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马家三郎
大汉朝划十三州部,咱们故事的开始就从这边地凉州开始,凉州地处大汉西北边陲,羌汉杂居,这里有大汉最勇烈的男儿,也有羌胡三部最豪爽的羌帅。如果非要用一个字儿来形容凉州,那就是乱!
四百年大汉武运昌隆,内部地域区划多数安居乐业,但这边陲几部那是从头乱到尾,四百年就没有多少和平的时候,内因自然是大地主门阀土地兼并搞得下层百姓民不聊生起义不断,外因呢,就是羌、鲜卑、匈奴这几部外族时刻不忘侵我大汉领土,掳掠我大汉子民扩充自身实力。
可以说是这内忧外患就没有停止过,这凉州厉害的就是这羌患,当然了,这凉州边地还是汉人多,西汉时的移民政策一代人的牺牲才让汉人在凉州站稳了脚跟,二三百年的民族融合,战乱了几百年也就使得凉州的兵员素质直接上个档次。
也就是所谓的民风彪悍,就算当时移民到凉州的汉人都是教书先家门口打了这么三百年的仗也都各个一身血性了,更别说他们这些人从前的祖先干什么的都有,有流氓地痞,有解甲的雇佣军,但恐怕就没有教书先生,不然凉州怎么识字儿的人那么少呢。
在凉州安定郡有个地方叫陇县,在陇县城外二十里有个依靠彰山的村庄,村里有上百户人家,村子以马姓为主,还有零散几个小姓,村民安居乐业多半以砍柴捕猎为生。
马越就生在这个村子,今年已经过十二岁,他家兄弟仨,大哥马腾二哥马宗,都是生得高八尺的好汉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如成年人身高了,偏偏马越如今还不到六尺,一米来高,村里人都叫他小豆子。
都怪这羌乱,他母亲怀她那年羌胡寇北地,人们背井离乡哪里还有足够的油水吃饭,马越就是这么一个早产儿,刚出生时大人们都担心活不成,这不,马越还偏偏长成了,就是个子有些低。
马越的心里有个秘密,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大学生,稀里糊涂地就穿越到这三国时代,还成了日后雄霸一州的大军阀马腾的亲弟弟。他出生那年,大哥马腾十二岁,马腾也就是那时候第一次握住手中草叉第一次上阵杀敌。
若非马腾这做兄长的挺身而出,马越恐怕一出生便夭折了,十二岁的马腾提着草叉捅翻了两个马上的羌贼,救下了马越的母亲,也救下了母亲怀中的马越。
说实话这生在和平年代的年轻人谁不向往战争年代的血与火,但真到了战乱年代又保不准尿的比谁都快。
反正马越刚出生在襁褓里看着十二岁的马腾虎着小脸儿提着草叉把两个面目凶狠的羌人从马上捅下来他是尿了。
过去成长在二十一世纪的马越哪里见过这阵势。还没感受这个时代的快意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
转眼十二个春秋。
马腾马宗因为羌乱被征为乡勇,村里最大的小孩儿就属马越了,青壮都被征走,这种情况每年都有一两次,短则三月长则五月就回来,只是去的时候近百年轻人不知能否回来半数。
这一年,马腾二十四,已经生了两个男孩儿叫马超和马休,二哥马宗二十岁也娶妻生子儿子叫马岱。兄弟仨的老爹马肃两年前因为疾病撒手人寰。
乡里征兵告示贴出来没多久,当时马腾正跟几个乡邻喝酒,小豆子马越挤在榻上吃的满面油光跟一只鸡腿较劲,马腾刚举起酒碗一小伙子就跑进屋里。
“大兄,乡里征兵告示贴出来了!”
马腾听完一瞪眼,把酒碗推给小豆子,一挥手,八九个小伙子回家提着草叉柴刀就出了门。
“小豆子,告你嫂子门口挂的腊肉我拿走了。”
这是马腾临走前最后的话,这个时代人们满腔热血,平时说实话根本挨不着朝廷蛋疼,但帝国需要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没有一句二话,像马腾这帮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伙子就提着他们简陋的装备参军。
当时的场景对马越来说是震撼的,尽管他已经见过几次,但仍旧是震撼的,马越本来是个非常沉静,有些懦弱的小伙子,从小就那样,一直到上大学也没干出来一件让自己觉得骄傲的事,稀里糊涂到了这个世界一睁眼就见到一场厮杀,先尿了。
按说他应该变得更加懦弱了,但他偏偏没有,他生在一个这样的家族里,老爹马肃是村子里做官做得最大的,曾经官至县尉倍受村人尊重,大哥马腾是整个村子百十来个年轻人的崇拜对象,马腾这个人公正,换成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人格魅力,年轻人都很愿意跟随他。
身高九尺的二哥马宗是个暴脾气,谁都管不住但大哥马腾一瞪眼立马一句话不说。从来都是马腾说往东他绝对不往西看一眼,从前他总和马腾梗脖子,他一横马腾就给他一顿揍,后来就成了就服马腾谁都不服。
马腾和马宗是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但他俩就有一个共同点,非常疼爱马越这个小弟弟,马越可以说从小就是让乡里人捧着长大的。
马腾是讲理的人,所以马越和别人有什么矛盾只要马越做得对受了委屈马腾是一定把场面找回来,这村子里是没人不服马腾的,马腾是个什么成色,十二岁提着草叉就能捅翻穷凶极恶的羌贼,又是十几年过去,凉州这边的大小战役马腾参加了十几次,斩级过百,早就有爵位在身,别说这小小的彰山村,就是在安定郡马腾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更何况马宗不讲理啊,马宗这暴脾气早就传遍周围百里,马越就是做一些事儿不占理了,马宗也要提着柴刀把理找回来。
就这么个生长环境,也就马越心理已经成熟,否则有这么俩大哥左右护法本性再好的小孩儿也得活拧巴了长成个混世魔王。
正因如此,彰山村上百号青年以马腾马宗兄弟为首,走道上村里青年谁见了都是大兄左大兄右的,四五十个小孩子们则以马越为首,马越的辈分大,向他这个年纪一般见了村里乡老都得叫爷爷,但马越就得叫叔叔,没办法,三老也就是他老爹那一辈的。
所以经常可以见到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叫马越小叔的,可马越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他干脆小手一挥,叫村里除了自己家马超马岱那几个小孩儿,其他人全喊他哥,不知不觉马越在小孩儿里也成了一言九鼎的人物儿,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只是传到大人耳朵了多数笑骂一声胡闹。马家的经济状况非常之不好,马家兄弟上北疆打仗参军也有这一方面原因,只要活着回来再略有斩获,便可换些钱财补贴家用。
马腾马宗哥俩提着刀帮朝廷打仗去了,留下一大家子,三个嫂子三个侄子还有院子里一条大黄狗,吃饭还得继续,所以马越在马腾走的第二天便也提起斧头牵着黄狗上了彰山。
尽管他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但说真的对于这个世界,这个战乱年代来说,他距离一个男人,合格还差得远,前世的大学生真的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只鸡也没杀过,来到这个世界他每天没事了锻炼身体,鸡也杀过几只,但他还是低估了生活的艰难。
从前看着大哥二哥带着柴刀推着车上彰山,没到太阳落山一准推着一车木柴回来,欢声笑语的一准还给他带些吃食。
他也是推着排车出去,虽说不像马腾带着马宗,可他也牵着黄狗,也算是俩吧,到了山上才发现,砍树真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彰山离村子没多远,到了目的地小豆子挑了一棵两个碗口粗的小树,朝手上哈两口气,卯足了力气就是一斧头,随后手上就是一震剧痛,虎口被震开了,疼的他两条胳膊直发抖,他定睛一看那斧头还卡在树上了。
说实话从三四岁能跑利索了他就一直在挖空心思的锻炼,小点儿时候是没完没了地疯跑,再大点便是俯卧撑什么的,大人们即便是见了也觉得这小子自己跟自己玩儿呢没多在乎,马越就这么锻炼了七八年,如今刚刚开始举石锁,他的力气是绝对不小,就是和成年人相比绝对不会逊色多少,当然这身体没长开单打独斗绝对不是成年人的对手。
但现在这是砍树啊,砍树还能像单打独斗一样儿呢?他好不容易挑了一棵长得不拧巴也不粗壮,在他看来刚刚好的树,一斧子下去给自己虎口崩开了不说,斧头还卡在树上拔不下来了。
还是没经验,马越斧头落下的地方正是这棵树唯一的一个结节,以前他听说那参天巨木身上最坚硬的地方就是曾经受过伤长出结节的地方,他也不知真假,现在他知道了,树身上的结节是真硬。
扭头一瞅,从家牵出来的大黄狗正吐着舌头朝他直咧嘴。
怎么看怎么像在嘲笑他,越看越可恶。
坐在地上的马越扯着怀里从家带出来的干粮,混着虎口流出的血就给嘴里塞,饼是凉的,血是热的,心头闷着巨大的难过与恐惧,双眼红着里面有泪水要溢出眼眶。
老子好歹也是大学生出身!成年人的灵魂被所在如今这小小的躯体里,每天喝着杂米稀粥,麻布衣服上满是补丁,整天听到的都是杀人放火,挖空了心思想快速成长起来,可谁都把老子当成个小孩子!一个顽童!“老子必须要改变家庭的现状,改变家族在历史上的穷途末路,从现在开始!”
发狠地咬下一口干粮,马越重新提起了斧头。
第二章 血盆大口
吃完了饼的马越,吃也吃了,哭也哭了,随手就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撕去一道包在手上,用力把斧头从树上卸下来接着砍树。
其实马越是算不清帐了,他这一件衣服仔细算算是大嫂用了半匹麻做得,不算手工只是这布钱就是百十文,他这一扯衣服也就完蛋了,就他砍树这效率一天能不能砍半板车的木头都是个问题,就算他砍了一板车都卖不出去个百十文。
只是现在的马越算是虎劲儿上来了,他说什么也得给这树砍倒了,装车了,不然天黑了他都不算完。
马越不笨,几斧子下去就掌握了砍树的要领,动作也舒展起来,自然效率就会高上一些。
马越非但不笨,我敢说他比这个时代的多数人都要聪明,看惯了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世间种种,他咋能笨了,我所以为的智慧不单单有人出生就定下来的智慧,见惯了大场面,见识多了这人也就有了智慧。所以说现代人的智慧是绝对不输古代人的。
马越砍一斧头就得歇一会,虎口裂了往外直渗血,每一下反震的他胳膊都打颤,换个人肯定一看手上这伤就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可马越偏偏不行,他今天就是要把这事弄完,马家人都有不服输的劲头,马越尽管灵魂是个西贝货,可这血脉毕竟是马家的,这么十几年的耳濡目染,他也有了这股狠劲儿。
半个时辰后一声巨响,给边上打盹儿的大黄狗吓得嗷嗷的叫,夹着尾巴就跑,这半个时辰他一斧头一斧头的砍,马越算是出了一口气,舒服了。
坐下休息一会,马越又花了两个时辰给这棵树卸了半截,算是装了一车,趾高气昂地推着板车回了村。
要说马越如今这造型,恐怕是他这十二年最落魄地模样,脑袋后面头发的束带不知道啥时候掉的,马越也没管,原本黑的像缎子一样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砍了几个时辰的树那是叫个灰头土脸,更别说衣服下摆让他扯地四分五裂,俩手给他草草包扎的破布条子上带着血印子,看上去不像砍树刚回来,倒像进山里砍树结果给狼叼走了刚跑出来。
这模样是落魄了点儿,可马越长得符合他马家的浓眉大眼儿,尤其是现在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发着光,看得是倍儿精神。
好在现在村里人家都生火做饭了,没人在外面乱跑,也就没人看见他现在这样。
马越推着车子就放到隔壁门口,看里面冒着烟正做饭他也没进去。隔壁住着是个马姓铁匠老人,好像还粘带着一点亲戚关系,是马越要叫大爷的。
“二大爷!二大爷!”马越嗓门不小。
“谁哎,我在家呢。”
“小豆子,二大爷我今儿砍了一车柴,大爷你啥时候进城了帮我卖了换点几斗米。”
“好类,你就放门口就行。”
马越说了个好,就腰上别着斧头牵着狗回家了,也幸亏他没带柴刀,家里柴刀都是生铁做的,生铁不如熟铁柔韧,忒脆,照他那四六不懂虎了吧唧一刀劈刀树结节上非再崩断一把刀不可。
“哎呀豆子,你咋砍树给自己砍成这样了呢,快让嫂嫂给来看看。”
这不,马越一进家门就让正做饭的二嫂,也就是马宗妻子卫氏给见着了,这又是披头散发衣服还烂糟糟的还带血就给嫂子吓着了,卫氏放下饭碗就过来抓住马越手一阵端详。
一看嫂子这么着急马越“嫂子,我,我没事儿,就是劈树崩着手了,破了俩小口。”
先前说了,马家这一大家子人,都是极为疼爱马越这个小豆子,这不二嫂卫氏一打开马越手上缠的麻布看见马越白嫩的小手上虎口裂俩大血口子,还磨出了四五个血泡,给卫氏这心疼的眼泪就往下滴答。
“小豆子听嫂子话,咱不砍柴了,家里还有钱用,咱不用这么糟蹋自己,等你哥回来让他们去。”
马越从来不跟两个兄长几个嫂子顶嘴,敷衍着点头,随后卫氏又叫来大嫂裴氏,俩嫂子给马越手上好好洗了洗,之后敷上药好好包扎了一下,一家人这才吃饭。
马家吃饭一直都很有意思,因为他们家里一直没分家,马腾马宗也都没个正经营生,家里的地产只有几亩,几亩荒地在凉州这边还真种不出什么,兄弟俩没事进山砍柴打猎的补贴家用,家里这光景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眼看怕是就要揭不开锅了。每一年,马腾和马宗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前往战场。用血肉之躯与敌人拼命,方可换来寥寥可数的大钱,给家里的孩子们买上几匹布,几斗米。撑到下一年。
家里靠着两个大哥吃饭,一碗稀粥让小马超和小马岱两个小家伙喝得不亦乐乎,他的面前也是一样,尽管饭菜简陋无比,却有家的味道。反观两位嫂嫂,碗里几乎是清水飘着几片菜叶。
说来马越和马超就差了四岁,跟马休差六岁,马岱差五岁。所以这么一家人吃饭一直是很热闹,都是小孩子嘻嘻闹闹的自然热闹。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一个人是个啥样的性格基本上从小就能看出点样子,马超和马岱这俩家伙现在七八岁正是活泼的年纪,马超的性子有点像马越二哥,有点霸道什么都爱抢,马岱则恰好相反,性子温吞说话有条理,不像马超那么虎。马休就别提了,小家伙现在说话还说不好呢,小乖宝宝一个。
太阳落山了家里也吃完饭,这么一天基本上也就结束了,村子里只能听到几声狗叫,古代的生活就这么简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一黑了啥娱乐活动都没有,根本没有夜生活。一天两顿饭,早上太阳出来吃顿饭,下午太阳快落山吃顿饭,然后就回屋里休息。
马越也不例外,进了屋点上小油灯,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卷书简读了起来,这是家里祖上传下来的兵书典籍,写满了兵策战法。然而,马越的心思没在战法上,怎么都看不进去。他知道日后天下就要大乱,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张角,董卓,曹操,刘备,孙权…这些名字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可如今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争霸天下。如今是建宁四年,距离天下大乱还早。改变家中的经济状况才是重中之重!
接下来两天马越在家休息,等着马二大爷把柴木推到城里卖掉,他自己就一天绕着村子跑上个十圈二十圈。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有锻炼思想的,像马越这样每天固定变着花样儿锻炼的少之又少,马越知道自家大哥马腾以后是凉州这边的大军阀。
后世把这三国时代的人都吹得有点神化,要说这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好那是绝对的,环境这么恶劣,绝对会出几个异种力能举鼎,鼎才多重,村里族长家有个鼎每年祭祀用的,撑死二百斤,他就见过他大哥给那鼎举起来过,举个鼎又不像后世举重还限体重,马腾长得膀大腰圆的举那个真不算事儿。
要说练武的确实有,村里几个小青年没事就拿着木杆子武来舞去的。真正用处马越姑且不说,反正上次征兵打仗爱舞杆子的去了六个回来仨,自家俩兄长从来不见练啥武功,也就提着柴刀砍树砍出一手厚茧子,上阵俩回来俩,斩级十多个。
身体素质跟胆识过硬,没办法。
马越估计自己这个小身板儿想成为个纵横疆场的冲阵猛将可能性也不大了,虽说还没进青春期可自己这个儿真的稍低了点,十二三岁的小孩长到现在都该有个一米三四了,可自己现在才一米二不到,看次看着自家哥哥那八尺身高他就无限期盼自己日后也能长得那么威武雄壮,唉,越想越来气。
这一日,马二大爷给家里送来四斗米是哪一车柴木换来的,马越看手上长得差不多,便又别上斧头牵着狗推车上了彰山。
虽说答应了二嫂不再上山砍柴,但从山上下来之后他想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要想改变家庭现状,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四斗米没有多少,却可解燃眉之急,他的脑中有许多想法,却都无法实施,玻璃火药一概不懂,马镫马鞍倒是可行,可他连马都没有,所有一切想法都需要有经济与名望基础,否则依照如今的家徒四壁,万法皆空。
所以暂时他还得这么干。大哥二哥不在,这个家就剩他这个男人,他就得扛起这个家。
三位嫂嫂在家织布补贴家用,他一个男人难道还不如妇道人家能干吗?
上山之后走到上次的地方,那半棵树还在地上躺着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马越咧嘴一笑哈两口气就开始干活。
许多事情第一次做确实许多人都会像个愣头青,但第一次磕磕绊绊弄好了,那第二次再有个过程那就上手了,马越就是这样,劈柴这事儿,他上手了。
太阳刚到中午时候,他就已经给这多半棵树卸好,一块块地码到车上还有一半在地上,这一次他不但砍了卖的一车,还多砍出了平时自己家里用的半车。
他先推回去半车码到家门口,又接着推着车上山,日头已经向西了,但他琢磨今天弄完了后边几天就都不用上山了,贪黑弄完算完事儿。
他这么一贪黑,就出了事儿,彰山里可不太平,来来往往的人是进山讨生活,多少野兽是在这里生活的,前些日子马越还听人说起这彰山里有老虎呢。
马越回去之后斧头给旁边树上一砍卡住,就开始给车上码木头,正码着木头就听到自家大黄狗低声呲着嘴咆哮,一扭头就见一匹半人高的狼刺愣着一口尖牙在没多远的地方拿冒着绿光的眼睛瞪着他,就这一眼吓得马越背后就全湿透,头发都炸起来了。
他急忙伸手去抓砍在树上的斧头,还是没经验,他砍柴算是砍顺流儿了,但他没当过猎人啊,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动物的习性是个啥。
他不动,狼也怕,他这么一伸手扯斧头,给狼一激灵,半人高的狼一下子就朝他扑了过来,大黄狗也叫着跳了起来,马越也喊了出来,这一瞬间太多的声音,马越什么都听不见,四周围的一切跟这小兔崽子都没啥关系了,他就看到那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在他眼前越来越近。
第三章 天生狼性
马越还是把斧头从树上扯了下来,但狼也扑到了他的身上,大黄狗也扑了上来,其实不算是马越把斧头扯下来的,他刚抓住斧柄那匹狼就蹬了上来,两条前爪就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地上,带着他的胳膊就把斧头扯下来了,拽得他胳膊生疼,不过这个时候他哪儿还能感觉到胳膊疼,一倒地那狼张口就朝着他脖子咬下来,马越俩手就抓着斧头卡住狼的脖子,狼这家伙长到这么大个儿,不知纵横山林多长时间了,那力气哪儿是马越这一十二岁小孩挡得住的。
哪怕是个久经锻炼的十二岁小孩,仍旧不是对手,因为它也是一匹久经锻炼的山中孤狼。
马越胳膊越来越撑不住,毕竟还有四条狼腿在他身上碾着,狼爪碾在身上是绝对的疼,人这么一受疼一开始确实是能超常发挥出自己的力气,可也就那么一下,马越能顶住这头狼开始那么蓄势待发的一下子也就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么一僵持,马越就落了下风。
这时候还是他带出来的大黄狗救了他的命,他们家的黄狗是传统土狗,性情温顺,绝对忠诚。
马越带这大黄狗出来真没打算靠他驱赶野兽,他没有林中常识,根本就想不到离村子几里地的山上还能碰到野狼,他带黄狗出门无非是想给自己做个伴儿,林中幽深多寂寞有条黄狗为伴自言自语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
说真的,他觉得真跟山中猛兽斗起来,他这条逮谁给谁吐舌头的黄狗八成是指望不上。
大黄狗看主人被这条灰狼扑倒在地,当下便也扑了出去,一口咬在一条灰狼的耳朵上,连着半片头皮撕在嘴里,没办法,大黄狗太小了,算上尾巴也就才一米长,嘴也没多大。要是让这狼去咬狗肯定一口就咬脖子上了,但大黄狗张嘴也咬不了脖子。
这是马越第一次同兽类搏斗,他连同类他都没搏斗过,更别说兽类了,他脑子里都白了,就知道阻挡着口喷腥臭的狼脑袋,不让它咬自己。
大黄狗这么一口,让本来已经在搏斗中处于上风的野狼吃痛,扭头朝着黄狗腿上就是一头,也就是这一口为马越赢得了翻身的机会,马越手上一轻,一看这野狼不光要咬自己,还要咬自己最喜欢的大黄狗,马越骨子里的浑劲儿又出来了,对压在自己身上的四个爪子不管不顾,就着一股狠劲就翻身起来了,一斧子就剁在狼腿上。
他觉得指望不上的大黄狗,救了他的性命。
狼的毛皮多光滑,斧头根本没啥用,马越一反手举起斧头顿头,一斧子下去就给狼敲晕了,马越此时已经浑身带血,刚刚他强硬的一翻身狼爪子挂着肉就下来了,此时他胸口和腿上都是伤,但浑劲儿出来谁都拦不住,趁着那狼摇脑袋的片刻时间,马越全身一压就给这狼脑袋掼到地上,举着斧头顿头一阵猛砸。
十几斧头下去,狼死透了,马越脱力了,他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这一人一狼血流了满地,大黄狗腿上被咬了一口也淌着狗血。
人一般遇到危险反应分两种,前者因为恐惧所以恐惧,拔腿就跑。后者因为恐惧所以愤怒,迎头攻击。马越事后总结觉得自己应该是介乎于两者之间,事实上他属于前者,只是野狼一下子给他扑倒在地,让他没了跑的机会,只能变成后者。
说到底,他并非那种天生有狼性的人,杀狼纯属被逼,给他机会他绝对抬腿就跑,八成跑得比大黄狗都快,毕竟看一眼衡量战斗力对比他也不是对手,野兽之所以是野兽,普通人即使拿着武器也未必斗得过,今天要不是黄狗,别说手里就一把斧头,你就是给马越一柄AK-47让他扫,吓得头脑空白的他也未必能放翻这匹狼。
马越把受伤的大黄狗放到车上,车上放了半车木头,剩下那半车他也没力气装了,又使了吃奶的力气把一人高的狼尸扔到车上,推着车子走了。
路上大黄狗疼的直哼哼,大黄狗一哼哼马越就停下来摸摸狗头,他也知道今天真是靠着黄狗救命了,他就靠着车跟狗说话,反正说得都没啥用,类似啥“没事大黄,丑狼咬咱,咱回去给这狼下锅炖了,咱吃他。”之类的话。
马越这先不谈,说他嫂子,卫氏做饭时候邻居马瘸子看他家门口堆了一堆木头就帮着给马家嫂子搬到院子里了,卫氏一看这就明白肯定自家的小豆子又上山打柴去了,开始也没多想,担心归担心,但那手上磨俩泡能有啥啊,也没多担心,可饭都凉了马越还不回来,卫氏就叫来两个大嫂这么一合计,说找找去吧,就把隔壁的马瘸子喊来了。
马瘸子来了也没多说,就给全村的老少爷们全叫来了,一说是马腾家小豆子进山没了,谁家爷们儿能不出来,五六十个老爷们这就打着火把准备进山了,马家几个嫂子越想越害怕,急的都哭起来了。
“小豆子这要是没了,我家男人回来我咋交代啊。”
“我还说小豆子别出去,他非要出去。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马大嫂你先别急,没准小豆子累了就给山上睡着了呢。”
“马瘸子说得对啊,没准就是给山里睡着了呢。”
“小豆子那孩子福大命大的,没事儿的大嫂。”
话是这么说,但谁心里都明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八成是出事儿了,要说别人家小孩儿有可能在山里睡着,但小豆子是绝对不可能,马越一直以来都给村人年少老成的感觉,简直跟加冠取字后的成人没啥区别,他们宁可相信村头住的张傻子在林子里睡着也不会相信马家的小豆子能在彰山林子里睡着了。
说这话,无非是安慰马家俩嫂子罢了。
出村子走了没多远,两拨人就碰面了,据马瘸子后来说,小豆子当时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一身是血的,衣服满是抓痕,板车上扔着一具七尺狼尸,狼脑袋都给砸平了。
小豆子见着人就晕了,他流了忒多血了,又走这么一路早没力气了,全凭着一股狠劲儿支撑着他这一路跟大黄狗瞎扯,一见到火光了大嫂那张焦急的眉眼,他就晕过去了。
他再醒过来已经第三天午后,全身被草药糊个遍,一睁眼就看到小马超跟小马岱在榻旁边盘腿儿坐着打瞌睡,俩小脑袋交替着点着头,还挺有节奏,马越一看就乐了,笑出声。
一笑就扯着伤口疼的他直吸冷气,他这一笑给俩小家伙都吵醒了。
小马超迷迷糊糊睁眼一眨巴,哇一声趴到马越身上就哭,嚎的那是叫个动情,马岱也醒了,俩小家伙趴到马越身上就哭。
“哇,小叔你终于醒了!超儿就怕你醒不来。”
“小叔!”
俩小侄子虎头虎脑长得跟自个儿一般高,还都有股虎劲儿,趴身上那叫个沉,压得伤口生疼,偏偏马越还觉得疼得值,看这俩小兄弟哭的带劲儿的,他就楞没让他俩起开。
他不叫,有人叫,马瘸子跟马越三个嫂子从外边听到哭声进来了,马瘸子一瞅俩胖小子给马越身上压着哭,马越咧着嘴满头汗哭笑不得就知道咋回事,过来给俩小家伙一人一个脑瓜崩儿。
“都滚蛋,你小叔浑身伤让俩大胖小子压着哪儿行,滚蛋!”
马超小虎头一扭头虎个脸儿,扭头就一句“直你娘……”看清来人是谁一低头:“瘸子叔说的是,超儿这就滚蛋。”完事儿拽着马岱就跑出去了。
看得马越直笑,马瘸子是什么人,本名马山,腿瘸之前也是跟马腾马宗并列彰山三虎的人物,他这腿是三年前在战场上被一羌人砍了筋,那个羌人后来脑袋被别在马瘸子腰上了。从前也是这彰山村的风云人物,腿瘸之后有些消沉,但拿出去照样是一个猛人。
马超哪儿能不怕。
说真的,这是个好时代,外面的大世面马越没见过,就说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村子里面有各种人,偏偏他没见过无赖,村子里像马瘸子,马腾马宗这种刀口舔血的青年有不少,战场上他们提着刀枪屯长一声令下面对千军万马他们敢于亮剑,偏偏回了村子街坊邻居闹点小矛盾再猛的人最多也就吵两句就完事。
勇于公斗,怯于私斗。
躺在床上马越接受者相间邻里的慰问,脑袋里想的却是“究竟什么是勇。”
姑且不说什么是勇,这种问题孔子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了决断,大勇在于畏。总之马越这一次在村子里算是风光了一把,打从这会儿开始村里人看马越都高看一眼,这就跟马腾十二岁挑翻俩羌贼一样,这就像马宗十六岁那年带着八九个年轻人杀了为祸乡里的一伙马贼一样,总之,是个汉子了。
马肃老爷生儿子都是带种的。
没办法,马家这哥儿仨都忒厉害点,先是马腾十二岁杀两名乱军救下母亲与兄弟,成就孝勇之名,过了几年一伙马贼在安定一带流窜,为祸乡里,马宗二话不说带着一帮小兄弟就给他们收拾了,那一战马宗一身是血腰上别着五个脑袋进了县衙,出来时候怀里踹了三个金饼子回了家,成就仁勇之名,这一次马越上山打柴,自小相依为命的黄狗被窜出来的野狼咬了,马越就上去跟野狼拼命,最后给野狼弄死带着黄狗回了家,乡里人都夸他这是义勇。
其实这事儿开始给马越整糊涂了,咋就稀里糊涂的给我安了个义勇呢,后来他才知道,好事者看他的伤口再看大黄狗的伤口,就瞎编乱造出一个故事,毕竟他马家三兄弟一个赛一个厉害,啥传说安他们身上人们都信,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这个黄口小儿救黄狗斗恶狼的故事,只有马越知道其实是黄狗救主。
总之这次马越杀狼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此后他在乡里行走谁见了都打招呼,都朝他竖大拇指,从前他身上一个伤疤都没有,这么一次那匹野狼就给他全整结实了,胸口两大块,肚子上一道,腿上九道疤,全身上下哪儿都是狼爪印子。
只不过这么一来,他就得在床上躺一段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一下子怎么着也算是伤筋动骨了。一百天有点多,但肯定是要躺上一个多月了。
第四章 义助豪杰
马越醒来之后的一个多月,每天就只能躺在床上看书,开春后身体状况好了一些,外面也不是很凉,他白天便柱个棍子在村里走走,他实在是怕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肌肉萎缩,更何况他根本躺不住。
平日里在村里转转,闲下来了就在屋里躺着看书,这么一段时间也算上天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看看书,要是一般小孩儿看着《六韬》肯定看不懂,可他好歹是后世的大学生出身,尽管还是有许多看不明白的意思,但多数都能懂个大概。
说真的,兵法战策在他看来是索然无味的东西,但他十分清楚,这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的基础,身体素质与战略眼光缺一不可。
要想在这个年代活下去,可不是那么容易。
何况马越所求并非仅仅止步于活下去,他还想活得很好。
这一天,村里来了个收兽皮的九尺红脸汉子,刚开春村里倒也有出去打猎的汉子,尽管不是很多但这是今年头一个来收兽皮的,倒还真能收到一些。
红脸大汉到马越家的时候,马越正坐在院子里看书,这汉子叩门后马越以为是乡里邻居,便放下书简喊了一声:“进。”
推门却进来个高大的身影,让他恍然以为是二哥回来了,他二哥马宗就这么高。
定睛一看是一红脸大胡子,马越没见过这人,不是乡邻。
心头一跳,便问道:“汝欲意何为?”
红脸汉子对于马越言语上的疏远视若无睹,笑着说道:“某是收兽皮的游商,村里人说小哥儿家中放着副新打的狼皮,某便冒昧上门叨扰,打扰了小哥儿读书还望不要见怪。”
好家伙,这红脸汉子把马越当成读书人了,瞧这尊敬劲儿,好汉子。但这红脸汉子讲话很有条理,不像普通游商一般粗鄙,像是多少读过书。
在这个年代,普通庶民想要读书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马越压下心头疑虑,给红脸汉子一指墙角阳面道:“这不,上月打的狼皮,挺平整,狼腿上有个豁儿,狼头让我砸坏了,别的地方都是好的。”
红脸汉子过去一看狼皮,知道马越说的确实属实,听马越说狼头他给打坏了,顿时觉得惊异,“小兄弟你说这狼是你给打的?”
马越一翻白眼儿,他就知道他说着肯定不信,他这十二岁小孩儿说出去谁信啊,更别说他长得就八九岁小孩儿的模样,跟马超一般高,红脸汉子肯定不信,当下没好气儿说道:“不是我打的你打的?”
红脸汉子是个好脾气,陪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小哥儿这狼皮太完整,我带的钱不够,要不我过几日卖了手上货再来收,小哥儿可不要卖给别人。”
马越笑笑,摆手示意没有关系,道:“大哥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凉人。”
红脸汉子一愣,脸色有几分回忆的模样说道:“是啊,某本是河东人,出来几年了都没回去过,走南闯北的走哪儿算哪儿,给人看过家护过院,打过枣子卖过豆子。反正什么事都干过。”
马越重生至今,见到太多实在人,他这村子什么来头,从前就是一帮打仗的老爷们儿,当朝太尉段颖的旧部,战火中锻造出的交情的百十号人,西羌战后他们也都拖家带口的到这儿归隐,十几年过去老一辈的人都过世的差不多,没去的也是一身伤病,小辈儿们都带着老一辈人的爷们儿劲儿,一个村子多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这种劲头儿,可马越不明白,他以为汉朝时全天下都是这个劲头儿。
当下手一挥,“这皮子大哥你拿走,过几日钱给送来就行。”
这一家伙给红脸汉子感动的不知道说啥好了,说话间马越从缸里舀出一瓢水递给红脸汉子,“大哥喝口水再走,看这给你晒得脸红的。”
马越也挺疑惑,这汉子长得真特别,国字脸儿挺爷们儿,单眼皮儿大眼睛就是脸红噗噗的。
汉子喝了水带着狼皮走了,留下了一柄短刀为质。马越继续读书,日子还是这么过,俩腿儿都瘸着他没法不这么过。
要说马越这么干确实挺冒险,马越那么一张狼皮挺完整,要买的好了真能换几个金饼子,就算随便卖了也能卖上个两仨金饼子,几千个大钱。
他就这么手一挥就让人带走了,要真碰上坏心眼的人了他真哭都没地儿,也就是嫂嫂听他卖了也没多问,知道他没卖钱儿就给人拿走非给他臭骂一顿不可。
又过了几天,这天村里来了几个衙役押着个红脸汉子,红脸汉子手里还提张兽皮。有个衙役就是这彰山村里的,名叫王元山,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小姓后人,当年他爷爷是段穎门下牙将,勇猛异常。他在县衙里任贼曹,带着人就入了马越家门。
这天马越还是在院子里坐着看书,手上还是那本《六韬》,王元山一进门就自己舀了瓢水喝,马越一见是王元山打了招呼也没当回事,接着进来七八个穿红服的官差押着个九尺大个儿进来,马越一看事儿不对,便问道:“山哥儿这咋回事。”
王元山放下佩刀席地而坐,说道:“这汉子昨日在县城卖你这狼皮跟一人打起来跑了,今天我带一帮兄弟来家喝酒,到村口见着就给他押住了,他说这狼皮是村里的要还了再给我走,我一听是你家的就给你带来了。”
马越一听这么回事,他琢磨打个人也没啥事,拄着拐往前上了两步,却王元山拦住了,“山子哥这啥意思。”
“离他远点,这汉子跟县里前几年前的河东命案有点像,小心为上。”
马越一听就笑了,“扯淡吧,你这守株待兔还抓住个命案…”说罢他一看那红脸汉子脸色一变,就知道八成是让王元山说中了,扭头他看门外也没人就给门插上了。
“小豆子你插门干嘛。”
马越一摆手,“山子哥,你们给这汉子押回去能赏点啥。”说话间马越已经把狼皮拿回来放到墙角。
“怎么着哥几个也有几百赏钱。”
说话的王元山后边的一个方脸衙役,马越听了点点头,让王元山等会,进屋喊道:“二嫂把我二哥前几年剩的金饼子给我。”
过一会他二嫂拿着两块金饼子一出来,开始还想问马越要干啥,一看院子里这架势也不多问,把金饼子给马越就接着开门出去了,马越拿着金饼子给门插上。
这金饼子,是马宗一直留下的银钱,以备家中急用。有道是有财不外露,今个儿马越这金饼子露出来也就没打算再收回去。
这红脸汉子为人有信用,长得又如此威猛,马越动了心思。家里不能全指着两位兄长再北疆抛头颅撒鲜血,他想做许多事,但这些事情都有前提。
人手,财力,声望,缺一不可。
三者相辅相成,救下这红脸汉子,就是第一步。
他先拿出来一块金饼子递给王元山,“山子哥,这汉子是个忠义人儿,人家给我送狼皮让你们抓了,我不能负了人家,金饼子你手下跟几位大哥拿走喝杯酒买双鞋,今儿这事几位就当没有,怎么样。”
王元山收了金子,也没多说,扭头跟手下说道:“小豆子的话都听见了,这事就算这么完了。”
说着王元山掂了掂手里的金饼,笑道:“今儿个马三爷请哥几个喝酒,走吧,喝酒去。”
几个衙役见了钱,都没啥说的,一个金饼子能换两千大钱,得这么多钱还能卖王元山个人情,也算赚了。
马越看王元山收了金饼子手底下人也应了诺,接着把第二块金饼子放王元山手里,这时候王元山就觉得金饼子有点烫手了,让越家送两块金饼子,尤其这金饼子还是出了名的浑人马宗马二爷的,马宗回来要是觉得自己欺负他弟弟非得给他皮扒了。他不敢收。
“山子哥你收下,这金子给你是让你帮忙的。”塞到王元山手里之后他一指红脸汉子,“这兄弟日后就住我马家了,山子哥你帮我把他在县衙的案子烧了,官差日后就不要来彰山村了。”
王元山点头没说啥,烧一俩案子也不是多大事,也就是个斗殴,抓住也没啥。烧了就烧了。
王元山没说话,后面的汉子说道:“你凭啥做这个主。”
王元山扭头瞪一眼,“就你话多。”
马越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提出红脸汉子那把短刀,柱在门口,二尺短刀在他手里正好,虎着小脸儿说道:“我凭什么,就凭我是马越,前些日子跟我犯冲的狼让我砸了变成皮子,就凭我大哥是马腾,二哥是马宗!”
马越这么一说,几个衙役都没说话,不是怕他而是怕马腾和马宗,马越走去开门准备送客,结果开门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一开门全村的老少爷们儿,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锄头短刀,也有长矛斧头,齐码码地站在他在门口,谁都没说话。马越在人群里看到他二嫂提着把镰刀看着他,他也看到了曾经段颖军司马马老太爷,也就是马瘸子他爹,握着一杆长枪站在最前,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身板却还是一贯笔直,村里人就这么四十多个剩下的男人们,无论老少手中都有一把勉强能够称作兵器的东西,站着。
热泪盈眶。
自古而来民不与官斗,然而这个村子的升斗小民愿意为了他,为了他家与官斗。
马越事后想来,若那一日他在屋里同那八九个官差有了争执,恐怕最后那些官差除了王元山谁都走不了,全得把命留到这个小小的彰山村。
王元山带着衙役走了,他们来的趾高气扬,走的灰头土脸,他身后那个爱多嘴的官差这一次对着四十多把农具没再说废话,灰溜溜地走了。
那是农具,可也是夺人性命的利器。
王元山是真觉得怀里两块金饼子太烫了,他打算过几天回县衙有机会了就把那红脸汉子的案纸烧了。不然他是真怕他回不了家。
王元山走了,有人没走,那个红脸汉子没走。后来过了许多年,许多人都忘了这一天,但很多人都还记得,叫小豆子的马越,从这一天开始,身边多了个身高九尺的红脸汉子,从始至终这个汉子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他荡平一切横在眼前的困难。
第五章 力搏猛虎
红脸汉子就这么在马越家住下了。马越家里是个大院子,三间房,兄弟仨正好一人一间,三间房都挺大,正好马越那间啥都没有,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当天马越和红脸汉子便拿木柴摆了一张床出来。
人都走了以后,红脸汉子朝着正瞎忙活的马越腿一弯就跪下来,哐哐的就是仨响头。给马越吓一跳,他这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四有小青年儿哪里见过这阵势,赶紧拉起红脸汉子。
他说:“大哥你有话好好说,磕啥头啊!”
红脸汉子磕过头才起来,不然马越那二两劲儿哪能拉起来。
“小兄弟散尽家财助我脱困,关羽这条命便给你了,日后你教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一世在马家长大,有俩好哥哥做榜样,马越是越来越像场面人儿了,手一挥一笑而过道:“大哥你若不是还我狼皮也不会被官差碰到,我怎能不助你脱困,关……大哥你说你叫什么?”
话才说到一半,他就蒙圈了,他好像听到了个了不得的名字。
“关羽啊,从前字长生,后来在家乡犯了事就改字为云长了。”
“关羽,关羽好啊,关羽好。”
后来的事情马越都记得不大清楚,关羽说他在家乡杀了个恶霸后来就浪迹天下,关羽说他从前在县里拜个武人为师习得一身武艺,关羽说日后但凭驱使。
总之,马越是啥都没记住,就记得关羽说他叫关羽。
后来的日子里,马越家里就多了个啥也不干的九尺大个儿,小豆子是一身伤还没好全,九尺大个儿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
马越他家祖上出过个伏波大将军,家里封存了几柄兵器几本儿兵书,马越给家里翻翻,还真翻出来一本《春秋》就拿给关羽读,关羽这一辈子活了二十多年,真还没见过自己拿着的书,这一下子如获至宝,每天从天亮看到天黑,除了在院子里拿石锁玩上半个时辰,其他时候都跟马越一块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台阶上看书。
关羽识字不多,马越就当起了教书先生,照着一本春秋一个字一个字教,十天半个月下来他自己给春秋也读了一遍。
“越哥儿,咱家里这石锁,太轻了。”
这一日晌午,马越在台阶上看书,关羽在院子里玩石锁,关羽玩的石锁可不是马越用的那个三十斤的,是马腾和马宗常用的百斤石锁,关羽一手一个玩儿的滴溜儿转,放下石锁冷不丁给马越来句这石锁太轻,给马越吓得身上一激灵。
“关大哥你这是天生神力啊。”
汉斤不同于现代斤数,汉时一斤约为后世的二百五十克,也就是半斤,但即使半斤也很重了,百斤石锁就是五十斤啊,自家两个哥哥都是天生力大无穷的人物,玩百斤石锁也没关羽这么溜儿,就关羽这体格,不在马上为将那真是太屈才了。
“关大哥这么着,反正前些日子我二大爷也把那狼皮换了金饼子回来,一会儿我找二嫂要点散钱你去村口第三户老六家找他定俩你用的石锁就得了。”
前些天马越把狼皮交给二大爷,二大爷进城给他换了三块金饼子,还了二嫂两块现在他自己还有一块,算是有些私房钱了,只不过没散钱,所以他还得跟小孩儿一样要钱就找二嫂。
关羽“哎”了一声,面上发烧但还好他脸红,也看不出来。他这是臊的慌,想他关长生顶天立地的汉子一条,怎么能啥都靠人小豆子过生活,当初蒙小豆子搭救,后来又是人家小豆子给他教书识字儿,这些日子他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他这心里是闷的慌。
村里人啥也不说吧,但看他眼神他也能感觉出来都有些看不起他。
这么一寻思他觉得这么着不是个办法,当天吃过了午饭就带着自己的短刀出去了,跟小豆子说他闲不住,去山上砍点柴回来。
打从那次进山给狼咬了,回来之后马越再也没想过进山这件事,不光他自己,周围谁说进山打柴他都不让去,他这是害怕了,真害怕,那次见着狼他就寻思自己这六十斤算是撂这儿了。没打算活着回来,要不是自家大黄狗拼命救主他还真就回不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可这代价呢,自家在床上躺了俩月了身上伤还没好全,自家黄狗现在走路还拐呢。
不过如果是带着刀的关羽进山,瞧他玩石锁那叫个溜儿,而且还带着刀,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百斤石锁一手提一个能玩半个时辰不歇气儿的猛男,这做攻击的一下爆发得有多狠,爆发的绝对力量是稳定过千斤的,他估计当时王元山能给关羽扣住,那八成是因为他们带着刀,关羽的刀放在马越家里换了狼皮的原因,不然就关羽这体格提着刀战斗力绝对再给上蹿一个档次,哪儿是八九个衙役能拿住的。
马越以为马家这就又多了个力能举鼎的人物,他错了,是力能搏虎的人物。
当天午后,关羽进山不到俩时辰,马越坐着看书听外面一阵吵闹,推门出去就见关羽扛着一头两米多长的斑斓猛虎回来了。
得了,马越想过关大哥是个多猛的猛男,看他那模样也知道是个猛男,可真没想到关大哥是个能力搏猛虎的猛男。搏猛虎妙就妙在这个搏,你看,马越那会也叫搏野狼,搏完自己躺了仨月下不来床,每天只能拿一卷小书给手里翻过来看过去,人家关羽也是搏,搏的还是猛虎,可搏完之后人家该干啥还干啥,身上一滴血没流,完全无伤吊打猛虎,给猛虎干拧巴了人家自己啥事没有。
这才叫搏,马越那叫拼命打狼,俩人的武力差距何止一个档次。
当天晚上,马越家里可是热闹,这斑斓猛虎那么大的个子,也就关大哥是个好刀手,不然就马越这三两下还真弄不顺溜儿,关大哥给这老虎扒皮去骨之后,虎鞭他说给马越大哥留着了就给了大嫂家里,虎血和着几根虎骨熬了一锅汤,马越和几个小孩儿都喝了一大碗,百十斤虎肉关羽提着挨家挨户都送了点。
这一下子,关羽在村子里也出了名,后来马越又去马瘸子家里借了俩大缸,老虎一身骨头全放里面,倒上自己家里窖藏的烈酒,全扔地窖里了。
又过了十几日,关羽要的一百五十斤石锁做好了,马老六找了四个小伙子一起给抬过来,到了马越家门口,关羽出去一手提一个就给提进门,看的那几个小伙子目瞪口呆,对关羽的敬仰之情是无以言表,就差立马磕头叫师傅了。
就这样,关羽和马越成了一家子,关羽虎皮一卖就是十个金饼,这虎皮可比狼皮值钱多了,本来他已经有足够的钱在村里盖个房子自己搬出来了,不过他没拿那钱花自己身上,他托人买回一匹良马,看马越这伤养的差不多了,他开始教马越骑术了。
他俩这亦师亦友的关系,是分也分不开了,晚上马越教关羽读书写字,白天关羽教马越刀马武艺,要说马腾马宗也能教马越武艺,但他那俩哥哥自己就没有系统的学过武艺和骑术,更何况家里也没有买马的钱,又怎么教他,举个例子,从前马宗是教过马越怎么用刀的,给马越立一树桩打在院子里,裹上一面野猪皮,跟马越说,朝这砍,然后马宗就出去找兄弟喝酒去了。也就关羽这爷们儿这么光棍,直接自己买来万钱的教具,就这么教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虎骨虎血真的那么神,反正自从那天吃了全虎宴,后来又每天小酌二两虎骨酒,很快马越这身子骨不但好利索了,还比之前长高了一点儿,现在他比马超高出半头,快到六尺,像个十二岁孩子了。
就这样,对马越和关羽而言,最有意思的一个春天就这样过去了,这个春天马越自己杀了一匹狼,结识了一个名叫关羽的好汉子成了兄弟,卖了狼皮吃了虎肉每天嘬着虎骨酒学武术,对他而言真是有意义。
这个春天关羽收了一张狼皮在闹市揍了个兽皮商人被官差抓住了一次又被一个叫马越的小兄弟救了出来,打了一头老虎吃了一顿虎肉,每天嘬着虎骨酒读书识字,这个春天,对他来说太有意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安逸了,村子这么安逸的代价就是在大汉的边陲有无数的汉家儿郎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让家人安逸,他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战着,上苍还是眷顾大汉的,这一战仍旧是以汉朝的胜利而告终,那几部羌族豪帅带着部下不知逃到哪里,我大汉天军班师回朝。
马越最挂念的两个哥哥要回来了,关羽心里有点紧张,关老二面对斑斓猛虎的时候也没有这紧张劲儿,但是等待马越两个哥哥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有了紧张劲儿,后来的日子里,村里人从院子里走过,都能看到五十斤的石锁在院子里飞来飞去,虽然他们看不到但仍旧能脑补出在高高的院墙后面一定有个九尺大红脸准确地接住石锁又再一次高高地抛到天上。
第六章 出刀见血
马越的大哥二哥带着六十多名活下来的青壮回来了,本身这是个皆大欢喜的事儿,全村都值得庆贺,只不过去时百十个人回来一半,另外一半同乡永远埋骨他乡又让活着的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马越,更高兴不起来。尽管他所亲爱的大哥马腾二哥马宗都活的好好的回来了,可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事情就发生在服边军军役外出打仗的那些人回来的那个晌午,马越和关羽都起了个大早儿,这些日子早上俩人都起得很早出村子到官道上去遛马,马越的骑术还不是很熟练,关羽在前面牵着马,马越在马上坐着,一大一小俩人就这么溜了一圈回村子。
到村子发现有人哭有人笑,还有那些走来走去的很久不见的熟悉面孔,他兴奋地一翻身就从马背上滑下来,跑着拽住前面一个手里提着一串腊肉的年轻人。
“四哥,是陈四哥吧,我家大哥二哥回来了不?”
那年轻后生一看是马越,伸手摸摸他脑袋朝他家一指:“马家俩兄长都回来了,都好好的,快回家看看吧。”
太久了,每年过了年村子里一茬又一茬的青壮离开家乡在帝国北疆与外地或是盗匪作战,走的时候路边的花朵都含苞待放,回家时已经是山花烂漫开成海。
马越一听心里高兴劲儿都难以言表,一路蹦着跳着进了家,关羽在后边牵着马也硬着头皮进了马家院子,比起马越心里的兴奋,关羽是紧张的,他还真不清楚怎么面对马越口中英明神武的大哥马腾,也不知怎样面对脾气暴走却一身侠义气的二哥马宗,他的心里有几分悲凉,他觉得他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要成为马家的家仆了。
他很难接受,但从见到小豆子马越的第一次起,他就觉得这个一米多高的小家伙有着不同年龄的老成与久经风霜的豪爽,尽管有时难免少年心性,这些日子以来关羽却很喜欢,或者说很享受和小豆子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马越连门都没推,肩膀一使力就给自家院门撞开了,两扇门砰地一声打开,马越看院子里五六个人,一眼就看出自家大哥二哥,过去就是一个熊抱抱住俩**腿,激动地鼻子一酸差点让眼泪流出来。
“大哥二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们了。”
众人见有人撞门都是一惊,马腾马宗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风风火火地小家伙抱住大腿,一看是小豆子他们俩心里也是高兴,马腾一下子就给马越抱起来转了个大圈,随后给马越放下拉着他的手挨个给他介绍。
“没错,哥哥们回来啦,还带回几位袍泽给你认识。这位是庞柔,狄道人。这位是庞德,是庞柔弟弟,这位是马玩,跟咱们还是本家酒泉人,去年来金城探亲,就着招兵就投了军,三位兄弟,这是我家小三儿名马越,自小就乖巧伶俐,日后还要几位兄弟多多照看。”
马腾给马越介绍三人,三人没给马越当回事,不过马越从前读书时都见过他们三人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他们日后都做了什么,但马越肯定是上心的,他仔细观察这三人都是行伍出身,庞家兄弟膀大腰圆,看着就是能征善战之辈。马玩看上去比较年轻,嘴上一层胡子看起来都是软的,七尺身高光着膀子有些精瘦但神采飞扬,长得也挺白净,美中不足是上身肩膀连着脖子有一片火烧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可怕。
马越老老实实给三人鞠躬见礼,“三位兄长在上,受小豆子一拜。”他这小模样谁不喜欢,三人自然是赶紧给他托起来。
这也算给三人见了礼,扭头就把着关羽的手臂给兄长介绍关羽,话才说一半,晃眼看到菜板上红黄一片他就炸了眼,因为那黄色的毛发他有些眼熟。
这种急眼的感觉相信大家都有过,而且绝对是许多次,就像孩童珍贵的玩具被人玩坏的时候,就像自己弟弟上学回来一身大脚印子告诉你被人欺负了一样,总之,马越是急眼了,他介绍关羽还没说出关羽的名字,话锋一转问道:“大哥,咱家大黄呢?”
马家兄弟刚回来高兴劲儿正在兴头上,马宗就接嘴道:“你庞二哥爱吃狗肉,我们刚回来家里又没啥好吃的招待,就给大黄弄了,反正它腿也瘸了,待会炖一锅。”
“谁杀的?”
“你庞二哥可是此道高手,我们在野外野狗都是他宰的,熟练,你庞二哥刀快,大黄没受委屈。”
就因为几人都在兴头上,所以没人在意马越为什么那么认真地问狗去哪儿了,再问狗是谁杀的,几人还在那里呵呵笑,仿佛回味荒山野岭炖上一锅狗肉的感觉,确实是,汉朝狗对于人们来说是一种看家护院的工具,更是一种食物。那猛将樊哙就是卖狗肉的,大将军何进也是一样的狗屠出身。
但马越没那么容易理解,和任何生物呆在一起生活都是会培养出感情的,马越并非无心之人,何况他与大黄狗可谓是真正的共患难,他看着菜板上那一大条的血肉淋漓很难与当日同他在那彰山之上浴血搏狼舍命救他的大黄狗联想到一起,他也没办法联想到在这两个月瘸着腿陪他晒着太阳读书的懒洋洋温顺模样想到一块。
“庞二哥…庞二哥。”
马越点着头眼泪就流出来往后跌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立着的关羽的身上,他脑袋里已经白了,太多东西他想不过来,心头就是恨,但恨能做什么?让庞德道歉?且不说庞德不一定对杀他家的狗有歉意,就是道歉了,就真是他希望的吗?
马越这么一撞,手一扶就摸到了关羽的腰上,这些日子里关羽对小豆子言听计从,马越也从未指使关羽,俩人相处的很融洽,马越摸一下腰带自然不是问题,可问题不出在关羽这儿,要打以前出了这档子事儿,马越肯定本能下意识的就对关羽说:“兄长你帮我揍他。”可现在的马越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马腾马宗走时候的小豆子了,这三个月他经历了太多,单是生死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脾性,何况马越经历的不止生死。
关羽是亡命之徒,两个月的和谐生活没能改变他的生活习惯,所以他的短刀时时刻刻都随身带着,尤其在之前因为刀不在手被几个官差缉拿的经历,这些日子他始终刀不离身,就绑在腰上,马越这么一摸,就摸到了冰凉的刀柄。
一激灵,他脑袋都清明了。
血债,就要用血来偿!
马越这个人就像个秀才,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因为顾虑太多,可一旦真让他造反了,那肯定是遮天遍地揭竿起,如黄巢,如洪秀全。
顺手一拔,关羽的二尺短刀在六尺高的小豆子手里就成了长刀所向,握着长刀的小豆子鼻涕眼泪混一脸,冲着就刺到了庞德身上,鲜血迸射而出。
这事情发生的多快,至多几秒钟,谁都没反应过来但马越的脑袋里已经完成了思索得失,发出指令,完成行动这三个步骤,直到庞德吃痛叫出声儿来,马家兄弟才反应过来自家小弟这是疯了。
庞德大腿上插着刀,刀的另一头握在一个满脸眼泪鼻涕鲜血混合狼藉的孩子手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庞柔,自家战场上同羌人奋战都没挨刀,在这个小村子里倒挨刀见血,他反应最快一脚蹬在马越胸口,马越那么点儿的身体哪儿受得住这么一脚,抓着刀就飞出去,比冲过来的速度更快撞回到关羽身上。
这时候马越下意识地就看向马腾马宗,他的大哥二哥,他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兄长会为他擒下这个歹人,二哥会暴揍他一顿。但他没有,他看到二哥马宗紧握的拳头,也看到了大哥马腾惊疑的脸。
关羽是个暴脾气,他啥都见得了但见不得马越这个无微不至照顾他,倾尽家财帮助他的小兄弟背屈,他不分什么青红皂白,扶着马越坐在地上看马越没什么大问题,飞身暴起如下山猛虎,提着两只沙包大的拳头朝庞柔砸了过去。
马越坐在地上靠着墙,庞柔那一脚势大力沉窝在他心口,这还是庞柔八成留了力气,不然这一脚就能要了他小命,坐在这儿他倒是不着急了,眼黑的上不来气,心思却更加活络。
他打了一车柴,换了四斗米,让他明白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想要顶天立地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不算个男人的,想做个爷们儿他就得靠自己做成所有的事情。
后来他砸了一匹狼,让他奠定了村里老少爷们儿都认同他是个汉子的地位,狼皮也让他换了三块金饼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财产,让他明白他自己坚持的是没错的,爷们儿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的双手去付出。
家里的大黄狗在危急时刻从狼嘴里救了他,他从小就明白生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恶意,被狼爪撕扯他明白这个时代的凶险,想要在这个万类竟生强者为尊的时代立足,活下去,他自己是不够的,没有好伙伴他太难走太远。
关羽带刀杀了一头斑斓猛虎,得到了全村的尊重,他也喝到了虎骨酒,吃到了老虎肉,他明白了力量的重要性,打心眼儿里生出一股对力量的向往,但他真的对这件事没有太多思考,他觉得关羽就在他身边,这也是他的力量。
这一次,他真真正正的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守护的力量,守护自己身边一切所珍惜珍贵的力量,他明白没有力量,自己得到的一切都会在有一天,尽管不知道是哪一天但他害怕,并且知道终将有那么一天,家里闯进一个恶人,像庞德这样的恶人,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全部毁掉,不留痕迹。看着院子里关羽和庞柔上下翻飞的身影,他迫切的想要成长,想要强大起来。
第七章 患难千金
关羽的武力是个什么档次,要没有马越这么横插一杠子给留在这西北小山村,日后可是威震华夏两千年的无双猛将。尽管现在还差得远但他是有那个资质的。
庞柔是干嘛吃的?马越没听说过,也没兴趣知道,这孙子那一脚踹的马越实实的上不来气。不过马越不恨他,自己操刀捅了人家弟弟,踹一脚就踹一脚吧,反正也死不了。
最重要的是,刚刚一脚给自己踹飞的罪魁祸首,现在被关二爷揪着脑袋满院子追着揍的满头包,自己大哥二哥还有那叫马玩的三个莽汉拦都拦不住。
还有啥不解气的,他又不能真给自己家院子里给庞德宰了,恨是真恨,但马越这人说真的心性没有那么狠,刚才发生的事儿让他怒发冲冠一摸刀子都想到了血债血偿,可归根结底还是受过我党的先进思想教育并非那茹毛饮血的野人,你让他打个架怒火攻心抄刀子扎人大腿放点血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过分了。
真让他杀人,想都别想,就是让他给关羽说帮他杀人他都不会,十二年的古代生活潜移默化改变了他这个人,但对于他灵魂深处来自未来的文明思想是无法改变的。
打到个这么个程度,这闹剧也该收场了,这的确是像闹剧一样,尽管大黄狗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像战友袍泽一般,但他人无从晓得自然也就难以理解,关羽这些年走南闯北算是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马越这么说变脸就变脸,在自己家大哥宴请好友的时候提刀给客人放了血,何况前一刻还鞠躬见礼拜大哥,一转脸就冷面操刀扎人腿的。
马越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马腾马宗俩兄弟现在还只是栏架,毕竟知道关羽是马越的朋友,给马越这个小弟弟点儿面子,再加上刚才庞柔踹马越那么一脚他们恨不得自己上去揍庞柔一顿,可这事情又让他俩没法出手,他们也就拦拦偏架算了,现在关羽已经给庞柔揍得满脸血,再打下去自家大哥肯定要动手,到时候事情更难了结。
想到这,他也顾不上身上疼痛,二尺刀杵地撑着身体站起来,小身板大嗓门,清脆地喊出一声:“全都住手!”
然后院子里打的鸡飞狗跳的一帮人就真全住手了,关羽听马越的,马越是受气包被一脚踹到门口,他才动的手,马越都说住手了二爷也不再穷追猛打算给马越这小兄弟个面儿,停了手,刚才院子里乱归乱,从头到尾这就不是关羽和庞柔的对战,基本上就是关羽追着庞柔揍,庞柔八尺大个儿根本还不起手来始终在抱头鼠窜,这庞柔是北疆杀出来的汉子,手底下也是有真功夫的,但同力能博虎的关二爷单对单掐架还有一定差距。
仨人拦着庞柔都被揍的满脸血,关羽停手谁还敢动。
关羽收手后就站到了马越身后,像来时一样。院子没人说话,都看着马越没回过来神儿,喧闹猛然停止,只有几人喘粗气和庞德吸冷气的声音。
马越说话了,小家伙一指庞德:“你是我大哥的客人,我扎你一刀是我不对,但那狗救过我的命,没大黄我早葬身狼腹了,所以我必须给它报仇。”之后又一指庞柔,“你踹我一脚,关大哥也揍过你了,这事儿就有个了结。”
说完他把短刀递给关羽,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菜板旁给大黄尸首一收敛,也没用其他东西,拿衣服下摆一兜扭头就走,马腾张张嘴没说话,马宗喊了一声。
“小三儿…”
但马越没回头,出了院子关羽牵起马儿,两人一大一小,带着一条狗一匹马走了。
关羽是他的战友为他冲冠一怒,大黄狗是他曾经的战友可已经衣襟裹尸,那匹马姑且就算是他未来的战友,总之,小豆子马越在十二岁的这一天,打算离家出走。
马越走在前边他一步三晃,腿都打摆子,庞柔那一脚踹的结实让他疼到现在,关羽牵着马跟在他后面,短刀早已入鞘重新系在腰上,关羽没啥想法,揍人了就揍人了,就算杀了人大不了他带着小豆子再逃一次,小豆子今天所作所为就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忠义人儿,他俩算是脾性相投,就冲小豆子天天喊他关大哥他就能护着小豆子浪迹天涯。
只是,关羽时隔数年,再次感受到家的温暖却不想要再次背井离乡。
马越内心挺悲凉,这不是他所想象的重逢场面,刚才家里动静那么大,多少邻居都看着他在家里大闹一场,不用说两位兄长肯定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几位嫂嫂肯定是哭了,他不看他都知道。
这家他回不去没事,可他怕他今天一闹,跟兄长有了隔阂,这才是大事情。毕竟兄长刚归家,他就在家里扎了兄长的客人,再占情理也是失了礼数。
二人溜达的就到了村外北郊,村北有个破庙,敬的是土地神,近年来兵荒马乱人连自己的小命儿都难保,谁还有空拜神,庙也就荒废了。
马越就在这破庙院子里挖了个坑儿,把大黄埋在这了,他要是回家再晚点儿,大黄就连全尸都没有了。
关羽就在旁边站着,看着他挖坑儿,挖一会哭一会儿,盖上最后一培土太阳都要落山了,马越脸上还带着风干的泪痕。
吸了一下鼻子,马越说:“兄长,这几日怕是要委屈你和我暂居在这破庙里了。”
关羽点点头没说话,隔了一会才说:“起风了,外面凉,去里面歇着吧。”
也就能歇着了,俩人身上连火石都没带,黑灯瞎火的还能忙活啥,两月以来的相处马越对关羽的脾性也摸了个大概,关羽这人面冷心热,很少说废话,而且也不太会说话直来直去,有一身好武艺也不跟马越拿大,而且很好学看书时候不懂的就张口问,还特别有骨气,从上山打老虎那事儿就能看出来关羽是个有傲骨的人。
为什么不是傲气呢,傲气是自命不凡,但在马越看来关羽不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否则就不会不耻下问。
时节已经渐渐入夏,马越枕着个旧蒲团听着外面蝉鸣声,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这两辈子就没睡过凉地板,而且白天出的那些事仍然埋在他心里像吃了个秤砣,他估计关羽也没睡,就开口道:“关大哥,你说我今天在家做的对不对?”
关羽翻了个身,看着他:“你觉得呢?”
马越说:“我觉得对,当时在彰山里要不是大黄拼了命救我我早给野狼叼现在都不知道骨头在哪了,大黄死了我是一定要给它报仇的。”
关羽勾勾嘴角,像是笑了,“那你报仇了吗?”
马越说:“我报仇了啊,我扎了那个叫庞德的一刀,血喷我一脸我就觉得我解恨了。”
关羽笑的弧度更大了。
“你还觉得你挺勇猛?”
马越回过来味了,关羽不是夸他呢,便说道:“我这辈子就杀了那么一条狼,他要吃我我必须杀他,我都没跟人打过架。”
关羽从地上坐起来,盘着腿正色道:“小豆子你是读书人,你得多考虑些事,我不是要你去杀人,杀人不是勇敢,关某年少时不晓事在家乡杀了人,一时快意换来无休止的逃避追捕,那会我儿子刚出生三天,名字都没起我就跑了出来,这么几年我早想明白了,比起一时快意恩仇有家不敢回是更大的屈辱。”
认识关羽这么久,马越第一次知道这个冷面心细的红脸汉子心里也有放不下的委屈,他一直以为关羽是那种冷面豪侠,飞檐走壁快意恩仇的那种,没想到快意恩仇的豪侠背后还有这么一面,他也是头一次听到关羽说到家里情况,原来兄长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马越点点头,“我明白了,再有这种事情我要多考虑一下再做打算。”
关羽一摆手:“我也不是教你忘记仇恨,你的手是干净的,别去沾脏了。以后你的仇我给你报,你的仇人我来杀。”
马越一愣,“兄长你的手也不脏啊。”
关羽低头没说话,马越察觉到关羽心头黯然,道:“什么脏不脏的,你我有什么不一样,以后咱们都尽量不杀人,杀人都不好啊。不过兄长今天真多谢你帮我打那个庞柔,傻大块头一脚踹得我真疼。”
关羽闻言脸色算有了一些笑容,“谢什么,你帮我那么多我都没谢你,关某一介武夫做这些自然容易。”
“其实庞家兄弟也算是好汉子,为国杀敌他们能与我大哥为伍想来不是退缩的孬种,杀我大黄狗这是私仇,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好汉子。”
马越道:“兄长我总听你说我是读书人,你总讲自己是武人,你我看的书都一样,有什么差别,我也跟你习武艺,我也是武人,你也读书,你也是读书人,你何必分的那么轻。”
关羽轻轻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我是用武艺吃饭的,你习武艺只是强身健体,不一样。”
关羽这么一说马越就不爱听,他一直特崇拜关羽,自家大哥二哥是猛人,够厉害他崇拜,可关羽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可做出了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进山就猎来一头斑斓猛虎,村子里多少猎户这十年来他都没听说谁家打死过老虎,关羽就能,而且今天关羽在他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他那时候多希望他大哥二哥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帮他制住庞家那两兄弟,但他大哥二哥没有,也许他们想过,但他们迟疑了。其实马越心里还是有些怨的。
关羽当时看了他的情况就飞身出去同庞柔战在一起,这就是他的英雄没说的,他看不了自己的英雄气短。
“兄长此言差矣,你我读的是什么书?单说那本《六韬》那是兵书,讲的是疆场上侵略如火的万人敌,你要不是读书人,我就更不是读书人,男儿功名马上取,万人敌,那可是一个人便可敌过千军万马,一个能打一万个日后还不能出人头地吗?”
第八章 一诺千里
马越和关羽还是在破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二嫂卫氏寻来劝他回家,马越也没答应,倒不是他梗着不愿意低头回家,只是他没想好怎么回去。
当天下午,马越的两位兄长将庞德三人送走后来到这村北的小破庙,说了一些什么,马越就带着关羽回家了。
出了这些事情,关羽进马家没有一点磨难,那么马越的大哥二哥说了些什么呢?其实大方向基本抓在马腾的手里,马宗并未发表什么建设性意见,总之他们在这村北破庙里,就定下来未来马家的计划。
来到破庙的马腾马宗并未因为马越犯浑对客人亮刀而加以职责,进了破庙的马腾先朝关羽打了个招呼,为近日照顾马越而道谢,随后便挨着马越坐下。
马腾看着马越脏乎乎的小脸儿先笑了,温和地说道:“三儿,那庞德你扎就扎了,至多这袍泽兄弟哥哥不要了,跟哥哥回家,你嫂子昨晚上一夜都没睡。”
马腾要是上来劈头盖脸给马越一顿揍,马越心里没准比现在要舒服些,他看着马腾马宗脸色都挂着大黑眼圈,他俩又何尝睡了好觉,想到这里他险些哭出来,用力低头眨着眼不让眼泪流出来,说:“大兄,我错了。”
马腾叹了口气,摸了摸马越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马宗听到马越认错便爽朗的笑起来,“只是小弟你日后莫要随意拔刀就好。”
马越带着关羽跟着两位兄长回了家,日子还是那样过,每天日练弓马夜读兵书,日子过得倒也充实,他们家的兵书被马越一本一本地翻出来读,也就是马家不是那些当世门阀,否则这些书籍关羽是怎么都学不到的。
这个时代的书籍是大家门阀延续的根本,不会外传。而马越并不在意这些,他觉得书既然有人写出来,那就是给人看得,封尘在铁箱子里放到被虫子咬坏是个什么道理,自家老大早些年看过几本,后来就忙于生活没空读书。二哥马宗那是从小就不爱读书,被老爹竹棍揍得满院子跑也绝不读书的浑人,他再不仔细读读,这些经典古籍不就明珠暗投了吗?
马越也没再提那天他被庞柔踹上一脚两位兄长为何不为他出头,他没问,但后来的一次酒后谈心马腾告诉他北疆凉州这块地方要乱了。
答案呼之欲出,马腾在积攒人脉,他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希望在大的浪潮中博取一些什么,马越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明白马腾的本性绝对是个好人,一个好人就算做了错的决定,又能错到哪里去?
如今的凉州的确不太平,本身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话,生活在边地的羌人尽管归顺了朝廷也并未得到多少保护,况且护羌校尉冷征继承了段颖的衣钵,以三月一小打一年一大仗的态度对待世代生活在凉州内外的三羌部族,今天拉拢参狼羌打白马羌,明天又使唤烧当羌揍参狼羌,长此以往羌人怎能不反?
后来的日子里这彰山村逐渐热闹起来,周边各郡的行伍青年来了许多,这些人一茬一茬来,马腾便一茬一茬地招待,这些访客都是这些年来马腾数次参军结识的普通乡勇与底层武官,绝对是豪勇之辈,光是马越听过名字的就有数人,如马玩,杨秋等人,只是庞家兄弟再也没来过。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马越的事情,无论是凉州的动荡还是马腾的结党,都无关于马越,大人们的事情轮不到他操心,他需要做的只有习武读书两件事情。
关羽在村里青壮的帮助下在马家旁边建起屋子,两家的院子连在一起,他很好的融入了马家,也融入了这个小小的彰山村,平日里指点马家几个孩子武艺,闲暇进山打些野味,日子过得倒也安逸。
只是黄昏时看着家家户户的炊烟,便会想起家乡的妻儿,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马家的来客的数目逐渐增多,马越也看出马腾这是在为大动作做准备,因为近日里马腾时常显得心神不宁,他问马腾出了什么事马腾也不说。
他想起庞德,那个他在历史上熟悉的名字,冲锋陷阵一定是把好手,他不知道自家大哥在发愁什么事情,但终于为伤害庞德而后悔,但事实上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扎庞德一刀。
谁让他杀了大黄,有些人注定第一眼就做不成朋友。
寂寞难耐思乡心切的关羽,终于在中秋节的时候递给马腾一封信,托马腾帮忙。
马腾问:“送去哪里?”
关羽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时过境迁,都不知妻子是否改嫁他人,最后他想到一个比较可靠的方法,他要回了信,回去重新写了一封交给马腾,他说:“帮我交给河东一个名叫杨奉的人,他名气很大,一定能打听到。”
马玩当时正在大伙儿身边,先前马越扎了庞德的事情,是他将庞家兄弟送回家,顺道回了自家呆了一段时间,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骑着马又跑到彰山村,反正他不觉得尴尬,反正他也不爱吃狗肉。
马玩一看是关羽要帮忙,二话没说从马腾手里拿过来信件。
他对关羽说道:“关兄放心,这信某一定送到杨奉手里。”
关羽觉得特不好意思,这陇右河东两地相距千里,他和马玩非亲非故人家就这么自告奋勇的接了这趟苦差事,心头是感动非常。
“兄弟一路小心。”
倒是马宗摆摆手,拉着众人继续喝酒赏月,道:“马玩这小子就爱乱跑,兄长你那颠沛流离的几年要给了他还不知道能给马猴子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马宗说的不错,马玩这人今年才十九岁,算是这么一伙人里面年岁除了马越最小的,但就这不过十九岁大半个凉州都遍布他的足迹,也遍布他的好友。马玩武艺在众人中算是个中游,在边疆作战也没有马家庞家兄弟那么勇猛,三流水准的武艺在战场上总是险象环生,要不是有好的兄弟细心照看他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可这人仗义,大伙儿平时有什么事马玩绝对是竭力伸出援手,况且他还喜欢如关羽马腾这般豪杰人物,凡是他看上眼的都少不了几分的英雄气概。
马玩脑袋朝着关羽夸张的一点,眯眼一笑,脸上淡淡的雀斑变明显了,道:“关兄不必挂怀,平日里我游山玩水惯了,诶,关兄解县是不是有好吃的豆饼?”
关羽一笑,这马玩当真是个爱玩的人,道:“不错,尤其是西街张姓老爷子做得绿豆饼风味独特,只是不知这么几年张老爷子还在不在世。”
“哈哈,关兄这是馋了,马猴子你回来可要多带一些豆饼,让关兄尝尝家乡的味道。”
“那还用说?”
时隔四五年,颠沛流离的关羽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有了自己新的好友,他也终于鼓起勇气寄出了第一封家书。
如果不是小豆子带来的转机,关羽也许继续过着走走停停的生活,直到他在涿郡喝酒时遇到一个耳朵很大的家伙,真正开始自己传奇的一生。而此时,因为马越的存在,关羽的人生走上了另一个岔路,千年后的武圣还是不是武圣我不知道,只知道如果关羽寄出这封家书若能让他与数年未见的妻子重逢,见到牵肠挂肚的儿子,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
过了中秋的第三天,马玩便告别众人,怀里揣着关羽的家书腰跨短刀牵着自家驽马去了县城。
其实依马玩这性子,若是做商人走南闯北流通东西一定很成功,因为他这人太喜欢奔走南北了,一年到头在家呆不了几天,常年不是这个朋友家待几个月就是那个朋友村里住了半年,自十三四岁起他就是这么过生活的。
马玩这人很聪明,他知道自家武艺一般,寻常两三人近不了身,可这遥遥千里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所以他便瞄向了途径陇县城的商队。
这年月普通人家一般是不出远门的,一个是交通不发达,再就是道路不太平,且不说遇上杀人如麻的拦路恶匪,就是遇到那像蝗虫一样的饥民也心慌不是。
所谓流民与流匪只有一字之差,其实一字都没有,那就是一念之差,人饿极了不抢就死,那抢还是不抢?
马玩小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读过几本书,他觉得荀卿说得对,人性本恶,不然怎么孩童能嬉笑着做出一些诸如烈火烧猫这类残忍的事情,不然怎么人一为恶便停不下来了呢?
不然那些羌贼怎么会烧别人房子呢?
他像个经验老到的猎人进城上酒楼,倚着二楼栏杆小口小口饮者北地烈酒,眼神迷离的看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
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了他等待的目标,一行数十人的行商队伍风尘仆仆,有骆驼有马携带不少,马玩纵身从屋檐上跳下直追而去。
“商路可经河东?弘农总得去吧。某家马玩,略有武力,可否同行?”
第九章 快意恩仇
韩非子有云:儒以文乱政,侠以武犯禁。
这个侠指的是什么呢?是大侠,是侠义精神没错,但更多的,指的就是古代独特的社会环境下所产生的那么一个群体,‘游侠儿’的群体,这些人就像马腾兄弟这样,他们立气势、树名声、结私交。
但汉末的侠,最后大多都只能朝着仕途靠拢,因为此时选官便是依照名望大小,所以作为游侠儿也是步入官场成为士族的捷径。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尾,商人一入市籍终生不得为官,这也是马玩不做商人的原因。成为士族恐怕是古时九成平民的梦想,所以说我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官本位思想绝非一蹴而就,而是两千年封建社会的遗留糟粕。
中秋过后天气转凉,马腾出门越来越频繁,家中时常就剩马越与关羽带着一帮小孩看书习武,变得这么冷清一下子让人颇不习惯。
这些日子马腾同那些游侠儿已经逐渐开始向县城转移,马越不知道马腾想做什么,但他知道马腾心中一定有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他只是很想念他的大哥二哥,眼看着就要过年,自家哥哥却越来越不着家。
“关大哥,你看我这一拳打的可对?”
一旁坐在石头上的关羽眯着双眼不知在琢磨什么,听马越这么一问抬眼一看,马越和他三个侄子都摆着一样的拳架子,四个小家伙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头细汗,都很用心在向关羽习武。
他很欣慰,说道:“豆子你的打得不错,超儿胳膊弯一点,对这样就好了也容易防守,拳里有人生,拳出七分力,如做人留三分余地,山水画讲究个留白也就是这个道理。”
马越一听就很惊奇,关二爷还懂山水画?他不懂山水画,但他知道关节,直着胳膊打出去就用尽全力,打在东西上反震力气全压在关节上,如果弯一点不锁死关节,那受力就在胸大肌上,且不说带动身体力度更大,单是不锁死关节就更容易收拳不易给人抓住破绽。
马超确实有习武天赋,身体素质也好,九岁的马超壮得像个小牛犊子,浓眉大眼儿像极了马腾,只不过生母裴氏有羌族血统的原因,马超的头发不似马越马休那么黑亮,有些发黄,高鼻深目的,虎着小脸一套又一套地打着关羽教的拳法,学的比马越还快。
打了一个时辰的拳,马越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坐到关羽身边坐着说道:“关大哥果然博学,连山水画都明白。”
关羽一笑,“我不懂山水画,那句话是我在解县时的拳师教我时说的,当时我同超儿的架势一样,出拳必出十分力,俗话说极刚易折,老师父总教我留三分,最后我还是打死了人。”
马越活动着手腕,说道:“我一辈子都在这个小村子里生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彰山,连最近的陇县县城都没去过,给我讲讲你一路上的见闻吧。”
“行,那我就跟你讲讲。”
关羽拍拍手就开讲了,“那还是熹平元年的事了,当时解县的县丞名叫侯胜,为人贪婪粗鄙,某家乡解良是个好地方,出产盐铁,侯胜把持着盐铁生意还克扣佣工钱粮,百姓愤懑快要激起民变。”
马越听着默不作声,如同后世克扣工人工资一般,确实为人不齿,不过他有些困惑便问道:“为何能激起民变呢?”
马越知道,这个时代忠君思想很厉害,民变就像造反一样,株连九族的大罪,谁敢冒天下大不韪去领导民变呢。
关羽接着张口说,马越就明白了。
“当时县里有人叫杨奉是我好友,他就是盐铁佣工,为人很仗义,同游侠儿多有来往,在方圆百里有很大声望,就像你哥一样,很厉害的人,这是这么一个人他母亲病重,他却没钱治病,上县衙讨要工钱却被打了出来,后来他就开始煽动民变了。”
“我为防止他铸成大错,当天夜里闯进县衙先一步把侯胜杀了,后来我逃出河东也是杨奉搭救,若非杨奉的兄弟们一路搭救,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关大哥,你武艺那么高强,还有官差能抓得住你?”
马越实在想不通,正值青年的关羽,还有人能杀得了他?
关羽沧桑的脸色满是风霜,爽朗一笑伸出大手揉乱了马越的头发。
“傻孩子,我的武艺不算高强,至少当时的我不算高强,那侯胜有个侄子叫侯览,你可知道?”
侯览?马越蒙圈儿了,关羽要是跟他提吕布,张飞,他还能说个一二,可要说侯览,他真不知道是谁。
“那个叫侯览的武艺很高吗?”
“不不不,侯览是个宦官,被当今天子所亲近器重的大宦官,就在侯胜死的第二天整个司隶戒严,道路设卡,数百带甲之士根本不是个人勇武可以抵挡的。”
关羽停顿了一下,双眼看着马越说道:“小豆子,你不要迷信个人武力,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终归是一个人,弓弩齐发便是再世霸王也得死透。”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杨奉的母亲就在那一夜病逝,他在夜里将母亲大人埋在后院,第二天晌午全家缟素,我在棺材里躺了七天。”
“啊!”马越一惊,他惊的是这个杨奉,竟这么厉害,完全于礼法所不顾。
“后来他们把我抬到一个山谷,我才重见天日,棺材里睡了七天我已经离死不远了,山谷里有一伙儿山贼,我在那里呆了半年。”
仿佛想到从前那些不愉快的流亡生活,关羽面色有些痛苦,一阵凉风吹来关羽起身紧了紧深蓝色的麻系腰,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回村子吧。”
看得出来王元山把关羽在陇县县衙的案底消了之后关羽心里轻松了不少,否则也不会和他讲这么多事情,平时马越根本想不到关羽也有如此痛苦的经历,此时他才真正领悟到关羽那日村北破庙里那番话背后的深意。
匹夫拍案而起争一时痛快,固然够爷们儿气吞万里,可不自量力的快意恩仇之后往往带来的更大的屈辱。关羽得到了家乡游侠儿的交口称赞,事情过去五年了乡人提到他的名字仍然要竖起大拇指,可付出的代价却更深重。
他的儿子已经虚六岁了,关羽却只做过三天父亲。
第十章 卫家公子
朔风卷地,草木枯黄。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村里人挨过了半数青壮离世的悲伤,活下来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
边地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女人们卯足了力气生孩子,因为她们不知道生下七八个能不能长成一个。男人们终日与弯刀骏马为伴,饮酒论缸吃肉下手,因为他们猜不到自己会死在什么手上,是四处劫掠的盗匪?还是昼伏夜出的野狼?他们都不在乎,反正整个群落都没有哪家的祖宗活过五十,没必要那么惜命,凉州的汉儿被中原视为蛮夷之人,将他们的豪爽当做不识礼法。这是凉州的悲哀,也是凉州人的悲哀。
并非羌笛怨杨柳,凉州何时有过春暖花开呢?
老西北人都知道,这天快到年根儿很快就会飘起鹅毛大雪,气温骤降身体再好的汉子也扛不住,要不凉州人不愿意后半年生孩子呢,一生下来要是冬天那孩子很难养活下来,就算不死也会落下病根儿,长成了也不健壮。
天亮了马越换上了皮褂蹬上小靴子,看关羽还是青衫套着罩袍,给怀里揣上金饼子拽着关羽出了村。
“哎,豆子你干嘛大清早的给我拽出来?”
“走吧兄长,今天城外有集,去给你买几件衣服。”
关羽低头看看左右,觉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没什么不妥当。
“你这孩子,我这衣服穿的挺好的,再说你买衣服不让我拿钱,咱拿啥买衣服?”
马越嗔怪地给关羽个白眼儿,像暴发户一般拍拍自己怀里“哎呀,分什么你我,我这儿有钱。”
偏偏马越这小暴发户样儿关羽还挺受用,没办法前些日子进山打野味儿确实换了些银钱,可拿虎皮给马越换来骏马,马越又不知道养,良马每顿吃的都是精粟米混着马草,他打猎换来那点钱养这匹马都有些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钱买衣服,况且衣服这个东西在汉朝是比较贵的,穷苦人家一年四季都是短衣,因此冻死的人每年都有不少。
这一日全城休沐,也就是俗称的假日,城外开了集市,周边村落的百姓都赶着牛车来买些日用,何况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需要置办些年货,很是热闹。
远远望去陇县三丈城墙如庞然巨物巍峨耸立,雄伟壮观,下方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黄发蓝眼的西域商人带着毡帽叽里咕噜地推荐着他的货物,汉人买家口若悬河地砍价口沫横飞。
马越这十几年从未来过陇县城,一路上什么都新鲜,进了集市就一阵东张西望,路过东郊马市他这个看看那个问问,偏偏什么都不卖,身旁跟着关羽这么一个九尺大汉,那些卖家全都敢怒不敢言,心里气急了这个捣乱的汉家小子。
“哼!”马越使劲儿哼了下鼻子,牲口市场刺鼻的粪味呛得他有些上不来气,但这并不干扰他的猎奇心情,皱皱鼻子他对关羽大声笑道:“真没想到啊,陇县是个县城都繁华城这个模样,皇城洛阳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啊!”
关羽也没去过洛阳,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涯让他本能对那座代表汉帝国辉煌的东都洛阳城感到抗拒,“我也没去过,想来比这里还要繁华……许多。”
马越点头不知可否,穿过满是牲畜粪便味道的马市,过一段手工艺品的店面长街一拐,就有一所名叫张记的布庄,想来这家店的东家姓张。
马越推门进去,就见三丈方圆的店里挂满了各式布匹,长着个酒糟鼻的掌柜正在为一穿着狐皮袍子的贵公子量衣,关羽九尺身材进店站在大门口就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屋里亮堂劲儿便下去了,引得那狐皮公子与掌柜的一齐扭头看过来看到这九尺巨汉都很惊奇,关羽察觉挡了屋里亮光,连忙向边上靠拢。
掌柜的一扭头,惊奇地赞道:“嗬,这位客官生的好生魁梧,这位小兄弟,可是要量体裁衣?”
生意人一开口就能让人有好感,这就叫会说话,马越笑道:“天凉了给大哥订两身皮子穿。”
掌柜:“好嘞,客官您稍等,待我忙完便给您量身。”
关羽点头没说话,马越笑道:“掌柜的您先忙着,不碍事。”
不过片刻,掌柜给那公子模样青年量好了衣服,便拿着尺子给关羽量身。
“客官您这得有九尺,您要什么料子呢?”
关羽张嘴就想要布料,马越抬手从边上椅子上跳下来说道:“棉襜褕两层,皮袭厚绔,皮靴厚罩袍。”
掌柜的眯眼一笑,酒糟鼻在脸色很是明显,“这样的话就是一千七百大钱。客官请您先付订金七百钱。”
马越摆摆手从怀里掏出最后那块金饼子放在掌柜的桌子上,说道:“直接全付了,衣服您做好了直接差人送到二十里外彰山村马腾家就行,多的算买鞋钱。”
关羽知道这是马越就剩这么多钱了,当下伸手就要拒绝,却见马越踮脚拍拍他的后背,他才作罢。
掌柜的一听马腾名字便问道:“寿成?客官您是马家何人?”
马越一听,还不知道在陇县县城报自家哥哥名号这么好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马腾是我大哥,我是马家老三,叫马越。”
掌柜的一听就将金饼推了回来,“原来小兄弟是马家人,前些日子多亏了寿成帮我调解了县里泼皮的纠纷,帮了我大忙。这衣服就算我送小兄弟的见面礼就好。
“那不行,您做生意自然要收钱,不然我可不要衣服了。”马越作势就要往外走,掌柜的这才收了金子。
给关羽量了身材交了订金,这衣服也就算买完了,汉朝时远远不想咱们这会儿这么方便,根本没有买衣服这么一说,全都是订做,要想买那您只能买上几匹布料,回家让自己女人给您做衣服去。
马越没去找自家嫂嫂给关羽做衣服,嫂嫂给他做还好,小孩子还是自家人,若给关羽做衣服且不说自家大哥二哥有没有意见,关羽自己就不愿意。
走出店门,关羽没对马越说什么感谢的话,他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情感的男人,只是一颗心与马越越来越近。
马越眯眼儿一笑,“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关大哥不必挂怀。”
正说着,就见那狐裘公子向他俩走了过了,朝二人见礼道:“观壮士威武,卫和有个不情之请,请二位随我前去酒肆小酌两杯可好?”
马越与关羽都挺纳闷,他们与这公子第一次见,都不清楚这叫卫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俩人都不是怕麻烦的人,关羽对于麻烦来者不拒,马越是因为有关羽在什么都不怕。
二人对视一眼,关羽对卫和说道:“请公子带路。”
陇县是个小城,酒肆在城内也只有这么一个,进入城门楼不过几步就到。
当然,每人四钱的人头税是少不了的,这个时代就这个样子,县城如同公园一般入城都要交税,汉朝物价其实不高,除了灾年粮食的价格稍微高些其他的如行酒不过十钱一斗,普通人吃一顿饭也就才三十钱,衣物这东西因为生产力低下,所以价格也高。更高的是刀具盔甲,百炼宝刀都赶上骏马了,价格都是以万钱计的。
三人一入酒肆关羽那高人一等的身高便引来众人张望,几个正在饮酒的精壮汉子看到那叫卫和的公子便叫道:“东家来了。”
卫和点点头,全然不似同关羽说话时的亲热劲儿,姿态拿的很高。
三人上楼要了一几案,小二摆上两盘冷菜一壶醇酒,卫和为二人倒上,举杯道:“关兄,小兄弟,卫某敬二位一杯。”
两人喝了酒,关羽放下杯子说道:“公子叫某前来所为何事?”
卫和没接话茬,问道:“听关兄口音,也是河东人?”
关羽眉头一皱,略微颔首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既是河东人,想必知道河东卫家了。”
关羽眉头这才松了下来,“知道,公子是卫家人?”
卫和点头,这才说道:“实不相瞒,卫某此次欲带商队前往西域,途中恐多凶险。观兄台身姿雄武想必武艺高强,卫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关兄护我周全,卫某必有重谢。”
关羽看了马越一眼,他动心了,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关二爷也不例外,如今他囊中羞涩沦落到一身衣物都要马越付钱,卫和这算是瞌睡送枕头。
因此,关羽并未拒绝,而是问道:“何时起程,何时还?”
卫和一看关羽有些意动心中自是愉悦,说道:“下旬启程,年前可归。”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年前可以回来也就是两个半月的时间,关羽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件事,算算时间马玩应该带着家书快到河东了,他妻子若未再嫁也该启程,他不愿出门太久,他已经五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
马越想的却是其他,首先他不愿让关羽离开,即使一个月也不愿意。即使他知道关羽之忠义不会弃他而去。其次刚才在楼下已经见到七八个精壮汉子,这卫和运送的是什么生意竟需要十余人护卫。
商队并非只有护卫,跑腿的能说会道的主事的缺一不可,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那就是三十多人的大商队。这样的商队在凉州行走遇到危险的几率也要大于小商队。前世马越太爷爷曾做过马帮二锅头,他清楚这个厉害关系。
马越问道:“公子至少是三十余人的大商队,敢问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第十一章 马腾赠刀
“小兄弟好见识!”
马越这么一说令关羽都很惊讶,他可看不出卫和的商队有多少人,他刚才看下面七八个护卫模样的汉子饮酒还当是十余人的商队。
卫和道:“实不相瞒,商队在凉州遭到伏击的可能很大,关兄若愿助我,卫某这里一金奉上,归来时另有重谢。”
关羽同马越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姓卫的好大手笔!这里的一金并非马越之前那四两金饼子。汉朝通用的金饼有四两与一斤,四两做金饼子,一斤则为一金,这一金,就值万钱。
关羽没有接话,马越说道:“卫公子不若如此,容我大哥回去考虑一番再做决定,下旬商队出发时可去城北彰山村寻我等,卫公子意下如何?”
卫和豪爽一笑,端起酒杯:“敬关兄!”
“敬公子!”
马越同关羽举起酒杯一口饮下,随后二人离开了酒肆。
卫和倚着栏杆,看着二人自街角离去的背影嘴角上翘,他见识过许多习武之人,眼光毒辣。方才在布庄时便一眼看出关姓青年武艺高绝,远非自家护卫可比拟。若有此人护卫左右,便大大保证了此次西域之行的安全。
就在这时,楼下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来,在卫和耳边一阵耳语。
也不知说了什么,卫和脸色大变,随后咬牙道:“还以为是甄家下的毒手,没想到…亏我还当他做家人!”
片刻后,卫和皱着眉头平复了心情,面上挂着阴狠之色轻声说道:“继续招人,看他能动用多少家族死士杀我这个私生子!”
中年人点头,应诺退下。
卫和抬头看着远处天空,久久不语。
回村路上。
“关大哥你心动了吧。”
关羽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马越问的是做商队护卫的事情。
关羽淡笑道:“是啊,财帛动人心。眼下手里没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新年前后关某的妻子也许就过来了。”
马越点头,“我觉得那个叫卫和的有事情瞒着咱们,路上一定会遇上凶险。”
关羽毫不在意,道:“一定凶险,否则人家不会开出那么优厚的待遇。三郎我问你,你大哥二哥戍卒边疆三个月有多少佣金?”
马越不知关羽怎么会问到这个,想了想答道:“兄长每次斩级十余,回来便有五六千大钱。”
“对呀,你看,马家兄弟作战勇猛才换来六千大钱,便是职业军人若无战役一年不过三千军饷,你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大哥比他们拿的还多?”
“因为他们勇猛杀敌,三郎啊。这就叫富贵险中求,没有付出哪里来的回报。”
“恩,是这个道理,关大哥我陪你一起去西域吧,路上还能做个伴。”
关羽一愣,“三郎啊,你也知道此行凶险非常,遥遥万里不知多少贼人…”
马越笑出两个酒窝说道:“碰到坏蛋你把他们都打跑就好了。”
“就算我同意你大哥也不会放心。”
关羽还真不怕马越在他身边会出什么问题,只是觉得马越这个年纪他大哥不会放心跑出去那么远。一同生活了快半年他很清楚马家兄弟夫妇对这个小弟有多么疼爱。
“大哥那里我去说项。就这么定了,关大哥我与你同去西域。”
其实今天卫和说出邀关羽前往西域的时候马越就有些心动了,他早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天下是什么模样了,在小小的彰山村待了十二年,他像只笼中之鸟不得振翅高飞。从前不出远门是因为路途不太平贼人猖狂,现在有了关羽随行左右区区蠢贼在他心中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就不信后世的武圣在他身边,他马越还能给山贼马匪害了性命。
他压根没考虑卫公子让不让他去,除非卫公子不想让关羽帮他护卫商队,否则还真非得答应他不可。
回到家中马腾和马宗正在屋里说着什么,他和关羽一进屋就被马腾喊了过去。
“关兄,前些日子看你教三郎和超儿岱儿练武,我跟老二这些日子在县城忙活一些事情也没顾上谢你,托隔壁大爷打了几把兵器,你看看是否趁手。”
说着马腾拉开放在厅里地下的一个五尺长一尺宽的铁箱,顿时露出里面七八把长短不一的长刀汉剑,看做工绝对是二十炼以上的好兵器。
马越惊讶到嘴巴能放下半个鸡蛋,自家大哥是什么时候往家里藏了这么多兵器他都不知道,尽管汉朝对于兵器管制仅限于强弩这种国之利器,但普通乡民家中放着这么多利器还是有些惊人。
关羽也不多言语,自古武夫爱兵器如爱美人。关羽也不例外,抽出铁箱中一柄五尺缳首长刀,“噌!”地一声长刀出鞘,通体铁质,握手以红布缠绕,粗狂有余而细致不足的直窄刀有着凌厉的杀气,刀刃冒着烁烁寒光。
“好刀!”
马越在心里吐槽,那是你没得到青龙偃月刀。
关羽看了半晌,长刀入鞘对马腾作揖说道:“多谢马兄弟赠刀。”
马腾爽朗笑道:“关兄不必如此,我等如家人一般,不要见外。”说着马腾从铁箱里拿出一柄四尺长的环刀递给马越,“三郎看看是否喜欢。”
马越这些日子都在同关羽练刀,此前一直都是用关羽那三尺短刀如同玩具一般,现在有了这缳首刀自然是欢喜非常,突然想起前往西域的事情,神色一愣,收起短刀对马腾说道:“大哥,今天我与关兄去县城买衣服认识了个商贾公子,那公子想让关兄为他护一趟商队前往西域,我欲同去。”
马腾与马宗正眉眼含笑地看着马越把玩新到手的缳首刀,突听马越这么一说俱是一愣,随后马腾点点头道:“关兄武艺高强,有他在身边前往西域倒是平安。跟兄长说说,怎么想去西域了?路遥万里你可会多吃苦头。”
马越一听就知道兄长并不反对他出门,便说道:“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前些日子听说马玩大哥如此年轻便已游历了大半凉州,我便对村外面的大千世界充满向往,早想出去了。”
马腾哈哈大笑,“你小子啊,跟我说说详细情况吧,出发与返回的时间都弄清楚了吗?”
“我跟那公子约定下旬出发时他来村里找我们,年前回来能赶上过年。商队嘛,是属河东卫家的,那公子名叫卫和,有三十多人的大商队。”
“恩…”马腾跪坐在几案旁,一手在桌案上有节奏得轻轻敲打着,数息时间马腾扭头看向旁边马宗说道:“三郎不小了,该去见见世面了,这两日我差人打听打听商队来路。”
马腾已经这么说,马越自然不会反驳。想来若没有意外情况前往西域的事情多半就这么定下了。
第十二章 羌笛杨柳
布庄掌柜送来衣物,粗犷的凉州服饰穿在关羽身上威武雄壮,一扫先前棉袍发白的颓唐模样。大嫂裴氏最近又怀上了第三胎,大哥马腾最近面上喜气洋洋。二嫂卫氏给马越做了一顶毡帽,侧面挂着两条狼尾迎风招展。隔壁马瘸子给马越做了一面小盾牌,什么都没说。
马越和关羽牵着白马就这么跟着卫氏的商队离开了彰山村,同行的还有二哥马宗。这个九尺汉子还是不放心自家三弟孤身万里,在最后一刻告别了妻儿背着长刀离开家乡。
临行前,马腾把着关羽的胳膊向他行一道大礼:“关兄,三郎愿意跟你见世面,我做兄长的就将三郎托付给你了,我只求他平安归来。”
关羽沉着点头,“马兄放心。”
随后马腾又将目光转向马宗,这个代表着马家最高武艺的男人爽朗一笑道:“大哥放心,这世上能砍翻我与关兄伤害到小豆子的蠢贼还没出生呢。”
马腾带着家人站在村口那颗老槐树下望着他们远行,许久,直到他们的身影变成远处的黑点,隐没在大彰山郁郁葱葱的林间。
商队走后,马腾召集村里人帮忙,要在他家旁边起一座独门独院的房子。
“大伙加把劲上冻前给房子搭起来。”
……
商队的规模扩大了,商队管事与帮佣有十二个,算上马家两兄弟和关羽三十个护卫,全队四十二个人。高头大马驮着七车货物。
骏马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初次远行的马越有不习惯。
“卫公子,护卫是不是有些多了?”
卫和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闻言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护卫是不是有些多了?”
卫和表情有些凝重,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状况一边说道:“不多,会有人在道路上伏击我们,小心无大错。”
听卫和这么一说,马越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只知道绝对不是善于之辈,三十八个护卫刨去马越单单酬劳就是三十七金。三十七万大钱有多少马越根本没有概念想不到是多少钱。
河东大族卫氏财力可见一斑,卫氏初兴于汉名将卫青与被立为皇后的卫子夫。卫氏家族就是从那一刻起平步青云。不过卫氏如今无人在朝中为官,尽管以儒学治家但实力已经同全盛时期无法比拟。
同行的护卫有几个是在陇县招募的,平日多与马宗走动,因此聚集在马宗身边同行。尽管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汉子看起来却不如卫和本身的护卫专业。原本的商队护卫入了荒郊野岭便左顾右盼观察情况,他们却无动于衷,还沉浸在高额佣金的欢喜之中。
“有钱也要有命拿。”
关羽轻声说道,可惜关羽身边只有马越一个人。马越随行只为增长见识,他不要佣金,这话入了马越耳朵就如同废话一般。
“三郎,路上尽量跟在我与你二哥身边,有危险不要逞强。”
马越听了笑着说道:“关大哥放心,遇到危险我肯定躲在你身后,逞强是万万不会的。”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武艺是什么档次自己最清楚。赤手空拳遇上普通农夫估计可以放翻两个,若短兵相接对上常年刀口tian血的山贼强盗能砍倒一个就不错了。
毕竟都是空手马越毕竟跟关羽学了半年拳脚,靠着马家人那股浑劲儿还勉强能拿得出手。白刃战他肯定不是那些常年刀剑为伴的凶人对手,毕竟他练刀不过月余,刀还没摸熟呢。
一路上比马越想象中要平静的多,看卫和的人刀剑不离手的模样马越也有些紧张,可一连七天商队走了近三千里路途径二郡十七县都没有出事,马越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了陇西郡便入了汉阳郡,道路越来越荒凉。几乎除了县城就是县城,一路没几个村庄。
百里无人烟,只容两架马车通过的小道两旁入眼皆是长到与身登高的蓬草,马越直至此时才真切的体会到“中原”两个字,对于西凉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一路各地的荒凉百姓的穷困几乎是递进着上升。扶风县距离司隶近靠近中原,彰山村又环境特别都是军户,因此他除了古代生产力低下之外没有什么感慨。
这一次旅行,他明白凉州有多苦,也了解中原有多富庶。
一路向西,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遇见的多是羌人赶着牛羊,游牧民族出生就带有的沧桑刻画在他们的脸上,肥沃的草场未必能为他们带来舒适的环境。
牧民们自给自足,衣服是兽皮,鞋子是兽皮,取之于自然。他们的凶悍来自祖祖辈辈与天争命,日复一日的生存中。西北刀刮般得朔风不能阻止他们活下来,凉州一年三五次的天灾不能阻止他们活下来,盗匪作乱不能阻止他们活下来。
这些不能杀死他们的东西,都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
马越见过四五岁的孩子学习弓箭,也见过七八岁的孩子从马上摔下去又爬上去最终征服一匹小马驹。
人的潜力是逼出来的,你不争取,永远不知道你会变得有多强大。
尽管他是汉人,但至今都未曾踏上真正意义上的中原土地,这一次的旅行激发了他迫切的想去凉州之外的土地看一看的欲望,他想要走出去,甚至他想带着他们走出去。
带着羌人、氐人、凉州汉儿走出去,让他们看一眼汉家的大好河山,穿一下绸缎做的华丽服饰,喝一碗不辣喉的中原美酒。
哪怕只是短暂享受呢。
尽管他知道这不可能,数百年祖祖辈辈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习惯于此,他们习惯于草原上的生活,习惯了出门便是穹庐盖四野,习惯了野狼时常骚扰家中羊群,习惯了塞北的朔风吹干的脸庞,也习惯了因为一头牛羊便拔刀相向见个生死。
这就是凉州的生活,凉人的宿命。
第十三章 护卫彭脱
同行有四个羌人,三个老人一个小孩,卫和说他们擅长相马。那羌人少年的汉人名字叫做卫发,跟着他父亲一起。卫发是否擅长相马马越不知道。但他知道卫发擅长吹羌笛。
羌笛声音尖细,吹奏有悲凉的思乡之感。卫发休息时吹奏羌笛被马越听到非常喜欢,就让卫发教会他吹羌笛,打发无聊光景。此时马越正靠在板车上握着马腾送他的缳首刀削着支两管羌笛。如今他们已经进了武威郡,距离祖厉县城至多不到半天路程。马越骑术一般,一天至多能骑三个时辰,过了四个时辰便难忍腰酸背痛马上颠簸,骑马时要双腿驾着马臀才不会让自己从马上栽下。
关羽说这也是一种修行,因此马越每天都在马上待上近五个时辰。实在受不了就让关羽骑马挂上板车拉着他走。卫发教他的曲子名叫白云,讲述了一个少年离家少女守望的美丽故事。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吹得有些模样,倒也不算难听。这一片孤城万仞山只有天边的白云相伴,吹这首曲子倒也不错,反正马越的吹奏能力欠佳,也吹不出曲子本身的思乡之情。
看腻了路途中的天边风光,反倒有些觉得这一成不变的美丽景色分外惹人厌。
这在此时,商队前方一阵呼啸,十余支箭矢从官道两旁林中激射而出,其中一支便射到板车上吓得马越手以哆嗦,慌乱中急忙举起马瘸子大哥送他的铜皮小盾挡在前方。
“三郎小心!”骑马的关羽反应很快,几乎在箭矢射来的同时便发出一声长啸。
“敌袭!”
噌地一阵拔刀声,官道两旁吼叫着冲出数十挥舞刀剑的贼人。
短兵尚未相接,商队便倒下几名护卫。慌乱之中关羽提刀下马一脚踹翻板车,将马越藏在板车后面,以防被流矢所伤。接着虎跃而出迎上贼众。
马越躲在木板后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命的脆弱此时一览无余。这是他第二次经历这种情况,第一次是彰山砍柴被野狼扑倒在地的时候。他左手举着盾牌,右手紧握长刀半蹲在板车后,透过木板空隙他在乱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关羽的身影。
此时关羽以一敌三刀法大开大合,身下已经有两具尸体,商队护卫们看他如此勇猛都在奋勇杀敌的同时努力向他的身边靠拢。
不多时马越便看到了二哥马宗带着几名陇县出来的护卫同关羽回合。马宗此时遍身染血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一脚踹开挡在两人之间的贼人,补上一刀的同时马宗急切地问道:“三郎呢!”
关羽砍翻眼前最后一人,朝马越躲藏的板车示意,马宗点头后二人一同朝着卫公子那边杀过去。
比起车尾的攻击,贼人明显将攻击的中心放在卫公子那波人身上。贼人数量众多,密林中又有潜藏的弓手,形式岌岌可危。若非关羽马宗二人带人赶到,恐怕他本身的卫家护卫要死伤大半。
马越在板车后没有丝毫危险,看着眼前形式心中敲起小鼓。这伙贼人不似劫财,倒像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手段凶狠但实力不足,看起来又不像是混迹山林多年的贼人。
何况还有弓弩在手,汉朝明禁民间出现弓弩。何况是凉州这种与外族接壤的地方,汉朝之所以并未强盛致胜的法门便是强弓劲弩与军阵之法,因此边塞地区的弓弩管制比中原更为严格,盗匪之流想要拿到弓弩简直难比登天。
厮杀结束,贼人久攻不下露出胆怯之心,又怎能是越战越勇的关羽等人之对手,丢下二十多具尸体逃走了。马宗本想追击,被密林中射出的几支利箭多阻挡,只能作罢。
马越此战拔刀出鞘却并未参与战斗,看周围安全他才从板车后面走出,帮着清点伤亡。
关羽说的那句‘想要钱也要有命拿’是对的,付出与回报往往是成正比的。此战贼人死了二十三个,商队里死了一个马夫三个护卫,还有六个护卫重伤眼看活不成躺在地下哀嚎。
其余众人也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原本轻快的旅行气氛转瞬之间蒙上一层哀伤。
谁都没了谈笑的心情,伤者简单处理后众人再次上路,不过这一次大家都很警惕,担心再次受到伏击。
马越坐在板车心情难以平复,他努力不去想那些尸首被抛在路旁只有蓬草野狼为伴的死者的脸,可手却不住的发抖。这让他想起从前世界里一段短暂的对话。
“听我说,现在不要想苹果。”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苹果。”
马越现在就陷入了一个这样的循环里。他越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死去的人,思绪就越忍不住往那边跑。
骑着骏马的关羽扭头笑着问道:“第一次见死人?”
马越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他点头之后想到自己出生的第一天就见到大哥马腾挥舞草叉将两个马贼从高头大马上捅下来所以他摇头,然后发现这是没办法说的事情,难不成关羽问他第一次什么时候他说出生的时候吗?
关羽叹了口气,用一种很难在关羽脸色看到的神情说道:“这年月就这幅模样,每天在任何地方都有死人的,你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板车上马越看着关羽刚强的侧脸心情突然宁静了下来,他觉得这种表情应该是不会出现在关羽这种冷面铁男身上,偏偏出现了。贼人将钢刀朝向你的时候你不想死,所以瞬息之间关羽手中又多了七八条刀下之鬼。
如果连续的杀人都没有令一个人的心肠变为铁石,那这个人一定是善良的。无论他因何杀人。
马越不明白,要有多么的愤怒和被逼无奈,那些贼人分明是素不相识却握着钢刀扑向他们。从前他一直以为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会驱使一个人抽出刀刃,就如同他冲向庞德的时候一般。现在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不讲道义不分因果,能够毫无缘由地就想砍下你的脑袋取你性命。
卫和送了马越一把手弩,交战中缴获了三把手弩,这是其中一把。手弩主体为木质外加青铜加固,弩在汉代已经基本完善,如马越的这柄手弩弓臂标准器一应俱全,只不过瞄准器在汉代叫做望山,是装在牙旁边的一个小青铜柱,上面标着刻度。手弩全长二尺多点儿,汉尺比如今的尺稍短些,二尺多合现在的六十厘米,马越在手柄位置拴上一根绳子挂在腰间正好。
马宗上过战场用过弩,刚才的争斗中他手臂被射了一箭但无大碍,便过来教马越如何用弩射箭。弓弩这些玩意儿,对于不穿铁甲的人来说是大杀器,若是白刃战以马宗的武力寻常人难进其身,但冷箭很轻松就能取他性命。毕竟武艺不是铁布衫金钟罩,要害中箭照样没救。
弩力三石合九十汉斤,马越人小但力大可连开五弩。卫和附送的还有十支弩箭,箭头为青铜穿透力强,可射八十步。
说是八十步,但弩箭无箭羽,超过六十步就有明显翻转。不过这对于马越来说无所谓,他要的就是这弩在三十步内的准确性,以他的射术三十步外就射不中人类大小的目标了,三十步内还可以射中,十步他可以指哪儿打哪儿。
马越有了新的武器,每日持着手弩把玩不亦乐乎。虽然弓弩在这个时代是违禁品但如今身处荒郊野岭之中谁会抓他。因此他就没完没了地削树枝,削完了就射,也不装箭头,练习准度。
卫和腰上也挂着手弩,他这柄手弩制作更精巧,并非缴获而是他自己的。这些日子以来马越已经熟悉了卫和的性子,尽管看来像个贵公子,但言谈中有着一股市井人物的亲热,尤其是对马越三人态度奇好,几人很聊得来。
“三郎你问我信道么?我不信教,但我见过很多道士都挺不错的。等我老了卸下这一身重担我就找个道观出家当道士去。”
“凉州都没有道士的。”
“我在蜀中的时候,见过正一盟威道也有人叫五斗米教的道士,他们教众每月都得上交五斗米。五斗米教的张天师可是个厉害的人,他在那边搭米棚,请人吃米。”
“那他可是个好人,这年月凉州总有饿死冻死的人。”
“何止是个好人,你知道可不止他自己请,他号召五斗米教的人一起请,在汉中路边全是安置的义舍每日放着米菜肉让路上饿了的人吃。”
马越三人一听都瞪了眼睛,马宗瓮声道:“那别人还不把他家底儿都吃穷喽。”
卫和一笑指着马宗说道:“哪儿能啊,且不说没人会那么干,就算真想天天赖着吃也不敢。”
马越说道:“那有什么不敢的?”
“他们义舍的食物都是神赐只食,道众每日祷告,吃多的人会被鬼神降罪的。”
马越不屑地撇撇嘴,倒是关羽和马宗对这等鬼神之说很是推崇,都不再言语。
“神吧,还有更神的。大贤良师你们听说过吧。”
马越和马宗对视一眼,都摇摇头。倒是关羽听过,说道:“可是太平道教的大贤良师?”
卫和一拍腿,点头道:“对,就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
这么一说马越就知道了,太平道黄巾起义的张角嘛,几年以后浩浩荡荡的搞了个农民起义席卷天下,最后病死的那个嘛。卫和这么一说他也来了精神,急忙问道:“太平道怎么个神法?”
卫和一笑,指着他的护卫队长说道:“看到彭脱了吧。我跟你们说,我们在冀州的时候被一伙山贼袭击,彭脱被捅了个透心凉。”
三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都被通透了还能活?
卫和很满意三人的反应,说道:“当时我们正好碰到大贤良师带着弟子游历,大贤良师赐下一道符水,做了法事之后我们把彭脱抬回去当时就准备后事了,哪儿知道后来彭脱居然好了起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若非彭脱如今就在商队前面跨着高头大马,这种离奇的事情说出来谁能相信?
马越靠在板车上,对着一切震惊的无以复加。
第十四章 止战之殇
商队在出武威郡的时候再次遭到袭击。他们在野外休息的时候,附近的一伙流匪冲击营地。这只是普通的流匪想要抢夺财物,护卫们没有让他们如愿。丢下十余具尸体,剩下的流匪溃散在山林里。
没有争斗,流匪一触即溃。
马越不再那么畏惧,摇曳的火光中他看着面黄肌瘦的流匪尸首狰狞的脸,只有无声的叹息。
他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这个时代汉帝国已经普及了钢铁武器,然而这些流匪手中居然还有如青铜剑,铜钺这样的兵器。这只是一伙农民,西北的冬天挂着猛烈的白毛风,马越穿着三层布衣外面裹着皮袄在这样的夜里仍旧会觉得寒冷,流匪们却穿着单衣行凶。
就算不被护卫所杀,他们也活不过几天了。
清晨,人们在篝火上熬着稀粥,把馍馍掰碎了打进去。昨夜争斗中死去的流匪尸首没有掩埋,就横七竖八地放在不远的地方。他难以接受看着同类的尸首吃饭,别人吃的舒服马越在树后吐着酸水,胃里没东西了,他什么都吃不下只能空肚子赶路。
路上马宗从怀里掏出个馍递给马越,还有半袋水。
“这世道就这模样。我跟大哥在北疆一次入了鲜卑境内,那儿牧民更穷更惨,饿的连马都杀了还是饿死人,就跑到别人部落去杀人。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没有办法的事情。”
自嘲地笑了笑,马宗说道:“咱们家不也一样么,每年靠着我跟大哥杀人挣得军功吃饭。”
马越像是失去了与人对话的欲望,变得安静。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四天,直到他们步入河西走廊,这里有蓝天白云,优良马草。这里也有长城绵延不绝,烽火台一座接着一座。一路上随处可见雄壮的羌人汉子皮甲带刀赶着成群牛羊,也有成片汉军士卒持长戈跨骏马从戍堡中列队跑出遛马。
这里,是汉帝国的优良马场。
军事重地的盘查明显变得严密,可以几十里地没有人烟但三十里一定有一个哨所盘查过往行人。马越和卫和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玩手弩,卫和有证明可以携带但马越没有,所以手弩都放在卫和的行礼中,他的通关文牒在几天中不知被盘查了多少次。
马宗和关羽每次路过戍堡的时候眼神都发亮,这里的汉军才是真正的汉家边军。他们铠甲明亮武器完备,身上那股精气神儿一看就是百战精兵。
到了盘查如此严密的地方,众人反倒放下了心,不再担心遭到攻击。事实证明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在距离酒泉不足百里的地方,他们再次遭到袭击。
这一次是真的袭击。
当晚他们住宿在官道旁的一家旅店,因为已经上了丝绸之路所以荒郊野岭也有许多野店专供这些在丝路上跑生活的商人。价钱高一些但干净舒适胜过露宿荒郊。
马越同马宗一间房,关羽与陈光一间,卫和与彭脱一间。马宗睡觉打呼噜,马越对自家哥哥有这习惯很无奈,白日里赶路已够疲惫,叫醒马宗于心不忍。可不叫醒马宗打呼噜震天响,振幅大到让马越担心这客栈的房梁是否撑得住。
睡不着觉的马越只能闭着眼睛想事情,他在想那大贤良师张角是否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忽然间他听到客栈外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闷着的马蹄。
这些日子一路奔走马越已经有了一些警惕心,快速穿好衣服他透过窗子向楼下一望,心中暗道不好。
三十来个跨马携刀的汉子在客栈百步之外正要下马,一眼看过去黑压压一片人手上利器在夜里映着月光显得分外寒冷!
马越急急忙忙拿翻出手弩叫醒马宗。
“二哥,有贼人!”
马宗本来还有些烦闷,正要喝骂马越突然就被捂住嘴巴,听马越这么一说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抽出枕头下面的长刀。
“就在院子里,二哥你穿好衣服我去叫醒他们。”
马宗点头,马越打开房门左右一看走廊没人,跑到隔壁拍门。
“关大哥,快开门!快开门!”
关羽睡眼惺忪,一听马越说楼下有贼人急忙叫醒陈光起来穿好衣物。马越叫醒关羽之后内心稍安,自家二哥和关羽都是武艺超群之辈,只要他两个强手有所准备至少自家的性命就保住了。
接着他又去叫醒卫和与彭脱,彭脱开门一把将马越拽到屋里捂住他的嘴巴。
“嘘,有贼进来了。”
马越定睛一看他们两个已经有所反应,看来是彭脱先发现的踪迹正要出去叫人,卫和正在穿鞋。
“我知道,我就是来叫你们的,走!快去和我叫醒护卫们!”
马越与彭脱四下叫门,时间已经不多很快那些贼人就会上到二楼,二人将门都拍了个遍之后马越对彭脱说道:“彭大哥,我们房间在最外面,你带一部分兄弟从二楼翻下去抄贼人后路,我们人多走廊狭小对我们不利。”
彭脱没多说什么,他走南闯北多年经历许多凶险战斗自然知道在走廊里被贼人逼在里面打一旦有弓弩等远程武器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马越回到房间,发现关羽和陈光都在屋里,关上门后马越被马宗拉到床后面,两张木床已经被竖起并在一起,中间只留着一道小缝隙。
“三郎,你在床后面用弩瞄着门,看见有贼人进来先给他一箭!”
马越点头之后问道:“那你们呢?”
关羽三人朝他晃晃手上出鞘的缳首刀笑了,马越也笑了,看三人躲在门两侧他便蹲在两张床的后面,透过缝隙他给手弩上箭后便蹲着架弩瞄准门口。
马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但并不惧怕。他脑袋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这伙人的来路。
他觉得这帮人和先前他们第一次遇到的贼人是一拨人,明显只为杀人不为求财。而且还明确知道他们的路线,住这家客栈的只有他们,不会是意外。
放轻的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好像等待着什么,就在此时马宗忽然打了个呼噜。
没错,他就是装的。
像是确定了里面有人,一把短匕首穿过门缝勾着门伐一挑,门阀落地。
两扇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马越只看见一个黑影连面容都没看清就扣动了扳机,“嘣!”地一声轻响,弩箭夹着风雷之势激射而出。
开门的贼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厄!”身体就瘫软了下去,马越这一箭射在他的脑袋上,整只弩失几乎其根没入。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砰”地一声,尸体砸在地上的声音波动了所有人的心弦,门外低声一喝,接着三个黑影便握着钢刀冲了进来,马越慌忙中拉动弩弦上箭可手却大幅度的哆嗦停都停不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死自己的同类。若是近身白刃战马越不会这么害怕,畏惧会被发狠所掩盖直到战斗结束。
三名贼人知道屋里有个弩手,进来之后率先朝着醒目的两张床冲了过来,他们要赶在弩手上箭之前将之斩杀。否则弩这种威力强大的远程武器,多射一箭就意味着要倒下一个兄弟。
他们进来的瞬间,门旁窜出三条持刀猛汉,一刀一个地将这三人砍翻。接着马宗与陈光反冲向屋外,关羽提着长刀到床后一把拽起马越,说道:“三郎拔出刀,我们反杀出去!”
马越哆嗦的手刚把弩箭装上,一手握着手弩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缳首刀,跟在关羽后面。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关羽的名字更能让马越感到安心的了,看到关羽马越就像看到主心骨一般。关羽就是马越在战场上救命的钢盔,看到关羽他就有一股无名勇气从心头生起,纵使千军万马他也相信关羽会保护着他杀出去。
尽管关羽与马宗的武力差不了多少,但马宗就无法给予马越绝对保护的感觉,尽管马宗同样能够为他付出生命的死战。
这就是名将效应。
马越始终觉得他面前的这个九尺大胡子就是小时候他在连环画里看到的那个过五关斩六将的绿袍大红脸。
从屋里出来马越瞬间置身战场,五步宽的走廊此时挤满了人。有挥舞刀剑的商队护卫也有身穿黑衣的贼人。
关羽马宗二人手中长刀大开大合,挡在他俩面前的没有一合之敌。陈光护卫在马越身边手中汉剑不断刺出,为关马二人补着漏网之鱼。马越没看到彭脱与卫和,走廊里自己人比较少,尽管此时关马二人手下已经有了八九个刀下之鬼,走廊里的敌人还是超过本方人数。
彭脱成功带着一些兄弟跳到一层去了。
“兄长撑住,只要片刻彭大哥就带着兄弟反杀上来了。”
关马二人对这有些迷茫,甚至可能就没听进去,他们都顾着杀敌哪里会分心听马越说什么,倒是陈光扭头问道:“杀上来?他们没在屋里?”
就在这时,“嘣!”的一声轻响,一名黑衣贼人应声倒下,马越听到楼下也是一阵喊杀,扭头就看到卫和白色狐裘染血正朝他轻笑,一边行云流水地给手弩上箭。彭脱握着长刀带一帮护卫从贼人背后冲杀上来。
卫和一露面,就被眼尖的贼人发现,他那件白色狐裘太显眼了。
“卫和在下面,快去杀了他!”
贼人且战且退朝着卫和杀去,可他们想要击杀卫和就必须踏过彭脱等人的尸首,彭脱武艺虽然没有关羽马宗那么高强但能当上商队的护卫首领又哪能是善于之辈,一柄长刀挥舞滴水不漏,转瞬间便斩杀两名贼人。
马宗此时一手握着缳首刀一手持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三尺汉剑,见贼人都朝着卫和杀过去他怒喝一道:“蠢贼哪里走,看你马家爷爷的厉害。”关羽一看剩下的十多名贼人都朝着走廊那头卫和杀去,彭脱压力倍增也急忙追去,将沿途挡在他俩面前的贼人杀得落花流水。
马越一看身边没人了,他也急忙朝关羽那边跑去,狭小的走廊里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尸体,他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跑着的马越突然脚腕一紧就扑倒在地下,缳首刀也脱手飞出,他翻身一看自己的脚踝居然被一名没死透的贼人抓住了,根本逃脱不得。那贼人不知被谁斩去一臂,仅剩的一只手抓着马越脚踝,一步步朝他拖过去。
情急之中马越怪叫一声抓过手弩两手端着朝贼人的脑袋扣动扳机。
“啊!”
第十五章 卫氏往事
将死之人的全力一抓有多大的力气?看马越的脚踝就知道了。乌青一大块肿起老高,马越现在走路都有些拐,右脚根本不能点地,一点地脚踝就钻心地疼。
夜袭他们的贼人一共三十七个,一个都没跑被护卫们前后堵在楼梯中间杀得干净。乱战中护卫死了七个,卫和的两个账房先生都死了,还有年少的卫发和两名老相马伯乐。都是跟着卫和的老人了,重新上路的卫和变得有些沉默。
这个年代让人看惯生死,却并没有让人变得冷血。
马越本想找卫和问个清楚,为何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他,但看卫和这幅模样他决定放一放,等卫和心理舒服一些了再问。
商队经历这么两次血战已经眼中减员,三十多个护卫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人,出发的时候半数有马半数不行,如今每人都有一匹骏马不说还身背两把刀剑,甚至还有几件皮甲。卫和送了马关二人一人一件皮甲,本来也有马越的份儿,马越没要。
他觉得那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他不想穿。
不过他已经决定到了酒泉找卫和借钱买件皮甲,不,是全身的防具。彰山村以外的世界太可怕了,他需要保护好自己。他还想参与几年之后的天下大乱,投生在这么一个精彩的年代,有了如此优秀的家人,怎么能这么早死掉。
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至少他要看到他侄子们威震天下。
路上马越没敢再吹奏羌笛,怕勾起人们对卫发的想念。卫发的父亲还活着,白发苍苍的老迈羌人,本想带儿子出门增长见识却碰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绝后的痛苦让老人痛不欲生,这些天老人一言不发总拿着儿子常吹的羌笛看到出神。
这些日子以来卫和已经同马越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卫和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经验对马越来说非常新奇,马越喜欢听卫和讲故事。而对于卫和来说,作为一名地位低下的商人,他很少有没有利益关系的朋友,他与马越这种同行同路同途却没有一丝一毫利益关系的朋友相处非常舒服,因此二人几乎无话不谈。
终于在酒泉郡休整时的酒后,卫和向马越吐露了一直以来憋在他心中的巨大委屈。
“几位兄弟,若我说,我一直知道会有人来袭击商队,你们会不会怪我?”
卫和没有看彭脱,从熹平二年的灾荒中他把彭脱带到自己家里,如今已经快五年了。这五年的时间彭脱成了他最信任的人,这些事情彭脱是知道的。
马宗是个粗人,正喝着酒突然扯到袭击上去,一下子还没转过来弯儿。愣了半晌才说道:“你小子对我脾气,我不怪你。只是…那些兄弟死的有些可惜。”
关羽喝了不少酒,眯着眼睛对此丝毫不在乎,见卫和看向他,他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卫兄弟你出了大价钱,大家都明白那钱就是买棺材板儿用的。”
陈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卫和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最后,卫和看向了马越。马越在商队里是特殊的,他同大东家卫和没有利益关系,他不要酬劳只是跟着历练,尽管一路上没有真的让马越受什么伤,但知道缘由因自己而起的卫和仍旧对马越有着几分愧疚。
马越轻嘬了一口酒,他酒量不大喝多就醉,可是不敢多喝。突然发现没人说话了,抬头一看众人都在看他,连忙说道:“都看我干嘛,喔,你要说那些贼人的事情啊,快说吧。我早就看出来有猫腻儿了。”
这些人里,关羽才是最明白的人。马越还好,是个局外看客。
卫和叹了口气,说道:“我生在河东安邑的一个小村子里,从小就是我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日子过得辛苦就落下了病根。七年前,那个叫父亲的男人把我和我娘接走,接到了安邑县城。以前那么大的宅子我都只能远远看着,近一点就被凶恶的家奴赶走,后来我自己居然也能住进那么大的宅子。当时我就觉得,父亲对我们真好。”
“你们说那么好的父亲,怎么会十几年都想不起自己有个儿子呢?”
“后来,我才知道,他还有两个儿子全是读书人,都比我小。那两个弟弟从来没把我当过哥哥。他们读书,我却入了商籍,以后他们当官,我就是奴才。家里的账房管事死了,父亲要我做生意。”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我也明白了事情,当年他把我接回家是因为家里老二生下来就有病,老大落水差点死了。他怕家里没人继承家业,就把我接回来了。后来老大老二都没事,就给我入了商籍。”
“终究,不如他们的母亲是明媒正娶。”
“七年的时间,现在整个卫家天下十二州的生意都是我在打理。父亲身体不好了,老大额心思也活了起来,他怕我将来分他的家业就动手了。”
“起初我还以为是甄家、裴家的人干的,后来觉得不对,只要是我带队出行走不出千里就一定有一波刺杀,家里也有我的人便问出来是我那好弟弟下的毒手。父亲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老大必然不敢如此嚣张,我还能怎么办呢?”
三人默然无语,还能说什么呢,大家族里水太深。根本不了解其中恩怨纠葛的三人根本无法插嘴。
卫和此时已经声音哽咽,烈酒冲人脑这情绪一下子就泛滥开来。
马越沉默半晌,这才说道:“卫大哥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先下手为强请人将他杀了呢?”
卫和笑道:“他卫凯不仁,我却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父亲将我接回家中不是让我来杀他儿子的,终究有这几年的养育之恩。我如果死在卫凯手上,彭兄弟会为我报仇。”
叹了口气,卫凯说道:“只是这样,彭大哥便也也搭进去了。”
关羽摆弄着酒碗,说道:“既然明知道出来就难逃一死,倒不如隐姓埋名不再回去。”
卫和闻言脸色有几分疯狂之色,厉声笑道:“卫凯不就是怕我分他家产么,我不要,我真不要。但他三番五次召集家中死士杀我,我说什么也要跑了这趟商,实不相瞒此行西域买马不重要,我打听到西域乌孙国有一块千年龟板,我要买下来给老二治病,老二治好了让他同卫凯争家产去。”卫和说罢哈哈一笑,“到时候我就去汉中找个道观做道士,每天给别人搭义舍,念经咒别人吃多就死掉。”
马越听了在心里暗笑,卫和这人却是有些小气了。自己不敢争便请出个老二来,不过说到底这也算兄长该做的事情,倒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