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精血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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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一座阵法霍然而成。
乌术追赶正急,猝不及防,一头扎入阵法之中。
岳琼回头观望,身旁的无咎再次祭出几道手决,并甩开她的掌握,径自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转而拍着巴掌,长舒一口气:“结网以待,瓮中捉鳖。老道的招数,当真好用!”
他原来早已潜到此处,并暗中布下阵法,只等强敌追来,再借助阵法摆脱追杀。论起应敌之道,他算是行家里手,虽然身中丹毒,依然杀伐果断而狡诈多端。
“轰、轰——”
又是一阵轰鸣,五、六丈方圆的阵法光芒在空地间闪烁。其中隐约一道人影,正在挥动飞剑拼命挣扎。
无咎摸出一枚玉简扔了过来,示意道:“操持阵法……”
岳琼接过玉简,其中拓印着驱使阵法的法诀。她不解道:“何不趁机离去……”
“杀人灭口,懂也不懂?那家伙认出了我,留他不得。倘若惹来各家的高手,凭你的修为根本逃不掉!”
乌术未必认出了他,却从弟子被打死的惨状中有所猜测。之前两个采买弟子遭到虐杀的情形,与今日如出一辙。这一男一女,或许就是那晚的凶手。不过,他已无从印证。
无咎丢下一句,转身奔向来路。他虽然没有施展修为,而一步三两丈倒也去势惊人。
酱鸭店的掌柜与伙计,拎着菜刀,扛着棒子,还在等着仙长大显神威。谁料转眼间三位仙长的死了一对,余下的好像也是中了算计。两人面面相觑,大感不妙,后退几步,扭头便跑。而没跑几步,各自脖颈一紧,双脚离地,然后便觉着天地旋转,随即“呜”的一声飞了出去。
有生以来,这是两人头一回在飞。直接飞过了山岗,飞过树梢,而尚不及体会飞翔的轻盈,便又“扑通”摔在地上,竟是双双摔得昏死过去。
“两个狗东西竟敢羞辱岳姑娘,决不轻饶!”
无咎将掌柜的与伙计抓了回来,随后落下身形,显得很是愤慨,抬头又道:“岳姑娘,能否借助阵法灭了那个家伙?”
十余丈外的空地上,阵法犹在光芒闪烁而轰鸣不断。
岳琼拿着玉简稍加查看,已明白了操持阵法的法诀,见掌柜的与伙计被双双抓住,她胸口稍稍起伏,道:“此乃杀阵,颇为的凶狠霸道,即使人仙的前辈陷入其中,只怕也难以脱身!”
“那是当初对付我的阵法,又岂能寻常!”
无咎看向摇晃的阵法,急忙催促:“事不宜迟,你倒是快快动手啊——”
在黄元山的剑冢内,他差点在劫难逃。而对付他的陷阱,便是那套阵法,被他带在身边,不想今日派上用场。而突发状况,不便耽搁。倘若惊动四方,难免节外生枝!
岳琼会意,收起玉简,双手挥舞,一连串加持法力的法决倏然飞出。那已在摇摇欲坠的阵法,忽而光芒大盛……
无咎点了点头,转而走到一旁。
他此前躲在山顶的树荫下,没有忘了留意远近的动静。虽然修为不再,而神识却是人仙的境界,想要看出秀水镇的异常,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他唯恐不虞,溜下山来,设下陷阱,然后悄悄躲在镇外的一片山林中。果不其然,岳琼还真的惹了麻烦。迫不得已,他只能亲自动手。而驱使阵法却是离不开法力,只能由岳琼代劳。
掌柜的与伙计,依然昏死不醒。
无咎走到近前,蹲下身来,伸手便在伙计的脸上“啪啪”扇了几下。
“哎呦”一声呻吟,紧接着有人睁开双眼,尚自不知所措,又是一巴掌抽得他眼泪鼻涕齐飞,惨叫起来:“吼吼……饶命啊……”
无咎就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笑道:“嘿嘿,你叫啥?”
“烧饼……诸葛烧饼……”
“嗯,这名字好啊,还烧饼,能吃否?”
“烧饼乃是本地的特产,我爹爱吃,故而起名……而我却吃不得啊……”
“我且问你,秀水镇上为何藏着修士?”
伙计还真的名叫诸葛烧饼,整张脸都红肿了起来,还少了几颗牙齿,惨兮兮的很是可怜。他渐渐回过神来,急忙坐起身子,双手伏地,老老实实答道:“记得……记得上月末的时候,三位仙长来到秀水镇,其中的两位住在我诸葛家,会飞的那位仙长则是行踪不定……至于三位仙长的来意,没人知晓……”
“你为何要羞辱那位姑娘呢?”
“仙长交代,但凡见到外乡的陌生人,便要多加留意,并及时禀报。而我与掌柜的见那女子着实貌美,便想……”
“嘿嘿,便想干什么呀,说来听听,我担保她不会杀你!”
无咎贼笑了声,伸手拍了拍诸葛烧饼的肩膀。那伙计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赞许,也不禁咧了咧嘴:“若是将那女子亵玩一二,个中的味道岂不美过酱鸭,孰料竟是位女仙长,我与掌柜的品尝不起!”
“嘿嘿,美过酱鸭的味道……”
无咎突然长身而起,适时后退一步。
便于此刻,一道剑光倏然而至。伙计昂着脑袋,不明所以,“砰”的飞了出去,直接变成死尸倒伏在地。而剑光一转,又将掌柜的劈成两半,这才悠悠回旋,随即传来一声冷哼:“我不杀凡人,却实在绕不过那两个无耻之徒!而你存心激我出手,哼……”
只见岳琼犹在驱使阵法,却脸色通红,拂袖卷起飞剑,还抛来一个羞怒的眼神。
“杀得好!”
无咎有些心虚,丢下一句,咧嘴乐呵,转身奔着两个万灵山弟子的尸骸。他转悠一圈,见阵法犹在光芒闪烁,禁不住散开神识看向远处,焦虑道:“这般耽搁下去,不成啊……”
“轰——”
无咎话音未落,不远处的阵法突然炸得粉碎。一声轰鸣震耳欲聋,霎时狂风呼啸,草木倒伏,飞沙走石。他惊得连连后退,随即又是一怔。
“岳姑娘,你这是……?”
阵法没了,其中的乌术应该脱困而出。而满是狼藉的空地上,只有残肢断臂,以及一把飞剑,却不见了活人的踪影。
岳琼站立原地,好像神情有些恍惚。
少顷,她舒了口气,轻声分说道:“不管是法术神通,还是阵法,最为凶狠的一式,莫过于同归于尽!”
无咎恍然大悟,还是忍不住暗暗乍舌。当初在剑冢幸亏躲过一劫,不然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
岳琼默然片刻,又道:“秀水镇地处偏远,却依然有人看守。此时此刻,你我又该前往何处?”
无咎走到残肢断臂之间低头寻觅,不假思索道:“继续南行,直至海边……”他手中握着一粒袖里乾坤的法力光芒返身而回,却见岳琼犹自神不守舍,没做多想,只管催促:“愣着作甚,速速毁尸灭迹而走为上策!”
岳琼弹出几缕火光,烧了地上的尸骸与残肢断臂。她走到某人身旁,便要就此往前,嚷嚷声响起:“姑娘啊,此时并非彼时,不宜穿行于山林之间,当速速遁入地下暂避!”
这女子没有吭声,伸手抓着某人的臂弯,催动遁法,瞬间沉入地下。
……
须臾,一道御剑人影匆匆寻来。
这是一位老者,须发灰白,布衣长衫,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狐疑的神色。
他踏着剑光掠地盘旋,自言自语道:“咦,此处法力异动,血腥浓重,分明有人打斗,却毁尸灭迹。嗯,显然是个杀人劫货的老手,是谁呀,他去了何处?”
老者疑惑之际,又鼻子嗅动,随即摇了摇头,嘿嘿自乐:“还有脂粉香气哩……”他还想继续查看,忽又神色一动,转而冲天飞起,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不消片刻,又是两道御剑的人影从天而降。
其中的老者,收起剑光,双脚落地,脸色阴沉。
随后而至的中年男子,则是四下打量,难以置信道:“师叔,乌术与两个弟子均已身亡?”
被称作师叔的老者,乃是万灵山的长老,虞师。中年男子乃是万灵山的筑基弟子,屈鸠。
“我万灵山的筑基弟子,均种下精血灵牌。除非离开仙门,否则不得解除精血灵记。而一旦人死魂消,灵牌必有征兆!”
虞师拿出一块黑色的玉牌,又道:“乌术已死,他手下的两个弟子又岂能幸免于难。而此处戾气尚存,分明就是他三人的葬身之地!”
“只可惜晚来一步,却不知行凶者是谁,总不会是那个贼人,他分明逃往古巢国……”
屈鸠摇头唏嘘,忽又神色一凝,抬手虚抓。一把断刃离地飞起,沾满泥土的刀口上,透着淡淡酱香的味道。
“不晚!”
虞师举起手中的黑色玉牌,两眼闪动:“那人杀了乌术,必然抢了他的随身之物。有灵牌为引,找到他易如反掌!”
屈鸠身为筑基弟子,亦曾留下精血灵牌,忽而有所猜测,诧异道:“灵牌还有如此的用处,为何不曾听说……”
虞师脸色一沉,淡淡说道:“等你修至人仙的境界,自然懂了。仙门之大,岂能任由弟子胡作非为!”
屈鸠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道:“多谢师叔教诲!此乃凡物,却不知有何用处……”
“一把菜刀,一把酱鸭店的菜刀!”
虞师有些不耐烦,命道:“令各地严加防范,但有动静,即刻传信禀报,不得擅自行事!再转告门主,暗中调派人手前来相助!”他拂袖一甩,身上光芒闪烁,随即沉入地下,瞬间不见了踪影。
屈鸠躬身称是,丢下菜刀,离去之际,又不禁看向身后。
三位同门被杀,与酱鸭店的菜刀有何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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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寻你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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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深处,山洞内。
岳琼接连施展遁法,修为难继。她此时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攥着灵石,却好似心神不宁,又或是受到惊扰,时而秀眉微蹙,时而抬眼一瞥而神色幽怨。
山洞,为天然而成,大小洞口相连,远近高低不平,很是幽暗莫测。如此一方所在,恰好用来藏身歇息。
而某人却是神清气爽,就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摆着一盆酱鸭,还有一堆金黄的果子。他一边吃着酱鸭,一边啃着鲜果,还连连点头赞道:“嗯,味道不差……”
酱鸭鲜嫩,酱香扑鼻。果子多*汁,鲜甜可口。几个月来,难得美味。且放开肚皮,大吃一回。
不消片刻,一只鸭子与几个果子下肚。
无咎拍了拍肚皮,意犹未尽。以他淬炼的脏腑,吃食入腹即化,不外乎嘴馋罢了,且图个口腹之欲。他再次拿起一个果子,笑道:“这该是一种地瓜,岳姑娘要不要尝一个……”
常言说,投桃报李,他自家吃饱了之后,倒是没有忘了谦让。
而岳琼来到山洞内,便丢出酱鸭与果子,随即独自静坐吐纳,哪怕此时某人呼唤,她依然不吭一声。
“咦,有何不妥?”
无咎跳下石头,啃着果子,俯身打量,点了点头:“岳姑娘脸色不佳,乏力而已,且将息一二,稍后赶路不迟!”
两人同行,便是伙伴,予以关切,乃应有之义!
“哼——”
无咎见到岳琼并无大碍,自以为是地安慰一句,继续啃着果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他诧异道:“怎么啦?莫非还在气恼?哎呀,人死事消,又何必念念不忘呢,再说谁没有个三长两短,切莫给自己过不去……”
他只当岳琼还在为了秀水镇受辱一事耿耿于怀,很是不以为然。
“你说得轻巧!”
岳琼憋闷半晌,终于出声。
“怎讲?”
无咎一边说着话,一边果子下肚。他扯起衣襟擦着手,悠哉乐哉踱起步子。
“你在嘲笑我……”
“我有吗……”
“我本来前去秀水镇打探风声,反倒是惹祸上身,最终逼你出手解围,你定然暗中嘲笑我的成事不足!”
无咎停下脚步,有些莫名其妙。
岳琼兀自盘膝而坐,昂着小脸,带着羞怒的神情,又道:“你随后又拿鸭子调侃,故意激我杀了两个凡人……”
无咎脸色尴尬,摇头道:“说笑而已,何必当真……”
在秀水镇外的山谷中,他不想放过酱鸭店的掌柜与伙计,唯恐走漏风声,却又不想动手杀人,便略施小计,谁料早已被人识破。
“你只当说笑,又将我置于何地?”
岳琼忽而提高嗓门,羞怒叱道:“我买酱鸭,只为讨你欢喜,却无端遭受羞辱,随后又遭算计。而你不加体恤,反倒出言猥亵,并与那伙计沆瀣一气,欺负我一个女儿家……”
她话到此处,竟是泪如迸溅,随即以手掩面,显然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噫,怎会流泪呢?”
无咎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我谢谢你的鸭子也就是了,很是美味,不、不……”他忙又摆手,辩解道:“那掌柜的与伙计,着实该死,理当由你手刃,方能解恨啊!”
岳琼只管掩面哭泣:“想我万里迢迢而来,却受尽羞辱,如今又遭嫌弃……”
无咎急道:“我没有嫌你……”
“当真?”
岳琼忽而抬头,泪眼闪烁,莫名的神情中,还透着一种炽热的期待。
无咎微愕,双肩一耸,竟晃悠着转身走开,没事人般的,嘴里嘟囔着:“女儿家真是麻烦!”
岳琼撅起嘴巴,眼光幽怨。
无咎只管装聋作哑,走到石头前,收起吃剩的鸭子与果子,然后一抬屁股坐了上去。石头足有丈余方圆,很是平坦。他拿出五粒法力光芒,就手捏碎。随着连声的轻微碎响,一堆杂乱之物霍然出现。
此前杀了五个万灵山的弟子,算是略有所获。与其与那女子斗嘴,不如趁机查看一二。
岳琼依旧是怅然所失,撅着小嘴,又悄悄隐去泪水,自我宽慰:只要那人不肯嫌弃自己,再多的辛苦都值得!
她仿佛心愿得逞,又患得患失暗哼一声,随即双目微阖,老老实实吐纳调息。
无咎却是心无旁骛,饶有兴致打量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少顷,他将十几块灵石、丹药、功法、符箓等珍贵之物收入指环,拿起一枚玉简与一块玉牌查看。
玉简之中,拓印着何服国的地形地貌,以及海域的情形,与所知的舆图大致相同,只是各处集镇的描绘略加详细。而地域广袤,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
无咎收起玉简,拿起玉牌。
巴掌大小的玉牌,呈现黑色,像是玄玉所制,一面刻着乌术的名讳,一面还刻画着古怪的符文,应该是块仙门的令牌,却入手阴寒而颇为诡异。
无咎把玩着手中的玉牌,便要细细端详,却又翻身下地,大声喊道:“快走——”而喊声未落,一道剑光突如其来,“砰”的一下击中了他的后背。他咬紧牙关惨哼着,直直飞了出去。
岳琼猛然从静坐中醒来,一道人影到了眼前,她惊得急忙抓住对方的手臂,双双遁入身后的石壁。而离去刹那,一位老者闪身而至,其催动的剑光,以及凌厉的威势煞是惊人。
人仙前辈?
人仙前辈竟然追到地下,危矣!
岳琼拼命催动法力,不顾一切往前遁去。而那骇人的杀气紧逼身后,根本无从摆脱。惊慌失措之下,她绝望不已。
危急关头,有人传音:“借我法力——”
岳琼恍然,手腕已被反抓,随即法力逆转,去势骤然加快。而不过少顷,转而往上,直接穿过重重岩石,紧接着倏然腾空。但见四方茫茫,夜色深沉。随即眼前又是光芒闪烁,霎时间风驰电掣而瞬息已达数百里。未及喘缓,又是数百里。她只觉得法力如流水般飞泻,禁不住头晕目眩,气息难平,呻吟道:“我……我不成了……”
“再支撑片刻!”
无咎抓着岳琼,便欲继续施展冥行术。
人仙高手的神识,远达数百上千里,眼下尚未摆脱危机,根本不容懈怠。
谁料便于此时,一道淡淡的光芒划过夜空横飞而来。遁法之快,俨然又是一位人仙的高手。闪念之间,对方便已挡住了去路。
无咎暗暗叫苦,挥臂扯出魔剑。若被人仙高手前后夹击,十死无生。而他才要发狠冲过去,却见光芒消失,一个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老者出现在数十丈外的半空之中,还连声大喊:“黑小子,你是不是我无兄弟……”
“太实?”
无咎微微一怔。
“哎呀,算是吧,我找你辛苦,你却陪着女娃双宿双飞……”
老者也没否认他是太实,口无遮拦一如既往。
“闪开!否则我翻脸无情!”
无咎神色焦急,厉声喝道。此时的他已顾不得许多,只要有人挡路便是死敌!
“你的黑脸已够丑陋,还想怎样?”
太实吹胡子瞪眼,还想调笑几句,忙又分说道:“我与妙祁寻你多时,切莫好歹不分,随我来——”他摆了摆手,转身往前。
妙祁,便是祁散人。正如岳琼所言,他二人曾经结伴同行。
无咎心藏狐疑,无暇多想,动身疾驰,途中不忘问道:“岳姑娘,你可认得那个老头……”无人未落,去势骤缓。他急忙回头,伸手一拉,一个软软的身子直接扑在他的怀里,已然是双目紧闭而昏死过去。
这女子终于支撑不住,耗尽了修为。
无咎没了凭借,抱着岳琼往下坠落,情急无奈,神识传音:“老头,还不过来帮一把……”
半空之中光芒闪烁,一道人影去而复还。
“强敌在即,岂可卿卿我我呢!”
“我与岳姑娘均已耗尽修为,你是出力相助,还是落井下石,悉听尊便……”
无咎叫喊之际,紧紧抓着玄铁长剑。他不知道太实的真实来意,权当冒险赌上一把。而对方既然提到了妙祁,也就是祁散人,或许没有恶意。
“哎呀,原来你身中丹毒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而我要害你,只怕妙祁不答应!”
太实急冲而至,大袖一甩:“兄弟,老哥哥救你一回。此恩深重,你要记得来日偿还啊!”
无咎的左手还抱着岳琼,只得收起右手的长剑,就势抓住太实的衣袖,堪堪止住了坠势,随即又被猛然扯起,继续奔着前方疾驰而去。片刻之后,再又左转。少顷,接着往南……
须臾,三人落在一个丛林密布的山谷中。
“此处已非何服地界,而是火沙西南。距海边约莫三千里,不怕有人追来!”
太实连日奔波,又不断施展遁法,应该也是累了,径自一屁股坐在大树下。
无咎怀里的岳琼,依然是昏死不醒。他将其放在草地上,歉然摇头,转而坐在一旁,止不住的微微喘息。
比起太实与岳琼,他的情形更惨。
此前的山洞内,遭受的乃是人仙高手的全力一击。幸亏金蚕甲护体,否则不死也要重伤。而他背后的衣衫,却已破烂不堪,即便是贴身的坚不可摧的金蚕甲,也绽开几根金丝而好像有所损坏。真是凶险,差点在劫难逃啊!
而万灵山的高手,又怎会寻到自己呢?还有那个老头,他又是从何而来?
正当夜深时分,四方寂静。微微山风出来,黑暗的夜色中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无咎缓了口气,看向不远处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对方兀自手拈长须,也是满眼的好奇。
“我说兄弟,你怎会中了丹毒呢?只要稍加提防,便可无恙。而你如今不仅耗尽修为,还变成这般丑陋,当初那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哪里去了,啧啧!”
“老头,你还是脏兮兮的样子看着顺眼啊!”
“你……”
“你怎会遇见的祁散人,他在何处?”
“他……”
“你为何寻来,想要干什么?”
“我……”
第三百三十一章 急转西南
夜深月明。
本该静谧时分,而林间树下的草地上还在吵闹不休。
“易容术,形神兼备方为上乘。你嫌弃我肮脏,却不知先入为主而中了圈套。你如此这般黝黑丑陋,反倒惹人注目,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是懂也不懂……”
“你少给我讲道理,我问的是祁散人!”
“祁散人?妙祁,他竟然自称散人?嘿嘿,太过于自谦,便是刻意的标榜!”
“你且回我话来……”
“我是如何遇见的祁散人?在黄元山啊,听说他弟子走失,悲痛难耐,我便陪他一路寻来,谁让我二人相交多年情谊深呢!你不是他徒弟?小兄弟,欺师灭祖要不得!我又是如何逃出的剑冢?哎呀,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是不是要我说上三日三宿……”
“且说今日之事!”
“我与妙祁,嗯,就是祁散人,分头行事,恰见你二人在秀水镇闯祸,便一路暗中寻来……”
“为何早不现身?”
“不能啊!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被万灵山识破,势必引起两家的不和,况且你二人总是躲在地下,真的难以靠近……”
“万里奔波,只为救我?太实,你倒是个好人啊!”
“兄弟不客气,唤我太虚便成!”
“太虚……”
“实则虚也,虚则实也。虚虚实实,天地之道也!”
“太虚,则是太过于虚伪!”
“你在诽谤哦……”
两人斗嘴,谁也不让谁。
不过,无咎还是从太实,也就是太虚的口中,大致获悉了前后的原委。
原来祁散人一指在寻找自己,他还有点良心。而一个装神弄鬼的祁老道,已让人身不由己,如今又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太虚,天晓得以后又将发生什么。
无咎没有心思与太虚饶舌,招手示意:“休再聒噪,快来瞧瞧——”
岳琼依然昏死不醒,躺在草地上的身躯,倍显娇小,且又羸弱不堪。
太虚慢慢起身走了过来,俯身端详:“这丫头耗尽修为,经脉闭锁,神魂失守,故而昏迷。若要将她救醒,只须法力助她行功便可!”
“还请施救!”
“嗯,一个女娃娃,我老人家多有不便。你与她亲近,自行帮她便是!”
太虚后退一步,背起双手,好像要回避男女之嫌,很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无咎是想要太虚救人,奈何对方故作姿态。他神色作难,分说道:“我的修为已不足一成,如何帮她?况且我也不懂她的行功之法,岂敢造次……”见那老头依然不为所动,他忍不住急道:“你若助她醒转,我有心意奉上!”
“有话好说,不必见外!”
太虚听到好处,两眼一亮,抬手虚指,一道法力倏然飞入岳琼的腰腹。他拍了拍手,巴掌一伸:“心意如何,快快拿来啊……”
无咎扔出一只酱鸭,转身查看。
人仙高手施为,立竿见影。
尚在昏睡中的岳琼,已缓缓睁开双眼,神色稍有茫然,旋即灵光闪动。她应该是法力的牵引下,神魂醒转,经脉开启,天地气息循环。而她耗尽修为的气海,如同干涸的河床,正随着风云浸润,慢慢焕发生机。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这便是有人相助的好处。
当初自己耗尽修为,孤苦伶仃,听天由命,真叫一个惨啊!
“这是何处?”
岳琼醒转片刻,回过神来。无咎伸手扶她坐起,而她面对幽暗的树林又是一阵疑惑。
“呵呵,问君何处又相逢,深山老林酱鸭浓……”
太虚站在一旁,啃着酱鸭。而得意之际,他又抬头看向夜空。
无咎见那老头胡说八道,还想着反唇相讥,忽又神色微动,抓着岳琼的手臂跳起身来:“快走——”
“你的神识不弱啊……”
太虚诧然回首,撒手扔了酱鸭,挥袖卷住无咎与岳琼,随即光芒笼罩而一头扎向地下。
不消片刻,两道流光“砰、砰”击穿了遮天的树冠而双双落地。
随即树叶纷落,浑如骤雨夜降。继而现出两位老者的身影,彼此换了个眼色,却不作耽搁,倏然遁向地下深处。
太虚带着无咎与岳琼在地下穿行了百余里,急转往上,破土而出的刹那,继续全力遁向远方。三、五百里过后,复又扎向下方的山谷。
而几次三番,两道强大的神识依然尾随不去。即使稍加摆脱,随即便又紧紧追来。
“古怪呀……”
一团光芒穿行在地下的黑暗中,而三道人影却是神情各异。
岳琼挽着无咎的臂膀,异常的淡定乖巧。
无咎似乎有些焦虑,频频回头张望。
太虚则是惊奇难耐,忍不住连连叫嚷。以他的修为施展遁法,想要摆脱人仙高手的追赶并非易事。尤其他途中不停转向,极难追寻踪迹。而此时此刻,远方的两道人影依然不离不弃,好像早已看到了他逃遁的踪迹,总能清晰无误随后追来。
如此情形,着实古怪!
太虚想不明白,只管往前。
当他带着无咎、岳琼再次遁向半空,已是破晓时分。但见曙光乍现,朝霞漫天。他三人均顾不得日出美景,继续飞遁不停。
不知不觉,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远处追赶的两道人影不仅没有离去,反倒是愈来愈近。照此情形,终有追上的那一刻。
“哎呀,这下糟了!”
太虚急躁起来,又是一阵嚷嚷:“万灵山擅长抽魂炼灵之术,而遁法却非所长。我不是他门中弟子,缘何摆脱不得呢……”
也难怪他牢骚满腹!
他带着两人施展遁法,原本吃亏,故而不敢懈怠,一路上全力以赴。而事到如今,对方却是如影随形而死缠不放。这已不是比拼遁法,而是修为的较量。最终的下场,凶多吉少!
岳琼也察觉到了危机,不由得抬眼一瞥。见无咎皱着双眉神有所思,她适时出声道:“前辈,不妨借你的法力,由无咎施展遁术……”
“娃娃,你敢小瞧我老人家的遁法?”
太虚像是受到嘲弄,回头一瞪眼:“即使他上天入地又能怎样,摆脱不了追赶,终究枉然,便如中了蛊毒,难逃一劫……”
无咎尚自忖思不语,忽而出声:“正如所说,万灵山擅长抽魂炼灵之术,莫非在你我身上动了手脚,这才难以摆脱?”
太虚深以为然,又连连摇头:“话说清楚,你二人闯祸与我无关啊!”
无咎凝神片刻,抬手抓出一枚玉简与一块黑色玉牌:“我杀了几个万灵山弟子,留下几件有用之物,却不知有无蹊跷……”他话没说完,玉简与玉牌易手,只见太虚神色一凝,随即勃然大怒:“小子,你留着万灵山弟子的灵牌作甚?”
“灵牌?”
“万灵山筑基弟子的灵牌,一分为二,生死可查,踪迹可觅。你差点害死我老人家你知不知道,你要气死我啊!”
无咎恍然之际,一连串的咆哮在耳畔炸响。
他扭头躲避,歉然道:“且扔了便是……”
万灵山的高手总能不失时机寻来,俨如神助一般,再加上太虚无意中的提示,他突然想起这块诡异的玉牌。谁料其中真的藏有玄机,只怪自己一时好奇大意!
“为何要扔?”
太虚的郁闷终于得到宣泄,依旧是高声叫嚷。他抓着玉牌催吐灵力,隐约一声闷响,随即将之连同玉简收归己有,继续教训道:“万灵山筑基弟子的灵牌内,嵌有特制的符阵,毁去精血印记即可,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凡事切忌矫枉过直,是否明白?”
无咎尴尬点头,只当认错,又忍不住提醒道:“老人家,逃命要紧啊!”
“哼,何须啰嗦!”
太虚催动法力,去势骤然加快。无咎与岳琼随其上天入地,左右迂回。转瞬之间,又是一炷香的时辰过去。而远处的两道人影,依然在渐渐接近。太虚再次急躁起来,嘟囔道:“钟广子,莫要欺人太甚啊,我不怕你师兄弟二人,只是不想连累楚雄山罢了……””
“老人家,这回怪不得我!”
无咎趁机来了一句,接着叹道:“见死不救,乃人性使然,你又何妨独自逃生呢……”
“少说风凉话!你是怕我丢下你二人,反倒欲盖弥彰。我既然答应祁散人,又岂能反悔!”
太虚有些气急败坏,不忘辩解:“随后追来的乃是钟广子与虞师,他二人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而方才耽搁,使得彼此相距不过三、两百里。神识锁定之下,再要摆脱殊为不易!”
“依我看来,钟广子的修为高你一筹……”
“胡说……”
岳琼见到一老一少又要争吵,不失时机道:“无咎懂得诸多遁法,颇为高明呢!”
“灵霞山的遁法,又能比我楚雄山高明几何?”
太虚很不服气,却又扭过头来:“诸多遁法?愿听详细——”
依他之见,每家仙门的遁法,最多不过三五种,且大同小异。而某人身怀九星神剑,或有传承也未可知。
无咎却是懒得分说,直截了当道:“借我法力,权且一试!”
太虚的去势猛然一顿,手腕已被抓住。他稍稍迟疑,开启法力。与之刹那,一层光芒笼罩而来。紧接着三人猛然疾遁,闪念间已过四五百里。他微微诧异:“这是什么遁术,倒也使得……”
“冥行术”
“何解?是不是阴阳**,皆了无也……”
太虚问了一句,又不甘示弱道:“比我的遁术,快了一丢丢,却离不开我的法力,哼……”
无咎不再吭声,一手抓着岳琼,一手抓着太虚,风驰电掣般划空而去,随即又猛然转向而继续飞遁不止。
“你小子莫要瞎眼乱撞啊,怎会又回去了呢,往南、往南啊……”
三人再次转向,去势如旧。
“不对呀,你往东干什么……”
“咦,又往西了,你小子拿我的法力当便宜是不是,却也不能如此挥霍。我要是耗尽修为,你我三人都要玩完……”、
“我天哩,竟东南西北分不清……”
一团光芒裹着三道人影,时而往东,时而往西,偶尔往北,偏偏不往南行。
太虚情急无奈,嚷嚷道:“哎呀,你还我法力,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老人家要疯了……”
无咎带着两人突然放缓了去势,出声问道:“祁散人他在何处?”
“我与他约定在南阳岛碰头,地处何服西南……”
太虚话音未落,突然法力狂泻,顿时风声呼啸而去如闪电。眨眼之间,千里已过。他暗暗惊奇,低头俯瞰,随即又大叫起来:“哎呀,此乃火沙国,又跑错地方了,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老头,你给我闭嘴!”
无咎没聋,也不傻。
“休得惜力,走也——”
他猛然转向,竟是一遁千里,三番两次之后,急转西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南阳之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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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之中,两道人影缓缓停下,各自有些疲惫,神情中透着无奈。
其中的虞师俯瞰脚下,叹道:“此处已属火沙国的腹地,却不见了那三人踪迹。遁法太快,着实罕见!”
钟广子则是看着手中的一块黑色玉牌,“啪”的一声捏成粉碎。黑色的玉屑随风飘去,瞬间无影无踪。他拂袖抄手,昂首远眺:“那三人中的老者,遁法极为的高明。先是接连示弱,又适时毁去了灵牌的精血印记,再又不断兜着圈子,最后突然一遁千里,远远超出你我的神识。再加上你我力疲,根本追赶不及啊!”
虞师深以为然,却有所不解:“那人好像对于我万灵山了如指掌,他究竟是谁?”
钟广子沉吟片刻,道:“或许是位老友,亦或许另有其人……”
虞师又问:“那对年轻男女又是谁,其中有无贼人?”
钟广子摇了摇头,拈须道:“眼下的神洲仙道,可谓云诡波谲。你我唯有固守万灵山,静观其变!”
“是否撤回各处的弟子……”
“不!”
……
南阳岛,位于何服西南的大海中。
小岛方圆数十里,山林覆盖,白沙环绕,四方碧海连天。因其孤悬海外,且常年炎热,故而,取名南阳,寓意神洲极地之南而四季如夏的意思。
岛上住着二、三十户人家,以打渔为生,或也清贫,却有着避世的安静。即便偶有修士途经歇脚,也是匆匆来去而互不相干。
这一日,正午时分。
小岛正南的一块沙滩上,突然落下三道人影。
其中的年轻男女,安然无恙,而其中的老者,却是脚步踉跄而连连摆手:“哎呦,累死我了——”
沙滩的尽头,乃是一座十余丈高的小山。
老者的人还未到近前,剑光出手,石壁上凿出一个洞口,他扬声示意:“女娃娃,你我二人闭关,不用理他,我老人家被他坑苦喽……”
那是太虚,话音未落,身形一晃,踪影杳无。接连施展遁术,他的修为已被消耗了七八成,而另找地方闭关之前,却没忘了凿个山洞留给岳琼。对他而言,举手之劳,对于耗尽修为的岳琼,则难免费番周折。
老头虽然性情古怪,人还不错!
“多谢前辈!”
岳琼道了声谢,又回眸示意:“你且在此安心等候几日,多加小心!”
无咎没有吭声,呲牙一笑,转而面向大海,长长舒了口气。
这是南阳岛,太虚与祁散人约定碰头的地方。
海岛地处神洲西南,远离岸边数百里,虽然濒临何服与古巢两国,却是极为的偏僻。且四方开阔,稍有动静便可及时察觉。躲在此处,倒不虞有人寻来。
本想着用上几个月,才能抵达海边,而一连番的阴差阳错之后,便这么突然降落在大海中的小岛上。世事难料,真的不知道明日又会发生些什么。
至于祁散人何时到来,太虚是一问两瞪眼。只说不见不散,安心就地等候。但愿两个见多识广的老头凑到一起,能够找到破解丹毒的法子。
不过,干坐枯等也是无趣,倒不妨四处走动,领略一下海岛的风貌。
无咎计较已定,看向身后。
白色的沙滩上没了人影,岳琼已躲在山洞内吐纳调息。为免惊扰,洞口还布下一道简易的阵法。
无咎昂起头来,海风吹散了乱发。
他从短衫上撕了布条,随意束扎,然后背着双手,顺着海边的沙滩往北而行。
亦曾到过极北之地的大海深处,见识了冰山黑水的空旷与寒冽。而这南方的海,则是大为不同。但见海水无尽,碧浪滔滔,海鸟盘旋,云天低垂,别有一番景致。再踏沙,吹着海风,顿时叫人心旷神怡而悠然忘我。
无咎来了兴致,干脆扔了鞋子,赤脚走在沙滩上,身后留下一串脚印。海浪“哗哗”而来,淹没了他的双腿,又倏然而去,抚平了所有的痕迹。
片刻之后,浪涛飞溅。一堆礁石挡住了去路,也隔断了小岛的相连。此前所在的里许方圆,好像是孤悬于小岛的最南端。欲往北行,免不了翻沟过堑。凡人想要穿越此间,怕是不易。而无咎的修为虽然所剩无几,筋骨力气尚在。尤其他矫健的身手,比起寻常的羽士高手也不遑多让。
无咎光着脚丫子在沙滩上奔跑起来,旋即腾空而去。他的脚尖落在礁石上交错起落,眨眼间便已穿过了惊涛乱石。
十余里外,有袅袅炊烟随风飘散。
一片海滩环绕中,树木掩映,草舍错落,还有几条小船停泊在就近的海湾里。
走到近前,情景一目了然。
山坡林间的草屋中,住着百余位男女老幼。正当午时,各家忙着生火造饭。而那海湾里的小船,独木所制,打渔尚可,只怕难以远航。
无咎顺着山坡往上走去,临近的一间草屋中迎出来几道人影。
一个中年汉子,黝黑瘦矮,光着双脚,裸着四肢,腰间缠着麻布,手里捧着陶碗,连连点头带笑。随后则是三个孩子,情形相仿,同样是捧着陶碗,一个个的眼中透着好奇。
草屋内还有个衣衫不整的黑瘦女子,匆匆一瞥,便躲到角落里,显然是不敢见到陌生的外人。
“大哥啊,用饭呢!”
无咎拱手打着招呼,分说道:“小弟的大船沉没,意外至此,多有打扰,呵呵……”
父子四人在草屋门前一字排开,却没谁应声。中年汉子,只管咧嘴笑着。
“嗯,听不懂我的口音?”
无咎挠了挠头,伸手拿出一个金锭递过去:“初次见面,不成敬意。我要在此盘桓一段时日,还请多多关照!”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递上了他手中的陶碗。用意倒也浅显,他不要金锭,却又让出吃食,很是淳朴好客。
“不、不——”
无咎看着陶碗里的黑色糊糊,急忙谢绝,心思一动,收起金锭,又拿出几套衣衫:“大哥呀,我送你几套丝袍,能否换取渔舟,改日离去还你……”他唯恐对方不明白,还冲着海湾抬手指了指。
不过瞬间,丝袍脱手。
无咎呵呵一乐,便要道谢。
谁料那汉子抢了丝袍之后,又劈头砸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叫嚷,很是愤怒。他的三个孩子也是连连啐着口水,同仇敌忾的架势。屋里的女子终于露出半个身子,却拿着一把鱼叉。
无咎始料不及,抓着丝袍连连后退。黑瘦汉子怒气稍缓,依旧是哇哇叫嚷,而他愣是一句没听懂,兀自一脸的茫然。
怎会就得罪了这家人呢?
既然来到此处,便想着与村里的人家亲近、亲近,顺道探听一些风俗人情,或是海上往来的风声。正所谓,人在天涯身为客,莫道夕阳好还乡。而眼下无从沟通,也只能就此作罢。
无咎打消了在村里逗留的念头,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放下丝袍以表歉意。当他回到海滩上,依然觉着有些狼狈,回首张望之际,恍然中似有所悟。
这海岛上的小村子,固然贫寒简陋,却自给自足,有着一方属于自己的安逸。金子虽好,无处买卖;衣衫华丽,不合时宜。有草屋遮风挡雨,有鱼虾果腹,有妻小陪伴,夫复何求也!人这辈子啊,荣华富贵也好,贫穷困苦也罢,不外乎一个知足常乐!而那小船,乃是人家赖以为生的倚仗。自己强人所难,惹来愤恨也是咎由自取!
无咎摇了摇头,继续往前。
赤脚踢踏着细细的白沙,舒适柔软;海浪徐徐翻卷,说不出的凉爽惬意。只觉得碧海入怀,神魂荡涤,天宇澄澈,四方宁和。仿佛红尘喧嚣顿去,乾坤焕然再造。从未有过的轻松,便这么随着海阔天空扑面而来。
须臾,到了小岛的尽头。
无咎意犹未尽,循着小岛另一侧的海滩继续溜达。溜达的途中,他还不忘穿过参天的古木,去林间寻幽探奇,接着又跑到小岛百余丈高的主峰转了一圈。当他返回最南端的那片沙滩,已是黄昏时分。
斜阳西坠,霞红万里。醉人的晚霞在波澜壮阔中舒缓起伏,浑然天地一色。
美!
万千景色,难以描述,一个字,美!
无咎坐在白色的沙滩上,怀里抱着一堆采摘的野果。
他一边欣赏那海天景色,一边吃着果子。当暮色四沉,他舒了个懒腰,仰面朝天躺下去,不无自在的呻吟一声。
“唉,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没有追杀,没有血腥,远离了纷纷扰扰,也远离了生死的相争。看着星星,听着涛声,在海风的轻拂中,享受着难得的忘我与宁静。天涯共此时,皎月万里明。
这一刻,好似躺在天地的呵护中,却不知,能否回归亘古的永恒!
无咎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双眼。
依稀仿佛:西泠水暖,风华雨浓,灵霞云焕,边塞鼓鸣;恍惚之中:半截秋千守故园,一夜风雪送离人;还有,一袭婉约的白衣人影,朦朦胧胧……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涯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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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也是个兵,祝战友们八一快乐!
…………………
一夜过去,又是一夜。
当一轮磅礴的红日跃出海面,霞光万缕,波光烁金,天地生辉。某人也从沉睡中醒来,却在沙滩上惺忪着睡眼而愣愣发呆。
梦境好!怎奈何,梦醒成空!
即使随遇而安,还是要设身处地想一想。丹毒未解,修为不再。如此下去,那是万万不成啊!
而三日过去了,祁散人为何还不来?
无咎在沙滩上呆坐片刻,很想找个人问一问。而太虚与岳琼均在闭关,不便惊扰。眼下除了傻等之外,别无他途。
嗯,不妨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无咎两手合握,暗暗计较,不经意间,触动左手的拇指。拇指上渐渐多了一圈凸起,呈现出夔骨指环的形状。
自从祭炼之后,指环便多了几分灵性,好像与整个人融为一体,但有所用而随心所欲。
无咎举起手来,两眼眯缝。
斑黄的指环,形状精巧,与当初沾满泥垢的样子相比,早已是脱胎换骨。而圆润的色泽中,还有一道淡淡的白色隐约其上,像是新月如钩,却是人骨大弓的印记。
无咎还想伸手触摸,忙又作罢。
记得在灵霞山的时候,曾经尝试过开启大弓,却根本把持不住,差点没被吓死。大弓的疯狂,出乎想象。而以后若是吸纳七把神剑,有了人仙巅峰,或是地仙的修为,或许可以再行尝试。眼下此时,切莫多事。
无咎端详着指环,再由手指、手臂,看向全身,继而内视经脉,乃至于四肢百骸。
肌肤白皙,而又坚韧。
筋骨强健,一如既往。只是久经淬炼之后,愈发的色泽斑驳,其中有黑、有红、有紫、有黄,还有丝丝的青色。五色缠结、相融,使得筋骨好像更为的凝实坚硬。
而经脉中,一度奔流不息的法力不见了。仅有的修为,尽数归于气海之中。而那五道细微的剑光,没了强劲法力的支撑,显得更加的弱小,虽然还在缓缓旋转,却早已不复从前的欢快灵动。
尤其是五道剑光的环绕之中,黝黑的金丹还是死寂沉沉,且毫无生机,看着让人揪心,却又无可奈何!
唉,何时才能破解丹毒呢?
只有等待祁散人的到来,但愿他与太虚能够逆转乾坤。
而与其一筹莫展,何妨来个酱鸭压压惊呢?
嗯,好主意!
无咎刚刚还是唉声叹气,转瞬间已是眉飞色舞。左手一挥,面前多了一只酱鸭。夔骨指环另成天地,存放的酱鸭新鲜如初。双手齐下,大快朵颐。须臾,他扔了一地的骨头,又拿出几个瓜果吞下肚子,这才拍着屁股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捡起三日前扔的鞋子,转而晃晃悠悠奔着小岛的山上而去。
南阳岛虽然不大,却古木成林。其间还生长着不知名的果树,还有海鸟与各种小兽在此栖息。
无咎在山上乱转,又摘了一堆果子,打死了几条蛇,然后在一株倒伏的大树前来回打量。少顷,他摸出玄铁黑剑冲着大树便是一通乱砍。将大树掐头去尾之后,又摸出一把锋利的短剑,在树干上“砰砰”挖凿,忙得不亦乐乎。
日上头顶,半山腰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而茂密的林间,一地的狼藉。
无咎却在原地踱步,满脸的得意。
倒伏的大树,被他凿出一个丈五长,三尺粗细的小船,虽然形状不堪,而与岛上的渔舟倒也相仿。
无咎将果子、死蛇放在船舱内,又砍了一堆树枝置于其上,然后两手抱着小船,满载而归般地走下山去。
湿沉的小船再加上树枝,怕不有数百斤之重。而如此的分量,在某人的眼中不值一提。
无咎来到海边,将小船放在海水之中。看着小船随波漂浮,他又是一阵得意。
俗话说,入乡随俗。
既然来到这大海上,又怎能少了一叶小舟而乘风破浪呢!
无咎抬脚坐在船舱中,竟左右摇晃。他尚未坐稳,随着小船一头翻入海水。
“哗啦——”
无咎狼狈出水,伸手抹了把脸,又张口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兀自楞在齐腰深的海水中而莫名其妙。
小船底朝天浮在水面上,果子、死蛇,还有树枝,到处都是。
“好不易凿出的船儿,怎会说翻就翻呢?”
无咎甩起长发,抱着臂膀手托下巴,神色凝思,随即又伸出手指点了点而恍然大悟。
小船头重脚轻,不翻才怪呢!做人也是如此,立足沉稳方为根本啊!
无咎明白过来,扯出短剑,冲着小船又是一通劈砍。片刻之后,船儿翻转,除去船舱的积水,再次坐进去。虽也摇摆,却稳当许多。伸手捞起树枝、果子与死蛇,才要划船,这才想起没有船桨。他干脆因陋就简,捡起一根树枝左右划拉。
小船在海水中微微起伏,继而前行。而不过少顷,又转起圈子。
某人亦曾泛舟湖上,无非耍桨使舵的勾当,而想要驾驭一条独木舟,并不容易。而他这人虽也惫懒,却极为执拗。顿时树枝生风,海水四溅。不消片刻,渐有门道。笑声响起,一人一舟破浪前行……
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
南阳岛最南端的沙滩上,多了一个棚子。
棚子为树枝支撑,褥子为顶,四周还有草绳拴在树桩上加以固定。看着很是简陋,却也遮阳通风。
棚下的沙地上,铺着一块褥子。
相隔不远的山坡上,堆了几块高低不等、大小不一的石头,形似石桌、石凳,上面摆放着果子、酱鸭,坛坛罐罐,以及食盒等物。近旁一个沙坑,篝火的灰烬尚存。
如此种种,俨然一个居家过日子的情形。
在棚子的十几丈远外,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日光明媚,天高云淡。
波浪起伏之间,一叶小舟随波摇摆,
那是某人在垂钓。
无咎的黑脸不见了,白皙清秀的五官一如从前。易容术药效渐尽,他也索性恢复了真容。此时他坐在舟中,依然打着赤脚、披着长发,却换了一身丝质的短衫,显得很是精神。他的手里,端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枝头还系着一根丝线,直直悬于海水之中。他本人则是闭着双眼,淡然忘我,唯有嘴里念叨不停:“鱼儿、鱼儿快上钩……”
忽而有所觉察,急忙手臂一挥,枝头卷起丝线飞了起来,却空空如也,只有一根衣针弯成的鱼钩在他的手中来回摇晃。
“咦,狡诈的鱼儿!”
无咎大失所望,却又不以为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愿者上钩啊!”
他摸出一块酱鸭肉穿在鱼钩上,再次甩开树枝。当鱼饵入水,他继续闭着双眼摆出超然云外的架势。
嗯,一叶孤舟,天涯悬钩,意不在鱼,而在于混沌钩沉,钓这无边的海天风月!
如此境界,唯无先生也!
无咎尚自胡思乱想,神色一动,瞪大双眼,猛地挥动树枝,谁料树枝“啪”的一声从中折断。他顾不得许多,一个鱼跃,竟是扎了个猛子,旋即又冒出水面,怀中已是多了一条数尺长的大鱼,犹在摇头摆尾挣扎不休。
“吃我酱鸭,还敢跑——”
无咎挥动拳头,“砰”的一下砸碎了大鱼的脑壳,接着双手一抛,数十斤重的海鱼摔在小舟上。他嘿嘿一乐,推着小舟便往岸边游去。
不消片刻,到了岸边。
无咎拖着小舟上岸,又将海鱼开膛破肚刷洗干净,然后拎着大鱼又是一阵乐呵:“哎呀呀,如此鲜美的鱼儿,我是该蒸煮红烧,还是来锅鱼羹汤呢?”他垂涎三尺,一脸馋相,曾经的淡然境界,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还是烧烤来得简便!”
无咎拎着大鱼走到了简陋的石桌前,摸出一把断剑削了几块鱼片,再用树枝穿起来,从食盒的小槅子拿了盐粒、香料撒上。他转而走到沙坑前,吹燃了灰烬,加上几根枯枝,然后架上鱼片烧烤起来。
须臾,鱼片已是焦黄流油。
无咎拿着烤香的鱼片与几个果子,起身来到棚子下,盘膝而坐,慢慢享用着垂钓的收获。当他吃罢了鱼片,又尝了果子,脱下湿漉漉的短衫扔在草绳上,伸手拍了拍贴身的金蚕甲,慢慢舒展四肢躺了下来。一阵海风徐徐吹来,悠然之意莫名所以。他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咿呀,这日子,舒坦……”
舒坦的日子,依然在继续。
每当朝霞满天时分,某人便划着小舟,去山上采摘新鲜的果子,接着便在海上垂钓。待吃喝过罢,看尽了落日,数够了星星,然后躺在棚下,拥着海风,枕着涛声,美美的入眠。
这一日,又是垂钓时分。
无咎坐着小舟,漂浮在二、三十丈远处的海面上。他如今很有体会,深水中方能钓到大鱼。
果不其然,一群海鱼围着鱼饵来回盘旋,先是你争我抢,继而又相互避让。兽性的贪婪与刁顽,淋漓尽致。
无咎瞧得有趣,又不以为然。
我一竿在手,诱饵喷香,贪嘴的鱼儿,谁敢不上钩?
便于此时,原本波浪舒缓的海面上,忽而微微凸起,紧接着一道硕大的黑影劈波斩浪而来。
无咎不由得瞪圆双眼,失声自语:“好大的鱼儿……”
而他才要驱动神识看清大鱼的模样,忽而又回头一瞥。。
一道剑虹划过天边,由远而近。
“咦,那是……”
无咎尚自诧异,身下的小舟猛然腾空……
第三百三十四章 命数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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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自远方来。
不过,无咎已顾不得来人。
身下的小舟猛然腾空,他本人也被抛起。而便在他与小舟悬在两三丈的半空,将落未落之际,一个白牙森然的大嘴竟从下方破浪而出,并恶狠狠张开咬向自己。
哎呦,好大的鱼,好大的嘴。还有那锋利的牙齿,如刀似剑,透着寒气,散发着恶臭,若是被咬上一口,焉有命在!
无咎惊得目瞪口呆!
而他不及多想,急忙脚尖用力,趁势一点小舟,猛然往后倒飞而去。
“喀嚓”
小舟粉碎,木屑迸溅。
大鱼一击落空,重重砸向海面,溅起的浪花足有几丈高,声势惊人。而其犹不作罢,猛然搅动巨大的尾巴,再次跃起,直奔那凌空倒卷的人影扑去。
而无咎倒飞出去十余丈,势头不再,“扑通”落水,尚未挣扎,又是浪头奔涌,一只大嘴霍然而至。他吓得转身便跑,奈何人在水中身不由己,只得拼命扑腾,两手车轮般的划动,竟在海面上激起一路水花。转瞬又是十六七丈,终于触到海滩,急他忙爬起来又是一阵连蹦带跳,这才落在岸上扭头回望。
大鱼没有追来,远在二十多丈外便已搁浅,依然摇头摆尾而气势汹汹,旋即缓缓沉入深海之中。
“好大的家伙——”
无咎犹自余悸难消,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
“噫,你小子在耍什么名堂?”
一位清癯老者飘然落在沙滩上,眼光掠过四周,转而手拈长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在钓鱼啊!”
无咎暗舒了口气,仰头甩起湿漉漉的长发,很是振振有词的来了一句,这才不慌不忙转过身来,随即眼光一瞥而极为不满:“老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啊,吓跑了我的大鱼……”
来人正是祁散人、祁老道,他终于现身了!
“我吓跑了你的大鱼?”
祁散人微微一怔,旋即哼道:“哼,那并非寻常的大鱼,而是五六丈之巨的海鲨。你有本事,不妨再去钓一条给老夫瞧瞧!”
祁老道已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脸上稍显疲倦,他看着沙滩上石桌、石凳,以及四面来风的棚子,摇头又道:“身陷厄境,还能如此的逍遥,天下之大,也唯有你小子一人!”
“我的一叶天涯孤舟,已碎成了渣渣……”
无咎还在心疼他的独木舟,感慨过后,转而已是眉飞色舞,乐道:“嘿嘿,随遇而安,谁说不是道心使然呢!”
他伸手拧着衣衫的水迹,奔着祁散人走去,而未到近前,又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老道,你拾掇我前往黄元山,你却不见人影,如今我身中丹毒,你又姗姗来迟。你究竟要坑我几回才肯罢休,今日定要给我讲个明白!”
祁散人踱着步子,在石桌前坐下。他看着桌上的狼藉,禁不住面带苦笑:“呵呵,你小子倒是安逸,而我老人家,却是一刻不得闲!”
无咎脱去衣衫晾晒,不忘捡起一个果子啃食起来:“嗯,这岛上的果子味道不差,我且来个压压惊!”
吃鸭子压惊,吃果子同样也是为了压惊,嘴馋之人的借口,总是这么自然而然。
无咎走到桌前,又忙伸手叫嚷:“我说老道,不许这样看人家!”
他赤着双脚,下身一件湿漉漉的亵裤,上身则是一件金光隐隐的丝质内衣,看上去整个人如同一丝不挂。
祁散人坐在桌旁,风尘仆仆的脸上透着倦色。他远道而来,只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于他而言,对方是凡人,是书生,是公子,是将军,又是晚辈。或者说,还是他所有的寄托所在。彼此结识了七八年,再也熟稔不过。时隔半年不见,竟有几分牵挂。而如今再次重逢,不及寒暄,没有问候,却又霎时回到了从前,依稀好像风华谷中的一对落魄伙伴再续旧缘。
“我呸!我是瞧你身上的软甲很是不凡,却有破损,不免可惜了!”
祁散人啐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
“此乃金蚕甲,为好友所赠的传家至宝呢!既有破损,改日帮我修补一番!嗯,再送我几套阵法,就这么定了!”
无咎啃着果子,坐在简陋的石凳上:“一晃眼的工夫,便是半年多。且说说你老道从何而来,能否帮我破解丹毒!”
“你何来的好友,怕不又是抢夺来的宝物!”
祁散人应该深知某人的脾性,摇了摇头:“去岁还是暮秋,如今已是四月首夏时节。光阴荏苒,弹指挥间啊!”
老道感慨过后,道出了此行的由来。
他与太虚在黄元山偶遇,便结伴来到何服国。彼此分手之后,他独自沿途找寻无咎的下落。无果。恰见万灵山弟子异动,且各自戒备森然。为免意外,他走走停停,又绕道火沙国,耽误了不少工夫。而他转道海上,又去了一个地方。
“你说你怎会中了丹毒呢?只须稍加防备,便可无恙,偏偏你自以为精明,反而惹祸上身!”
祁散人说到此处,忍不住教训起来。
无咎理亏,叹道:“唉,我以为得到了第五把神剑之后,天下再无敌手,谁料阴沟翻船,徒呼奈何!”
“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倒也不无益处!”
祁散人摆出长辈的派头,接着又道:“丹毒虽不致命,却极难破解,所幸太虚所在的楚雄山,与万灵山颇有渊源。故而,他倒是知晓一个解毒的法子!”
无咎听到丹毒可解,急忙扔了果核:“哎呀,这下有救了,愿听其详!”
祁散人想了想,说道:“丹毒,又名飞蠹之蛊,施蛊之人死后,欲解此毒,唯有前往飞蠹来源之地……”
无咎伸手一拍桌子,笑道:“《百灵经》有云,但凡毒物出没之地,左近必有解毒之物。我断定了南冥海之行必有所获,果然不出所料,嘿嘿!”
祁散人见不得某人的得意忘形,眼皮一翻,默然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据太虚所言,南冥海中有一潭,逾千丈,又名‘龙眼’。龙眼的深处,有蠹虫滋生……”
无咎连连点头,伸手拿起一个果子啃着津津有味。
如今老道来了,破解丹毒指日可待。他只觉得心情大好,浑身的轻松。
“身中丹毒者,须一丝不挂,坐于龙眼之底,任由蠹虫爬遍全身……”
“打住——”
无咎还在想着怎样寻幽探奇,并获悉解药的下落,而听到的却是大相径庭,尤其是让他一丝不挂坐在潭底,任由蠹虫爬遍全身,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老道,切莫吓我,我怕臭虫,更怕毒物满身爬啊!你……你故意说笑吧,嘿……”
祁散人斜睨一眼,也捡起一个果子尝了尝:“解毒之法,唯此一途!”许是果子生涩,他啐了一口随手扔了:“呸!你若因此而胆怯,权当老夫在放屁!”
无咎挠了挠头,尴尬自语道:“我杀人都不怕,还有何畏惧呢……”
“你身中飞蠹之蛊,乃蠹虫精血所化,自然引得蠹虫聚集,再行吞噬侵蚀。此法或也残忍,或也苦不堪言,而破解丹毒,却行之有效!”
祁散人缓了缓,又道:“老夫专门在海上跑了一趟,找到了‘龙眼’所在,这才前来相会。往返奔波,真是辛苦啊!却不知你半年来遭遇如何,且说来听听!”
无咎也不隐瞒,便将黄元山剑冢之行,以及辗转何服,巧遇岳琼,再遇太虚,以及最终逃到南阳岛的情形如实道出。
祁散人获悉无咎的第五把神剑到手,欣慰笑道:“呵呵,卦象早有所示,一切命数有定,无往而不利……”
“咦,老道何时算的卦?”
“咳、咳——”
祁散人不等疑问,轻咳两声转而四顾。他看着海天风光,以及棚子、石桌等物,拈须沉吟道:“我且问你,你也逍遥了数日,何时随我动身?”
他的言下之意,是要前往海中的“龙眼”深潭。
无咎好奇道:“不等太虚出关?”
“他的修为被你耗尽,闭关尚需一段时日,等他作甚?”
祁散人反问了一句,又语重心长道:“你身中丹毒,耽搁不得啊!且及早恢复修为,前往万灵山……”
“老道,你少糊弄我!”
无咎张口打断,转身走到他的凉棚中,然后头枕双臂舒服躺下,满不在乎道:“你若陪我前去龙眼破解丹毒,我便承你一个人情。而你让我前往万灵山,还是算了吧……”
祁散人始料不及,诧异道:“尚有两把神剑没有到手,怎能就此作罢呢?”他唯恐说不明白,干脆跟着起身走到棚下,就势坐在褥子上,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你该知晓,第六把神剑,便藏于万灵山的万灵谷中……”
无咎翘起只脚,哼道:“哼,我只知道,万灵山还有数十高手,在等着我自投罗网!”
“那又如何呢?”
祁散人面带笑容,话语温和:“你恢复修为之后,至少有着人仙六层的境界,再借助神剑之威,试问神洲谁是敌手?”
“呵呵,天下无敌?”
无咎嘴角一撇,神色自嘲:“一对筑基的道侣,便将我害得如此之惨。我算是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天外有天,常走夜路必撞鬼……”
“这是什么道理?”
祁散人怔了怔,又笑:“呵呵,你运气好啊,不怕……”
“老道,休提运气!”
无咎像是被踩了尾巴,猛一瞪眼。
祁散人脸色一僵,无奈道:“也罢,且帮你破解丹毒要紧!”
“嗯,这还差不多!”
“容我歇息一日,明早动身?”
“一言为定!”
“小子滑头!”
无咎坐起身来,换上笑脸:“嘿,老道啊,太虚也算是仙门的高人,他为何对你言听计从呢?以我对你的熟知,你老人家是无利不起早啊!”
祁散人急忙伸手示意,随即改作传音:“嘘!我还不是为了楚雄山的第七把神剑……”
“据我所知,楚雄山的神剑早已丢失……”
“呵呵……”
第三百三十五章 龙眼之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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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老道是个勤快人。
翌日大早,便将睡梦中的无咎唤醒,然后两人踏着飞剑,直奔茫茫的大海深处飞去。
临行前,无咎没有忘了打声招呼。而闭关中的太虚与岳琼,无一回应。
人在云端,景色迥然。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山海锦绣,万里如烟。一轮旭日初升,天地明媚焕然。而海面的另一半,却黑夜犹存,恰似阴阳分明,或也天地奇观。
“瞧瞧啊,这边已是白昼,而那边还是黑夜呢,啧啧——”
祁散人祭出的飞剑,宽约一尺,长约丈余,且有符阵加持,无咎站在前端,脚下很是稳当,难得飞行在大海之上,他低头俯瞰之际,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也曾经修为不俗,而自从懂得御剑飞行,不是匆匆赶路,便是疲于逃命,竟少有这般凌空万里的轻松惬意。
“少见多怪!”
祁散人脚踏剑柄,气定神闲,却又看不惯某人的一惊一乍,忍不住教训道:“阳光普照,万物咸亨,并不以短暂的阴暗与光明而有所不同。正所谓,阴阳相济,乾坤浑然!”
“老道,就是老道,见识渊博啊!不过,我怎么听着又像是骗人的……”
无咎继续低头观望。
“骗你作甚?”
祁散人恼了,叱道:“你我所居之地,恰如鸡子,宛如玉珠,且旋转不息。而日月星辰,犹然如此。这才有日升日落之象,白昼黑夜之别!”
“嗯,我亦曾翻阅典籍,有云:浑天如鸡子,地如卵中黄。如你所言,倒也讲得通。不过……”
无咎来了兴致:“而神洲若是圆的,还在旋转不休,那为何海水不倾覆,为何山岳不坠落,为何你我没有颠倒呢?”
“这……”
连遭发问之下,祁散人有些应接不暇,他拈着长须,忖思片刻:“混沌生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自太极生阴阳两仪,天地为两仪之大者。故而,天地间万物,无一不是两仪所生,无一不是负阴抱阳而四象变通。海水亦然,山岳亦然,星辰亦然,你我亦然,万物皆然,又何来颠倒之说呢?嗯,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一口气说完,禁不住长舒一口气。
“说辞牵强,晦涩难懂!”
无咎很是不以为然,又问:“那为何有风雨雷电,为何有寒暑四季,为何南北的气候迥异呢?”
“啊……不是说了阴阳四象?”
祁散人苦思冥想着,继续答道:“日为太阳,月为太阴。阳升之时,自无入有,化生万物;阴升之时,自有返无,万物归虚。如此循环不息,带动五行变化。风起云涌,云聚雨露,阴阳对撞,电闪雷鸣。而一日上午,为阳;一日下午,为阴。其中又分晨、午、夕、夜,为一日之四象。又如一年之中,春生、夏长为阳;秋收、冬藏为阴,故有春、夏、秋、冬之四象。至于南北气候不同,与之同理。此外,天地有四象,太古、上古、中古、下古,又有分、化、关、合之说……”
“又在卖弄典籍之说,听着更加无趣!”
无咎摇了摇头,来了一句很无情的点评。
“典籍学说,关乎根本,乃修炼启蒙,怎能无趣呢?”
祁散人质问道,很是不满:“何况典籍学说,均为先人遗惠。所见所闻,更是玄机多多。岂不闻,太阴,嗯,就是月亮之上,曾住有月族。族人无不身披霓裳而神通万端……”
“神话传说,岂能当真?”
无咎回头一瞥,恰见老道瞪眼,他呲牙一乐,笑道:“如你所言,你我何不御剑飞上月亮而一探端倪!”
祁散人抬起下巴,鼻子一哼:“哼!且不论月族之人早已殁落,或是迁徙他去,即便一如传说,也难以抵达啊!”他转而昂首,幽幽又道:“那月亮距你我之远,怕不有万万里之遥,更有层层结界阻挡,非人力所能及,纵然飞仙的高手,也只能望而兴叹!”
“你是说,这天上也有结界?不如即日尝试一番,如何?”
无咎终于来了兴致。
祁散人却是两眼一耷拉,淡然道:“你得过且过,全无进取之心,那天外之天,界外之域,又与你何干呢?”
“有所向往而已!”
“既然有所向往,何不尝试夺取七把神剑而成就一段传奇?”
“你老道又来了,烦不烦啊……”
“嗯,那你想不想知道《天刑符经》的玄机,又想不想知道九星神剑背后的隐秘?”
“我当然想了……老道……嘿嘿,又在蛊惑,我不上当,我只为破解丹毒而来!”
“嗯,那就说说这丹毒的破解之法……”
两人半年多没见面,刚刚重逢便争吵不断,而双方知根知底,对此早已习为常,在斗嘴中互通有无,在各怀心事中说笑如旧。
无咎知道祁散人有所隐瞒,而每当问及的时候,不是遭到敷衍,便是受到言语的蛊惑。无奈之下,他只得小心回避。只是随着吸纳的神剑愈来愈多,一种身不由己的窘迫亦随之而来。即使祁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他却是愈发的惶恐莫名。
且不管许多,破解丹毒要紧。
一道剑光载着老少二人,直奔大海的深处飞去。
如此这般,五日之后。
茫茫的大海上,突然多了几块礁石。礁石的四周,环绕着浅浅的白沙。远远看去,甚为醒目。
无咎站在飞剑上,接连不眠不休,算是看够了日出日落,以及无边无际的海水。他忽有发现,忙出声示意:“老道快瞧——”
祁散人点了点头,催动飞剑往下落去。
海面上的四、五块礁石,大小不等。大的连同沙滩也不过七八丈,小的则是矗立水中时隐时现。而礁石环绕之间,有一片十余丈方圆的海水颇为不同。若说四周的海水蔚蓝,而那片海水则是蓝中带紫,浑如海中的一只眼,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剑光在海面上稍加盘旋,落向近旁的一块两、三丈大小的礁石。
无咎跳上礁石,举目四望:“想要在大海中找到此处可不容易,这便是‘龙眼’所在?”
“嗯,正因如此,故而先行查找而以免有误。为了你小子,我老人家当真不易啊!”
祁散人御剑多日,稍显疲倦,就势坐下歇息,不忘催促道:“褪去衣衫,依我教你之法,跳下龙眼深潭,丹毒之患可解也!”
“不急、不急啊,且消闲一番……”
礁石环绕的这片海域,如同浅滩。无咎跳下礁石,海水齐膝。他初到异地,满怀好奇,一步一步,在四周溜达起来。行至“龙眼”深潭的近前,探身观望,只见深蓝如靛,幽深莫测,神识之中,竟是难辨深浅。
“事已至此,缘何不急呢?”
祁散人坐在礁石上,不无焦虑道:“各家仙门齐聚于万灵山,势必惊动天下,再不夺取神剑,只怕以后再无机会……”
无咎转过身来,很不耐烦:“老道啊,你是三句不离神剑。难不成神剑藏在万灵山,它还会飞走不成?”
祁散人察觉失言,摆了摆手:“待你破解丹毒,老夫再与详说不迟!”
无咎的两眼一闪,趁机逼问:“老道,是不是我恢复了修为之后,你便将所知的一切,以及你真实的用意,悉数相告?”
祁散人默然不语,似有迟疑,而过了片刻,他揪着胡须重重点了点头。
“嘿嘿,君子重诺,但愿老道你言而有信!”
无咎的脸上露出笑容,伸手褪去短衫,又将贴身的金蚕甲一并扔向祁散人,吩咐道:“宝物有损,帮我修复如初!”他倒也干脆,浑身只剩下一件亵裤,转而走进幽蓝的‘龙眼’,却又回首一瞥:“老道,此法真能破解丹毒?”
祁散人拂袖一卷,顺手将短衫与金蚕甲放在身旁。而他依然不言语,又是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无咎像是用尽了招数,无奈的耸着双肩、撇着嘴角,旋即抬脚往前踏去,“咕嘟”一声消失在水花中。
“滑头的小子,唉——”
祁散人见海面上再无人影,大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长途跋涉,虽然疲惫,却远远不及对付某人来得轻松。稍有不慎,那小子便给你装傻卖呆,或为讨价还价,而谁说又不是一种芥蒂渐生的猜疑呢!
而老夫既然答应了他,不妨如他所愿。不过,当他获悉了真相之后,他又会怎样呢?
便于此时,一道剑虹由远而近。
片刻之后,一位老者从天而降,人还未至,笑声响起:“呵呵,人呢?”
老者竟是太虚,他落在礁石上,满带笑容,拱了拱手,抬眼四望。而祁散人对于他的到来,并无意外,举手还礼,随之淡淡一笑:“老弟闭关如何?”
“呵呵,大好!我问的是那小子,他人呢?”
“依着你我此前的约定,我已让他跳下‘龙眼’深潭。”
“嗯,若无差池,或许无恙……”
“怎讲?”
“呵呵,此法从来无人尝试……”
“老弟,你言之凿凿,缘何有诈?”
“不、不,老哥切莫误会。解毒之法,来自我家师兄,乃先人口传心授,应该并无虚假,却过于凶残而无人尝试。稍有不慎,神魂俱消也未可知……”
“哎呀,你何不早说……”
“老哥你该知晓啊,舍此一途再无他法。而一月之内,只要那小子现身,便可无恙,否则也只怪他时运不济!”
“唉,暂且如此。而眼下的万灵山戒备森严,尚须未雨绸缪!”
“老哥,我正为此事而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痛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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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的路上,祁散人曾经有过交代。
‘龙眼’深潭,深达千丈,须沉入潭底,方能借助蠹虫解毒。换作常人,早已被活活憋死。
由此可见,想要潜入深潭,还是离不开修为。而为了让蠹虫帮着吸纳丹毒,不能催动法力护体。也就是说修为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闭天地维持生机。
祁老道很是关切某人的状况,而某人也老老实实坦白,他的修为不足一成,仅剩下七八分的左右。
足够了!
依着祁老道的话说来,有着七八分的修为,足以不喘不息几个月。何况还有他本人守在海上护法,万无一失。
至于潭底有何风险?
没有。
真的没有?
嗯,或有不适,稍加忍耐便可大功告成!
在无咎的眼里,老道是属于小节有亏,却不失大义的一种人,虽被他坑害多次,而事后论起来还是自己占便宜。谁让丹毒难解呢,姑且再信他一回!
随着“咕嘟”一声,无咎义无反顾跳入深潭。
蓝。
海水蓝得深邃,蓝得浓郁,蓝得神秘。
寒。
凛冽的寒意,无处不在;彻骨的冰寒,无从摆脱。
这是无咎入水刹那的体会。
他屏息凝神,像块石头往下坠去。
十丈、百丈……
须臾,已达五六百丈的深处。
无咎手脚乱划,坠势稍缓,却嘴唇哆嗦,脸色发白,禁不住抬头仰望,神情中透着难言的苦楚。
四周再也见不到了浓郁的靛蓝,只有黑暗。即便抬头看去,也是黑暗的一片。
随着愈潜愈深,彻骨的寒意愈发浓烈。却又不敢动用法力护体,眼下只得硬撑。如此倒也罢了,而海水之中,所充斥着的莫名威势,也随之愈发的沉重,便如一堵堵的墙,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仿佛要将人挤压碾碎,而一时又难以挣扎。
唉,人有得意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失意的时候。而得到的愈多,付出的代价也好像随之倍增。正如自己的一不留神而成为了人仙的高手,于是乎更为凄惨的折磨接踵而至。
嗯,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算不算是本人的一种感悟呢,原来所谓的境界也不外如此!
无咎胡思乱想,好像痛楚稍缓,他缓了缓神,继续下潜。
好似经历了很久,实则不过片刻的工夫。而四周浑如冰窟,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无咎再次手脚乱舞,稍稍触壁。他急忙乱抓,而石壁坚硬湿滑,好不易抓出一条缝隙,堪堪稳住了身子,却又禁不住的一阵颤抖。
此时此刻,仿如坠入无底的深渊,寒冷与黑暗吞噬而来,好像整个天地都将就此沉寂、毁灭。
无咎咬牙强撑,筋骨竟传来碾压的“噼啪”脆响。
千丈深潭,仅达七八百丈之深,正如行百里而半九十,不可谓已至。倒是要看看这“龙眼”深潭,有多大的名堂。
无咎的心头一横,抓住石壁的双手稍稍用力,随即猛然松开,继续往下坠去。愈来愈深,愈来愈冷,愈来愈暗,所承受的重负亦愈来愈沉。他忽而双脚受阻,屁股“扑通”着地,好像是坐在一层浅浅的泥沙中,却又感觉不到松软,分明坐在了坚硬冰寒的石头上。与之瞬间,泥沙荡起,好似尘埃弥漫,黑沉沉的云雾笼罩四方。
哎呦,是不是到了潭底?
无咎坐在地上,坠势难抑,身形后仰,“砰”的撞在石壁上。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心神恍惚,筋骨又是一阵“噼啪”乱响,仿佛整个人都要崩溃散架。他忙双手撑地往后移动,背靠石壁,屁股坐稳,随即强敛心神回到眼前。
这不是潭底,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虽然目力被泥沙挡住,而神识堪用。
所在之处,二、三十丈的方圆,虽然覆盖着一层泥沙,看起来倒也平坦。四周的石壁脚下,则是环列着一个个石洞,大的数尺,小的不过手指粗细,仿佛海水侵蚀所致。除此之外,好像并无异常,唯有彻骨的阴寒更加难耐,莫名的威势倍加的沉重。
不过,潭底的泥沙似乎有些诡异。
无咎的两眼眯缝,很想挥手拂去遮挡的泥沙而看个清楚。
而他的手臂抬到一半,沉若千钧。他有心无力,只得放弃。
曾经的痛苦,似乎有所缓解。莫非痛得久了,便不痛了?
那尚在漂浮的泥沙,犹如团团的黑雾在四周弥漫。黑雾之中,却有星点的光芒在跳动,极为的微弱,宛如夜间的萤火。
那究竟是什么,为何神识之中也瞧不分明?
无咎尚自疑惑,微微一怔。
那黑雾中的光芒忽而慢慢密集起来,星星点点,充斥四方,浑似星河绽放而漫天无数。不过少顷,几点光芒逼到近前。
无咎凝神留意,又是瞠目不已。
光芒极其的微弱,仿如针尖大小,却又好像长着看不见的翅膀,在水中肆意游动。而神识所及,分明就是一种怪异的虫子。
飞蠹?
无咎刚有猜测,那几点光芒落在他胸口裸露的肌肤上,顿时便如针扎一般,丝丝隐隐的疼痛随即而来。
真是蠹虫!
而本人的肌肤坚硬异常,刀枪不入,纵使寻常的法宝也难以伤害,如今却抵不过几只小虫子的侵袭?
无咎才想催动法力护体,忙又作罢。
且不说老道有过交代,所剩的六七分的修为也不敷使用。且看蠹虫怎样吸纳破解丹毒,方才的疼痛倒也稀松平常!
无咎吃力盘起双膝,摆出一个端坐行功的架势。
而不过少顷,又是星星点点的光芒涌来。手臂上、大腿上、胸口上,乃至于面颊上,均已落满了蠹虫。眨眼之间,更多的光芒从不远处的石洞内涌出,像是闪动的河流而川流不息,随即铺天盖地而至。
无咎急忙闭紧双眼,不忘用手捂住鼻孔、耳孔。而他才觉不妙,整个人已被数不胜数的蠹虫覆盖其中,霎时间丝丝缕缕的刺痛从浑身上下传来,紧接着便的火烧火燎的焦灼以及肌肤撕裂的难耐。他吃撑不住,惨哼一声,却欲罢不能,顿然抖若筛糠而痛苦不堪。
哎呦,痛啊!
可恶的老道,你不是说或有不适而稍加忍耐便可无恙吗?
这是万蚁噬骨啊!
曾经的麻木也好像被瞬间唤醒,莫名的痛苦无所不在。
无咎正在咒骂祁散人,下体又是阵阵咀噬的刺痛。所着的亵裤已荡然无存,而蠹虫却是乘隙而入,难以莫名的爽痛霍然袭来,简直叫人欲疯欲狂。
哎呦,子孙根,动不得呀……
无咎亟待遮掩,而又分不开手,若是鼻孔与耳孔钻入蠹虫,只怕情形更糟。而他想要起身躲避,却难以动弹,无奈之下只得扭动身子强行忍耐,并不时发出凄惨的呻吟声。
哎呀,这不是万蚁噬骨,而是万蝗啃肤,万蛆吸血,万蝎附体,要吃人喽!
无咎蜷缩在潭底的角落里,颤抖着、扭动着、呻吟着。蠹虫依然源源不绝,一层又是一层,已将他彻底淹没,最后只剩下一大团荧光在聚集着、闪动着、蠕动着。
而肌肤的疼痛,难免牵动心神;心神的纷扰,又难免殃及气息。还要抵御阴寒,承受海水的重负。连番的折磨,接踵袭来。不知不觉中,修为随之飞快耗去。而耗尽修为的下场,要么冻死、憋死、压死,要么被蠹虫吞噬殆尽,只怕到时候渣都不剩。总而言之,难逃一死!
祁老道,你不是声称此法可解丹毒吗,你不是在护法吗,快快现身相救呀!你不会想要害我吧,若真如此,你也太狠心了,这与凌迟何异,全天下的苦痛与凄惨加起来也不过如此。吼吼,我真的很痛,我真的很苦,我真的很可怜啊
唉,死则死矣。
当年在都城,便该陪着爹娘去死。如今杀了那么多的人,又尝试一把所谓的仙人,体会到了上天入地的神奇,当死而无憾也!
呵呵,不红尘妖娆几多回,梦醒时分终归空……
而我若死了,岂非便宜了祁老道,紫烟又该咋办呢,难道五把神剑也随着我葬身海底……
不就是蠹虫噬体吗,还能比得过沙场上的刀枪剑雨?
暂且忍耐片刻,我忍……
这一刻的无咎,牙齿咬得嘎吱响,身子阵阵颤抖,却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绝望之下,几欲就此放弃,却又自我安慰着倔强起来,随即强敛心神而紧守灵台。与之瞬间,流失的修为顿时变得缓慢许多。而蠹虫噬体并未因此而有所缓解,反倒是愈发的疯狂。难耐的苦痛,仿佛要摧毁一切!
我忍……
无咎被痛苦折磨的再次恍惚,好在他心念不失,只管忍耐,还暗暗念叨个不停:“蠹虫最可恨,怎敌忍字高。我忍字头上一把刀,大小毒物跑不了。我一刀斩断百般愁,我一刀斩断万般痛。我一刀又一刀,我……吼吼,我还是痛啊,我忍……我痛……我忍……”
便在他痛不欲生的迷乱之际,突然止住呻吟。此时的他,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蠹虫。而他却好像忘了焦灼的痛苦,反倒是不无惊奇地闷哼了一声。
气海之中,五把神剑的旋转极为缓慢,仿佛已然停滞,再不复从前的灵动。而原本死寂沉沉的金丹,却好像受到了莫名的牵引,竟悄悄绽开一丝黑色的气机,再循着经脉流动,抵达体外的瞬间,便与附着的蠹虫相融而消失无踪……
第三百三十七章 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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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深潭,千丈潭底。
黑暗中,无数的蠹虫,依然荧光闪闪,便如亘古长存的星域在凝聚不散。其中或也吞噬死亡,或也轮回新生。
数日之后。
那团聚集的光芒,竟然小了几分。隐隐现出其中端坐的人影,却不再挣扎,不再呻吟,老老实实动也不动,好像已然忘却了疼痛,任凭蠹虫在缓缓散去。
日复一日。
聚集的光芒黯淡下来,蠹虫所覆盖的人影也终于露出了大致的模样。而他依然双手捂脸的架势,显得很是怪异。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
无咎终于放下双手,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身上覆盖的蠹虫,已十去七八。头脸、以及四肢,慢慢变得清爽,却留下密集的红点,乃蠹虫咬噬的痕迹。而前胸后背,依旧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而气海之中,曾遭玷污的金丹,便像是逃出泥淖的孩子,再又焕然一新而神气活现。只是闪烁的金泽中,尚有隐约的黑气环绕。而一度沉寂的生机,随之挣脱束缚。久违的脉动与沉睡的法力,也渐趋灵动起来。只待气海的再次充盈,失去的修为亦将恢复如初。
无咎轻轻握拳,暗舒了口气。
想起此前的种种折磨,依然有些不寒而栗。自己身中的丹毒,为蠹虫精血炼制。受其吸引,无数的蠹虫齐聚而来。而当自己遭受万蠹噬体的痛苦之时,也是蠹虫吸纳、吞噬丹毒气机的那一刻。果不其然,丹毒丝丝缓解。而随着丹毒气机的渐渐消失,蠹虫也相继离去。
唉,这一切来得意外,而又殊为不易啊!
最为痛苦、最为煎熬的时候,往往也是成败逆转的关口。稍有放弃,便将前功尽弃,所幸本人咬牙忍了下来,堪堪于崩溃的边缘闯了过去!
心念不灭,懂得忍耐,纵有千难万险,又何所惧哉!
无咎庆幸之余,又是一阵感慨。他抓了两块灵石扣在掌心,继续收敛心神而默然静坐。
黑暗之中,其长发飘散。**的身子,便如一尊石雕。而离散的星光点点,便如光阴的流失。又好似风吹寂寞,卷走了尘埃……
当无咎再次睁开双眼,他**的身子依然有些发红,像是涂抹了一层血色,并带有隐隐约约的灼痛。而浑身上下,再无星点的光芒。随其飘散的长发微微一荡,一层无形的护体法力透体而出。与之瞬间,难耐的阴寒与不堪的重负霍然消失。
此时法力无碍,气息通畅。
浅而易见,丹毒已解。即使丢失的修为,也已找回了大半。再有三五日的调养,便可恢复原有的境界。
无咎松开双手,灵石的碎屑缓缓飘落。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站起身来。
哎呀,又闯过了一劫!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风浪,击剑长歌且弄潮!
嘿嘿!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祁老道等急了没有……
某人摆脱困境,即刻故态萌生。他或也颓废,悲伤,沮丧,绝望。不过,只要给他一点亮光,在他的眼里,便是十足的灿烂。
无咎才想离去,又低头打量。
潭底的四周,遍布大小的洞口。数不胜数的蠹虫,正是来自于其中。
无咎好奇所致,心念一动,身形闪烁,倏然穿过石壁。
不过瞬间,去势稍顿。
石壁之中似有阻挡,不仅使得神识难以及远,也使得土行术少了几分自如。而眼前却是一个个洞口相连,好似蚁巢四通八达,并有星点光芒散落,看上去颇为的神秘莫测。
无咎循着脚下一个稍大的洞口,继续往前遁去。
他被蠹虫折磨得死去活来,还差点丢掉性命。如今若不借机查看一二,他免不了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是针尖大小的虫子罢了,一指头便捏死了,竟然害得一个人仙高手陷入绝境,着实难以想象。
数尺粗细的山洞,曲曲弯弯,不多远处,直奔地下深处沉去。
无咎催动遁法,顺势而行。
再又片刻,黑暗中豁然开朗。一个十余丈大小的洞穴呈现在眼前,四周洞口相连。而与之瞬间,荧光闪烁。怕不有数以千万、万万的蠹虫,遍布洞穴的各处。那斑点成片,或聚集成堆的光芒,使人仿如坠入星空,又好似来到了另外一片天地之中。
天呐,蠹虫的老巢啊!
无咎虽然光着屁股,而身子的一尺远外罩着灵力,倒不虞遭受蠹虫之害。而他面对诡异壮观的情景,还是禁不住愣在原地。
十余丈的洞穴,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显然是飞蠹侵蚀而成。
啧啧,小小的虫子,竟有如此的威力。尤其当万千之数聚集,威力更加的惊人。看来万物相生相克之说,也不无道理!
无咎看够了稀奇,便要离去,却又神色微凝,慢慢往前走去。
洞穴的角落里,聚集着大堆的蠹虫,却在上下缓缓蠕动,好像其中有所覆盖。
他走到近前,伸出一只脚左右拨弄。他的脚掌也罩着护体法力,稍有动作,聚集的蠹虫便如沙堆般坍塌,随即露出一个尺余粗细的洞口。与此瞬间,一缕淡淡而又怪异的气机从中氤氲而起。
咦,怪不得飞蠹之虫聚集,原来地下深处另藏玄机?
而这并非灵气,却也好像不太陌生……
无咎愕然,低头忖思。
少顷,他手掌一翻,掌心多了几块晶光闪闪的石头。石头所散发的气机,竟然与洞口的气机如出一辙。而不消片刻,地上堆积的光芒缓缓浮起,数不胜数的蠹虫像是受到吸引,竟然直奔他的左手笼罩而来。
无咎暗暗一惊,急忙收起石头。
果不其然,为数众多的蠹虫没了方向,再次落向地面,并继续奔着洞口聚集。
无咎恍然之余,难以置信。
洞口内的气机,与灵霞山玉井峰下地窟中石柱所散发的气机极为相似。而自己接连逃亡,并未太多在意。即便是后来得到了一小堆与之相仿的石头,同样是无暇顾及。而此时回想起来,有些后知后觉的意外。
灵霞山玉井峰地下的洞窟,乃是挖掘乾坤晶石的地方。当中那根石柱,便蕴含着晶石的气机,曾为机缘所在,也曾帮着自己摆脱危机。
后来在逃亡的途中,杀了凤翔部落的长老,得到了夔骨指环,大弓,以及一堆金银宝石。而其中的宝石因为无用,差点忘记。如今看来,那或许正是神秘的乾坤晶石。
记得有人说过,五行灵石可供修士吸纳。而乾坤晶石,只有修为足够强大,方能为己所用,不然必将受其所害,等等。
如上种种,暂且抛开不提。原来这“龙眼”深潭的飞蠹,因乾坤晶石的气机而聚集存活?照此猜测,岂不是地下藏着更多的乾坤晶石?而据传神洲的乾坤晶石早已被采掘一空,如今既然遇上了,遑论有何用处,总不能白白错过吧?
无咎想到便宜,精神一振,祭出土行术,身子往下一沉。
洞口像个窄窄的深井,直上直下。且洞壁爬着星点的蠹虫,在黑暗中看起来颇为奇异。而遁了不过数十丈,去势渐渐受阻。仿佛地下藏着莫名的禁制,一时极难穿越。
无咎不甘作罢,转而祭出冥行术。迟滞的去势骤然加快,瞬间下沉百余丈。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去势再次受阻。即使强驱法力,也难以继续。而星星点点的光芒,早已消失无踪。那洞口却仿佛没有尽头,依然笔直伸向地下的深处。
无咎只得停下身形,而那种逼仄压迫的威势复又重现。他感到憋闷心慌,急忙运转法力与之相抗。待窘境稍缓,他这才凝神四望。
遁法固然神奇,终究抵不过天地禁制的威力。若能就此穿地而过,才是有趣。不知又将抵达何方,奈何无从知晓。
而此时又是否抵达地心?
异想天开。
遁了不过数千丈而已,只怕距离地心尚远。
而那洞口依然笔直往下,它究竟通向什么地方?
无咎慢慢凑近洞口,只想着没有阻碍看个通透。他将脑袋置于洞口之中,随即全力散开神识,而不过少顷,又微微愕然。
自从有了人仙的修为之后,他的神识已达千里之强。而他此时顺着洞口往下看去,却还是难辨端倪。只是察觉洞口渐渐变得更为狭窄,却远远没有尽头。一缕淡淡的气机犹然源源不绝,使得深邃中更添几分的诡异。
怪了个哉!
此前的深潭,徒有其名。莫非这地下的深洞,方为“龙眼”所在?
管它如何,反正弄不清楚。由此可见,还是自己的本事不够看啊!
无咎才想就此返回,身形一顿。
便于此时,又窄又细的洞口深处,仿佛有风吹来,随之莫名的声响与幻影断续隐约。
咦,那是什么?
微风之中,依稀响起古怪的话语,还有奇形怪状的人影,以及参天的高塔,火烧的战车,凄厉怒吼的蛟龙……
第三百三十八章 旧话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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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岛。
随着阵法开启,一道婀娜的身影走出了山洞。
恰是艳阳高照,海天景色怡人。
而今日出关的岳琼,并未在意远近的风景。
她匆匆散开神识掠过四周,似乎有些失落,旋即又莞尔一笑,顺手摸出一块铜镜举起端详。
她原本容貌秀美,且一尘不染,而如今双颊擦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倍添几分姿色。尤其她换了一身白色丝裙,更显风情婉约而俏丽动人。
“哎呀,女娃娃变得好看了!”
一声惊讶声传来,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人在窃窃发笑。
岳琼急忙收起铜镜,略带羞涩,随即又挺起胸脯,含笑道:“晚辈自信并非丑陋之人,不劳前辈的谬赞!”
“小丫头闭关的收获,还算不差!”
“晚辈的修为,业已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还略有精进呢!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有益于闭关修行呢,呵呵……”
海滩上的凉棚下,躺着一个老者,怀里抱着一堆果子,很是悠闲惬意。那是太虚,坐起身来,吃着果子,犹自满脸带笑。
“多谢前辈的指点,却不知晚辈何喜之有啊?”
岳琼虽然尊称太虚为前辈,却也渐渐熟知对方脾性,彼此相处毫无拘谨,反倒是颇为的随意。她走到棚前,拱手致意,转而抬眼远眺,一双大眼睛中透着疑惑的神色。
太虚咬了口果子,摇头晃脑道:“有诗曰:万里为君来,花儿为他开,你说欢喜不欢喜,咳咳……”
“呸,前辈瞎说什么呀!”
岳琼啐了一口,忸怩作态。暗忖,应该是,花开香万里,独放只为君,奈何君不在,人去哪儿呢?
“前辈啊,缘何只有你一人在此?”
“呵呵,你是说无咎啊?”
“嗯,随口一问罢了!”
岳琼在沙滩上轻轻走了几步,两眼兀自东张西望,疑惑的神色中,还透着几分期待。
太虚扔了果子,呵呵一乐站起身来:“那小子解了丹毒之后,随祁散人走人了!”
“他……他去往何处?”
岳琼很是意外,急忙转身。
“我也不知道啊!那小子没良心,竟然不告而别,若非祁散人打了招呼,我至今蒙在鼓里呢!”
太虚摇着头,摆着手:“那师徒俩走了,我老人家也该动身了!耽搁至今,只为等你出关知会一声!”
话音未落,他踏起剑光腾空而起。
岳琼始料不及,扬声唤道:“前辈,且慢——”
太虚人在半空,低头俯瞰:“小丫头,你一人很是无趣,不妨以后跟着我行走天下如何呀?”
岳琼微微一怔,忙又摇头:“多谢前辈的提携,本人离家已久,放心不下,即日回转……”
“哈哈!”
太虚放声大笑两声,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沙滩之上,只剩下岳琼一人。她依然愣在原地,怔怔失神。
万里迢迢,只为寻他而来,好不容易再次重逢,又共赴难关,相依相伴。本想从此再不分开,谁料他却一去无踪影。
他……他怎会如此的绝情?
难道他忘了断魂崖的肌肤之亲,难道他忘了地下小屋的日夜相守,难道他忘了相互牵手的心意相通,难道他忘了万里的羁绊与追随?
而琼儿忘不了呀!
无咎,你个没良心的……
岳琼时而蹙眉,时而短叹,时而咬牙,时而又含羞带嗔。久久之后,她看向无人的沙滩,以及那孤零零的凉棚,又是一阵怅惘不已,却恨恨跺脚而一脸的倔强。
无咎,你躲不掉!
我若是去万灵山找不到你,便去楚雄山。若再不成,不妨前往灵霞山。总有找到你的那一日,你给我等着!
岳琼计较已定,踏起剑光掠地飞起。
转瞬之间,到了海岛小村的上方。村前的海滩上,村里的妇孺老幼正在晾晒着海里的收成。其中的一个妇人与三个孩子,皆身着丝袍改制的短衫而稍显另类。母子四人恰好抬头仰望,各自双手举天而笑容灿烂。
岳琼报以微笑,白衣飘飘凌空而去。
……
大海深处。
祁散人踏着剑光从天而降,随即落在礁石上,却不再静坐等候,而是冲着不远处的“龙眼”深潭暗暗嘀咕。
一个半月过去了,还是不见有人现身。那小子的丹毒解了没有,他此时的状况又是如何呢?
祁散人拈须沉思了片刻,好像是忍耐不住,抬脚往前一踏,人已到了深潭之上。他又低头稍作打量,周身涌出一层光芒而倏然沉入水中。
须臾,到了千丈潭底。
祁散人双脚着地,微微讶异。
咦,那小子人呢?
他莫非被飞蠹的吞了,渣都不剩?
祁散人四下寻觅,依然不见某人的踪迹。他疑惑难耐,遁入石壁继续查看。
四周并无藏身的地方,那小子真的没了!
自己离开了数日,难不成他已借机远去?而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跳入深潭不过半个月,根本来不及破解丹毒,他又如何擅自离去呢?
祁散人返回深潭,依然错愕不已。无奈之下,只得循着来路返回。而当他破水而出的瞬间,又禁不住惊咦了一声。
只见二、三十丈外的一个礁石上,有个光着屁股的人影正在拿着衣衫随风摇摆。。
“无咎——”
“哎呦,祁老道……”
那人正是无咎,也不知他从何处而来,手忙脚乱穿着衣衫,还气急败坏嚷嚷道:“老不正经的,非礼勿视——”
祁散人意外之余,不及多问,一摔袍袖转过身去,就势落在近前的礁石上:“我还当你沉尸深潭,你却安然无恙……”
无咎套了件亵衣,将乱发束扎妥当,忽而稍稍愣神,好像在回味着地下的遭遇,却又无暇多想,抬手怒叱:“老道,你是不是早已知晓‘龙眼’深潭的凶险,只等着为我收尸呢?”
祁散人脚尖一点,凌空起落。待他再次落下身形,冲着面前的某人上下打量,转而走到礁石上盘膝而坐,拈须笑道:“呵呵,老夫早已料定你安然无恙,结果又如何?如今你丹毒已解,纵有小小的凶险又何所惧哉!”
“小小的凶险?”
无咎依然很愤怒,指着**的胸口上的密密麻麻的血点叫嚷:“万蠹噬体,很痛啊,我差点死了……”
“你活得再好不过,岂能动辄谈论生死呢?”
祁散人笑容如旧,微微摇头:“年纪轻轻,莫要信口开河!凡事还须讨个口彩,图个吉兆不是?”
老道摆出算卦先生的架势,很是波澜不惊。
无咎没了脾气,摸出靴子踩上,却又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掌:“我的金蚕甲呢?”
祁散人丢出一团金光闪闪的软甲,示意道:“为了修补此物,整整耗去老夫三日的工夫,不必多谢……”
无咎哼了声,根本不客气,抓过软甲轻轻挥动,已贴身穿就,又摸出一件月白长衫披上。少顷,他上下打量,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却不知今日何时……”
“五月末……”
“啊,又是五月……”
“嗯,那年你离开风华谷,也是五月。转眼五载过去,你竟然成了人仙六层的高手。一切不出老夫所料,呵呵!”
“也该返回灵霞山了,不知紫烟如何……”
无咎心有惦记,还是忘不了他的紫烟。尤其是面对这碧波长天,更有一种踏风而去任我逍遥的冲动。与其想来,凭借人仙六层的修为,足以在灵霞山横着走,诸如玄玉、妙山之流,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此间大事未了,你竟要返回灵霞山?”
“为何不呢?”
“你小子……”
祁散人见到某人感慨,便摆出语重心长的架势,谁料对方竟然思归心切,显然是不听劝说。他微微一怔,急忙摆手:“不妨歇息片刻,老夫给你说说苍起前辈……”
此前,老少二人有过约定。只要一方破解了丹毒,另外一方便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时至今日,也算是旧话重提。
“老道,你还算是个守信之人!”
无咎从天边收回眼光,咧嘴一笑,就势坐在数尺外的礁石上,举手示意:“老人家有话明说,小子我洗耳恭听!”
祁散人却是手扶长须,咂巴着嘴:“哎呀,事关诸多仙门秘辛,以及神洲往事,又该从何说起呢……”
“老道,我问你答,如何?”
“嗯,倒也使得!”
难得祁散人不再隐瞒,无咎又岂肯错过,见对方无奈点头,他趁机问道:“有关苍起的来历,以及他所铸造的九星神剑,此前亦曾耳闻,却不详不实,而真相又是怎样呢?”
“真相……”
祁散人沉吟片刻,摇头道:“苍起乃是古剑山的弟子,神洲仙道的一位奇人。他以毕生的修为,铸造了九星神剑,却因天地禁制所限,而未能大功告成……”
“铸剑与天地禁制何干?”
“你该知晓,流传于世的神剑,只有七把,与九星之名不符。而以苍起的修为,尚不足以铸造九星神剑,哪怕他尝试加入精血命魂,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我问的是天地禁制……”
“老夫当然明白!”
“嘿——”
“据传,只有天仙的修为,方能炼制铸造出真正的九星神剑。而苍起只有地仙圆满的境界,难免力有不逮。他对此心知肚明,却不甘作罢,欲借铸剑之道,来感悟天理,突破桎梏,提升修为。其如此才智卓绝,实乃神洲第一人也!”
“还是与天地禁制毫不相干呀……”
“不得插嘴!”
“嗯嗯,你老人家还请继续!”
“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天地禁制呀……”
“还敢多嘴?”
“……”
“苍起如此一位高人,缘何难以修至天仙境界呢?”
“老道,是我在问话……”
“咳咳……”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天地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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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千年以降,神洲的仙者,从没有人修至天仙境界,即使苍起也是枉然,而缘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天劫!”
“修炼艰难,尚可循序渐进。而修至天仙境界,势必经历九重天劫,虽也凶险异常,却是淬炼元神、重塑**,成就仙体的唯一途径。怎奈神洲大地,禁锢于结界之下。天地气机受阻,天劫无从降落。神洲修士想要修至天仙境界,无异于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缘何无人抗争?当然有啊!无数先人,试图打破封禁,而不是落败身亡,便是惨遭扼杀。而苍起,不过是其中之一,却也是最为接近成功的一人……”
“以修为铸剑,再以精血命魂灌注,使之成为九星之数,便可从中感悟天缘,从而打破禁锢而提升自我。要知道九星神剑,不仅仅单指星斗之力,还蕴含着三才之妙,以及万剑归极的超凡境界,籍此修至天仙,当有五成的把握。而唯一的凶险,便是元神淬炼与肉身再造……”
“所谓的元神淬炼,便是要化去形骸,再以精血命魂重塑肉身,稍有不慎便将魂飞魄散……”
“故而,苍起为了铸造最后两把神剑,便强修命魂,并得到一部经文,《天刑符经》。嗯,此部经文,便是专修命魂之术。你屡次三番逃脱爆体之灾,该有体会……”
“而便在苍起踌躇满志的时候,被神洲使阻拦……”
“何为神洲使?便是监管神洲之人。据说,当年神洲遭到域外的封禁之后,便派出高人专门行使巡查监管之职,每隔百年、数百年轮换一次,严防有人毁坏神洲结界,更不许有人挑战域外的权威。于是,神洲使找到苍起,命他放弃铸剑,并安心归顺。苍起生性孤傲,自然不从。而神洲仙门唯恐殃及自身,竟群起而攻之。唉,如此自相残杀,不外乎私欲作祟,徒呼奈何……”
“苍起,被后世尊称为苍帝,果然了得啊!他击败了各大仙门之后,正面迎战神洲使并屡败屡战。危急关头,竟招来天劫,分明是境界提升之兆,突破天仙瞬间可待。谁料结界阻挡,加之身遭重创,机缘近在咫尺,偏偏又遥不可及。他绝望之下,以秘法强提修为,与神洲使同归于尽……”
“唉,苍起早已知晓,不管是神洲使,还是天劫,他都无法逾越,却矢志不改,最终以生死证道……”
“域外所指何方?贺洲、部洲与卢洲……”
“为何要封禁神洲?远古有种说法,我神洲地灵人杰,修仙之士更是为数众多,常有出类拔萃而冠盖四洲者,使得天下为之动容。故而,为免四方动乱,便封禁神洲……”
礁石上,老少二人相对而坐。四周海浪涌来,再又撞得粉碎,继而往复,深沉而又舒缓的涛声循环不止。
祁散人,终于讲出了那段神洲仙门的陈年往事。
无咎不再插嘴打扰,只管默默倾听。
此前的剑冢之行,自己曾经见识到了有关苍起的幻境。老道所说的一切,并无太大的出入。而神洲结界的由来,着实出乎所料。只因人杰地灵,便予以封禁,如此野蛮霸道的行径,简直就是耸人听闻啊!
“这不是欺负人吗,凭啥啊?”
无咎错愕之余,很是愤怒。
他虽然与各家仙门打生打死,却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神洲人氏。面对外敌,同仇敌忾乃是本性使然。他叫嚷之际,挥动拳头,颇有义愤填膺,拔剑而起的架势。
“凭啥?呵呵……”
祁散人将某人的神情举止看在眼里,好像早有所料,旋即感同身受般冷笑两声,同样是愤愤难平:“凭的是弱肉强食与血腥残暴,莫非你敢不服?”
无咎嘴角一撇,扬眉吐声:“不服,就是不服!”
“我也不服啊!”
祁散人随声附和,借机说道:“于是老夫我设法寻找神剑的下落,便欲借助苍起之力而有所成就,却始终难以如愿,恰见你天赋异禀,且与神剑有缘。试问,我又怎弄不全力相助呢?”
老道竟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躬身一礼,继而舒展大袖而手扶长须,不无欣慰道:“九星神剑,你已吸纳其五。聚齐七把神剑,指日可待。只要尝试打破神洲结界,便可借助天劫而一举突破天仙的修为。到时候莫说神洲使,只怕域外也没人是你的对手。我神洲万众,亦将借你庇佑而重获新生!”
他说到此处,又是拱手致意:“小子,重振道统、兴我神洲之大任,便交给你了!”
如此一番话,不仅声情并茂,语重心长,还有殷殷嘱托,并寄予莫大的期望。
无咎坐在石头上,禁不住挺起胸膛。
祁散人目光赞赏,等待着更为热切的回应。
无咎却是眼光一眨,问道:“神洲使姓字名谁,何等修为?”
祁散人不假思索:“冰蝉子,天仙修为……”
“天仙高人,深不可测啊!”
无咎念叨一句,忽而耸肩塌背,没精打采道:“我要去找我的紫烟,从此远离纷扰而归隐红尘!”
“你……”
祁散人苦口婆心一个多时辰,换来的却是某人的归隐红尘。他始料不及,意外道:“天降大任于你,岂能袖手旁观?”
“老道啊,别唬弄我了!”
无咎获悉了祁散人的真实用意,也揭开了长达几年的谜底,却并无欣喜,反倒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说的冰蝉子,我好像在灵霞山见过那人。我根本招惹不起,我还想多活几日呢!”
当年在灵霞山的玉井峰上,他曾经见过一位老者,差点没被吓死,如今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而祁老道竟然他去挑战那位神秘莫测的高人,只为达成苍起未竟之心愿。说起来或也慨然正义,实则就是送死。
这不是唬弄人,又是什么?
祁老道愣在礁石上,胡须一阵乱舞。
他今日并无隐瞒,算是坦诚相待。而那小子却是一反常态,无非胆怯害怕罢了。
无咎自顾眺望着大海的尽头,感慨又道:“敢问逍遥何处寄,且挥袖,逐风,独行——”
他神色淡远,满脸的落寞,像是看尽了沧桑,只待逐风独行而去
“小子,无咎先生,公孙公子……咳咳……”
祁散人像是被海风呛了,一时语无伦次,而不过少顷,又勃然大怒:“你占尽天缘巧遇,寄托万千厚望,却如此自私偏执,老夫真是错看了你!”
他虽然也时常动怒,而这般大动肝火却是少见。
无咎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老道,你待怎样?”
祁散人吹胡子瞪眼,不容置疑道:“前往万灵山,寻找神剑。提升修为,拯救神洲于水火……”
无咎愕然片刻,也是不甘示弱瞪大了双眼:“少给我来这一套,哼!”
他转过身去,连连摆手:“且不说神剑有无下落,各家仙门如何的残暴,即使我修至地仙境界,面对那个冰蝉子也是必死的下场。而明明自身难保,却要力挽狂澜于既倒。呵呵,真是笑话!”他回头一瞥,又道:“凡人享寿百岁,自称福气。尔等修士却贪心不足,这才想着打破结界而以图修炼长生不老。真要活个千年万年,与鳏寡孤独何异,如此了然无趣,我问你累也不累?”
原本交情深厚的两人,吵翻脸了!
而无咎的恼怒,并非没有缘由。要知道祁散人骗了他好几年,也幸亏他命大,不然早已死了无数回。如今老道变本加厉,竟让他挑战天仙的高人,与送死没有两样,真是荒唐透顶。域外欺负你神洲仙门,你老道便换着花样欺负本人?
“小子,你……你怎会生出如此的龌龊的念头?”
祁散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老夫并非蝇营狗苟之辈,更非沽名钓誉之徒,你这般信口雌黄呢,着实冤枉人也!”
“哼,我冤枉了你?”
无咎哼了声,讥讽道:“万灵山严阵以待,你却让我自投罗网。而即使我得到七把神剑,也难与苍起相提并论。到时候休提打破神洲结界,便是想要躲过冰蝉子的追杀都难以如愿。你老道既然能掐会算,难道非要我魂飞魄散才肯罢休?”
祁散人默然无语,怒容渐消。
他忽而发觉,他所熟知的年轻人,已变得异常固执,且软硬不吃。
无咎眼光斜睨:“你老道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恕不奉陪……”
“且慢!”
祁散人出声制止,默然片刻,微微摇头,随即面露苦笑:“冰蝉子乃是历任神洲使中最为和善之人,且颇为体恤神洲仙门的难处。适逢他返回域外述职,正是你夺取神剑的大好时机。来日功成,打破结界并非难事。待木已成舟,他或许无力追究!”
无咎作势欲去。
祁散人神色无奈,摆了摆手:“实话说了吧,神洲被封,另有缘由,我之所以迟迟不愿提起,只因并无实据,纯属猜测而已……”
无咎的嘴角一撇,似笑非笑。
祁散人稍作沉吟,转而问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一段话吗,便是那两句谶语?”他不等回应,又道:“天地无咎,一劫万二千;日月无过,三万六千年……”
无咎愕然,若有所思。
祁散人却是踏起剑光,拂袖一甩:“随我来——”
第三百四十章 元会量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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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那年都城外的春祭之日,祁散人曾经说过一段话。当时无人在意,谁料老道的自言自语中竟然暗含玄机。
“我师父当年临终前,曾有遗言……”
半空之中,祁散人踏着剑光悠然往上。而话说一半,他又低头打量。
一道白衣人影随后而至,竟看不见御空的飞剑,只有隐约的黄、紫光芒在脚下微微闪烁,虽然身形摇晃,却如凌空御风一般而煞是飘逸不凡。
“老道也是有师父的人,不知令师有何遗言?”
无咎的双脚虚踏,身法渐趋娴熟。
他是将两把神剑藏于足下,再驱使御空,显得高深莫测,实则故弄玄虚。或者说,他在卖弄神通自娱自乐。
祁散人看出端倪,暗暗摇头,转而继续往上:“我此前有关封禁神洲的说法,并无虚假,乃仙门共识。而家师亲口*交代,则另有缘由……”
无咎追至与其并行,疑惑道:“去往何处?”
透过浮云看向脚下,大海深碧如翠。抬眼远眺,天宇高阔无际。如此一路往上,仿佛要直达苍穹深处。
祁散人的去势如旧,自顾说道:“家师曾于祖师的口中,听说过一本古籍。其中有关元会、量劫之说,关乎非小!”
“老道,有话不妨明说!再绕弯子,你我再无交情可言!”
祁老道搬出了师父也就罢了,又搬出了祖师。照此下去,只怕是师师徒徒无穷尽也!
而无咎逼问之后,又忍不住:“元会,量劫……?”
“元会,乃古时纪年,其下又分会、运、世、年、月、日、时、刻。而天地万物相争,谓之劫;因果爆发各异,谓之量劫。”
“老道,你果然见识渊博啊!而若非逼你,只怕你还闷在肚里不肯吐露半句。却不知元会量劫有何所指,与神洲结界又有什么关系。哎呀,你何不拿来古籍给我瞧瞧呢?”
“家师与师祖均未亲眼见过那篇典籍,所知残缺不全。而其中暗藏玄机,却是毋庸置疑!”
祁散人的一句话打消了无咎的念头,接着又道:“劫难有大有小,最大莫过于无量量劫。而每一元,有一大劫,无数个元会之后,将有无量量劫……”
“听不懂啊……”
“我也只是听到师父提起过,每逢大劫,山崩地裂,生灵涂炭,万物毁于一旦;每逢无量量劫,天地俱灭而归于混沌……”
“闻所未闻……”
无咎听说天地毁灭,顿时想起了地下的那间小屋,与化成灰烬的一家三口,急忙又问:“一元多少年,无量量劫又该何时降临?”
两人说话之间,飞得愈来愈高,四周早已不见了白云,只有苍穹茫茫无尽。
“古籍残缺不全,所知也无非只言片语。不过,祖师查阅典籍,有所推测,三十年为一世,三百六十年为一运,一万八百年为一会,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其间大小劫难不断,各有定数。而五万个元会之后,天地便将迎来无量量劫……”
“天呐,那无量量劫,竟要天地俱灭,岂非是说,鸟啊、兽啊、人啊,都要死绝?”
“正是!”
“无量量劫何时降临?”
“世运之变,何止万千。以我的本事,难以推算……”
“你老道的占卜之术也有不灵的时候?哼,成心吓我!”
“我的占卜术,来自于家师的传授。我道行尚浅,而家师却有推算……”
“真的假的?”
“休得放肆!”
“无心冒犯,老道勿怪!”
两人说话之间,去势减缓。
无咎失言得罪了祁散人,忙道了声歉。不管如何争执,涉及老道的师父,总是他的过错,而他随即又是神色不解:“这是为何……”
从来没有飞得如此之高,所在之处,好像是到了天的尽头,即使催动法力,也难以继续。而那天穹之上,依旧是深邃茫茫。低头俯瞰,大海、高山尽收眼底。曾经广袤无边的神洲,也仿如笼罩在穹隆之下而倍显孤寂。
“此乃神洲结界!”
祁散人跟着止住了身形,举手示意。
“而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又与结界何干?”
无咎恍然之余,继续询问,却又忍不住抬头仰望,疑惑的神情中透着一丝郁闷。
这便是传说已久的神洲结界?
结界不仅挡住了大海,也挡住了天穹。看不见、摸不着,却难以逾越。从前不曾在意,如今才发觉置身于囚笼之中。
“家师穷极百年,推算运世之变,临终之前,终有收获。”
两人悬在高空之中,上下无依,左右无凭,却依然说话不断,看起来有些诡异。
“令师竟能算出无量量劫,真是厉害!”
“不,他老人家只是推算出了一元之劫的大致年月……”
“那也是相当了当啊,不知老人家怎讲?”
“天地无咎,一劫万二千;日月无过,三万六千年。”
“还有呢?”
“家师留下这段话,便道殒神灭……”
祁散人踏剑而立,扶须远望。他清瘦的面庞上带萧索之色,舒缓的话语中透着追思的寂寥。
原来他此前的自言自语,竟然大有来头。如此看来,老道是个尊师重道之人。却不知那段话作何解读,与所谓的天地劫数,以及眼前的结界又有什么关系。
无咎跟着悬在高空,一时上下不得,又不便打断祁散人,只得静待下文。
“我始终不明师父留下的谶语何意,苦苦思索,辅以占卜之术,百多年前终有所悟……”
祁散人转过身来,看着几丈外的无咎:“师父推算的并非无量量劫,乃是天地之间的一次大劫,而劫数降临之日,就在一运之中。而师父道殒至今,已过二百七十多年……”
“莫非是说,百年内天地必有大劫?”
无咎只要不装疯卖傻,倒也算是心智超凡,他伸出手指头掰着,愕然道:“大劫又将怎样,难道真要山崩地裂,令师算得准也不准……”
祁老道说过,三百六十年为一运,若以他师父亡故的二百七十年算起,仅仅剩下不足的百年。
祁散人点了点头,缓缓出声:“家师的占卜之术为师祖嫡传,极为灵验!只可惜推算元会量劫,太过消耗心神。他老人家为了窥破天机,最终送了性命!”他说到此处,突然抬手冲天一指:“倘若浩劫降临,我神洲受禁于结界之下,莫说万千生灵尽殁,即使你我也是在劫难逃啊!”
真要是天塌地陷,结界牢笼下的神洲根本无从逃脱。便如地下小屋中的那一家三口,只能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无咎默然片刻,摇了摇头:“老道啊,或许是你一时臆想也未可知……”
“呵呵,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有道是死到临头方知恨,此乃人性使然!”
祁散人落下手指,面带冷笑:“我且问你,域外高人无数,难道不知天地劫数?非也!”
他自问自答,一甩大袖:“我师父与祖师早有推断,神洲结界乃是一座庞大的阵法,却非单独存在,而是与域外相连。一旦浩劫降临,由此必将加剧神洲的毁灭。域外这般歹毒,必有缘由。而想要揭晓真相,唯有打破结界!不然的话……”
无咎没有吭声,也不再质疑。
“不然的话,你我死了都是糊涂鬼!唉——”
祁散人长叹一声,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于是我便设法打探九星神剑的下落,试图借助苍起的修为来打破结界。孰料我神洲的仙门同道,乐于安逸,不思进取,或也怕惹祸上身,竟然无人响应。不仅如此,我还遭到了暗算……”
无咎心有疑惑,忍不住便想发问。
祁散人却是淡然一笑,话语中多了几分沧桑的意味:“当我心灰意懒之际,我遇到你无咎。当你接二连三得到神剑,我知道神洲有救了!”他昂起头来,不无庆幸道:“苍天有眼啊……”
他感慨过后,稍稍一顿,转而一瞥,诚恳又道:“我今日所说的这些,从未与人提及!”
无咎咧咧嘴角,不予置否。
老道连番语出惊人,着实出乎所料。尤其他搬出了他的师父与祖师,并道出了前后的原委,或许被逼无奈,却也足见他的诚意所在。
不过,他说的一切太过离奇。而倘若如实,自己又该如何……
“你我死了,又有何妨呢?”
祁散人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抬手指着脚下:“我是不忍看着万万生灵葬身于浩劫之中,更不忍神洲的万年道统毁于一旦!而我却是有心无力,只能仰仗于你!”
无咎低下头去,眼光微微闪烁。
脚下的神洲大地,虽被封禁,却依然万里锦绣,山河如画。其中依稀可见岁月流逝的足迹,仿佛明月春梦一如往昔。
“无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夺取最后两把神剑,修至仙道巅峰,打破神洲结界,给万万生灵挣来一线生机?”
无咎的神色渐趋凝重,却还是没有吭声。
祁散人似有失落,疲惫道:“人各有志,老夫不会强你所难,你且返回灵霞山去陪你的紫烟,余下的时光不足百年,且珍惜……”
“我当然要返回灵霞山,却有一事不明……”
无咎突然出声,抬起头来:“老道,是谁害了你?”
祁散人神色一动,沉吟道:“那人是谁……来日自见分晓,他或许与域外有关……”
“只因你投鼠忌器,故而迟迟不愿提起?”
“老夫不忍手足相残啊!你……你不妨帮着老夫杀了他!”
“咦,我说老道,你不肯杀人,却让我屡屡造下杀孽又是何道理?”
“嗯……替师报仇,有何不可?”
“我才不认你这个师父!”
“我将灵霞山传给你,天大的便宜!”
“我能不能活到那日尚且两说呢,我只想陪陪紫烟……”
“不怕!老夫舍命助你,还有一位志同道合者……”
“太虚,那个老不正经?”
“切莫小瞧了他,第七把神剑便落在他的身上!”
“我说老道,你怎知我改了主意?”
“心有大善者,必有大义。非不为,而无不为!”
“哼哼,我无非心软而已。只是如今的万灵山戒备森严,明知不可为而强行为之,不是疯了便是傻了……”
“呵呵,我与太虚早有对策,必然万无一失!”
“老道,你还想糊弄我!”
“怎么会呢?你我自风华谷结缘而起,患难与共,肝胆相照,赤诚以待,今日不妨再次联手,挽狂澜于既倒,救神洲于水火,造福业于后人,传道统于千秋万载……”
“慢着,我好像又上当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只思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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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总是抱怨他时运不济,动辄上当吃亏。
而他的运气,或也差强人意,至于他是否真的上当,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这是一座寻常的小山,百来丈高。山顶长着茂盛的树丛,随着风儿的吹来而枝叶摇晃。
由此往北,乃是何服国的疆域。山林绵延,莽莽苍苍。
由此往南,便是南冥海。浩渺无尽,碧波连天。
山脚下则是海水环绕,还有一个小小的村镇坐落在沙滩树影之间。
此时,山顶的小树下,无咎安然独坐。
他手里握着灵石,两眼半睁半闭,神态淡然入定,月白长衫片尘不染,分明一个仙道高手打坐静修的模样。不过,他又时不时眼光开启,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那两个老头哪里去了?
无咎破解了丹毒之后,又经历了一番威逼利诱。在祁散人的软硬兼施之下,他终于跟随对方来到了这座滨海的小镇。而对于老道的请求,他并未亲口答应。有的事情,做了不必多说。有的事情,说了也未必达尝所愿。彼此心照不宣,凡事尽力便好。
而他为何改变了念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元会量劫的推算,太过离奇,不足为信,也不必当真。而祁老道师门三代的执着,应该不是心血来潮,当是一种坚守,或是一种不甘屈从的意志。
难道说百年之内,真的会有浩劫降临?域外封禁神洲,只是一场阴谋?而打破结界,乃是揭晓真相的唯一途径?还有暗害祁老道的那人,他究竟又是谁?一个仙门弟子,缘何与域外有关?
唉,所谓的大道理,有时候就是蒙人的。至于又该如何作为,且求问心无愧!
无咎本想返回南阳岛,却听说太虚与岳琼早已离去。他没有在意,只当二人有事在身。
不过,据老道交代,岳琼是因为思家心切,而太虚则是有所约定。
正如老道所言,仙道多寂寞,正义不孤单,他还有一位志同道合的鼎力相助。而太虚却非为了什么天地大劫,而是另有缘由。
据说,楚雄山的门主太全,也就是太虚的师兄,寿元将尽,不甘作罢,便等待着有人站出来挑战天威。于是彼此一拍即合,亟待扶持一位苍起般的人物。
而我有言在先,我并非苍起,我只是无咎,公孙无咎……
无咎从静坐中再次睁开双眼,低头看着手中的灵石碎屑。
祁老道说是要去寻找太虚,留下自己在此歇息。而如今一连多日过去,气海充盈,修为如初,老道还是不见人影。
那两个老头凑在一起,准没好事。而与其这般等待下去,倒不如前往海边的小镇消遣、消遣。
无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抬脚跃下山顶。
午后时分,天色明媚。
行走在柔软的沙滩之上,看浪花舒卷,听涛声缓缓,倒也闲情逸趣。
前方的小镇坐落在一片山坡之上,背山看海。数十户人家比邻而居,一条青石街道通向海边。海边的码头上,则是停靠着大小不一的几条海船。还有几个满面风霜的汉子,在来回忙碌个不停。
南浔镇。地处何服西南,一个偏僻的地方。
无咎背抄双手,吹着海风,施施然走到了码头上。他正要循着青石台阶前往小镇,忽又脚下一顿。
与此同时,有人诧异道:“公孙公子……”
停靠着岸边的海船上,有人倚舷而立。
那三十出头的男子,颌下短须,面带风尘,青衫破旧,头顶挽髻插簪,分明是个羽士七八层的修士。他出声召唤之际,又神色迟疑。
无咎转过身来,冲着海船上的男子稍稍端详:“本人正是公孙……”
他闯荡至今,听说过他大名的不计其数,而知道他姓氏的却是寥寥无几,如今在这偏远的海边,莫非遇到了故人?
“呵呵,只当认错了人,原来真的是公孙公子……”
男子很是惊喜,急忙顺着跳板走下船来,拱手又道:“南冥海距有熊的都城,怕不有十万里之遥,公子怎会来到此处……?”
无咎迎了两步,也是颇为意外:“是你……”
男子欣慰道:“公子还记得我……”
无咎点了点头,咧嘴微笑:“若是不知天地之高远,与个画地为牢的傻儿有何分别!”
“呵呵,本人正是禾川!”
男子正是禾川,有熊都城风家的供奉,他曾照顾过一个叫作风萧萧的落魄公子,很是有情有义的一个人。他冲着无咎上下打量,惊奇又道:“公子,你莫非成了真正的修士,尚不知境界几何,来到这南冥海有何贵干?”
无咎虽然隐去了修为,走起路来像个闲逛的凡俗之辈,却气息宁和,神光内敛,足不沾尘,很是与众不同。与当年那个纨绔公子,更是判若两人。
“我只是误入仙途而已,并非什么真正的修士!为何又来到这大海边,正所谓……”
无咎挠了挠下巴,笑着说道:“各地风貌不尽相同,名山胜景别有风骚,人生有年,理当游历一番!”他没有道出自己的来历,像是在敷衍,而话里话外,又透着几分别样的用意。
禾川似有所思,随即恍然:“公子所言,正是你我当年交谈的话语。今日异地重逢,情景如昨……”
无咎忘不了这个禾川,也忘不了他照管的那个没娘的傻儿。当他认出了对方,即刻想起了曾经的对话,于是旧话重提,顿然使得两人多了一种故人重逢的亲切与随意。他不再多说,盛情相邀:“我与禾川兄缘分不浅,且去小镇找家酒肆吃喝一番!”
“多谢公子美意,只怕难以从命……”
“何故?”
“我所搭乘的海船,将于黄昏前,倘若耽误了时辰,怕是多有不便。且就近找个地方说话,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嗯,悉听尊便——”
无咎从善如流,点头答应。
于是二人在海边随意漫步,免不了相互问候而畅谈往事。
无咎也不愿刻意隐瞒,声称自己早已离开了都城,并与两个道友结伴游玩,途中失散,相约于海边碰头,等等。
从禾川的口中得知,他当年立志游遍天下,离开有熊都城之后,横穿青丘国,直达神洲以东的大海,青海。接着乘船出海,只想着横渡汪洋,谁料行至半途,船家不愿前行。
只道是天涯尽头,再无去路。
禾川不甘心啊,便许下重金,坚持不懈,终得以继续前行。却海域茫茫,再无方向,随即又是突遇风浪,海船颠覆。船上的人都死了,他只剩下他独自在海上漂浮。其间辛苦,难以言述。许久之后,终于获救。他稍事歇息,转道往南。
而南冥海,茫茫无际,同样是难以穿越,让他很是郁闷。于是便欲搭船,前往西浯海。他想看看,天涯究竟有多远,有没有一条路,通往神洲之外的地方……
“呵呵,辗转三四年,至今一无所获,徒惹公子笑话!”
在码头百丈之外的海滩上,堆着几块礁石。
两人各自坐在一块石头上,继续说笑不停。
“禾川兄大毅力,我不及也!”
一个人立志要用双脚丈量天地,闯荡四海,遑论最终又将如何,单单这毅力便叫人叹为观止。
而无咎由衷赞叹之后,并未点破神洲结界的存在。或许,他不愿禾川停下寻觅的脚步与执着的梦想。或许,只要心中没有结界,这天地便已足够的宽广!
“公子谬赞了!为人者,不外乎一个真字。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贯……”
“此言大善!而你若是前往西浯海,或是北陵海,再无所获,又该如何呢?”
无咎看着满面风尘的禾川,心有不忍。而禾川却是微微摇头,淡然随意道:“生平不思过去,思过去徒增懊恼;不思未来,未来不可知,思亦无益;只思现在,一切随缘,云何不乐?”
瞧瞧,什么是境界,这就是境界!这可不是糊弄人的大道理,而是切身的感悟!
“哈哈,这话我爱听。管它什么过去将来,生平只思现在!”
无咎不是与人拼杀,便是与祁散人暗斗心机,少有畅谈生平的时候,更难得禾川的性情洒脱,且坚韧中透着难得的豁达与淡泊,让他倍觉投缘而相处甚欢。
“你这般搭乘海船,甚是颠簸辛苦,我有无用的飞剑与丹药,不知能否以壮行色……”
无咎拿出两把飞剑与几瓶丹药,随手扔了过去。
禾川也不客气,接过飞剑与丹药便收了起来,拱手作谢,笑着又道:“人生百炼,苦乐参半,尘影梦随,本我不灭!””
人与人不同,所谓的修士也是两样。有的人修为高强,无非贪天之功。有的人修为低劣,却是苦修而得。彼此的境界,顿时高下立判。
“方才的那句话怎讲,禾川兄不妨指教一二!”
“山河大地,尘也;血肉身躯,影也;人生经历,梦也;人谁能想到尘中之尘,影外之影,梦中之梦?诸般虚妄,唯初心永恒!”
“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呵呵,公子来自红尘,不为物累,乃我同道中人……”
两人话语投机,说笑不停。
不知不觉,天近黄昏。
两人起身离开礁石,返回到了码头上。
一条大船扬帆在即。
无咎有些依依不舍,举手相送:“禾川兄,我不留你。愿你一帆风顺,来日有缘再聚……”
禾川走到船前,转过身来。
他看向那远近的山山水水,淡然笑道:“呵呵,人生当留情,不然这途中着实无趣!”他眼光落向无咎,拱起双手:“莫道天涯无际,一朝春风化柳。公孙公子,告辞——”
一轮落日中,大船缓缓离岸。海天霞光倒映,孤帆渐去渐远。
无咎依然站在岸边昂首远眺,心中一阵感慨莫名。
好不易他乡遇故知,转眼间又各奔东西。尤其是交谈之中,使得自己获益匪浅。而既然禾川他志在远方而心中有梦,愿他初心常在……
便于此时,两道剑虹由远而近。
无咎蓦然一怔,随即露出笑容。而不待他出声招呼,便听一人急急催促:“哎呀,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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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还是晚霞夕照,风光旖旎。转眼之间,换成了深山老林,还有偏僻的山洞,以及黑暗中三道忙乱的身影。
“这般匆忙,出了何事?”
无咎一头扎入山洞,忍不住出声抱怨。
而随行的两位老者不予理会,一个四下打量,伸手摸出明珠嵌入石壁;一个就势坐在地上,大袖子一挥,面前多了一个木盘,竟摆放着几式酒菜,汤盆里的羊腿还冒着热气。
无咎急忙凑到近前,伸手抢过汤盆。
“哎呀,别抢啊!”
“哼,你说的,抢着吃,才香甜!”
无咎捧着汤盆就地坐下,转过身去,趁机抓起羊腿,便美美大咬了一口。
能够让他如此随意的没有外人,只有让他等候已久的两个老头。
太虚眼睁睁看着羊腿被抢,不甘示弱,抓起一只蒸鸡撕扯起来,不忘招呼道:“老哥莫要与他见识,小孩子家家,最没规矩!”
祁散人缓步走到近前,盘膝而坐,伸手端起酒壶,自斟自饮一杯,这才吐着酒气笑道:“此番老弟很是辛苦,不妨自便!”
三人吃肉饮酒,一时无话。
片刻之后,无咎丢下骨头。
所在的山洞,十余丈大小,虽然看着宽敞,却颇为闷热潮湿。好在各人修为在身,倒也无妨。只是鬼鬼祟祟躲在阴暗的山洞里,总觉着有些突兀异常。。
太虚只管吃喝,嘴里还不时发出香甜的响声。而比起从前,他的五官相貌似乎有些异样。
祁散人端着酒杯,默默出神。
“我说两位老人家,你二人不会是闯祸了吧…?”
无咎背靠着石壁,满脸的疑惑。他送别禾川之际,恰好祁散人与久不露面的太虚从远处赶来,随即不容分说,便匆匆离开海边,接着又疾行千里,然后躲入此处歇息。而如今两人一个想着心事,一个却好像很得意的样子。若说他二人没有古怪,鬼才相信。
“老道,你如今的修为如何?”
还是没人回应,无咎看向身旁。
“啊……问我的修为?”
祁散人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随口答道:“七八成……”
“你与太虚均为人仙的高手,何故这般狼狈呢?”
记得祁老道当年被害的时候, 已是圆满的修为,如今恢复了七八成,在神洲罕见对手。再加上一个太虚,他二人的行径着实与名头不符。
“呵呵……”
祁散人笑得有些心虚,举起酒杯押了口酒:“嗯,此酒味道不差!”他话音未落,面前的酒壶已被人抢走,随即酒尽壶空,“啪”的摔得粉碎,笑声响起:“哎呀,真是痛快!”
太虚吃饱喝足了,拍了拍肚皮,伸手揉搓着双颊,五官眉目渐有变化。少顷,他又拈起胡须上的一丝肉屑轻轻弹开,这才冲着无咎嘿嘿一乐:“这才是老人家的模样,且记住了!”
他还是一位相貌普通的老者,须发灰白,而红润的脸上,全无皱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陌生,而他含笑的眼神一如既往。
“咦,如此百变之术,很是了得啊!”
无咎所知的易容术,要借用丹药之力。而太虚的易容术,却是随心所欲,若非成心露出破绽,即使对面也未必相识。
祁散人趁机放下酒杯,笑道:“呵呵,楚雄山的易容术,为神洲仙门一绝,你不妨讨教一二,或有收获也未可知!”
还是老道懂我心思。
无咎急忙点头,随声道:“老人家……”
“你我兄弟,何须见外?”
一枚玉简扔了过来,渐渐熟悉的笑脸透着亲切。
无咎还想着怎么斟酌用词,拓印着易容术的口诀便已到了手中。他惊喜道:“这……”
太虚手扶胡须,满不在乎道:“兄弟,你我可是吃肉的交情哦!不过呢……”他忽而两眼一眨,转而又道:“我乔装成你的模样,在南冥海沿海一带,接连打伤了几个万灵山的弟子,如今万灵山的高手正从四面八方云集而至。哥哥我怕你应付不来,便将易容术传你……”
“且打住——”
无咎顿时瞪大双眼,抬手便想扔了玉简,却又舍不得,转而看着祁散人:“老道,你找人联手坑我啊!”
楚雄山的易容术,乃不传之秘,如今拱手相让,看着便宜,实则是个大当。自己好不易躲到海边逍遥了几日,却被太虚故意泄露行踪。
老头竟然乔装成自己的模样,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呵呵……”
祁散人笑而不语。
无咎转向太虚,举着手中的玉简叱道:“便宜了没好事,古人诚不欺我!老头,你给我讲清楚……”
“小兄弟有所不知,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太虚依旧是神色得意,却又不解:“咦,古人说过你的那句话吗?”他摆了摆手,看向祁散人:“你这徒弟满嘴胡扯,还不多多加以管教!”
“呸!我不是他徒弟……”
“这孩子不是胡扯,而是大逆不道啊!老哥,你教徒无方……”
“老头你放屁——”
“咳咳,两位,容我说句话!”
若是任凭无咎与太虚争执下去,只怕难以收场,祁散人急忙出声制止,接着又道:“这也怪不得太虚老弟,乃不得已为之……”
“嗯,哥哥说的是!”
“老道啊老道,我真没冤枉你!”
祁散人抬起双手,山洞内稍稍安静下来。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如今已是六月,万灵山依然戒备森严。而若耽搁下去,只怕夜长梦多。我与太虚暗中合计,唯有……”
两个老头凑在一起,果然不干好事。
从祁散人的口中得知,如今的万灵山,依然戒备森严,想要潜入其中的万灵山,并寻找到九星神剑,势如登天之难。唯一的法子,只有引开聚集在万灵山的高手。而能让各家仙门趋之若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身携神器的无咎。
于是,太虚便乔装成某人的模样,在南冥海沿岸一带,到处惹是生非,打伤了几个万灵山弟子,并有意无意地留下大名。前后不过几日,便有筑基以上的高手接到传信相继赶来。等等。
“嘿嘿,我的调虎离山之际如何?兄弟啊,事不宜迟,当速速前往万灵山,必然马到功成!”
祁散人分说过罢,太虚趁机炫耀起来。
无咎看着面前两个淡定自若,又故作高深的老头,愣怔了片刻,昂起脑袋长叹了一声。
而太虚冲着祁散人使了眼色,兀自得意难禁嘿嘿直乐。
“还马到功成,当我三岁小儿糊弄?”
无咎忍耐不住,嚷嚷道:“你引来的只是几个筑基修士,各家人仙高手根本没有离开万灵山。我此时前往,且不说途中凶险,即使侥幸,最终也只能自投罗网。这不是调虎离山,而是羊入虎口。我不干,坚决不干!”
“我说兄弟,你怎能临阵脱逃呢?”
“屁话!该逃的时候,谁也不傻。不该逃的时候,我亦曾亲一把长刀力战千军万马。你老头竟敢来教训我,你懂不懂兵法,懂不懂审时度势,懂不懂临机决断,懂不懂战场厮杀?不懂,就给我闭嘴!”
太虚还想调侃两句,冷不防被连番的训斥给逼得哑口无言。他转向祁散人,满脸的委屈:“老哥,你这弟子真霸道啊!”
“我这弟子,当过将军,煞气太重,不比常人……”
“老道,你少占我便宜!
无咎坐在两位的老者对面,腰杆笔直,剑眉倒竖,两眼怒睁,还真有几分将军的威仪,随即抬手一挥:“休再啰嗦,实话实说!”
祁散人冲着太虚摇了摇头,没可奈何的样子,又拈须沉吟了片刻,终于如实说道:“此前有意泄露你无咎的行踪,不过是稍加试探。接下来再由我二人大造声势,必然惊动四方。倘若获悉你人在海边的确凿消息,各家仙门又岂肯坐视。只待万灵山防备松懈,你便趁虚而入。此外……”
老道所到此处,手中多了一枚玉简:“万灵山,以及万灵山的关卡隘口,禁制阵法,地形地貌,均拓印其中。还有藏剑之地与相关禁忌,另有标明。你只须此简在手,来去可循!”
无咎接过图简,便要查看。
太虚也拿出一样东西晃了晃的,随即故态萌生:“呵呵,可还认得此物?”
无咎点了点头,神色疑惑。
那是在秀水镇所杀的万灵山弟子留下的灵牌,差点惹来大祸。后被太虚识破,连同一枚玉简被他收了起来。
太虚摇晃着手中的玉牌,示意道:“此物已被毁去精血印记,不复灵牌之奇,而其中嵌有的法阵,却有通关令牌的用处。不管是前往万灵山的各处关卡禁制,或辖下的修仙世家的传送阵,均可畅通无阻!”
“嗯,此物有大用!”
祁散人跟着附和了一句,分说道:“当众多高手赶到海边,要不了几日便会察觉上当。而你若想在短短时日内长途奔袭,殊为不易。唯有以令牌借助传送阵,方能乘势而为。只要闯入万灵谷,大事可成也!”
无咎不解:“何来的传送阵?”
“呵呵,万灵山调动人手布防各地,凭借的便是各处修仙世家的传送阵。我已将其标记在方才的图简中,你不妨自行计较。只要你乔装成万灵山弟子,谁还敢阻拦不成!”
祁散人笑得轻松,无咎的心头却是有些忐忑。
“却不知……两位老人家又该如何?”
太虚拍着胸脯,言之凿凿:“兄弟不用担心!我与令师在远处呼应,帮你拖住各家的高手……”
祁散人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呵呵,太虚老弟所言不差!到时候里你我应外合,确保万无一失!”
太虚又伸出手指,郑重提示道:“半个月内,兄弟务必赶到万灵山,否则前功尽弃,切记、切记……”
第三百四十三章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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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过去,天色黎明。
淡淡的雾霭中,寂静的山林间突然响起几声蝉鸣。
少顷,树枝摇晃,几滴晨露静悄滑落,尚未坠入草丛,忽被一只手掌轻轻握住,并凑在嘴边浅尝。
一张焦黄的面孔出现在晨色中,却又前后张望而眼光闪烁。
这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中年人。
他稍显瘦弱,面孔焦黄,颌下还长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看起来倒也寻常。而他浑身上下却是透着筑基的威势,显然是位修为不凡的修仙之人。
嗯,露水清凉,还有一丝淡淡的甘甜。
有道是,餐霞饮露,便是神仙日子。而据说那蝉儿,也是饮着露水长大,又算是啥?它鼓噪不停,莫非看着天地的笑话?
中年人一时兴起,品尝着露水的味道,旋即又是一阵胡思乱想,这才带着几分小心,慢慢踏上林间的小道。
此处的山谷颇为僻静,倒不虞泄露行踪。况且我还有楚雄山的易容术呢,随时都能千变万化。且隐姓埋名,冒充一回万灵山的弟子。
谁让本人的名头太过响亮呢,不能不有所隐忍啊!
如此一个满腹心事,肩负重任,却又在躲躲藏藏,与担惊受怕中享受着自娱的乐趣,只怕除了无咎而再无旁人。或者说,这是易容过后的无咎。
无咎走了两步,抬手摸着面颊,原地转了两圈,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不急着赶路,他要整理下思绪。
调虎离山之计?
祁散人与太虚的用意不言而喻,他二人在沿海一带,以我无咎之名大肆折腾,只为引得万灵山倾巢而出,藏有神剑的万灵谷也就失于防守。然后本人趁虚而入,找寻神剑。两个老头信誓旦旦,此计万无一失!
无咎忽而打了个寒噤,悄悄散开神识看向四方。
又是万无一失!
这四个字说着轻巧,为何让人心里发虚呢?
祁老道与太虚,可以尽情折腾,而稍有意外,他二人便会逃个没影。自己却要独闯虎穴龙潭,简直就是在赌命啊!
而太虚说了,万灵山的高手在惊动之下,将会有番斟酌取舍,预计在十余日后结群而出。而自己务必在半月内赶到万灵山,方能有机可乘。他与祁散人,将会竭尽全力拖住各家高手。
半个月内,借助传送阵赶到万灵山并非难事。而要藏形匿迹,躲过耳目,再不失时机的悄悄接近万灵山,却好像并不容易!
无咎沉思片刻,拿出一枚图简查看。
昨夜与祁散人、太虚吵闹过后,彼此终于达成约定。而两个老头行事谨慎,竟连夜匆匆离去。自己在山洞内待了半宿,趁着黎明时分潜到了眼前的山谷中。却不知此处何处,还须慢慢的计较。
祁散人留下的图简,甚为详细。其中不仅拓印着万灵山与万灵谷的情形,还有万灵山辖下的各处修仙世家。据图所示,由此往北的数百里之外,便有个村镇,名作归云岭。镇子上有个归姓的修仙人家,府中应该设有一座传送阵。
无咎收起图简,又拿出一块玉牌打量。
这是那个万灵山弟子乌术的身份令牌,或是灵牌。当初杀了他之后,除了令牌之外,还得到了一枚图简。如今想来,两者皆有蹊跷。而各地的传送阵,或许便拓印在图简之中,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反倒是让太虚看出了端倪。
此前竺青与谷山也同样师承于万灵山,为何不见命魂灵牌?或许她二人的随身之物均被烧毁,这才没有被自己发觉?
还有神秘的域外,为何要封禁神洲?莫非真如祁散人所说的那样,其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强大莫测的神洲使,又是来自域外的哪一家仙门?他既然还要返回述职,岂非是说他的背后还有更为强大的存在?
遑论种种,祁散人与太虚的急切已是毋容置疑。他二人都想着借助自己的双手,来打破神洲结界。奈何神洲仙门人心不齐,正如当年苍起的境遇……
此时,旭日升起,山岚氤氲,蝉鸣夹杂着鸟鸣聒噪不断,使得无人的山谷中平添了几分喧闹。
无咎站起身来,显得有些烦躁。
本想着理清思绪,心头反而更加的混乱。还是禾川的那句话说得好:生平只思现在。胡思乱想没有用,一切随缘!
倘若九星神剑命里该有,则当仁不让。倘若无缘,对于祁老道也算有个交代。至于强大的神洲使,根本招惹不起,到时候远远躲开也就是了,我还要去找我的紫烟呢……
无咎在原地踱着圈子,暗暗点了点头,返身又坐在石头上,伸手轻轻一挥。
“哗啦”
地上多出了一堆飞剑,斑驳古色,大小各异,足有百余之多。而这仅是随身所藏的其中一成,要知道剑冢之行所得到的飞剑足有上千之数呢!
无咎打量着面前的一堆飞剑,咧嘴微笑。
少顷,他打出法诀。
他身上的九星神剑,固然厉害,却名声在外,稍有不慎便将泄露身份。而玄铁黑剑对付寻常的修士尚可,对付仙道高手则已不敷使用。如今随身携带的飞剑为数众多,不妨选择几把留做备用。而既为备用,倒也简单,只须神识印记,免去了精血的祭炼。
树林间的空地上,某人的双手挥舞不断。
他的修为,算是天上掉的,且不事修炼,动辄贪睡偷懒。而他好歹也是人仙高手,且翻阅了无数的典籍与功法,再不是当年的那个懵懂的文弱书生,如今想要祭炼几把飞剑并非难事。哪怕他分出神识稍显生涩,渐渐的便已娴熟生巧。
于是乎,一把飞剑盘旋,接着又是一把……
当晨霭散尽,日头高升,树林中却是刮起了旋风,还有“噼里啪啦”树枝断折的动静。
那诡异的旋风,竟为百余把飞剑旋转而成。随着剑光闪烁,树枝残叶与沙石横飞,煞是威势惊人,且杀气莫名。而不消片刻,尚在肆虐的剑光骤然一收。只剩下无咎站在原地,独自冲着满地的狼藉咧嘴一乐。
从前驱使四五把飞剑,便已捉襟见肘。而如今同时驱使百余把飞剑,也是颇为轻松自如。修为强大的好处,可见一斑啊。只是接连分出百余道神识祭炼,难免有些劳累。且去归云峡稍事歇息,到时候见机行事。
无咎想到此处,倏然沉入地下。
御剑在天,动静太大,改作步行,又耽误时辰。还是借助遁法来得快捷,况且穿行地下也便于藏形匿迹。
……
万灵山的正南方,有处占地百里的山谷。
此处山高林密,常年被雾气笼罩,且禁制莫测,并有修士把守。浅而易见,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那万灵谷中,莫非真的藏有神剑?”
“不得允许,不得入内。你明知如此,又何须多问!”
山谷外有片湖泊,十余里方圆。湖水随风泛波,四周山林倒映。放眼看去,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这万灵湖的美景,与我灵霞山以北的镜湖不相上下啊!”
“……”
四周的山坡上,建有石亭、石龛。峭壁上,则是刻着各种怪兽的石雕。怪兽有大有小,或形状莫名,或残缺斑驳,使得这湖光山色中多了几分岁月的古朴与沧桑。而数日之前,此处还聚集着各家的高手,如今却已尽数离去,曾经喧闹的万灵湖也随之重归寂静。
不过,湖边的石亭中,依然坐着两个老者。其中面色红润的便是妙闵,满脸阴沉的乃是妙山。在两人右手方的十余里外,则是万灵山的禁地,万灵谷。谷口另有十余位筑基弟子把守,显然是没有放松戒备。
“钟广子接到弟子传讯,说是那个无咎出现在南冥海。他唯恐意外,已带着弟子前去围剿。而项成子、万道子等人也是不甘寂寞,纷纷随后而去。以师兄看来,各家仙门能否如愿?”
“哼,钟广子身为门主,项成子、万道子、方丹子等人更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却这般盲从,真是小瞧了那个无咎!”
妙闵手扶胡须,微微一笑:“呵呵,没有打过交道,又怎知那小子的滑头啊!”
他身旁的妙山,依旧是黑着脸皮:“此前无咎的现身,便已使得万灵山疲于奔波。如今时过三月,他再次现身于南冥海。不用多想,其中必然有诈。你我只须守住万灵谷,以不变应万变!”
“师兄一言中的,小弟我受益匪浅啊!”
妙闵奉承了一句,又疑惑道:“不过,据说那小子身中丹毒,且极难破解,按理说他该躲起来才是,缘何又屡屡现身呢?”
“这……”
妙山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妙闵眼光一瞥,接着又问:“师兄,你说那小子的背后,有没有高人的相助呢?”
妙山微微一怔,自言语道:“妙祁师兄?”
妙闵摇了摇头,笑道:“猜测而已,不足为凭。而你当年与妙祁师兄可是交情深厚啊,莫非此时不愿见他。又是否心存芥蒂,也未可知……”
“你……”
妙山扭头侧视,面带愠怒
妙闵好像是察觉失言,急忙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说,那小子以一己之力,便敢与天下为敌,只怕他的背后,不单单只有一个妙祁师兄那么简单啊!”
妙山默然片刻,猜测道:“他背后还能有谁,难道他受了域外的指使?”
“域外?”
妙闵的眼光一闪,失声笑道:“呵呵,我是怕各家人心不齐,以致于灾祸降临而悔之晚矣……”
妙山黑着脸皮,沉声道:“妙闵,你究竟想说什么?”
“呵呵,师兄稍安勿躁!”
妙闵安慰一句,轻描淡写道:“我只是怕那小子闯祸而牵累灵霞山,仅此而已,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