然凶猛,却挡不住飞剑之利,一头接着一头血蝠被剑光透体而过,再被阵法弹开,相继坠下山崖。

    怎奈血蝠太多,还是有数不胜数的血蝠避开剑光撞向阵法。整个山顶所在,随之微微摇晃。霎时黑影乱坠,污血倾洒,剑光闪烁,轰鸣阵阵,浑如浩劫降临而动静非凡。

    余下的岳家弟子不敢怠慢,先后冲到了山顶的四周,加持阵法之际,各自祭出飞剑格杀血蝠。

    在场的修士有些不知所措,竟是忘了绽放的血琼花,只管仰头观望,一个个瞠目难耐。那数百疯狂的血蝠,堪比羽士高手,若无阵法的阻挡,天晓得将会出现什么状况!

    无咎躲在山顶的角落处,眼光微微闪烁。

    所有的岳家子弟,均在对付来袭的血蝠。而石亭前的坍台之上还站着一人,便是少城主岳玄。浅而易见,他在守护着血琼花。石亭之中,已然绽开了十余朵血琼花,像是一朵朵血红的焰火在夜色中燃烧,并散发着更为浓烈醉人的异香。

    血蝠虽然疯狂如旧,终究抵不过飞剑的锋利。侥幸逃脱的血蝠盛怒难抑,不甘作罢,转而往东,竟是奔着十余里外的山城扑去。而山顶上的岳家子弟,好像是早有预料,并未在意,各自催动飞剑继续击杀着冲撞阵法的血蝠。

    哦,怪不得石头城的房屋厚实,且门窗狭窄,原来是早有防备,只为抵挡血蝠的侵袭……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阵法之上的黑影渐渐稀落。

    十余位岳家子弟终于缓了口气,却还是不敢大意,在岳琼的带领下,依然催动飞剑在阵法之外巡弋。

    有人惊呼:“血琼花尽数绽放,如此之多——”

    石亭中的那株绿树的枝杈间,四、五十朵血琼花煞是惊艳夺目。

    在场的修士们回过神来,纷纷往前涌去。那血琼花有提升修为之能,还有突破境界的神奇,若能采摘一朵到手,以后的修炼必将事半功倍啊!机缘难得……

    岳玄既然独自守护着血琼花,便是有所料及。他冲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微微含笑,拂袖一甩:“诸位,止步!”

    一道水红的身影横掠而过,娇声叱道:“谁敢放肆!”

    那是岳琼,虽为女子,年轻貌美,却修为不凡,且处事果断而又雷厉风行。

    稍显混乱的场面,顿时安稳下来。

    岳玄点了点头,扬声又道:“我岳家既然有言在先,便不会慢待了诸位。将酒搬来——”

    两个中年男子随声而至,抬手抛出了二十个酒坛子摆在地上,并打开泥封,淡淡的酒香顿时与血琼花的异香混杂一起,使人闻之欲醉而又欲罢不能。

    岳玄走到酒坛前,反手一招,一朵血琼花离开了枝头,悠悠落在掌心。他稍加端详,神色陶醉,随即五指合拢,法诀催动,血琼花消失不见,一道血红的菁华飞向酒坛。少顷,他两手一拍,呵呵笑道:“一坛血琼玉液,足以惠及十人。我岳家将拿出二十朵血琼花,以飨同道……”

    在场的修士无不神色感激,一个个举手致谢。

    岳玄笑容熙和,眼光缓缓掠过众人,而尚不待他继续炼制血琼玉液,忽而微微一怔,急忙转过身去,已是神色大变。

    只见几丈之外的石亭之中,那株血琼树绿莹莹的并无异状,而枝头上悬挂的花朵,却是一朵接着一朵消失。不用多想,有人正在动手采摘,无非是隐去了身影罢了,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偷窃?

    “大胆——”

    岳玄惊愕难耐,怒火中烧,抬手抓出一道剑光,忍不住再次喝道:“琼儿给我守住左右,死活不论——”

    他真的气坏了,他要亲手抓住大胆包天的贼人。

    一声令下,岳琼与十余位岳家子弟尽数扑向石亭。恰于此时,石亭之中的血琼花已被采摘殆尽,紧接着一道疾风逆袭而出,竟瞬间穿过了封堵的阵势。

    岳玄抬手一指,剑光呼啸。

    “砰”的一声,攻势受阻。

    一道身影霍然出现,竟是位银须银发、仙风道骨的老者。他在半空之中收势不住,哎呀呀叫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想不到如此凶险,罢了、罢了——”

    他突然扬手疾抛,一个小巧的锦囊倏然越过人群,直接飞向一个青衣长衫的年轻男子的怀中。而对方抓着浓香四溢的锦囊,目瞪口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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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抓着锦囊,有些晕头转向。

    血琼花是好东西,谁都想将其占为己有。而岳家戒备森严,根本无机可乘。哪怕是躲在一旁窥觑多时,也只能就此作罢。

    谁料异变横起,竟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抢夺,并瞒过了岳玄、岳城主,将所有的血琼花给摘了个干净。

    是不是匪夷所思,是不是出人意料?

    不,真正叫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头。抢走血琼花的竟然是个银须银发的老者,就是之前在面前来回晃悠的那个老头,他只有羽士的修为,却如此的肆无忌惮。

    是不是很离奇,是不是很惊人?

    而尤为甚者,那老头竟然早有预谋般地将血琼花装在锦囊之内,并将锦囊扔给了自己。

    他要干什么?

    他说了,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真是好大的一盆污水,“呼啦”浇在自己的头上。他倒是摆脱了干系,而本人岂非成了众矢之的?

    那可恶的老头,他是……

    “狗贼,你果然居心不良——”

    山顶之上,笼罩四周的阵法尚在微微摇晃,时不时还有一两头血蝠坠下,发出“砰砰”的闷响,彷如巨石的敲击听得清楚,又似遥远的雷声而恍如幻觉。

    在场的众人、以及岳家的子弟,再也顾不得头顶的动静,只管将一双双愤怒的眼光投向山顶角落的那道青衣人影,并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锦囊。相信在喘息之间,一腔腔沸腾的怒火便将焚灭一切。

    那小子竟敢抢走所有的血琼花,是可忍孰不可忍!

    果不其然,岳琼率先发作。

    只见那女子脚尖点地,横飞而起,并抬手祭出了手中的飞剑,势必要将贼人置于死地而后快。

    与之同时,几位岳家子弟奔向山顶的另外一处角落。浅而易见,那个老头想要抽身事外并不容易。

    修士们同仇敌忾,各自飞剑在手。眨眼的工夫,山顶之上一片剑光闪烁。

    无咎面对汹汹之势,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砰”的撞在身后的栏杆上,已然是退无可退。他身影虚实一闪,而尚未沉入地下又被迫僵在原地。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如今阵法禁锢,重重围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且血琼花在手,百口莫辩。此时的自己不是贼,也是贼!

    闪念之间,一道凌厉的剑光到了三丈之外。

    随后一道俏丽的人影俏目圆睁,娇声叱喝:“交出血琼花——”

    四周剑光如林,吼声阵阵:“交出血琼花——”

    我交出血琼花,便能善了?既然事到临头,再忍气吞声也是无趣!

    无咎剑眉斜挑,两眼中寒光闪动,法力威势透体而出,抬手祭出一道黑色的剑光。

    “砰——”

    一记闷响震耳欲聋,袭来的剑光顿时崩溃。随后而至的岳琼猝不及防,惨哼着倒飞了出去。而反噬的法力余威不减,狂涛横卷。几丈之外的众多修士还在等着捡便宜,瞬间便被掀翻了一大片。

    无咎再不迟疑,顺势又是抬手一指。

    那把才将得胜的魔剑猛然盘旋,冲天而起,狠狠劈在了阵法之上,随之轰鸣炸响而光芒闪烁。

    他要破阵,他要冲出去!

    岳琼人在半空,身形狼狈。眼看着就要摔落下去,一道柔和的法力突如其来。她借势再去十数丈,踉跄落在坍台之上,忍不住脸色一紧,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熟悉的话语声响起:“琼儿啊,你不是那人的对手,且守在此处,让爹爹来对付他——”

    岳琼不及应声,兀自手捂胸口而气喘吁吁。一把飞剑嘡啷落在身前,光芒尽失而法力不再。她余悸难消,转而抬眼张望却又愤愤不平。

    那个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青衣男子,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筑基高手?只怕他的岁数比起自己还要年轻,为何他的修为如此高强?而爹爹说自己并非他的对手,倒也未必,哼……

    岳玄始终没有离开过原地半步,而此时此刻,他再也沉不住气。倘若任由那个年轻人击破阵法逃脱而去,丢了血琼花尚在其次,此前的苦心亦将付之东流,而岳家的颜面更是丢失殆尽!

    他救下了岳琼,纵身而起,剑光出手,随即袍袖抖动,又是一道剑光接踵而去。

    一道剑光直取数十丈外的青衣人影,一道剑光击向半空中的黑色飞剑。

    他要阻挡对方破阵,同时他还要还以颜色。

    而那劈砍阵法的那道黑色剑光陡然翻转,竟是奔着他呼啸而来。与之瞬间,又是一道紫色的剑光越过众人的头顶急袭而至。

    “轰、轰——”

    攻势对撞,法力轰鸣。

    岳玄只觉得两道强劲的威势扑面而来,竟是难以招架。他人半空,被迫止住了去势,急忙双手掐诀,强行驱使两把飞剑挡在身前。

    那年轻人的修为,分明与自己不相上下,而动手较量之际,却又高出一筹。记得他自称公孙先生,他究竟是何来历?

    而那一黑一紫两道剑光却是倏然合二为一,顿然间光芒暴涨。凌厉的威势之下,方才还是齐心戮力的众人纷纷退向四周。筑基高手对阵,谁也不肯遭受池鱼之殃!

    岳玄双脚连踏,稳住身形,剑光盘旋,便欲再次发动全力一击。而他忽有察觉,心头怦怦大跳,急忙转过身去,神识横扫四方。那个银须银发的老者消失了,几个岳家的子弟正在面面相觑……

    恰于此际,只听得岳琼在失声高呼:“住手——”

    岳玄猛然回头,倒抽了口寒气。

    一道女子的身影从混乱的人群中蹿起,竟是直接冲向石亭并挥动手中的飞剑。霎时“砰砰”闷响,土石迸溅。紧接着血琼树竟被连根拔起,随即被她收入囊中而不见了踪影。她得偿所愿,苍白的脸上露出诡秘一笑,继而抽身退出石亭,反手抛出飞剑劈向阵法。对于岳琼与四周的修士,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岳玄两眼一缩,寒声道:“孙舞娘,你果然来了,还有一位桀正呢,他人在何处——”

    那被称作孙舞娘的女子白眼一翻,讥讽道:“你岳家又奈我何……”她好像无意久留,扬声叱道:“还不破阵离去,更待何时?”

    飞剑在轰鸣,法力在闪烁,阵法在摇晃,人影在奔窜。

    而便在这混乱之时,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壮汉拔地而起,双手持剑狠狠奔着头顶的阵法劈去,却又不忘冲着脚下笑道:“公孙,倒是小瞧了你啊,有空不妨来我敖家堡做客,以便答谢你今日的相助之情,哈哈……”

    无咎依然站在山顶的角落处,手中抓着黑紫闪烁的剑光,看着那熟悉的一男一女,他不由得咧起嘴角而神情怪异。

    郑戒?桀正。武森?孙舞娘。名讳颠倒而已,不外乎混淆耳目。曾经的修为也是假的,实则一对筑基的高手。

    我小瞧了那位岳琼,而那女子又看低了我,如今我尚在糊涂,又被一对道侣给弄得眼花缭乱。

    还有那位银须银发的老头呢,他又躲在哪里?

    如上种种,事先一点儿都不知情,却又参与其中,谁来告诉我,这都是怎么了?

    “轰——”

    早已不堪重负的阵法终于被劈开了一道豁口,清朗的天光与阵阵的寒风倾泻而下。又是剑光急袭,破裂的阵法轰然倒塌。

    一两百位修士僵立在山顶上,各自惶惶无措。

    岳玄、岳琼,以及十余位岳家子弟,好像也对连连迭起的突变无能为力。

    叫作桀正的壮汉与叫作孙舞娘的女子则是双双踏起飞剑离地而起,其中的孙舞娘还啐了一口:“哼,倒是让那人捡了便宜……”

    是谁捡了便宜?

    我为何有着一种吃亏上当的后知后觉呢!

    而有句话说的不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无咎才要动身,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忙凝神张望,禁不住暗暗惊嘘了一声。

    只见孙舞娘踏着剑光尚未远去,竟口吐鲜血栽落下来,随即被桀正一把抄在怀中,两人同时止住了去势。而与其瞬间,夜空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位老者的身影,冷声笑道:“敖家堡的桀正与孙舞娘,今夜你二人毁我血琼树,罪大恶极,莫怪老夫翻脸无情!岳玄,给我将其同伙一并严惩!”

    桀正搂着孙舞娘,疼惜不已,随即两眼闪动着凶光,怒道:“岳相子,你即便设下了圈套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抢走了血琼树。就凭你人仙初期的修为,还能拦住我的去路不成……”

    岳玄得到了吩咐,一改之前的迟疑不决,带着岳琼踏起剑光,厉声命道:“诸位同道助我岳家拿住贼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动手——”

    山顶上的众人尚在观望,闻声精神一振,各自纷纷祭出飞剑,显然要来个群起攻之。

    原来今夜的一切,都是岳家的设计。既然老城主现身了,大局已定。恰是立功的好时候,岂能不奋勇争先。

    无咎见到半空中冒出一位人仙的高手,正自错愕,忽然剑光如雨,肆虐的杀气铺天盖地。即便施展遁法,也是四周受阻而无路可去。他情急之下,灵机一动,从锦囊中抓出一把血琼花便撒了出去,霎时间血红片片而浓香阵阵。

    众人看得清楚,疾风骤雨般的剑光顿然一乱。

    无咎不敢怠慢,随即化作风行趁机冲出了重围。而岳相子与桀正、孙舞娘犹在前方对峙,岳玄与岳琼一左一右追来。他百忙之际,去向不定,突然有隐约的话语声从远处传来:风华烟雨柳始青,一骑绝尘出州城,呵呵……

第二百三十章 人当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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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始州国的北疆,乃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越过了草原,渐渐山岭起伏。

    两道踏着剑虹的身影,一前一后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片刻之后,相继落下。其中的老者,手扶银须,踱步悠悠,怡然含笑。而另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则是抱着臂膀,脸色阴沉,独自默默扭头看向远处。

    这是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虽然已是四月,远近依然光秃秃的荒凉一片,且高山之巅,还覆盖着积雪,像是一个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头顶的白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对了,就如同那个老头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烦!

    “呵呵!风华烟雨柳始青,一骑绝尘出州城;袍泽情义山岳重,战旗英魂有相逢……”

    老者的兴致不错,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吟诵起来,得意之处,自我炫耀道:“我离去之际,曾对紫全与紫真说过,只要将如上的四句话告知某位将军,他定然不舍红尘,感念旧情,即便交出九星神剑,亦犹未可知也!果不其然,那二人即便有所猜疑,终究不免一试,却又哪里懂得其中的蹊跷,呵呵……”

    老者并非别人,正是盗取血琼花,并嫁祸他人,又趁乱逃离的老头。

    年轻人,则是无咎。

    无咎摆脱了重围,施展冥行术甩开了岳家父女的追赶,接着又一路尾随疾行,直至穿过草原、穿过夜色、穿过黎明,终于在午后时分,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落脚歇息。

    不过,他没有心思歇息,也没有工夫打量四周的风景,更不想理会某人的啰里啰嗦,他只想独自静一静,让满肚子的郁郁之气稍稍缓解。

    “你是谁呀,才高八斗的无先生,那首藏尾诗又岂能瞒得过你,如今再次重逢,并见到你修为筑基,真是叫人老怀大慰啊!而我又为何又选了岳家的石头城呢,说来话长……”

    老者自言自语着:“我的修为,虽有恢复,而要完好如初,又谈何容易,于是便欲借助丹药之力,却又少了一味灵药,正是岳家的血琼。我当年曾经来过一次,欲求而不得,只能暗中等待,谁料横生枝节……”

    从老者的话中不难猜测,他曾经前往岳家,意在血琼花,却空手而回。要知道岳家的血琼花,乃罕见的宝物,自然是禁制森严,唯有绽放之日方能一窥真容。

    “岳家有个冤家对头,敖家堡,位于始州一个叫作东南里的山谷中。其堡主叫作孙舞娘,嗯,是个女子,很奇怪吧?那个女子不简单,早已是筑基圆满的高手,为了修至金丹,尝遍了各种手段,甚至以活人的心肝炼丹。啧啧,是不是很吓人?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奈何寿元无多,依然突破无望,便想到了岳家的血琼……”

    孙舞娘?那日在客房里她说话是假,想要心肝炼丹才是本意吧?吓人!

    “而岳家获悉之后,放出风声,以岳家小辈筑基之名,遍邀同道前来庆贺,无非要除掉孙舞娘与她的道侣桀正。既然岳家早有防备,我又如何趁机行事呢?很难啊……”

    圈套!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不,不是灵巧的黄雀,而是一只看着让人心烦的老鸟,俗名,老家贼!

    老者话到此处,两眼中闪动着精明之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在孙舞娘与桀正潜伏之际,先行摘走了血琼花,并交给了你,使得她二人以为出了变故,不得不强行动手。你该懂得,杀人劫财有个颠破不变的道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呵呵!”

    他笑得很阴险,也笑得很得意。

    “孙舞娘与桀正,将你当成趁火打劫的同道中人;而岳家的岳玄,将你当成了敖家堡的帮手。当老城主岳相子现身之际,便是双方真正对决之时。彼时彼刻,岳相子无暇分身,你只须摆脱岳玄父女的纠缠,便可轻易逃走!”

    老者又是微微一笑,故作玄虚道:“你该问了,我如此大费周折,为何又将血琼花拱手相让,并看着孙舞娘抢走了血琼树呢?”

    他两眼一眨,袍袖一翻,手中多出一块血红的、拳头大小的东西,示意道:“血琼之菁华,并非血琼花,而在于根茎,却因生长缓慢而倍加珍贵。岳家炼制的丹药,均由此而来。而这血琼之核,更为菁华之中的菁华,又名血琼果,非千百年而不可得。我在孙舞娘下手之前,便已将其收归囊中,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怕岳相子恨死了那对道侣,呵呵!”

    无咎依然在默默眺望着远方,满眼的落寞。他仿佛没有听见那位老者的话语声,或者说,他懒得理会。

    老者则是踱着方步,冲着手中的血琼果细细端详:“呵呵,只要寻获海龙草,便凑齐了丹方的十余位灵药。假以时日,仙丹大成。恢复人仙后期的修为,乃至于地仙的境界,指日可待啊!”他欣慰之余,眼光一瞥:“小子,快来瞧上一瞧,此物着实罕见呢……”

    无咎好像是不胜其烦,长吁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举着血琼果到了近前,喜不自禁的德行。

    无咎嘴角一撇,淡淡出声:“老头,我认得你是谁呀?”

    他神色漠然,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而冷幽的话语声中,又透着莫名的怨气。

    老者一怔:“老夫道号妙祁,又称祁散人的是也……”

    无咎鼻子一哼,两眼一翻。

    虽然早已知晓对方的身份,却因相貌迥异。他也不多问,干脆来个不认识。

    老者顿作恍然,急忙收起血琼果,双手催动法力,接着在脸上揉搓了片刻。转瞬之间,一个相貌清癯、须发灰白的祁散人呈现出来。便是眉眼神态,都是如假包换。他又是呵呵一乐,分说道:“丹药易容的小法门,不足道哉!”

    事已至此,前后了然。

    祁散人为了恢复修为,亟须丹药的相助,却少了炼丹的灵药,便早已盯上了岳家的血琼果。如今他终于得手,并嫁祸于敖家堡的孙舞娘。其内心的得意,可想而知!

    无咎依旧是昂首看天,自言自语道:“这世间本多烦扰,又何故如此的折腾呢……”

    石头城的遭遇很简单,就是一场趁火打劫的勾当。而回想起来,其间的凶险又是步步惊心,稍有差池,便将陷入绝境而难以自拔。且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更是错综盘结,令人余悸难消而感慨万分。而缘由不外乎有二,人性与贪欲!

    祁散人手拈长须笑道:“呵呵,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无咎喘了口粗气,慢慢低下头来,眼角微微抽搐,默然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猛然咆哮道:“老东西,你倒是安然无事,逍遥自在,我却万里奔波,历经艰辛,死去活来……”

    祁散人很是诧异的样子,瞪瞪眼转身就躲。

    无咎抬脚追了过去,伸手怒叱:“你骗了紫全、紫真不说,还将我骗得好惨。而我不辞劳苦来到石头城,你又避而不见,还易容换貌,将我尽情耍弄……”

    祁散人被挡住了去路,满脸的无奈:“小子,我前去客栈寻你,谁料你却与岳家的千金在卿卿我我,我老人家很是生气,便径行离去……”

    “哦,原来客栈房门被你打开,我还当招了贼人。你老人家很生气?吼吼——”

    无咎怒不可遏,仰天吼叫了两声,接着一手卡腰,一手指着神色躲闪的祁散人继续叱道:“来往的奔波无须多提,途中的辛苦暂且作罢,你知道我重返灵霞山的艰难吗?你知道我夺取神剑的不易吗?你知道我遭受五大长老围攻的绝望吗?你知道我惨遭重创九死一生吗……”

    他这一年多来,仅仅是为了老道留在玉简的一段话,便辗转了无数万里,并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受尽折磨,吃够了苦头。说起来,都是泪啊!尤其是如约赶到了紫定山,费尽心机想要救人,而人已逍遥乘风去,只留四句神仙诗,方才发觉泪水中还包含着三分错愕、三分愤怒、三分疑惑。最后一分,则是深深的无力!

    祁散人重重点了点头,满脸的感慨:“小子,老夫没有错你呀!非常人,非常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无咎猛一挥手:“闭嘴!”

    祁散人很是善解人意:“嗯!”

    无咎咄咄逼人:“你为何骗我?”

    “非也!实乃用心良苦……”

    “那你何不亲自返回灵霞山,偏偏要我只身赴险?”

    “唉,老夫修为不再,难以面对仙门纷扰啊!而你身为掌门弟子,来日终将接手灵霞山,早经历练,有何不可呢?”

    “你休想占我便宜,你差点害死我……”

    “你若是真龙,便不畏险滩!”

    “我不是龙,我是可怜的毛毛虫……”

    “毛毛虫也有羽化飞天的那一日,老夫相信你!”

    “你……你为何又在石头城内算计我?”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一虚一实,阴阳玄妙。有你里应外合,老夫何愁大事不成!”

    “你除了炼丹恢复修为,还有何企图?”

    “帮着你抵达仙道的巅峰,成为九国的至尊!”

    “哼哼,我不想——”

    “难道你不想杀回灵霞山?难道你不想见到紫烟?”

    “废话……我……我岂能忘了紫烟……”

    “嗯,后生可教也!”

    “接下来又将如何?”

    “闯荡九国,寻找神剑!”

    “老道啊,你为何如此的执着?”

    “天道无为,人当有志啊!且歇息片刻,将你的灵霞山之行说来听听……”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此言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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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日后,两道御剑的人影落在一座山峰之上。

    其中的祁散人,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五官模样,只是举动之间多了几分的飘逸与自如,与风华谷的那个寒酸的老者判若两人。据他所说,他历经了百年的隐忍,百年的疗伤,如今终于有了筑基八、九层的修为,怎奈距他往日的境界,依然相差甚远。

    故而,他要前往神洲北边的大海之中,寻找一种叫作海龙草的宝物用来炼制灵丹,以期最终恢复他真正的修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去处:牛黎国的岳华山。

    岳华山仙门,或许藏着一把传说中的九星神剑。真假如何,暂且无从知晓。

    而无咎在获悉了前后的原委,还是忍不住一通咆哮。当他咆哮之后,气也出了,火也消了,随即便将心头的怨恨给抛在脑后。他从来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况且他也很想得到余下的四把神剑。他并不在乎什么仙道至尊,他只是不想被人追得落荒而逃。再者说了,重返灵山,见到紫烟,着实叫人期待呢!

    于是乎,这对来自于风华谷的老邻居,辗转数年而又纠缠不断的老冤家,如今再次重逢,尽弃前嫌,又成了闯荡九国的好伙伴!而仙途莫测,但愿有志者事竟成!

    无咎站在山峰之上,举首眺望。

    四周尽为荒山丘陵,莫说树林,便是青草也见不到几根,且冷风瑟瑟,浑如寒冬腊月的时节。

    他见不远处的祁散人正在若有所思,凑了过去。

    “老道,此处是何地界?”

    “牛黎国啊,你该知晓……”

    “我是说,你何时炼丹,我身上还有大把的血琼花呢,不妨炼成丹药啊!”

    “在寻到海龙草之前,我不会开炉炼丹。你的血琼花酿酒的功效最好,炼丹反而落了下乘!”

    “我就要炼丹,紫烟亟待筑基呢!”

    “你倒是个有情人,来日帮你便是!”

    “嘿嘿,你能否帮我炼制一套阵法呢?”

    “老夫没有闲工夫。前方的二十里外,有个村子,且去打尖歇脚……”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直接跃下了山崖。许是不愿招摇,祁散人舍弃飞剑而改为御风前行。

    这个老道,有了修为之后,便张口老夫、闭口老夫,尽情的倚老卖老,哼!

    无咎暗自腹诽了两句,抬脚踏出了山崖,身形在半空中稍稍一顿,接着微微一闪,随即化作一团风影倏然直下。山崖足有百丈高,飘忽而落。他双足又是凌空疾点,转瞬之间越过了前方的一道人影,这才改为大步而行,不忘回首咧嘴一乐。

    “卖弄!”

    祁散人赶了上来,两人并肩往前。一步踏出去十余丈,去势极快而又不失挥洒随意。

    “老道,这门主令牌应该还你,我倒是给忘了……”

    无咎的手上多出一样东西,正是那块灵霞仙主的令牌。

    祁散人大袖飘飘,去势不停,摇头道:“门主令牌非比寻常,岂有回传之理?你若是不想要了,改日传给他人便是!”

    这话说得轻巧,好像令牌不值钱的样子。不过,此物在手,至少让灵霞山的几位长老有所顾忌。

    无咎只觉得有便宜可占,没作多想,顺势收起令牌,又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被那个妙闵给害惨了!却不知当年又是谁人害你……?”

    祁散人的面色稍显黑黄,眼角带着细细的皱纹,三绺灰白的胡须迎风飘扬,一身灰色的布袍干净利落,整个人看起来虽然颇为普通,而他的两眼之中却是神色深邃,颇有几分饱尝风霜的沧桑。他闻声淡淡一笑,说道:“谁又能害得了我?还不都是我自酿的苦果……”

    无咎听不明白:“灵霞山五位长老,除了妙严与妙尹之外,余下的三人均有嫌疑。尤其是哪个妙闵,笑里藏刀啊,改日我定然饶不了他!”

    此前的灵霞山之行,见识到了人心的叵测,领教了五位长老的手段,他可谓是感触颇深!

    祁散人摇了摇头:“亲眼所见,未必当真;道听途说,未必是假。不妨等你重返灵山那时,一切自然水落石出。”他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而又道:“我曾听你提起过一篇经文,拿来给我瞧瞧!”

    这个老道啊,不愿重提往事,想必当年吃的亏不小,至今依然耿耿于怀。也罢,待重返灵山,再寻那个几个长老算账!

    无咎暗忖之际,稍稍迟疑,手上多了一枚空白的玉简,分说道:“经文早已被毁,幸而记下……”

    此时的他,对于祁散人再无丝毫的防备。哪怕是被玄玉、常先逼迫多次而不得的《天刑符经》,他也不再隐瞒。片刻之后,他将拓有经文的玉简抛了过去。

    祁散人接过玉简,顺手查看,自言自语:“吸纳了三把神剑,竟然没有爆体而亡,莫非都是这篇经文的功劳,叫人难以置信啊!”

    “老道,你早知如此,还让我去灵霞山?”

    “啊……这个……与老夫所料不差啊!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你果然有惊无险。而我虽为门主,却从未见到过那把神剑,你何时让我开开眼界呢……”

    “哼——”

    两道人影穿行在荒山丘陵之间,却没了并肩说笑的和谐,反而相隔老远,显然是话不投机。

    须臾,一个小小的山村出现在前方。

    两人不再施展身形身法,而是改为了步行。

    一片山坡上,坐落着十余间石头房子,无不低矮、破旧,且见不到人影。

    “哎呀呀,这般的破败……”

    祁散人有些大失所望,径自走向一间石屋,并不忘轻咳了一声,随即大袖一甩缓缓站定。

    少顷,石屋内走出一个老者,裹着破旧的袍子,手里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昂起满脸的皱纹与浑浊的眼光,意外道:“娃儿,你回来啦?”其口音浓重,却尚能分辨,显然是将站在门前的祁散人,当成了他家的孩子。

    无咎独自一个人站在空地上,咧嘴微笑。

    小小的村子里,除了几个老弱病残之外,再见不到别的人影,显得颇为的偏僻荒凉。

    祁散人回头冲着幸灾乐祸的某人瞪了一眼,转而大着嗓门又道:“我乃途径此处的路人,敢问此处是何所在呀?”

    他见此处难以歇脚,便想顺道问个路。

    老者的神色稍稍茫然,随即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埋怨道:“娃儿,你为何又要回来呢?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活下去……”

    祁散人尴尬无语。

    原来遇上了一位耳聋眼花的老人,再问下去也是瞎耽误工夫。

    只见老者哆哆嗦嗦摸索了片刻,在门前的石头上坐下,搂着怀中的拐杖,满是皱纹与污垢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一抹笑容,咧着豁牙的嘴,自言自语道:“人的年岁大了,只能等死,再糟践了吃食,便是作孽!没有用处的人,还理他作甚?娃儿,带着你的婆娘,离开穆罗山,去那有草有水的地方,莫要等着年迈的时候,这般等死……”

    祁散人皱了皱眉头,竟是转身踏起剑光腾空而起。

    而那老者浑然不觉,兀自一个念叨着不停。

    “老道,等等我啊——”

    无咎唤了一声,急忙踏起剑光追了过去。转眼之间,两人成为并驾齐驱之势。

    祁散人的足尖合拢,轻轻踏在一把三尺剑光的剑柄之上,并背抄双手,目视前方,长须飘飘,神态气势颇为洒脱不俗。只是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好像是心里不痛快。

    老道方才还是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无咎疑惑之际,耳边传音响起:“这穆罗山的风俗,我曾有过耳闻,一旦人的岁数大了,便扔在山中等死,哼……”

    两人御剑同行,去势太快,唯有借助传音,彼此方能交谈无碍。

    只听得祁散人哼了一声,继续痛斥:“试问,谁能没有老的时候呢,难道都要等死?那些为人子女的小辈,真不是东西!”

    原来是老道动了恻隐之心,难怪他有所感慨!

    无咎恍然大悟,苦笑道:“如此贫瘠之地,着实难以过活,山民为了传宗接代,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你老道于心不忍,又何不施展法术扶危解困呢?至少帮着那老者祛除耳聋眼花之疾,你是仙人啊,无所不能的仙人!”

    祁散人眼光一斜,恼怒道:“你敢教训我?”

    无咎却来了一个视而不见,摇头自语:“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又比谁高贵不成?飞在天上,是很拉风,而摔下来,也很疼……”

    祁散人还想发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不伦不类的一段话。他眼光一闪,佯作愕然:“你言下之意,又该如何帮那老者?”

    无咎嘴角一咧,自嘲道:“帮得一时,帮不了一世。除非将那山谷改变成鱼米之乡,或是帮着山民迁徙他地,不然的话,老者的子子孙孙还将受苦受累。而我却没有那个本事……”

    祁散人突然怒容全无,还连连点头:“嗯,所言有理!之所谓大道自然,物竞天择。而我辈修士,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咎啊无咎,我真的没有看错你。那我再问你……”他话语一顿,神色关切:“倘若有人荼毒天道,欺凌苍生,以私欲凌驾于万物之上,又该如何?”

    无咎没作多想,信口答道:“还能如何?揍他呗!我有利剑破长风,敢以热血染碧天……”

    祁散人抚须大笑:“呵呵!此言大善!”

    无咎这才发觉老道有些异样,随即默然不语。

    不知为何,他再次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后知后觉。个中缘由,一时无从揣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杳杳极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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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月的时节,荒原之上还是寒风瑟瑟。只有枯草绽开的点点嫩绿,昭示着夏季的脚步已然到来。

    这是一片乱石堆积的山坡,荒凉与寂静一如既往。

    须臾,光芒闪动,一块数丈方圆的石头上多了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正是祁散人的模样。他手中拿着一枚玉简,兀自若有所思。

    他与某人离开了始州的石头城之后,接连赶路,一连数日,难免疲惫,于是便在途中落脚歇息。而歇息之余,他一直在琢磨着手中的经文,《天刑符经》。那小子因缘际会,皆与经文有关。而经文有何蹊跷,尚须慢慢的参悟。

    祁散人冲着手中的玉简摇了摇头,双脚落地,抬眼四望,转而绕到了背风处。

    面前又是一块石头,被飞剑凿出了丈余大小的洞口。洞口敞着,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影,正打着鼾声,睡的很是香甜。

    “哎呀,动辄酣睡,不事修炼,成何体统!”

    祁散人嘟囔了一句,抬脚踢向大石头,口里唤道:“小子,你已酣睡了三日,该醒醒了……”

    他是怕某人睡得太沉,便想着踢动石头有所惊动。而他才将抬脚,一道黑色的剑光瞬间封住了洞口,紧接着有人睁开惺忪的睡眼,低沉叱道:“谁敢偷袭……哦,老道啊,缘何扰我清梦……”

    祁散人的面皮抽搐着,两脚站定,随即又是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那小子看似装疯卖傻,实则一肚子鬼名堂,分明已是筑基的高手,却凡俗习气不改。也不知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风风雨雨,反正只要彼此待在一起,便又好像回到了当年的风华谷、或是都城的将军府,他的身边总是少不了一个操心伺候的老管家。

    无咎收起魔剑,跳出洞口,伸个懒腰,感慨道:“修炼无岁月,眨眼便三日!”

    人家修炼,是入定忘我而不知岁月,却非睡的昏天黑地,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祁散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无奈道:“你如今身为修士,理当勤修道法,再不济也要学得几手禁制,以免冤枉老夫偷袭!”

    无咎整理着衣袍,抚了抚头顶的发髻,自觉着清爽了,踱着方步,不以为然道:“我只懂得施展阵法,你何时帮我炼制一套?”

    祁散人咂巴下嘴,忍不住反问道:“你若不懂禁制,如何深入灵霞山的藏剑阁?”

    无咎走到了近前,抬手抓出一个折叠的东西,随手撑开支在地上,接着撩起衣摆施施然而坐,不忘分说到:“此乃石头城内特有的凳子,据说来自于草原的牧民,为木头与兽皮所制,甚为轻便舒适,此外还有床榻桌几一套家什……”他见祁散人满脸的嫌弃,适时改口道:“我为了潜入藏剑阁,耗时数月强记禁制,仅此而已,再不曾有过修炼。”

    “禁制之法,一通百通。此乃一套常用的防身禁制,与收敛修为的小法门,且拿去……”

    “不用、不用,太过于劳心劳神……”

    “你……”

    “嘿嘿,那就多谢老道了!”

    无咎靠在凳子的后背上,架起只脚,咧嘴一笑,然后装模作样的看着手中的玉简。

    祁散人看着某人惫懒的德行,无力地叹了一声,耐着性子说道:“此处,已属牛黎国的腹地。再有几日,便可抵达海边。而我要的海龙草,非深海之中而不可得。至于能否如愿,且看运气如何……”

    无咎依旧是看着玉简,随手比划着。不知不觉,带有法力的符阵在身前闪烁。

    祁散人诧异道:“你口口声称不懂禁制,缘何随手而就?”

    无咎则是手上不停,茫然道:“我也懵懂啊……”

    玉简之中的禁制之法,并非特有,乃日常所用,他虽然早有触及,却从未修炼,如今却好像熟谙于胸,依循着手诀法诀便施展了出来。或许是神剑的缘故,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祁散人也是见怪不怪,无意深究,随即缓了一缓,手上多了一个玉瓶,分说道:“我见你隐匿修为的法门,倒还勉强,且送你一瓶易容丹,便宜行事。须知,牛黎国,地处神洲之北,不仅情形莫测,岳华山仙门也是高手众多,不得不多加小心……”

    而话没说完,几道符阵凝结成片片的光芒迎面飞来,他有过前车之鉴,急忙护袖击打,叱道:“真是荒唐,岂可随意施法?”

    随着“砰砰”禁制破碎,一阵劲风凌乱散去。

    “倒也有趣,却不知真火能否自如…”

    无咎咧嘴微笑,兴致不减。自从他筑基之后,依然奔波不停,根本无暇体会修为提升的变化,如今再次与祁散人重逢,好像曾经的悠闲岁月又回来了。

    嗯,有个仙道的前辈陪伴左右,凡事不用操心,也不用单打独斗,真的很不错!

    无咎才要掐动法诀,却见祁散人满脸的戒备,只得作罢,好奇道:“易容丹?”

    “此丹易容,颇为巧妙,只须法力熔化丹丸,便可更改五官相貌。一月之内,纵是人仙的高手也难以察觉破绽。而想要恢复真容,只须法力抹去药力即可!”

    无咎收起了玉简,接过玉瓶。小巧的玉瓶内,装着十几粒黑色的丹丸,小指头大,圆圆润润透着清香。他不解道:“你老人家倒是小心,而此地偏僻,且远离灵霞山,还怕被人认得不成?”

    “你一个小辈,当然不怕。而老夫好歹也是神洲仙门成名已久的人物,不能不有所顾忌!”

    祁散人站起身来,示意道:“时辰不早了,动身吧!”

    言罢,他抛出飞剑,足尖轻踏,整个人顿时飘飘欲飞。

    无咎应了一声,收起了折叠凳子,随即脚下冒出一道剑光,神采奕奕道:“去往何处,头前带路——”

    祁散人才要应声,又忍不住“哎呀”道:“从没见过这般御剑的身法,毫无修士风范!”他知道说了也是无用,干脆一甩袖子踏剑而起。

    “咦,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无咎低头打量,很是不以为然。自从懂得御剑伊始,便是岔开两脚横踏飞剑,如今习惯使然,反而觉着不错。能飞就成,又何必都是一个架势。至少我脚下稳当,你管得着吗!

    ……

    在牛黎国的最北端,有个滨海的小镇,熊漠镇。

    与往常的村镇不同,此处多为石头搭建的屋子,且为常年不化的积雪所覆盖,即便是短暂的夏季里,也是一片寒冬腊月的情景。由小镇往北,则是看不到尽头的大海。许是寒冷所致,飘荡起伏的海水显得黝黑且又深不可测。

    这一日,正午时分。

    小镇的三十里外,两道人影顺着海边大步而来。

    其中的老者,银须银发,袍袖飘飘,很是神态不凡。

    而同行的年轻人,则是面皮乌黑,相貌怪异,尤其是双颊上还疙疙瘩瘩,显得颇为的丑陋不堪。他走着走着,索性停了下来,手中多了一块铜镜举起来稍加端详,仰天长叹:“我怎会变得这般难看?气死我了……”

    老者跟着停下,错愕道:“你一个男子,竟然随身带着镜子,如此矫揉造作,真是难以想象!”他摇了摇头,转而面向大海,手拈长须,怡然笑道:“呵呵!如今已是五月的下旬,终于赶到了极北之地。小子,有无见识过大海的广袤啊,此情此景,当如是也……”

    这一老一少,自然便是祁散人与无咎,使用了易容丹之后,双双相貌迥异。只是一个仙风道骨,气度更胜从前;一个清秀不再,反而极为的丑陋。

    “老道,你少说风凉话。莫说镜子,锅碗瓢盆我都有!”

    无咎猛走了几步,冲着祁散人上下打量,恍然道:“哦,你变得好看了,我却惨不忍睹,是不是你给我的丹药有假,如实道来……”

    祁散人浑然不觉,兀自抒怀:“杳杳极北,淼淼黑水,游龙乃出,天地玄黄……”

    有人伸着手臂在面前挥舞,他顿时没了兴致,似有不快,嫌弃道:“丹药岂能有假?我有言在先,易容之时,还须借助法力,切忌乱搓乱摸。你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所难免!”

    无咎依然愤愤不平,质问道:“即使欠妥,也不能相差如此之多?”

    祁散人两眼闪烁,笑道:“你胜在年轻,丑点儿无妨。我老人家岁数大了,并不在乎相貌……”他忽而兴致勃勃,以神识自我打量,犹显不足,索性挥袖虚空一挥,顿时云雾幻化,又是抬手一抓,手上多出一块尺余见方的冰块,晶晶闪亮而宛如明镜,随即举着对照打量:“嗯嗯,五官神态,倒也不俗……”

    无咎黑着脸皮,翻眼无言。

    谁说人老不爱俏,眼前便有一位,还拿着我的丑陋来彰显他的不俗,成心气我呢!

    不过,他的那手法术很是唬人!

    祁散人顺手一抛,冰镜消散殆尽,又微微一笑,不无炫耀道:“道法变幻莫测,玄妙万端,只须多加揣摩,自有乐趣无穷!而方才不过是拟物化形之术,小道也。搬山倒海,斗转星移,方为大神通!”

    “老道,你莫非懂得搬山倒海、斗转星移的大神通?”

    “这个……九国多剑修,老夫又岂能荒废正道,咳咳……”

    “如此看来,所谓的大神通也只是一种传说!”

    “噫,绝非传说!这天地之大,并非只有神洲啊!”

    “老道,我洗耳恭听!”

    “嘘,有人来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淼淼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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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与祁散人本想前往熊漠镇,而在海边说笑的时候,从镇子上突然冒出一群人影,竟是直奔这边而来。

    远远看去,那应该是群修士,皆掠地疾行,竟是随后扯起一阵飘着雪雾的旋风。

    须臾,十三四个服饰相貌各异的男子到了数十丈外,相继止住身形,所卷起的雪雾这才慢慢散去。其中为首的一人,是个裹着皮袍的壮汉,络腮胡子,身高臂长,早早发现了这边的一老一少,扬声喝道:“两位是否前往北陵岛,不妨同行——”

    北陵岛是个什么地方,那伙人要去干什么?

    无咎站着没动,暗中回想着牛黎国的地理舆图。

    而祁散人却已是拱起双手,呵呵笑道:“幸会、幸会,同行、同行……”他头也不回,竟然动身迎了过去。

    这个老道,怎能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擅自行事呢?

    无咎尚在意外,又是一愣。

    只见祁散人已到了那群人的近前,拱手报上字号,还不忘扭头分说,意思是途中遇到一位道友,并不太熟,好像叫作无咎,等等。

    老道啊老道,他要干什么?双方素昧平生,才一照面,便屁颠、屁颠跑了过去,还报出他祁散人的名讳,全无半点的稳重与谨慎。他如此反常的言行举止,哪里像个曾经的仙门门主?说白了,十足一个满身市侩的算命先生!

    “无道友,快来见过诸位同仁……”

    祁散人呼唤的很是殷勤,还连连招手示意。

    无咎走了过去,点头敷衍。

    十几个男子,大都神色不善,只有为首的汉子自称贡金,并面带微笑道:“两位一个羽士七层,一个羽士六层,修为倒也使得,此去同心戮力,必当有所收获!”

    无咎懂得收敛气息,却难以随意改变修为,而祁散人送他的玉简之中,不仅有常用的禁制之法,还有几个吐纳调息的小窍门。于是他在易容之后,化作羽士六层的修为,不高也不低,便于行事,且又不惹人注目。

    而那个贡金,则是羽士九层的高手,除他之外,还有三人同为羽士八层的修为,分别是一个长衫男子,一个清瘦的老者,与一个矮黑的壮汉。余下的众人,则是六层、七层的修为不等。

    从简短的寒暄中得知,这伙人是要前往北陵岛。

    据说,北陵岛位于*大海的深处,有修士驻扎,并有异兽出没,乃是猎杀异兽、或是寻觅机缘的好地方。但有所获,便可以用来换取灵石、丹药等修炼所需之物。倘若寻获罕见的异宝,则意味着大发横财。祁散人不失时机加入其中,也算是眼光独到而机缘凑巧。

    不过,贡金的为人看着随和好客,却是颇为精明,脸上的笑容尚在,一只大手伸了出来:“丑话说在前头,两位既然随行,还须拿出两块灵石的船资,且此去莫测,生死各安天命!”

    祁散人很是大方,连声答应:“贡道友所言极是!无道友啊,我近日来手头拮据,且帮着垫上两块灵石,回头连本带利还你!”

    “老道,凭啥借我的灵石?”

    无咎终于忍耐不住,挥手拒绝,并转身要走,显然不肯吃亏。

    祁散人急忙一溜小跑伸手阻拦,劝说道:“哎呀,出门在外,义字当先,岂能为了两块灵石伤了和气呢?我回头加倍还你也就是了,要知道出海不易,难得众多道友同行,机不可失啊……”

    无咎似乎有些心动,瞪眼道:“所言当真?”

    祁散人叹了口气,埋怨道:“我偌大年纪,还能骗你怎地?”

    无咎还是疑惑重重,转而看向那个叫作贡金的汉子,问道:“既为船资,渡船何在?”

    贡金笑了笑,抬手一指:“此去海途遥远,纵然御剑飞行,也是颇为的吃力,唯有搭乘渡船,才是稳妥便捷之法……”

    无咎好像是迫于无奈,磨磨蹭蹭掏出了四块灵石,被祁散人一把抓去,还不忘教训道:“与你相处了几日,为人秉性都不差,就是小里小气不够痛快,哼!”

    老道将灵石交给了贡金,嘴里依然不闲着:“乡下的丑小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对方深以为然,呵呵会心一笑。

    无咎撇着嘴角,满是疙瘩的黑脸上尽是郁闷受气的模样,重重哼了一声,转而抬头远望。

    果然有一道船影从西方的海面上飘来,所挂的白帆很是醒目。须臾,一条大船愈来愈近,距岸边尚有七八丈远,渐渐停下,船头上站着几个汉子,为首的一个黑胡子抬手大喊:“贡兄,带人上船!”

    贡金称呼了一声桑魁道兄,便抬手一挥:“动身——”他话音未落,已离地蹿起,越过海面,直接跃上了船头。余下的众人不甘落后,顿时像是一只只大鸟般离岸而去。祁散人也是腾空六七丈,脚尖虚踏,大袖飘飘,转瞬之间到了船上。

    无咎尚在观望,左右已没了人影,他只得跟着跃起,脚踏海面,摇摇晃晃,再又纵身而起,伸手搭着船帮翻身落地。早到一步的众人见他身形笨拙,均是不屑一顾。他也不在意,自顾打量着船上的情景。

    这应该是条海船,十余丈长,两丈多宽,当间一根桅杆,挂着白色兽皮的船帆,四下里堆满了绳索等杂物。船头船尾,则是建有船舱与船舵;甲板上开着舱口,下方另有舱室。神识所及,前后隐约嵌有禁制阵法。整条海船看来,倒也宽敞。

    而行船的汉子,便是以桑魁为首的四五个壮汉,均是羽士七八层的高手,且一个个浑身带着杀气。

    贡金与桑魁颇为熟稔,交出了十六块灵石之后,双方又是搂肩搭背,很是亲热不已。而搭船的一行恰好十六人,也就是说没人只须一块灵石。浅而易见,那个家伙私吞了一半的好处。

    不消片刻,又是一声吆喝。

    只见白色的船帆扬起,上面似乎有符阵闪动。与之瞬间,一阵海风凭空而来。大船原地掉头,转而往北,劈波斩浪,直奔大海的深处驶去。

    啧啧,原来真是一条设有禁制阵法的海船,只须三两人法力加持,再掌控船舵,便可以疾行不止。

    无咎倚着船舷,看着稀奇,半柱香之后,便已兴致索然。

    大船飞快,异常平稳,甲板四周颇为安静,唯有桅杆之上劲风鼓荡。而海面之上,依然茫茫一片,且愈是往前,天色也变得渐渐暗淡阴沉,浑然万里荒寂,全无大海泛舟的乐趣。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便想着四处溜达,却见没人理会自己,即使祁散人也是离得老远。他伸手摸着脸上的疙瘩,暗暗哼了一声,干脆就地而坐,背倚船舷,没精打采默默养神。

    而行船之际,众人闲着无事,竟搬来酒肉围坐在甲板上,吃喝说笑起来。

    无咎摸出几粒干果慢慢嚼着,眼光缓缓掠过甲板上的众人。

    海船之上,共有二十一个人。其中修为最高者,乃是羽士九层的贡金。修为最低者,则是自己与另外几人。而事实并非如此,所看到的或许只是一种假象。正如自己,何时这般丑陋过?可恶的老道却很得意,与众人相处甚欢的样子。

    哼!从前没有修为,被人瞧不起;如今相貌丑陋,同样遭人嫌弃。不凑那个热闹也就是了,我一个人倒也安逸!

    无咎吐出果核,抄起双袖,懒懒地闭上双眼,倚在船舷上打着瞌睡。

    船上均为修士,各自毫无顾忌,神识到处乱窜,远近的动静一清二楚。从众人的说笑声中不难获悉,此去的北陵岛,尚须十日的船程,距离岸边不下万里之遥。彼处位于*大海的腹地,异兽出没,机缘众多,乃是牛黎国的修士最为喜欢的一个历练的所在。而机缘往往与凶险并存,每年都有不少人葬身海外。至于有没有祁散人找寻的海龙草,眼下无从知晓。

    嗯,老道的那句话,似有所指:杳杳极北,淼淼黑水,游龙乃出,天地玄黄。什么意思……

    “这位道友,何故一人发闷?”

    无咎正自想着心事,有人拎着酒坛子走了过来。他睁眼看去,坐直身子,错愕道:“这位……”

    面前站着一位中年人,黑衫、黑须、黑面皮,却五官端正,四肢匀称,只是炯炯有神的双眼长着三层眼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只见他举起酒坛子稍稍示意,随即盘膝坐在不远处的甲板上,“汩汩”斟满了一碗酒,满面春风道:“本人安铭,称呼我安兄便可,且陪兄弟解闷,不妨饮下这碗酒!”

    同行的十六人,这个自称安銘的乃是三位羽士八层的高手之一。

    无咎摇头拒绝:“小弟不饮酒……”

    安銘的脸色顿显不快:“哦,为何?”

    “戒了!”

    “何故戒酒呢,难怪你郁气缠结而相貌怪异,莫非修炼偏差所致,我且帮你瞧瞧!”

    无咎慌忙摆手,禁不住上下打量着安銘:“多谢安兄,不必了!”他见对方有些太过于亲近,不由得两眼一闪,敷衍道:“戒酒而已,无关其他,或许有日离开神洲,说不定我会大开酒戒呢……”

    安銘不再深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抚须笑道:“呵呵,你这辈子也休想走出神洲……”

    “此话怎讲?”

    “从未有过先例,又何须多言呢!”

    “我不信!”

    “呵呵,你真是有趣,却不知来自何方,与那个祁散人交情如何?”

    “那个老道欠我两块灵石!”

    “我问你二人的交情……”

    “他欠我灵石……”

    “……”

第二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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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茫茫的大海之上,一条大船顺风漂流。

    远远看去,那一叶白帆,便像是片落叶,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之上,倍显渺小而又孤单。

    而人在船上,却是另一番情景。

    无咎躺在甲板上,盖着褥子,两眼默默看着白帆,看着那好像一成不变的天光。

    乘船之初,尚有白昼黑夜的变化,而三五日之后,渐渐黑夜不再,如今七日过后,天上只有一片蒙白且持续不断。也就是说,一连几日都是白昼。记得典籍之中有过记载,极北之地的冬夏两季,黑白不分,昼夜浑然,堪称奇观,当如此情此景!

    嗯,有趣!

    无咎挪动身子,抬起手臂,看了眼手中的玉简,继续若有所思。

    玉简来自于木申的死鬼师父,一个叫作上官天康的前辈人物。其中拓印着一张图,四洲盖舆。上面除了神洲之外,还标记着另外三处地方,贺洲、部洲与卢洲。从图示看来,四洲分居四方,彼此相距遥远,却又真实存在。倘若这般乘船一直航行下去,必然可以远离神洲而抵达彼岸。

    而安銘却是断定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神洲,他的依据何在?那个家伙主动套近乎,还当他为人不错,谁料相处之后,他再也不肯正眼瞧自己。哼,居心不良啊!

    此外,祁散人曾经信誓旦旦,只须吸纳了神剑,一剑脱胎换骨,二剑练气圆满,三剑筑基有成,四剑、五剑人仙、六剑地仙,七剑齐聚,便是超凡入圣的飞仙境界。而一旦第四把神剑到手,自己岂不是要成为人仙的高手,再不用惧怕妙闵、妙山之流?照此说来,着实叫人期待啊!

    不过,那个祁老道也有满口胡诌的时候,至少他骗起人来很有一套。而他索取了天刑符经之后,始终没有说法,是参悟不透,还是有所隐瞒?

    便于此时,甲板上冒出来一道道人影。其中的贡金在大声吆喝道:“哈哈,闲来无事,今日不妨聚而论道……”

    无咎支起身子坐起,兀自裹着褥子。

    众人不是在甲板下的舱室安歇,便是在船尾的船舱享受安逸。即使祁散人、祁老道,也有容身之处,而唯独自己,一个人在甲板之上露宿。

    唉,人丑没道理!

    须臾,众人聚集在甲板上,围坐成圈,个个神情振奋。而贡金与桑魁则是居中而坐,其中一位摆了摆手,待四周安静下来,出声道:“还有三日,便可抵达北陵岛,理当着手筹备一番,且互通有无,以免不时之需……”

    所谓的聚而论道,分明就是一个幌子,听着颇为唬人,而说白了就是摆摊易物。既然赶上了,且瞧瞧热闹!

    无咎揭开身上的褥子,站起身来,晃悠着凑了过去,却没人给他挪地方,即使祁散人也是连连摆手,显然在责怪他碍手碍脚。他只得退后几步,靠在船舷上袖手旁观。

    贡金率先拿出两块灵石,放在甲板上:“且求一瓶疗伤的丹药,与几张护身的甲符。各位若有富余,不妨勾兑一二。”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随即有人响应。一人拿出丹瓶,自称黄芪丹三粒;一人拿出的乃是常见的铠甲符,足有四五张。不过两人均要加价,各自两块灵石,只道是海外丹药符箓奇缺,卖的是物以稀为贵。

    贡金争执不过,只得再次掏出两块灵石成交。

    接下来轮到了桑魁,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黄色之物,透着阵阵的异香,声称是来自于海中大蛇的蛇胆,有医治凡俗百病的神奇。要价不高,一块灵石。谁料无人问津,还迎来一片哄笑。在场者均为修士,根本不会在乎凡俗间的苦痛。

    甲板之上,顿时热闹起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宝物一一呈现,倒是让人眼花缭乱。

    无咎站在不远处,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当年在古剑山的苍龙谷之中,曾经杀了不少的修士,得到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相对于自己眼下的修为已是不足为用,倘若拿出来换些灵石倒也不错。却不知会否泄露身份,且忍一忍再行计较。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轮到了祁散人。

    老道拿出两个精巧的玉瓶,冲着众人分说道:“此乃神芪丹,为黄芝等十数位灵药炼制,功效强过黄芪丹数倍不止呢,乃筑基高人常备丹药,每瓶三粒,作价灵石五块……”他话音未落,四周手臂乱舞而大喊大叫,有的出两块灵石、有的出三块灵石。而他却是抓着丹瓶不撒手,面带微笑连连摇头。

    在场的修士常年在外闯荡,均为识货之人。丹药易得,而真正的灵丹妙药却是稀罕。尤其是筑基高人常备的丹药,更是可遇不可求。怎奈两瓶丹药价值不菲,没几个人出得起价钱。

    贡金有些后悔,不快道:“祁道友啊,你方才为何没有拿出丹药呢,莫非嫌我出价太低?哎呀、罢了,六块灵石,且将两瓶丹药拿来……”

    他摸出六块灵石,显然是志在必得。

    而恰于此时,叫作安銘的中年男子突然出声加价:“我出八块灵石——”

    贡金没想到有人捣乱,脸上怒气一闪:“我出九块……”

    “我出十块!”

    “这……”

    安銘稍稍迟疑,看来是拿不出太多的灵石,只得面带惋惜,拱手相让:“呵呵,在下比不得贡兄的阔绰!”

    贡金嘴里闷哼一声,看着面前摆放着一小堆灵石,不无肉疼般地咬咬牙,却又带着炫耀示威的神情看向四周:“还有没有人加价?”

    在场的众人皆是微微摇头,又一个个羡妒不已。拿出十块灵石购买丹药,堪称大手笔!试问,除了眼馋之外,谁敢相争,谁又拿得出如此多的灵石?

    “祁道友,丹药拿来——”

    无咎站在人群之后,正自伸着脖子饶有兴趣,忽而眼光一闪,嘴角一咧,伸手摇晃道:“我出十四块!”

    贡金出声催促,只想将两瓶黄灵丹收归囊中。谁料再次有人捣乱,他顿时怒了,不及多想,掏出六块灵石“啪”的一声拍在面前,扬声吼道:“我出十六块……”他话才出口,察觉不对,急忙循声看去,禁不住微微一怔。

    只见人群外站着一个青衣小子,黑脸疙瘩,甚为丑陋,而方才加价的不是那个无咎,又是谁?不过,他出声加价之后,竟是耸耸肩头,退后两步倚在船舷上,还撇嘴感叹:“丹药虽好,奈何价钱太高,我就是十四块也拿不出啊……”

    拿不出灵石,你跟着瞎掺和啥呀?

    贡金气得两眼直瞪,忍不住就要发作,而面前的灵石已被人挥袖卷起,他才要伸手阻拦,两个丹瓶飞了过来,还有一位银须银发的老者在呵呵笑道:“成交!下一位道友有何宝物啊,且拿来开开眼界……”

    “呵呵,献丑了——”

    “咦,这是何物?”

    买卖继续,喧嚣又起。

    而贡金看着手中的丹瓶,脸色一阵变幻。原本价值十块灵石的丹药,白白多掏了六块。他抬眼一瞥,却见安銘也在看向那个小子,有所察觉,回头一笑。他又重重哼了一声,兀自满肚子的不痛快!

    无咎依然靠在船舷上,却对于安銘、贡金,以及众人诧异的目光视而不见,独自抬手挠着下巴而自言自语:“我原来尚有二十余块灵石,途中使去几块,借去几块,如今只剩下半数不到。嗯,我很穷啊,我要讨账!”

    他想到做到,抬脚走到祁散人的背后,尚未出声,便见老道回头叱道:“何故这般鬼鬼祟祟——”

    “你欠我的灵石……”

    “我老人家还会少你几块灵石不成?”

    祁散人不等有人开口讨账,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转而摆手示意:“这位道友,你的海龙石作价几何?”

    无咎耸耸肩头,悻悻走开。他好像很受气很窝囊,又很无可奈何!

    一位三四十岁的汉子拿出一块乌黑的石头,自称是来自深海的宝石,名为海龙石,为炼器之物。怎奈无人问津,他便要收起石头,却被祁散人拦住,并询问价钱。

    “还是这位道兄有眼光,一块……两块灵石,你看如何呀?”

    “成交!不过,你若能说出海龙石的出处,我另加一块灵石!”

    “当真?”

    “我这把岁数,从不骗人!”

    “详细的出处,难以说清。此物来自北陵岛的大海深处,为我五年前所得……”

    “你若能带我前去,我再加一块灵石!”

    “哈哈,一言为定……”

    这场在甲板上展开的买卖交易,或是聚而论道,足足持续了半日之久。众人各有所得,尽欢而散。

    而无咎又被祁散人教训了几句之后,一个人闷闷不乐回到他歇息的地方。他慢慢躺在甲板之上,两眼默默看天。仿佛他习惯了逆来顺受,就好像他习惯了这没有昼夜的航程。而他肚子里却在牢骚不断,将可恶的祁老道数落了无数遍。

    三日之后,大船去势渐缓。

    众人涌到了甲板上,一个个翘首以待。

    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座白雪覆盖的小岛……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位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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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经过了十日的航行,大船抵达北陵岛。

    所谓的北陵岛,泛指百里方圆内的数十个小岛,若是称之为北陵群岛,或许更为贴切。群岛为冰雪所覆盖,远远看去,浑如一座座银光闪闪的冰山,在幽暗的海水映衬下显得颇为醒目而又奇异不凡。

    据悉,此处偏远酷寒,原先无人居住,被岳华山当成了门下弟子的历练苦修之地。而为数众多的散修,也时常前来寻幽探奇。有滞留不去者,便在岛上暂居下来,或择地静修,期待机缘;或迎来送往,赚取修炼的费用。久而久之,各个海岛上渐渐有了人迹。

    大船停靠的一个小岛,便是往来中转的一个落脚地。其沿岸的冰山,被凿出了一个个洞穴,竟然也挂着招牌,标明着酒肆、客栈的所在,并有修士经营打理。

    众人上岸,相继涌入客栈。

    无咎则是站在岸边,神色好奇。

    里余方圆的所在,尽为寒冰堆砌,浑如一大块十余丈高的冰山,在明晃晃的天光之下晶莹闪亮。远近四方的海面上,那一座座大小各异的冰岛,更是冰光倒映而明耀夺目,堪称天地奇观。

    记得在所知的图简之中,并无北陵岛这么一个地方。还真是天外有天,无奇不有!

    无咎眺望片刻,转而奔着客栈走去。

    他身后沿岸的海水中,不仅停泊着来时的大船,还有几条兽皮打造的小舟。据桑魁声称,他要随同众人狩猎、返回,再一同离去。不过,到时候船资加倍。

    一个凿出来的门洞,再加上兽皮门帘,以及门前斜插的酒旗,便是客栈所在。

    掀开门帘,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寒冰洞穴出现在眼前,里面柜台、桌凳齐全,却均为冰块雕凿,在明珠的照耀下,满眼的晶莹透亮。

    而初来乍到的二十人已相继落座,各自抱着酒坛子推杯换盏。桌上则是摆着玉盘盛放的烤肉,热气腾腾的倒也诱人。

    无咎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挤着坐下,旁边正好是那个叫作安銘的中年男子。对方面带笑容,伸手相邀。他拿起一块烤肉尝了尝,却品不出味道。祁散人就在不远处,只管抱着酒坛子畅饮,那个老道好像已不认得自己,市侩的嘴脸令人厌恶。

    而贡金等人吃喝之余,不忘与掌柜商议着相关的事宜:

    “梁掌柜、梁道友,且租给我等几条鲨舟,旬日便可返回,届时一并结账……”

    “嗯,好说。北陵海夏季短暂,诸位最好在两个月内返回,否则难免遇到凶险……”

    “多谢提醒!在座的道友若是有意同行,请报上名来,而我有言在先,此去但有所获,务必要拿出两成分担费用……”

    “同行、同行……”

    “算我一个……”

    掌柜是个老者,羽士八层的高手,神情木讷,自称姓梁,与另外一位修士合伙经营着几个小岛。而他的酒肆之中,除了坛酒,便是各种腌制的海味,由他烧烤之后卖与众人享用,却拒收黄金白银,只收灵石与来自深海的宝物。此外,他还有小舟出租。据说海岛之间遍布浮冰、或是冰凌,不利于大船航行,唯有特制的小舟方能畅通无阻。

    而北陵岛所在的这片万里海域,名为北陵海。

    须臾,众人吃喝过罢,在贡金的带领下,陪同梁掌柜走出了酒肆。

    无咎跟着到了岸边。

    沿岸停放着四条小舟,各有两丈多的长短,三、五尺宽,当间为鱼骨支撑,四周蒙着乌黑的兽皮,并摆放着船桨,看起来倒也结实,却是稍显细长,最多装得四五人。

    贡金与梁掌柜的示意下,招呼同行的道友分乘小舟。而他本人则是与桑魁等五六位修士,乘坐着从海船上卸下来的另外一条稍大的小舟,并与众人相互约定,途中若有失散,不妨自行返回,一月后在此处重逢。片刻之后,他所乘坐的小舟率先离开岸边,接着光芒闪动,犹如风催,随即在海面上划开一道白浪而渐渐远去。

    见状,岸上的修士们也不怠慢,三两结伴,纷纷跳上小舟,随即船桨划动,波浪声、说笑声此起彼伏。

    祁散人与两个中年汉子同乘一舟,其中的一位便是那个售卖海龙石的家伙。浅而易见,三人自有去处。无咎还想着与老道结伴,谁料人家根本不予理会,他默默站在岸边,独自一人满脸的郁闷。

    “无道友,何妨同行?”

    有人殷勤招呼,是那个叫作安銘的中年修士,同乘一舟的还有一位壮汉,与一位老者。而余下的两条小舟也各有三人、四人不等,并已相继离开岸边。

    无咎耸耸肩头,含笑答应,随即跃上小舟,拱手致谢:“多谢安兄,还请彭道友、董道友多多关照,嘿嘿……”

    在海船上相处了多日,他知道壮汉与老者的名讳,记得一个叫作董石,一个叫作彭锦。而对方只是鼻子里哼了声,便不再正眼瞧他。他独自小心翼翼坐在船头,屁股尚未坐下,小舟忽而微微一荡,随即便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他“哎呀”一声,急忙俯下身子。

    少顷,再无异状。

    无咎又是讪讪一笑,这才堪堪安稳下来。

    却见安銘坐在舟尾,船桨挥动,还以微笑,只是笑容稍显暧昧。另外两人坐在小舟的当间,各自神色不明。

    无咎慢慢转过身去,海风扑面。他两眼眯缝,暗嘘了一声。

    只见四周波涛起伏,小舟随之上下颠簸。此前还算静寂的海面,忽然间变幻莫测起来,时而一望无际,时而只剩下一片漩涡,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摇晃,使人昏昏然不知所在。

    而数十丈外,另有三条小舟在沉浮跳跃,犹如三条诡异的海鱼,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恣意驰骋。前后四条小舟,所去的竟是一个方向。贡金等人的小舟,却是不见了踪影。

    “呵呵!小舟由海鲨的骨骼与毛皮打造,故称鲨舟,不仅避水轻便,还极易操纵,在海上去势之快,堪比御风之行……”

    无咎回头一瞥,不置可否地咧咧嘴。

    安銘挥动船桨之余,笑着继续分说:“此去千里,另有一大片群岛,称之为北玄岛,乃海兽聚集之地,更有远古修士的洞府遗迹……”

    无咎蜷缩在船头,忍不住好奇:“莫非数千上万年前,此处另有一番情景,不然谁会跑到此处酷寒偏远的地方修炼……?”

    他虽然不以修士自居,却不乏修士的眼光。与其看来,这北陵岛,或是北陵海,偶尔寻觅机缘尚可,并非修炼的上佳所在。谁不喜欢四季如春的仙境,又何必自讨苦吃。

    “呵呵,古时的北陵海,并非极北绝地,乃通往域外的要道,渡船往来不绝,更有修士在途中的荒岛上落脚。留下洞府遗迹,再也寻常不过。如今却是去路断绝,奈何……”

    “何故?”

    “据传,神洲九国得罪了域外的仙人,故而被**力封禁。真假如何,不得而知……”

    “噫,难道从没人离开过神洲?”

    “至少万年之内,不曾耳闻!”

    “原来如此……”

    “呵呵,看来你并非牛黎国的修士,竟然对北陵海的传说一无所知。那个祁散人是否与你来自同处,他为何弃你而不顾?”

    “啊……我与祁老道并不相熟,被他借去不少的灵石,便随其来到此处,谁想他不再理我,哼……”

    “看来你身上的灵石已所剩无几,是也不是啊?”

    “嗯,你怎知晓?”

    “呵呵……”

    小舟继续在海面上乘风破浪,无咎却没了说话的心思。他转而冲着前方默默眺望,两眼中神色闪动。

    不知道那个安銘话中的真假,好像他没有欺骗自己的缘由。

    封禁神洲?

    天呐,该有多大的神通,才能将幅员辽阔的神州大地尽数封禁,简直就是难以想象!

    而真若如此,神洲九国岂不是成为了一方牢笼的所在?还修什么仙,登什么天,终究不过是在牢笼之中瞎折腾,所谓的逍遥纯属自欺欺人!

    南陵国,为神洲内地,消息闭塞在所难免,故而没有听到相关的传说。而祁散人他身为门主,难道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不,他知道!

    他曾自言自语:杳杳极北,淼淼黑水,游龙乃出,天地玄黄。四段话,分明有所暗指啊!

    此外,曾经在灵霞山遇到过一位神秘的老者,当时不明所以,如今想来,那人的修为要远远高出几位长老。还有九星神剑与苍起的传说,皆意味着过去的神洲并不简单。而可恶的老道,却始终闭口不提!

    ……

    数个时辰过去,天光明亮如旧。

    一行四人乘着小舟直往北去,离开了北陵岛之后,又穿过了浮冰遍布的海域,在一处冰岛前停了下来。而另外三条小舟以及贡金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安銘与两位伙伴跳上岸边,扯着绳索与铁钎将小舟栓牢,回头唤道:“无道友,你我四人同来通往,万万不得擅自离去,呵呵……”他话里有话,分明在惦记着小舟的安危。

    无咎只得跟着跳上了岸,询问道:“诸位在此逗留几日,所欲何为?”

    壮汉叫作董石,面皮挺白,却眼光阴沉,不耐烦道:“啰嗦!”

    老者叫作彭锦,脾气还算不错,淡淡应道:“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至于要干什么,无道友又何必装傻?”

    安銘则是不予分说,摆了摆手便大步离去。

    无咎神色尴尬,黑脸上尽是无奈。

    唉,我被老道害成这个模样,根本不用装傻,而是真的傻了!

    不过,这三位伙伴倒是精明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海风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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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咎独自坐在一大块寒冰上,盘着双膝,抄着双手,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他身后的几里之外,便是小舟靠岸的冰岛,四周布满了浮冰,白晃晃的光芒耀人眼目。他所面对的正前方,三道人影在百丈远处的浮冰之间来回跳跃,并甩下一面面阵旗,显然是在布置阵法。

    随着神识的悄然散去,百里海域一清二楚。隐约可见两条小舟的踪影,而祈散人与贡金等人还是不知去向。也就是说,那两伙人都跑远了,远在百里之外,远到难以找寻!

    可恶的老道,我为了你又是易容,又是辛苦陪伴,而你事到临头将我抛开,真的有失忠厚为人之道啊!我懒得与你计较,且看你能否得偿所愿!

    而余下的四把神剑,皆无着落。短时之内,休想返回灵霞山。紫烟啊,且安心闭关,早日筑基,等我回去……

    “哗啦——”

    一声海水撞破的动静传来,紧接着远近的浮冰阵阵晃动。

    无咎坐稳了,昂首张望。

    身下的寒冰又冷又滑,稍不留神便会闪个趔趄。好在有灵力护体,倒不虞摔倒、或是冻屁股。

    “海鲨入网,两位小心——”

    循声看去,只见安銘与彭锦、董石分别站在三块浮冰之上,彼此相距二三十丈,各自同时掐动法诀。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水花四溅,紧接着一道黑影高高跃起,尚在摇头摆尾,忽被层层的光芒禁锢其中。

    “并非海鲨,乃是蛟鲨——”

    安銘惊呼了一声,适时祭出一道剑光。彭锦与董石不敢怠慢,又是两道剑光出手。

    那蛟鲨不及躲避,已被三道剑光透体而过,禁不住疯狂扭动,海水顿时为之沸腾起来。而三位修士继续催动杀招,接着双手齐挥,齐声大喊:“起——”

    与之瞬间,阵法光芒倏然收缩至十余丈,继而裹着一团尚在蠕动的黑影破水而出。三位修士趁势踏空而起,双手扯动,竟是带着阵法与其中的蛟鲨横越海面,直奔数百丈外的一块巨大的浮冰而去。

    “砰——”

    随着阵法消失,一条七八丈长的大鱼凭空坠落,稍稍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一动不动。

    安銘与两位同伴落下身形,相视呵呵一笑,又是剑光纷飞,眨眼之间已将偌大的蛟鲨给剥皮剔骨。鲜红的血水染透了浮冰,再顺着波浪漂流而去。四周的海水渐渐黑红,浓重的血腥凝聚不散。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收拾妥当,只留下鲨皮等少数的有用之物,骨骸血肉则是被直接扔入海中。而三人并未歇息,急急返回之前的海域。

    须臾,海面上波涛滚滚,大群的海鲨、蛟鲨蜂拥而至……

    无咎始终在默默袖手旁观,全无参与的兴致。

    一连三日,杀戮不断。

    安銘与两位伙伴接连斩杀了十数头海鲨,收获颇丰,而更多的海兽为血腥所吸引,依然源源不断涌来。三人则是无意久留,歇息了几个时辰之后,声称是要赶往更远的地方,猎取更为凶猛的海兽。

    无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跟着匆匆跳上小舟。

    安銘驾着小舟驶离冰岛,继续往北而行。他见某人默不吭声守在船头,与两位伙伴换了个眼色,笑道:“无道友真是有趣,你既不狩猎,又何必出海呢,如此岂不白跑了一趟?”

    董石不屑哼道:“他见到血腥便已手脚瘫软,又何谈狩猎!”

    彭锦拈须摇头:“只怕他尚未经历杀戮,情有可原!”

    安銘笑容如旧:“或许无道友另有所图,犹未可知!”

    无咎坐在船头,吹着海风,他好像忍受不住身后三人的唠叨,扭头辩解道:“人不杀我,我不杀人。此番出海,开开眼界,足矣!”

    董石哈哈大笑了两声,嘲讽道:“此去倍加凶险,倘若不测,没人救你,你不妨去海底大开眼界!”

    彭锦似有怜悯,叹道:“无道友若非仙道的高手,万万不该如此的莽撞啊!”

    安銘却是不以为然:“无道友既有孤身远行的胆量,必有过人的本事。你我无须为他担忧……”

    无咎有心争执两句,嘴角咧了咧,送上一个尴尬丑陋的笑脸,转而继续默不作声,却又伸手摸着面颊上的疙瘩,并暗中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安銘三人应该心情不错,始终在说笑不停,并断断续续透露出北陵海的大致情形,除了北玄岛之外,还不经意间提到一个叫作北武岛的地方。只是才将提及北武岛,便避而不谈。而此番出海的修士,乃有备而来,每人的手上都有一枚玉简,拓印着北陵海的上千小岛的方位。

    两个时辰之后,海面上浮冰渐稀。放眼望去,海天一线,却黑白分明,彷如到了阴阳的尽头而又乾坤迥然!

    便于此刻,一条小舟由远而近。

    那是此前离去的小舟,记得同乘者共有三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位中年的汉子,好像还带着伤势。

    董石看得清楚,冲着安銘摆手示意:“迎上去、迎上去——”

    转眼之间,两条小舟相遇,各自打了个回旋,慢慢靠在一起。

    董石与彭锦、安銘换了个诧异的眼色,转而询问:“章赖道友,出了何事?”

    那独自驾舟而来的男子,三四十岁,裹着皮袍,羽士七层的修为,名叫章赖。只见他一手攥着船桨,一手捂着胸口,嘴角还带着血迹,喘着粗气道:“差点丢了性命,所幸遇上了几位道友……”

    董石三人催促:“速速讲来——”

    章赖又缓了口气,这才心有余悸道出了原委。

    且说,四小一大,五条鲨皮舟离开了北陵岛之后,便相继散开而各行其是。章赖与两位好友在途中猎取了几头海兽,又匆匆北行,抵达另外一片海域,北玄岛。

    三人的想法,很简单。北玄岛乃是此行最终的去处,也是最为期待的地方。且夏季短暂,还须抢占先机,方能有所收获,也就是赶早不赶晚的意思。

    章赖与两位同伴抵达北玄岛的海域之后,设下阵法,捕杀海兽,一切倒还顺利。而一日过后,便见到另外一条小舟从不远处经过。彼此相熟,难免问候几声。而对方的四位修士却语焉不详,却又神色振奋。三人好奇之下,有所猜疑,忍耐不住,索性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这片海域最北端的一个冰岛之上,发现了一处神秘的所在,据称乃是古修士的洞府遗址。谁料早已不知去向的贡金、桑魁等人突然现身,显然要独占好处。

    章赖与两位伙伴不敢争执,又不甘离去,便在岛上继续寻觅,还真的又发现了一处洞口。谁想贡金等人再次出面阻拦,并意外触动禁制。两位伙伴因而双双遭难,而他本人则是侥幸逃脱一劫。他人单势孤,见势不妙,只得含恨离去,恰好遇上了安銘、董石、彭锦与无咎一行……

    片刻之后,章赖收声不语。

    董石很是不忿,怒道:“贡金、桑魁等几位道友,真是岂有此理,有我几人在此,还怕他怎地!章道友,敢否带路?”

    彭锦摇了摇头,不无怜悯地叹道:“唉,出门只为机缘,不该伤了和气啊!”

    安銘抬手扔过去一瓶丹药,附和道:“章道友,你只须带路便可,但有好处,不分彼此!”

    章赖接过丹药,稍稍迟疑,却见三人颇为仗义,随即啐了一口:“带路而已,有何不敢?”

    他死了两个伙伴,很是郁闷,如今有人相助,顿时胆气大涨。

    而他话音未落,小舟之中多了两道人影,其中的董石伸手抢过船桨,彭锦则是温和安慰道:“道友疗伤要紧,凡事自有我二人应付!”

    他倒是没作多想,连连拱手致谢。

    “启程——”

    安銘催促之后,忽又轻声笑道:“呵呵,无道友,你我二人同舟共济,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呀!”

    无咎始终在默默旁观,置身事外。闻声,他没有忙着理会,直待董石驾舟而去,这才回头报以丑丑一笑:“荣幸之至也!”

    安銘手持船桨,左右挥动。浪花飞溅之中,小舟去势如飞。他见某人坐得稳稳当当,且怡然自得,禁不住再次调侃道:“此番出海,是否大开眼界而如愿以偿啊?”

    一人船头,一人船尾,相隔咫尺,四目相对。

    无咎咂巴下嘴,摇头道:“甚为无趣,只想早日返回!”

    他话语坦诚,好像在袒露心声。

    此行只为陪伴祁散人而来,而老道早跑没影了。如今与几个陌生、且难以捉摸的修士同行,着实让他兴致索然!

    无咎说到此处,又不无抱怨道:“北陵岛也好,北玄岛也罢,均为酷寒偏远之地,全无半点儿的风景可言呢!”他顿了一顿,话语一转:“尚不知北武岛又在何处,安兄能否指教一二?”

    安銘“哦”了一声,反问道:“你意在北武岛?”他仿佛很是意外,两眼中精光一闪:“呵呵!北武岛乃是岳华山的一处海外禁地,非筑基的高手,而难以抵达。倘若无道友有意前往,我不妨给你打听、打听!”

    这人看似随和,却极难相处,尤其听他说话,很让人费神啊!

    无咎耸耸肩头,神色自嘲:“随口一问罢了,却叫安兄取笑了。我尚有自知之明,嘿嘿!”

    他挪着屁股,转身面向船头。

    海风扑面,仿佛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涛起涛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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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消失的浮冰再次渐渐出现,且愈发的密集,随即大块大块的冰山接踵不断,还有一座座冰岛在远处的海面上时隐时现。

    两条小舟,在浮冰之间穿行。

    须臾,前方出现一个占地十数里的冰岛。

    片刻之后,一行放缓了去势。待两条小舟相继停下,众人跳上岸边。

    章赖服了丹药,伤势已无大碍。他没有想到还能回来,感慨道:“此去步行,绕过冰山,三五里的便是……”

    安銘点头会意,抬手让章赖继续带路,他与董石、彭锦则是抬脚往前,却又转身招呼:“无道友,何故耽搁?”

    无咎正自低头看向脚下,小心翼翼后退两步。

    不知是夏季的缘故,还是天然所致,临岸的寒冰竟然裂出一道深深的缝隙,层层冰岩深不可测,倘若掉下去,结果怎样还真的无从预料。

    “你乃修士,并非凡人。这般做作,过犹不及也!”

    安銘不耐烦地丢下一句嘲讽,扬长而去。而他或许错怪了某人,要知道对方没有修士的觉悟,哪怕已是筑基的高手,还是常常以凡人自居。

    不过,他的话语中总是带着一种高深莫测,就如他那双捉摸不定的眼光,好像看透了一切,却又似是而非,让人很是无所适从。

    无咎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离地蹿起,一步三、五丈,随后追了过去。

    他不喜欢那个人,尤其是那双带着恶意与戏虐,且又冷冰冰的眼神。

    一行到了冰山的脚下。

    冰山占去了大半个冰岛,数十丈高,通体晶莹玉透,在明亮的天光下,煞是耀眼夺目。而山脚则是冰岩嶙峋,根本无路可去。好在五人均为修士,纵起跳跃之间倒也穿行不难。

    只是见惯了白天黑夜的更替,如今却是昼夜不分,始终笼罩在白晃晃的天光之下,难免给人一种阴阳颠倒的恍惚!

    循着山脚左行,穿过几道冰岗,翻过了几道冰坡,又穿过一条狭长的寒冰缝隙,渐渐被一道冰川峡谷挡住了去路。

    五人相继停下身形,神情各异。

    只见冰岛在此裂开一道十余丈宽的豁口,一端渐趋渐上,渐趋渐窄,直至冰山的顶峰。一端则是浸入海水,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湾,或是池塘。而令人诧异的是,海水之中还漂浮着两具死尸。

    章赖错愕失声:“两位道友的遗骸尚在,为何不见了其他的道友?”

    他伸手指向海水中的死尸,证实所言不虚,转而又看向安銘三人,一脸的糊涂。

    安銘三人伫立片刻,各自神色疑惑。

    少顷,安銘伸出双手虚抓,死尸从海水中飞起“砰、砰”落在岸边的冰岩上。他与两位伙伴趋前查看,随即又面面相觑而神色疑惑。

    从衣着打扮以及相貌看来,那正是此前同乘大船而来的两位修士。而遗骸并无刀剑之伤,却又浑身肌肤爆裂,且七窍之中尚存凝滞的血痕,显得情形颇为怪异。

    无咎则是东张西望,慢慢走到海边。冰岩又硬又滑,根本难以立足,唯有借助御风术而离地三寸,方能来去自如,却要时刻留神而不敢稍有松懈。他索性双脚着地,力往下沉,霎时稳稳当当,接着又眼光乱瞅,转而又冲着面前的海水默默出神。

    章赖又道:“我记得十余里外,另有一处禁制。只因遭到贡金等人的驱赶,这才来到此处,孰料又是这般诡异,不若返回查看,或有发现犹未可知……”

    安銘点了点头,才要答应,却又眼光一瞥,问道:“无道友,你意下如何?”

    无咎不以为然:“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而安銘却是走到了海边,低头看着海水,少顷,忽而恍然道:“多谢提醒!”

    无咎几乎很茫然,报以憨憨傻笑。

    话语蹊跷,我提醒你什么了?

    “道友关注所在,必有端倪啊!”

    安銘回首一瞥,直接点破玄机:“潮汐……”

    无咎傻笑依旧,只是笑脸上多了几分自嘲的苦涩。

    心有所思,行迹于外,只须察言观色,便能看破一个人的心思。而自己随性散漫,远远不如祁散人的沉稳世故。想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尚需一番磨砺。

    而涛起涛落,是谓潮汐。虽昼夜不分,而海水起落之间自有阴阳变化。

    此外,想要看透几丈深的海水倒也简单,又何须提醒,只怪尔等两眼朝天!

    章赖、董石与彭锦凑到了海边,各自低头查看。

    便于此时,一阵海浪翻卷,继而缓缓退去,不到半个时辰,一个四五丈深的大坑呈现出来。而冰岩之间还有一个隐秘的洞口,数尺大小,四周遍布剑痕与几丝凌乱的气机,而神识看去并无阻碍。

    章赖等待了许久,不待海水退尽,带头跳下大坑,踢踏着水花,振奋道:“禁制已破,想必贡金等人早已深入洞内……”

    董石与彭锦也是面带笑容,显然是有所期待。

    安銘与两位伙伴摆了摆手,却又看向一旁:“无道友,机缘难得啊,请——”

    他倒是无微不至,时刻忘不了他的无道友。

    无咎见董石与彭锦已相继跳下大坑,随后跟着落到了坑底。

    安銘随后飘然而至,转瞬间五人聚到了洞口之前。

    而章赖却退到一旁,显然有所顾忌。

    董石则是与彭锦、安銘眼光示意,抬手抓出一把飞剑,随即离地蹿起,身子横斜,一头扎进冰岩中的洞口。彭锦紧随其后,眨眼间双双失去了踪影。

    章赖心下稍安,急忙跟着跳进了洞口。

    无咎闪开一步,伸手示意。而他话没出口,身后有人催促:“无道友,何故这般磨磨蹭蹭?”

    只见安銘依然笑容暧昧,却飞剑在手,两眼闪动,整个人多了一种强横的气势。

    无咎慌忙“嗯”了一声,手脚并用爬向了洞口。而他才将触及洞口,身后便突然涌来一道法力。他眼瞳微缩,顺势前蹿,“砰”的一声四肢落地,又“哧溜”一下滑了出去。

    与之瞬间,景物变化。

    这是一个冰窟窿,丈余粗细,倾斜着伸向地下的深处,四周冰光闪闪,前后左右倒是看得清楚。

    而三道人影正在谨慎慢行,猛然被身后的状况所惊动,急忙躲闪并举起飞剑,随即又是微微一怔。

    “哎呀、是我——”

    无咎手舞足蹈大喊,却还是收势不住,瞬间穿过董石三人,并在对方的注目下,顺着冰窟疾滑而去,直至数十丈的深处,这才“砰”的一声撞在冰岩之上,又是“哎呀”惨呼,接着躺倒在地,随即动也不动。

    “安兄——”

    董石不明究竟,扭头看向身后。

    随后而至的安銘则是四下打量,神态依旧。

    董石会意,也不禁面露讥笑,随即与彭锦、章赖点了点头,一行四人继续往前。

    不大会儿的工夫,这条斜伸着的冰窟窿到了尽头,已变成了两三丈的粗细,且顺势左转,又是一条百余丈的通道,应为天然形成。且层层叠叠的寒冰如同钟乳堆积,再有闪亮的荧光晶晶闪烁,好似鬼斧神工一般的奇异。

    不过,有人大煞风景。

    只见无咎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斜倚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嘴里呻吟着,好像摔得不轻的样子。

    而随后的四人到了近前,没加理会,反倒是神情戒备,各自前后张望。片刻之后,转而循着通道慢慢往前。

    安銘走了几步,察觉某人还在哼哼,转身又退了回来,晃动着手中的飞剑,微笑道:“你倘若还想耍弄于我,便不妨永生永世躺在此处……”他虽然笑容如旧,却眼光戏虐,话语冰冷,再没了随和与友善,反倒是盛气凌人。

    无咎好像被人揭穿了诡计,顿时不哼哼了。他睁开双眼眨巴了几下,翻身爬了起来,又揉着屁股,嘴里嘟囔道:“你敢踢我,哼哼……”

    安銘仿佛觉着有趣,阴恻恻笑道:“呵呵,你还敢杀我不成?”他脸色一沉,厉声叱道:“要想活命,便给我乖乖听话,头前带路——”

    无咎怔怔看着判若两人的安銘,沮丧地叹了口气,抬脚往前走去,与对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却嘴角一撇,剑眉微微跳动。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杀人而已,很难吗?别逼我!

    安銘似有察觉,随即打量着擦肩而过的背影,不由得神色狐疑,见对方兀自垂头丧气,他稍作忖思,随即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一行五人,鱼贯往前。

    片刻之后,去路已无。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冰窟,且半截浸泡在海水之中。

    众人有了前车之鉴,各自散开神识看向海水的深处。

    章赖道:“下方另有洞口……”

    董石道:“洞壁似有禁制……”

    彭锦道:“尚存法力残余,应该有人穿过……”

    安銘不假思索,挥手命道:“无咎,由你前行探路!”

    道友的尊称没了,干脆直呼其名。

    无咎独自站在一旁,没精打采,闻声却是两眼一瞪,随即不满嚷道:“为何是我?”

    “为何不能是你?”

    安銘咄咄逼人,不容置疑:“章赖道友虽然伤势未愈,却有带路之功;董、彭两位道友忙碌至今,理该有所歇息。你难道还想置身事外不成,给我下水!”

    章赖与董、彭三人连连点头附和,各自神色不善。

    无咎愣怔片刻,吐口闷气:“好吧,善恶有报,苍天有眼,神灵僻佑,祥瑞御免……”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催动灵力护体,随即“扑通”跳下水中,瞬间失去了身影。

    安銘四人并不怠慢,相继入水。

    水底有个丈余大小的洞口,幽暗莫测。四周的寒冰之中,则是嵌有一层禁制,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已是残破不堪。

    无咎在洞口前稍作迟疑,察觉安銘四人到了身后,他也不回头,身子横起,接着四肢乱蹬往前游去。其凫水的架势大有来历,乃是乡野小儿极为擅长的一招,名为狗刨。

    安銘等人落入水底,还指望着探路者一马当先,恰见水中爬行的身影,虽也忙忙碌碌,且极为的缓慢。四人相视无语,相继动身往前,瞬间超越而过,只留下某人在一窜一窜。

    而无咎却是忙而不乱,独自享受着凫水的乐趣。

    须臾,幽暗的所在豁然一亮。

    无咎“哗啦”出水,微微一怔……

第二百三十八章 寻幽探奇

    感谢:姑苏石、我很不平凡的捧场与月票的支持!

    ……………………

    这是又一处寒冰地道,曲曲弯弯的去向莫测。

    而之前的四人却是不见了,只留下几行水迹。

    那个安銘竟然舍得丢下自己?

    无咎低头打量,转而抬脚往前。他有灵力护体,周身上下依然清清爽爽。只是行走之间散开神识看去,竟然处处碰壁。

    浅而易见,四周寒冰中的禁制变得愈发密集。

    难道此处真有洞府遗迹的存在?

    尚不知古修士静修的地方,又是个怎样的情景,如今既然来了,不妨借机长长见识。

    无咎没走几步,神色微动。

    脚下突然一阵微微的颤抖,紧接着便有轰鸣、以及吵闹声,从前方隐隐传来。

    无咎加快了脚步,左拐右拐,又去百余丈,眼前豁然开朗。他停了下来,微微瞠目。

    这是一个二十多丈大小的地下冰窟,四周依然如同冰雕玉砌般的美轮美奂。而引人瞩目的并非那晶光闪烁的奇观,而是冰窟尽头站立的一群人影。

    有贡金、桑魁等七人,有安銘等四人,有之前提到的另外四人,还有一个银须银发的老道与两个壮汉。也就是说,搭乘海船的二十一人,除了罹难的两位,已悉数到齐。

    尤其那个老道,正是祁散人。他为了找寻灵药,早跑没影了,如今怎会来到此处?

    不过,那群人正围在一块冰壁的几丈之外,并轮番祭出手中的飞剑。随着阵阵的攻势,整个冰窟随之震动。而那看似寻常的冰壁,也在发出诡异的光芒。

    无咎尚自诧异,震耳欲聋的喧闹忽而一静。

    十余双眼光齐刷刷看来,一个个神情不同。

    可恶的祁散人只是微微一笑,便扭头躲开。

    贡金与桑魁等人稍稍意外,随即又不屑一顾;董石、彭锦、章赖是早有领教,各自神色嫌弃;余下人等恍然之后,一个个不以为意。

    在以上众人的眼里,那不过是一个修为低劣、举止怯懦的丑小子!

    而安銘却是神有所思,诡秘一笑,扬声道:“无咎,此处发现洞府一处,许你机缘共享,却要参与破禁,绝不容袖手旁观。速来——”

    贡金与桑魁似有不满,阻拦道:“安道友,不妥吧……”

    安銘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妥?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气。切莫小瞧了无道友,说不定他有出人意料之举呢!”

    他话音未落,四周响起一片哄笑。

    贡金与桑魁猜出了安銘的用意,也不禁冷笑了两声,又好像有些无奈,只得点头应允。而贡金却是沉吟片刻,冲着众人说道:“此处洞府,为我七人率先寻获,诸位却是晚来了一步,断然不可相提并论!”

    章赖心有不忿,忍不住上前一步:“我与两位道友……”

    贡金尚未出声,桑魁恶声恶语道:“是谁率先抵达此处,你敢再说一遍?”

    章赖与两位伙伴,虽然抢先一步发现了冰岛上的禁制,却未能深入地下,如今顿时理亏词穷。他回头看向左右的安銘与董石,只得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贡金哼了声,接着说道:“为了不伤和气,我再次重申一遍,破禁之后,但有所获,由我七人先行分享……”

    安銘含笑打断:“贡道友不必担忧,随你便是!”他还是没有忘了某人,抬手招呼道:“你初来乍到,当不惜余力,且让诸位道友歇息片刻,来呀——”

    无咎站在来时的洞口前,神色踌躇。

    在冰窟的右手一侧,竟然还有一个被海水浸没的洞口。看上去像个积水的大坑,祁散人与其他人应该来自彼处。

    而那块禁制覆盖的冰壁,好似并无异状,只是神识稍加触及,便能察觉到了一种强大莫名的威势而令人不敢小觑。

    从贡金的话语中不难猜测,他七人或许是有备而来。章赖与两位伙伴寻到此处,则纯属意外。孰料贡金驱逐了章赖之后,祁散人与安銘等人又接踵而至。被迫无奈,只得联手……

    “你耳聋了不成?再敢退缩,便滚出去!”

    无咎尚自胡思乱想,骂声传来。他心神一敛,眼角抽搐,挥臂一展,手中多了一把五尺长的玄铁黑剑:“既然如此,我且尽力而为!”

    他长剑拖地,面色沉凝,步步往前,衣袂随风。乍然一见,颇有几分所向无敌的架势。尤其他的眼光缓缓掠过在场的众人,竟是颇为的淡定自若。人群之中,祁散人好像在微微摇头。他奉还了一个视而不见,直奔那道禁制所在的冰壁走去。

    在场的修士微微愕然,让开去路,直待看清了那把玄铁黑剑,不禁又哑然失笑。便是安銘也是暗暗摇头,很是索然无味。

    玄铁长剑看似唬人,实则凡兵。有谁见过手持凡俗的兵器的修士?眼前便有一个,又黑又丑陋!

    无咎从人群中横穿而过,转瞬间到了冰壁的三丈之外。他不及站定,便已双手持剑,高高举起,接着又拉开一个弓步,凛然大喝,猛往前冲,狠狠劈出了玄铁长剑。

    众人虽然不屑,却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此阵势。

    要知道修士施法,抬手举足间便是雷霆万钧。而这般又是摆姿态,又是乱吆喝,真乃平生仅见,稀罕啊!

    “砰——”

    便在众人闭息凝神之际,眼前一晃。但见冰壁光芒闪动,随即一道人影凌空倒卷着横飞了出去,还“啊啊”大叫不止,却依然紧紧抓着黑剑不撒手。霎时人随剑走、剑借人势,倒也声势不凡。

    那黑剑虽为凡兵,却为玄铁炼就,撞上一下或许无恙,却足以令人难堪。

    众人慌忙躲避,一时场面混乱。

    而其中的一位老者稍稍迟疑,那风车般的人影便已带着他的黑剑砸了过来。他“哎呀呀”连连后退,察觉不妙,临机应变,急忙蹲下。一道风声堪堪越过头顶,“扑通”砸在坚硬的冰岩上。紧接着又是一阵大叫,凄惨的情形叫人不忍目睹!

    老者扭过头去,神色关切。

    无咎落地之后,又滚了两滚,这才叉开双腿坐在地上,恰好与老者四目相对,竟是顾不得自身的状况,无力地伸出手掌:“老道,还我灵石——”

    老者便是祁散人,还想着问候一声,忽又两眼连连眨巴,随即站起身来教训道:“财迷心窍,不自量力,自讨苦吃,贻笑大方,呵呵……”

    “老道无良,无良的老道!我呸——”

    无咎啐了一口,冲着四周围观的众人歉然道:“我已尽力,奈何修为不济,惭愧,咳咳……”

    安銘默然片刻,转而背过身去。

    贡金不耐烦道:“诸位莫再耽搁,一起动手!”

    在场的十余位修士站在冰壁的几丈开外,轮番祭出了手中的飞剑。

    顿时轰鸣大作,光芒闪烁。

    无咎已从地上爬起,悄悄躲在十余丈外。

    冰窟倒也宽敞,而为了破除禁制,十七八个修士挤在一隅,难免促狭而碍手碍脚。于是众人轮番上阵,那边攻罢,这边再攻,各自不遗余力。凌乱的气机、闪烁的光芒、以及法力的轰响持续不断,真是好大的动静。

    不过,那冰壁上的禁制,想必是出自于高人之手,虽年代久远,却极为的坚固。即便遭受到如此的围攻,还是岿然不倒。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有人喊道:“禁法破绽已显,只须攻其一点便可大功告成。诸位退后三丈,合力出手……”

    出声提醒的并非贡金与桑魁,也不是安銘,竟是祁散人。他拎着一把品相低下的飞剑在四周来回乱窜,只顾着拾掇他人全力以赴,却不见他本人出手。不过,他的人缘不错。他话音未落,在场的修士们纷纷退后。转瞬之间,十余道剑光齐齐而出。

    不消片刻,一声巨大的轰鸣骤然炸开。紧接着冰屑迸溅,气机震荡。那块坚不可摧的冰壁已是荡然无存,随之现出一个丈余大小的洞口。并有阵阵的阴寒弥漫而出,一道诡异的寒风瞬间掠过整个冰窟。

    “噼里啪啦”的冰屑溅落之后,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在场的众人均是愣在原地,一个个盯着那神秘莫测的洞口。

    即使躲在远处的无咎,也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迎面而来的寒风,竟带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好像是一种禁锢许久而又无从捉摸的野性,又或是一种莫名的凶险气机,使人蓦然之间难以面对,禁不住神魂一懔而胆战心惊。不过,凝神看去,洞口之中并无异状,好像方才的只是一种幻觉,一种对于未知的敬畏。

    “诸位小心!”

    贡金与桑魁等人吩咐了一声,带头抢进洞口。余下的诸位修士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渐渐人影稀疏,便是祁散人也趁势而去。

    转眼之间,空旷的冰窟内只剩下了无咎一人。他愣怔了片刻,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拄着玄铁黑剑,奔着那稍显黝黑的洞口走去。

    他不喜欢寻幽探奇,对于所谓的古修士的洞府更是不感兴趣。而有时候总是迫不得已,正如今日此刻。

    且罢,瞧瞧洞里藏着什么好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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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修仙不为仙,只为春色花满园:来日九星冲牛斗,且看天刑开纪元。光明阁vip群:423807160 光明阁聊天群:209710200光明阁贴吧群:240833831天刑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刑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刑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