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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屯粮洛阳

    洛阳。

    关羽的一场小胜捷报发至朝中,王师克敌,不少朝臣为马越高兴,当然亦有对此不快的。不过他们已经知道,反对马越还是反的太早了些,教给他们这个道理的人,是董卓。

    马越出城迎敌之后,董卓便在洛阳成了当之无愧的头号大员,平日里带着高大悍勇的凉州亲随在市井中走街串巷,马越为董卓表司隶校尉实为无奈之举。眼下的洛阳城里最需要的,一个是精于兵事,能够随时为出征兵马提供必要的一切援助,再一个就是能够镇得住洛阳的将军校尉及朝中大员。

    当然,还得心向马越。

    满足以上三点,只有董卓。

    董卓也确实做的不错,自大军出征之日便连发数条命令,倒是确实对马越帮助极大。

    先是命洛阳留守的西园夏牟赵融二部封锁四门,请都亭侯执金吾王斌率缇骑严巡街道,稳定皇都局势。此后又命长水校尉阎行固守粮道,七百兵马于粮道上奔波。修书请凉并与董卓相近的羌部酋帅、地方豪族出兵洛阳引为后援。

    为防止失态扩大,甚至修书寄于割据榆谷以西的韩遂,告诫他勿要生事,眼下十常侍已除,朝政被马越把持,再入侵凉州东部当心王师围剿,让他稍加安分,待除叛结束便请马越上奏,为他表个将军位。

    “将军,这么写那韩遂会听吗?属下可是听说那韩遂虎踞西州拥带甲十万,将军位……能满足?”田仪写完信件最后一笔,额上挤出好几段皱纹抬头看着董卓问道:“或者说,将军位,是那韩文约所求吗?”

    董卓坐在上首,两手抱肚皱起眉头。

    “所求?天下那个男儿不求将军大位荣华富贵?不过老田你说到点子上了,这韩遂确实不一样。”董卓嘿然笑道:“他韩文约比西海羌的牦牛还犟,老田你可知他当年为凉州从事,却要反出朝廷?”

    “因何反汉?这个属下还真没了解过。”

    “说来你可能不信,他是为了家乡。那时候凉州诸部正要起兵反汉,那些酋帅都什么德行,什么王国宋建,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窝囊东西,嘁!”董卓眯着起眼睛回顾,往昔那一顿凉州从事府中酒宴点滴都历历在目,耳畔仿佛再度炸响韩约那句掷地有声的悲壮承诺。

    ‘名声身外之物,韩约不要便是!’

    “那是个时候啊,他还不叫韩遂,住在金城外的旧宅子里整天披件遮挡风沙的红袍,家里存着不少凉地老酒。老子又常常不请自到,看着他数年如一日周旋在羌人与汉家百姓之间,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凉州本土可能爆发的冲突,十年吧,有个十年啦。他做了十年的凉州从事,州刺史换了七个,别驾从事却永远都是他。羌人汉人,都敬服他,他的车马一到,冲突便没有了。因为他是凉州独一号的别驾从事,韩约。”

    董卓的眼睛有些发红,这些年他一直害怕朝廷调他回凉州领兵作战,和老朋友兵戈相见总是一件令人心寒的时,尽管他知道,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攀上权力高峰的路,正是因为他知道,朝廷的诏令一到,他一定会顺着本心整顿兵马摧城拔寨,但也正是如此,他才害怕。

    “以前啊,某家经常从背后踹他屁股,别看他是凉州的别驾,对老子还是得毕恭毕敬的,毕竟他打不过老子。”董卓摇了摇头,肥手在脸上一抹,吹了口气说道:“现在不一样啦,前些年在三辅,隔着重重兵阵,老子见到他,仍旧是那身红袍,只是披挂顶盔,跨着高头大马停在大纛之下,真他娘的威风。”

    “可是啊,老子再也不能从背后踹他了。”董卓摇了摇头,“他成了韩遂,是老子的敌人,是天下的敌人。他是拥带甲十万的凉州大人,遂,遂……只能往前,再难回头哇!”

    韩约给自己改成这个名字,想来心底里也是清楚的,韩约这个名字,从他红袍东奔狄道会盟时,故事便已经讲完了。

    后来的韩遂,和韩约曾经的过往再无任何关系。

    遂,顺遂,可向前,无退路。

    田仪插着两手捧着蔡侯纸上的信件,再度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将信件收入怀中,问道:“那……将军,这信差谁送去?”

    “不用麻烦,就让亭中置所的去送去就行,把信马寿成手里,他看了自然就懂了。”董卓摇摇头,哼出一声说道:“某最不喜说这些心中郁结,对了,老田,还有件事你得给某办妥了。”

    “将军尽管吩咐。”

    “告诉郭阿多,让他带某手信速回凉州,去将那些散布草原的羌人诸部都集结起来,告诉他们,来洛阳共谋富贵……就说是董某说的,叫他们将某及众将的家眷送来洛阳,特别是老夫人上了年岁,叫他们路上小心看护。”董卓皱眉眯着眼睛,一只手凌空比划着,老夫人在他眼中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眼下洛阳已是水泄不通,如果美阳侯败绩,那必将撤回洛阳,这里将化作战场!所以,某要你屯大批军资器械于城中,无论如何,要弄到可供三万兵力坚守城池一年的物资!”

    “这,将军啊,眼下多事之秋,老夫人长途奔波,若在司隶糟了兵灾那岂不是……”田仪掏出一张纸勾画起来,“三万大军,一年……”

    董卓一拍大腿喝道:“就是因多事之秋,才更得将阿母接来,文约若不听劝告趁中原叛乱在凉州胡闹起来,那才真是不堪设想!只要出了陇关,老子就发羽林军去接阿母,看哪个敢拦!”董卓一瞪眼,多年杀戮的剽悍气息惊得田仪一颤,眼看着握笔的手便是一抖,董卓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头说道:“你先算,别急,别急。”

    田仪低着头微微点了点,眼下的董卓跟他可谓是虎生双翅相得益彰,从前侍奉南匈奴羌渠单于,可远没有董卓这么好伺候,对董卓来说,只要尽心尽力为他做事,便是真有顶撞都没关系。凶狠手段都是对外人使的,羌渠可不一样,莫说顶撞,一个事儿没做好就要小心项上人头了。

    田仪手中毫笔走若游龙地涂写勾画,尽是董卓看不懂的字迹,这东西并非董卓没学问,而是田仪计算兵粮的方法都是从匈奴人那里学来的,粗劣,但更加有效。

    “将军,恐怕咱们很难据守洛阳一年之久。”田仪抬了抬头说道:“单单谷物,一年所耗六十五万石,这是黄河以南两千顷土地的全部收成,况且如今天灾不断,关中已经连续干旱两年。”中年文士摇了摇头,“士卒也不能只食谷物,菜、肉,缺其之一士卒便无法久战,黄河沿岸可捕鱼肉,农田亦能种食,若弃其而被困于城中……属下这便去询问大司农城内仓禀之实,尚有多少存留。”

    “国库空虚,那些权贵手里总是有的。老田,你放手去做吧,要人要令差人来取,抢便抢了,若有违抗者,便行使卧虎之职抄家查办,洛阳必须有坚守的本钱。”董卓摆了摆手,示意田仪安心去做,“城外可不弃,但若必须弃,某要背据皇都坚城,尽破英豪叛党于城下!”

    卧虎,正是董卓之职,司隶校尉的代称。

    “可是这样美阳侯只怕有所不悦,将军……”

    “没什么可是!”董卓摆了摆手,说实话他并不看好马越对阵孙坚,在他心里马越整垮两个将军府,能力的确是突飞猛进,但说到征战,他还是更相信自己一点。“三郎那边自有某去解释,你担心个鸟?他叫某家帮他打仗,某家这不就是在帮他打仗?置于如何治政,那就看他本事了,堂堂国舅才封了亭侯,三郎就已经是列侯了,想来这些事情对他不是什么问题。”

    田仪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也就董卓敢这样把现在掌天下最大权柄的年轻人当做个后辈议论,深谙曲直之道的南匈奴逃奴可不会跟着董卓对马越说三道四。

    见田仪默不作声,董卓也不见怪,笑着拍拍他的文士袍,摆手说道:“你去吧,某家得去趟辅国府,尽管某对崔烈无甚关系,留下的小子还得好好安慰安慰。”

    “这事儿?辅国将军应当已经……”

    跟在董卓身边做事舒服归舒服,但田仪总是不安,自家主人走到哪儿都是老大哥的模样,在凉州是,在并州是,甚至在南匈奴驻地仍旧是这般做派,如今入了洛阳,依旧如此……田仪心中有些警惕,这局面尽管还算不上什么主弱臣强,可他心底里总觉得不太妥贴,挥袖阻拦道:“主公啊,照属下说,这事您就不要掺和了吧,辅国将军的恩怨便叫辅国将军自己解决,您这么热心的去,不落好就算了,万一再让美阳侯心里扎下什么芥蒂……于天下不利啊。”

    “于天下不利,哈哈,老田莫再说笑了,董某做事什么时候也扯到天下之利上了。”董卓仰头大笑,方才走出府邸便有仆从牵来骏马宝驹,跨上骏马,董卓回首对田仪笑道:“别不信,这事美阳侯还真不行,他连儿子都没死过,懂甚个安慰丧父破家之人?”

    事情过去多少年了,当年羌乱中痛失的爱子如今都能当作自嘲拿来说笑。

    望着董卓拍马离去的背影,田仪在想,说出这么一句话的人,要有多么坚如铁石的心肠?

第五十章 螳螂捕蝉

    夏日的烈阳照得人心头发昏,困意绵绵,尤其对职守坞堡大门的卫兵来说,更是尤显无聊。

    众所周知,从洛阳出征的国贼之军已经在西向十里的山岗上扎营下寨,开凿沟渠不说扎营之地背靠山川布满密林,终日三巡七岗,斥候进到两里外的林子里多半会被乱箭射死,摆明了要严防死守依据洛阳源源不断的不及运输拖垮勤王军。

    这个时候,任谁都不会觉得马越的军队会顶着大太阳搞什么突袭。

    侯氏坞堡好歹也有三丈高墙五百守军,何况北距偃师城堪堪八里路程,一旦敌军攻城援军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守军自是高枕无忧。

    突然,一个眼尖的斥候站在城楼将手挡在眉间一笼,望着远方升起的烟尘指道:“诶,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

    顿时坞堡上的卫士都来了精神,居高一望,可不是吗?

    远远地便见到百余骑兵丢盔弃甲地往坞堡这边疾驰而来,还有精通骑术的骑兵张这手用力挥舞着,看上去分外焦急。

    “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马越的阴谋?”

    谁都没听说近来外部斥候有这么多,何况眼下亦不会出兵在外,这能是谁的兵马?不用说主将,单单是小小的斥候便能想透的问题。

    一定是马越的人,没跑儿的!

    烟尘滚滚,一里路程转眼即过,那些骑兵更加不安了,不停地朝着坞堡嘶吼着,许多人连兵器都没有,为首一人身旁侍从的骑兵还抱着一具尸身,快马加鞭地奔向坞堡。

    “快看他们后面!”

    随着眼尖的斥候向远方一指,众人望见远处大队人马传出烟尘滚滚,粗略一望足有数百之众,其人皆披发豪健,手提利刃各个争先,其中旗矛林立,马字大旗尤为显眼。

    胡骑张弓搭箭,将箭雨抛射向前,转瞬之间前方的骑兵便有数人坠马。

    这时,坞堡上的斥候才觉得,这事情恐怕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受孙坚之命镇守侯氏邬的是其麾下亲信都尉朱治,此刻也被斥候请至城楼,望着下面骑兵被胡骑射倒追杀,眉头也紧紧皱着,摸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城中可是友军?我乃先锋俞涉部下军侯,抢回先锋尸首,请城上将军开门救援我等!”

    骑兵中为首的将校一喊,后面跟随的四十多个骑兵亦一同哭喊道:“请将军开门!”

    “请将军开门!”

    朱治两手死死掐着城跺,眉头紧锁望着下面,胡骑越来越近,眼看就到千余步外,那些骑兵则带着俞涉的尸首在城下打马兜转。

    “请将军速速开门!弟兄们,依门死战!”

    朱治眼看着城下半百残兵下马列阵,看着他们背向坞堡依靠城门背水一战的决绝身影,咬紧了牙关。

    见死不救吗?他在心底拷问自己。

    那些胡族骑兵越来越近,他们再度挽起手中的强弓,张弓搭箭。

    猛地一拍城跺,朱治回头提起兵器踏着阶梯奔下城头,发号施令道:“备战,开门!”

    城门后的木栅被卸下,大门洞开,一支抛射而来的箭矢在朱治脸颊飞过,脚下传来骏马奔驰的震动,那些胡骑至多还有百步就要冲入城中了。

    但朱治没有丝毫畏惧,面沉如水地对袁术溃军喝道:“速速入城,快!”

    一脸刚毅的俞涉副将微微抱拳,脸上带着说不清的表情,一摆手,那些列阵的将士争先恐后地涌入城门。

    将士们在狭窄的城门洞中拥挤,碰撞,朱治皱起眉头,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的表情划过,最终定格在城外与骏马一同随意抛弃的,俞涉的尸身上,他的瞳孔像被针尖刺痛一般地瞪大起来。

    “小心……放悬门!”

    坞堡卫士拔刀,朱治指着城门嘶吼,徐晃横了长矛,推在朱治的身上,骑兵甲士们亮出兵器。

    尖叫,碰撞,刀光,节节败退。

    徐晃顶着长矛,长矛后面是险些被撞翻的朱治,四个拔出武器卫士,被硬生生推出数步,接着徐晃就被一脚踢翻在地滚个跟头。

    可这已经够了,几乎刹那间,骑兵甲士已经舞着长刀冲出城门洞,在坞堡中大肆砍杀着,徐晃翻身正见到那守军将领跑上城头的背影,一把掐住一个正死命关城门的卫士后脖子,连头盔带人撞在墙上,捡起把刀朝门外奔驰的胡族骑兵们大声催促道:“云长,快!”

    说时迟,那时快。

    胡骑领兵之人正是九尺威武的关羽,不住地催马,关羽已经甩开身后的胡骑数十步远,已经奔至城门近前,城跺上的卫兵张弓搭箭,关羽一把抓披肩斗篷奔驰而舞,箭矢尽不能中。

    朱治亦慌神,连踢带踹地赶走拉拽悬门锁的卫士,一刀劈断牵绊的木柱,铁索应声而下。

    “哗啦啦啦!”

    铁索放尽,朱治这才松了口气。

    城下。

    悬门当下之际,关羽胯下骏马如飞,猛夹马腹令骏马奔驰若飞,马身堪堪奔入城门,悬门亦当头而下。关羽举掌上托,这侯氏邬的悬门尽管比不上萧关那等千斤门闸,关羽的身边亦无初生若虎的马三郎。铁门带着呼啸风声当头而下,正砸在关羽托起的手掌上,脚不沾地,掌难抬举。伴着耳畔“哐当”一声,悬门重重砸在双肩之上若北扛泰山,压得关羽低下了头。

    千钧重担哪里是马儿四蹄能撑得住的,当下跪伏在地,怕是折了马腿。

    关羽双腿初一着地,膝盖便是一弯,宽阔的后背都弯了起来,却仍旧以一己之力顶起了悬门。

    徐晃愣在当场,余光瞟见坞堡内士卒一时惊惧于关羽惊人膂力,却亦有人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云长小心!”当下,徐晃飞身而起,后背迎着激射而来的箭矢挡在关羽身前,“扑哧!”一声,箭矢破甲而入,徐晃闷声一声,口含鲜血喝道:“快入城!”

    胡骑依然冲至近前,各个打马俯身自关羽左右奔入城中。

    关羽的双腿直抖,两耳发聋,眉头紧皱着感受身体两侧骑兵呼啸入城,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却也只希望,再多坚持一刻,哪怕一刻也好。

    徐晃在身前挡着飞来的箭矢,箭簇穿甲的声音喷薄在他耳边一直回响,看着徐晃口含鲜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脸颊涨的更红,眼睛紧皱着眯了起来。

    “将军快放悬门,骑兵已尽数入城!”

    不知过了多久,城门洞中尽是胡骑入坞烧杀抢掠的喝骂与卫士的哭号,关羽才堪堪听到如此一声宛若天籁,心神放松之下,双腿一软险些被悬门压得粉身碎骨。

    “呃……呃……啊!”

    关羽猛地瞪大眼睛,抽空力气的双腿再度直蹬在地,肩头用力向上一拱,竟再度将悬门向上顶起数寸,与此同时双臂用尽力气猛地向上一掼悬门便硬生生地掀了上去,直直越过关羽头顶,趁着这个当口,身体猛然向前一窜,在地上打了滚。

    “嘭!”

    悬门再度坠下,这一次,彻底封死了侯氏邬。

    关羽一身尘埃,披风卷着泥土披在头上,关羽一把扯住掷于地下,活动两下身子,发出一连窜的骨骼脆响,歪着脑袋,他看向徐晃。

    徐晃的状态不是很好,背后中了三箭,皆破甲,后背鲜血淋漓,看上去有些可怖。不过关羽仔细探查之后发现箭矢入肉不深,性命无虞。

    “兄长破城在即,不必管我。”

    关羽点头,指派几名胡骑看护徐晃,抽出环刀踏着大步杀上城头。

    侯氏邬的烽火燃起,冲天的黑烟在白昼里显眼非常,周围的田垄被战马践踏,亭里之间十室九空,司隶百姓背井离乡,远去的归人只得含泪望着残破的家乡,踏上未知的路途。

    洛阳曾经是大汉最富裕的城郭,洛阳百姓曾经是天下最骄傲的百姓,他们是距离天子最近的百姓。

    而现在,凉州人主政朝堂,天下几无臣服者,冒着大不韪的风险起兵讨伐……在百姓看来,战火是马越带来的。

    战火初燃的一个月,整个司隶百姓离乡近三万户。

    这个数字,放在凉州便意味着整个酒泉郡成为鬼城。

    关羽徐晃攻下侯氏邬后的第三个时辰,率部隐匿在山林中的检视着一队队斥候发回的情报的马越并不知道,这一次各郡太守起兵对日后究竟有多大影响,他亦不知道天下间究竟有多少个太守、刺史起兵,他只以为,只要平了这一次孙坚袁术的联军,他就能将天下扳回正轨。

    就像凭一己之力颠覆朝堂时一般。

    “报!将军,孙坚出兵了,自偃师城面南行军,急行军直奔侯氏邬。”斥候奔马上前,落马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跪拜当前道:“千余步卒,五百战马。”

    马越皱着额头,孙坚此时出兵,意在侯氏邬他能理解,可难不成孙坚以为,他的江东雄狮只需千余人马便可夺回偃师城吗?

    “将军,我们不出兵援助关将军吗?”

    面对部属的疑问,马越硬着头皮摆了摆手,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向南移动至侯氏十里,但切记莫要暴露我部,派出斥候探查偃师守军,令斥候盯紧轩辕关、太谷关方向可有异动,搜索侯氏邬周围,一旦有所发现即刻回报。”

    夺下的侯氏邬,是马越放出的饵,意在引出孙坚这条大鱼一劳永逸。

    但是现在,马越看着远方接天连地的重重山脉,他不知道,这么一支不痛不痒的千余部队,是孙坚的精锐所在……还是他的诱饵呢?

第五十一章 黄雀在后

    漫漫行军路,千余步卒行进在偃师到侯氏邬的路上。

    阵中数骑皆围赤帻,多与孙坚眉目相似,尽为豪烈壮勇之辈。

    为首一人腰佩环刀身披甲胄,外披土黄色布袍位列正中,身后旌旗招展,尽书孙字,此人名为孙静,为长沙太守孙坚之弟,在孙坚初起兵之时,便是他领宗族兄弟及家兵六百以援孙坚。

    孙静身旁有一雄武青年,亦围赤帻披甲罩袍,胯一匹大马横柄长枪,拱手对孙静问道:“叔父,主公派遣我等援助朱校尉于侯氏,可眼下过去三个时辰,坞堡的烽火都熄了,我等为何还不跨马加鞭,反而拖拉行进,难道不怕在道路间被贼军伏击吗?”

    孙静看了侄子一眼,这是他兄长孙羌的独子,兄嫂二人离世过早,孙贲是由孙坚养大的,早在黄巾时期就以少年只身跟随孙坚东奔西讨,数次建功,眼下在军中领都尉职权。

    在他们身旁的千余士卒亦以孙姓居多,可以说,这是孙坚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大陆泽、宛城攻坚、平定冀州、战三辅、斩长沙区星、破周朝、郭石,可以说,这支以孙氏健儿组成的杂兵伴随孙坚踏遍了整个刘氏江山,凡是有叛乱的地方,就有他们奋战的身影。

    尔来,七年有余,这些当年的杂兵,如今也已经成了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

    “伯阳啊,这你就不懂了,让叔父来告诉你。”孙静看着远方,抬手马鞭扫指道路两旁的丛林笑道:“兄长要我领儿郎南下击贼讨回侯氏邬,维持兖豫二州的封锁,但马贼的兵力如今就聚在附近林间藏着呢。”

    话音刚落,孙贲急忙四处张望,将孙静逗得大乐不已,拍着孙贲的肩膀笑道:“贤侄啊,别看了,他们不会草率攻打我等的。”

    “这是为何?”

    “捕鱼要以饵诱之,侯氏邬便是那马越的诱饵,他就是想引诱我等出城与其野战,他凉州兵皆是说人高马大,野战我等的确未必是其对手。”说着孙静不禁感慨道:“文台勇略非常,算准了小马儿有几分本事,此战难胜啊!”

    孙贲不解道:“若叔父明知侯氏邬为马越诱饵,我等为何还要出城,只等他攻上门来便是了嘛。”

    “以逸待劳,自是好极,可我等粮道皆为兖州提供,若难克敌,日久生变。”孙静说道:“正因如此,我等虽是出城,但亦未诱饵,却与马越的诱饵有所不同。他放侯氏邬不增兵是为围点打援,因此文台断定马越此刻定会藏于暗处观察我等一举一动。”

    孙贲不再转头了,只是握紧了手中长枪沉着地点头。

    “而我等,是为了装作诱饵的模样吸引住敌军的注意力,让他们将斥候全部在我等周围查探,小心翼翼地检查咱们那看不见的援军在哪。借此来为全局谋利。”

    “嗯,叔父,侄儿晓得了。”孙贲点头接着说道:“我等快攻,则易入敌圈套,援军难以驰至。我部慢行,则敌军投鼠忌器,不敢轻动。可是叔父,我部援军在哪啊,怎么侄儿根本都看不见?”

    “呃……大侄子,叔父只说咱们是诱饵,何时说过有援军在侧了?”孙静言语中没了轻松,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咱们是一支孤军,只是拿出来哄骗马越的。你仲叔也没打算救援侯氏邬,咱们只是暂时向南移动。与此同时,本该与我军汇合的袁氏公路太守应当已聚兵太谷关,骑都尉鲍信与王匡也在黄河南岸整军前进,豫州刺史刘岱亦兵临轘辕关……只要咱们装得像一些,马越没机会打咱们啦。他夺下了侯氏邬,挺好的……咱们拿下他整个河南尹,打到洛阳城墙根儿去!”

    孙贲瞪大了眼睛,抬手一脸惊讶地问道:“这,这便是仲父的谋略?”

    照着马越部下的计谋派出一支即像精兵又像疑兵的部队援救侯氏邬,让马越投鼠忌器,实际上已经联结数个诸侯的势力向其主力身后进军,单单是这数万大军入司州的声势就足以令天下震动。

    孙贲兴奋地握紧了拳头,这一战,江东孙氏,将名震天下!

    ……

    天下震动,各方诸侯纷纷起兵直奔皇都,作为天下中心的洛阳,一样纷乱不安。

    “骠骑将军诶,府门都破了您也不修修。”袁绍推门而入,“您真该把这东西送到宫内让陛下与太皇董太后看看,那马越是个什么样的人!”

    骠骑府中一众幕僚方才惊魂未定,这下子又被袁绍吓了一跳,屋门一推后面的荀攸已经拔剑在侧了,见是袁绍这才收兵入鞘。

    “是本初啊,唉。”董重垂头丧气地摇头,招了招手说道:“上来坐吧。”

    袁绍攥着书卷皱眉望了周围众幕僚一眼抬脚向里走,方才坐下便对董重说道:“骠骑,你看看,董卓麾下的那个叫田仪的主簿,今天砸开了四个公府、三个列侯、五个乡侯、十四个亭侯的府门,以填充军资为名索要粮食钱财布匹,整个洛阳被其搞的乌烟瘴气。”

    董重咬牙切齿地没有搭话,深吸口气,连看都没看袁绍一眼。袁绍左右环视,发现众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白,不安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董卓,刚来过骠骑府。”荀攸指着堂外正对着的府门说道:“那厮杀汉求门不得入,跨马踏破了府门。”

    荀攸说这事是完全没有一点愤怒,面色沉静如水,却令袁绍心惊不已。

    “那董贼怎敢如此狂妄?”

    荀攸关好府门坐于末座面无表情地问道:“田仪也去了袁氏公府,听董卓说,你家大人要命人取五千石精粟,可有此事?”

    “有这种事?我还没回府,别那么看着我,我是从丁公府上下人听说此事,这不就急忙跑来了。”袁绍皱眉头说道:“董仲颖来坐什么?”

    董重皱了一下眉头,一头花白头发的何隅亦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荀攸没好气地说道:“还能做什么,来要钱要粮,仗着手中大权横冲直撞。还有,郑泰被董卓杀了。”

    “什么!”袁绍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张手问道:“郑公业死了?他,董卓怎敢?”

    “唉。”

    一声沉重的叹气,董重是真被董卓吓到了,拽了拽袁绍说道:“本初不要冲动,眼下董卓在城中掌管除属下八百虎贲之外还有马越留下的数千兵马,我们奈何不了他,就不要管这件事了。”

    “怎能?”袁绍猛地挥袖,对董重忤逆道:“天子尚幼,太后年事已高,还能理解。可您是骠骑将军,于公于私都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主持公道,难道就眼睁睁地忠良臣子被杀而无动于衷?真是不耻为伍!”

    袁绍对董重拱手说道:“若将军执意如此,那只能请恕袁绍背离之罪了。”

    “好!本初,若你有意撑起大局,小弟可为你谋划,则大事可成!”荀攸从袁绍入门就黑着一张脸,在袁绍此话一出,当下便狂喜道:“你当如何,今日董卓杀郑公业之时无人敢阻,偏偏入洛阳不足半月的国舅王斌率缇骑赶到,险些在城中爆发流血,董卓心中对王斌还有忌惮,未敢如何!”

    董重怎么都没想到一声劝阻竟成了这个结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心头发怒却不敢言,他很清楚,当今朝堂已不同曾经,洛阳害怕他的人有许多,但在座士人之辈绝不在此列。

    毕竟,文陵与马越争锋之后,好歹身边还有这些公府子弟帮衬,若这些人走了,自己可就真正无依无靠了。他很清楚,现在太皇太后是管不住偏信马越的小皇帝,他这个骠骑将军也管不得老下属小马儿了。当下也顾不得脸面,急忙说道:“本初勿急,我的意思是先不要轻举妄动,做好筹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既为骠骑将军怎能无视奸贼乱政呢?本初勿急,勿要着急呀。”

    袁绍整了整衣服,给了荀攸一个眼神,转身对董重拱手道:“骠骑将军如此胸怀,请恕本初方才无礼了。”

    董重见安抚了袁绍,这才长了口气作势手抚心胸笑道:“险些叫本初误会,不怪,不怪。”

    “将军,为今之计,您应用朝堂的影响力反对董卓,将这些目无法度之人绳之以法才是啊,还请您速速入宫面见太皇太后,陈明利弊,改变董太后对马越的看法吧……无论马越还是董卓,都留不得在洛阳啊。”

    “非也,非也,还请本初与骠骑将军听我一言。”袁绍话音刚落,荀攸当即迈步向前说道:“为今之时,公路联结孙坚及各地太守刺史已起兵反对马越专擅朝政,公路做出如此牺牲,我等也应为天下尽一份力才是!当前马越在外,尽管他久经沙场吾人愚见他未必是孙坚的对手,一旦王师败绩,马越在天下声望必然受挫,到那时,便是咱们该为天下效力的时候了。”

    “公达可有定计?”

    “定计暂时未有,不过洛阳的这些人马,未必是尽数归心马越,对董卓就更没忠诚可言了,说到底,他们还是大汉的郎官,并非私人部曲……本初可以在这方面努力。”荀攸望向外面,皱着眉头说道:“这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呢?”

第五十二章 弹丸其下

    山林之间,隐千百雄兵。

    然此时,雄兵亦无用。斥候回报,太谷关内人马嘶鸣,轘辕关亦是一般,似有大队人马于关内整备,而偃师城派出的援军已经在官道上游荡了一个时辰,却仍旧距侯氏邬有数里距离……马越终于反应过来,这的确是诱饵,猎手却不是埋伏于深林中的自己。

    孙坚不但没有上钩,反而将计就计地算了自己一计。

    “华雄、甘宁……罢了,去吧,击溃那支打着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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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不得双全

    三万大军,像一片汪洋的兵海,河南郡县就是浪涛中的一叶扁舟。

    这是围城的第十日。

    洛阳紧急动员了七千兵马,然城内局势不稳令董卓投鼠忌器,无力救援。

    马玩率部于上林苑斩尽林木,六千西州骑握着揭竿木矛奔至洛阳,面对勤王军的一片汪洋,跟董卓一样,却步了。

    那是三万士气大振以逸待劳的围城军,董卓说,他们需要等待时机。

    河南城的烽火从未停止,三万大军屯兵城下,完全不惧怕来自洛阳的虎视眈眈。

    洛阳大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短短数日时间传遍天下。

    凉州。

    中原诸侯讨伐辅国大将军马越的战役如火如荼。

    当这个消息传到凉州,马腾酒碗洒下一地酒水,落在地上碎成数片,木厅中草莽出身的马氏将领各个急火攻心。

    那是像死亡一般的寂静,年近四旬的凉州将军有些可惜的看了看地上流淌的酒液,那里面每一滴都是节省下的粮食酿成,也就是将军,才能闲暇时喝上两口,可现在,洒了。

    “有人要杀某的小豆子?”皱着眉头,也不知是因为弥足珍贵的酒酿洒了可惜还是怎么,将军摆手,起身,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话。“说点啥?”

    没有一个人搭话,却都动作一致地起身离席。

    披战甲,擎战矛,上战马。

    击战鼓,聚兵,六十四名骑兵没有丝毫吝惜马力奔向小榆谷以东各部。

    人声马嘶中,这股慌乱以张家川一顶小小的木屋棚宛若洪流席卷半壁凉州。

    要打仗了!

    首领将信件丢进篝火,转身策马,羌人牵拽着雄健的骏马数着马臀囊中的箭矢,姐弟向马背囊塞进烤干了的馕与水袋,小心翼翼地将一束白色马尾放入兄弟的怀中。马上的儿郎摆手这便打马离开部落,一路向着陇关不再回头。

    县尉使出吃奶的力气擂响演武场上那一面聚兵大鼓,以一种慌乱的语速念出一封来自张家川那位马姓将军递送信件上的内容,下面的曲长整兵列阵,依次念出家中独子、父母尚在者的姓名,剩下近百人扛着劣质木矛背负轻弩走出城门,就昂首阔步地带着县中准备的水和干粮路过每一个他们熟悉的村子,向着陇关走去。

    游侠儿摇摇晃晃地走出酒肆,腰间的环刀撞翻门口的招牌,蛮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吹出口哨,街道上着劲装的年轻汉子三三两两地聚伙成群,消息在风中飞过,街道上响起骏马嘶鸣,这些自由的男人们畅快地大笑,手舞足蹈着策马如飞向陇关聚集。

    农家佃户收到游侠儿们风闻而去的消息,提起门口挂着的草叉饮下最后一口凉刀子,酒囊里灌满井底清洌的凉水对倚在院门的妻子满怀深情地笑着。如果还能回来,在这个冬天,发妻腹中坚韧的凉州汉家郎便已经出生了……他要去打仗,钱饷足够买上几匹绢,就能给儿子或女儿做上些御寒的衣物,也许还会余出一床被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销声匿迹藏身大漠的马匪从戈壁滩中走出,敞开的怀中露出强健的筋肉与肮脏的皮肤,辨识着太阳的方向,粗粝的手指抹过生了铁锈的刀子跨上和主人一般强壮的马匹一路奔向东方。

    六十四名骑兵星夜疾驰,将消息传遍榆东二十六县,三十五个部落,一百七十个乡里,那些受过凉州马氏恩惠的汉子在马氏需要他们的时刻挺身而出,义无反顾。

    他们大多从未去过洛阳,从未见识过那里的富丽堂皇,他们只是一群边塞之人籍籍无名,此时却因张家川传出的求助而呼朋引伴,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跟马将军去洛阳,击溃所有试图阻拦的敌人,救出身陷叛贼重重包围的马三爷。

    从未受人重视的凉人们像一条条小溪向着陇关汇聚,短短三日时间,陇关城下扎起了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帐篷,庞大的军帐从陇关排到奉亭。可是就在大军即将开拔涌入陇关时,风尘仆仆的马队从陇县而来,那是凉州刺史盖勋的仪仗。

    “寿成,你不能去救三郎啊!”年及半百的盖勋主政凉州多年,如今满头银丝已无当年的意气风发,提着布袍一路跑上陇关城楼急切地对马腾说道:“西面韩遂,起兵了!”

    韩遂起兵了?马腾收起了心头恼怒,惊愕道:“他怎能在此际起兵?”

    “寿成,你现在立即引军面西,韩遂起叛军数万分三路攻入汉阳郡,今日哨骑方到,定西县闻风而降,平襄县令县尉战死,这个时候叛军应该已经攻至成纪,你若在此时离去,凉州不保啊!

    “盖刺史!就在此时此刻,某家小弟在司隶独自面对起兵讨伐他的数万叛军,那是十倍于他的敌人啊!那是洛阳,举目无亲的洛阳,而他最近的兄长远在两千里外!”马腾额头青筋暴起,瞪大的眼睛里密布着血丝,说话间喉咙里带着些许无意义的嘶吼,“你告诉我,我不能向中原派兵?”

    “每时每刻,都有百姓被杀!就在此时此刻,成纪、显亲二县的士卒一样正在城头死守抵抗着十倍百倍于己的叛军……你身为凉州主将要率兵离去,舍弃那些受你庇护的百姓,带着凉州全境近半的兵马驰援洛阳?”盖勋伸出袖袍,手上握着数封求援信,面露艰难言语温和地说道:“寿成,你必须要想清楚,三郎已经长大了,他是大汉的辅国大将军,你扪心自问区区叛军真能打败他?如果你驰援洛阳,三郎性命无虞,但你们可就都没有家了!”

    “所有凉州人,都再也没有家了!凉州的生死存亡,就看你的选择了。”

    马腾坚毅的脸上满是青白,站在城楼上举目四望远远眺着洛阳的方向,在他身后是接天连地的军帐,数万不同出身乌合之众组成的凉州大军正等待着他的发号施令,是奔赴洛阳,还是西抗韩遂……除了他没有能做得了主。

    盖勋说完话便不再言语,手里的求援信也没有再递给马腾,他知道面前的将军内心无比难过。

    马腾扶着城跺长长地举目向东,只有看不尽的山林巨木,他无法看见血亲兄弟那张经年未见的脸庞。

    只差一步,开门入关,数万凉州骑足矣独步天下,什么孙坚刘岱,击溃就是了。

    可他,怎么下这个令?

    在他身后那些绵延不绝的军帐里的凉州好汉子们因为他马寿成的一封书信,不辞辛苦地汇聚到这一面书着马字的旗帜下,各个嗷嗷叫着要为他抛去头颅拼死也要救千里之外的马家三郎……他怎么能,不顾一切地抛下整个凉州,为了救自己的弟弟?

    “寿成啊,凉州,对你仁至义尽。”盖勋指着山谷里的猎猎作响的旌旗半晌,回首走了两步,老人的脊柱已有些佝偻,步伐不服曾经的矫健,言语中也没了当年喝骂韩遂时的义正言辞,他只是叹了口气,丢给马腾及一众将军一个日薄西山的背影,说:“是回报以仁义,还是付诸刀戈,就看你如何做想了。”

    “啊!”

    马腾看着盖勋走下城楼的背影,手中利刃狠狠地劈在城跺上,直削下大块土垒。

    拳头擂在城跺上,扬尘扑地满脸都是,马腾没有说话,他只是感觉鼻子有些酸了。

    “兄长,三郎,凉州……你拿主意吧,我,我听你的。”马宗皱起眉头强忍着发红的眼睛克制着胸口喷薄而出的感情,说罢马宗便推开拦他的候选,坐在城门楼前望着东面,“某家没事,只是,只是有些想念从前,咱们都一名不文,就是发出三千封书信也不会有谁跨过半个凉州来帮咱们,但那时候三郎在外面受了气,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那是什么时候……是一伙弟兄们都蓬头垢面的时候,是马宗一把崩了口的柴刀纵横市集时,是马腾穿着粗布衣在彰山里劈柴时,那是马越还叫做小豆子时,那是将军位遥不可及的时候。

    那时他们很弱小,凉州很庞大,几个有时间闲下来喝酒吹牛的凉州汉子根本不知道天下叫做什么的时候。

    不一样了。

    盖勋打马离去的背影远了,老人家在韩遂起兵那年后背中箭留下病根,近年来伤病不断,最近又患上背疮,生活很是艰难。尽管如此,盖元固却始终奔波在凉州各地,连着三年,天下大旱,凉州却因修造沟渠而没有多少减产,尽管仍旧有人饿死,但这罪责不在盖勋,在于凉州土地。

    马腾收回了向东的目光,只是语气平淡地发令道:“拔营,把韩遂打回金城!”

    没有人反驳,东西凉州本就不是势均力敌,汉军难当叛军,若马腾在此刻引兵东进入陇关,凉州必然不保。

    跨上马背,马腾看着板着张脸的马宗没有说话,兵马行进数里,马宗才喃喃道:“兄长,我知道,你心里也苦。”

    马腾只是摇了摇头。

    “小豆子在洛阳被围困城中的消息传过来那天,咱们在聚兵,你嫂子一夜没合眼,早上就跟我说了一句,要我把小豆子完完整整带回来……我心里恨啊!”

    如果可以救老三,就是让他马腾起兵叛汉都没有关系,可他不能。

    他只能祈祷,马越安然无恙。

第五十四章 眼钉肉刺

    北地以北,朔方以南。

    这里世世代代都是鲜卑人的土地,尽管汉鲜之间数次征战,都始终未能夺下这块丰腴的土地。

    这一次,状况不同了。

    祸乱河东的白波贼长途跋涉至定边,短暂修整之后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兵分死路发动突袭,镇守北地郡十余年的皇甫嵩作为主帅预先判断出鲜卑人有可能的援军发兵位置,由白波军负责主攻突袭散布在草原上七个部落,三千牛辅军则埋伏在鲜卑援军的必经之路上,九千扶风军稳步行进至草原腹地,以朔方、九原、北地三郡作为大后方,保持粮道畅通。

    这一战,突然之下鲜卑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常年以来在这里放牧的都是鲜卑大人蒲头的下属部落,这一战,就没了。

    突袭之下,白波军不但大获全胜,并且得到了数不胜数的优良战马,掠夺近万鲜卑奴隶,无尽的木石土方从三郡伙同粮饷一同送了过来。开战之前,马越与皇甫嵩有一次彻夜长谈,二人一致认为要想让大汉在这块土地上站住脚,必须修筑出一条联结北地与朔方二郡的城墙,并且设立郡县,迁出中原受到饥荒流离失所的百姓在草原上立起几座雄城,今后这个郡退可与北地朔方相互支援作为北抗鲜卑的第一道防线,进可作为反攻鲜卑的第一条跳板。

    修筑长城,不是一件易事。

    消灭部落的三日后,白波渠帅胡才率千余步卒追杀四下逃窜的鲜卑残部,轻敌深入尾随鲜卑骑兵队深入大漠,再也没出来。

    鲜卑人不与汉军正面作战,靠着骑射杀伤追击的汉军,引诱汉军深入大漠,迷路、断粮,没有人能从大漠中走出,除了鲜卑人。

    一连十余日,汉军在草原上扎出大片城寨,面对鲜卑人源源不断的侵袭固守不出,将领们还好,军士可受不了这个,何况还是白波贼众,初胜的威风很快就没了,军队陷入无边无际的流言之中。

    “皇甫将军,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士卒们皆是中原人本就不善与鲜卑马军作战,眼下急需一场大胜!”杨奉眯着眼睛在营帐里踱着步子,皇甫嵩安坐上首,两旁是郭典、曹操、荀彧、牛辅等人,杨奉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当即就说道:“将军,再这样下去士气全无,不要鲜卑人打自己就先炸营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兵法之道?”牛辅斜坐在一旁,歪这头也不看杨奉,耻笑道:“乌合之众!”

    “你他妈说什么?”尽管牛辅说话声音不大,但传到杨奉耳朵里照样听的清清楚楚,当下脸面便怒得通红,猛地抬手指着牛辅骂道:“打仗时候上的都是老子的弟兄,死的也是老子的弟兄,他妈的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讲风凉话?”

    杨奉这么一怒,身后跟着的李乐等人也都起身离座指着牛辅破口大骂,一时间污言秽语充斥整个帅帐。

    牛辅方才讥讽白波贼来得痛快,此时骂声都快掀翻帅帐反倒不说话了,只是眯起眼睛看了杨奉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手扣在腰间佩刀柄间,拇指一推,“噌”地一声环刀出鞘数寸。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在这远征军的帅帐中拉开架势血拼,曹操急忙起身横在中间说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杨校尉你先坐下,牛校尉也收了刀,皇甫将军还在上面坐着呢你们这副模样成何体统?”曹操安抚着双方同时拱手向上说道:“皇甫将军下令固守城寨肯定有自己的高明打算,还是先听听将军怎么说吧。”

    “是啊,先听听将军怎么说!”

    曹操一带头,诸军将领也都偃旗息鼓,纷纷劝解牛辅杨奉,二人也只好罢手,暂时坐回位置。这时,皇甫嵩才好像方才回过神来一般,招了招手,身后的随从便捧着信件下发到各个校尉手中。

    “只此一次,尔等俱是领兵之人,怎能在帅帐喧哗甚至动刀,如若再犯,老夫定不留情。”时光对皇甫嵩来说,意味着更深的伤痕,对他而言,他的一生在黄巾之乱被镇压之后便结束了。后面只有无尽的迫害与悲哀,曾经叱咤天下威名赫赫的将军如今已经没了当年说一不二的魄力,否则就这一个校尉,开口之间就已经斩掉了。“你们都看看吧,这是快马加急从洛阳送来的书信,长沙太守孙坚率先叛乱,出兵攻打镇守轘辕关的李傕等人,王师大败,后辅国将军出征,董卓在洛阳杀了郑泰,各地起兵……反叛辅国将军。”

    皇甫嵩的一生,在黄巾之乱时达到顶点,后来他的故事,就结束了。

    年过六旬的老将军不再想着封侯拜将,亦无意于荣华富贵,本以为位登三公已是结束,却不想大汉再度启用为将,开疆扩土,这是怎样的荣光?

    可现在,大汉内部反倒乱了!

    “各路太守刺史联合数万大军讨伐辅国将军马越?号称清君侧?”曹操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信件,那一个个太守刺史的名字在他眼中是如此地刺目,这些起兵之人多是马越掌权后代为上表的各地名士,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经历,黄巾之乱初初显名于天下,外戚宦官争权之时又都站在大将军府那一边,再后来,这些人纷纷出走洛阳,现在他们带着各自的兵马回来了。“这些是在为已故的大将军何进报仇。”

    平心而论,曹操并不觉得马越当权是一件坏事,但如果马越与故将军府幕僚拥有无法调和的关系,那他的执掌天下,对大汉而言就是一件坏事了。

    再有能力、有声望的人,如果天下的能人志士都反对你,那即是你没有犯错也一样是错的。

    这是先帝留给马越的死局!以曹操的聪明才智,他能想的到,更是一眼就看出在这背后的线索统统指向袁氏。

    这一场名为‘清君侧’的战争也只是宫廷内部政治斗争的延伸罢了,先帝的聪明才智,帝王心术曹操是万分敬仰的,但说到治国,先帝真是昏庸到了极点。留下这么一个无解的死局让蹇硕和何进去踩,偏偏马越窜出来顶起了这块天雷。

    想来先帝在山崩之前也是惊讶的吧,马越出来顶雷了。这下子真是没完没了啦,这些起兵的诸侯若是此战将马越杀了还好,若让马越赢了,天下将真的永无宁日了。

    荀彧看着书信默不作声,曹操却知道才智惊人的荀文若一定看出了些东西,说不准比自己看的还要远,当下便问道:“文若看出点什么?”

    “没什么,只是些许感慨,让孟德兄见笑了。”荀彧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道:“马君本可为善,偏偏本初公路等人要逼他于死地,无论谁输谁赢,天下都不会安宁了。”

    “文若何出此言?”曹操皱起眉头问道:“若君皓胜了自然永无宁日,但若他败了,或者说……兵败身死,这天下难道还会出什么差错吗?”

    荀彧抚平下摆的罩袍,似笑非笑地望了曹操一眼问道:“孟德兄与马君皓是至交好友,为何会盼着辅国将军兵败身死呢?”

    “在下与君皓确为至交好友,因此在下才更了解君皓为人。好听点说是果敢狠辣,难听了就是睚眦必报,若他赢了洛阳乃至天下必将掀起腥风血雨,于生灵不幸。”曹操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若曹孟德少一至交,可换天下安宁,吾愿在美阳侯安息之所结庐一甲子。”

    荀彧眼中带着笑意,他还真有些看不懂曹操和马越的至交之情了,不过对此他也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恐怕孟德兄要失望了,若美阳侯身死,天下同样不会安定。今日有人不服美阳侯辅国,私下联结诸侯起兵,那后面会不会亦有诸侯不服当政之人,一样起兵呢?何况孟德兄可别忘了,美阳侯从来不是一个人,就是追随他的豪杰将军都死于此役,恐怕这天下依旧还是会有人为他复仇的。”

    说着,荀彧的目光向西,呢喃道:“听说,美阳侯在凉州还有两个兄长,俱是一时英杰,麾下兵马过万?”

    轻描淡写一句话令曹操如遭雷击,他才突然意识到,马越不能死,当下时局,整个凉州的兵马都掌握在一个叛军和马越的兄长手里,若马越在中原被起兵的太守杀死,恐怕他的兄长面对兄弟如此不公的死状,只怕会疯狂之下联合叛军一同攻入三辅,凉州那种地方,不论装备兵甲,五万骑兵下三辅简直是轻轻松松。

    五万骑兵,单是想想,曹操就觉得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将军,敢问辅国大将军可传令命我等班师回朝翦除叛军?”曹操拱手问道:“属下以为此时叛军兵围洛阳,我等自当挥师回朝待剿灭叛军再图鲜卑!”

    “其一,辅国将军并未命我等还师洛阳。其二,丁原的并州军,此时他已督军过万向着定边前进着。”皇甫嵩眯着眼睛说道:“诸君,只怕我等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所以,等待时机,与鲜卑人决一死战吧,只怕各地太守清君侧的部队中,也有丁原一份,而我们,恰恰被他当作眼中钉了。”

第五十五章 困兽犹斗

    河南尹,河南县。

    “将军,喝口水吧。”

    此时的马越哪里还有一点权倾天下的将军模样,头发散落在肩头,平日里梳洗整齐的羌辫与发髻沾了油腻,脸上也是油腻腻地满是灰尘,他已经十余日未曾洗过脸了。

    叛军围攻河南县,叛军在三里外立下城寨,牢牢地围住了东南西三个方向,仅仅留下北面直通洛阳方向的道路,可那条特意留下的生路在马越看来却是一条百死之路。

    他的对手不是无名之辈,袁术孙坚、鲍信王匡刘岱,每一个简单货色。这些人会给马越留下一条逃出生天的道路吗?

    每日一过午时便是象征性进攻,声势浩大,却不过是搬出云梯冲锋一刻时间,几千个军士冲上城头,再度被守军的箭矢逼下城去,在城下丢去几百具尸首就此退去,城外夜夜笙歌,城中军卒却只能日日小心翼翼。

    身为将军的马越不必亲自上城,但从他进入河南县起,城中的水粮铁器便被严格地控制起来,所有军需物品都被严格把关,他十分清楚,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马越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接过水碗喝了几口,放下水碗抬手对随从问道:“关将军在哪,叫他来见我。”

    “诺。”

    亲随领命去了,马越坐在院中桃树下,看着落了一地粉红的桃花瓣,心头满是焦虑。

    这是县中临时为马越选出的一处住所,并非豪宅,只是寻常人家,院子不过三丈见方,院中种着一棵桃树虽是陋室,住着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县令本要马越暂住县治所,马越没有接受。

    “主公为何不住县治,反倒住在这陋室之中?”关羽迈着大步走入院子,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桃花树,解下环刀对坐在马越面前长出了口气,问道:“难道三郎也觉得咱们没有赢面吗?”

    主帅不住县治,偏偏住到坐落城北的小院落里,除了战败时跑得快一些还能有什么原因?

    马越带着些许厌烦地摆手,示意关羽无需多言,看着落在腿上的桃花半晌,抬头看到关羽铠甲上的干涸的血迹,问道:“今日如何?”

    嗓音干涩,无力。

    “士卒都已习惯了这样的战斗,每日午时一过便扛着兵器挤上城头。”关羽摇着头说道:“他们已经不把包围咱的大军当回事了,伤亡跟昨日差不多,百十号人。”关羽眉头紧锁着,面上带着几分疲惫,这些日子一直是他坐镇城头,应付着来自各地联军不间断的骚扰,尽管每一天的守城都胜了,可他的心却没一点放松下去。“你所料不错,军心开始涣散,昨天夜里守着北门的兄弟抓回了几个逃卒,如何处置?”

    “这样不好,不好。”马越摇着头,这是一场困兽之斗,不知何时才算结束。摇着头马越问道:“杀又杀不得,放了也不行。这才刚起头,找时间把大伙都叫到这里,议一议,议一议吧。”

    敌军本就数倍于己,偏偏围而不攻,日复一日地消磨部属的士气,眼下已经出现逃兵,将士们无心再战他这个主帅却不能率领他们逃出城去,这样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军士养成了习惯,午时之后才是战斗时间,从围城开始一切主动权便都被叛军抓在手中,何时击鼓,他们说了算,何时鸣金,还是随着他们的心愿。

    只需要在近日随意一个时间展开突击,全军压上来一场强攻四门,措手不及之下城池便被攻下了。即便是不攻,就这么围城下去,再过十日,逃兵出去了,军心涣散,逃兵出不去,说不准哪天夜里便会有一柄环刀切在自己的脖颈上,提头献给城外的袁术……进退维谷。

    洛阳的援军,在哪呢?

    凉州的援军,在哪呢?

    他妈的天下的援军,在哪儿呢?

    名震天下的马越被人围在这个洛阳近畿的河南小城里十余日,消息应当已经传遍天下了吧,自己提拔出的那些个诸侯、刺史、太守竟没一个人出兵来援……马越终于不再将希望寄予己身,但当他将目光望向他人时才发现,这天下根本没人能救下他的性命。

    “关,云长啊……城池还有多少粮食?”马越起身,手抚落肩甲的尘土,他打算登上城头看一看,看看为他而战的袍泽,看看城外的敌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到底还是他们棋高一着,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他就不该全军撤入河南尹,妄想依靠坚城等待援军……马越在城里的十余日,只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不会有援军了。

    关羽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马越,他拍了拍马越的肩膀,没有说话。

    河南尹的粮草只剩下维持五千兵马半月的存量,一旬之后,他们就要杀马充饥,战马全部杀光也坚持不了一旬,半月之后……不堪设想。

    关羽没有告诉马越他们即将断粮的事实,马越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将是兵的胆,主帅尚且如此,士卒就更不必说了,这几日来士气低迷,对于战局的看法上,关羽一样不抱任何希望。

    “三郎,今天夜里,让甘宁他们护你出城吧。”关羽说,“三百轻骑杀出一条血路,应该尚有三成把握。”

    三成把握……时局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马越皱着眉头看了关羽一眼,他听到关羽话中的‘他们’,问道:“那你怎么办?”

    “呵,先前关某贪功冒进贻误战机,这次将功补过。”关羽红地发黑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拼杀到虎贲中郎将位置上的亡命之徒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笑道:“你从北门离开,我率领剩下的主力夜袭南门外,全天下你唯独怕这孙坚,关某为你将他斩了……回到洛阳你可以想出破敌之策,对吧?”

    南门外,那是孙坚与袁术屯着上万大军的营寨。

    关羽是这样,马越也是这样,无论他们登到多高的官位,心底里那一股子亡命徒的气概从未变过。

    “你别再说了,我怕的是没了生的可能,但马越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马越将环刀挂在腰间,整了整身上的披挂抱起兜鍪率先走出院落,说道:“主帅跑了,让兄弟们替我赴死算怎么回事?”

    马越说谎了,他怕死。

    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城寨军帐,看着远远望不清旗号的旌旗,他心底里怕的要死。

    人上一百,形形**。数百人的战阵他马越所向披靡,单是身旁这些骁将套上双层铁铠带上些人一齐冲锋就能趟平了。

    百人战阵,拼的是勇,而他马越从不缺勇。

    人过一千,扯地连天。千人战场他照样无畏无惧,突袭也好埋伏也罢,诱敌深入攻城野战哪次不是大获全胜,马君皓没怕过谁。

    千人战阵,拼的是术,出道至今大小数十战,他也是个中强手。

    人近一万,无边无沿。城下是三万大军,即便是给他同样的三万大军他都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打赢,更何况他手底下只有这寥寥可数的三千来人呢。

    万人战争,拼的,就不仅仅是勇武和战术了,还有谋略气势。

    就好像现在,江东猛虎就卧在对面的山头上,马越知道猛虎终究会吃人,但不知什么时候吃。偏偏他还躲不过,只能站在山下恐惧着,却步着,这就是孙坚的战术,他就要马越害怕,就是要他麾下的士卒心生恐惧!

    城上的守军看上去疲惫至极,有人抱着长矛依靠着城跺睡着,呼噜打的震天响,马越阻止了想要侥幸他的伍长。而就在呼噜声不远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小兵少了胳膊,哀嚎着昏了过去,还有头上扎着绷带的士卒躺在城墙上无意识地哼哼着,一片炼狱般的景象。

    他曾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这一次,他却亲手带着袍泽奔赴死地。

    整个司隶,唯独河南县这一座城池没有护城河,经年为曾有过战事的京畿之地防备工具简直寥寥可数……叛军吝惜士卒性命,否则全力攻城,城池摇摇欲坠仅在旦夕之间。

    与城池……共存亡?

    “辅国将军,坚守城池还是护您突围,那个主意吧。”关羽指着城下说道:“依照叛军的粮道运输及存粮消耗,属下估计叛军全力攻城也就在这几日了,还请将军早做定夺。”

    马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无论从哪一门冲出去,叛军一定都做好了防备,失去了坚城依托岂不又是一场困兽之斗。马越不能冒险,他不能拿手下忠心耿耿的袍泽性命来冒险……他更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他不是那个并州荒野中被强弩威逼跪伏于将军马下的恶少年了,他是威加海内的将军啊!

    ‘噔噔噔!’突然一个上军校尉部军侯打扮的将佐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举着一支绑有信件的箭矢在城楼上拜倒,抬头大声说道:“报将军,有城中百姓捡到插有信件的箭矢,似城外射入城中!”

    城楼上几个将军校尉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之下马越招手说道:“取来看看!”

    “难不成叛军要对城中散步流言了吗?”马越拆开书信,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脸色一变再变。

第五十六章 断后之将

    夜,马越在众人的簇拥下迎风立于城池西南角,今夜的晚风有些凛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

    那封射入城池的箭矢来自白马寺的僧人,笮融在信上讲,他要还愿,辅国将军若想接受他的帮助,便在子夜十分立于城南,举火为号。

    眼看着,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将军,将火把交于某吧,若是贼人的奸计以箭矢射之,唯恐有伤。”

    关羽一面说着,一面从值夜士卒手中接过一面藤牌,脸上满满的不信任,他可不相信那些白马寺的僧人。

    马越摆手,目光紧盯着万籁俱静的对面,那座好似伏兽一般的大营今夜格外地安静,没有酒宴,没有换歌……笮融的书信对他而言意味着一份希望,一份逃出生天的希望。

    这一仗他蒙受了太多委屈,贸然迎敌竟无法预料天下如此多地诸侯起兵攻他……最让他诧异的是,他不是董卓,扪心自问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各地太守竟也会起兵讨伐自己……想是这么想,但他已不是从前那满是天真的孩子了。

    马越能给他们外调太守刺史,却不会给他们将军九卿,他们的利益不在他的身上,为了这些,已经足够起兵讨伐他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 ...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急缩手,且抽头,免使身心昼心愁;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早在三百年前司马迁就在《史记》中写了这么一段话,这些年熟读书籍,他更明白什么是利益。

    这天下的一切,都能归结在利益之中……什么王侯太守,不过是紧揪着蝇头小利的猥琐之人罢了。

    若能回到洛阳,他定要卷土重来与叛军拉开阵势好好硬碰硬地来一场大战,不死不休!

    夏夜的风中吹的他打了个寒颤,面容却更显坚毅,眼睛望着一望无际地黑夜,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军,快该鸡鸣了。”赵瑾抬头看着月亮,今晚月色朦胧,眼看着快至中秋却起了毛月亮,连带着大地都没有多少月光。于老革而言,今晚是个好日子,适合率部突围。

    夜里丑时鸡鸣,相当于凌晨一点到三点,正是安静的时候。

    马越深吸了口气,恐怕白马寺的凶和尚出了什么差错,还不了愿了,转过身,他迎上几位将军校尉的目光:“诸君,还是不能将希望置他人之身啊,哈哈。”

    虽是在笑,火把的光亮映在面容上却带着几分苦意。

    如果不是束手无策,眼高于顶的马越又怎会将希望放在他人之上。

    “将军,咱们杀出去吧,孙坚在南门,咱直接从北门冲出去,别管他什么伏兵,杀了便是!”华雄继承了关西汉子的优良传统,淡漠生死并英勇无畏,梗着脖子眯起眼睛自是一股杀气弥漫开来,拍起胸脯那模样简直跟董卓一个样儿,“将军放心,某能护着将军回到洛阳!”

    马越拍拍华雄肩膀,没有说话,怅然若失地朝城门楼下走去,刚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大喊。

    “将军,将军!”

    哚地一声,一支箭矢从远方射在城门楼上,正订在木柱之上,马越回过头就见箭矢上扎着书信,当下命左右军士将箭矢取下来。

    再回首城下,空无一人。

    “将军请看。”山谷伏击擅自出兵打乱马越整个战略却没有得到一点处罚的关羽如今身上少了那一股桀骜之气,至少在马越面前总是带着些许的愧疚,若是从前这书信他是一定会打开与马越一起观看,毕竟他是马越麾下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可如今情况不同,关羽恭敬地拆下书信双手递了出来。

    马越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将关羽这个小动作记在心里,诧异为何关羽与自己变得如此见外。

    展开书信,上面不过是字迹潦草的十个大字,却令马越心头狂喜。

    “寅时,城西火起,城东杀出。”

    马越眯起眼睛,面上带着残忍地笑意将书信递还给关羽,一招手率先向城下走去,一众将佐来不及传阅信件急忙排做两列跟在马越身后下城。

    “召集全部将官,县治议事!”

    “全军准备,收拢物资,整理辎重,做好拔营准备。”

    ……

    随着笮融的一封书信,使马越一扫先前的垂头丧气,囤聚城中的军士从军帐中爬起,夜袭的消息像瘟疫一般在全军扩散。

    城中县治。

    兽首铜灯挑地明亮,辅国大将军马越大马金刀地跪坐上首,五军将领端坐两列,地上铺设着一张羊皮缝制地大块地图,其中山川河流,郡县乡亭皆有标注,看上去精细非常。

    这正出自辅国将军的手笔。

    “城外三万大军围城已有十余日,部众皆苦战多时,叛军围师必阙,单单留下北门一条真死假生之路,洛阳没有援军……我等被困与此,是为孤军。”马越起身迈步踩在地图之上,朗声说着,“眼下城外有义士助战,将于城西纵火,待火起之时,我等率部由城东杀出,城东守军为兖州刺史刘岱及东郡太守桥瑁的八千余部,贼军虽多,多为新募兵员,无作战经验,待城西火起必将慌乱,诸将骁勇,当破之。”

    一阵短暂地沉默,马越对士气低下可以理解,出征月余,所攻者未克,反被围城,谁都不会有什么士气。

    “将军,此行,有些冒险了。”关羽斟酌了一下,丹凤眼映着铜灯跳跃的火焰,拱手说道:“不如由属下代将军坐镇中军,将军率精锐骁骑数百,甘、华二位校尉左右照应自北面迂回,若东面无变,我等便于偃师城汇合,若此为叛军之计……将军自可遁入林中,以图再起。”

    马越沉吟着点头,踱着步子,关羽这话说的好听,总结两句无非是担心这是叛军的计谋,关羽可代他搏生机、赴死地。

    “云长的路线不错,由东面穿透敌军营地,一路向东至偃师城,北上渡谷水,迂回还洛。不错。”马越脸上带着笑意,摆手说道:“不过教我舍下士卒,抛下你们自己逃跑,马某人做不到,不用再说了。”

    关羽前番听到马越夸奖,脸上还带着笑意,突然听到后面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也在瞬间凝固,一张红脸涨成紫色,急切地说道:“将军,关云长誓言在先,倾一生之力亦要护你周全。眼下城外情况我等一无所知,将军肩负辅国重任,怎可再……”

    “不用再说了。”关羽还想再说些什么来改变马越的想法,马越猛然转过头,迈上两步喝道:“虎贲中郎将!这事关全军上下四千有余性命之忧,马某人身为主将安能保命逃跑?”

    “将军!”

    马越言辞激烈,关羽不再多言,马越却只能垂头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关羽的护主之心?

    “你关云长有情有义,可为我马越赴死。马越铭感五内。”马越左手轻锤胸口,铁拳与甲胄发出闷闷地声音,环视众将,马越紧咬下牙关,说道:“戎马数载,不敢说百战余生,论行军布阵,马某亦未必比得上诸位将军。此战,是我等卷土之契机,马某无法保证诸君都能活着回到皇都,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活下来。”

    说到这里,诸将皆肃然,跟随的将军名震天下,敌对的亦是有着江东猛虎之名的猛将孙坚,这一战是很多人有生以来首次遭逢的大阵仗,数万人的大战,在座者除了马越与关羽谁都没经历过,哪怕是上军校尉赵瑾,也不过是几千人的小玩闹,如果连马越这个主将对时局都如此地不看好,也不难理解虎贲中郎将关羽请求马越率奇兵迂回撤离了。

    他们都知道,关羽的虎贲中郎将不是空头之名,能从征讨黄巾的数十万血流成河的景象中搏杀而出,谁会认为他是无能的草包?

    “马某只能保证,诸君在艰难之时俱不弃我,我亦不会辜负诸君!”马越说着,抬脚踏在地图上标注着偃师城的位置,喝道:“生,我与尔等共生,死,我与尔等同葬!”

    马越没说什么多余的废话,亦没有董卓那套荣华富贵的大饼,只是单纯的以万金之躯同生共死,这一下却正合了多是草莽出身的猛将心态,激起了他们的万丈豪情。

    甘宁爽朗的笑声中脸上带着些许邪气,当下便跪拜当中拱手道:“兴霸愿为将军赴死,请为先锋,直摧敌阵!”

    这一下子,华雄赵瑾包括负伤的徐晃亦一同拜倒,高声喝道:“愿为将军赴死!”

    “既然如此……”马越正待安排人事,却见众人皆拜倒,唯独关羽低头沉思不语,他停顿一下,不解地目光望向关羽。

    感受到马越的目光,关羽抬起头,面色沉静地起身拱手说道:“禀将军,攻城拔寨兴霸是个中好手,先锋足矣。属下请命率部断后,请将军准许。”

    “啪!”马越猛然拍手,关羽能说出这句话,令马越心怀甚悦,先锋谁都能做,主将指明敌军所在,先锋只需要一股脑地掩杀过去,够勇猛就能做个先锋,断后可不一样,一直军队在撤离时是一溃千里还是有条不紊,都是断后之人的责任。“好个关云长!”

    先锋之将,勇猛无比,光芒万丈。

    断后之师,心思慎密,幕后英雄。

    统兵之路,关羽上道了!

第五十七章 斩杀国贼

    这一夜,月黑风高。

    城上的旌旗一水自北向南猎猎作响,城西的一片黑暗之中猛然亮起数个光点,接着不过数息之间,风助火势,微小地火焰在城东营寨各处亮起,眨眼间便成燎原之势,冲天火焰中城东一片杂乱,人声马嘶地骤响连城中的守军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城西,是骑都尉鲍信与河内太守王匡的兵马,他们自邙山至洛阳,却被董卓及马玩的兵力所畏惧,不敢强攻皇都,先前埋伏于河南尹通向洛阳的官道上也是他们。也就是说,前番战事先起,城东的营寨不过是孙坚的疑兵之计,那时候围困马越的不过是寥寥万人,若那时马越找出薄弱环节自西突围是完全能够冲杀出去的。

    可惜,没有情报,没有斥候,马越不敢贸然弃城。

    每日攻关一次也不是单纯地为了消耗他的兵力与军心,更深层的原因是孙坚的兵力不够强攻。他在耗,拖着马越,夜夜在军寨里强装笙歌,其实只是纸老虎。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也是叛军营寨养精蓄锐的原因,鲍信王匡所部已经完整地迂回到河南地界,眼下的三门营寨才是真正的三万有余大军。

    至少马越预料的有一点没错,叛军强攻城池,就在这几日了。

    经过十余日的消磨士气,孙坚的目的已经达到,因此今日三门营寨全军几乎都处于不设防状态,严加防守十余日,士卒尽是疲乏,必须要养精蓄锐,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了。

    在孙坚袁术等人眼中,马越之名同样有着极大的震慑力,即便是有江东之虎之名的孙坚,同样不敢小觑。

    自起兵至今,尽管孙坚在战术上压制马越,先是抢占偃师一线三城,将马越的斥候封锁在偃师以西。随后以少数兵力做诱饵,将马越拖在偃师以西,为大军集结争取宝贵的时间。全盘气势上稳稳地压住马越一头,机关算尽将马越每一步提得清清楚楚。

    但孙坚深深地恨着马越,这场勤王之战已经不是单纯地为了天下重归士人之手,掺杂了孙坚的私人感情,不死不休!

    正面作战斩了勤王军集结者袁术的先锋,迫使袁术率部撤离。骗开侯氏邬杀人夺堡,在封锁线上撕开一道缺口,逼孙坚遣江东子弟南进为饵,尽管孙坚的计策成功了,但在那一场战斗中,孙坚的小弟孙静奋战至死,大哥孙羌的遗孤孙贲身负重伤被抢回偃师,千余江东亲信折损过半。

    在马越眼中,孙坚是头择人而食的猛虎,一击致命,伏在山涧之中已经令他畏惧。

    在孙坚眼中,马越是头统帅狼群的狼王,很辣非常,瘦弱的豺狼出没其间,随时会在他身上撕咬一口,顾左不能及右。

    孙坚总是留给敌人两个死法,无论怎么选,都备足了后手,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倒反抗之心。

    马越却总是从死法中选一个最难看的,死去活来。

    ……

    城南营寨。

    沉睡中的孙坚听到了掀开帐帘的脚步与铠甲的碰撞,握紧了枕下的短刀猛然坐起,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别部司马黄盖。

    “乌程侯,是属下黄盖,有人偷袭了城西营寨,火势顺风见长,眼下已经蔓延了半个西大营!”顶盔掼甲地黄盖说着,已经将孙坚的披挂套在他身上,同时快速地说道:“属下以命四曲将佐点兵,传信南阳太守袁公路,眼下我等该如何?”

    “什么?城西起火?”孙坚扣上甲胄迈步便向外走,脸上的表情愤怒至极,咬着牙说道:“好个马君皓,公覆牵我马来!”

    眼下还敢在城西放火,难道他以为城中出现逃卒士气大降的消息孙文台不知道吗?

    在孙坚看来,这是马越极其狂妄的表现!

    就在孙坚走出营寨时,一身戎装的袁术奔马入营,他们二人营寨俱为一体,寑帐不过离了数百步,奔马数息可至。袁术握着马鞭还没到帐前就已翻勒马,卫士手中火把映照下,那张雍容华贵的面孔眼下扭曲狰狞,一见孙坚就怒骂着发泄道:“马越这个王八蛋,欺我营中无人,竟敢使人于我军营寨放火,老子要把他挫骨扬灰。”

    河内郡是他们兵粮供应的三大渠道之一,眼下营寨被烧,粮草八成不保,袁术安能不怒?

    挥舞着马鞭,袁术跳下马来对孙坚说道:“文台,你的胆略天下难逢对手,这一仗你说怎么打,兄长听你的!”

    孙坚一张手掌,眼下千头万绪,惊醒之下他想不通马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放火烧城西大营目的何在,是为了突围,还是说王师援军已到,当下说道:“公路兄勿急,近日斥候可有异情,马越可有援军赶到?”

    “哪儿有的事!”袁术一摆手掌,语速飞快地说道:“我等起兵令天下震动,哪里还有不开眼的敢来援救马越,我就是想不通马越为何要烧鲍信,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咱们先掩杀过去探个究竟!”

    “说得不错,公覆传令,跟随南阳军为城西延缓火势。”孙坚依言上马,奔出数步猛然灵机一动,喝道:“慢着,估计马越是要突围了,传令命人转告城东刘岱,严加防守,派三曲助刘刺史防卫,率一曲军士与某进军城西。”

    顷刻之间,大军尽起,城南营寨只留下寥寥可数的斥候,空空荡荡。

    “文台啊,咱们就这样将城南空了下来,若马越自城南突围呢?”袁术有些不放心,问道:“到时岂不望尘莫及?”

    孙坚闻言爽朗地笑道:“公路兄多虑了,城南他能跑到哪里去,马越不会做出如此傻事。若他真从城南突围对我等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幸事!”

    “这是为何?”

    “我部大军均在东西侧翼,他若自城南出营,顺着官道一路被逼到太古关,关卡难攻,我等左右包抄,留他个必死之局岂不幸事?”

    袁术闻言拱手,面容也是大悦于心,笑道:“马越运筹帷幄勇猛无匹,我袁公路有文台相助,便胜他一半啊!”

    孙坚面带矜持地笑了,江东孙氏名扬天下,就在这一战了!

    将近十曲人马在半刻之间集结,袁氏公子挥舞长刀之际纵马奔出,铁铠碰撞,刀光耀眼,一支大军飞速地在城外行进,前去城西支援他们的友军。火势越来越大,西边的密林中还有不断的箭矢激射而出,一时间造成的慌乱难以平息,谁都无法在深夜探明林中究竟隐藏了多少贼人,一时间大军竟搬运剩余的粮草缓缓地向南退却。

    人群之中撤退地名列有序,一曲一曲人马在军侯队率的带领下缓缓南行,防备着林中的箭矢。孙坚皱着眉头策马于上游走奔驰着环顾周围环境,他在防备着马越。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马家小鬼胆量奇大,更有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勇猛,但着都不是孙坚所忌惮的。

    只要一听到马越的名字,孙坚就仿佛被拽进回忆之中那一场不愿再想起的战斗,数十万人惨遭屠戮血流成河,那是能让最无情的战士解甲归田的战斗,如火如荼之中,无论黄巾贼还是叛军都已无力再打下去,人们连刀都拿不住了却还在杀人,那就像一场噩梦,教最坚定的勇士怀疑自己的信仰。

    就在那种情况下,身处友军左右策应之下的孙坚望见了指挥亲信劈断黄巾大旗,只身追击黄巾将军的年轻校尉。

    那个身上插着羽箭,扎甲几近破碎的强悍背影一直像一道烙印。扪心自问,这场围城难道比当时还要可怕吗?在那种情况下,双方均处在心里崩溃阶段,那个年轻校尉带着悲壮的伤痕决绝追击的模样一直被孙坚记在心里。

    那是个看到一丝希望就会爆发出无尽胆壮的汉子。

    孙坚知道,如果不杀死他,自己永远不会安心。那个男人只要不死,就永远不会放弃。

    林中的弓手再没有机会射击,城西安静下来了,当士卒冒着被射杀的风险步入林中时,只发现杂乱的脚印与射空了的箭壶,四散的脚印中,一名步卒弯腰捡起一个东西,握在手中,快速奔跑了回去。

    他是江东兵,跪伏在孙坚马下拱手说道:“太守,敌人已不见了,但属下发现这个东西。”

    那是一串无患子。

    坚硬的无患子在孙坚手中被捏成粉末,慢慢撒在地上,随夜风吹散。

    “公路,不是马越,是一班僧人。”孙坚指着袁术快速说道:“公路小心,马越应当要突围了,某去城北截断他的回路!”

    孙坚如果马越来了外援,他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一定会突围!

    就在孙坚策马之时,城东方向猛然发出巨响,接着便是杂乱的冲锋呐喊的声音,厮杀之声响彻夜空!

    袁术呆住了,一同收拢兵马的鲍信王匡愣了,整个大营短暂的沉寂中,孙坚策马持刀,挥舞着打马向东大喝道:“马越要从城**围,众将士,冲啊,斩杀国贼!”

第五十八章 黑色流光

    西门外的嘈杂渐渐平息,半个月的围城,东门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启,一片黑暗中露出全副武装的士卒手中明晃晃地兵器。

    源源不断的司隶勇士并排从城门鱼贯而出,摩肩接踵。各个腰悬环刀,一脸肃穆。

    八百步弩列阵在前,走在最前的汉子身量普通,一脸桀骜。

    甘宁回过头,看着城门策马走出的将军,沉着地点了点头,扬着手中环刀向后虚摆,先锋勇士分为三队,环刀直指,众人缓慢,坚实地迈着步卒向前推进。脚步落在地上无比轻巧,他们没有铠甲,全身上下的铁器只有掌中环刀与腰间木矢上的箭簇。

    轻快,致命。

    城中骑卒在城外列阵,马越微微颔首,皱着眉头望着阵前,一言不发。

    城门关闭了,像从前的十余日一般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这些日子死在城下的汉军士卒尸首都没能收拢,生怕被叛军反攻,眼下快到三伏天,恐怕这场战役结束,刚刚从灾荒中缓过劲来的司隶又将被瘟疫侵袭。

    他已吩咐县中官吏在战事结束将尸首收拢一并焚烧,但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关羽率领的九百有余的重步兵立于阵中,轻步卒上前给予敌军第一次袭扰,随后骑兵冲阵,当重步兵抵达敌阵时,将会带给敌人第三次冲击。

    三次,足够冲垮敌军,践踏出一条血路了!

    天空中一轮毛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黑夜像一面布幕不见星光,没人能看清数百步之外敌军营寨除了那寥寥可数的火把之外还有什么,八百勇士在前进!

    甘宁向前走着,或许是头扎翎羽的汉子生性狂傲,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柄环刀在手中舞出刀花,尽管面容严肃,但身后的步卒看着统领军侯的模样十分清楚,他们的军侯可没有一点紧张。

    邻近营寨了,还有百十余步,甘宁一扬手,身后八百汉子经过短暂的骚乱停了下来,皆摸不出头脑,这是刚好能够发动冲锋一鼓作气的地方,偏偏他们在这里停下了。

    甘宁歪着嘴角带着笑意,二百步,敌人的守备当真如此松懈吗?

    他边从身后解下大弓边猫着腰向前走去,远远地望见营寨内箭楼上的哨兵,此时那身影正背朝着他们不知在做些什么,甘宁当下张弓搭箭向其射去,锋锐的箭矢被近三尺的长弓激射出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正钉在那哨兵的后脖颈上,当下连叫声都没有便已命赴黄泉了。

    甘宁没有丝毫骄傲,接着又是数箭,直将营寨中数个箭楼上的哨兵统统射死,做完这些,甘宁才再度摆手,给自己麾下兄弟打了个手势。

    就这么一会,被他射翻的值夜哨兵足有十人之多。

    轻兵阵型中开始有人摆弄着火石打火,将身旁伸过来的火把引燃,转眼间营中便亮起来数柄火把,传递着火光将众人张弓搭上的箭矢引燃,箭矢上都包裹着浸了油的布匹,一点就着。

    他们止步的地带非常危险,二百步,是两军交锋第一次冲突出现的位置。

    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科技背景,战争的主要指导思想永远都只有一个——让敌人死在进攻的路上。二百步,是远程弓弩抛射的极限位置。

    甘宁的心提了起来,那些被他射死的哨兵在不久的时间就会被人发现,如果敌军率先发现他们,将直接决定冲击营寨的胜败!

    桀骜的目光冷冷地顶着一片木栅之后的箭楼,他们面对的不是营门,而是被木栅重重包围的寨墙,这样避免了敌军发现他们的危险,但是同时,也将加大进攻的难度。

    当他们冲至最前,第一道防线便是要在营寨木栅墙中打出一道缺口。

    他们没有攻城兵器,一切都要依靠人力来冲击寨墙,他们需要时间……抛射的火矢,恰恰能带给敌军混乱的时间。

    甘宁心头有两个进攻路线,其一是依靠火矢造成的混乱将敌军营寨拆掉,但他十分清楚,这需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敌军的营寨木栅不能太坚固。他敢选择这一条路的根据并不是率先有过探查,只是觉得敌军围城下寨太过仓促,应当没有时间去以圆木为寨。第二条路则是射出火矢之后突进至防备甚重的营门,强势冲锋入营,不过这样一来士卒的存货就难以得到保证。

    所以甘宁选择第一条路。

    时间在粗重的呼吸中溜走,晚风拂面,激得甘宁一身寒毛炸起,敌军营中还没有什么动静。仓促之下回首,麾下步弓手已经引弓向天,箭矢上燃着火焰,他们准备好了!

    咬着牙,甘宁扬刀而起,向着前方用力一挥,只听身后一片嘣弦之音,接着便是大片箭矢的破空之音,那是八百支燃起的箭矢在空中穿行,燃烧的箭簇在空中穿行的声音是如此地悦耳。转眼间便如天降火雨落在敌阵的头顶。

    乱了!

    敌阵中发出的咆哮让二百步外的甘宁想要残忍地放声大笑,环刀一摆,背后又是一阵张弓搭箭的声音,这一次速度快得多,不需要再射出火箭了,几乎在十息之内,第二次箭雨射了出去,全数落在敌军营寨之中。

    “穿透他们,击溃他们!”

    “吼!”

    紧握长弓,八百先锋轻兵跟随他们悍勇的先锋大将快步走向敌军,行至百步,弯弓上箭,再度射击。

    他们看不见敌人,却能听见敌人的哀号,这令每一名勇士的心头都燃起沸腾的血液。

    敌人看不见他们,却能感受他们的进攻,这令敌人军心打乱。

    八百勇士快步跑了起来,整个阵型没有多少混乱,直奔敌军木栅推进着。

    营寨中,已是火光冲天,越墙而入的火矢点燃了敌军的帐篷,哀嚎声不断地刺进耳朵。

    甘宁奔至木栅下,伸手推在碗口粗的木枝结成的木栅上,用尽全力,木栅被推着弯了几寸位置。

    木枝上绑着布匹,挥刀之下劈开,猛地一脚踹了上去,一根木枝断掉,露出内里燃烧的帐篷与四散奔逃的敌军,甘宁笑了。

    木栅不算结实,至少是人力能够冲破的!

    奔跑的士卒冲了上来,各个挥刀而上,手推脚踹,整片木栅出现弯折,甘宁率先一脚踏在木栅尖端,接着十余个身量健壮的汉子踏在木栅上,接着更多的士卒攀了上去,木栅终于折断了一部分,接着更多的士卒扑了上去。

    终于有敌军发现了围墙被敌人冲破,站在烈焰燃烧的帐篷中怒吼,却发现周围袍泽都在四散而逃,根本无人有心防守。

    火焰,令人畏惧,但也会令人疯狂。

    数百号先锋勇士冲破了超过百步的木栅,八百勇士冲锋而入,提着环刀左冲右劈,疯狂地将敌军从燃烧的军帐中拖出来补上一刀,甘宁冲锋在前,腋下夹着环刀提着弓矢向着逃窜的敌人射出箭矢。

    疯了,士卒们见人就砍,很快便冲出数百步,便遭到了敌军有组织的阻击,那一轮火矢抛射的覆盖面已经出去,尽管兵荒马乱仍旧仍旧有数百人是展开攻防。

    僵持之中,数百骑兵顺着先锋打开的缺口冲锋而至,在敌阵中策马扬刀,很快冲出新的缺口,马上的军士持弩射击,三十步内鲜有敌手。

    乱了。

    将士们随着冲锋打翻军帐外的火盆,骑兵在嘈乱中左冲右突,数名将领刀劈矛刺,接着作为后军的重步兵冲入营中,身披重甲的勇士奔跑而出,这些披挂着司隶最优秀重铠的勇士在多数充斥着无甲布甲轻甲的叛军阵中所向无敌,锋利的南阳将作打制的刀刃劈砍在甲胄上只能留下一溜儿火星,根本无法伤到他们。反而他们的刀剑斩在敌人身上却难以留下性命。

    马越策马而行,负伤的徐晃与坐镇中军的赵瑾华雄跟随在马越左右,跟随在先锋军的身后踱步而行,一杆大纛在身后随风招展。

    主将不需要上阵冲锋,他只需要坐镇在大纛之下,让奋勇的袍泽拼杀之余看到他们的辅国将军就在他们身后注视着他们,就已经起到一名将军的作用了。

    战线在推进,马越已经能望见敌军的中军大帐,前方还有数百敌军抵御着马越的进攻,中军大帐周围已经环绕着近百敌军,保护着他们的主将。

    隔着重重人海,马越见到了一个穿戴华贵却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眯起眼睛,马越看着他的敌人笑了。

    “那个,是兖州刺史,刘岱?”马越歪着脑袋轻笑一声,敌军尽管人数众多,夜袭之中却已是军心打乱,难以阻止有效的抵抗,已经节节败退,这个时候只要刘岱溃退下去,敌军便不攻自破了。“赵瑾,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降下大旗逃跑?”

    赵瑾默不作声,他知道马越不想杀掉刘岱,毕竟是汉室宗亲,这个身份可要比什么士族厉害的多。

    战线继续推进,两方距离已经接近百步,刘岱的亲卫都已经开赴战场,可那刘岱居然没有一点撤退的想法,恰恰相反,马越看到刘岱握着长弓,引出一支箭矢向着自己搭上弓弦。

    “华雄,斩了他!”

    咆哮声中,一骑黑马驮着为战场而生的怪物腾跃而出,长刀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数颗头颅飞起,宛若一道流光冲向中军大帐。

第五十九章 围追堵截

    城东营寨,一夜之间被冲垮了。

    勤王军死伤不计其数,那些悍勇的司隶军见人就杀,何况身上还配着正经的洛阳将作监精工细制的手弩,兖州军不过是些个郡兵县兵,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跟着能打些个顺风仗就不错了,夜袭之下竟直接被司隶军击溃,连他们的刺史刘岱都被杀了。

    刘岱一死,算是真正乱套了。

    中军帐被付之一炬,大旗被人折了夺走,士卒全部四散而逃,根本无法形成有力追击,倒是收拢溃军的孙坚袁术在这场战斗中后发先至,一夜向东追击十里,紧咬着马越后军竟真被他们咬下一口。

    夜袭本是一场大胜,马踏兖州军大营不说,兖州刺史更是被华雄一刀斩杀于中军,与大帐共焚。随后杀穿营寨更是容易的多,大部一路冲出数里才布防休息,却不想来不及清点伤亡,长沙太守孙坚率领一剽人马突袭杀到,布防士卒不是对手,片刻之后防线完全崩溃,仓促之下马越只能引军向东继续转移。

    原计划于偃师城修整,哪里知道孙坚竟真有胆子追击,何况后面多半有袁术督着大队人马,马越投鼠忌器不敢硬拼,一撤就撤到了成皋。

    成皋以东三十里是渡口,马越率军撤入成皋,成皋不过一小县,县兵不过数百人,也不反叛,当下便入城驻扎,在路上留足了暗哨又派人前往渡口征集渡船。

    征集船只,逆流而上,奔赴洛阳。

    稍事休息,马越才有机会清点伤亡,这一下可了不得,伤亡比马越预计中的两倍还高。三千有余的战士冲阵,眼下一下就剩千五百人了,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溃散于逃亡路上,孙坚一路追杀,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

    败军之师。

    日暮时分,游哨回报,孙坚亲率八百骑一路追随踪迹追来,临近成皋四十里。

    马越立即征召全军速向渡口急行军。

    一路上士卒苦不堪言,连夜大战、急行军数十里,马步军行进本就难以协同,眼下更是人困马乏,若此时被孙坚追上根本毫无悬念,这一仗必败无疑。

    “云长,你与公明先率骑兵过渡口,弓弩全部留下,乘船先走!”马越一面焦急地望着后面,一面对关羽说道:“我率步卒随后就到。”

    赵瑾被派去征调民船,但眼下船只是绝对不够用的,先前乘船西进是没可能了,只能先渡过黄河行至河内郡再做打算。

    关羽拍马便走,眼下根本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

    一路奔至渡口,关羽眯起了眼睛,渡口下黄河之水波涛滚滚,河面上没有一艘大船也就罢了,仅够乘十余人的小走軻也不过才三十余艘。

    一艘走軻,一次至多运送三四个兵丁再加上一匹骏马,何况他们还有兵甲。

    “赵校尉,怎么才这点船只?”

    派来征集船只的赵瑾苦着脸说道:“眼下只有这么多船,时间不够,无法再寻来更多船只了。”

    “也罢。”关羽一摆手,喝令士卒道:“速速上船!”

    六百骑兵开始了艰难的转移,关羽转头回望,来路上烟尘滚滚,不知马越赶到时骑兵能否转移。

    关羽哪里知道,马越不但走的一点不着急,恰恰相反,他还要在夺路而逃的途中对孙坚展开一场伏击。

    这个时候,孙坚是不会料到马越还敢回头迎击的,出其不意才有最大的效果。

    手底下五千余人此时只剩下这点人马了,他不能让东郡袭击卜己时的惨状再度发生,他要给他的手下争取足够的转移时间。

    “你们说说,如果咱在路上伏击追兵,在哪个地方最好?”马越看着关羽率领骑兵离去,调转马头问道:“不能就这么窝囊地走了。”

    在他身边站着仅剩的几员猛将,华雄甘宁、李傕樊稠。

    闻言,甘宁陷入严肃的沉思,华雄则来得简单的多,凶狠的眸子里猛地迸发出一股杀气,抬手抓了抓兜鍪上装饰的兽毛,咧嘴笑道:“将军,交给某吧,某带着娃儿们给将军斩了孙文台!”

    马越环顾左右,笑了。

    俗话说,将是兵的胆。董卓带出来的汉子各个都是这般模样,哪怕战局已经坏到这个地步华雄仍旧有着一腔热血,嗷嗷叫着要去斩了孙坚。就是马越也不禁在心头竖起大拇指,华雄这个武夫,官位不高,可这勇气确实是一顶一的。

    看着华雄一副耀武扬威恨不得现在就拨马回头斩了孙坚提头来向马越请功,昨夜华雄快马一刀取了刘岱首级还历历在目,马越说道:“华将军之勇猛,当世少见,不过稍安勿躁,断后之任,务必由某亲自坐镇。将军放心,某会让你亲自会一会孙坚的。”

    马越想的很清楚,孙文台袁公路将自己打得抱头鼠窜,不需多久他们便是天下闻名的猛将,自己手底下这些武人自然是希望会一会他们的。但麾下剩余的人马已经是败军之师,如果自己离开,任由手下籍籍无名之将领兵,不会给士卒带来很大的士气提升,反而会被敌军一击即溃,孙坚不是一个人,据斥候回报追杀己方的还有八百骑兵……那可不是一刀斩了就能解决的。

    比起华雄这个标准的武夫,李傕倒要严肃的多,指着泥泞不堪的官道说道:“将军,我等可在官道上步下绊马索陷马坑,再以巨木为拒,两侧埋伏弓弩手,正面长矛迎击,当可吓退敌军。”

    甘宁也说道:“不错,左右三百弓弩手不间断射击,对敌军施加恐惧,突袭之下敌军不免慌乱,到时再轻兵出战,同等兵力我等未必不可胜之!”

    马越一拍手,自己的大纛便立在了官道之上,士卒看到将军坐镇都有一种打心底的干劲,当下便在官道上挖掘陷坑,两侧巨木砍出间隙以绳索套之,才刚做完这些,便有斥候回报,敌军骑兵已接近此地,一刻时间便会追至。

    当下便有一伙精通狩猎的士卒清理痕迹,九百步弓手统统隐入林中,只等着孙坚送上门。

    不多时,林中密布马蹄,远方烟尘滚滚,数百骑大喝着奔马而来,口中直喝着擒下马越一类的,马越也不着急,隐在林中等待时机,待到骑兵先锋踏在陷马坑中坠马时猛地一摆手。两侧巨木被人套着绳索拽断,轰然倒在官道之上,死死挡住敌军前路,接着林中被飞出百余支箭矢,尽管伤不到多少人,却给敌军造成了些许慌乱。

    “稳住,敌军不多,稳住!”

    策马于上的将官正在呼和着,却惊恐地发现尽管敌军箭矢不多,却从未停止,好似箭矢不需上弦一般倾泻而下,他却不知,马越与甘宁各据官道一边,弓弩手以百人为单位分为四组不间断地射击,哪里会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

    就在敌军慌乱之时,马越一张手,喝道:“王师在此,贼寇何不早降?”

    伴着一声传遍山林的大喝,百余长矛手自林中嚎叫着奔杀而出,领头之人正是擎着一杆长刀的华雄,带着士卒在官道上好似下山猛虎一般见人就砍,八马并行的官道上顿时尸横遍野,马匹袍泽的尸体堵塞了道路,一下子敌军骑兵进也不能,退也不行,直被逼入了死地之中。

    这些嚎叫着杀出的步卒,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敌军当下溃败而逃,甚至从头到尾马越都未能望见孙坚的身影。

    一番大胜,来不及收拾战利,马越军抢夺了战场上剩下的百余马匹便向着渡口疾行撤退,并吩咐华雄压阵随时防备敌军第二次进攻。

    一路拖沓而行,眼看着能够望见渡口停泊的船只与对岸的士卒,众将士心头一轻,却在这时身后再度传来呐喊声,马越回头一望不禁头顶冒烟,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正是众人心神放松之时,却见一剽人马奔袭而来,领头的战将头上束着一张赤帻握着一柄锋锐的环刀,身后跟着数骑猛将,来人不是孙坚还能有谁?

    “放箭,放箭!”马越调转马头呼和着,士卒急忙转身上箭射击,然而慌乱之下更多的袍泽朝着渡口跑去连兵器都不要了!

    箭雨稀稀拉拉,根本无法对敌军造成有力的截击,眼看着敌军就奔杀到己方阵中,尽管先锋只有寥寥百人,却令部属披靡,马越心头不禁火起,大喝一声,“来人,跟某冲锋!”

    马越一声喝,当下阵中数骑便驱赶着四散而逃的步卒策马聚集在马越身侧,正是华雄甘宁李傕等人及一干将校,眼下只有他们还有马匹。

    “叛贼孙文台,某家来会会你!”马越一声大喝,奔马便冲,身后数名剽将舞着兵器随之而上,两方骑兵这便撞在一起。孙坚一看是马越来了,嘴角闪过残忍的快意,迎着马越奔马而上,就是眼前这个辅国大将军令自己三千江东儿郎折损过半,哪里还能走脱了他,怒喝一声‘来得好!’便舞着环刀撞了上去。

    当下,士卒四散而逃的战场上,两位黄巾作乱时功勋卓著的勇将战在一处,麾下剽将亦战在一起。

第六十章 凉州奔马

    洛阳。

    火盆中的光亮映红了程立阴沉的面容,褪下身上甲胄,穿着一身普通布衣,脚底蹬着一双草鞋,身后背着遮挡阳光的草帽和打包着干粮水囊书籍的背囊,如果没人看到他好似鹰一般阴沉的眸子,这副模样就像一个常年在田垄忙碌的农人一般。

    思前想后,程立在房中左右踱步,最终打开柜子取出一个二尺小盒,将一柄朴实无华的短刀揣入腰袢,迈着步子走出府邸。

    火盆中,被烧成灰烬的纸张已经看不出原有战报的模样。

    程立烧的,是河南尹地界的战报,袁术孙坚围困河南尹半月,三万大军即将兵进洛阳。

    走到门口,程立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递给侍从,说道:“北军阎校尉,城外凉州军驻地马玩杨丰。”

    随从牵着马匹离开,程立也跨上骏马,向着东门奔去,骏马踢踏声中,程立没有再回头。

    半个时辰后,阎行奔马冲入凉州军在城南的大营,与飞奔而出的杨阿若碰头,被迎回中军大营。

    与北军大营比起来,凉州军大营根本就是一个跳蚤窝、难民营。提着大木棒子的羌人光着膀子在营地里大摇大摆地巡逻着,骏马一个劲儿地驱赶着飞来飞去的苍蝇,几个凉州汉兵盘坐在地一边抓着头发上的虱子一面互相吹牛。

    “程夫子,走了。”杨丰放下信件于军帐中几案上,阎行跪坐当中,帐中端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凉州赶来的援军,凉州大人马玩。

    在马玩身边,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娇娘侍奉左右,帐中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马玩对于这句程夫子走了没有丝毫的精神波动,走就走呗,打了个哈欠,马玩问道:“程夫子是谁?”

    阎行没有说话,事隔多年,再度见到马玩时他们二人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再无法找到当年猴子哥长猴子哥短的感觉,看着大马金刀坐于上首的马玩,他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位来自凉州的统兵将军,而是一个饿疯了的马匪头子。

    杨丰笑道:“程夫子名为程立,兖州东郡东阿人士,有勇力大气魄,才策谋略俱为绝伦,是辅国将军的鹰犬爪牙之一。”

    马玩看着手中信上苍劲有力的字体,暗自点头,信上字句不多,他勉强能看懂个大概,问道:“即是三郎的帮手,这会难道不该坐镇洛阳安定人心,怎会突然离去?”

    信上请马玩于黄河南岸布防,随时准备支援马越,程立要去老家征募私兵,为马辅国尽一份力。

    “信上说,夫子回东郡募集帮手。”阎行坚定地说道:“我相信夫子,不会一走了之。”

    马玩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说道:“呸!还募集帮手,若是募集帮手何必穿一身农人衣装偷偷出城,只留下这么一封信件?何况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是叫桥什么东西,他们都已带着县兵郡兵驻扎在河南县外,东郡哪里还有人手,哪里还有敢冒着杀头风险违抗州郡长官的意思让他募集?整个兖州都已反叛,我看啊,这个程立多半是观辅国将军大势已去,奔马投贼去了!”

    “你,血口喷人!”阎行起身指着马玩,先前自一入凉州军营中,看到那些乌合之众的破烂营寨,阎行便有些看马玩不起,眼下又听到马玩污蔑与他共事多年的程立,当下怒发冲冠,怒道:“手握六千兵马,辅国将军危难之际你却毫无作为,只知道在营中寻欢作乐,难不成这就是辅国将军从凉州请来的援手吗?”

    马玩,眯起了眼睛,钉了阎行半晌,突然咧嘴一笑,挥手拍在身旁娇娘的身上,屏退左右娇娘,起身猛然间神色一变,电光火石之间腰畔环刀出鞘,提着刀便朝着阎行走了过去。

    阎行没有丝毫畏惧,‘锵’地一声抽出佩刀迎着马玩便要斩去,杨丰急忙拦在二人中间喝道:“够了,快收起刀剑!辅国将军生死未卜,自家兄弟却在洛阳城外炸毛算怎么回事,收了刀剑!”

    “阿若你让开,老子如何做事轮不到一小辈说三道四!”马玩怒发冲冠,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环刀指着杨丰身后阎行喝道:“他妈的,你们在洛阳享福时怎么记不起凉州的弟兄,现在危难之际把弟兄们找来拼命就算了,还他娘在这儿大放厥词,河南县外囤聚着三万大军,你倒是跟我说怎么打?你阎彦明一心护主,也没见你带着七百长水军冲阵,反倒来说老子!”

    “报!紧急军情!”就在此时,帐外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喝,接着便有一身着破布衣的凉州汉子窜进帐里,纳头便拜,也不顾看帐内情况,反身指着南方急切地说道:“将,将军,河南军情,昨夜城外西大火,辅国将军率部自城东杀出,击溃敌军突围,一路向东奔杀而去,兖州刺史刘岱死于乱军之中部属崩溃,一场大胜啊将军,大……胜?”

    士卒报信来得激动,说着抬头,想象中将军满面笑容地挥手让自己下去的情景没有出现,反而看到了三个大人在帐中拔刀相向,当下就呆立当场,不知进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命人再探,沿河南向东时刻回报军情。”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杨丰,听到马越大胜突围,急忙让斥候退下,这才正色说道:“行了,你俩别闹了,都把兵器收了,好好盘算一下,要怎么与辅国将军合兵一处。”

    马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收刀入鞘说道:“三郎向**围,必定是打得入从偃师城一线向东迂回的策略,我等可率部沿渡口向东而行直下旋门关。”

    三郎三郎,阎行听着就来气,但也无可奈何,他也明白眼下仅仅依靠他手中的七百长水营救马越杯水车薪,这六千凉州军尽管军备低劣但胜在人多马多,在战场上来去如风支援起来也容易的多。收起兵器,阎行说道:“你我都出城,那洛阳谁来守备?比起你来,某家更信不过董将军。”

    “呵。”马玩笑了,狠厉在脸上冰释,笑道:“你跟那些北军就留在洛阳守卫吧,看好朝廷,给三郎驻守大本营吧。拼生拼死,本就是我们的事。”

    说着,马玩一摆手,大摇大摆地走出帐外,嚣张地伸了个懒腰,喝道:“少将军,叫儿郎们把马儿喂足了,跟老子杀人夺刀去!”

    “吼!”

    随着一声叫喊,阎行掀开帐帘看到了幼时熟悉的一幕。

    穿着锦袍罩甲的青年吹出口哨,片刻之后从远方奔来一股土龙,纯白色雄健骏马奔跑而来,凉州的少将军翻身上马,扬着铁枪怪叫着,呼哨着,数千兵丁都吼了起来,一个个凶猛剽悍的凉州汉子跨上战马,在营地中奔跑着,吼叫着在四方奔驰。

    根本没有什么整军,放眼望去一望无际地都是凉州骑,他们敞着胸怀提着木矛木棒跟随着自己的部落大人在田野间奔驰,奔驰的马群中扬起一杆大旗,硕大的马字战旗迎风招展,千军万马在短时间内集结,根本不需要通知什么上官,马玩一声号令便奔驰而出。

    望着远方那些嗷嗷怪叫着,打着唿哨的骑手,趟出的十八路烟尘,阎行一声不吭地看着左右留下的空无一人的烂摊子,久久不发一言。

    杨丰拍了拍阎行的肩膀,温声说道:“怎么,看马猴子不顺眼?”

    “没有。”阎行摇了摇头,抹了把脸说道:“我只是听不惯他叫将军小时候的名字。”

    杨丰笑了,牵起自己的坐骑说道:“马猴子是最早跟三郎混在一起的,别那么大气性,不是谁都能拽出六千人马跑上两千里跟人拼生死的,人家是冲着将军来的,咱们是家臣,别给将军添乱。”

    “我知道了。”

    二人牵马并肩走着,阎行问道:“阿若哥,你觉得将军那边……行不行?”

    “行,别想太多。”杨丰笑道:“那些家伙是什么货色,士大夫、宗室之类的蠢蛋,三郎在凉州跟鲜卑人打生打死的时候他们还没见过死人呢。就凭他们,三郎哪怕输了也能跑回来,别担心了。还是做好程夫子交给你的事情吧。”

    阎行默不作声地点头,翻身上马。

    程立给他的书信与马玩不同,一封信件写尽了当今局势。

    就在这个早晨,七百长水军再度入驻城中,把守各个州府。

    ……

    黄河对岸,关羽策马望着渡口旁地烟尘滚滚,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武力超群豪气干云,在此时都比不上肋生双翅教他动心,远远望见那一杆孙字大旗,关羽便在心头暗道不好!他们除了马越谁都没见过孙坚,但关羽是知道的,那江东猛虎武艺超群,更兼得刚胆勇猛,别人不知马越虚实,他关云长自是十分清楚。

    孙坚的武艺,在关羽看来是当世之英杰,马越虽然仗着一柄铁刀在洛阳斗遍了各地豪杰,但对上孙坚?

第六十一章 十二怒汉

    成皋渡口,滚滚烟尘击散了聚在一起拼斗的士卒,两军数员猛将跃马当场你来我往,士卒们避无可避,拼斗一起双方拦路者俱非一合之敌,电光火石之间便已有数次错马,几乎每一次都会在人群中趟出数条血路,惊得两军士卒纷纷退却,一时间渡口旁竟留出一个百步见圆的圈子,其间飞将跃马武人挥刀,你来我往好不畅快。

    士卒自发地停下脚步向外边撤边战,但内里的武将们却没有丝毫松懈,拼了命地在对方身上招呼,这是一场你死我活!

    马越与孙坚的第一次错马,感受到刀柄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心头便暗道一声不好!孙坚两臂之间的力量不小,比起自家竟是不遑多让,若非自家骑术高超,恐怕这第一次错马的试探就已被斩于马下了。在力量上他并不占优势,甚至还因隐居于下风,但他看出孙坚使着单手刀,骑术上必定是弱于自家。

    几乎眨眼之间,胯下骏马奔驰十余步,马越猛地一提缰绳调转马头,眼见孙坚还未转身,当下撒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身子伏在马背上朝着孙坚背后猛地疾驰而去,右手提长柄环刀舞出一个刀花,双手便握紧了刀柄蓄势待发,势要趁孙坚反应不及将他压制在脚下。

    他手中这柄制作精良的环刀是已故的上军校尉蹇硕临终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五尺三寸的长度顿在地上就能与马背齐平,四尺宽刃乃是将作监能工巧匠尽心铸造,算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十二斤的重量也决定了这柄环刀非强悍有力者难以御使,就算是马越这般威猛勇武之辈,马背上单手提着亦需舞出刀花缓解重刀对手腕的压迫。

    人借马力,马助人势!

    眨眼间骏马奔出十余步,正是发力最猛的时刻,十余步外的孙坚此时才堪堪调转马头,一回首便见到马越身后罩袍兜风而起,扬着大上两圈的玄色环刀竟是眨眼就要杀到,此时再提马飞奔已来不及,当下便双腿夹起马腹握紧了环刀迎了上去。

    这一刀,不一般。

    带着千钧之力马越劈出一刀直取孙坚首级,孙坚早有防备,当下同样双臂发力的路数斩在环刀上,一声巨大的金戈之音,来自洛阳将作监能工巧匠铸造的战将之刃与伴随江东孙氏数代行伍的宝刀撞在一起,激出的火花四面迸射。

    马越本就身强力壮,这一刀又借了胯下骏马奔驰之力,当下震得孙坚五脏六腑如遭重击,血气翻滚之下险些自口鼻喷出,就连主要发力的右手虎口都被震得裂开,迸出丝丝血迹。尽管如此,孙坚却毫不犹豫地一扬轻刀,一招缠头便连着劈了出去。

    孙坚的古淀刀是轻刀,尽管数代人多次重铸锻打,刀身上都是数不清的钢纹,但通体不过六斤重,哪怕是孙坚虎口受伤照样挥出虎虎生风地一刀,同样的直取首级还了回去。

    马越的玄环刀却是重刀,仓促之间难以拔刀再斩,只得猛力提刀,迅猛轻捷的一刀劈在刀柄上,将刀柄系着手绳削断一截。尽管挡下致命一招但马越心头没有一丝喜悦,他也是玩刀的行家,自是知晓刀式中缠头裹脑虽是两招却合为一体,他挡住一刀已无法再度提刀,当下猛地拖刀至背,打定了主意要将局势逆转。

    果其不然,缠头一式还未使尽力气,孙坚手腕一翻,三尺古锭再度在自己眼前横削而来,那一抹映着阳光闪出白光的刀刃在眼前越来越近。

    马越一狠心,猛地低头,只听头顶‘嘭’地一声,额头被巨力撞击,磕得他当下便双眼发晕,顶上兜鍪便已飞出一丈,满头长发兜风而起,披头散发好不凶恶。

    靠着兜鍪捡回一条命!

    此时玄环刀已到身后,当下挥刀便斩,这一次孙坚再没那么轻松,马越接连发力变招数次将环刀舞得宛若流光,一时间孙坚仓促抵挡只能凭借对刀道的感觉去抵挡,一次又一次地重击压得孙坚喘不过气来。

    尽管力压孙坚,眼看着孙坚已无力撑在马上,马越心头更是大喜,接连抢攻环刀好似惊涛骇浪一般向孙坚斩去,然而孙坚却一次又一次地撑住马越的攻击,眼看着无法讨到好处,担心力竭之后被孙坚偷袭,马越只好虚晃一刀,拨马便走,奔出十余步调转马头却见孙坚并未追击,这才将重刀换手。撕下衣摆手笼着披散的长发在脑后挽起,这才擎着环刀直指孙坚。

    马越的模样已经足够狼狈,兜鍪被斩飞此时已不知被马蹄踹到哪里,左臂肩甲被劈断留下一道血口子,胸口的两裆铠也满是划痕,额头的汗水渗入眼睛,刺目生疼却更激起了他骨子里的狠劲儿。

    见敌人拨马回撤,孙坚向前追了两步,手臂却已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左手逆握古锭,扯下衣袍包裹在颤抖不止的右掌上,汗水已将衣襟湿透,尽管处处劣势,孙坚嘴角却扬起一丝睥睨天下的笑容,尽管马三郎并非浪得虚名,但单打独斗,这马越非他对手!

    与此同时,双方几员大将亦在战场上驰骋着,华雄奔马前突,数名敌军被他碾压、蹂躏,在他身后留下的只有残肢碎甲,扬起长刀高声嘶吼着,杀戮令他兴奋,让他豪壮,这是武人奋战在沙场的唯一宿命!他们死在我华雄刀下,算得上死得其所!

    关西武夫出身的董卓麾下头号骁将迎上了一脸胡须围着赤帻的凶猛战将,追随孙坚冲上来的死将这有这个男人最为豪壮,明显鹤立鸡群的身量与气势,只有他才值得与老子一战!

    被华雄盯上的这名武夫出身辽东令支,燕赵旧地的豪杰,他的经历与关羽有些相似,早年曾在家乡复仇,长弓钉在为非作歹的大户人家头颅之上,后辗转各地流亡,孙坚任县丞时被缉拿,长街上与孙坚拼斗惜败,却因此得了孙坚赏识,为他缴付赎金收入麾下,此后经年常伴左右,长弓善射骑术非凡再加膂力超人,几年间随同孙坚南征北战,已位列长沙太守孙坚麾下第一号大将别部司马官职。

    一郡之地的别部司马已是顶天的官职,身居高位自是也有一股气势。看着向自己奔驰而来的那体量惊人的关西大汉奔驰而来,韩当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猿臂一扯便开了三石大弓,眉心轻皱连瞄准动作都没有便已是引弓一箭射了出去,长弓想当然地向身后一掼便安然入鞘,抽刀便与重制近前的华雄战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引弓射击拔刀应战便已是一气呵成。

    在战场左侧,甘宁驾着奔马与孙坚部下黄盖斗在一起,二人双骑并马飞速奔驰,刀光剑影闪耀着片片白光,围着场地奔来驰去,免不了地殃及池鱼,二人奔驰路上留下一地的碎致残甲,撞在稀松的军阵中更是一片人仰马翻。

    另一边的董卓二将李傕樊稠与祖茂程普的战斗就没有那么出彩,却更有力量感,四马横冲直撞,四将亦斗得旗鼓相当。

    场中,马越与孙坚再度撞在一起。

    十二骑将拼斗之中最先分出胜负的是甘宁,二马并驾你来我往地斗了三十余个回合,甘宁平淡无奇地一刀斩去,黄盖阻挡之余却见到甘宁挂在嘴角的桀骜冷笑,之间甘宁一提双腿在马背上猛然一纵,竟飞身而来,黄盖阻挡不及硬是让甘宁从马上掼了下去,骏马扬蹄便要踏碎身上的骨头,却被黄盖狼狈不堪的就地一滚避了过去,却被接下来四周奔出的士卒擒下,这一下可捅了大篓子。

    眼看勇士被绑,孙坚军的小股士卒都疯了一般,黄公覆是他们追随数年的军侯,当下便操着兵器吼叫着掩杀了过去。

    仅一个黄公覆还不算完,李傕在拼斗中一不留神被程普一刀刺中肋下,险些从马背上落下,全凭着士卒用命才抢回去。

    祖茂持着双刀正与樊稠死斗,眼看黄盖被俘便要去救,环顾战场的混乱却来不及救援,避开穷追不舍的樊稠直冲着斗在一处的马越孙坚奔去,他要助主公擒下马越,这场追击就算大获全胜了。

    战场的另一边,华雄怒喝一声,当头一刀劈在韩当面门之上,辽东出身的猛士一声大喊仰面坠马。

    孙马二人再度斗到一处,马越明显感受到战斗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孙坚抓住了,自家肩膀受伤左臂使不上力气,只得且战且退,完全被孙坚压着打,根本无暇顾及四方战况。

    突然一时疏忽,孙坚一刀扫来,马越急忙后仰,却不想孙坚划过马越身前时突然猛地翻起手腕,古锭刀猛地斩了下来,直要将马越从中间劈开。

    马越惊慌之下急忙舍了马匹,死到临头了还顾个球身份,当下被摔到地下,盔甲坠地沉重非常。

    再起身,甘宁华雄二将已经护在马越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孙坚,孙坚一挥刀又要冲上前来,祖茂急忙过来说道:“主公,公覆被擒下了!”

    抬头再看马越,马越却收起刀剑,仰头说道:“孙文台,你擒不下某人,又何必浪费时间与某两败俱伤?”

    军士结阵,缓缓向渡口退去,不是孙坚不追,而是华雄的刀刃就夹在黄盖的脖颈之间,容不得他再进一步!

第六十二章 野王瘟疫

    孙坚无可奈何地望着马越率着残兵败部登上走軻,一场大战草草收场,整个河南尹尽入勤王军之手。

    随着辅国将军北撤,勤王军在河南地界收容溃兵、筹备粮草、搭建军械,修整几日便尽起大军向着西北方皇都洛阳进军。四方探马奔驰不断,来回报信中原战事的情况,全天下的眼睛都紧紧盯在司隶这块土地,时刻关注着战事的进程。

    马越渡河便将所有小舟尽数沉河,率近千残部马不停蹄地跑出五里地,才敢派军士入林中狩猎,在草地上扎下营地。

    “将军,咱们现在是走到哪里了?”甘宁常年混迹东南沿海,对洛阳没有半点了解,刚乘小船渡过一条比长江还宽上些许的波涛大河,颇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坐在草地上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伸手一边剥离地上的草叶一遍笑道:“某从未来过这边。”

    关羽等人正为马越包扎伤口,闻言对甘宁说道:“渡了黄河就是河内地界了,这儿的太守是王匡,咱要向南穿过河内郡,迂回到孟津渡口。”

    药粉洒在肩头刺在伤口,马越痛的直皱眉头,过了半晌才舒展开来,从怀中掏出老羊皮放在地上指着说道:“咱们现在就在这个位置……”

    话音未落,便有放出的斥候骑兵奔驰而来,一面策马一面大声喊着:“将军,快走,快走!”

    甘宁目力相当,定睛一看那百步外的骑手背后竟插着几支箭矢,马背颠簸之下骑手正一口一口地咳血。“将军,有敌人!”

    现在的马越哪里还有将军的模样,五千部众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身边剩下的只有九百余骑加上零零散散地百余步卒。一听有敌人也不顾身上缠绕着的绷带,回手便披挂在身,一面系着甲扣一面大步向前,待那骑手奔至近前急忙问道:“有多少敌人,在哪里?”

    “回,回将军,东边山脉里窜出敌军不计其数。”斥候身中数箭,已经被袍泽从马上架了下来,断断续续说道:“打着冀州刺史韩馥的旗号,长弓甲胄俱全啊将军,快走吧!”

    语气中,数不尽的绝望。那些从林子里钻出来脏兮兮的汉子看见自家身上的红甲连犹豫都没有,张弓便射,箭矢像不要钱一般,十余人的斥候队一波箭矢足有百余支泼洒过来,要不是自己站的靠后,这一条小命哪里还能保得住?

    摆明了冀州刺史韩馥也倒向叛军,难道王师已经如此不得人心了吗?

    马越的拳头紧握,区区冀州刺史,此时也敢兴兵作怪,直教他火急攻心,头脑一阵眩晕险些昏了过去,深吸了两口气才摆手说道:“撤,西撤,某早晚要打回来!”

    谁能想到,封出去的刺史太守统统火急火燎地回家征兵备战,转头就进击洛阳了呢?

    千余士卒听令急忙翻身上马,斥候先发而去,其余人等窜入林中召回四处游猎的军士,这时候谁还想着今夜的饱饭,只觉得敌军四面环伺之下能捡回一条性命就不错了。

    骑手奔马便入林中,过了一会找回大半士卒,其中不少人还带着些许收获,眼看着东边起了烟尘,马越急忙传令撤退……这一撤,再度丢了一百多袍泽。

    九百骑军略过济水不敢稍作停留,远远地望见一座城池,马越知道那是个名为李城的小城,他却不敢率军叩门,当天夜里,九百汉骑露宿于黄河滩口,望着远方渡口边的百姓聚落,默默无语。

    ……

    盘踞在冀州的黑山贼被刺史招安,领了校尉军职的数股流匪大举西进,直冲三河地区咽喉要道,他们可不像士大夫们想得那么高尚,此次出兵完全是为了向仇家马越报上一点私仇,多半的心思是存着痛打落水狗的信念,更多则是所过之处掠夺一空。

    抢夺,是匪类的天性。

    马越一路虽然狼狈,终归是有惊无险,奔至野王却经历了比追击更大的危机,野王县已然成为空城,十室九空,城门上连守军都没有,士卒袍泽这些日子过得悲惨,壮着胆子马越只好率军入城,哪知道街道、屋舍全部空无一人,整个县城就像一个死地一般毫无生机。

    刀口舔血的厮杀汉们可不想这么多,辅一入城便四散开来抄掠城池,无主之物,难不成还取不得吗?

    更加令人感到惊恐的是家家户户挂满白幡,许多尸首被盖着黑布无人照料,简单明了地陈尸街道,棺材板儿都不够使了,哪里还有财物?

    “将军,恐怕这座城糟了瘟疫。”

    瘟疫!

    这年头,瘟疫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病症,没有明白这种病症的医匠,邪气入体必死无疑,犯病只能等死,但凡是遭了瘟疫的城池,过不了俩月就能变成一座空城。

    而现在,马越居然率领残部进驻了这座早已被瘟疫席卷过后的城池。

    “所有人原路撤出城池,什么东西都不要拿,撤出城池!”

    命令被一级一级地传达下去,到底是皇都精兵令行禁止,不过半个时辰,散布城中的骑手便奔驰出城,统统在城外三里集结。

    马越横眉冷对地命令身边几个校尉挨个监察这些厮杀汉有没有留下什么不该取的东西。真没让马越失望,两个时辰之后空地上摞起一堆粮食、衣物和数不清的东西,马越一把火烧得干净,传令继续向西行进。

    第二天一早,十几个骑卒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马越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传令将伤兵聚在一起,随后又喝令所有跟他们有过接触的士卒用沸水煮洗衣物。自己则在脸上蒙了一层煮过的黑布,大胆地走到了病号营里。

    “将军,救,救救我们。”士卒们明显被吓怕了,看到马越走来其中一个病情轻一些的挣扎着想起身抓马越靴子,却被马越避了过去。

    缓缓地摇了摇头,马越问道:“你们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将军,只是……只是饿疯了吃了一碗煮好的米。”

    “俺不该不听将军话啊,将军救救俺们吧。”

    哀嚎声不断,有些士卒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有些是渴急了饮下几口井中水,还有些找到了些许宝贝私藏了起来。

    马越没有再说话,他担心的是他们没拿东西,现在看来全军可能只有他们染上瘟疫,短暂地入城倒还没有出现症状,这就足够让他安心了。

    留下些许水和食物,患病的袍泽被放弃了,被他们的将军留在荒山野岭自生自灭。

    没有医匠,没有治疗的药物,没有消毒措施,甚至缺衣短食,根本无法将患病的士卒继续留在军队,马越不能带他们回家了。

    “将军,您就这么留下他们?”甘宁不解,赵瑾更是急的要跳起来,围着马越一直转圈说道:“将军,可不能就这么把弟兄丢下啊,咱现在离家可不远了,到洛阳咱请天下最好的医匠来看他们,肯定能保住弟兄们的性命啊!”

    马越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谁又知道他心里的感觉呢?

    “绝对不行,将军,如今是败军之师,回程可就靠着这些兄弟用命去拼,如今洛阳近在咫尺,您却将患病的袍泽抛下,岂不是寒了兄弟们的心?您今天把他们留下,明天就会有更多的兄弟逃走,将军,请您三思啊!”

    “请将军三思!”

    一众将领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更是一下子都跪在地上恳请他再做考虑,本以为马越耳根子软这么一下就听了,哪知道马越此次异常坚决,直接背过身不看他们,这一下子,可真是令众将寒心,马越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听不进劝的独夫了?

    恐怖的沉寂。

    过了半晌,马越才回过头,甘宁意外地发现马越的眼角竟带着些许晶莹,来不及疑问便听马越说道:“我何尝不想带所有袍泽回家?可现在别说带他们回家,我连带你们回家都已经不敢了啊!”

    “有过今天的经历你们肯定明白瘟疫的传染有多快,二十岁正当年的好汉子就因为拿了一块破布,第二天就起不来了。”马越说道:“洛阳城咱们屯了过万的兵马,京畿重地百万百姓的性命,咱们就屯驻在一里外吧,要把所有患病袍泽留下,咱们才能离开。别这么看着我。”马越指着众将说道:“患病的士卒可能是云长,可能是兴霸,亦可能是华雄、赵瑾、公明,甚至是我,是我等所有袍泽!”

    “无论是谁患了病,没有人离开这里,没有人!我们不能将瘟疫带到洛阳,哪怕是我自己,我等任何人都不可离开,若将疫病带到洛阳,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我等便是大汉的罪人了啊!”

    说着,马越竟低身对着众将拜了下去,抬起头时已是满面坚决,“诸公俱是大汉肱骨,安能将疫病带给天下啊!”

    众将脸上无不肃然,他们不再需要援军了,他们是一支被诅咒的军队。

    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召集全军,让我来告诉兄弟们吧……”

第六十三章 两害相较

    三百四十个,屯驻野王境内三天时间里,受疫病赶出军队及连夜出逃的人数,是马越全军总数的三分之一。留下的军士士气低落更是达到了带兵以来的最低,几名将官夜里都睡在一起不敢分开,生怕被信任有加的侍从抹了脖子。

    没有敌人了,冀州军只是把守着交通要道,甚至还未发觉野王已是一座空城。

    河南地的叛军也未能成功北上,看起来董卓还是守得住洛阳些许时光。不过时至今日,马越已经不再乎叛军是否会兵临城下逼朝廷罢免自己。没有人是他的敌人,只有天。

    这些日子部下中有流言像疫病一般传播,军士们戳这脊梁骨骂他,说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大家被上天惩罚,诅咒。

    马越也没什么好说的,军士被疫病感染后几天变像老了几年一般,于他而言,这的确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赵瑾倒下了,入城那日他率先清理街道,直入县治为马越清出休息的地方,接触了不少县中东西与尸首,强撑了四日,最终还是倒下,被马越含着泪送到患病士卒驻地。

    这些日子马越的普及传染病的情况,所有人都明白,疫病会在周围无孔不入,入了伤病驻地,基本上就没可能活着走出来了。

    粮草,水源统统断了,一日杀三十余匹战马,马越没有下令离开。

    有人舍不得杀马以死相柬,马越没有下令离开。

    甚至连麾下大将赵瑾都身中疫病倒地不支的时候,他仍旧没有下令离开。

    大汉帝国美阳侯、开府仪同三司的辅国大将军,在这个并州河内郡野王县外的荒郊野地,打定主意与他的九百骑共生死。

    这一年,正是河内大疫,十室九空。

    ……

    凡是能保命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但那些糟了病的孩子却没多少好转,袍泽在一个个死去,在三伏天里很快发臭、生蛆、腐烂,也就会有更多的瘟疫。马越下令将病死的士卒尸首聚在一起,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燃起一团大火,烧出铺满整个土坑的骨灰。

    时值九月下旬,正是中原大乱的时候,冀州黑山校尉发现辅国将军马越渡河的踪迹,封锁了河内以东的所有交通要道,当年的褚燕已经更名做了张燕,他是张牛角的义子,对于马越这个名字的深仇大恨始终铭记在心,这一次出兵反马多半情绪都是为了报当年黄巾天公将军的仇恨。归顺冀州刺史治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治下的百万黑山民比一个郡还多,更何况数万黑山军放在那里也不是摆设。

    归根结底兴兵只是为了报仇罢了,上升不到帝国朝堂之争去,根本犯不上率领大军冲入河内追击马越。

    天下谁不知道,昔日威临天下的辅国大将军经过短暂的笑傲朝堂,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冢中枯骨,领着千余步骑一头扎进瘟疫横行的河内郡,半个月都没传出信儿在洛阳出现,多半是死得其所。黑山军又何须凑这个晦气,到时候再将瘟疫带回黑山,那多不美。

    尽管黑山军没有胆气南渡黄河,中原,或者说是天下的局势仍旧风起云涌。凉州的战局汉军露出败势,仅仅能将叛军阻拦在陇关之外,韩遂尽起大军横冲直撞,马腾在陇县以西坚壁清野,四百里榆谷东化作一片焦土。韩遂死了四千人马却换来破败的城池更为震怒,强攻陇县,凉州刺史盖勋及校尉杨秋战死。凉州内部的战争发展到白热化。

    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在春天聚集部众,在八月突袭渔阳,刘备张飞率部死守渔阳二十七日,公孙瓒拒发援军自辽西出兵,这一仗大获全胜,不但进击鲜卑百里,更杀入乌丸腹地,掠得一百余车关外互通有无之物,公孙瓒与州牧刘虞的裂痕越来越大,无奈兵权俱于公孙瓒之手,只得向洛阳朝廷上表弹劾公孙,却因黑山军出征而耽搁于道路。幽州的有识之士均言,幽州将会与凉州同样落入兄弟阋墙的伸冤之中。

    并州则是平中现乱,皇甫嵩及白波军已经收复了河套地区,以辅国大将军马越的名义定下鲜平郡,治所为首套县,位于黄河源头西北。新立成的鲜平郡土地也算奇怪,西部是一望无垠的大漠,东部则是沃野二百里,耕种肥沃程度可为大汉之冠。眼下鲜卑基本上已经接受了丧失领地的现实中。此次北征鲜卑大小二十余战,将原本生活在这里的鲜卑人屠戮一空不说,西部鲜卑大人步度根派出的援军亦被击溃数次,汉军亦损失近半,无力北进。杨奉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鲜平郡太守,然而当皇甫嵩挥军面南时丁原精锐六千与新募兵员合计一万四千大军屯驻靖边,传令奉太皇董太后及骠骑将军董重手令,接管皇甫嵩及牛辅所部。

    牛辅拒绝交出兵权,皇甫嵩亦厌恶此举,但由不得他们不同意,丁原的斥候在夜里混入鲜平郡,该贿赂的贿赂,该威慑的威慑,该刺杀的刺杀。不过十余日,竟买通了鲜平郡太守杨奉出兵,一时间两向夹击,天下最后一支可能援助马越的军队面临就地倒戈或解散的命运。

    青州之地黄巾复起,攻略郡县无恶不作。事隔数年,那些曾经满腔热血追随大贤良师的草莽英雄大多沦落匪类,加之这些年被朝廷围剿,为了安身保命只得依附于横行海上的管承、薛州之流,近年来从未停止掠夺郡县,已与匪徒无二,所过之处尽是赤地。为了抵抗侵袭,青州向朝廷请求援军,却无奈被勤王大军所围,只能艰难支撑。

    至于中原,更是不堪。马玩的六千兵马向东营救马越,试图截击孙坚袁术,在巩县咬住袁术的尾巴,打出一场漂亮的伏击斩级千余,抢夺到一批兵甲。不过仅是如此,在巩县伏击的第四日,马玩来去如风的马队陷入勤王军四千兵马合围之中,缺兵短甲的凉州军付出七百死伤千余溃散的代价冲出重围,至此一蹶不振撤回洛阳近畿,与董卓率领的洛阳兵马在城下五里摆出阵势,与勤王军决一死战。

    白马寺外,这些日子僧人们来回奔走,假借化缘之名收集着各方情报,受丹阳名僧笮融之邀,斋戒沐浴收整药石,随后尽起刀枪,分散小股向着河内郡进发。

    ……

    洛阳,永乐宫。

    马越出征之后,董卓短时间内凭借铁血手腕诛杀不从者,将整个朝廷收入囊中,但与此同时董太后及袁绍为首的士人一系也并未闲着,而是终日躲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筹备着他们思虑良久的事情。

    “太后,战火已经够多,眼下董贼出城应战勤王军,马贼在河内郡生死不知,正是您清除叛贼的大好……”袁绍颇为恭敬地说着,马越出城这几个月洛阳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有董卓代为压制,却不过是个将军位,在洛阳的影响力哪里能比得上四世三公的袁府,在袁绍的活动下,大批士人涌入董卓府邸,表面上虚以为蛇内地里则盘算着里应外合。现如今,宫内期门、北营四军及南军大部军侯校尉已经都是偏向他们或是中立朝堂的门阀公子,整个洛阳,明面上在董公的掌控,实际上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躲过袁绍的眼睛。

    而现在,袁绍已经是位加侍中的卫尉卿,在宫内鼓动着董太后。骠骑将军董重则坐在一旁,宫女侍从一旁,长扇微摇,碗中搅碎的冰块浮在蜜水中,分外悠闲。

    董重不禁感叹,袁绍是个好朋友啊,什么事都不用自己亲自过问,就这么简单容易地办妥了,什么马越董卓,祸乱朝堂的东西到头来不还是都得滚蛋吗?

    袁绍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哪知道董太后一摆手,眉头一皱,尽管眼睛早就看不见东西,但布满白翳的眼睛仍旧好似能看见袁绍一般瞪着他,怒道:“朝廷大事,是尔等小辈可断言的吗?马君皓董仲颖如何,轮得到你来说?”

    袁绍闻言闭嘴,董氏太皇太后可要比董重难对付的多,看不到眼神更难以看透内心,董太后一摆手,袁绍只得躬身退下,临走前看了董重一眼。

    董重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姑姑就生气,急忙弓着身子爬到董太后身边低头问道:“姑姑,可是那袁本初说了哪里不顺您的心了吗?本初亦是大义为天下,终究还年轻,您别往心里去……”

    “老身不是气他,老身是气你不争气啊!”董太后闭着眼睛说道:“堂堂骠骑将军,竟被一袁家小辈牵着鼻子走,袁家为了驱逐马越董卓不假,可你看现在,尚书台哪一道政令不得先通过袁氏的公府?你啊……竖子误国!”

    “啊?姑姑,袁氏无甚野心,不至于窃据……”

    “唉,当今袁氏一家独大,马越就是还在洛阳,只怕也无力挽狂澜之能了。”董氏太后摇着头说道:“不过也好,董仲颖入京以来天天有人到宫里告状,回去不出几天必定凉州兵抄家灭族,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事情你去做吧,就按袁家小子的意思里应外合。嗯……老身累了,你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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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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