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王赢冲
天圣二十七年九月十七,有天外陨星降于京城,坠落城西勾栏巷。是日勾栏巷一应行人皆安然无恙,独安国公世子冲为陨星所伤,回府后卧床数日不起。时值世子冲身为咸阳四恶少之首为祸京城之时,时人闻之或拍手称快,或痛心不已——《史记*圣祖本纪第八》。
天圣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安国公府内翠漪圆,老安西伯嬴定在怒声咆哮。
“你个兔崽子!反了天了?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成年之前不得去那烟花勾栏之地,不然就打断你的狗腿!”
“你去那勾栏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跟人争风吃醋,当街斗殴?你才几岁,下面毛长齐了没有?又可知那人到底是谁?”
“平时你胡闹老子也懒得理你,可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太后病重垂危,你是想要那些御史言官参我一本教孙不严才肯罢休?”
“要不是看你现在有伤在身,老夫定不能饶。非抽死你这兔崽子不可!”
门外的老头暴跳如雷,痛心疾首。门内的安国公世子嬴冲却是头上包着裹伤的白布,定定坐在床榻上。眼神茫然发愣,满脸的惑然惊奇,似神游物外,对于老国公的这些言语,都是置若罔闻。
这倒不是他将自家祖父的威严视如无物,而是嬴冲现在,确实是动弹不能,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理会。
“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片十丈见方的小小空间内,嬴冲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着。发现他现在,正是处于一种奇特的状态。
明明自己人还在自家居室内,被那嬴定老头咆哮声洗礼着。可在这小小空间内,他居然还另有着一具身体。
再看眼前,嬴冲更是心惊。在他的对面,赫然有这一位容貌五官与他肖似到了极点的青年,只是年纪稍大,二十岁许,面色苍白,眼神死灰沧桑。
“你是谁?”
嬴冲眉头紧皱,忖道这难道是自家死鬼老爹的私生子不成?今日找上门来了?
也不对,年纪不对。父亲他如还在世,现今也就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总不可能十岁的时候,就在外面生下孩儿。
且这身形漂荡,似乎风吹一下就要散的摸样,到底是人是鬼?这十丈方圆之地,又到底是何处?
对面那位容貌肖似的青年,却没让他猜疑太久,神色淡然的答着:“我便是你,三十年后,曾经的大秦安王嬴冲。”
话虽说得波澜不兴,可听在嬴冲的耳中,却无异是一声炸雷。双眼圆睁,更是惊疑不信。
对面是在说,他乃是三十年后的自己?这是在骗鬼吧?
神情镇重的上下打量了此人片刻,嬴冲才又试探着开口:“此事匪夷所思,兄台你要如何证明?”
对面这位的面貌看起来倒是与他蛮像的,可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也不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子。
“证明?你嬴冲六岁的时候,把尿尿在了祖父的茶壶里,九岁的时候在御书房玩耍,砸烂了皇帝的鼻壶,结果却心安理得的嫁祸给了四皇子。这些事应当至今都无人能知,不知可算?”
那安王嬴冲失笑,看过来的目光似乎饶有兴致:“还有这次勾栏巷斗殴,你去找林国丈麻烦,其实是想气一气太后那老虔婆吧?顺便扯扯你叔父嬴世继的后腿。不过尔需小心了,今上虽非太后亲子,对其并不十分敬重,可也不会想见到那老虔婆在这个时候受气薨逝。父亲他战功赫赫,深得陛下爱重,可这件事上,他未必就会念及当年与父亲他的情分。你太操切了!”
嬴冲顿时‘嘶’的一声,心内波澜起伏。前两件就已让他心惊不已,这虽只是小事,可确实是无人能知。至于后面这几句,更是说透了他的心思。
他这次在勾栏巷寻衅,确是有意为之。林国丈乃皇太后亲弟,在长姐病重之时却流连于烟花之地,这事要是传出去,太后及其母族的面上可就不太好看。他那时是有意把事闹大的,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天降灾星,生生把他给砸晕了,几天前就不会那样草草了局。
不过嬴冲却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亲信此人之言。只暗暗冷笑不已,这人能将他拉到这十丈方圆之地,本体却还在自家居室内,分明神通广大!谁知在此之外,还是否有别的什么手段法门来探知他的秘事?据说那些方士仙家,就有着读魂之术、
自己要是就这么轻易信了,那就真是蠢货!
不过他面上却不显分毫,歪着脑袋,一脸的将信将疑:“听起来倒真像是回事,这些年你居然也知道,难道还真是三十年后的我?可你又为何在此?又怎能从三十年后来到现在?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
那安王嬴冲眼神变幻,现出了一点异泽,一丝傲意:“三十年后,你嬴冲一杆丈八邪樱枪无敌于世,更有射术百发百中,以天下第一人之力,争得至宝玄宙天珠,自然就能回溯过往。至于我为何来到现在,自是心有不甘——”
嬴冲听了,却是心中一乐,差点‘噗嗤’笑出了声。无敌于天下?这是在说他嬴冲?
这简直是再好笑不过了,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原本他天赋倒还算是不错,整个咸阳城可入前十。然而自从十岁时一场变故,自己废了一条武脉之后,这一生在武道上就再无指望。
他在外号称京城四恶之一,劣迹斑斑,凶危赫赫。可其实在私下里,别人还有另一个称呼——咸阳四废之首!
三十年后无敌于天下!这家伙的骗术,未免太过拙劣!难道这家伙以为他会相信?
“可我记得如今的天下第一人,是吴王夫差?有人说那位只需再有个二十年时光,武道就可入皇天位。四百年之内,世间绝无对手。”
当今天下,因‘墨甲’大行其道,所以仙术衰微,武道大兴。而其中武道又分一到九阶九个层次,武徒,武者,武士,武师,武尉,武宗,武候,武君,武尊。
而在九阶武尊之上,还有天位强者——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玄天位,权天位,还有传说中的皇天位,帝天位。
此外亦有武道九品的划分,朝廷用于取士,不过民间不太流行。
而他所说的吴王夫差,就是一位身居权天位的无敌存在。世间的权天位也有十几人,可其中无一位,是这位霸主之敌。
至于他嬴冲,十岁被废掉武脉之前,还只是个小小的四阶武师。
“可他后来死了。”
安王嬴冲语气还是平淡得很,就像是在说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十九年后,吴王夫差因疏忽大意,死于楚国项羽之手。十年之后,天下群雄并起,有望皇天位之人,不知凡几。夫差虽强,却已压不住天下英杰。”
嬴冲笑了:“既然夫差死在了项羽的手中,那么这项羽又何在?”
什么楚国项羽,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二十五年后,自刎于乌江江畔。”对面的青年说完之后,又加了几句点评:“那位若论天资,实为天下第一,四十岁入皇天位,除你之外,只有寥寥数人可为其敌。可惜战场之上,拼的并不只是武力而已。他与那夫差一样,都太过自负。”
嬴冲听着这人胡说八道,忖道原来是这项羽战死了之后,自己才无敌天下么?编出来的话,倒也似模似样。
摇了摇头,嬴冲接着又问:“可你既已成了天下第一人,为何还有不甘?”
他要真成了天下第一人,那时想杀谁杀谁,想揍谁揍谁,便连那那几位皇帝都不用放在眼里,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犯得着回溯过去?
“只因遗憾太多。”
那安王嬴冲的目中,现出难以言喻的痛苦:“你嬴冲一生命犯孤星,父母早亡,亲朋皆被斩尽死绝,爱妻与长女也被你连累生死。虽雄踞西秦,却已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虽所向无敌,却觉生不如死,痛楚不堪。又有异域外族为祸,国力衰微,大军转战十年,左支右绌,使你疲惫不堪。麾下忠臣名将,皆因汝斗志消沉之故,陆续凋零。那时恰逢玄宙天珠出世,便想着自己与其这般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活下去,倒不如从头开始,重新来过——”
那言辞悲切,使嬴冲只觉毛骨悚然。不过他却并无太多感触,从此人说自己未来一杆丈八邪樱枪无敌于世时,他就彻底把这人当成疯子了。
自己的父母确实死了不错,可自己的亲朋好友,除了祖父与义兄义姐,还有那寥寥几位狗肉朋友能让他上心之外,其余人等他反正是一个都不在意,管他们生死怎样?
至于爱妻,他还没娶妻呢,估计取到了也不会有爱。世家大族的婚姻,只有蠢货才会想着谈情论爱,还不如找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妾给自己暖床实在。
至于长女,就更没见影子。
可当听到从头开始,重新来过这几字,嬴冲却觉一阵毛骨悚然,想起了一些昔年仙家练气士的手段——‘夺舍’,‘噬魂’种种字眼,在脑海之内挥之不去。脸上不由一阵干笑:“不知兄台能否先放我回去?这些事大可稍后再说。今日祖父他气势汹汹而来,想必难以善了。且容我先去应付一二,你既是我,难道真想看我挨板子?”
——这个鬼地方,他反正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第二章 日月炼神
对面的‘安王嬴冲’听了他的话,却是‘呵’的一声,忍俊不已,微摇着头道:“这些小心机,在你自己面前不耍也罢。你嬴冲不信,我也不强求你信,日后自有事实能证我之言。其实你大可安心,吾天位极身未至帝位,逆转过去未来时受创极重,其实已到寿终正寝之时。虽知夺舍,噬魂,并魄之术,却是有心而无力。我如今给你留下四宝,一枪,一壶,一人,一鼎——你如能善待,好生使用,日后未尝无有逆转命运之机,免去家破人亡,保全所爱之人。那枪为霸王枪,内缚九十九位天位强者的残魂武意,可助你参习武道;壶为日月炼神壶,内蕴两仪七妙真火,极盛时可衍三千丈虚空,结合玄宙天珠残余,妙用无穷;人——”
‘安王嬴冲’的话还未说完,身影就已化作了点点灵光,消散于空。
嬴冲看在眼中,不由一阵楞神,随后就又听见旁边传来女子的嘤嘤抽泣声。
这里居然还真有其他人在?
斜目往望了过去,嬴冲的目中,就闪过了一丝惊艳。在这十丈方圆虚空的左侧角落,有着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把身子抱成了一团坐着,吹弹可破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嬴冲今年虽只十四,可却已是花丛老手,出入过咸阳城里近百家花楼妓馆。但有些名气的美女,他都已见过。什么样的绝色,都难使他惊艳。可似少女这般的五官近乎完美,气质清新的,他印象中却是一个也无。
目光闪了闪,嬴冲先试探着问道:“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难道也是被此人掳掠至此?你可知方才那位,到底是什么人物?”
那位‘安王嬴冲’像是再支撑不住,所以魂影消散。不过嬴冲并不相信那人就这么没了,说不定就是故意如此,要让他放松警惕。古时练气士的手段莫测,他也曾轻眼见过,所以防备极深。
少女抽泣着抬起头,深深看了嬴冲一眼,目里先是眷恋与茫然,接着又转为愤恨与伤感,眼角又是两颗豆大泪水滴了出来:“你是坏人,月儿才不理你。”
接着果然再不搭理嬴冲,抱着头继续小声啜泣。
嬴冲讨了个没趣,不由撇了撇唇唇角。心中颇是奇怪方才这少女的怪异表情,不过此刻在他想来,此刻最重要的,还是从这古怪地方脱离。
自己另一具身躯,他现在也能感应。可能够感应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动则是另外一回事,两具身体间就仿佛是隔着一层膜。嬴冲现在,使终是回不去。
目光游移,嬴冲仔细打望探索着这一方小小虚空。只见那正中央处,竟有着一尊金鼎,无名无字,花纹古朴。下面还有一朵白色的火焰,明明就没有木材火炭,那火却偏在熊熊燃烧着。哪怕嬴冲靠近到一尺之距,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然而过了一尺,却是热度惊人,差点将嬴冲的手指都烧化掉。不过那无名鼎架在上面,却是一点事都没有。
这应该就是那安亡所说的两仪七妙真火了,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所在,其实是在那什么‘日月炼神壶’内?
在这无名鼎与两仪七妙真火的左旁处四丈,还插着一杆断枪。只剩下了枪头与半截枪杆。嬴冲只用看,就知那枪刃定是犀利无匹,吹毛断发。枪刃后面缠着的红缨,无风自舞。有着一股莫名的气势生成,远远望去,似有一团赤红色气漩在这断枪周围生成。想必这就是那所谓的霸王枪了——
这东西嬴冲没敢接近,似乎稍一近身,那枪内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冲得他神念晕眩。
此外在那无名鼎的右旁,另还有一尊高大的石碑,足有九丈,非金非玉,也不知是何物制成。嬴冲只见这偌大的石碑之上,稀稀落落的刻着几行字迹。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深深皱起。
“天圣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晴,吾伤愈外出,偶得万古邪皇与公输传承,武道之基至此而始——”
这似在预言他几日后的经历,可万古邪皇?那是什么人物?古时以邪皇为号的人物足有数位,都是权天位等级的强者,可这万古邪皇又是谁?
还有这公输,难道是那不输于墨家,数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巧匠公输班?
武道之基至此而始——这是真是假?
若说这两句,还只是让他诧异。可碑下远隔数丈刻着的另一行字,却让嬴冲大皱其眉。
“元佑三年四月十五日,雨!左相李斯诬我谋反,帝信其言,聚天位强者八十一人布伏于皇宫,招吾前往。又命大理寺卿领左武卫五万三千人,墨甲六千,抄斩安王府。是日安王嬴氏一族上下一千七百四十五口,俱被斩杀,安西伯嬴定力战身死,妻不欲收辱,投缳自尽!吾借炼神壶之力,从皇宫中只身逃离,闻得恶讯,悲愤欲绝,若非有信叔之助,几乎玄功尽毁。”
嬴冲暗自愠怒,他心内并不信这石碑之言,然而石碑上的这些字,看在他的眼中,却仍觉是刺目之至。
这安王应该指的是自己了——自家的爵位是安国公,不过方才那个‘嬴定’却自称安王,也就是说‘日后’的自己封王了?如真能有这样的造化,倒也很是不错。
可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一家死绝?祖父战死?爱妻投缳?这是什么玩意?是在咒他不成?
心中冷哼,嬴冲强压住了胸中郁气,继续目望他处,寻找着脱离之法。这十丈见方之地,一眼就可尽览无余,不但没有什么门窗之类,也无出入的机关。正百寻不得,一筹莫展,角落里的少女却又一言不发的将一卷竹简甩了过来。
嬴冲先是不解其意,可看了竹简之后,才知这是那‘嬴冲’的遗言。这位是担心自己无力把话说完,所以事先就将一些言语,录在了这竹简上。里面的言语,与之前那安王‘嬴冲’所说大同小异,嬴冲关注的是后面,那里不但录有出入这日月炼神壶之法,也有如何使用那两仪七妙真火,无名鼎以及霸王枪的法门。却唯独没有交代这少女的来历,只说此女,可助他习那公输一脉的制器法门,且武力过人,实力比拟高阶天位,要他善待。
要出这炼神壶,就这么简单?嬴冲半信半疑,不过仍是在自己的脑后用力一拍,心念微动。下一刻,他就只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嬴冲就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居室之内。然后就眼看着门外的祖父安西伯嬴定,正坐在台阶上哭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想我儿英雄一世,提墨甲六千横行天下,声震七国,所向无敌!可怎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你让老夫百年之后,怎么有脸面去见你爹?”
嬴冲先是为自己的回归恍惚了一阵,反应过来之后,就一声冷笑:“老东西,你真还有脸说?便是我嬴冲改邪归正了,老东西你就有脸面去见我爹我娘?你这是在哭给谁看?还有刚才,你是要打断谁的腿,想抽谁呢?”
嬴定的嚎声一顿,双眉怒拧,与嬴冲对视着。却见对方视线毫不相让,目光里满含叛逆,恼恨与不满,全无半点亲情与愧疚。嬴定的面上,一时间是忽青忽白,又看了嬴冲良久,才一声叹息:“我知冲儿你苦,可又何必自暴自弃?”
“呵呵,都已经这样了,若还不能恣意快活,那我嬴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想要嚎就走远一点,不妨再哭的大声些,只管让别人看了,日后议论我嬴冲不孝,丢了这安国公爵位乃是活该。”
嬴冲哂笑不已,然后疲惫的拂了拂袖,不想再同祖父说话。他头部受伤,今日醒来后本就虚弱,又经历了炼神壶与那‘安王’嬴冲的诡异,更觉疲惫,此时已觉头晕目眩,
“冲儿你这是何苦?你便是想要报复,也没必要去招惹太后。”
嬴定的神情,越发的无奈悲苦,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嬴冲已闭目养神,明显是不欲搭理。最后只能长长一叹,身形异常伛偻的走出了这座翠漪圆,背影孤寂凄凉之至。
第三章 机关人偶(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待得嬴定离去之后,嬴冲却又睁开了眼睛,眼里面依然是愤懑与狠戾交杂。
“世子,其实伯爷大人他,还是很在意您的。世子昏迷的这几日,我看伯爷他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照顾了您几日几夜都没有合眼过。”
嬴冲闻言侧过头,就见一个身躯异常魁梧的大汉站在自家床边。这是安国公府的侍卫副总管张义,也是他那些贴身护卫的首领。年纪才二十二岁,却因面貌粗犷,胡须浓密,看来似是三四十岁人。
若说他嬴冲在这安国公府还有什么人可信,那就只有这张义一位了,便是他这翠漪圆里的那些侍女小厮,也都是远远不及。他这些年在咸阳城里斗鸡走狗,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可不是仗着自家安国公府世子的身份——说实话这也没什么好依仗的,在旁人眼里看来,他嬴定这个世子,完全就是个笑话。
京城四恶之首嬴冲真正使人害怕忌惮的,是当今圣上的圣眷仍在,是当年安国公嬴神通当年收下的两位义兄义姐。
昔日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孤女,如今都已身居高位,以天位之身掌握重兵。因感他父亲恩德,把他嬴冲照顾到无微不至,所以无人敢惹。
再还有就是这位侍卫副总管了,年纪轻轻就是八阶武君级的强者,更兼本身体质天赋异禀,力大无穷,修的又是最上等的武学功法。真正打起来,也只有天位之上的强人,才能将他压下。
再若是加上一具上等墨甲,便是天位也可战得,
“在意?他是巴不得看我死了才好。”
嬴冲还未说完,就见那张义的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不由嘴角一撇,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几分嘲意:“如你之言,他对我这个孙子,可能真有些在乎,可更在乎的还是武阳嬴氏,更在乎他那个次子次孙!嘿嘿,我嬴冲能算什么?在他那里能排得上号?”
张义默默无语,看着嬴冲径自将被褥抖开,蒙头睡下,不由紧紧凝眉。
他是嬴冲十一岁时来的安国公府,那时嬴冲在咸阳城里,就已经是臭名远扬了。
可据他后来得知,最早时的世子,并不是这样的性情。勤奋好学,十岁就已打开了四条武脉,成为四阶武师,那时世子没有现在的戾气,对人也最和善不过。也是自废去了武脉之后,才渐渐自暴自弃,恣意妄为。
嬴冲对于他祖父安西伯嬴定的恨意与怨气,也并非是没有来由。嬴冲聪颖,自十岁那年之后,就开始在追查自己武脉被废的缘由。最后桩桩件件的疑点,都指向了嬴冲的叔父,当朝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嬴世继!
可就在真相即将大白之即,嬴冲收集到的所有线索,所有的证据,都被人毁去掐断。而这出手之人,正是安西伯嬴定!
安国公的爵位,并非源自于老安西伯,而是由嬴冲之父嬴神通得来。后者乃四年前大秦盖世名将,麾下六千墨甲打遍诸国,沙场上从未遇到过对手。全盛之时,便是那吴王夫差,亦不能从其手中讨到便宜。
嬴神通逝后,本该是由世子继承安国公的爵位。可大秦却有着律法,规定只有修为武士以上,继承了家传墨甲之人,才能继承爵位。
前者嬴冲倒是达到了,在废去武脉之前,就是四阶武师。这些年看似在胡天胡地的蹉跎,可其实那些武道基础,仍在勤练不辍,并未荒废。不能进阶,可嬴冲修为却也未跌落下去。然而要继承家传墨甲,他家的世子估计没戏。
而若是安国公爵位后继无人,那么就需在国公的嫡脉旁支族人中,挑选贤者继承。
大秦三大郡王,九大国公府,十二具传承墨甲,都是大秦倾举国之力打造。皆是仙元等级,相当于武者中的玄天位。
墨甲有九星,一星最弱,九星最强。九星之上,还有战力可与天位比肩的神阶墨甲——人元,坤元,乾元,仙元,神元,皇元,分别对应着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玄天位,权天位,皇天位。至于与帝天位对应的墨甲,世间还未出现过。
武者配合好的墨甲,往往战力可以得数倍数十倍增幅。而似安国公府那具仙元级的‘摘星’神甲,哪怕是修为不到武士之人操纵,也可有着比拟中天位的武力。再若由玄天位武者驾驭,实力甚至可压制神权天位。
如此重器,偏偏只有初代国公的血脉才能继承,也是大秦定下这律法之因,绝不可能容许这样的重器闲置。
也就是说,两个月后,嬴冲他不但要失去安国公府的那具‘摘星神甲’,便连他父亲传下的国公之位,也将被其叔父怀化大将军嬴世继夺取。
所谓的‘世子’,只是顶着一个空名而已。
试问世子他,岂能不恨?又岂能不怨?
当年老安西伯嬴定阻止世子揭开真相,就是为保全怀化大将军嬴世继与其子嬴非的名声。以免宫中震怒,夺去二房嬴世继那一支的继承权,使安国公与安西伯这两大世爵,都旁落到其他旁支族人之手。
可这举动,却着实是把世子他给伤到了。
矗立良久,直到嬴冲的鼻息声渐渐安稳,张义这才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门外。不过他却并未远离,而是就地在门口处坐下,入定调息起来。
世子因幼年时经历了数次刺杀,性情多疑敏感。不但身边并无贴身的侍女书童,茶水饭食也从不假手于这府中之人。甚至从十一岁时开始,嬴冲就只有在他的看护之下,才能安心睡着。
且如今嬴冲伤势在身,精力不济,正是容易下手的时候,所以张义不敢轻离,也不放心将这宿卫之责,交给他那些部下。尽管其中,也有几位可信之人,可这时候,张义却不敢大意。
不得不使人慨叹,世子在自家这国公府内,竟如置身敌国也似。
※※※※
嬴冲这一睡,直到一整日之后,才醒了过来。此时已有太医被张义引来为他换药,用的是最上好的伤药生肌露,更有御用灵丹为他固本培元。
那日嬴冲只是被陨星余波冲击到而已,除了昏迷之外,本身伤势并不是太重。估计最多两三日,就可恢复了过来。
送走了太医,又用过了张义拿来的饭食,嬴冲就又继续摊在了床上发楞。
这是因醒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里面,确实是多了一个银壶。就在自己腹下处,可当他用手去摸,却又感觉不到那里有什么异物感,只能感觉得到那东西的存在。
而无论是那位太医,还是能以气察体的张义,也都没发现丝毫异样。
嬴冲记得昨日他在那竹简之内看到,日后自己若想再进入那日月炼神壶,就只需潜神感应此物,然后心中念动就可。
只是自己需要回到那鬼地方么?看起来里面倒是有不少好处,无名鼎与日月炼神壶可以炼天下任何有无形之物,日月炼神壶融合那玄宙天珠,据说每天可以将一个时辰化为半日,也就是六个时辰。
可这会不会是那个‘安王’设下的局?故意让他贪图好处,大意轻心,落入陷阱而不能自拔?
嬴冲心中犹疑不定,可旋即他就又想到了壶中的少女。他睡了整整一日一夜,那姑娘不会饿死吧?在那小小的壶内,吃喝拉撒该怎么解决?这什么日月炼神壶,还藏在自己肚子里呢。那姑娘是个仙女般的小人儿,可哪怕真的仙女,也要食人间烟火,有着各种秽物。
这么一想,嬴冲就坐不住了。先是小心准备了一番,再感应着肚子里的银壶,而后一个念动,果然就再觉天璇地转,人也再次现身在了那十丈空间之内。
再入此间,发现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上次离开之时无异,并无丝毫变化。
嬴冲的视线,也第一时间就往那少女看了过去。这次哭倒是没哭了,不过仍旧缩着身子,抱着小腿,目光怔怔出神,毫无焦距,神情看来依旧是伤心欲绝。
挑了挑眉,嬴冲的语气毫不客气:“喂,那边的饿了没有?要不要吃些东西?”
少女这才回神,淡淡的看了一眼嬴冲之后,仍不说话,只把手臂上的衣袖往上一拉。
嬴冲初时未察觉有异,可随即却觉惊悚,眼神带着几分骇然的,看着她的手肘的关节。那竟是不知名的金铁制成,有一部分暴露在外面,泛着金属光泽。
这个少女,居然是一只机傀?
这少女不拉开衣袖,外表看来与真人简直没什么不同,而且是绝色中的绝色,以冰为肌,以玉为骨。所有神态表情,都无不真实。可其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只机关傀儡?
难道此女,是上古时代遗下的机关人偶?他曾经在咸阳城的地下拍卖行中,见过两具机关人偶,摸样也是与真人相仿,不过却远不及女孩灵动。
实力也是大大不如,嬴冲说此女武力可比拟高阶天位,而高阶天位,至少也是玄天位那个等级。至于他见过的那两具上古遗下的傀儡,最高那具也才小天位,不过因一些部件损坏,只能到九阶武尊而已,而且神情极其呆板,哪里比得上这少女?
又或者,此女乃是由安王嬴冲,也就是亲手制成?只是嬴冲想想又觉这不太可能,几十年后自己的机关傀儡之术,能到这样的地步?
可若是真的,那么石碑上说他得了公输传承,看来倒还真有可能。
第四章 制器详解(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看那少女,依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嬴冲也懒得再去自讨没趣,又继续打量着四周。
角落里的少女既然是具人形傀儡,也就不会有吃喝拉撒之事,再不用他担心。不过既然已经进了这日月炼神壶,嬴冲倒也不急着退出去。
这里不过十丈之地,一目了然,并没什么好打望的,他其实是在犹豫。
这炼神壶与那杆霸王枪诸多功用,嬴冲想试一试,又仍有疑虑。不过到最后嬴冲还是忍耐不住,先是试着按那竹简所叙,念出了几句咒言。
今日进来前他做的那些准备,就是特意召来国公府内供奉的练气士询问究竟。得知这咒语确无问题,只是最基础不过的启灵之术,是玄门练气士用于激发灵阵及符器之类的咒言。
嬴冲知这国公府中,除了张义手下的那群护卫,其余要么是祖父嬴定的人手,要么就是被叔父收买,都不可靠。不过这位供奉,倒还不至于在这方面骗他。
咒语念完后,这炼神壶内的时光有没有加快,嬴冲一时也感觉不出来。接下来他是一板一眼的,照着嬴氏家传的养气决与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修炼了起来。
前者乃是由武阳嬴氏的先祖传下的武道筑基之法,提炼内元的速度,据说可超过普通养气决四成,是武阳嬴氏立身大秦,成为顶尖豪门之基。而那疾风骤雨三十六式大枪,则是由嬴冲之父所创,是枪法基础。昔年安国公嬴神通,只以这自创的三十六式基础枪路,就连败大魏朝十二位天位强者。可惜嬴冲现在手中并无大枪,只能做出一些虚式,锻炼的效果差了些。
那安王在竹简中有过留言,言道他在日月炼神壶内的这具躯体,与外面自己的肉身,乃是一面镜子的内外。炼神壶里是镜内,而炼神壶外,则是镜外的实体。他在‘镜内’练习武道的成果,都可以映射到炼神壶外他的本体,就等如在平常时修行一样。
再有两个月之后,就是家传‘摘星’神甲择主之日。嬴冲自觉希望渺茫,可如能保持着四阶‘武师’的修为,他这次多少还是有着一线可能的。
在嬴冲想来,哪怕是那具神阶墨甲,会在数年之内,耗尽了他的所有寿命元气,也好过使这具甲,落到叔父嬴世继的手中。
这几天他有伤在身,不能练习。如自己能在这炼神壶内,就可完成一日中的所有功课,倒也可省事许多,日后自己也可抽出更多的时间玩耍。
至于那‘安王’嬴冲的阴谋,嬴冲现在倒不是很在意了。他已想清楚了,以那人展露的手段,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真要算计自己,自己多半是防不住的。倒不如先顺其自然,看看究竟,此人如真的心怀恶意,定会露出蛛丝马迹。相反若自己一直抗拒,说不定会激怒那人,从而耐心耗尽鱼死网破也未可知。所以自己先试一试,应当无妨,
整整三个时辰之后,嬴冲才停了下来。换成在炼神壶外,他现在必定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可在这壶内的身体,除了体力耗尽,再难以为继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了。
果然是一面镜子的内外,便连体力也是相差仿佛。而且这壶内,并不受他本体的影响——在那壶外,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
嬴冲这般思忖着,注意力就又转向了那霸王枪。按那安王所叙,这杆断枪中,内缚九十九位天位强者的残魂武意。自己可以损耗‘墨石’,召唤枪中魂意,磨练自己武道。
这是排在日月炼神壶时光加速之能后,第二个使他好奇的能力,尽管他武脉已断,在武道上的前景,已经彻底断绝。
“别碰!”
一声清冽的断喝响起,嬴冲诧异的随声望去,看向了角落处的少女。发现后者正紧抿着唇,神情无比认真:“你武脉已断,不能得邪皇真传,就不能使用这霸王枪,不然会死的!”
嬴冲扬了扬眉,目中的精芒,反而更浓数分。他其实本就没有触碰的念头,只因那竹简之中,也特意提过这么一句。嬴冲现在光是使用时光加速的能力,就已觉自己太过冒险,在没搞懂这霸王枪究竟,哪里敢轻易碰触?
可如今被少女这么一说,他反倒是更多了几分好奇。不过他理智还在,终还是那把试试看的念头打消抹平。
邪皇真传?霸王枪?这霸王枪只能武脉完好之人才能使用?那邪皇真传真能使自己恢复如初?这石碑上记叙之言,是真是假?几日之后,自己就能得邪皇真传?
脑子里正闪着这些念头,嬴冲就见那少女,又将一本书册递了过来。
“邪皇真传你八天后就可到手,不过父王说你卧床养伤时若感觉无聊,可以先把这本书带出去看看,可以提前打下些根基。”
嬴冲不以为意的把目光往封面一扫,将那《制器详解》这四个篆字映在眼中。
一声失笑,嬴冲将此物拿在了手中,而后又试探着问道:“你叫月儿是吧?我若想带些东西进来,该怎么做?”
那少女并不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嬴冲突然感觉自己很蠢,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带东西出入这日月炼神壶了。
※※※※
当嬴冲从那壶内出来的时候,发现那本《制器详解》,果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里。浑身上下,也略感酸疼。这应当是锻炼之后的后遗症,加上伤处的痛楚,感觉异常难受。
嬴冲暗暗咋舌,在那炼神壶中锻炼的效果,居然还真的能映射于本体。而且他此时身体虽是疲惫,精神却反是更为旺盛了。炼神炼神,这日月炼神壶对人之精神,莫非也有作用?
此外更使他惊奇的是,他在那壶内苦练了三个多时辰。可如今出来一看,天色居然还未到正午,只过了四刻钟多一点。果然就如那竹简之言,启动那时光加速之能后,在壶内一个时辰,可抵外界半日之久。
之后两日,嬴冲依旧是卧床养伤。每天也都会在那炼神壶中,修炼几个时辰的武道。不过接下来他也确如那安王预言,愈感无聊。
多了这壶,等于就是他每天多了半日时光,而且是精神十足的半天。自身修炼之时,固然是感觉方便了,可多余的精力却也无处去使。偏偏他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知是否被祖父拦住了,居然一个都没来看他。
原本嬴冲对那本什么《制器详解》并没什么兴趣的,然而在一整日的百无聊赖之后,终还是拿起一观。
而翻开这《制器详解》之后,嬴冲看到开篇的第二句话,就已使他为之动容,消遣之意全无,面上多了几分凝重认真之色。
“——公输般残疾,未能习得武道仙术,却可御器物之力,斩杀鳄龙。可见匠术通神,亦能比肩天位!”
前者的事迹,他以前就听说过。那所谓的‘鳄龙’,是曾经肆掠南方大楚国的一头强横大妖,据说妖力惊人,可比肩权天位等级的武道强者。
可就是这等大妖,确实被公输般以器物之力斩杀。传言是一种不名的神器,便是那鳄龙也挡不住此物一击之力。
这个‘安王嬴冲’,说不定真是最了解他的人。换成是别的话语,他可能只把这本《制器详解》,当成游戏消遣之物,看上一两页就没兴趣。
可今日看了这句,却使嬴冲多了几分耐心。
他武脉已废,武道断绝,这些年虽自暴自弃,肆意张狂,可其实心里却还有些不甘心的。
匠术通神,亦能比肩天位——嬴冲不求自己能如公输般那样,以器物之力,胜过权天位的存在。可只需能有与天位抗衡之力,他就已心满意足了。
第五章 袖里连珠(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把《制器详解》翻开到第四页,嬴冲就已被这书中的内容吸引了进去。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制器之书,而是杀人之物!尽管都只是最基础的部分,也让人心惊不已。
——袖里箭,脚底连刃,杀人鹊,连环飞弩等等。
这些东西,看似普通。可嬴冲就只是照书中的记叙估测,就知这些器物威能不凡,远胜过世面上的同类之器。
而最最使人心动的,是这些器具都有着同一特点,发射时的反坐力微乎其微。
如今墨家之术大兴于世,天下间的机关暗器不少,可能够似《制器详解》内这几件器具一般,普通人也可使用的,却是旷世稀有。
且看来也不是很复杂,材料不缺的情况下,自己说不定也能做出来。
嬴冲心内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冲动,他是做事雷厉风行之人。有了这个念头,就不会犹豫。
材料之类,嬴冲绝不会缺。安国公封地武阳安县,食邑有三万七千户,每年光是税赋就达十五万两黄金。另还有佃户私奴六万之巨,田亩九千顷。当今之世,一顷等于五十市亩,九千顷就是四十五万亩,都是最上等的良田,大多都有着每年一亩二石的产出。武阳嬴家顾忌家声,不愿盘剥乡里,田租只按农七三公收取,可这也是一年一百五十万石精粮的收益。按照如今一两白银换一石大米的市价,这又是白影一百五十万,等于黄金十五万两。
这笔钱都由祖父安西伯嬴定代他执掌,其中大半用来供养安国公府的部曲私军,可每年也会固定给他黄金万两花销。
此外还有母亲遗下的嫁妆,嬴冲之母出身商家,外祖富甲一方。嫁妆里光是位在咸阳城中正街的门面,就有十二处,田庄七座,每年的出息就足达五六万金之巨。
嬴冲这些年哪怕是日日无止境的挥霍,也用不完这么多。且他也不是蠢货,不会真似那些败家子般,大手大脚的花销。相反的是他花钱吝啬的很,这些年又投了些生意,购置了几个庄子,几个门店,反而赚了不少。此外还有些保护费之类的灰色收入,就更不用说了。四恶横行京城,自然会有些识得颜色之人靠过来,且不在少数。只需护得他们生意平安,每年就能到手不少孝敬。
此时嬴冲想要什么东西,只需几句话,就有人把东西送到他面前,而且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日。
至于制器所需的规矩与算学,嬴冲本身也有着基础。他母亲出身商家,在这方面造诣不凡。在他六岁时,就逼着他背下了一整部的九章算术。尽管这些年来有些荒废了,可他在这方面却自信有些天赋,复习一两日就能捡起来。
还有一应制器绘图用的规矩工具,安国公府也易收集。所谓的‘规矩’,并非是规矩礼法的意思,规乃是古时绘制圆形的工具,矩则是用来画方形的器具——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而规矩之学,就是教人如何计算与绘制各种图形的学问,也就是泰西人说的几何学。
据说如今甚至有些大学问的数家宗师,已经开始借此术,研究这一方世界的构造至理。
因‘墨甲’大兴于世,所以墨家之术也为当世显学。那什么兼爱非攻之道,只要是当君主的,没有一个会喜欢。可这规矩之术与算学,却被中州七大帝国重视有加,被奉为‘数家’,是墨家之外最大的一个分支。
嬴冲最开始选择制造的,是《制器详解》中,制作较为困难的‘袖里连珠’,与‘连环刀匣’。都可藏在袖中,激发之时,就可夺人性命。
这东西对于炼器新手而言,无疑是难如登天。可嬴冲有着安国公府的财力为依靠,过程却相对简单多了。只需绘制好零件图形,标明尺寸,然后让人制作就可。
此事他不愿安国府中有人得知,也不打算泄露完整的器图。看得出来,这《制器详解》内的诸般器具,都异于寻常,价值不菲,没道理被外人占了好处去。那墨家也不是没有类似《制器详解》中的杀人器具,可嬴冲以前也曾了解过,没有一件有这些器具般的精致苛刻,估计威力是远不能与之比较。
所以嬴冲是先将零件分开绘图,让自家的几位侍卫分别携带,到各家墨坊里去下订单。
仅仅六日之后,一把‘袖里连珠’,一只‘连环刀匣’的器具,就都已分别制成。
前者是竹筒状,内含弹匣与机括,放在小臂下面。只需一个抬手,里面一百零八枚弹珠就可飚射弹出。装卸简单,用完之后,还可在瞬息之间换上新的弹匣。嬴冲财大气粗,为这东西准备的弹匣就达七个。
至于那‘连环刀匣’,顾名思义,是一只藏着的飞刀的匣子。激发之后,会连续激射出七口飞刀。按《制器详解》的说法,是五十步内,哪怕是强如六阶的武宗,也难逃身死之灾。
此时嬴冲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已再无需卧床休养。将这些两件东西组装好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在翠漪圆外竖了几十个人形靶子,开始尝试起来。
首先是那‘连环刀匣’,随着嬴冲一按机关,就有七把精炼飞刀,‘夺夺’不停的射在了靶上。一刀刀快若疾光,嬴冲根本就分辨不清,只感觉手臂上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然后那七口飞刀,就已钉在对面的人形靶上。接近半尺厚的精钢,竟然都被这七口飞刀钉穿,而且方位极其巧妙。
嬴冲不能习武,可眼力不凡,一望就可知这七刀打出,以那些武宗境的身速,无论向什么反向闪避,都必定是命绝当场!
一时间让他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也暗暗惊叹不已,那《制器详解》果然不俗,有这‘连环刀匣’在手,那些六阶的武宗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任他宰割的羔羊。
且此等杀人利器,虽非由他自己一手制出,可却也是他凭己力完成,并且可独力之物,这使嬴冲益发的满足。
喜事需与人一起分享,不过此刻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在,只有张义在边上旁观。嬴冲便转过头笑问:“二郎你觉此物如何?”
张义在家中排行第二,嬴冲并不以部属视之,平时都以二郎称呼。
那张义也暗暗心惊,不过他却皱起了眉:“世子怎的就迷上了这墨家机关术?”
“嗯?”
嬴冲也看出了这位的不赞同,颇为讶然:“二郎莫非看不上这连环刀匣?”
“不是,此物之威骇人惊闻。便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儿持之,亦可诛杀武宗。不过——”
张义的语声一顿,面上现出苦笑之色:“不知世子可曾算过,制作这两件东西,花了多少银钱?您用钱一向都精打细算,这次怎么就这么阔绰?“
嬴冲一阵错愕,而后从旁边侍卫那里询问了所有花费,再仔细盘算一番后,不禁无言。
那‘连环刀匣’的机匣与‘袖里连珠’的外筒,都并不值钱。不过里面的器材,却莫不都是昂贵之极的奇铁精钢。比如里面的那十几根弹簧,便是由七彩虹金铁打造而已。而这种奇异的金属,每一两,都价值一百两黄金。几个齿轮,也是精金制成。之前他不了解,此刻才知这些材料,无不都是天价。
仔细算来,他这次光是材料就花费了七千两白银,还有付给那几家工坊的代工费,也有千两之巨。只这两件东西,就等于是他明面上百分之一的年入。
思及至此,嬴冲顿觉头顶一桶冷水灌下,兴奋喜悦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八千两白银,足够世子雇请十位六阶武宗护身一年而绰绰有余了。也可买下八件四星级墨甲,可以雇人去取十数位武宗武尉的性命。”
张义说到此处时,又微着摇头评价:“这东西是不错,可未免太费钱了。”
“说得也是。”
嬴冲顿觉兴致索然,这两样东西花费极巨,他兴致起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这刻被张义提前,亦感觉肉疼。
再回思那炼器详解,后面的那些器具,需要的材料一件比一件夸张。
便是他身为安国公世子,家底丰厚,却也觉承受不起。
这样的东西,他反正是不会制作第二件,不过拿来跟那些朋友炫耀倒是不错。
这念头一起,嬴冲的脸上就又现出了笑意:“对了,近日平凉候世子他们,可曾来府上寻我?”
——平凉候世子周衍,永昌候世子庄季,还有从四品轻车都尉薛平贵,正是他嬴冲的‘挚友’,与并称京城四恶或者四害的其余三人。
第六章 豆萁相煎(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张义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少主人在打什么主意,眼神无奈道:“这几日里,那三位都曾上门拜访过,不过都被老国公拦下了。”
嬴冲料到会是如此,当下又问:“那么祖父呢?如今何在?”
“安西伯与嬴大将军今日被陛下传唤,辰时就已赶去了皇宫。”
张义的消息并不闭塞,嬴冲有钱,在这安国公府里自然就不缺耳目消息。
“据说临去之时,二位的脸色很是难看。”
“大约是代我到皇宫挨训去了,脸色能好看到哪去?”
嬴冲一声笑,而后就毫不犹豫的往翠漪园外走去。他现在伤势已好的差不多,这八天呆在这府里,实在闷坏了。
才刚走出院门,嬴冲就忽又想起,今天可不就正是九月二十九日?也是那石碑预言中,自己取得万古邪皇与公输传承之日。
再看天色,今日果是晴天,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嬴冲只微一迟疑,就仍是走了出去,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带齐了侍卫。
身为世子,护卫他安全之人,自然不只是张义一个。大秦有着定规,国公世子有三班侍卫共一百二十人。其中嬴冲较为亲信的,共有四位,名唤做嬴福,嬴德,嬴如,嬴意。四人并非兄弟,也非嬴氏族人,而是他们的祖上入了嬴府之后,改了主家之姓。因从小就被父亲安排,追随在嬴冲身边,所以较为可信。
且这福德如意,都是七阶武侯境界的武人,实力只逊色张义数筹,哪怕放在这高手如云的京城内也不算弱者。尤其是在嬴冲花了大价钱,为他们各定制了一套专用的七星墨甲后,战力益发强横。
这次嬴冲出行,就带了嬴福与嬴德二人在身边,便连墨甲也一并带上。张义也是一般,同样奉嬴冲之命,带上了他那尊九阶墨甲‘灵卫’。此时三人都各自有着几个侍卫,为他们提着一个三尺高的黑色箱子。
要知这世间,只有神阶墨甲,才能自辟虚空,将整套墨甲藏匿于虚空之内。而神阶之下,就只能将这些笨重的墨甲,放在专用的匣内携带。这匣也是特制,名唤‘聚元匣’,里面不但可容纳两丈高的墨甲,也可将三百石的重量,减至不到三石,一个普通的三阶武士都能提起。更能聚灵于匣内,蕴养墨甲。
嬴冲仍不相信那碑中的预言会成真,且若是真的,他也乐于见到,甚至可说是颇为期待。
只要能修复武脉,能够再次踏入武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嬴冲都觉自己能够承受。
只是今日嬴冲却隐有不详预感,出门时感觉心惊肉跳。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想到外出后难保会有什么变故,得到那邪皇真传时也很可能会经历些波折。为防有意外发生,嬴冲感觉自己,还是多带些侍卫安心些。
翠漪园外是一片宽大的校场,武阳嬴氏一族乃是军伍世家。几十年前,嬴神通修这国公府时,留下了一大片可比拟军中校场的空地,做为自已与麾下部曲私兵习武之所。
只是今日此地,并无多少人在。校场中央只有一位少年,正在练习着枪术。那点点枪影,就似一条大蛇般盘旋狂舞,使风卷云动,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嬴冲瞥了一眼,就不禁唇角微抽。忖道几日不见,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是到了六阶武宗之境,进展好快。
那是他的堂弟嬴非,也就是他叔父怀化大将军嬴世继的长子。嬴冲他若不能继承摘星神甲,那么这座安国公府,多半会落到他这堂弟手中。
“是嬴氏家传盘龙枪——”
张义亦仔细看了一眼,而后赞叹道:“二公子的武道天赋,着实惊人,这门枪术,已被他修到了神形俱备,接近出神入化了。才不到十四,就能有如此造诣。”
嬴冲不屑的一声轻哼,直接大步往前行去,不愿再多看那人哪怕一眼。张义心知这位的心结何在,当下一边暗骂了声自己蠢笨,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边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嬴冲身后。
只是嬴冲虽不欲搭理他那位堂弟,可当他从这校场旁绕路,才刚走到一半时,就觉有一道凌厉枪意,紧紧的锁住了自己。
嬴冲不由顿足,再次斜目往旁看了过去。立时就只见那枪影幢幢,从不远处泼洒了过来。凌厉的劲风,瞬间就覆盖住了自己身周左右。身旁耳侧,全是气刃呼啸。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嬴冲却还能感觉得到,这枪影主人那毫不加掩饰的滔天杀意。透过那重重枪刃,嬴冲与嬴非对视了一眼,看见那双眸子里,泛着如野兽般的怒火与恼恨。
此时不止是嬴冲皱眉,便是旁边的张义,亦是面现怒容。这位二公子未免欺人太甚!明知世子武脉已废,已不能习武,依然欲以枪势压迫世子。
明知这位并不敢伤人,张义仍不由双手握紧。只需嬴非有半点行差踏错之意,他必定会出手,让此子领个教训!
可紧接着,那嬴冲却不怒反笑,竟然是双眼睁着,连眨都未眨,硬顶着那如涛如潮般冲击过来的枪刃,往前猛然踏出一步。就仿佛是将自己的额头,自己的性命,送到那枪尖之前。
此举不但出乎张义意料,使他猝不及防。便是那嬴非,也同样吃惊不已,匆忙间只能急急收住了枪势。只是他方才用劲已老,此时仓促收劲,就等于是将万斤巨力,砸回到了自身。不但枪影散乱,胸中更是一闷,口中不能自禁的溢出了一丝血痕。
嬴冲见状,则是一阵长声大笑,肆无忌惮,不但声中满含轻蔑,目光也是轻视鄙薄。不过他这举动,却似是将那嬴非彻底激怒,那清隽玉白的脸皮上泛起异样晕红。一声怒吼,那枪影蓦然再起,一点寒光,直往他咽喉激射而来。
嬴冲这才吃了一惊,呼吸微窒,下意识的就想要后退。他在武道方面颇有眼光,一看就知这次那嬴非已是必近全力。也不知这家伙发什么疯,居然真起了杀心,再认真不过的想要他嬴冲的命。
旁边的张义已经出手,只需瞬息就后可替他拦下。可这刻嬴冲,却也同样的一股怒火升腾,恨意滔天。他怒的是自己这漫天枪影前的无力,恨自己在这惊涛骇浪的刃光之前,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与畏怯。如他嬴冲武脉未废,若他仍能修行,何至于此?
勉力压住了退后的本能。嬴冲的念头一动,袖中的就按下连环刀匣’与‘袖里连珠’的机关。
无数的弹珠,顿时如疾风暴雨般的泼洒而出。又有七口飞刀间杂其间,点点寒芒,瞬闪而逝。
那嬴非见状顿时一惊,眼看张义已闪身至嬴冲的身前,以那宽大厚实的身躯,牢牢将后者遮护住。反是自己,已经身临险境。当下只能再次转回枪势,红缨卷动,铺天盖地般泼洒开来,遮盖身前身侧。使得着方寸空间,闪出一连串的火花,以及‘当当当’的爆震声响。
然而那银色飞弹太过密集,飞刀射来的角度,也异常的刁钻,又是来的突兀。哪怕嬴非全力遮挡,也仍是漏了数十枚弹珠与四口飞刀进去。
嬴非亦有贴身护卫,两位七阶武侯身形飞冲过来,手足并用,又将二十余枚弹珠及飞刀挡开。可仍有数枚弹珠未能拦下,嬴非避在不及,一身罡力都被打透,被弹珠穿入体内,瞬时就有几道血泉溢出。
好在并非是要害,嬴非一声闷哼,在这力量冲击之下连退数步这才站定。修长瘦弱的身影遥遥欲坠,嬴非却勉力站得笔直,用那可以杀人的目光,注视着张义。似乎可将张义的身躯穿透,直指嬴冲。
嬴冲也是一阵愣神,他之前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听不远处一声略有些刺耳的尖叫。嬴冲侧头望去,只见是一位妆容高雅的中年贵妇,带着一大票的婢女嬷嬷往这边狂奔。只片刻就赶了过来,一把将定立在他前方的嬴非抱住,目中含泪。
“非儿你怎样了?伤口可疼么?要不要紧?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对了,大夫!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将府医请来?”
嬴冲扫了自家这位‘婶婶’一眼,又再与那嬴非对视了一番。须臾之后,嬴冲就唇角微挑,转身直往那府门行去。
不过他才刚动足,那中年贵妇就朝他一声怒喝:“嬴冲你给我站住!”
嬴冲早知会有这么一出,根本就懒得理会,只眼含哂意的继续前行:“小侄有事外出,抱歉了。叔母如有见教,可直言道来便是。”
那贵妇目里的怒火,似要将嬴冲融化:“武阳嬴氏虽世代军伍,可也是儒门世家!你难道不知孝悌之道?就是这般对待长辈的?大伯(此处意指大哥)与向氏难道就没教过你?为何要无故打伤你堂弟?小小年纪,出手竟然如此狠辣。又可知族规中手足相残,到底何罪?”
第七章 是自己的(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嬴冲双眉倒竖,霍然回身,目光如刀一般的直视这中年贵妇。他的婶婶王氏,名唤王霞儿。乃是出身汝阳王氏的贵女。不但身份不凡,也是理财管家的一把好手,可谓是叔父嬴世继的贤内助。一贯给人的映像,都是温柔贤淑,端庄大方。
嬴冲对于此女,原本多少还是有着几分敬重,只是今日,他却领教到了这位的牙尖嘴利。
“婶婶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说我嬴冲没爹教没娘养。”
嬴冲强压住了怒火,神情平静无波:“可你家这孩儿,明明爹娘都在人世,看来这教养也没好到哪去?”
那王霞儿的眸子里,快要喷出火。还想再说什么,一只手却被嬴非紧紧抓住。她心中一楞,就知情形不对,今日理亏的只怕并非是嬴冲那一方。
“看来还是二弟明事理!”
嬴冲嘿然一笑,想着自己没必要与一个女人计较,便再次转身道:“叔母今日如有不服,大可去寻我嬴氏族主族老来处置,又或上告公堂,我嬴冲悉听尊便,必定奉陪!”
接着是再无与这二位纠缠之意,嬴冲迈着八字步,威风十足的扬长离去。
王霞儿恨恨的看着侄子的背影,直到嬴冲走远,才回望嬴非,面色阴沉:“方才是非儿你,对他先动手了?”
嬴非不说话,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王霞儿见状又气有恼,不过见嬴非那俊美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却依然强撑着不愿倒下,又觉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今日好好的就来这么一出?难道不知你那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的。用俗间的话说,就是滚刀肉,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跟他硬顶做什么?”
想了想,王霞儿稍一迟疑,就又继续劝道:“还有两个月,两个月后就是摘星神甲再次择主之时。只需孩儿你能使那神甲认主,那时无论什么气都可以出了,何必现在去跟他置气?”
嬴非依然沉默,只是手紧紧握着一颗带血的弹丸,而后注视着嬴非离去的方向,目光越来越是凌厉,越来越是寒洌。
他这大哥,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机关暗器,居然这般凌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衣内,其实还穿着一层强度可比四星墨甲的金丝宝衣。可即便如此,也仍被那些弹丸在瞬间强行打穿!
※※※※
安国公府外的马车上,张义也在劝着嬴冲:“世子刚才,为何要那般冒险?你真不要命了?”
尤其是嬴冲前踏的刹那,张义根本就反应不及,武道修为强横如他,也是浑身上下冒出了一层冷汗。
“哪里可能真的不要命?我还不想就这么死了。”
嬴冲语气中略带自嘲,他方才在嬴非拼命的时候,不是也感觉害怕了?
“我只是赌他不敢弑兄,与我鱼死网破。”
一旦他嬴冲死在嬴非的枪下,那么嬴世继的二房,不但没法继承安国公与安西伯的爵位,他那叔父的怀化大将军,也必将被废黜。
当世百家争鸣,可无论是墨家,法家还是儒家,兵家,又仰或是道家,无不都认可提倡‘孝悌’二字。
这样的事情做了出来,那武阳嬴氏也无话可说,必得将嬴非逐除族籍才可。
也因此故,嬴冲自觉这一生,都不会谅解嬴定那老头。
“可世子若赌输了怎办?”
张义的神情,愈发难看起来。他知道嬴冲的心思,他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可如果有机会让二房的图谋落空,世子他未必就不会舍得这条命。
叹了口气,张义把语声放缓了下来:“说来那二公子也太过分了,怎的就敢对世子刀枪相向,竟然将你这兄长视做仇人似的?”
“他是该恨我,把我当成仇人也没错。”
嬴冲却呵呵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得意:“他父亲已经快要到手的镇军大将军,这次突然就没了,我这非弟又岂能不恨?”
张义到底只是单纯的武人,这方面的脑筋,未免动得慢了些。这无非是因那位病重的太后出手报复了,夺了嬴世继本来预定的官位。
所谓的镇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只是武职散官,简单点说就是官员等级的称号,本身并无实权。
可若是嬴世继升职二品镇军大将军,就有资格出掌如今正出缺的左金吾卫,成为左金吾大将军。
大秦朝实行的是府兵制,太祖建十六卫,遥领天下折冲军府。左金吾卫就是其中之一,若嬴世继这次成功上位,就等于是执掌了大秦十六分之一的府军兵权。可嬴冲岂能让这位如意?几乎是当即就想了主意,去招惹那位林国丈,触怒太后。
他挡不住嬴世继的路,难道还不会拆台?这也多亏了祖父嬴定,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外人眼里,他们安西伯这一支嬴氏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再和睦不过。
那太后寻不到他嬴冲的痛脚,也就只能寻嬴世继出气。不做出些姿态,叫陛下母族的颜面该往哪里放?
所以这次兄弟间的冲突,并非是没有缘由的。既有积怨,也因这新仇。
张义也不是蠢人,稍一愣神之后,就明白了过来:“虽是如此,可也没必要闹到这样的地步。”
他既对嬴非不敬长兄之举生恼,也不赞同嬴冲的作为。刚才嬴冲如没有踏出去那一步,今日之事原不至于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境地。
“可我不后悔,再来一次,还是要这么做,我嬴冲岂是甘于在人前示弱之辈?”
说完这句,嬴冲就又将嵌之手臂上的‘袖里连珠’取了出来。定定的看了良久,而后万分遗憾:“只恨此物新制,没有染毒。”
若是那些弹珠事先浸了毒,今日嬴非必死无疑!意图弑杀兄长,本是除去他这二弟的最佳机会。哪怕是嬴世继,也只能在事后强忍苦果!
“世子你——”
张义闻言眉头大皱,这兄弟之间,何至于此?
“开玩笑而已,你别紧张。”
嬴冲大笑,豪气的挥了挥手。可他目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若只是因武脉被废,安国公爵位与摘星神甲旁落他人之手,他嬴冲怎会对至亲生出杀心?
无非是一个国公府,一件摘星神甲而已。他嬴冲哪怕没有这些,只需肯老实些过日子,也仍可当个富贵闲人。
这一生投了个好胎,比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奴婢,还有京城中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人,岂非是好了太多?
他嬴冲虽是父母早亡,又被至亲暗算,可这天下间身世悲惨之人,多如恒河之沙。自己现在依然是锦衣玉食,有什么好抱怨的?
然而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张义毕竟不是十年前,就跟在他的身边。并不知他当年查探自己武脉被废的真相时,发现他那好二叔,与当年他父母之死也颇有牵涉。
不过此事嬴冲仍未查探清楚,方才说涂毒,也确实只是玩笑之言。
可若事实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形,那么便是他那祖父嬴定,嬴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还有我这两件东西,二郎你说错了!”
张义才刚舒了口气,就又错愕的看着嬴冲,只见后者的眼中,正闪着异常明亮的光泽:“那八千两纹银,无论是雇佣武师,还是用来购买墨甲,都终究是在别人手中。可这袖里连珠与连环刀匣,却是我自己的。”
这也是今日,他以这两件东西打伤嬴非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那时如张义不在,自己必死无疑。可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却有了伤到嬴非的能力。
那《炼器详解》中的东西,确实费钱,可却是真正完全掌握在他手中的武力。不会背叛自己,是否使用何时使用,也全凭心意。
张义浓眉微挑,嬴冲这话说得古怪,可他与嬴冲主仆三年,又岂能不明白嬴冲之意?
略一思索,张义就已微一颔首道:“是我错了,这些机关暗器确有可取之处。还有方才,那二公子其实是有内甲在身。”
此时便连他也感觉,有着这两件防身利器在手的嬴冲,会让他放心许多。
只可惜东西还是弱了些,只能对六阶武宗如嬴非,构成些威胁。后者如身着墨甲,必定不会让嬴冲轻易得手。
“我说了!被这袖里连珠打中,怎会只有那点伤势?”
嬴冲大笑,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弹珠匣与飞刀,重新填入了机括。现在这两样东西,已经是他宝贝。
第八章 国母凤体(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所谓的朋友,可能是志同道合,可能是志趣相投,也有可能是同病相怜。
这几年与嬴冲一起厮混,号称咸阳四霸,或者四废的另外三位,就是这样的存在。
平凉候世子周衍与永昌候世子庄季,都是同样出身贵爵世家,却因各种缘由,继承爵位的希望渺茫。不过都有显赫出身,又得亲人看顾,活的还算恣意。
天水周氏与永定庄氏,也与武阳嬴氏一般,都是军伍世家,在军中势力庞大。十六卫中的左右骁卫,如今就掌控在这两家的手中。所以在这咸阳城内,二人只要不去招惹那些真正的权贵,就可横着走路。
再有从四品轻车都尉薛平贵,这位的祖上并无爵位。身上的‘轻车都尉’只是散官,别看只差了他叔父嬴世继怀化大将军一品,可其实并无实权。
不过四人中若论到背景深厚,薛平贵可以居首。这位是当朝宣阳长公主的唯一爱子,深受当今圣上宠爱,又是万山堂薛氏的族人。所以哪怕薛平贵无法习武,手无搏击之力,也注定了将富贵一生,前程比他们三个空头世子远大的多。
当嬴冲来到轻云楼的时候,发现这三位果然是聚在这里寻欢作乐。包下了一整个楼层,各自都有佳人陪伴,怀香抱玉,偎红倚翠,欢声笑语不绝。
“你们三个,也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
嬴冲走上楼时,有些愤愤不平:“我还在养伤,你们却在这享受。”
庄季却绝意外,神情憨憨的睁着大眼问:“嬴冲你怎么能寻到这里?你们谁告诉他了?”
事前准备这聚会时,他们可没想过通知安国公府,只因心知哪怕遣人去告知了,也会被老安西伯拦回去。
薛平贵却不觉意外,他四人中脑子较为灵光的一位,只一转念就明白了:“今日正值秀女初选,他岂能不知我等在此?”
嬴冲哈哈大笑,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直接从庄季那边抢了一位陪客的清倌人过来,抱在了怀里道:“今日可有甚可看的?”
大秦每三年会从民间挑选秀女入宫,以充实宫廷,丰富皇帝家的三宫六院。
而今年的选秀,又格外不同些。太后病重,所以圣上下旨,要为诸皇子成婚,为太后冲喜。且今年恰有四位皇子成年,需挑选皇妃。所以这次除了从民间选来的民女之外,还有数十位出身世族的贵女在。
这座青云楼正对着东面识秀宫,最高层的七楼,更是风景独好,可以居高临下的观望那边情形。虽是隔着五六里之遥,可四人手中都有着墨坊特制的‘千里眼’,哪怕隔着五六里,仍能将储秀宫里的景致,一览无遗。
“都是些大家闺秀,没啥好看的。长得漂亮的是有,可大多都是木头人。”
周衍正驾着千里眼,往那边眺望着,忽然神情微动:“诶哟!这妹子不错,看起来可比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
这句话引得几人身旁的少女都是娇嗔不已,在场嬴冲三人则面面相觑了一眼,都知周衍乃花丛老手,眼光不俗。都齐齐拿起了手中的千里镜,往周衍看着的方向望过去。恰好见一少女,从那殿门走出。
庄季与薛平贵顿时都发出了一声惊咦,眼现异色。只见那女孩眉目如画,琼鼻秀挺,丽目勾魂慑魄,一头黑发靓丽似如飞瀑般的垂洒,粉腮微微泛红。不但是五官绝美,难得的是气质也是至真至纯,并不似她身旁其他女孩一般故作出尘之姿,却更显真实活泼。
嬴冲却是手微微一抖,面色古怪之至。倒不是被这女孩的容貌给惊到,而是因她的身形面貌,与那炼神壶中的月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只是不同的是,月儿是十二岁的模样,他从千里镜中看到的少女,则是十四五岁左右。
“的确是非同一般,”
赞了一句,嬴冲就又好奇问道:“这是谁?是哪家的贵女,看来不像是出身平民。”
只看服饰就可知其出身不俗,那些民女中或有大富之家,同样能穿金戴银。可身上的衣着却绝不可能如真正贵胄般得体大方,更不可能养成这样的气质。
“应该是武威王家的四孙女叶凌雪。”
薛平贵对咸阳城中的贵族世家了如指掌,思忖了片刻就有结果:“看她的眉眼,与武郡王颇有些相似。”
包括安国公府在内的咸阳城九大国公,乃是大秦朝皇室之下最顶尖的豪门。不过在九国公之上,还有三大郡王家。而武威王家,堂堂双河堂叶阀,就是其中之一。
“叶凌雪?原来是她?就是传说中幼年被玄门高人批命,说是身贵为凤体,相母仪天下。有着凤凰命格,注定了要当皇后的那位?”
周衍的脸上,这刻却是显露出了调侃之色:“也不知最后会是哪位皇子,能得此佳人,又是何处梧桐可栖得凤凰?”
又语含鄙薄道:“双河堂叶阀乃七姓三十六家之一,原来也想着攀附皇家。”
嬴冲听了,就已知晓那少女是何人物。只因此事当年曾沸沸扬扬,所以得知了一些。
那是武威郡王家的二房次女,据说小时候曾被一位不知名老道的撞见,当场就说她命格高贵,二十年后必为国母云云。
这句话,却偏偏被人听见了,传扬了出去。可事后武威王府无论怎么去寻,都寻不到那老道的踪迹。
常人可能会对那老道之人信以为真,然而嬴冲别看年幼,可却已见多了鬼蜮伎俩。
那老道是不是真正的玄门高人他不得而知,批命是否准确他也不甚清楚。只知事后这叶四小姐的处境堪忧,被武威郡王送到乡下田庄内呆了整整三年,直到京城内的风波逐渐平静之后,才再被接回京城。
似这等捧杀之术,他嬴冲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不过那四位皇子中,无论哪一家能取到这位贵女,说不定真有希望夺得帝位。
武威郡王叶元朗手握重兵,权倾一方。这大秦除了十六卫府军,总共九百四十个折冲都尉府之外,还有二十四路一百二十万边军。其中的凤翔军与怒山军总计十二万人,近一万四千墨甲,如今都掌握在武威郡王手中。还有郡王府按制有四镇私兵部曲近三万人,在军中的势力可谓雄厚之至。
此外叶四小姐还有两个嫡亲哥哥,都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已至武尊境界,距离天位只差一步之遥。
更不用说,双河叶家身为天下七姓三十六家之一,第一等世家的底蕴。有无数子侄从军,在各地担任要职。
可以想见宫中那几位,对于这叶四小姐是何等的趋之若鹜。
“你们在说什么?”庄季一脸的迷糊:“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薛平贵闻言笑了笑:“你听不懂就对了,这事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总之那位叶四小姐,我们也只能看看而已。”
一边说,他一边扫了眼这桌上陪坐的几位少女。这些都是风尘女子,在这样的场合议论帝皇家事,明显有些不合适,也易被人抓到把柄。
“说得也是,”
庄季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懒得仔细去想,当下只万分痛惜遗憾道:“可惜了,我听说这位叶四小姐,最是贤淑心善不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得又长得这么漂亮。若能得此女为妻,夫妇何求啊?她这次要是落选,我必定叫我娘去提亲不可。”
嬴冲闻言差点‘噗嗤’笑出了声,他这庄季兄弟长相‘异’于常人,一张胖脸,五官偏挤在了一寸,身材粗壮如山,膀大腰圆。倒是把他身旁的两位少女,衬得愈发娇俏可人,惹人怜惜。
更不用说这位与他们三人厮混,恶名早已远传到了国外,臭不可闻。
庄季武道的根基其实不错,是他们四人中最能打之人,十五岁就已是七阶武宗境圆满,比之他那弟弟嬴非还要强些。
这位之所以无法继承爵位,纯粹是因他的脑袋太不灵光。偏偏永昌候家的那具家传神甲,对于智力的方面的要求较高。而这家伙的迟纯蠢笨,在咸阳城里也同样是出了名的。
无论怎么想,那位武威郡王都没可能将自家的孙女,许配给他。
第九章 当街寻仇(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那周衍与薛平贵也笑,不过说到‘提亲’二字时,薛平贵却又想起一事:“对了,前些日子武威王府广发请柬,邀请各家世族的公子小姐上门赴宴赏花,你们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我家也有。”
周衍神情古怪:“也不知那武威王府是何用意?想来是要为他家的几个子女相看姻缘。可为何要把你我等人,也一并唤去?”
据他所知,武威王府除了叶四小姐,是肯定要嫁入皇家的。可其余还有几个将要成年的子女,仍旧未婚。
只是他们四人,一向都是声名狼藉,且前景不妙。要知在那三十六家中,叶阀排名第二十二,排名中游,本就非是他们嬴周薛这些二等世家能够比拟。
无论怎么看,四人都配不上那叶家门第。真不知那武威王府,到底是怎想的。
“赏花宴?管他如何,去看看无妨。”
武威王府的请柬,嬴冲也收到了,他却是满不在乎:“这种事情,你我几人都推不掉的。无非就是过去露个面,出个丑,被人笑上几句而已。”
他日后的妻子,注定了也将会是一位出身世家的女子。这不但是因门第之见,更因家族声誉。
当世诸国,皆以九品官人法取士,世族与皇族共治天下。乡闾舆论,品第人物之权,都把持在门阀世家之手。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世家间都相互联姻,以此为纽带,势力盘综错节。
他嬴冲若娶了平民出身的女子,无疑是使嬴氏蒙羞,让各家小瞧。如今正值嬴氏拼了命,要在这二等世家的位置站稳跟脚的时候。自己若做出这等事情出来,无疑是大逆不道。
安西伯嬴定对他有愧,平时无论什么事都可放纵,可在婚事方面却是由不得他。
遇到这种场合,必定是要逼着他出席不可。
不过似他们四人这般的出身,估计是娶不到什么好媳妇的,只会沦为那些贵妇鄙薄嘲笑的对象。
薛平贵的情形要好些,可也好得有限。只有那些真正前途远大之人挑剩下的,才可能轮得到他们。
周衍闻言一声轻哼,面色这时也是颇为难看。他最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就好似牲口一般的被人挑选相看,而且自家又是牲口中最瘦小,最看看的一头。
平素他在外面威风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可偏偏还需忍着受着不可。
这么一想,周衍顿觉索然无味,便连身边坐着的两个清倌人,都再勾不起他丝毫性质。也再没心情,往那识秀宫看上哪怕一眼。
接着四人又谈起最近京城的趣闻轶事,谈起南方吴主夫差再次大胜楚国,谈起墨家钜子西行,又谈起城外白云观国师守正道人坐化。
事不关己,嬴冲都没怎么上心,只当听得那守正道人坐化之人,是与他被天外陨星砸晕的同一天时,才略有上心。
这时薛平贵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嬴冲,我前阵子听说那临淮候世子放话,说是这次待你出来,定要打断你的腿不可。近日最好小心些,多带侍卫——”
“管他!”
嬴冲哂然一笑,毫不在意。临淮候家,便是当今太后的母家。那日与他争风吃醋的林国丈林成才,是太后兄长,然而因太不成器,所以反是太后的三弟林成功,受封临淮候。其子林东来是林成功晚年所得,故而林家爱重非常。
不过这朝野上下,基本没有几人,真正将太后家放在眼中的。
本朝为防外戚专权,所以历代都是低门娶妇。林氏在太后入宫之前,只是小小的四等世家。且那林家虽颇有几个族人身居要职,林成功更受封临淮候,然而这家侯府却至今连一件像样的神阶墨甲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世袭罔替的根本。爵位存续,只在帝王一念之间。
只是嬴冲话音才落,就听那下方处传来一声轰然震响,木屑纷飞。一声怒吼,同时传来:“嬴冲你这个王*八*蛋,今日总算肯出来了?敢惹我们林家,老子就敢废了你!”
嬴冲闻言眉头一挑,往楼下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两丈高的巨大人形黑影,猛然出拳砸在了这‘轻云楼’的二楼处。那庞然巨力,瞬间就将这楼的几根柱梁砸得粉碎,使这座楼摇晃不休,引得楼内的客人惊叫不止,惶恐奔逃。
是七星墨甲!
嬴冲有些目瞪口呆,林东来那个混蛋,居然敢在这距离皇宫不到上十里之地,动用墨甲这种违禁之物!哪怕这家伙的姑姑就是当朝太后,也未免太胆大了些。
“这个杂碎!”
嬴冲骂完,又狠狠瞪了薛平贵一眼,他这兄弟可真是个乌鸦嘴。又万分庆幸,辛亏刚才出来的时候,他把人和墨甲都带齐全。不然今次,真要吃上大亏不可。
嬴福与嬴德二人,都是自小跟他,与人打惯了架的。此时无需嬴冲的丰富,就已将各自箱内的墨甲放出,只一瞬间,所有的零件甲胄,就已覆盖全身。同样是两丈的钢铁身躯,直接将楼顶撑裂,于是又引发了一连串的惊呼声,中间还夹杂着这楼里掌柜的咆哮:“你们几个是无法无天了?可知这轻云楼是哪家的产业?”
能在皇宫附近建成七层高楼,这轻云楼的店主人,背景自是不凡。
只是此时嬴冲,已经无瑕理会这些。只见一杆巨枪已经撞入楼内,直指嬴冲所在,那气势威风远超之前嬴非十倍不止。
张义同样已拍开了自己的‘聚元匣’,却并未有甲胄出现,而是手中多出了一刀一盾,拦在了嬴非身前。
神阶墨甲有三阶变化,一阶是未解封的‘兵体’状态,大多都是兵刃形状,防护力几等于无,不过攻击力却是强绝,也有甲胄形状的,可以在提供防护之余,增人气力;二阶则是‘半体’状态,除了兵刃之外,还有甲胄覆盖手臂半身,就如平常的铁甲一般,却能提供数倍于墨甲主人的力量;三阶则是‘全体’,那是神阶墨甲完全释放之后的最强状态。
张义的九星墨甲‘灵卫’,并未至神阶之境,可一年前嬴冲却不惜本钱,花了十万两纹银的重金,请动一位炼甲宗师为此甲改造,使这甲以九星之阶,却能身具部分神阶墨甲的特征与战力。
所以此时,这墨甲‘灵卫’也能变化成刀盾形状使用。
张义武力强悍,与人搏杀的经验也拜嬴冲之赐,丰富之极。此时他那手中之盾只斜斜一拍,就是那巨枪错开。不但不能触及嬴冲,也同样伤不到嬴冲身边那几位狐朋狗友。而此时张义人则蓦然前滑,跃出了楼外,一刀劈下,似电光乍闪。趁着那枪势暂无法回收之时,一刀劈在那两丈甲人的胸膛处,瞬间就破开了一道巨大创口,几乎将那厚实的百炼钢甲,一刀砍穿。
嬴福与嬴德二人,此时也一并跃出。他们与嬴如嬴意四人之甲,都是由天工墨坊制作的七星墨甲‘刀螂’,手臂前端,是两口夸张异常的雪亮大刀。
也不知嬴冲是怎么想的,身为护卫,四人的墨甲却都是擅攻不擅守。此时两尊‘刀螂’,都一并撞出了楼外,连续发出了两声轰然震鸣。却是与另外两尊身形同样魁梧的墨甲一起,在街道上滚做了一团。
嬴冲见状,不禁唇角微挑,他这几个侍卫都擅长地趟刀法,论到在地上打滚的本事,整个京城能够超出其上者,绝不超过二十。
随后果然就见两团雪亮刀光,有如银盘似的,在地上盘卷展动,逼得二人的对手狼狈不堪,不断的向后避闪着。不但再无法站立,浑身上下也在顷刻间,被斩出了无数刀口。
薛平贵只看了一眼,就放下心来。忖道这嬴氏,到底是真正的将门世家。那临淮候世子的侍卫修为倒是不差,墨甲也还过得去,可实战之能却比之张义与嬴福嬴德几人差了太多。
“嬴冲你怎就想到把他们带出来,可是提前收到消息了?”
问出这句之后,薛平贵才发现身旁的嬴冲,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侧目望去时,却见那嬴冲已经跳出了楼外,直接就往那林东来行去,使他不禁愕然。
第十章 叶四小姐(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相较于薛平贵与周衍几人的错愕,那林东来却是一阵惊喜。这次他带来的墨甲只有三尊,可其他侍卫却有二十人之多。
三尊墨甲那边已经是被压着打,眼看这次就要狼狈败退了,结果这个嬴冲,却蠢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家伙不过只是一个武脉被废的小小四阶武师,内元全无、别说他身边还有近二十位五阶武尉境的侍卫,便是他自己,也同样能将这家伙狠狠揍上一顿。
“还愣着做什么?都上去给我废了他!”
手指遥遥虚点着,林东来神情尽显睥睨霸道。正要催逼自己身边卫士动手,却见那嬴冲唇角微挑,笑意残酷轻蔑。正有些不解时,嬴冲就是一个抬手,瞬间无数的弹珠,如暴雨般向他倾洒过来。
林东来浑身上下,顿时就是一个激灵,毛骨悚然,亡魂大冒。他也修武道,能看出这些单珠的杀伤力,骇人惊闻。
他旁边两名侍卫较为灵敏,及时将两面精钢盾并在一起,挡在了他的面前。然而那弹珠打来时,这百炼精钢锻造的坚盾,都好似纸做的一般,直接就被强行穿透。两门武尉境侍卫的身躯,也被打出了千疮百孔,无数的血洞,整个人也连续推出数步。便连附近几人,亦被波及,受伤不轻。
这一幕,看得周围所有目睹之人,都是心生寒气。都忖道这些世家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那个当街使用墨甲的,自然是胆大包天,可这位安国公世子手段,却是更显狠辣。
林东来也是气急败坏:“嬴冲你疯了,你敢杀我?”
他自忖自己,在距离皇宫不到十里地使用墨甲,就已经足够疯狂。可这嬴冲,却比他还要狠毒几倍!
那些铁弹,就是冲着他来的。若方才不是两个侍卫为他拦住,这刻林东来可能直接当场死掉。
嬴冲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又将另一只手抬起,然后整整七口飞刀,也从袖他内‘夺夺’飞出,化做几点肉眼难辨的寒芒,直奔林东来的胸腹要害。
林东来的面色铁青,想也不想,就将身边那两位被弹珠打伤的侍卫,又强行拖到了自己身前。
果然那飞刀之锐,更胜过弹珠一筹,不但将这两人的甲胄身体穿透,更余势不减,全打在了林东来的身上。
好在他的衣内,也有内甲在身,勉强保住了要害。只是手臂大腿处,被那刀影割开,带出了两条血线。
一声惨叫,林东来的面色已是青白一片,目中现出了几分怯意,步步后退着:“嬴冲你这混蛋!当街杀人,你可知何罪?”
嬴冲之前也是暗暗后悔,刚才被他弹珠打伤的侍卫,看起来虽是凄惨伤重,可其实性命无碍。可这时被林东来强拖到面前挡刀,却是必死无疑了。他那‘连环刀匣’瞄准的其实并非是林东来的要害,只是有意吓唬而已,可这时却要了这两个侍卫的命、
不过闻得林东来之言后,嬴冲却反是毫不在意,一边继续从容自若的,再把那弹珠与飞刀填入匣内,一边哈哈大笑的喊着:“来人啊!这里死人了,杀人者嬴冲!死的是临淮候府家的侍卫——”
林东来气得不轻,眼看着嬴冲袖中的杀人利器,已经快要准备妥当,他立时掉头就跑,边跑边骂:“好你个嬴冲,你给我等着!两个月后,等你没了丹书铁劵,没了那免死金牌,老子看你怎么死!”
今日之事若闹到,吃亏的只会是他。嬴冲有今上御赐的免死铁劵在家,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丢了性命。有着摘星神甲在,安国公府更不会有被夺爵之忧,顶多只是一次不痛不痒的重责。
反倒是他林东来,这次是首先动手,又是自家最先动用的墨甲。一旦事情闹大,惊动官府,自己首先就要狠狠吃一次苦头。
恰好正值林国丈被陛下训斥,慈安太后重病之时,自己闹出这么一出,是怕慈安太后气不死么?
这个嬴冲,实在太狠,也忒狡猾了。
好在二个月后,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时。一旦失爵,他有的是办法炮制这个混账!
林东来狼狈而逃,那三尊临淮候家的墨甲,也就再没支撑下去的动力。他们本就是有些顶不住了,此时顺势就退了下来,离去之时,更不忘将地上的两具尸体与一应重伤之人都全数抓起。
今日出不得人命,更不能惊动京兆府出面查案,所以这里不能留半点痕迹。无论死了多少人,临淮候家都只能打碎了牙合血吞。
那张义与嬴福嬴德已经停住了手,并无追击之意,嬴冲也同样没有不依不饶之心。先是冷冷看着那林东来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处,然后也是掉头就跑。
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皇宫那边已经被惊动,京兆尹府的甲卫也已在路上。这时候还呆在这里,那就是自找倒霉。哪怕这里寻不到尸体与苦主,可光是在京城中动用墨甲的罪名,就够他吃些苦头了。
他嬴冲是嚣张狠毒不错,可却不是傻蛋。
不过今日只要能走脱,不被抓住现行。那么这次的风波,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告诉你家楼主人!今日轻云楼所有损失,都记在账上。那临淮候府如不肯赔,可自来安国公府寻我嬴冲便是!”
嬴冲才跑出了几十步,就被张义追及。这魁梧巨汉一把将嬴冲抱起放在自己肩上,然后风驰电掣一般,须臾间就跑出了一里之地。嬴冲不由又一声轻笑,随后就远远听得后方那轻云楼掌柜气急败坏的大吼:“你们两个混蛋,以后别来我家轻云楼!”
※※※※
当叶凌雪从识秀宫中走出来的时候,依然是满脸晕红。秀女初选,听声,闻气,察体等等,每一样都是羞死人的事情,也折辱人格。她性情孝顺,可这时也不免有些埋怨。双河叶家已经富贵已极,堂堂一个位列三十六家的世阀,祖父叶元朗更已是位极人臣,何必就定要巴巴的,把她送入皇家不可?难道真信了那游方道士的话,盼着他们叶家也出一位皇后么?
父亲他多半是利欲熏心,被功名权势迷花了眼,可祖父他难道还看不清楚?且本朝为防外戚擅权,历代皇帝与诸王子的正室,都不会从豪门巨室中挑选。难道要让她叶凌雪,去当人的妾室不成?
一丝若有若无的愁意,悄然爬上了她的眉头,也在这时,叶凌雪听得几声轰然巨响。使她不由抬头,错愕的看着那声音的来处。
这是有人在用墨甲搏杀?而且距离绝不超过十里。是谁这么胆大,居然敢在京城重地这般放肆?
“我猜多半是那所谓的京城四恶少,今次正值选秀之期,那几个混世魔王,多半是要过来看看热闹的。”
一位体态轻盈,五官明丽的少女,款步姗姗的走到了叶凌雪身旁,笑着斜视了过来:“我听人说这次凌雪妹妹,是得了上上之评?小妹我却是差了一些,只得中上呢。”
上上之评,也就是说叶凌雪无论相貌,声音,口气,身材,甚至还有不能启齿的那里,都是万里挑一,绝佳之选。
叶凌雪却是一听这女孩声音,就觉头疼。这也算是她的总角之交,名叫上官小青,是蔡国公家第三辈的嫡出小姐。
这女孩才艺相貌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傲了一些,从小时候开始,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与她比个高下。
而听得少女最后一句,叶凌雪更是有了想要以手抚额的冲动。这有什么好比的?被人像牲口似的挑选,让她想起了七岁时,随七叔在马市里挑马,先看口齿,再看体长体宽,还要看是否有便秘之症等等,总之怎么不堪怎么来——
话说回来,她一直就想不清楚,自己也就罢了,因之前那位游方道士拼命之故,与皇家之间就有了牵扯。可为何上官小青,也要一起参选?
而且这次参与选秀的豪门贵女,还不止她们两个。
第十一章 秦皇诸子(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姐姐这是在嘲笑我么?这世间绝色何其之多?能胜我者不知凡几。什么上上之评,只怕多半还是看着我叶家家势吧。”
叶凌雪笑了笑,转过身道:“且即便被选中了又能怎样?难道你我二人,还真要嫁入皇家,与人做妾?”
她叶凌雪可丢不起这样的脸,与其如此,她是宁可以死抗争。她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也不愿去做人的侧室,从此仰人鼻息。
“看来妹妹你,是真不知道。也侍郎与你母亲,难道就没有与你说么?”
上官小青疑惑的上下看了叶凌雪一眼,而后微微摇头:“这次选秀与往常不同,圣上曾在月前说日后皇家选媳,再不限于家世。不知何故,圣上似有意为他那几位皇子,挑选几位真正的世家之女为妇。且我听说这次出宫的几位皇子,无论人品才德都很是不错,那几位上书房的侍讲,都交口称赞呢。”
叶凌雪不禁凝眉,这件事她还真不清楚,前些时日她因与父亲争辩,结果被罚九个月禁足。直接今日出门,直接被送入到宫内。
不过今日一听此事,叶凌雪就能猜出陛下此举,大约是与二十余年前那些宫闱秘事有关。
二十七年前诸皇子相争,世家大族又有意挑拨,结果皇室惨变。当今圣上虽是在那场多嫡之争中险险胜出,可其生母亦惨死于那场变乱中,十几个兄弟也死了大半。
对于那些年的旧事,各家都是讳莫如深,叶凌雪并不是太清楚。只知有数十万人死难,皇族势力损失惨重,几至势微之境。反倒是几家世家豪族得利,权势倍增。
若非是当今圣上英明,又得遇嬴神通这等不世出的名将为他冲锋陷阵,连续数次大胜,几乎打服了关东诸国,使天圣帝得以抽出手来,剪除权臣,北定柔然,逐渐挽回颓势。说不定如今大秦朝政,就要全落入世家大族之手。
可惜随着嬴神通的战死,那位圣上也等如是被斩去了一条臂膀,这些年与世家之争,都是妥协居多。
现在居然都已经要妥协到儿孙的婚事上了——说来圣上如今的继后,也是出身世家豪阀,其实这已是坏了祖辈的规矩。
不过即便知道了这消息,叶凌雪也没半点喜色,父亲起意想送她入选秀女,可是在一年以前,甚至更早。此刻她只能顺着上官小青的话道:“小青姐对那几位皇子,看来很是熟悉?“
“其实我也所知不多,只偶尔听说了一些。”
上官小青笑了起来,颊旁显出了两个酒窝:“据说这次出宫的三皇子嬴去病与七皇子嬴无忌同出一母,都是宫中薛贵妃之人。前者聪慧过人,十一岁时就已读通左传春秋与尚书,秦史。后者武力过人,九岁时就已有扛鼎之力。还有四皇子嬴仇万,乃贤妃之子,乃是所有皇子中,最俊美的一位。可惜的是为人崖岸自高,冷峻刻薄,难以亲近。另一位五皇子嬴瑾瑜,文武兼资,英明刚毅,据说是深得爱重,最有望皇位之人呢——”
叶凌雪凝神倾听,她虽是雅不愿嫁入皇家,可既然已经命定了与这些皇子扯不开关系,那也就只能顺势而为。叶凌雪并非矫情之人,多了解一些宫中的情形,对她并无坏处。
当今的天圣帝,因二十几年前的宫斗之祸,早年所生之子,尽都死绝。直到二十年前,圣上彻底掌握住了朝政,情形才有好转。所以天圣帝虽已是六十五岁高龄,可膝下子孙大多都还年轻。大皇子嬴不尤,二皇子嬴天佑,都是年不到二十,且都非是出自正室,所以今上并未立太子。这也是各家豪阀,趋之若鹜之因吧?
像他们双河叶阀还好些,无论怎么样,都是大秦第一等的豪门。可那些二等世族,若能抓到这机遇,那七姓三十六家中,未必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然而上官小青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忽然顿住。叶凌雪正觉奇怪,就见上官小青的面色,赫然已晕红一片,似有些羞涩的低着头。
叶凌雪错愕的转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策马从这识秀宫前行过,此时那位也正往这边望过来。叶凌雪碍于礼节,不敢多看,只知是一个英俊男子,五官似如刀削刻成的一般,英武俊朗。身上穿着九蟒袍服,又能在宫中骑马,当是皇子或者亲王的身份。
不过在低头的刹那,叶凌雪就感觉到那年轻男子的目中闪过了一丝惊艳,而后那看向她的目光陡然炽热起来。
叶凌雪暗暗一惊,愈发的小心谨慎起来。好在那人并未过份,在远处定定的注目了她片刻之后,就又策马离开。
再当叶凌雪抬起头时,就发现宫门前的气氛有些不对。那些在宫门外等候的秀女,都是神情又羡又嫉的,往她这里看了过来。
便连上官小青的神情也有些不对,竟是脸色铁青的强笑了一声:“都说凌雪妹妹小时候就被高人批命,道是身贵为凤体,相母仪天下,注定了日后身为国母。我原本不信,可如今看来,那位高人之言,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叶凌雪竟无言以对,只暗暗猜测刚才经过的那人,莫非就是那五皇子嬴瑾瑜?是刚才上官小青口中,最有希望问鼎皇位之人?
她方才就感觉到上官小青提起嬴瑾瑜时的语气,与旁人不同。多半也只有这位,连面上的功夫都挂不住了。
※※※※
嬴冲与张义几人以毫厘之差,躲开了那些奔赶过来的京兆府甲卫之后,却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的意思。
嬴冲想着这时候那嬴定,应该才刚从皇宫里领了训回来,多半心情不佳。若是再听闻他嬴冲又与临淮候世子干了一场,当街杀人,那老头必定要发疯不可。
别看那日的老安西伯被他冷嘲热讽,拿他完全无可奈何,可真要耍起横来,嬴冲其实也有些心怵的。自己与其此刻回家去与那老头子硬顶,倒不如先在外玩耍个两三日,暂避锋芒。等到几日后风浪平息,又恰是武威王府邀约之期,不信那嬴定老头还敢拿他怎样。
只是嬴冲才走了几步,就又四顾茫然,忖道自己现在该去何处?难道又要躲到周衍他们家里去?
这念头才起,嬴冲就微摇了摇头。虽然那周衍等人的长辈兄弟并未明说,可嬴冲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对他嬴冲,其实是极其不喜的。
没有必要,他不愿在他人屋檐下看人的脸色。
还有那什么万古邪皇与公输真传,至今都还没见影呢!嬴冲本来还有些期冀,以那‘安王’显出的神通,说不定也能炮制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的邪皇真传出来。
只需有一线希望恢复自己的武脉,嬴冲都会试上一试。哪怕明知可能落入他人算计,甚至有被夺舍之险,他也不会放弃。
“不知世子准备去何处?”
张义神情颇为郁闷,他是没想到自己等人出来之后,居然又惹上了事情,更让世子他亲手沾上了人命。
也心知这个时候,嬴冲就绝不可能回去的,故而张义有此一问,顺便建议着:“不如去那梨园?一个月前世子在那处租了个房间还没退呢。”
主要是那梨园主人,对嬴冲颇为喜爱,本身也背景深厚,财雄势大。不但外人不敢在梨园闹事,嬴冲在那里也会老实许多。
不过张义打的算盘,并没有得逞。
“不用,就去花月楼吧。”
嬴冲一个转念,就已定下了去处,脸上似笑非笑:“我也想看看,那勾栏巷里被陨星砸了一记之后,到底如何了。”
所谓的花月楼,乃是那勾栏巷中,最出名的青楼之一。嬴冲在那边有个相好,已经隔了半月没见了,今日正好过去,呆上两三天,安慰一下美人。
第十二章 长枪邪樱(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
之前去轻云楼时的马车,已经被那林东来砸毁了,嬴冲却也不在意,随意让嬴福去雇了几辆车,就带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的往那勾栏巷的方向驰去。
那林东来说不定还是不肯罢休的,所以嬴冲不敢轻忽大意,不但没让嬴福嬴德等人离开,更特意让人返回安西伯府,把嬴如嬴意等人一并叫来,顺便又让人去给他定制更多的飞刀弹珠。之前使用过两轮,他手中已没备用的弹匣了。而没了飞刀弹珠,他手里的‘连环刀匣’与‘袖里连珠’,不过是件死器而已。
轻云楼距离那里本就极近,不到半个时辰,几辆马车就已驶入了勾栏巷的入口。
“看来也没什么变化么?就是人少了些,那砸出来的坑,也被填平了。”
嬴冲隔着车窗,一边观睹着这勾栏巷里的风景,一边暗暗嘲笑着。他还以为那位慈安太后,会直接将这勾栏巷给封掉。结果这里生意还是照常,就是冷清了些,估计还是受了那陨星的影响。
也就在他们乘坐的马车,快要转入到花月楼门前的刹那。嬴冲就觉身旁的张义,蓦然见浑身肌肉紧绷,寒毛乍起。
然后下一刻,马车前方又一声‘铿’的巨响,使得前方的几匹驽马扬起前蹄,嘶鸣不止,明显是受了惊吓。
“怎么回事?”
嬴冲只觉古怪,今日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出门的时候,就先与嬴非火拼了一场,出门之后,又被林东楼找上门来。结果那边的事情才告一段落不到一刻时光,就再次生变。
难道是有人刺杀?嬴冲的脑海内刚转过这念头,那张义就已首先跃出了马车。
大概数息之后,外面才再次传来了张义犹疑不定的声音:“世子,我看那人应该是未怀恶意。世子你,最好还是亲自出来看看为好。”
嬴冲早就在好奇,闻言之后并未迟疑犹豫,直接就从车门跃下。而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杆插在这辆马车上的银色长枪。
连同插入地面的枪刃部分,长短应该是丈八左右。嬴冲初时还没怎么在意,可当他望见那枪杆上铭刻着的两个篆字时,却差点就就移不开眼睛。
邪樱!
这杆丈八长枪,就是邪樱!
那位安王嬴冲曾言,三十年后,自己以一杆丈八邪樱枪无敌于世。那杆丈八邪樱枪,就是他眼前的这杆长枪?
嬴冲微一失神,足足半晌之后,眸子里才逐渐恢复焦距,接着就见嬴福在用力拔那枪杆。
嬴福身为七阶武侯,一身亦有三十牛的巨力,可此刻虽是鼓足了气,涨红了脸,居然也没法挪动那邪樱分毫。
半晌之后,嬴福才无奈的放弃,眉头紧皱:“世子,这枪有些邪门。”
嬴福失败之后,嬴德也上去试了试,结果一样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使那枪刃,上抬半分。
嬴冲楞了楞,又看张义,不过后者却微一摇头道:“我刚才就已试过,哪怕九成之力,也不能将这抢抬动半分,确实邪门诡异。还有那投枪之人,修为定是在玄天位以上,他若对世子心怀敌意,只需须臾便可取了世子性命,便是我有灵卫在身,也一样没用。”
玄天位?
嬴冲心中又是一惊,大秦朝的玄天位,总共才几人?便是三大郡王府与九国公府,也没几个能达到玄天位境界。甚至放眼中原诸国,玄天位也不到五十人。
原本他父亲是,可惜已战死沙场,如今便是他叔父嬴世继,也不过是中天位的境界而已,
张义不会对他撒谎,武者的感知应该不假。尤其这位,因常年护卫在他身侧,特意兼修了一门感知类的功法,对武者气机的感应,尤其敏锐。
接着他又若有所思的,仔细看着眼前这杆枪。那位出手把枪投来之人,这次怕是特意要将这‘邪樱’送至到他面前,可究竟目的何在?
面对此枪,嬴冲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就仿佛是这枪本该就是他的。心灵相系,气机牵连;
迟疑了片刻,嬴冲还是抵抗不住自己的本能,仿佛是被人迷惑了心志般,一步步走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枪杆。
下一刻,嬴冲就感觉自己的掌中一阵刺痛,就仿佛是有一根针刺入到了他的手心内。
嬴冲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把手一抽,想要放开。却没想到,那枪似有吸附之力,使他右手不能松开。然后竟是轻松毫不费力的,就已将手中的这杆邪樱枪拔起。
这杆本该重若千钧,使张义巨力都不能挪动的丈八长枪,在他手中却似是轻松鸿毛。
这一幕,不止是张义看得一阵错愕,那嬴福嬴德二人,也是目瞪口呆。刚才拔枪之时,他们可确确实实是已全力以赴,没有分毫保留。
可为何能力敌三十牛,身为武侯境的他们都没能抬起,世子区区一个武脉被废的武师,却偏又能轻松拔出?
嬴冲这时,却已是将邪樱枪换了一只手。看自己右手处,果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内,有个不浅伤口。
刚才他应该是留了不少血,自己都能感觉到。可结果是这杆邪樱枪上,半点血痕都没有,就仿佛都被这枪吸食掉了一般。
不过那心念呼应,气机牵系的感觉,这刻倒是愈发的强烈了。除此之外,更多了几分血肉相融之感。
古怪!
嬴冲听说古时候那些练气士的一些仙家至宝,需要滴血认主之后,才能祭炼使用。又比如他家传摘星神甲,需要在炼造之时,由同境界的武者将自身血肉融入其内,才可真正炼成,
这杆邪樱枪居然要吸他之血,且别人都不能触动,只有自己能够将它拔起,难不成也是一件了不得的神阶之器不成?
也对,三十年后他持丈八邪樱枪无敌于天下。天下无敌之人,手中之物自然也非是凡兵。
这些念头一一在脑海内转过,嬴冲就试探着把手中的枪,往嬴福那边一丢。
后者随手将枪杆抓住,然后整个人就猝不及防的一个趔趄,差点被枪的重量拖倒在地。面上也再一次涨红。他是拼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把这枪托起在手。一身肌肉鼓胀紧绷,嬴福估计自己再强撑片刻,整个人多半就要被废掉。
“真有这么重?”
嬴冲半信半疑,又把那邪樱枪抓回在手。感觉仍是不到五十斤的样子,又随意舞了舞,很是轻松写意。
“此物当是一件神物无疑,别看这枪刃锋芒不显,可在世子手中,只怕是一等一的犀利。”
张义也看出了这枪的不凡之处,随手从身旁另一侍卫那里抓来了一口百炼钢刀,而后用力斩向那邪樱枪的枪刃。果然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那百炼钢刀就已是一分为二。
见得这一幕,张义更觉疑惑不解:“那位也不知是何人,要将这等样的神兵,送到世子面前?”
要知嬴冲的三班护卫,因嬴冲不惜本钱之故,都是装备精良。不但都配有四阶以上的墨甲,他们的随身配兵,也都是花大价钱在天工墨坊那里定制之物。不能说是吹毛断发,可也都是上等良兵。
可似这等宝刀,碰上邪樱枪之后,却是一触就断!
而张义之问,也是嬴冲正觉奇怪的。不过此刻他心里,却反倒是安心了不少。不出意料,那所谓的邪君与公输真传,多半是与他手中这杆邪樱枪有关。
第十三章 母妃大人(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嬴冲并未猜疑这是那‘安王’嬴冲所布之局,对方既然有这样的能耐手段,能拿出日月炼神壶与邪樱枪这等神物,想要夺他嬴冲之舍,岂非再容易不过,又何需在他这个废人身上费这么多功夫?
他是多疑不假,可却绝不愚蠢。
可随即嬴冲,就想起了当日安王之言——你嬴冲一生命犯孤星,父母早亡,亲朋皆被斩尽死绝,爱妻与长女也被你连累生死。虽雄踞西秦,却已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虽所向无敌,却觉生不如死,痛楚不堪!
还有石碑上的最后几句——祖父战死,爱妻投缳,一家数百口尽被斩绝!
对那石碑与安王之语,嬴冲已经由之前的全然不信,到现在已是转成了半信半疑。
难道说,几十年后的自己,当真是家破人亡?落到被帝王猜忌,举族覆灭的境地?
不对,自己还要先确认一番!确认这杆邪樱枪,到底是否与那邪皇真传有关!确证些万古邪皇,是不是真能使他再次踏入武道!
正神思不属,嬴冲就听耳旁,传来了张义的提醒声:“世子,那位依语姑娘,已经迎出来了。”
嬴冲回过神,而后脸上就现出了一丝笑意。遥望三十步外,那花月楼外,正有一位眉目如画,气质脱俗的女子,正带着两个婢女迎出。灵动的黑眸内,流转着欢喜色泽,笑着往他扫望过来,语中略含幽怨:“世子一别近月,全无消息。奴家还以为,世子是已经将奴家忘了呢!”
嬴冲暂时将那邪樱枪忘在脑后,大步向前,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把将这女孩揽在了怀里,口里像是抹了蜜糖:“怎会忘了我家语儿?前些日子就想寻你来着,可惜太倒霉了,被那灾星砸了一下。你看这不是伤都还没好全,就等不及过来寻你了。”
他怀里这女子名唤林依语,是勾栏巷十大花魁之一,花月楼的顶梁柱,楼内仅有的三位清倌人之一。此女才艺俱佳,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琴,被好事之人冠之以‘林大家’之称。
不过嬴冲常来此间,倒不是因这女人的琴艺,而是因这位的知情识趣,识得进退。
只是林依语对于嬴冲的怀抱,明显有些不情愿,挣扎了片刻,不能挣开,这才无奈一笑:“等不及来寻我?只怕不对吧?该不是世子你在外面又惹上什么事了,这次又打算在我这里呆上几日啊?”
嬴冲脸皮极厚,可听了这句之后,也觉面上有些讪讪。只能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语气霸道蛮横:“许久未听语儿你的琴音了,今日且先为本世子鼓上一曲。”
※※※※
林依语的琴艺,确然是世间少有,嬴冲本是心事重重之人,可听了之后,却也觉心胸为之一畅,身心皆受洗礼。
可惜他今日另有牵挂,几次失神,惹得林依语娇嗔不依,言道自己在琴上的本事,应当是退步了,都这何至于让嬴冲听不下去。
不过嬴冲这次,却是出奇的大方,直接就向花月楼下了重金三千两,将林依语与她那间‘清雅居’包下六个月之久。他是估计自己这几个月里,都难与安西伯嬴定和睦相处,也不愿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所以将这青楼,暂时当成了自己的家了。
尤其是二月后,就是摘星神甲择主之期,那时的安国公府,除了会继续供奉他父母灵位之外,就与他再无关系。
自己若不愿寄人篱下,势必需另择居所不可,这花月楼拿来充当临时的落脚处,倒也不错。除此之外,这里也另有用处,许多在安国公府里不方便的事,也可暂移到此间。
不过他这举动,却使林依语欢喜不已。这意味着她六个月时间,都不用去应付其他客人,甚至便连嬴冲这个‘恩主’,也无需太过奉承。
且她知嬴冲出手一向大方,这段时日里,少不得还会给她一笔丰厚的缠头(给妓女的小费),于是这夜侍候起嬴冲的时候,益发的用心起来。
只是所谓‘清倌人’,那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嬴冲被林依语这妖精撩拨到欲火大炽,结果到最后仍是别房而居。
不过他现在虽是这种烟火地的常客,可算是久经阵仗,可至今都还是个童子身。
这倒非是因嬴冲腼腆又或者别的什么缘故,而是不愿在摘星神甲认主之前泄了元阳,使自己现在苦苦维持的修为大幅跌落。
所以今日,嬴冲还是得忍着,百般不舍的将林依语送走。而待得他在房内独处之时,就手握着那邪樱枪,以意念感应日月炼神壶。
与之前一般,嬴冲只觉眼前一晃,意识就已到了那炼神壶内的那具躯体。可见此间别无变化,名唤‘月儿’的少女,也依然蹲在角落处。只在嬴冲进来之后,那月儿才抬头看了嬴冲一眼,而后目光就定定注视着嬴冲手中的那杆邪樱枪。
嬴冲随意选了个地方坐下,将这丈八枪的摆在身前,而后就目视月儿道:“你与那叶凌雪是什么关系?”
这女孩应该是与那安王嬴冲一样,来自三十年后,相貌偏与叶凌雪像到了十分。二者之间,必定有着什么关联才是。
嬴冲心中暗忖,莫非是自己以后会暗恋那位叶家小姐不成?这才仿着叶凌雪的相貌,制作了这具傀儡?
可这没可能啊!那叶凌雪确实是漂亮,可他当时除了惊艳之外,也没感觉怎么动心。不是不够好,而是他嬴冲根本就配不上。他一向理智,不会去想那些注定了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叶凌雪,是我娘亲!”
那‘月儿’抬起了头,看向嬴冲的眸中,赫然熠熠生辉:“你今日可是见到了母妃大人?”
“娘亲?母妃?”
嬴冲挑了挑眉,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记得你唤安王那个家伙父王?”
也就是说,他面前着具明叫‘月儿’的机关人偶,确实是安王嬴冲亲手制成。
‘月儿’点了点头,然后又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石碑,有些落寞的解释道:“母妃是父亲大人的妻子,不过我出生的时候,母妃就已不在了,月儿其实没有见过。”
嬴冲这才发现那石碑之上,又多了一行字迹。
——天圣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二,定婚武威郡王府二房次女叶凌雪。十载之后,每常思之,都觉窃喜。能得凌雪为妻,是我嬴冲三生之幸!
“怎么可能?”
嬴冲差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目中满布迷茫之色。叶凌雪?她不是要嫁入皇室,注定了会当皇后么?有得道高人批语‘身贵为凤体,相母仪天下’,贵不可言。那武威王府,怎么会将她下嫁给自己这样的烂泥?
自己日后,可能贵为‘安王’,且多半是一字亲王,可现在不还早着么?他如今不但是众人眼里的废人,便连父亲那命拼来的安国公爵位,也要丢掉。那双河叶家的门槛,是何等之高?肯将自家女儿嫁给这个二等世家的弃子?
嬴冲感觉荒唐,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难道是这二十几日里出了什么变故?记得十日之后,就是武威郡王府邀约赴会之期。难道就是这次的宴会,出了什么问题?
嬴冲一阵疑神疑鬼,半晌之后,才想起自己进入这炼神壶的目的。
首要之事,还是看这‘邪樱枪’的究竟。如今夜已三更,他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其他际遇。
若这杆枪与那什么邪皇真传无关,那也就可以证明那石碑中的预言失真。
第十四章 革新之器(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不过这事嬴冲根本就无需费神,他脑海之内,刚起了探究此物的念头,就见那‘邪樱枪’发生了变化。
那丈八长枪,竟然就他的眼前,变化成了水银一般的事物。这让嬴冲一阵目瞪口呆,再片刻之后,就又见这团水银忽然腾空而起,化成了一面水镜。同时可见镜中,显示出一行龙飞凤舞般的字迹。
邪皇真传,命犯帝星者得之!
那字迹先是红色,接着又转为绿色,最后散化消失,而后又现出几行字出来。
嬴冲看了一眼,却觉一头雾水。
师门任务一——练习幻雷枪十三式基础枪势各三千次,奖励‘夺魂绝命升仙枪’枪法诀要。
师门任务二——冥想‘意神决’三个时辰,可得三十日‘假脉’。
师门任务三——成功制作‘青蝴蝶’,奖励公输祖师亲制‘孔雀翎’残骸一件。
师门任务四——习射术,射箭六千发,于一百二十五丈外每千箭十发七中,可得射日决,
此外下面还有几句说明——初入邪皇门庭,自当赠以厚礼!夺魂绝命升仙枪为枪法中无双杀势,夺命连环,三枪绝命;三十日‘假脉’,为我邪皇秘法,可以人之元神念力,代替武脉;‘孔雀翎’乃权天位之下第一暗器,昔年公输般曾以此器,诛灭西方邪佛‘暗灭天来’!可惜此器已毁,然则修复之后,亦可用于防身;射日决,帝王后翌所创,习得后射术天下无双——此四件,可为汝入门之赏!
还有最下方的注:邪皇之术,外传则死!
嬴冲正想着,这幻雷枪十三式到底是什么鬼?怎么从没听说过?就见那镜中再生变化。
只见那镜中,赫然有一人舞枪。看起来似一板一眼,毫不出奇,可嬴冲的面色却是渐显凝重。
武阳嬴氏乃将门世家,专攻枪法。嬴冲之父嬴神通,更曾以枪术纵横天下,有疾风枪圣的美称。
嬴冲有如此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在这方面的眼力,自然要较常人强得多。看得出这镜中之人,分明是枪道已入化境。这位施展的,确实是基础枪术不错,却分明是含着返璞归真的味道,似有无穷变化,蕴育于其中。可当仔细看,又觉平平无奇。
略一思忖,嬴冲就转过头问道:“月儿,你可知那万古邪皇,到底是哪位?”
那安王留书,言道自己若对那邪皇真传,有什么疑惑,只管问月儿就可。
这丫头看来是不喜搭理他,不过嬴冲看得出来,月儿对那安王分明孺慕已极。后者的交代,这丫头定不会打折扣。
“万古邪皇?”
月儿抬起头:“父亲说万古邪皇非止一人,有很多个。有后翌(非神话后羿),姬发,宜臼,姬嵬,商臣,田桓子,王莽还有父亲他,也是其中之一。”
嬴冲听第一个名字的时候,还感觉万古神君来头挺大的。后翌那是何等人物?曾经的上古有穷国主,以权臣之身主宰天下,最后干脆取而代之。尤其那射术,称雄整个上古年代,虽说最后下场不怎么好。
可当后面几个名字,从月儿嘴里冒出来,他却是一阵愣神。姬发,那也是极其了不得的人物,周武王,大周开国之祖,代商而立,建八千年国祚之大周。而那宜臼,也就是姬宜臼,周平王,东周之祖。姬嵬,则是周考王。至于那芈(mi)商臣,应当是楚穆王,也正是如今楚国的先祖之一。
而这几位,无一例外都是有着杀君嫌疑的帝王,这就是万古邪皇的传承?
最后还有王莽,乃是魏国权臣。曾经权倾大魏,有代魏而力之心,可惜最后事败,被凌迟处死。
感情石碑中所那位年号‘元佑’的皇帝,还真没冤枉自己。自己的武道传承,既然是得自那几位,难道还能有好的?
至于那公输般的传承,多半是与那楚穆王芈商臣有关。记得这二位,正是同时代的人物,而公输般虽为鲁人,却为楚穆王之臣。留下的传承,被芈商臣得之,并不稀奇。
那月儿毫不知嬴冲脑里的念头,继续道:“许多人都说这万古邪皇,是后翌身亡前含恨遗留,可父王他不以为然,认为邪樱枪象征变革之道。传下此物者必定另有其人,且多半是上古一位先贤大能。本来这邪皇传承,应该还有一张宝弓的,可惜自后翌之后就遗失了,只留下这邪樱枪,历代只有命犯紫薇之人才能得之。其实得万古邪皇传承者,除了宜臼,姬嵬几位之外,还有几位,可惜都是篡权未成,就已身灭了。自然也有人能够以臣子之身,寿终正寝的,如那伊尹与周定公。而所谓的邪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能传下能邪樱枪之人的自嘲。”
嬴冲的面色忽青忽白,哪怕听到最后一句,也没让他心思好过多少。
石碑上,那断定他几十年后家破人亡的那句,有如一根刺一般,梗在了他的心头。
不过嬴冲依然是未敢全信,最后若有所思的,看那石碑上的第二句。
天圣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二,定婚武威郡王府二房次女叶凌雪——
若这一句也能得应证,他再不会有任何无疑。那位‘安王’,哪怕有着通天之能,为他布下这一局,却不可能影响那武威王府。
大秦朝九大国公府,都有堪比权天位的仙元阶墨甲传世。而那三大郡王府,则更上层楼,传承墨甲皆为半步神元,相当于半只脚踏入权天位的战力。
而武威郡王本身,也是玄天位等级的强者。这等人物,又岂会任人摆布?
且即便是真的又如何?毕竟还是几十年后,未曾发生之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另一个自己打破虚空,回溯时光,不就是为从头开始,从新来过?
这么一想,嬴冲就又静下心来,而后看着那面银镜发呆。夺魂绝命升仙枪的枪法诀要?三十日‘假脉’?还不知是真是假呢!
没怎么思忖,嬴冲首先就心中一动,点开了第二条——冥想‘意神决’三个时辰,可得十日‘假脉’。后面注释说这假脉,是邪君秘法,可以用人的元神念力模拟经络,来代替真正武脉。
他如今最渴望的,就是能修复自己损伤的武脉,对于这一条自然是重视有加。
果然那镜中再生变化,除了‘意神决’的具体修炼口决之外,还有一个人体图形,内中还有这几十道红蓝线条。
“第一步是心斋,唯道集虚,虚者心斋;第二步为信道,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第三步为存思,常以旦思洞天,日中思洞地,夜半思洞渊,亦可日中顿思三真——”
只一看,嬴冲就知这意神决,多半是出自道家一脉。只是在道家心法上,稍作变化。
当今之世,儒墨法几家大兴,只有道家略显衰微。不过嬴冲却不在意,怎么说来着?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只要能够使他恢复武脉,那么他管这意神决是出自哪门哪派!
嬴冲天资不差,早年刻苦用功的那段年月,也曾研究过一些道家典籍。此时上手极快,没用多久就已参悟到七七八八,依这口诀存想入定,神念冥冥。
排除杂念之后,他照着这意神决的观想之法,把自己的神魂,想象成了一杆枪,然后不断的念头往这杆枪上汇聚着。
三个时辰,转瞬即过。嬴冲自己都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还在是他发觉一股异力流入体中时,才惊醒过来。
“这是——”
嬴冲能感觉到一丝冰凉的气流,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着,而后逐渐沉淀,附着在他那条已残破的武脉上。
人之武脉共有九条,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以及最核心的元脉。
天位之下的武者,每修通一条,就可进一阶。
嬴冲本已打通坎、离、艮、兑四条武脉,准备进军巽脉。可惜却在这关口被人重伤,使巽脉碎断,气元走漏,从此沦为废人。
然而今日,嬴冲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这条废脉内,居然有些发痒。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嬴冲发现这条本已枯竭的经络内,竟然有了些许气感。
这就是假脉?以人之元神念力为桥,代替人之经络!那安王所言,居然是真?这邪皇真传,竟是真能助他,再次踏足武道?
巨大的惊喜与不感置信,冲击着嬴冲的心灵,胸中潮涌起伏,久久不能安宁。
良久之后,嬴冲蓦然长吐了一口浊气,再次睁开了眼。看见那面银镜,或者该说是‘邪樱枪’,此刻已化作一个手镯,戴在了他的手腕处。
第十五章 大自在功(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感应到假脉之后,嬴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练起了家传疾风骤雨三十六路大枪。
一个意念,就使那邪樱枪重又显化在手,然后将那枪势泼洒开来。一朵朵枪花绽放,似如雨点般纵横穿击。
不同,真的不同!以往因武脉被废而缕缕困扰他的那种凝阻感,此时已是一扫而空。自己的内息元力,已经能够在巽脉中通行,尽管仍是疼痛,仍有些滞碍,可嬴冲却已能将这套父亲传下的枪法,再次发挥到极致巅峰。
足足四个多时辰之后,嬴冲才停了下来,他此时已体力耗尽,却觉畅快之至,又有些意犹未尽。
许久没体会这种感觉了,整整四年时间,他都不能再酣畅淋漓的练枪。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这样了,却不意今日,突然迎来了转机。
所以明知习武应该节制,过份的消耗体能,只会损伤身体,也会伤及自己本就不多的元气,嬴冲也依然是选择了放纵。
盘膝坐下,休息了片刻。嬴冲感觉自己体里恢复了些许之后,才又让那邪樱枪,变化为镜状。
发现镜中显示的几个师门任务的第一,第三与第四条,都仍无变化。只有第二条,已经改了字迹。
日常功课二——修行之道,贵在恒心。炼神之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日修行三个时辰意神决,换取一日假脉。
之前同样是三个时辰,却能换取三十日假脉,这次却只能换一日十二个时辰而已。
嬴冲倒也不觉为奇,之前这镜中早已说明了,那是给自己的见面礼。
以元神念力,搭建假脉,自己是肯定没法办到的。方才他身体内的冰冷气息,正是来自于这邪樱枪。
此外在那任务四后面,还多了一项师门任务五——无双枪术,当配绝顶内元,可从邪君三门真传功法中,任选一门修习。修至四重,可奖励‘陷仙戒’一枚。
嬴冲一看就明白了,之前这第五条之所以未出现,是因自己武脉被废,未有资格修习这邪君一脉的真传功法。
直到他修了三个时辰的意神决,有了一个月的假脉,才有资格修习这邪皇真传。
他念头转动,点开了镜中的第五条任务。这次镜内显化的图形却是复杂得多,同时出现了三门功决——我意狂,不羡仙,大自在。还有相关的注释说明与相互间的比较。
‘我意狂’习得之后,元力霸道刚猛,狂烈无俦;‘不羡仙’中正平和,特色不多,可却能气息悠长,并且长寿。若能习至玄天位,甚至可得千载岁寿,到了皇天位,则可有希望打破虚空,与天地同存,比拟玄门金仙。
而大自在,则是自在自适,不假他求,不需外物,自我圆满。可能是这三门真传功法中,最为出色的。可能没有‘我意狂’的狂猛霸道,然而枪势发力时,同样能气势磅礴;不及‘不羡仙’的气元悠长,却也能使自身自具自足,同样可后劲绵绵不绝——可以说是采这二家之长,而弃其之短,
且修行此术,有很大的希望,在一两年内使他废弃的武脉恢复如初。这点那‘不羡仙’也能办到,却需六七年不可。
这其实只是‘大自在’附带功用,这门功体可以在自具自足的情形,潜移默化,恢复体内的一切暗伤暗疾,使他的肉身,时时保持在最佳状态。武脉中暗伤,也包括在其中。
不过修行大自在这门功法,初时对心性会有些影响。镜中语焉不详,只说视个人情形而定。
嬴冲看了片刻,面色就渐渐凝重起来。这三门功决的具体效果,他还看不出来。不过只看这些修行的诀要,就知必定是上乘之功,极其不凡,足可支撑住一个一等世家的传承。
只因其中的部分内容,与武阳嬴氏家传的‘炼武神阳’,颇有几分相合之处。而其中的部分细节,明显要远超后者。
武阳嬴氏乃大秦嬴姓皇族的分支,功法一部分是从西方佛门的‘大日光明法’中得来,一部分是则源于嬴姓皇族的‘周天归元气’,兼取两家之长。可能较那些第一等的世阀还有所不如,却凌驾于一般的二等世家之上。
可这三门邪皇真传法门,竟然都能凌驾于‘炼武神阳’之上。尤其是那修复武脉之能,他从未听说这世间,有任何功体能够办到。
仔细思忖了片刻,嬴冲就准备选择那门‘大自在’,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他最好的选择。
因他武脉被废,功法还只停留在打基础的养气决。家中秘传的‘炼武神阳’,并未修习。
此时以养气决,转修‘大自在’,正能水到渠成。那师门任务五,将任意一门真传功法修至四阶,应该轻易就可达成。
只是这时,那月儿忽然开口:“你可是在选真传功法?”
嬴冲讶然看了过去,而后挑眉一笑:“是在选,月儿你有什么建议么?”
“父王说你必定会选大自在,可他让我劝你,再仔细考虑一二。”
嬴冲神情疑惑:“难道这大自在,有什么不妥?不如那我意狂与不羡仙?”
“没有不妥。”
月儿摇头,神情也有些不解:“父亲说这门功法,确实是三门真传中的最强一门。他也是因这门功体,才能勉强与那项羽分庭抗礼。不过父亲说修行此术,会影响心性,你日后做事情会很二的。”
“很二?那是什么意思?”
嬴冲一阵愣神,说来他对这门功法,可能影响心性之事,也是颇为在意的。
“父亲他说是很不靠谱的意思。”
月儿明显也不太懂,直接复述那安王之言:“轻挑,任性,荒唐,狂妄等等,兼而有之,会做出很多让人膛目结舌的事出来。因这功法之故,父亲曾经有一段时间胡作非为,做事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他说你选这门,日后多半会后悔的。”
嬴冲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不蠢吧?”
月儿茫然的摇了摇头:“父亲乃是大秦第一名将,自然不蠢。”
嬴冲就毫不犹豫,仍旧选择了‘大自在’。他又不蠢,没可能放着这最好的功法修习,反而去修那另两门次一些功体。
且最重要的,还是‘大自在’,能在一两年内助他修复武脉之能。
这三门功体,虽各自不同,却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第十脉。以元神念力,构建虚假武脉,邪皇真传的优势,就是比寻常的武者,多一条以元神意念构造而成的‘神脉’。不但可以比人多一倍的元气,打破天位壁障时也会轻松许多。
如此一来,没有修复他经络暗伤之能的‘我意狂’,直接就不用考虑了。至于那‘不羡仙’,虽也不错,他却感觉太慢了。
九条武脉的修行速度,哪里及得上十脉?等到六年后恢复,不知会使他耽误多少时光。
他如今本就耽误了四年,哪里还能有时间浪费?
月儿撇了撇唇,也不再劝:“随你,父亲他也说是劝不动的,只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说完之后,月儿就又手抱着膝,继续把身体蜷缩在角落里。
嬴冲没空搭理她,已经在参悟‘大自在’的基础部分。此时他身体虽是疲惫,精神却是亢奋已极。
可能是四年时间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夕之内爆发,竟然没用两个时辰,他就已将所有的细节都全数掌握。
接下来修行时,也全如他的预想。将养气决生成的内元,直接引入‘大自在’的行功路线。不过片刻,他一身内元的性质,就已发生了变化。
一股做气,连破三重境界,没用多久就修至到四重。
此时他内元的总量虽有所削减,可在质量方面,却胜过了之前数倍!
嬴冲甚至起意开始尝试,调动周身气元,冲击其他经络。他巽脉残废,暂时无法突破,所以转攻震脉,随后他是喜不自胜,
嬴冲可以清晰感觉到,这条理论上,最难打通的武脉之一,居然有了一些松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