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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章 贫穷剽悍

    陇关的城门,不知道有几年未经修缮了,城门上遍布箭创,诉说着昔日战事的惨烈。

    入了陇关,就算凉州了。刚开春,官道两旁的地上长着小片小片地黄花,蔡琰看着黄花,想起马越曾在江南水乡对他说过的草名,麝香草。

    那个生长在这里的男人曾说要带她回凉州啊!带她看开遍草原的麝香草啊,现在她来了,可他在哪里呢?

    三年前因她的执念,他挥鞭离去,她没能等到那个说会活着回来的师兄,在洛阳却也没见到朝思暮想的三郎。

    这里可真荒凉啊,凉州,凉州,骏马扬起的尘土在几里之外都看得见,因为这中间没有任何人烟与树木。远方穿戴着凉州武士特有的毛皮大铠的骑兵奔驰而来越来越近,蔡琰收起了好奇的目光。

    “阿父,这个地方就是马三郎的家乡吗?”

    蔡邕看着女儿慈祥地点头,离凉州越近,老先生的心里越不好受,女儿养大了,终究还是要嫁出去的啊。

    尽管他知道,这次远走凉州只是生命里的又一次逃离罢了。

    老人家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沉甸甸的。

    望着远方地平线奔驰而来的骑兵,马超的脸色有些紧张,小腿夹着马腹立在马背上,尽量让自己看的更远一点。先前还没走到陇关的时候梁鹄派了人去报信,此时奔来的骑兵多半是自家人,但正因为是自家人马超才如此地凝重。

    “不是阿父,不是阿父,不是……”

    程武狐疑地看了马超一眼,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马超故作冰冷的眼神瞪了过去,没有说话接着注视着西方奔来的骑兵……天不怕地不怕地凉州少将军,只怕他那威武高大的亲生父亲。

    骑兵队越来越近,上千匹骏马在草地上奔驰,坐骑上剽悍的身影奔至千步,马超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不由得松了口气。

    程银还是一脸的大胡子,身后骑兵各个体态雄壮,皮甲上的兽毛随着骏马的颠簸飘忽,袒开的胸口露出盘虬的肌肉,头顶不加冠,不配兜鍪,羌人的发辫随风挥舞着。雄健的马屁股后面带着的箭壶与弓刀,这些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们带着满面的沧桑一路奔行嬉笑怒骂着,没人皱眉却足够杀气腾腾。

    从洛阳一路追随至此的游侠剑手们有几个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看惯了七军五署的令行禁止,可这一伙带着匪蛮气息的骑兵奔至近前时却都为之披靡。

    车驾最前光着脚板的鲍出横平了斩刀,麻布已卷去一半,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柄,身后十几个追随与他的剑手也是一般,如临大敌。

    倒是马超,看清了奔来的身影后脸上大喜,轻喝一声双腿夹着骏马便奔了出去,“程叔父!”

    “超儿,哈哈!”离得近了,马背上长大的羌人们没有喝令骏马停下,左右分散像流水遇见了礁石一般撒了马蹄又奔出一里,直将车队围成个圆圈,首当其冲的程银却在马超奔来的时候便已经翻身,迎着插矛在地翻身下马的大侄子走了过去,两个健壮的男人凝视片刻抱在一起,程银拍着马超的后背笑道:“超儿又壮了些,在三郎那边过的不错!”

    “有叔父照顾,自是吃不到什么苦头。叔父,家里怎么样?”

    “好着呢!”程银拍拍马超的肩膀,迎着车队迈着大步边走边说道:“一收到口信儿叔父便从张家川赶过来了,先等叔父见过梁大人,回去路上再说。”

    提到张家川,马超脸色一僵,立在地上没有说话。

    “凉州别部司马程银,迎接梁老大人!”

    程银这么高声一喝,那些游侠剑手的心算是安了下来,坐在马车里的梁鹄摆了摆手,点头笑道:“有劳程司马。”

    程银跟马超拍手错过,拽缰上马喝到:“启程,回张家川!”

    呼哨声随着程银这么一句轰然在四边炸响,数百羌骑呼和着策马而行,护着车队调笑着奔走左右,车队随之起行。

    “这里,和五原不一样……”

    蔡琰呢喃着,眉目低垂地望向天边,那是远方傲立在四月天里皑皑的雪山,是天边相连的绿色草原,是牧民歌声中摇曳的羊尾,这里像马越曾经许诺过她的美丽一般,甚至要比那个粗通文墨的武夫说的更加美丽,但这不像她长久以来生活的家乡。

    身旁腰悬马刀身披毛甲的汉子们的吆喝声令她心生惊惧,她想问父亲,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车行关外十五里,见不到一点农田的踪迹,到处是大片大片的马草疯涨到半人高,明明是凉爽天气,赶着马群的汉家牧民却像塞外夷族一般裹着毛皮大袄敞开胸襟,即便她是长在并州的女孩儿,也足够为之驻足而不敢前行。

    “阿父……”

    蔡琰有些害怕,贴近了车内的蔡邕,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也许是因为,这里和她想象中的凉州全然不同。

    “琰儿别怕。”蔡邕在凉州生活过一段时间,多少了解凉州风物,对于女儿的害怕,他心知肚明。“凉州羌汉杂居,这儿的羌人和汉人没有太多的区别。也许这是天下十三州与外族最像的地方了。”

    “不。”蔡琰看到蔡邕脸上带着浅薄的笑意摇头说道:“并州才是,并州的匈奴人都打扮得跟汉人一样,他们看上去没有这么……豪放。”

    豪放,蔡琰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算不上侮辱的词,并不是嫌贫爱富的心态作祟,无论在并州还是江南她的生活都算不上太好,她也见到了太多的贫苦人家,成长在父亲流亡路上的女孩儿早就明白什么是生存的艰难,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一个贫穷,落后,野蛮的州域,她是要嫁到这里来的啊!

    蔡邕看着女儿有些畏惧的面容笑了,脸上的褶子撕扯着那块意味着耻辱的黥印,老人的语气却是说不出的严肃,“匈奴人的汉化,是因为生活的富足,他们更喜欢汉人的装饰,金银玉石的器皿,让他们看起来更显得雍容华贵一些,因为他们的贵族希望跻身大汉的上流社会,毕竟他们的祖先曾位列九卿,他们的血脉中也有我大汉天子的血统。”

    “可是琰儿,你看凉州的汉儿与羌人,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们吗?无论是大汉还是异族,或是西域列国,他们没有闲情逸致去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们。凉州也是大汉的土地,只是这里的百姓对于汉化,更在意的是大汉的刀戈与甲胄,他们更在意什么能让他们活下去,单单是生存,在这块土地上就已经尤为不易。”

    “就像三郎吗?”蔡琰提起这个名字时脸上带着笑意,“他总是穿一身麻布袍挎着腰刀就大摇大摆得走来走去,看上去比达官贵人穿着锦缎还要骄傲。”

    “哈哈,是啊,像三郎那样的孩子,就是打着赤膊,所有人见到他还是都要拱手问好。”提起马越,蔡邕点头轻笑,指着车外一直在倒退却仍旧绵延不绝的草地说道:“凉州人只有两样东西最为富足,一个是茂盛的马草,从陇关到敦煌绵延不绝。一个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骏马,健壮有力甚至有些比鲜卑马更加强壮,这是他们的骄傲。可人……是不能靠吃马草活着的,所以这里的孩子四岁就要学着在马背上射箭,二十岁死在内乱,或是北上抗贼的路上长眠。在这儿能活到四十岁的人,尤其少见。”

    说到这里,蔡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个名字,董卓,皇甫嵩,皇甫规,张奂与段颎,或许还要加上个马越。这里的男人如果活得够久,没有几个简单角色。

    大汉的格局是北强南弱,东富西贫,通常越是贫穷的地方越是剽悍,凉州无疑是大汉最贫穷,也是最剽悍的地方。

    这里可是比并州还要凶蛮的州域啊!

    车队行进三十里,略过陇县直奔张家川,说是张家川,其实早就是马家川了,不到五十里的土地,坞堡林立,其间帐篷木屋数不胜数,沿着陵水饮马无数,边军、盗匪、游侠、武士群聚其间,还有他们的家眷加在一起足有近万人,若将木墙砌实了就是一座城池。

    这还不算在上水河畔与韩遂对峙的骑兵。

    平川谷地立起的寨门敞开着,门外立着两队持矛骑兵,马字大旗迎风招展,三十多个束着毛皮披风着铁质大铠的武士早就候在这里,迎接梁鹄与蔡邕,远远望去军容严整。

    远在数里之外的马超在几名亲随的护卫下驻马望向这边,程银要他入张家川他偏偏不入,此时却没忍住倔强的心,偷偷地望向这边,心中不禁想到‘要打多少次胜仗,才能在回家的时候有这么多人来迎接啊!’。

    几乎整个张家川都知道,今天来的,是马氏的家眷。

    车队渐渐近了,马腾等人快步走来上来,这么一走,就破坏了原有的精兵面貌,马腾走的中正平和,马宗迈着步子跟在兄长身后直像一头大熊罴看得人心头发怵,与这兄弟二人相比,后面的将军们走起路来简直是一片乌合之众,马玩迈腿时刻抓着腰刀仿佛准备去跟人拼命,李湛一步三晃像个泼皮流氓,成宜一双罗圈腿儿走路拐来拐去……简直不堪入目。

    嘲笑亲卫队首领光着一双大脚板就算了,这些不知礼法为何物的家伙还对着马车上的蔡邕与蔡琰指指点点,不停地念叨那个是马越的媳妇儿……明明还没有过门。

    无论如何,梁鹄笑着拱拱手,他知道,他们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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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的一年完事顺心,财源广进

第二十章阴杀何进

    洛阳,禁宫。

    长长的复道,何进的心情分外轻松,步履轻快地拐入走向东宫的路,尽管刚才进宫门确实被青琐门上密密麻麻的强弓劲弩吓得后背湿一片,但果然那些个兵丁就像黄门李坚说的一样,面对皇后手谕连屁都不敢放,直接放行。

    转角听见甲士列队行走的声音,吴匡猛然站到何进身前,握着腰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绕过复道才发现是一队巡防宫内期门武士,领队的期门郎见到何进立即拱手说道:“属下见过大将军!”

    随后一队期门武士应声而和,声音洪亮,何进吴匡提着的一颗心放在肚子里。

    “唉,你就是太小心了,在宫里能出什么事。”何进笑着见退到身后的吴匡仍旧顶盔掼甲时刻握着腰刀,不由得对他说道:“放心吧,过了今日就尘埃落定,以后就都太平了。”

    “诺。”吴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却依然警惕着望着复道两旁。

    李坚在入宫前话很多,入宫后却好像变了个人一般默不作声地带路,年轻的宦官心里并不像脚步那么沉稳,他的心随时提在嗓子眼上,他是知道马越与蹇硕是要他将何进带入死地的。并且他还十分愿意做这件事,听着何进在后面说过了今天就尘埃落定,李坚心里暗自嗤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这尘埃落定是什么落定,不就是将军府要诛杀宦官么。何进说的没错,过了今天尘埃落定,不过这个尘埃落定不是谋诛宦官,而是你何进的命要走到尽头咯!

    那声见过大将军,就是口令!

    再度向前走了几步,李坚突然一转头对何进说道:“大将军,您看后面的期门武士怎么了?”

    何进转过头,发现那队期门武士都背向自己在复道上站做两排,不知在做什么,何进正要喝问,便见吴匡伸手向自己身后抓,何进这时才猛然回头,便见李坚已经跑出老远了。

    吴匡转头见到那队期门武士出现异状就知大事不好,当下便挥手要抓带路的李坚,可惜为时已晚,李坚本就在前带路,这一下子又是先跑,当下便甩开了他们向着前方跑了出去。见追不上吴匡也不追李坚,高声喝道:“保护大将军!”

    带来的五名幕府侍卫围成一圈,紧紧地将何进围在里面,何进这时也搞不清楚状况,后面是十余名期门武士,前面狭窄幽长的复道只有李坚一个人像疯了一般地奔跑,这个时候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出事了,“撤,吴匡给我把刀,咱们从后门冲回去!”

    尽管前面的复道空无一人,但何进知道自己落入了埋伏,敌人一定将自己能去的所有地方都算到了,只怕今天没有好下场了。

    就在此时,复道尽头传来甲胄踢踏的声音,只见黑压压一片顶盔掼甲的武士迈步而来,李坚挤入他们的行列中不见踪影,全副武装的甲士中间,一名体貌威武的凉州武士尤为注目,何进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眯起眼睛。

    武士的左眼上有一道伤疤。

    “马……马越!”何进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恨意像是从牙缝中呲出一般,“你要做什么?”

    马越对何进笑了笑,轻轻抬了抬手中黄色诏书,笑道:“大将军,您觉得在下此行是做什么呢?”

    何进远远的望见黄色诏书,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一切都是假象,皇帝只怕早就不在,马越封锁宫门不是为了耀武扬威,他是要封锁陛下驾崩的消息,“马越你好大的胆子!”

    “大将军。”马越摇了摇头,心中腹诽,这年月胆子不大怎么活下来?面上却一副义正言辞地说道:“并非是在下好大的胆子,而是大将军好大的胆子!”

    何进猛然一愣,“莫非,陛下传位……”

    话还没说完,吴匡眼睛一瞪,这时候马越说遗诏上写的是什么便是什么,无论真假,他都要让何进活下来,只要何进活着,就是真遗诏将军府振臂一挥半个朝庭为之赴命,真的也是假的。何进若是死了,假的也是真的!急忙小声对护卫说道:“等等护着大将军冲杀出去。”

    马越见何进不再言语,张开手中遗诏,朗声念道:“先帝遗诏,诛杀大将军何……”

    “且慢!”吴匡猛地一拉将何进挡在身后,抱着重剑拱手道:“马将军,前年宫廷夜宴,您还欠在下一场比武,请于今日有个了断吧!”

    猛然一挥,剑鞘被丢出很远,这是对马越的挑战。

    比武的挑战,别说是武人,就是对单纯的士子,也多半是不可拒绝的私斗。

    吴匡想的很简单,武斗是荣誉的私斗,若发出挑战对方不应战,则被冠上畏惧的名头,马越这样的武人不会愿意承受那么大的损失,多半会应战。只要他应战,吴匡便有一线机会擒贼擒王,只要拿住了马越,到时候杀出宫外便有了可能。否则……道前数十甲士拦路,其中还有个勇冠三军的马越,后面又有二十名甲士虎视眈眈,单凭他们这六个人护着何进就算能杀出重围被追赶到宫门也是个死,青琐门上的强攻劲弩何止数十?

    只有挑战马越,胜过他,拿下他!

    “你叫吴匡,对吧。我记得你,当年大将军要你提何苗出战,陛下说你不配与我剑舞,后来何苗被我揍成猪头,对吧,哈哈,武斗自当奉陪,还念什么遗诏……”马越开怀一笑,收起遗诏喝道:“既然如此,北军何在!”

    吴匡的眼睛瞪大了,一时间没转换过来,就在马越一声大喝之后复道两旁的宫墙上猛然翻出无数长水弓手张弓搭箭地瞄准何进及其他五名侍卫,惊异的眼睛望向马越,只见他猛然抽出腰间环刀直至吴匡,高声喝道:“送大将军上路!”

    “送大将军上路!”“送大将军上路!”“送大将军上路!”

    一时间,复道前后,两旁宫墙,上百个汉军山呼‘送大将军上路!’,接着,马越环刀一挥,弓箭弩矢如蝗射向何进等人,眨眼间便将其射成筛子,看得数步之外的吴匡眼眶欲裂。

    “大将军!”

    吴匡猛然扑到何进等人的躯体之上,血流遍地,上百支箭矢穿身而过,哪里还能留下一块好肉?吴匡哭嚎着怒视马越,谩骂着,咆哮着握紧了手中重剑。

    “乒乓!”

    刀鞘落地的声音清脆,马越刀尖直指吴匡,面无表情地说道:“来吧,我接受你的挑战,找我报仇!”

    袍泽与终日侍奉的大将军眨眼之间在面前死于非命,吴匡心头怒火已无法熄灭,萌生死志的吴匡睁圆了双眼,闷吼一声拖着重剑冲锋而上。

    ……

    “校尉,青琐门外越来越多的甲士家兵,我等当如何?”

    “报!北军中侯刘表提领步兵射声二部已入城,直奔承阳门。”

    “大事不好,西园校尉赵融冯芳领兵入城,欲屯德阳门下!”

    外宫三门,德阳门居左,直达太后长秋宫,承阳门居中,正对着宣室及嘉德殿,青琐门居右,属东宫范围。接连三名报信士卒陈述着整座皇宫面相城内的大门即将被封死的现状。

    青琐门上,阎行紧皱着眉头,大将军何进已经入宫一刻钟了,也不知道主公是否已经诛杀大将军,局势在瞬息之间变换。

    洛阳城的大战,一触即发。

    阎行顶盔掼甲,俯身于青琐门上向下望去,三百步外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五六百人,其中有身着虎贲扎甲的期门武士,也有皮甲布衣的家兵模样者,环刀枪矛,在宫墙下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尔等何人,围困皇宫是想要谋反吗?”

    阎行鼓足了气息,一声暴喝出口,城上数百张弓弩便已经搭箭上弦,瞄准着城下。

    踢踏声中,一名顶着虎贲冠的武士在两名雄健随从的陪同下奔至城下,耀武扬威昂着脖子说道:“我乃虎贲中郎将袁术袁公路,城上莫要紧张,吾等并非是围困皇宫,乃是奉大将军的命令在此等待入宫的诏令!”

    阎行眯起了眼睛,歪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程立,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思。久经沙场血气方刚的严彦明对于将洛京的战火引燃没有丝毫畏惧,但如果对方尚不知情,他十分乐意再拖延一段时间。

    程立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先稳住他们。”

    阎行眼睛一亮,大声回应道:“便是大将军部下,尔等携带兵器企图入宫,大将军欲政变邪?”

    “万万不敢,我等这便退下!”

    袁术眯眼望了城头上伸出女墙的弓弩一眼,一摆手,后面数百甲士分列三队倒退,再度遥遥地向城楼拱手,奔马向后退去,小声对身旁问道:“纪都尉,看出什么没有?”

    纪灵皱着眉头说道:“属下见到城上为首那青年是马越左右手,长水校尉阎行,城上士卒都很紧张,恐怕……”

    袁术轻挥马鞭,连人带马撤到弓弩射成之外才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冷着脸对纪灵说道:“叫你巡防京畿的卫士抢去城内武库,把弓弩兵甲都搬出来给士卒换上,派人通知各校尉小心城门。”

    说完不等纪灵回话,又再度招手家兵说道:“家兵们去将城门武库控制在咱们手里,运些火油过来。”

    “恐怕马越不会让咱们简简单单地入宫了。”发号施令完毕,袁术再度眯眼望了高高地青琐门一眼,“区区一道宫门,若敢阻我,便烧了这青琐门,看马越还能玩出什么猫腻儿!”

第二十一章 三千精锐

    谷城西,七十里。

    “岳父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再向洛阳进兵可就回不了头了!”

    上坡之上,董卓猛然顿马,指着不远处炊烟袅袅并不起眼的小城问道:“文优,那里,便是谷城吗?”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管什么小小谷城啊!”李儒粗略的点头,急的上蹿下跳,右手牵着自己的马匹,左手拽着董卓的缰绳说道:“岳父大人,现在还有机会,您起兵入洛攻马越,假意打上一仗,哪怕是看清形势也好,到时候也方便再做打算。如今您直奔洛阳而去算是怎么回事?辛苦十余年攒下的家底,万一小马儿对咱们隐瞒了什么,或者说输了,您想过吗?那您可就万劫不复啦啊!”

    “岳父您可要想清楚,咱们在并州跟屠格人打了那么多场大仗,眼下并州还有咱们收降的过万兵马,咱们这些人是能成大事的啊!”

    看着马下情真意切的李儒,董卓难看的胖脸上闪过温和的笑意,“文优,这些年老夫小心翼翼地夹起尾巴做人,朝廷每次征召作战,都要苦心积虑地计算得失,当上太守之后更是连跟谁喝酒都要想清楚说什么话……太累了。”

    “岳父大人,爬的够高,咱们就是不用再辛苦下去了,您再想想,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婿这么跟您说吧。”李儒无可奈何地看着董卓柴米不进,松开手里缰绳坐着最后努力说道:“马越是有些手段,但还是太幼稚。还没做出什么先摆出一副要跟何家人对着干的模样,三千长水夜驻承阳门的消息连咱们都知道,更别说洛阳的那些人精了,瞒不住的。何家人招外军为的什么,八成是为逼宫内的皇后就范,可他马越就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何家人对面,在宫城扎上自己的旗子,摆明了这傻小子是要跟各地精兵强将在洛阳大打出手呀!”

    李儒一摊手,“您现在去帮他?咱俩家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各地精锐啊,别的不说,丁原那老匹夫咱们是交过手的,前年段煨那一曲跟丁原手底下那个叫什么张辽抢战利,比人家人多都没打过,虽说那会带的兵没现在强,可您能保齐了张辽那一曲就是丁原手底下的精兵了?更别说还有那些个关东军!”

    牛辅一拽李儒,说道:“文优说啥呢,一个丁原难不成就吓住咱了?”

    “不是我涨他人志气,我都给岳父盘算好了。”李儒急忙说道:“咱们入京先帮何进,一面拉拢皇城的校尉将军一面等待时机变化,最好是马越跟将军府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候谁都制不住咱们,您辅立新帝,入主洛阳不好吗?门路小婿都打探好了,董三爷这些日子一直在洛阳活动,前些日子才传信说跟董重关系不错,还有冯芳那个宦官女婿也有些关系,咱们过去加把力气让他按兵不动总是可以的。就连车骑将军何苗岳父您也是花了打力气去交好的,现在亮明旗帜帮马儿,那这一切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唉,马三儿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敢搅得洛阳天翻地覆,老夫再不闹腾闹腾……就晚了。”董卓看了看李儒,轻轻摇了摇头,马鞭一指牛辅,问道:“阿大,某问你,若叫你带着领兵三千北去一百里孟津渡挡着丁原的并州军,你怕不怕?”

    跟着董卓征战十年,同等兵力之下他还没输给过谁,区区一个过了气的糟老头子能让他害怕?何况山坡下这五千人都是从家里带来最骁锐的勇士,牛辅憨憨的眯起眼睛拱手笑了。

    “岳父若让小婿领兵前往,那老匹夫若敢出渡口,某便摘了他的脑袋给大人踢蹴鞠!”

    “哈哈哈,既然如此,传令下去,李傕郭汜樊稠三曲跟某翻过邙山,拦下关东的那些乌龟王八蛋!文优,修书一封给马三郎送去,跟他说,这一臂之力,董某助了!”狂笑过后,董卓皱了皱塌鼻子,转身策马掠过自家兵阵,奔行至五千羌胡中央喝到:“你们都随董某人时间不短了,也该都知道董某为人,不说什么朝廷天下,老子还是那句,你们跟老子上刀山下火海像从前一样把老子的敌人都咔咔剁咯,老子也还像从前一样,只要打了胜仗,荣华富贵、高门宅地、良田仆从、娇妻美妾,只要是你们想要的,老子全都给你们!”

    “万岁!万岁!万岁!”

    “人们都说这天下精兵,凉并为最,多的也不多说了……出来了,别给家里丢人!”董卓桀骜地一拽缰绳,看着山呼万岁的军卒们,喝道:“娃儿们,给老子走一趟邙山,会一会天下的精兵强将!”

    ……

    凉州,张家川。

    迎接亲家蔡邕和老刺史梁鹄的宴会酒正酣,木制的大厅顶上开了天洞,底下架着烤羊的篝火烧的旺盛。

    帐中的男人们围坐了个圈,马腾饮下一碗劣酒,入喉烧的像火。不好意思地跟梁鹄碰了碰碗,赔笑道:“老大人别嫌酒难喝,您是贵客,本不该饮这等牧人御寒的劣酒……凉州今年光景不好,去年大寒,再加上兵乱,汉民流离失所,十田七荒,就连牧民的牛羊也被冻死了近半,家里吃的粮食都不够……实不相瞒,实在是酿不出酒了。”

    梁鹄点了点头,看着众人长期食肉蜡黄的脸,摇了摇头说道:“唉,今年天下各州光景都不大好,各地是兵灾不断,汉子们都从了军去打仗,富庶的冀州被黄巾道闹成了荒州,各地也是兵乱不断,到是属荒无人烟的荆州和益州一下子显得富庶了。”

    马腾摇了摇头,日子不好过,首领更是不好当,不过几年功夫,正值壮年的他硬是生出了白发,原本刚毅的脸上带着沉重,叹着气说道:“这该死的天灾**,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蔡邕挺这俩人说着这么不提气的话,叹道:“若连凉州全军统帅都这么说,那还让地下的士卒怎么活?”

    蔡老头儿带着几分笑意,马腾却笑不出来,说道:“让蔡先生见笑了,在外面寿成统领榆中以东凉州半壁的兵马,实际上,榆中西韩遂的人马随时都会攻打过来,朝廷没有军饷运送过来,凉州军全靠自给自足的牧马种田,一边还要随时准备着跟韩遂开战,军械钱粮哪一样都不够用,您瞧,寿成的头发都愁白了。”

    “这……”蔡邕抬了抬手,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不到四旬的马腾头上银星点点,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嘿。”眼见蔡邕没话说了,马腾又急忙自顾自地笑了笑,打个哈哈说道:“所幸,韩遂那边也是不好过,咱们还能跟关外的驻军做点儿买卖,他守个咸水河整天净吃咸鱼了。”

    “对,老大人某还没来及问,洛阳好好的,您这一下子怎么跟着蔡先生还有府上人都回凉州了,是朝廷又任命下来?”

    马腾这么一问,一伙子弟兄都七嘴八舌的,尤其是马玩程银,他俩跟梁鹄能搭上话,紧赶慢赶地插嘴,可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马宗推到一边儿,愣头愣脑地说道:“梁公,咋没见俺家小豆子呢?多少年没回过家就算了,您走这么远的路他也不在路上送送,成何体统?”

    马宗这话听着是在吵自家弟弟,其实是想念的紧。

    “唉,实不相瞒,老夫就是被三郎遣回来的,顺道代他给家里传达个消息。”梁鹄这么一说,一帮子莽夫都抻直了脑袋听着,就见梁鹄先看了看马玩定了定再看向马腾马宗说道:“三郎想请马玩带兵入京。”

    带兵入京!

    四个字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脑中轰然炸响,马玩下意识地问道:“带兵入京?干啥啊?”

    “就是,梁公给大伙儿说说,三郎要兵做什么,洛阳有叛匪了?”

    “不是。”梁鹄摇了摇头,环视周围一圈,屋里都是凉州人,看穿衣打扮就能看出来,能坐在这儿的多半是马家人的心腹,这才说道:“陛下病重,托孤三郎,跟大将军府对上了,大将军征召了天下兵马入京,因此三郎要请家里人做外援。”

    梁鹄尽管离开了洛阳,但心中依旧万般挂念弟子的安危,自从车队上路,往来探报的哨骑就没停过,此时尽管老大人的消息知道的滞后一些,大方向上却是**不离十的。

    “大将军府?”马腾先是一惊,随后眼睛一瞪喝道:“胡闹,小豆子怎么掺和进洛阳的事情里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他要多少人?算了,梁公您先跟晚辈讲讲洛阳的情况吧,凉州地处偏远消息闭塞,那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您先讲讲。”

    “还问什么啊兄长,那些消息随后梁先生再讲也不迟,先出兵吧,梁公这一来,派兵一去,又是数日过去了,三郎那边若真和将军府对上,单是皇城的巡防军都比小豆子人多,咱们先发兵,小豆子那边有人手了别管怎样底气都硬些!”

    听见马宗急不可待的话,马腾本要加以训斥,听到最后一句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老二说的对,手底下有兵别管怎么底气都足,先生,三郎要多少人?”

    梁鹄缛了缛花白的胡须,他觉得洛阳未必会打起来,伸出一个手指说道:“三郎那边已经有三千多人手,算上宫里的宿卫至少有九千人。凉州这边还需守备叛军,那便出一千精兵吧。”

    “一千精兵,寿成,我手底下当年踏平阎氏邬的老兄弟们,也是川里军备最齐全的,我带他们去。”马玩一挥手,啃完的羊骨头随手一丢,油乎乎的手掌在几案上一按说道:“再给我拨五千闲着种地没兵器的杂兵,就一个要求,人要精壮,别拿老弱病残糊弄老子。”

    “你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梁鹄问道:“六千兵马入京是要出事的,万一燃起战火,没武器拿什么打仗?根本白给啊。”

    “家里粮草告急!”马玩眼睛一眯,满面阴狠之色,“韩遂说得对,必须得打仗,死哪儿不是死,正好去给三郎壮声威!”

    “马猴子你疯了?”马腾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这是带弟兄们去送死!”

    “要是送死,我跟他们一起死!要是仗打胜了……”马玩舔着嘴唇一翻白眼,一只手指在几案上狠狠一按,“等我回来,至少能有三千兵甲齐备的精锐吧?”

第二十二章 马式战车

    马越怎么想,都想不到当他正对着何进的首级感慨权力虚无,人命如狗的时候,他远在凉州的穷苦兄弟们正在过的正是富贵人家狗都不如的日子,他更想不到在他的授意下,自凉州冲出陇关的居然是六千人之巨的‘大军’,他连这些都想不到,又怎么会知道他被粮食与军械愁疯了的‘猴子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着一群恶疯了的西北狼扑向全副武装的勤王军,发誓要咬出三千全副武装的精锐来。

    当他带着何进的脑袋一步步走向青琐门时,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和何进脑袋里一样。

    何进错了吗?

    错了,何进唯一错的地方就因为他是何进,他是大将军,他是大皇子的亲舅舅。错就错在他是马氏战车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马氏战车!

    他的感觉不太好,不是因为琢磨出了马氏战车这个词儿,而是因为吴匡并非泛泛之辈,大战在即他被吴匡刺中左臂,眼下全靠臂铠里面的麻布挡着血才没流出来,还是轻敌了……他在想自己这么好勇斗狠究竟是对是错,他想做大事,要大事没坐成死在与小角色的斗将上。

    那可不叫死得其所!

    “光禄卿,青琐、承阳、德阳三门外聚有北军四校、西园校尉冯芳赵融、虎贲中郎将袁术等人之兵马,其言等候大将军出宫,当如何?”

    送口信的是个年轻的期门武士,在马越面前身子站的板儿直,拱手礼做的十分标准,一看就是根正苗儿红的世家公子,提到虎贲中郎将时有些亲切,那正是他的上官。

    期门武士,便是虎贲郎。

    “等候何进出宫?”马越回头看了看侍从手里捧着的盒子,摇了摇头说道:“等不到了,何进谋反已伏诛,传令三门驱赶其余人等,若强攻皇宫杀无赦!”

    “啊?”

    年轻的期门郎一愣,大将军伏诛?

    “啊什么啊?快去传话,算了,跟我一起走吧,我要去传诏。”

    期门武士忐忑地跟在马越身后,两旁的北军长水甲士中他一身期门郎的装束十分显眼,同时心中不停地打鼓,这是怎么了?大将军好好的说死就死在宫里了,外面那些人兵都聚了,到底是谁要谋反?

    “光禄勋,大将军……外面那些校尉中郎将,看模样剑拔弩张,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散去,恐怕?”

    “不散?”马越面容清冷,下令杀何进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尽管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切还是难以避免。这个时候他想说说话,“不散就是谋反,兵寇皇宫,你说该怎么办?”

    满脸书生气的小期门武士愣了一下,说道:“光禄勋要,将之……击溃?”

    马越点头,不再言语。

    青琐门上,阎行看着远处聚集的兵丁,脸色不太好看,跟程立交换了一下眼色,拍着身边亲随的肩膀说道:“去传令其余二门,恐怕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了,准备应战吧。”

    “诺!”

    待到亲随走远了,阎行才对程立问道:“程夫子,您觉得咱们守得住吗?”

    这种紧要关头,耀武扬威惯了的阎行倒有些忐忑不安,程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只手指对着阎行笑道:“彦明,你可要跟你主公好好学学,三郎做长水校尉时可没你这么沉不住气,各门之外不过几百人,加一起才堪堪与长水营人数持平,论精锐,论兵甲,宫墙比洛阳城还高出一丈,难道我等还守不住个皇宫了?”

    “夫子说的是。”阎行点了点头,神色上却没有丝毫轻松,回头望了一眼宫内的重重殿堂,摇了摇头不安地说道:“我不怕宫外的那些人,我只怕宫内的那些虎贲军不听话,若腹背受敌,难说!”

    程立看着宫内,久久不发一言。

    “所有人,检查兵器铠甲,让掖庭卫士将箭矢都搬过来,守城的火油斧锤都拿来,动作快点!”

    城门楼里人来人往,宫墙上人头攒动,一箱一箱的军备从宫内运过来,这个月宫内的宦官可是做够了苦力,威望扫地,先是搬运大行皇帝的灵柩累得要死那还不算,现在又开始做战时农夫做的事情,所有人都感受到宫内的紧张气息,大气都不敢乱出。

    就在这时,马越带着二百北军将士自复道大步而来。

    “主公!”

    “拜见光禄勋!”

    马越抬手,对阎行说道:“召集宫内所有武官,屯长以上都到承阳门下,我要宣布皇帝遗诏!”

    “诺!”

    哨骑跨上骏马在宫内奔驰,马越这一句话可是让宫内乱了套,无论是期门武士还是长水营,亦或是上军校尉部的武官统统都跨着骏马聚集在承阳门下,城门倒不用太过担心,他们的职责便是不让人强闯宫门,镇守三门的都是长水营的将士,他们都是马越的老部下了,又领了死命令,有人接近宫门直接放箭,什么话都不用多说。

    承阳门上,马蹇二人并排,一身戎装的马越望着宫内门下的二百多名武官站的密密麻麻,说道:“诸位,先帝山崩之时,对我及蹇黄门留下遗诏。”

    “遗诏在此。”说着,马越自怀中掏出遗诏却并未宣读,只是高声喝道:“皇帝诏命,立小皇子为太子,请董太后监国,命我与蹇黄门诛杀大将军何进,废何皇后,拱卫小皇子登基,诸位以为如何?”

    一身戎装的马越与披麻戴孝的蹇硕站在城头上形成鲜明对比,蹇硕额头上缠的身上披的都是白色麻布,马越的铠甲之下却是鲜红色的汉军服,相同的是,如今这宫内鳌头都是一脸的冰冷。在下面的军官中,阎行裴若等人握紧了腰间环刀,分散站在武官之中,目光盯紧了那些期门郎的武官,长水营和上军校尉部都无须担心,他们都是马蹇二人的嫡系,只有虎贲军让他们心忧。

    “光禄勋,蹇黄门,这遗诏,为何要诛杀大将军废皇后?”武官们交头接耳,一名期门武官仰首问道:“难道大将军与皇后做错了什么事吗?”

    马越眯了眯眼睛,这个年轻期门郎正是方才复道上给自己报信的那个书生气的郎官,未曾想到还是个武官,马越回道:“数日前孟津的大火,想必诸君都有所了解,那丁原,便是大将军何进征召来洛阳的,除此之外还有各地边军精锐,正不分昼夜地兵进洛阳,这正是奉了何进的诏命,不顾陛下遗诏,妄图逼宫立大皇子登基,好叫他何家人掌握天下的权柄!”马越顿了一顿,说道:“此举,与谋反无异,何进已经伏法,若宫外的幕府卫士、各军校尉妄图兵进皇宫,大汉的威仪,便要靠诸位手中的利刃来维护了!”

    话音刚落,大将军已死的消息令诸武官震惊,他们不安地在人群中扫视着,寻找相熟的袍泽,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互不统属的以下犯上,九卿杀了大将军,这事该怎么说?下面脸色淡定的只有马越的亲信与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桓帝驾崩时宫廷的大乱,得知刘宏驾崩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那些年轻人可不同,尤其是虎贲军的武官,他们都是士族公子的出身,士人拱卫之大将军死于非命,对他们而言有着更大的影响。

    不过数息之间,几个虎贲军的武官对视一眼,狠狠地点头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便高喝着冲出队列,欲图袭杀马越与蹇硕二人。

    几乎在他们动手的瞬间,底下的裴若阎行等人便也已经动手,紧随其后地将尖刀捅入他们的后心,城楼上关羽拔出环刀护卫在阶梯之上,身后的甘宁与彭式抓起长弓对下方暴起的期门武官射击。

    呐喊声不过数息便已戛然而止。

    “尔等,可愿与我等共卫新皇登基?”

    马越一声喝问,宫门下哗啦跪倒一片,十几具尸首摆在外面,其他蠢蠢欲动的武官也不敢再说什么,长水营与上军校尉部都已经亮明了刀枪,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说到底不过是小小军官,人微言轻地统统跪拜说道:“愿为光禄卿效死!”

    马越吩咐下去,检查死者身份,这种事情一问便知,上军校尉部有一个军侯谋反,长水营最为干净,虎贲军则相反,武官一下子快死干净了,只剩下一个军侯仨屯长还在,军侯名叫朱灵,三个屯长里就有那个满面书生气的小期门,名叫易同。

    “关羽、程立、甘宁、彭式下城听令。”

    “诺!”

    关羽等四人立于城下,一个比一个威武,关羽的雄武身躯在城下一站,所有武官最高的才堪堪到脖子,看那架势就知道是个实力强劲的猛人。程立在马越身边是个亦师亦友的教书先生,可对别人而言,头发花白的桀骜老头儿也长了一张不好相处的脸来,更别提一脸凶相终日在洛阳给马越鞍前马后的彭式了,这仨人,一看就都知道是厉害人物,偏偏那蜀地人的身高比上前面两个关中大汉稍有欠佳,剑眉星目的脸庞之上发髻又扎了两支翎羽让下面一干武官看着有些不配。

    只不过方才这个头扎翎羽的年轻人在城楼上张弓射翻了三个虎贲军的武官让人也不敢小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光禄勋的亲信,现在要来掌控虎贲军了。

    “虎贲军本就是光禄勋的部下,现免去虎贲中郎将袁术,另任关羽为虎贲中郎将。甘宁、彭式,命汝二人暂代虎贲军侯,辅佐关云长执行宫中宿卫,稍后由军侯朱灵领着去换上衣甲,不得有误,尔等明白?”

    “诺!”

    见城下武官一同下拜,马越挥手说道:“三门防务由长水营全权驻守,虎贲军与上军校尉部巡防宫城,望诸君携手,完成先帝遗诏,马越拜谢!”

第二十三章 无可避免

    嘉德宫外的军帐被挪到了承阳门内的空地上,整个宫中满是紧张的气氛,军帐铺开了一地,全是依照着战时野战的模样扎下的,宫内的地面铺的都是大块的汉白玉石,两年前为了重建皇宫,是马越领着工匠一块一块铺好的,如今为了防守皇宫,又大块大块地撬了出来,露出大片地土地,才好扎下这么多的军帐。

    “三郎,就这么免了袁术的虎贲中郎将?说不过去吧?”

    “兄长诶。”听到蹇硕这么说,马越笑了,指着宫外说道:“免他个中郎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宫中俱为一体,虎贲军咱们必须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我听长水校尉讲,袁术那个乌龟王八蛋正在青琐门外搬着火油,多半是带着人开了城内的武库,狗日的想烧青琐门呢,就这种人还虎贲中郎将?”

    “有这种事?不是还没跟他们说何进的死讯呢么?”蹇硕一愣,气的咬牙切齿,“这班子公府出身的世家子弟对皇室没有一点尊重,谁给他的泼天狗胆烧抢武库的?”

    “不说那些了,兄长你帮我拿个主意。”马越一摆手说道:“已经无法避免了,兄长你说我现在是提着何进的脑袋丢到宫外告诉门口等着的校尉,还是等他们来叩宫询问时再说出去?”

    “当然是现在去说了,等他们来那就没气势了。”蹇硕对人头这东西有些嫌弃,“赶紧扔出去得了,否则外面那帮王八蛋等的越久,气儿越足。”

    “嗯,兄长所言极是。”马越一边点着头一面说道:“我是总怕咱们得准备不够,万一他们破口大骂咱们才是叛逆强攻皇宫,想着晚点还能多些准备……不过眼下看着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那就依兄长的意思办吧。”

    马越说着,便起身端起木盒子向帐外走去,正当这时,迎面进来个报信的士卒撩帘子见到马越吓一跳,急忙拜倒说道:“禀光禄勋,承阳门外尚书令卢植要求入宫见您一面。”

    “卢老尚书?得,已经晚了,恐怕先帝老臣已经猜到什么了。”马越愣住,回头看了蹇硕一眼,见蹇硕也是一样,这才回首说道:“一个人吗?”

    “是,是一个人。”

    马越摆手道:“行,让卢尚书进来吧。”

    报信的士卒退了出去快步跑向宫门,马越向蹇硕点了点头,也向着城门走去。卢植是宫里宫外的老人了,还是名士,德高望重,马越拦得了袁术何苗这些人,可对于卢植这般老资格的官员他是万万不敢拦也不能拦的。

    朝廷中有数不清的派系,其中以宦官一党、外戚一党、党锢解除之后的党人一党,自然还有近来冒头儿的马越蹇硕自成一党。说到底,还有许多个先皇旧人的老臣们是没有派系的,不靠拢任何人,只是闷头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人有许多,但但近日以来都照常理的没有冒头。

    马越蹇硕封锁皇宫是为了尊刘宏的遗诏,在于马越本身也为了让新帝登基之后自己不被灰溜溜地逃回凉州,所以他强闯黄门寺拼着夷三族的大罪也要出来冲着刘宏清醒求来一份遗诏。宦官来劲是为了保命,刘宏驾崩他们的靠山就没了,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他们也心急火燎地跳了出来。何进的外戚一党就更着急了,刘宏驾崩他们要辅立亲近自己的皇帝登基,何况大皇子是嫡长子,在刘宏没有立太子便驾崩的时候他理应即位。

    三个派系都是掺杂了私利在里面,没有谁是一心为公的,但马越不明白,卢植没有什么利益在里面,他这个时候见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宫门短暂地打开,卢植走入里面才刚迈出两步,身后的宫门便再度紧闭,再走两步卢植看着宫内一愣,脸色大变,快步走出城门洞,卢植的脸已经发白了。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不成?”卢植一见马越,指着鼻子便喝道:“幕府的校尉在宫外列齐了阵势,老夫今日才收到消息城内恐怕会有冲突,哪知道你马君皓关起宫门做的竟是这些,你跟蹇硕的狗脑袋坏了不成?看看你们把宫内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卢植的嗓门大的哟,震得马越脑袋疼,一把抓起卢植的胳膊马越拽着他就往军帐里带。

    “马君皓你给我撒手,老夫为官二十载不曾见过你这般狼心狗肺之徒,你这是要恃强兵挟宫谋反吗?”

    卢植也是从军打仗有武艺在身的老将军,哪里能任由马越这样拽着行走,一路挣扎马越也不敢来硬的,生怕给老将军的身子骨再弄出个好歹,只得一面赔笑一面劝着边拽边说道:“老将军息怒,老将军息怒,您见过我这么谋反的吗?要谋反见到您这样的老将军还不赶紧绑了?您先别急,随我入帐,我跟您细说是怎么回事,别着急。”

    马越光想扇自己嘴巴,当初传信皇甫嵩的时候怎么就给尚书台里闷头做事的老头儿忘了呢,搞的老头儿现在的怨气那是叫个大啊,瞧瞧,这他娘就剩海内名儒的修养憋着没骂娘了。

    好说歹说,马越把卢植拽入军帐,蹇硕已经离开入了嘉德殿跟他躺在棺椁中的先帝许久,为保肉身不腐,蹇硕特意从冰窖里取出冰块放在大棺小椁中间,煞费苦心。

    卢植初一入帐,便见到帐中两头分别乖巧坐着的大宦官张让和守宫令荀彧,疑问地望了马越一眼,马越轻描淡写地说道:“放这儿看管起来,省的他俩出去报信,哎,哎,老将军您别急,别急,先坐下。”

    卢植一脸火冒三丈的,马越心里也是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偏偏自己还要在这儿跟卢植软磨硬泡的。

    “别的不说,老夫就问你,你可是像洛阳街头巷尾传言的那样从黄门寺强闯出来的?”

    马越一愣,“是。”

    “北军的长水营可是没有兵符私自调兵屯于宫内的?”

    马越脸上已经无所谓了,“是。”

    “皇宫不许进出,自你出狱那日没有一份诏书传出,可是你私自封锁皇宫?”

    “是。”

    “大胆狂徒!”卢植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得到的都是肯定答案之后勃然大怒,指着马越说道:“你究竟犯了多少罪责,你是疯了不成?你是如何蒙蔽宫内将士为你所用的,老夫就不信了,难不成这虎贲军将士就没一个忠勇之士了吗?”

    “哎呀,老将军诶,您听我解释。”马越一看卢植这情况,慢慢说是肯定不成了,便丢出个大包袱说道:“我不但做了那些,陛下在我出狱那日驾崩,指定了小皇子即位,所以我还私瞒了陛下的死讯没有发丧,老将军,先帝将小皇子托付给我了啊!”

    “什么?”卢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陛下驾崩了?”

    “我出来就见了陛下一面,当时就不行了,额头上豆大的汗一点不夸张。”马越叹了口气,点了下头说道:“要不是收到消息我也不至于从黄门寺闯出来,陛下喜欢小皇子我是一直知道的,我怕陛下驾崩后大将军跟皇后串通一气立大皇子,这才闯到嘉德殿见了陛下最后一面,为小皇子求了一道遗诏。”

    “你也看见了。”马越摇着头对卢植说道:“老将军,我跟将军府势不两立。”

    卢植皱着眉头,好大一会才说道:“所以,宫内的这些武士,你是打算跟将军府开战?还是仅仅仗着他们给你壮胆?”

    “唉,还是看将军府吧,他们要是愿意让小皇子平安即位,我也不会对他们下手。”马越叹了口气,面色忽然一变说道:“如果幕府的那些士人们想让我死,那谁也别想好好过!”

    卢植在帐中走来走去,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误会了马越,这个年轻的武人只是如同当年的段颖一样为了求生,陛下将他推上前台,但不够圆滑的年轻人过早地推上前台只有奔向死亡一途,卢植想救救他。

    “如果你想,老夫可以带你游说大将军,双方各退一步,眼下洛阳还要更大的危机要处理,否则无论哪个皇子都别想好好即位,将军府招了各地边军来京清君侧,老夫清楚地知道那些边将入京一定会乱套,这个时候皇城需要的是安定,不是战争。可大将军、袁本初那些人不明白,老夫劝不住。宫里的武士都听你的,如果他们能戍卫京师……再加上各个校尉手上的兵马,就算出了问题也能镇压得住。”

    “这……”马越看着卢植,又见到了一个一心为国的忠良老臣,卢植不像马越,对于权柄没有**,也不像蹇硕死忠于先帝,他是真正为了大汉考虑的忠良之士,对此马越是万般敬仰的,可是……马越掏出遗诏交给卢植,“老将军,晚了,这是先帝留给我的遗诏,您看看。”

    卢植看着遗诏,越看心越凉,“遗诏要诛杀大将军,废除何皇后?”

    “更糟的是,我已经依照遗诏所托,大将军就在几案上的盒子里。”

    “什么?大将军已死?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宫外的校尉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有遗照在手,他们也要闯进宫里谋诛宦官,唉!”

    事到如今,早有心理准备的马越倒是要比卢植心情好些,“正好您来了,您便带着遗诏与大将军首级出宫吧,告诉他们大将军谋反被诛的死讯,其他的,听天命吧。”

    “战争……恐怕是无可避免了。”

第二十四章 火烧宫门

    如今的洛阳城,在马越看来就如同一尊神木王鼎。宫外的西园军、南军北军都挤着往城内进,边军过来就会城门卒就会锁死城门。两边势同水火,势必要在这皇城之中分出个生死。两个皇子就是这蛊,一边是大皇子,一边是小皇子,两个不更事的孩子被人推着要去夺那国家的最高权柄。

    谁赢了,谁就是皇帝!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大将军被马越拿着皇帝的诏书杀了!公路公子已经派人带着火油往青琐门去了,扬言要放火烧皇宫!”

    袁绍带着曹操正在自家府邸他总觉得事情不对,何进带着吴匡入宫按说这会儿早该出来了,特地来请教叔父袁隗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便听到了奔回的下人这么回报,着实给袁绍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下人问道:“怎么回事,你说的清楚些!”

    “是,是。”家丁何时见过自家大少爷如此紧张没有风度的时刻,急急忙忙说道:“今日尚书令卢植入宫见马越,出来时带着木盒子就出来了,说大将军谋反,已经被马越在宫中杀了,最先知道的是承阳门外的赵融、冯芳校尉,急忙把消息传报给青琐门外的公路公子,二公子手上的虎贲郎都去抢城里的武库了,现在府上家兵披的都是双层铁甲,二公子早些时候把火油都拿到青琐门外,一怒之下便打着马越谋反杀大将军的旗号在青琐门外放起火了!”

    袁绍曹操闻言大惊失色,曹操听说马越杀何进,袁术放火的消息更是气的直跺脚。“这个公路,简直胡闹,就算君皓杀了大将军那也是奉了皇帝诏命的,他怎么能在宫门放火呢?”

    袁绍也一下子没了主意,谁都没想到马越是来真的,直接在宫内把大将军处决了。急忙问坐在上首的袁隗,“叔父,您看如今这个局面,该如何解决?”

    “解决?老夫觉得正好!”宅中安坐的袁隗一拍手站了起来,看着袁绍曹操说道:“无所谓,反正哪个都要杀,无非是何进换成了马越罢了,快去将你们几个校尉的兵马聚拢了攻入皇宫,就打着为大将军报仇的旗号,宦官、外戚、权臣一个都不能少!”

    “全部杀干净了,以后这天下就没有什么外戚宦官,海内为之清明!”老袁隗看上去喜上眉梢,拍着袁绍的肩膀说道:“本初,大将军不在,幕府中大多对你俯首听命,带着他们去清君侧吧。”

    说着,老袁隗看着曹操,慈祥地笑了,“孟德,我们老了,今后的朝廷,这天下,可就要靠你们的了!”

    袁绍领了命,拽着还在发呆的曹操离开袁府,走了好远曹操才反应过来,甩开袁绍的手责问道:“你本来就知道这事?征召外军不是为了吓唬皇后,是为了杀大将军?董卓是袁家的门生故吏,我曹孟德、赵融、往上是你袁本初,是你们袁家。鲍信往上是鲍鸿,鲍鸿又是你袁本初,往上还是你们袁家。丁原一直靠着并州王氏,王允往上又是你们袁家,王匡往上也是你们袁家……本初,你瞒得我好苦啊,原来你们袁家一直就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听见曹操这么说,袁绍一愣,看着曹操不信任的眼神让他心里发苦,袁绍伸手把住曹操的衣袖说道:“孟德,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们袁家,而是我们!是我袁本初,是曹孟德,是公路,是我们!这件事本就是府上老人家为咱们这些年轻人谋划的,你爹能看不透?他支不支持你?这是为了咱们啊!”

    眼见提到曹操父亲面容稍有松动,袁绍急忙接着说道:“除去宦官,没了外戚,以后就是我们士人辅政,再不会有十常侍荼毒天下,皇子年少,我辈士人可亲自教导皇子心怀天下,不出二十年这天下就会换上一副模样,这是功在千秋福泽天下的大事!”

    “鲍老二冤死在黄门寺,今天若是攻入皇宫又不知道有多少生灵涂炭,难道这就是你们袁府付出的代价?”

    “小谭儿已经十二岁了,如果只是为了些许私欲我不置于赔上性命拼死做这件事。”袁绍像四周望了一眼,他有些抵不住曹操这么讥讽的问询,若不是总角之好的曹操,一贯骄傲的袁绍怎能接受有人以如此口气质问他。

    “孟德啊,不要这么说我,二十年来不分你我的交情,我若有心向你隐瞒今日又怎会带你入府,有意让你听到这些?孟德,我不知道那些校尉会不会听我的,我心里十分忐忑,事已至此,如果不能攻入皇宫尽除宦官那先前死去的英灵便白死了!你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那年我不过十二岁,你说我是兄长你是弟,公路那会儿都不会说话,你是第一个叫我兄长的人,往后二十余年,只有你曹孟德捉弄我袁本初,有好事做兄长的什么时候没分你一些,党锢的时候我躲你躲得远儿远的,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这个时候你都不帮我,那对于那些校尉为兄更没有把握,孟德,帮我,我需要你帮我!”

    他人的生命是不是袁府为了天下付出的代价袁绍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低声下气是他袁本初为友情付出的代价!

    袁绍的话像是打开一把回忆的钥匙,面对每每得所钟爱,就是不找袁术也要来找自己的袁绍,曹操他实在无法拒绝。他曹孟德身形矮小,肤黑面苦,何况还被人骂作阉宦遗丑,袁本初却看上去拥有一切,英俊的面容,挺拔的身材,无与伦比的家世……袁绍拥有曹操所羡慕的一切。舔着干裂的嘴唇,曹操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何看上去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的袁绍会跟他曹操成了生死之交。

    “好吧,本初,我会帮你的,像从前一样。”

    袁绍看上去非常开心,嘴角勾起笑容拍着曹操的肩膀道:“和从前一样!走,事不宜迟,你我二人快速去军营整军,奔赴皇宫!”

    ……

    “将军,攻打皇宫……您再想想?”

    顾不得袁术的怒火中烧,家丁们还好,可虎贲郎那边可炸了锅,对于马越杀大将军何进的仇恨远远不及他们对皇宫的畏惧,这可是大汉最神秘的地方,是他们这些个凡夫俗子说攻打的攻打打的吗?

    “大将军都被马越杀了,你们还无动于衷?”袁术一瞪眼睛,操着刀子指着宫墙上的城楼喝道:“他打的就是你们不敢强攻皇宫的主意,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惯着他,大将军说杀就杀了,那还有王法吗?”

    一秃噜说出来王法这个词儿,袁术觉得有些尴尬,也不再训斥虎贲郎了,将军剑在地上一插,皱起眉头望着数百步外的宫墙喃喃自语道:“这个马越可是勇武过人,手底下又都是些老兵痞,得等纪都尉过来了再攻上去,嗯……”

    捏着下巴,袁术一招手,叫来一个家兵凑到耳朵边问道:“纪都尉什么时候到?”

    “回公子,纪都尉及淳于校尉都在武库整备兵甲,算算时间差不多该过来了。”

    袁术点了头,拍着家兵的肩膀让他去另外两门探探情况,他是想拔得头筹率先进攻皇宫的,但眼下没有放心的先锋在身旁,他宁肯再多等一会。

    正琢磨着估计得多等一会了,便感觉到脚底下的土地轻轻的震动,接着袁术一回头,大喜过望。

    御道之上,纪灵与淳于琼带着整齐列队的京畿巡防军与西苑右校尉部的将士快速跑来,黑压压一片人头上都绑着白布,高喝着‘为大将军报仇’朝着宫门急行军。

    “你们可算来了,瞧这模样!好,弟兄们!全都给我抄家伙,为大将军报仇!”眼见抱着火油罐儿的虎贲郎不敢动,袁术一把抢在怀里,仗着身披铁铠不惧箭矢,一只胳膊挡在脸前对自己的部下喝道:“老子都不惜命了你们还他妈怕什么?全都跟老子冲啊,杀了马越这个王八蛋为大将军报仇!”

    袁术一声呐喊,在旁边宅子里休息的虎贲郎们也都提上兵器冲了出来,这一群人各个世家子弟出身,身披铠甲手持火油罐跟着袁术冲向宫墙。

    尽管他们的冲锋队列在城楼上的阎行看来简直漏洞百出惨不忍睹,可这不是步兵野战,他们在攻城,阎行能用的只有弓弩,隔着老远阎行就能听见袁术扯着嗓子的那一声呐喊,一看他率先抱着罐子冲向城门阎行也急了,一拳擂在宫墙上拿起骑弓喝道:“这狗日的烧城门,北军儿郎们给老子射死他们!”

    阎行清楚地知道,这种战斗作为长官如果不率先攻击,底下人是不敢下死手的,袁术如此,他阎彦明又何尝不得如此?当下张弓搭箭朝着最前头的袁术一箭就射了过去,他对自己的射术放心,更对自己的弓放心,他跟主公马越一样,走的一力降十会的刚猛路数,就连这弓都是二石强攻胜过一般手弩的,一箭过去中了就是死定!

    身边的长水军一看主将都这么狠,谁不知道底下是门阀袁氏的嫡支二公子,还是一箭就射过去了,他们还有啥可怕的,当下强弓劲弩一个劲儿地向下面招呼。

    阎行的那支利箭朝着袁术胸口激射而去,袁术只听见‘哚’地一声,胸口一震,疯狂的脸上一下子满是恐惧,脚步便顿住了,一寸长的铁箭头几乎穿透了铠甲。

    也就是一息的时间,袁术脸上变为狂喜,无视漫天的箭矢抬起头朝着城头露出狰狞的笑容,猛地折断胸口的箭矢,端起手中火油罐朝着城门上用力砸了上去。

    开了城门武库,袁氏子弟每人披双层铁铠甲,他娘的,果然没错!

第二十五章 长水出阵

    “荀家小子,听起来,皇宫门口的打起来了。”军帐里,张让盘着腿两手在腹部端着,轻描淡写地向对面的荀彧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听着不远处的喊杀声,军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荀彧转过头看了张让一眼,接着像是没听到一般转了回去闭上眼睛。他压根就没打算理这个荼毒天下的老宦官。

    “本侯觉得是马三郎能赢,好歹是军中宿将,宫里又有近万甲士,那些个西园校尉加一块估计是打不过他。”张让自讨没趣地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本侯是希望马三郎能赢,三郎赢了,我曹应当还能活下来,要是那些个士人……”张让朝荀彧笑笑,说道:“你就能活下去了。”

    荀彧出乎意料地看了张让一眼,这老宦官色厉内荏的模样,还说什么你死我活的。听这话音里就透着一股不自信,恐怕他自己也觉得马越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么几日下来荀彧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宦官并无什么恶感,或许是未见其府邸之奢华,未见其得势时的骄纵,荀彧扶正了额上的冠带,决定试试这个老宦官到底傻不傻。

    “没人?”他向帐门前走了两步,撩开帘子向外面看了一眼,自顾自地说道:“看样子战事比较焦灼啊。”

    张让一听没人,眼睛珠子转了一骨碌当下就想起身跑出去,起了一半看到荀彧一双眼睛正灼灼地看着自己,动作一顿,原地转了个圈儿从几案上端起青铜樽自顾自地舀了些酒,咂巴嘴喝了起来。

    “行了,荀家小子你也别试了,别管本侯跑不跑,门口的卫士估计就是马三自己撤走的,消息禁了一旬日头让他打这么一场,也就不用再关着本侯了。”

    张让算得很清楚,无论如何,马越关押他的初衷是要封锁消息,如今消息无论如何都已经泄露出去,这会儿跑出去宫里宫外就都要自己的老命了。

    ……

    承阳门城头,偏将军马越的黑色大纛迎风,将旗下武官往来奔走,弓矢扎满了城跺,不断有负伤垂死的武士被抬下城去。

    “报!承阳门、青琐门、德阳门三处均被叛贼以火油浇灌,火烧起来水不得灭,三门告急!”

    报信的士卒低头拱手,马越挥挥手让其先下去,回过头铁青着脸,看着宫外聚集的甲士发愣,难不成真得在宫里打巷战了?

    皇宫是他建起来的,没有一点儿的偷工减料,宫墙全是木石,烧起来也不怕。可宫门不一样,十成十的上好木料,浸过油防腐的,哪儿架得住大火啊!

    “君皓,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现在留在马越身边的只剩裴家的几个庶出公子了,一抬头裴徽正给头上戴兜鍪呢,就连小裴绾都一身甲胄的,马越一皱眉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嘿,大兄,我们兄弟可是听见了,外面那群人喊的可是为大将军报仇,让他们冲进来恐怕您手里的期门武士都得兵变了。”裴绾拍拍胸膛的铁甲,“到时候还是咱自己人放心,我们哥儿俩商量了,一旦他们进来恐怕皇宫就不可守了,我俩得护着你。”

    “不用!我就不信了,让青琐门的阎行来见我,他妈的,裴若呢,让他的人给老子搬宫门口的玉石,先把城门洞堵住再说!”

    裴绾一脸懵懂地问道:“兄长,哪儿还有玉石啊?”

    马越拽着裴家兄弟绕到城楼内侧指着下面军帐旁边的石头说道:“那不都是白玉么,让他们搬,先把宫门堵死了,他们要敢搬梯子强攻,就拿玉石砸他们!”

    裴绾猛地咽下口水,“那,那都是玉石?”

    “嗯,玉石。”马越舔着嘴唇,发狠说道:“那帮贵胄公子配得上这些个玉石,他妈的,双层铁铠财大气粗啊,谁允许这帮王八蛋私开武库的!”

    裴徽听着都笑了,一边儿给马越拱手,一面绷住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草民裴徽,进言光禄勋,宫外将士也是一时糊涂,请您宽恕那些士卒,严办恶首。”

    “宽恕,都把宫门烧了,宽……诶,你这是给我下套呢是吧?”马越戏谑地看着裴徽,拍着他肩膀笑道:“你说的是,咱们占据大义,对手不是外面的几千士卒,只是幕府里那些个作乱的将领,我明白了。”

    皱着眉头思考片刻,马越说道:“但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必须得先击溃他们,这些兵卒们现在可都在气势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得让他们的气势受挫……毕竟,这是皇宫!”

    “传令下去,搬玉石挡住承阳门,让上军校尉部的赵司马守卫三门,长水儿郎撤下去,跟我自青琐门出击!”

    让上军校尉部在城头上放放箭还行,穿着扎甲的他们出城跟京畿巡防的南军作战根本是扯蛋,那帮孙子开了武库各个都披着双层铁铠,只有长水营的兵甲齐备,否则没人能打得过他们。

    这场战斗,在马越看来就是个闹剧,烧钱不死人的玩意儿,城头上的箭跟不要钱一样射下去,到那些人身上撑死能听个响,都射成刺猬了照样伤不了身子,半天才倒下五六个,这么打下去,没头儿的。

    不多时,马越立在青琐门下,此时的大门内里已经被熏成黑的了,上面冒着黑烟,眼看着就撑不了多久了,长水营兵马在城下汇聚,所有人舍了马匹,全体步战,不需要什么强弓劲弩,那些东西对上一人双甲的少爷兵没用,只能实打实地把他们全捅趴下才行。

    所有长水子弟换了短锤、长矛一类的重兵器或穿刺武器,人高大橹也都竖了起来,各个威风凛凛地站在宫内,等待着老将军的出征号令。

    长水校尉阎行戴正了头盔,扬着高傲的下巴等待着主公的夸赞,今天他是做足了准备,一箭射中袁术却未能伤其分毫本就受够了气,哪知道外面那些家伙统统双层铠甲,劲弩不透的,此时已经憋了一脸的愤怒,皮甲铁铠套了一身,就要出去给袁术好看。

    “彦明……你这背后,这是什么东西?”马越看着阎行,这小子今天也是双层铠甲,铠甲中间的缝隙里还戳了三杆长矛穿在后背,矛尖上各书一面旗子,左书长水二字,右是一个阎,中间更是一个大大的汉字,弄的马越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军中自有扛旗官,怕人不知道你是谁么?”

    “回主公,您不总怨我打仗不顾士卒,彦明想了,旗子跟不上彦明冲锋,也不让自己跟着旗子走!”阎行骄傲得一翘大拇指对着背后的旗子沾沾自喜地说道:“这旗子冲到哪儿,身后的弟兄就跟到哪儿,主公,下令吧,让我去宰了袁术那个王八蛋!”

    “哟,不错,这想法不错,不过彦明。”马越挥手阎行附耳,小声说道:“袁术不能死,就这么杀了袁氏公子,海内失人望。”

    看着阎行气呼呼地模样,马越小声补了一句,“待会见着袁术,逮着他往死里揍,只要不死,怎么都行。”

    “儿郎们,宫外的期门武士,一人双甲都看见了吧,劲弩不得寸进,强弓亦难得手!”拍着肩膀让阎行退下,马越朗声对列队的长水营军士说道:“世人皆言南北二军,北军为最。守卫大汉四百年,远的不说,自我马越做长水校尉数年以来,杀黄巾讨叛逆,咱们未曾一败。今天他们卯足了力气要杀入皇宫,取下我马越的项上人头,祭奠他们那个谋逆的大将军!”

    “我就在汉字大旗之下,不退一步。弟兄们拿好了兵器,外面那些都是公卿子弟,万金之躯,各个有双层铁铠护身,咱们不行,咱就一件皮甲一件铁铠,当年还被朝中百官大臣们弹劾,言说武备耗费过多,呵。”马越轻笑一声,横起眉毛喝道:“打趴下他们,老子就把铁铠都给你们扒下来!来人,开宫门!”

    马越提起脚下的长锤铁柄,入手冰凉,又笨又沉。但对上重铠的期门郎一下子就能给他们砸得起不来,这是他从南宫的工匠监里拿出来的。身后的长水营手里的短锤则是守城用的短兵器,大多时二尺来长,这个时候马越心里也没底,对上重铠期门到底能不能赢。

    但无论赢不赢,总是要打一场的。不然等着这帮瘪犊子把宫门都烧坏了还没死几个人,气势就更猛了,到时候宫里的虎贲军万一倒戈,他可没把握能活着出去!

    燃着熊熊大火的青琐门被推开,马越一眼就看到了百步意外的袁术及他身后乌合之众一般等着城门烧毁的混编士卒们。

    这个时候靠甲胄已经区分不出都是哪里的部队了,但看最前面的几个首领马越还是能认出一些的,里面肯定有袁府的家兵,纪灵的南军,淳于琼的右校尉部,数不尽的军士把御道都占满了,一下子看着青琐门打开,目瞪口呆地看着提着战锤他步而出的马越与他的长水营向他们冲锋而来。

    “长水营,冲阵!”

第二十六章 全面冲突

    袁术的人兵临宫门,为的就是一鼓作气地冲入皇宫,他们可没什么别的要想,无论家兵还是虎贲军,吃的可都是袁家饭,二公子发话可要比马越好使多了。此前虎贲军多为将军府做事,一提这为大将军复仇喊起来也都提气,做好了架势要在小袁公子的率领下为大汉换新颜,斩了那擅杀大将军的马越。

    “擒下此人,为大将军复仇!”纪灵的反应要比袁绍快得多,长锋一指,便率先朝着马越冲来。几年前他跟马越交过手,当年在梁府的演武场上马越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些年马越东征西讨,别看他打下不少胜仗,在纪灵眼里,小马三还是当年那个手下败将!

    纪灵冲出去好几步了,袁术才反应过来,好勇斗狠惯了,他可不怕马越这样的骄兵悍将,当下朝着御道两旁的大宅子喝出一声便操着将军剑冲了出去。

    “淳于,出来打仗了!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喝酒!”

    宅子里转眼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对方鼓足了气势,这一下子乱上加乱,他们根本就是凭着一腔热血冲击皇宫,根本没有想到马越敢弃了九丈宫墙冲杀出来,乱糟糟地往哪儿冲的都有。

    他们没有阵型,马越是乐见其成,右手提着战锤迈着步子就跑了起来,左手被吴匡濒死一剑刺中根本使不出力气,但眼下这种时刻他可不敢露怯,虚握着锤柄迎着纪灵冲了上去。

    谁他妈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却不待马越奔出,眼前一晃便多了三支战旗,阎行提着铁矛挡在马越前面迎上纪灵大喝道:“兵对兵,将对将,匹夫纪灵不配与我家主公单打独斗!”

    随着一声暴喝出声,铁矛一摆轮圆了便向纪灵摔了过去。

    眼看着阎行挡住纪灵,马越在人群中一站,挥手指向前方喝道:“拿下反贼!”

    “杀啊!”

    马越一顶帽子扣得太大,一下子这帮人就成了反贼,极大的鼓舞了两旁冲锋而去的长水儿郎,若说对面是南军,他们可不愿出死力气,但为大汉效力多年东征西讨的马将军说了,对面这帮围攻皇宫的大胆狂徒都是反贼,这一下可是让他们来劲。

    五年前的长水营,兵不过七百,尽是长水胡骑。如今的长水营三千六百勇士,步弓骑自成一军,那是因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这几年跟着马将军讨伐逆贼吗?

    什么袁家公子、虎贲之军,讨!

    纪灵并非泛泛之辈,眼见背插三旗的长水校尉摔枪而至,舞着长枪迎了上去,却又在接触的瞬间后撤一步抵去了兵器上的力道,随后一回枪杆,别着阎行一肘击向阎行的兜鍪。

    阎行心里可比纪灵要着急得多,为马越挡下冲锋的敌将只是一时的护主之心,与纪灵初一相交他便知道自己又做了有违兵法的事情,他是斗将,又携军旗,理应找出敌军薄弱环节一举穿透,若他在此与敌军斗将耽误了时间,前方的长水将士见不到军旗可是要军心大乱的。

    心焦之下,分神太杂,一下子兜鍪便被纪灵一肘砸实了,铁兜鍪撞在脑袋上,一时间眼冒金星,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被纪灵钻了空,冷不丁铁矛猛地收回,抓着矛杆前段使做二尺小枪刺了过来。

    这一下若是刺实了,阎行身上那单层扎甲只怕是救不了他!

    就在阎行回过神来看着锋芒硕硕地铁矛头朝着胸口越来越近只是,身子左边猛然传来一股巨力将他向右方撞飞出去,铁矛离手,结结实实地摔落地下,回过头来长水营的校尉亲卫已经被那铁矛头穿胸而过。

    目眦欲裂的一幕就在长水校尉的眼前炸开,自己的亲卫就被这个黑胡子将军一矛刺了个穿透,根本来不及捡起落在地上的铁矛,阎行从背后拔出一杆旗矛便再度朝着纪灵冲了上去战在一起。

    长水军士已经与青琐门外由期门、南军、袁府家丁组成的重甲部队近身接战,整个青琐门乱作一团,趁着这个档口,身在承阳门的上军司马赵瑾急忙命人熄灭青琐门上的熊熊烈火。这大火再烧下去可就要顺着城门烧到城门楼上了,城门洞里的阶梯可都是土木制成的,门楼一烧那还了得?

    赵瑾在青琐门楼上扶着城跺望着城下的战况,他的心思比起城下奋战的阎行是轻松不了一点儿。虎贲军因为从前的老上司是袁术,还有反水的可能,上军校尉部正经八百那都是蹇硕的人,跟长水军是连着一颗心的。上军校尉三千多军士已经陈兵宫门内,承阳、德阳二门都以宫中地面撬出的大块玉石堵死了,他随时都做好了搬空的准备,一旦宫外那些王八蛋发现青琐门的战事企图增兵赵瑾就会立马半空城门洞由侧翼进军把他们全包进去。

    马越的战锤已经不知道砸翻了多少身着重甲的敌人了,哪怕只能一只手使力,这帮大头兵也没几个是他的一合之敌,凡是挡路的统统是战锤一个起落立马被砸得倒飞出去,若是迎面一下便是兜鍪破碎了去生前。这年头,正经人没人会使这玩意儿做兵器,可他马三郎连车轴都使得转,更别说这三十斤上下的混铁锤了。

    眼下一片混乱,自己手底下的长水军士都是身着红衣罩甲,凡是身穿重甲的汉子到了马越面前就是一锤子撂倒没有二话的。

    如今他已经穿透了敌军阵型近五十步,脚都踩在御道上了,举起重锤再一次砸在面前的敌军身上,他拄着锤头停下了脚步大口喘着粗气。在他身后追随他冲锋的长水勇士们立即将他团团护在身后,迎上潮水般得敌军。

    回首北望,汉字旗帜仍旧在阵中挥舞着,可这战事,要比他想象地艰难得多。

    ……

    孟津渡。

    一身戎装的张辽立在丁原身旁,在他旁边坐着一英俊的九尺青年一身常服,他是丁原的义子,吕布。

    “义父,洛阳城内起了小股黑烟,只怕宫内出了什么变故。”

    “什么变故都没用。”如今的丁原坐上了武猛校尉,十年转瞬即过,发间多了银丝,眼角多了皱纹,如今的他也已经成了一员老将,若无变故,这一世多半会坐死在这刺史之位上,哪里会升任这校尉之职,他已经够满足的了,“大将军就让咱并州军在孟津燃一场大火,如今火也放了。咱们是边军,朝中本就多有忌惮,只等着宫内传来让咱们引军回并得诏书就是了。”

    实在是大将军有调遣天下兵马的职权,否则丁原是万万不愿引军来洛。傻子都能看出这是多事之秋,边军入京的时候多了,可有几次是有好结果的?无非做一把刀子,好了那些屁大的功勋,坏了就是死于非命的事,丁原是万万不愿来趟这么一遭浑水的。

    “可是义父。”吕布皱着眉说道:“孟津关的守将不知为何换了人,今日孩儿巡视渡口,对岸关口墙上已经扎上了董字旗,恐怕董卓已经先一步入关中了。”

    “董卓入京了?难不成大将军叫他来防备老夫?”丁原眯起眼睛,不论这些年际遇如何,到底是在并州经营十余年的军阀,“只怕董卓驻军孟津关没有好心思!”

    这十年,丁原和董卓的冲突是压根就没断过,在丁原眼中看来,这个董卓只会与下属与上官交往,从来不会跟同僚相处,凡是洛阳的京官那个胖子都能打好关系借力打力,手底下那些敢打敢杀的汉子他又从不吝惜赏赐,唯独是并州的同僚,无论是他丁建阳还是裴家的老太爷,全被他气得是死去活来。

    张辽今早领着手下军士巡视时就知道孟津渡换了守将,此时出言问道:“校尉,要不要属下领军叩关,探一探对岸兵力,将领是谁?”

    丁原任并州刺史时,张辽因为武勇受吕布的推荐做了并州从事,如今丁原成了校尉,张辽也做了军侯,手底下领着六百兵马的并州军。

    吕布一听也说道:“义父,文远说得是,当先探明孟津关守将是谁。”

    “有道理,若董胖子在关口,那多半是受了大将军指派,若是大将军对咱们忌惮,大不了引军回并就罢了。若在关口的只是他手底下的将领,那就要多做打算了。”丁原一拍桌子,对张辽说道:“文远,率本部过河,叩关孟津,代老夫看看孟津关守将是谁,老夫亲自整军,押后准备支援你。”

    “诺!”

    张辽躬身行礼,当下出了渡口整军备船,本部六百人马乘着这些日子收来的船只南下孟津关。

    望着船队离开的帆影,丁原戴上了经年不着的兜鍪,吕布在身后为其披上铠甲,整戴完毕,丁原拍了拍义子的胳膊,说道:“奉先,关中混乱,各路边将齐聚京师,还有那些门阀贵胄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父子二人可要小心行事。”

    “义父放心,孩儿省得。”

    “嗯,奉先勇武过人,忠心有佳,为父是知道的。”看着身姿英俊的义子,丁原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只有一点,董卓在关中虎视洛阳,入关后若有机会,咱们父子二人可要戮力将之除掉,以安汉室。”

    “诺!”

第二十七章 帝王心术

    纪灵还是没能胜过含恨出手的阎行,被旗矛击穿了双层铁铠,被身旁的亲卫拼死抢了下去,捡回一条性命。

    随着纪灵败退,勇不可挡的阎行更是率领着长水军在敌阵中撕出一道缺口,紧随着回防的纪灵亲兵打乱了阵型,眨眼间这支没有一点军阵意识的杂牌部队便被杀得节节败退,开始有人溃逃。

    他们勇则勇矣,身上的铠甲也都是洛阳武库里最好的货色,但还是难以遏制住败势。他们不是输在军士,而是领军之人输给了阎行,士气受挫。家兵看着袁术、南军跟着纪灵、西园右军则是紧盯着淳于琼,一打起来全部乱套,哪里能胜过只听阎行号令的长水军?

    长水军的乘胜追击,马越提着战锤奔驰在军阵中,一面奔跑一面喊着“交出袁术,降者不杀”的号令,随着他的带头,长水营勇士们呼和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围攻青琐门的兵马士气大挫,许多在后面还没摸着长水军的军士都以为前军已败,拖着兵器都向后跑了起来,阵前接战侥幸未死的也都丢下兵器退了下去。

    狭路相逢,之所以是勇者胜,就因为永远不能将后背留给敌人,古往今来的战争中大多溃败中的损失要比奋战大的多。

    淳于琼挺着个酒糟鼻子逆着人流溃逃的方向挥着铁刀,跌跌撞撞地往前冲,猛地与溃败下来纪灵的护卫碰在一起,一看肋下戳着阎字旗枪的纪灵便瞪大了眼睛,“老纪,老纪,他娘的你都躺下了,袁公子呢?袁公子呢?”

    纪灵一手捂着被旗矛戳了个大豁口的铁铠,一脸痛苦地抓住淳于琼的胳膊粘的淳于琼满手血,用尽了力气说道:“我死不了,快去救公子,晚了小驹子就追上了。”

    “噫……快去找医匠!”淳于琼呲牙咧嘴地叫看护者纪灵的亲卫滚蛋,捉着刀继续搜寻袁术的身影,心头不禁大为懊恼,这帮子人刚才往上冲的忒来劲了,不过喝了几口小酒儿出来就只能挤在后头,这他娘的哪儿叫打仗啊,简直是玩笑,这下子可好,正儿八经将门之后的老子挤在后面进不去,前头一帮烧坏了脑子的小年轻在前面被长水军揍了一顿。看着争先恐后逃窜的重铠武士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淳于琼恨极了,拍着大腿骂道:“他妈的,真憋屈!”

    淳于琼不像兖州来的纪灵,他不是袁府的家将,只是祖上跟袁氏有点关系相熟罢了,无论袁家公子还是纪灵这样的家将他都说得上话,都是朋友同僚的关系,大将军死了他一样的愤怒,可他妈再愤怒也不能像袁术这样不跟袍泽商量就自行烧宫门的啊!

    关键是你烧了宫门还没赢,这不是让掌了权柄的马越治你的罪么?

    火急火燎地左冲右突,淳于琼可算发现了袁术,这么一看更是了不得,急忙操着刀冲了上去。

    妈的,袁术正被那马越提着铁锤追着砸呢!

    “全他妈给我让开!”淳于琼踢翻了两个自己人,舞着环刀挤入人群当中将袁术护在自己身后,硬接下马越的战锤,抬刀作势要劈马越,马越当下横锤欲挡,却不想淳于琼一脚踢在锤柄上,身子则接力退到后面,隔着数步横刀引向马越大声说道:“够了!马将军,死的够多了,都是大汉的士卒,我们两相罢战吧,我们不再包围宫门,你也不要再追了,到朝堂上好好争论一番!”

    马越小心地喘了两口气,眯眼望着淳于琼舔着干涩的嘴唇,环视左右难以下定决心,过了数息时间这才翻着手一摆,也没说话,只是擦了擦兜鍪下的冷汗。

    淳于琼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越,转身急忙护着袁术收拢溃兵离开御道,袁术喘着粗气垂头丧气地跟着淳于琼,问道:“淳于,没发现你武艺这么好,居然能挡下马越,你怎么不趁刚才的机会杀了他?”

    “杀个屁!”淳于琼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你没见咱们的人都跑光了?这马越武艺只怕是要好过我的,他没劲儿了,左手都拿不住兵器,要不然我未必能挡得住他,现在先走再说。”

    说着,淳于琼看了看左右,招手叫来一个相熟的军士说道:“你去其他二门看看,若攻不进去就算了,让本初他们也先撤下来吧,一时半会怕是攻不下来,白死些弟兄,没那必要,让大伙先回幕府再做打算吧。”

    幕府的甲士们撤去了,马越撑着铁锤大口喘着粗气,迎着幕府甲士冲了近一百步,倒在手下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无论是左臂的伤痛还是心理的压力都使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这样,他绝对不愿在这个档口上放走袁术一行人。

    气喘吁吁的阎行拄着旗矛站到马越身旁,他的模样可是要比马越狼狈的多,马越因先前早已负伤,作战中始终提心吊胆,害怕伤及左手。阎行可没这顾虑,战场上见了血就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如今没了兜鍪披头散发,羌辫上、脸上尽是血迹斑斑,背上三杆旗矛只剩下一杆汉字大旗了。

    “怎么,累了?”马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看着阎行也杵着旗矛喘气,戏谑的说道:“别问我为啥放他们走,咱们死了不少弟兄了,妈的,夺谪这事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累,怎么不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我脸上来了这么一下,头蒙。”阎行无所谓的笑笑,随后严肃地问道:“主公,接下来怎么做?”

    马越回头看了看,他看到青琐门下遍地横尸,这么一遭冲锋不过一炷香时间的短暂接战,至少倒下了七百个长水儿郎,还站着的弟兄也大多挂彩,哀嚎遍地,惨不忍睹。

    挥了挥手,马越不忍再看,说道:“留一曲人手面西列阵防备二门叛军,剩下的收拢了兄弟们的尸首,打扫战场,能扒的都扒下来,回宫。”

    ……

    “文秀啊,我是看出来了,这陛下心里想的东西,确实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琢磨透的。”军帐里,张让已经被马越放了,荀彧还扣在帐中,马越想再多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真的知道这人是荀彧,谁都不会愿意把他放跑了。同在帐中的还有张让的假子太医令张奉,正在为马越医治左臂的创伤,以及裴徽裴绾两兄弟,现在身边就剩这俩闲人了。

    “君皓你就别说那些了,先让太医令好好给你看看胳膊吧,手臂都几被穿透,你还有那闲心出去跟他们打仗?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别的不说,我们这俩大舅子可就搭在这儿了!”

    这话是裴徽说的,小裴绾今年还未及弱冠,尽管是裴家庶出的公子也未曾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场面,此时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已经躲到一旁去了。

    张奉尽心竭力地将皮肉翻起,烧过火的刀尖切开黏住皮肉的麻布,一旁使唤着裴徽烧水一面问道:“光禄勋,您这伤口是钝器刮去了皮肉,若小生没记错,虎贲郎军备中不当有钝器的啊。”

    “不是虎贲郎,是吴匡。”马越摆着手,左小臂上的皮肉被吴匡拿绣着猛兽的剑鞘硬生生砸去一层皮肉,又跟幕府的甲士在宫外打了这么半天,个中痛苦也只有他自己明白,能撑到现在没昏过去实在是精神紧绷,到如今已经是强打精神不敢松懈了,这个紧要关口上他要是昏了过去,只怕要出大事。

    跟幕府这么几天明里暗里的斗,直到今天在宫外打这么一仗,半个时辰两边丢下了一千多具尸首,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帝王心术,真是没想到刘宏到死还算计了这天下人一把,这皇帝也是做的够够的。

    只怕遗诏里刘宏立小皇子登基最大的想法跟他喜欢谁是没关系的,就在他病重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何进何后是小皇子的舅舅和亲母,只怕他照样会立大皇子为帝。他只是想保住他的家天下,谁登基不是他儿子的?他为的就是支持者没有能策反群臣的能力。

    一面是天下声望之最的将军府与皇后,一面是掌握兵权名声不好的蹇硕,加上他马越也无所谓,反正本来他就是个毁誉参半的人。两面闹起来,马越和蹇硕为了遗诏是一定会杀掉何进,可只要杀了何进,他俩的名声也就臭了。这执行者就没有推翻新帝的声望,有声望的何进又死了,最后得益的还是刘家,马越和蹇硕就是个替死鬼。

    退一万步,这场战争无论谁赢谁输,输得那边自然是万劫不复,可谁都不是软柿子,胜出的,也元气大伤。无力面对接下来的新帝登基,还是要被做大的朝臣所取代,说到底……无非是请君入瓮,愿者上钩罢了。都看重了奉迎新帝的好处。

    马越本以为刘宏死了,这天底下再没人能制住他了,他终于能做一次捉刀人。

    哪怕他什么都得不到呢,他只是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人所操控。

    结果他还是想多了。

    这场夺谪两党之间的战争,是他一手策划,一手实施。亲力亲为的战争,本以为是为了他自己。

    结果,无非还是为刘宏做了嫁衣。

    死了七百多个听命于他的长水老卒,屠戮了六百多个期门郎、南军将士,其实他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无非是杀了个声望满天下的大将军,只是把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豪门大阀得罪的透透儿的。

    刘宏张让这些人诶,治理天下真的没有能力,可这玩弄权术琢磨人心,那是叫个透彻!

    马越的心里,那是叫个腻歪!

    包扎好了手臂,打着最后的一丝精神头儿,马越在裴氏兄弟的搀扶下走入嘉德殿,坐到披麻戴孝的蹇硕身边看着刘宏的棺椁发愣。

    定定地愣了半晌,马越摇了摇头,起身对蹇硕说道:“蹇兄,皇宫的防务就交给你了,明日召集百官,陛下可以发丧了。”

    蹇硕起身,想要说些什么,马越只留给他一个疲惫的背影,摆了摆手。

    “我累了,得去休息了。”

第二十八掌 一场大败

    洛阳小袁府,一路上袁术的兵丁散了又散,一路护送到府邸时身旁只剩下寥寥百余军士,簇拥着袁术等人涌入小袁府。

    “医匠,快召医匠来!”袁术一身败军之将的模样,铁胄夹在腋下,铁护肩被砸平了半吊在胳膊上,铁胄上也是坑坑洼洼,被钉上了好几个窟窿。扶着身旁木架上躺着的纪灵,袁术一个劲儿的喊道:“伏义,伏义你要撑住,别他妈给老子睡过去啊!”

    纪灵被那么一杆旗矛戳破铠甲,一路上颠簸血从双重铠甲上都浸了出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顶着酒糟鼻的淳于琼这个时候可不糊涂,提着刀从小袁府门口进来环视左右对袁术问道:“公路,如今青琐门的兵丁都散了,要不要跟其他二门通个气,让他们先散去将士随后再做打算?攻是行不通的了!”

    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挟着一场大胜的宫门之战对双方意味着什么,兵围宫门本就是大罪,军心早就浮动了,若是一鼓作气打了进去也就罢了,这么一受挫,只怕到时候不用打,马越站在城头上喊出那么一声,下面领兵的校尉就得被手下绑了送到城楼上。

    袁术根本不理淳于琼,只是围着纪灵转圈,咬紧了牙关铁青着脸,从他认识纪灵到现在,何时见过纪灵受过如此重的伤。

    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兄,这仇要是报不了,他妈的就不是袁公路了!

    直等到医匠来了,看了纪灵的伤口这才让袁术轻松了一点,医匠说,纪灵的伤是外伤,双层铁铠救了性命,旗矛插的不深。

    袁术这才回过神来,双手空挥着蹦了起来,随后才一屁股坐在自家府门前的门槛上,朝淳于琼挥了挥手,“淳于啊,你说现在这事情怎么办?打也没打进去,再打也肯定是不行了,还能怎么办?”

    “噫……让兄长也先撤下来吧,打不了啦。”袁术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般地不快,问道:“难不成这天下能征善战者,就这马君皓一个吗?”

    看着洛阳城府邸之上远方的落落余晖,袁术想到了一个名字,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

    淳于琼拍着大腿火急火燎地向着府外跑去,他要赶紧将青琐门外袁术等人被马越击溃的消息传过去,哪怕他们现在可能都知道了,他也得过去将这个消息知会,再一同商量这个结果后面该怎么做。

    怎知淳于琼前脚一走,袁术眯着眼睛看着他威武的背影脸上便浮上了一层笑意。

    刚才袁术就想清楚了,打败了又能如何,就算仗打败了,收获可未必就比大胜了多到哪里去!

    尽管败了,可这一下子几个西园校尉、南军的首领可就都与袁氏绑到一根绳子上了,马越至多占据朝堂一段时间,到时候他迟早是要滚蛋,朝堂早晚都是高门大阀的。

    站起身来,袁术摇摇晃晃地走到屋里,看着躺在榻上的纪灵,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医匠小声问道:“伏义的伤势……”

    “回二公子,铁矛穿过了两层铠甲,小半个铁矛头扎在肋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并未伤及脾脏,不过这两三个月,是不能再动武了。”

    “一定一定,不会再动武了。”袁术的脑袋点的不能再快,送走了医匠,小声对家仆吩咐道:“找上三五个手脚勤快的下人,悉心照料着伏义,将伏义的家眷也一并接到咱们府上,小心伺候着。”

    “诺。”

    说到家眷,袁术脸上有些伤感地说道:“吴匡跟着大将军尽没宫中,这个家眷可怎么办,听说他还有个小儿子,你送些金银首饰过去吧。”

    “诺。”

    袁术在门槛下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便听见路旁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街角数骑奔马而来,浑身掼甲的袁绍翻身下马看着袁术的惨模样急切地问道:“如何?”

    随行的还有袁绍、曹操、冯芳等人,其余校尉整顿兵马出城,唯恐惊扰了城内百姓。

    说到底,他们都还是大汉的军队,洛阳内城里住着的多是公府豪门,这事情明天朝堂上还有的说道,若一击入宫,除了宦官与马越也就罢了,既已被攻破,再不收兵也是不行了。

    “如何?”袁术惨兮兮地笑道:“兄长,看小弟这模样,你觉得如何?”

    “我问你损失如何!”袁术的轻描淡写令袁绍勃然大怒,手指着袁术的鼻子问道:“宫里出击的长水军,损失如何?我袁府家兵、城中期门,损失如何?”

    袁府家兵袁绍倒还并未放在心上,城内住着的期门武士可都是公府子弟,损失过大他们这些领军的人将来走在洛阳城里可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期门死了近百,家兵二百有余,更多的是京畿巡防的南军,三百六十六尽没,他们都跟着伏义冲在最前面,后面家兵一挤退都退不下来……”袁术被喝骂了一句,站起身来一点儿都不畏惧袁绍,有些丧气地说道:“互不统属,打起来都乱了套,哪儿能打得过成军已久的长水,这次我袁公路认栽了!”

    “你……唉!”袁绍看得是捶胸顿足,袁术想得开,可他袁绍想不开啊!这下子他也有些六神无主了,拽着身后的曹操说道:“孟德,难道真的大势已去了吗?”

    这个马越,这个马越!

    袁绍现在是恨透了马越,在他出狱之前一切都显得无比美好,说杀宦官就定计杀宦官,说召边将便手书召边将,整个将军府都跟着自己的脚步向前走,那么多仁人志士都被拧成了一股绳,眼看着什么都成了,他妈的小马儿出狱了。

    驻兵承阳门、封锁宫禁、阴杀何进,接着还冒着三门被围的风险从偏门出宫击溃青琐门外的军阵……袁绍在这一刻真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眼下被他们统属的还有过万军士,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袁术被击溃的消息一传到承阳门,助军左校尉赵融和助军右校尉夏牟没打一个招呼便各自领着麾下军士西出开阳门返回城外的驻地。

    围攻皇宫本就已经是大罪,那两个人赵融那家伙跟马越同是凉州人,还作为部下讨荥阳贼,在将军府本就不被信任。另一个夏牟那是老一辈儿的人物了,起先大将军在时受命将军府,如今朝中的内讧让马越得了皇宫,老人家还能跟着他们呢?

    一下子,失了六千兵马的人心,这事情行不通啦!

    这道理袁绍明白,曹操也看得明白。曹操是很想点头应下这么一句的,在他想来无论将军府还是光禄勋,无论袁绍还是马越,说到底也都还是汉臣,无论是拥立史侯还是董侯,这事情摊开了来说总是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但曹操无奈,袁绍除宦官之心太过焦躁,袁术火急火燎地烧宫门又捏到了马越的痛脚,浑浑噩噩地促成了这么一场青琐门之战,发生了如今双方上千死伤的冲突。

    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以马三郎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曹操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他拿不准了!

    可面对袁绍求助的眼神,曹操实在是说不出心里的话,他的眼珠微微一转,朗声笑道:“哈哈哈,本初!公路!二位兄长为何要如此一副哭丧的模样,在下看来,此战之败为幸事啊!”

    冯芳闻言脸色大变,喝问道:“曹孟德你瞎说什么?大将军遇害,六百多儿郎死于非命,难道在你看来这便是幸事?多少兄弟都是我等之故友,大将军、吴匡,我看这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冯芳可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公府子弟,他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按理说他是不该站在将军府这一边的,但偏偏这家伙跟袁公路的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也是几次冲突看不惯蹇硕谁都不服的嘴脸才被推到将军府上的,只不过眼下可没人怀疑他的忠诚,他可是斩断前缘,一心跟着将军府除宦官的。

    “冯校尉你先别急。”就连袁绍也皱眉问道:“孟德此话怎讲?”

    “冯将军息怒,冯将军息怒……经此一战,冯将军觉得长水军战力几何?”曹操胸有成竹的问道:“久经战阵自成一军的长水,对上咱们成军不足半年的西园军,一个能打两个,对不对?再算上军备最好的上军校尉部呢?宫里的期门军暂且不算,您觉得若在宫里打上这么一仗,胜算几何?如果助军左右校尉又临阵倒戈了呢?您觉得,打起来咱们能赢吗?”

    袁术瞪大了眼睛指着曹操说道:“孟、孟德啊,你这是长他人之志啊!”

    “非也,非也!”曹操眯着狭长的眼睛笑了,说道:“这一战败的好!我等明白了军势上与马三郎的差距、作战中互不统属的弊端、更将无心除宦者暴露出来。表面上看咱们死了近千人,又失去了两部人马。但如果全面开战,只怕咱们要死的比这还多,难道宫中的将士就不是我大汉的军士了吗?咱们的长处,不在攻坚,既然打不过,咱们和谈吧。想诛杀宦官是绕不过守卫禁宫的马君皓的,咱们或是只需要在朝堂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至少我曹操认为这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而且大行皇帝理应发丧,先互相罢兵吧。”

    “可咱们怎么知道他马越愿意罢兵呢?”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曹操点头说道:“今夜,我请求入皇宫与马越一叙,想来他是愿意见见我的。”

    尽管心里直打鼓,但他仍旧是面不改色骗过老公府崔烈的那个曹孟德!

第二十九章 优柔寡断

    三更半夜,马越在昏睡中悠然转醒,眯着眼睛环顾帐内右手一抬便触及冰冷的环刀柄端,一下子捉着环刀坐了起来,看清了周围正是他熟悉的军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猝不及防地感受到撑着榻边的左手传来钻心的痛楚,他这才将环刀放在双腿之上,抬起左手舒展了几下。

    “马将军,难道这军帐中还似战场一般,刀兵无眼吗?”

    耳边传来一句温和的奚落,马越猛然回首这才发现帐中并非空无一人,端坐在帐角的荀彧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荀彧啊……”马越长出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别奚落我了,自从出狱十余日,我这心从没一天轻松过。”

    荀彧低头轻轻笑了,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在马越身边感觉到自在,这么些日子以来尽管他始终知道马越不会杀自己,甚至不会对自己有半点亏待,但始终觉得马越带给他的压迫感有些过了。这有在这个时候,马越卸下重重防备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坐在榻边的威武将军其实也是个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年轻人。

    这个不相上下,是年龄。

    但马越这般坦言自己的担惊受怕,反倒叫荀彧不知说些什么好,抬起头他问道:“在下听说,白日里将军在青琐门赢了一场?”

    “难道荀公子真觉得有人胜了吗?”马越反问一句,他人蛮志短,可这么一场争端他是断然不会觉得有真正的胜者。“我倒是觉得,我们都输了,钻入了先帝留下的圈套里。”

    历史上何进赢下了这一局辅立了大皇子,可后来被宦官刺死在皇宫复道里,十常侍赢了一局,还不是叫将军府杀得尸横遍地。袁府赢了一局,可引来的董卓把他们满门抄斩,董卓的凶猛强悍赢了,最后照样天妒人怨地被点了天灯。

    这根本就是死局,无论是谁,都是输家。

    “在下曾听说,马将军对先帝忠贞不二,为何说出如今不敬之言呢?”

    “唉,一言难尽。”马越摇了摇头,有些话在心里他可不会说给荀彧听,刘宏最后这一手玩的确实高明,只不过他低估了将军府的幕僚啊,刘宏怎么会想到他刚撒手人寰何进就征召了边将呢?马越坐正了身子,抬头说道:“荀彧啊,叫人温些酒吧。”

    荀彧脸上一愣,却没说什么话只是起身叫守卫营帐的甲士温酒,方才回头,却见马越已经在榻边摆上了两张相对的蒲团,拉上一张几案摆手请他入座。“来陪我说会话吧。”

    这个时候荀彧才反应过来马越是想和他一起喝酒,这让荀彧迟疑了一下。他和马越的关系,好到可以坐在军帐里饮酒的关系了吗?

    “怎么,怕和马君皓同几饮酒会玷污你的名声吗?”马越摆手招呼荀彧落座,有些落寞地说道:“没关系,若不想喝便看我喝,坐在这里就好。”

    荀彧何时被马越如此礼待过,这些日子尽管衣食无忧甚至有宫女侍奉着沐浴更衣,但始终还是个被软禁的囚犯,这马越……是打算放自己出宫了吗?

    头脑里思考不停,荀彧还是先低头拱手说道:“将军多虑了,能与将军这般威风的战将同饮是下官的……”

    “别再说那些客套之言了。”马越再度招手,不再那么礼貌,指着蒲团说道:“坐下吧。”

    马越是真对荀彧有招揽之心,但对上荀彧这样久负盛名的大族子弟,尤其在亲自下令杀了大将军何进之后,马越在心里找不到一个能让荀彧帮自己的理由。

    招揽……他马君皓除了裴家的几个族子,根本就没结识一个正经的大族子弟,别说招揽了,谁会看得上他?

    荀彧拗不过马越,毕竟人在屋檐下何况面对面坐下也并非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方才坐下,便有甲士报名,端着温着酒的樽躬身入帐置于案上。

    马越一面舀着浑浊的酒液,一面问道:“知道我为何将你留在帐中吗?”

    “回将军,想来,是怕在下将所见所闻对大将军府告密。”马越舀起酒液为荀彧倒酒,荀彧一边双手奉起酒樽一面不卑不亢地说道:“将军所料不差,当时文若的确是打算将先帝驾崩的消息告知大将军府,这事情不应瞒,也不敢瞒。”

    马越端着手中酒一饮而尽,“说的不错,无论那天是谁,我都不会放其出宫,先帝驾崩的消息外传于我是灭顶之灾,我征得了太后的同意,陛下秘不发丧,我才有机会封锁宫禁,让大将军府担惊受怕,摸不准我想做什么……但因为这个人是你荀彧荀文若,所以我未能痛下杀手。”

    “这是为何?文若未曾发现马将军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若是他人就会立即处死吗?”荀彧也饮下一杯,他的是酒樽,马越的是酒碗,尽管如此荀彧仍旧浅尝辄止,问道:“那又是为何不杀荀彧呢?”

    “无关乎残忍,非常时行非常事,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吧,毕竟死人才能保密,人活着就有风险。”马越笑着摇头,脸上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说道:“就像采花盗的见色起意,我听说何伯求称赞你有王佐之才,虽然我不是什么王侯,也希望你能帮我。”

    荀彧默然,他能说什么呢?马越居然想要自己帮他,这事对荀彧也有不小的冲击,他自己就没想到马越居然还有这么一层想法。

    回想这些日子,马越对自己好吗?那是好到天上去了,宫女伺候着更衣沐浴,这般待遇都给了自己,仅仅是软禁,说起来也是不过分的。但话又说回来,从对自己的礼遇上,暴露了马越的放肆,尽管他未曾让宫女宦官侍候他自己一丝一毫,却敢将这种事情加于他人身上,这马越,真是嚣张到了极点上去了。

    “其实我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杀大将军,我怕的不是他,而恰恰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现在想来,只怕我的优柔寡断害会害死许多人。白日里青琐门外的一战,长水营死了七百多个老卒,他们有些曾在东郡为我牵马,有些在大陆泽为我挡刀,都不在了。你说我忠于陛下,杀大将军是他的遗诏,可大将军死了幕府里那些校尉围困皇宫要把我和那些宦官一起吊死,这到底是谁错了呢?”马越仰头再度饮下一碗酒,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或许在大将军死前我是真的忠于先帝的,但现在不一定了。我不是将过错都推在先帝身上,先帝没错。只是我有我的私心了,杀了何进,我一定要辅立小皇子!”

    说出这句话时,马越心里斩钉截铁,事情闹到如今真的已经不好收场了,洛阳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算除他而后快。

    “其实我想的也没错,在黄门寺里听到陛下病重的消息时我打定主意要出来,再帮陛下一把完成他的遗愿。闯出黄门寺时我就知道,迈出那么一步今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但我还是想的少了。”马越深呼吸了一下,望着浑浊的酒液眼神发了直,“现在洛阳城里有多少人想把我的脑袋穿在枪尖上,我都已经不想了。”

    “我并不恨他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明明从我闯出黄门狱起,这事情就已经是你死我活,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想清楚。”

    皇权,皇权,真不是想象的那个模样,受到了太多掣肘,他马越奉诏诛何进,可如今公卿子弟手握兵权要诛杀自己,偏偏还是人心所向。

    什么是想清楚了,就是让裴若劝他不听,一心要硬闯出黄门寺,之后发生的一切马越如今再后悔,已经没地方说理去了,他就是想在军帐里扇自己两巴掌也是不行了。

    “那将军以后打算如何呢?当您辅立了小皇子登基之后,遗诏说您是辅政大臣,又打算如何呢?”

    “朝廷都成了这般模样了,大臣奉诏杀贼,却被人喊打喊杀,我哪儿还敢想那么多呢?也许我就不该从马背上下来,求陛下出一道去凉州的谕旨,在马背上做一辈子将军多好?”马越有些自嘲地笑道:“天下可以更好的,士族、兵家、百姓坐在一起,想一想怎样让天下更好,百姓更富足、国力更强盛。可是大家都顾着眼前的东西,不光大家,我也是这样,其实只要我离开洛阳,困局就不攻自破,可我愿意离开吗?我不愿意,大皇子若是登基了,我处死他的亲舅舅,他一定会杀了我。可我要是不走,就还要跟大家这样斗下去,直到我死……或者他们放弃。”

    荀彧的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黯淡了。端起酒杯对马越祝酒道:“马君皓的胸怀,荀文若今日是见识到了。敢问一句,若将军得势,会做什么呢?”

    如果人要杀马越,马越要和人斗到底。但荀彧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没有杀心,如果大家愿意听他的,这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可让那些累世公卿的人听他一个武夫的,可能吗?这已经是荀彧第二次问马越今后要做什么了。

    马越饮尽了碗中酒,轻笑道:“我得势?我要是得势,也许会改革吧。如今的天下,愚人之见已经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了,再这样下去是要出大祸患的。但只要洛阳不乱,地方上的州府就算是乱了也会有收复的一天,要想洛阳不乱,就需要有强硬的兵势稳稳地守住洛阳,都是大将军坏了事,征召了天下边将来京。但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就会牢牢地钉在这洛阳城,守住这天下的根基!”

    “至于你,荀彧,在我走之前都不会放你出宫的。”马越方才在荀彧眼中看到一丝丝敬佩的神色,在他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又被换上了清冷,“别那样看着我,不放你是因为我不敢出皇宫,外面人人都想杀我,可躲在宫里于理不合,我怕有坊间传言我不守法度,所以要你做个见证,与我同吃同住。”

    叹了口气,马越认真地看着荀彧说道:“要请你帮我,如果我死了,至少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千万不要让后人觉得,我马越是个大奸臣,祸乱皇宫。”

第三十章 算他本事

    为将者,当头颅悬腰,身家性命弃之脑后之气魄。

    马越早做好了脑袋搬家的准备,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不过二十余年,参与了大陆泽二百年未有之惨烈大战,如今甚至卷入了皇子夺谪之中,这事成了他就是一代权臣,不成就是个身死族灭,也许侥幸家族未灭,却也免不了成为叛军。

    后世子孙会如何看待自己呢?夜宿皇宫十余日,那坊间传言汇编而成的野史又该怎么说自己呢?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自己身后便全凭他人打扮了。

    看当今的时局,恐怕脏水是必不可少的。

    ……

    “光禄勋,典军校尉曹孟德在承阳门外,请求入宫,要不要将他拿下?”

    驻守宫门的还是长水军,白日里青琐门外的战斗让士卒们对将军府的人没有一点好感,眼下曹操来了宫墙上的甲士连强弩都上弦了,蓄势待发着打算随时将典军校尉拿下。

    “曹操?他来做什么?”马越喝了些酒,虽不至醉但头已经有些发昏了,看了荀彧一眼,荀彧也不知道曹操来做什么,这不是废话么,人家都被关在宫里半个月了,宫外发生什么都知道的寥寥可数,这时候马越的眼神分外是傻透了。“请进来吧,通知蹇黄门也来,对了,再添些酒。”

    “将军,那曹操……诺。”

    士卒还想说些什么,被马越瞪了一眼,只好应诺躬身出去了。

    端起酒碗,对上荀彧的眼神马越无言地笑笑,一饮而尽后起身问道:“我去迎接孟德兄长,荀彧你要不要一道走走,好些日子没让出军帐,也是委屈你了。”

    “唉。”荀彧面带苦笑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起身笑道:“只怕还要再在这帐中叨扰些时日,也罢,出去走走,请。”

    看着彬彬有礼的荀彧,马越的眼底闪过一丝羡慕,有礼貌有才学有德行,高第出身王佐之才,这样的男人哪怕到了乱世都是香饽饽啊!哪儿像自己,靠着杀人吓唬人终日拼命在刀尖上才得了些许声望,如今下了一道诛杀何进的令,又全被打回原形了。

    马越礼貌地回敬了荀彧一个手势,与他并肩走出帐外,不过荀彧始终比他落后半步。

    掀开帐帘,外面已是星斗漫天,夜里的空气很好,宫门上烧焦的木炭味道已经散的干净,木工石库令正领着手下工匠及时修缮,马越白日里就给亲信传下了命令,明天一早他要敲响宫里的钟,向天下宣布大行皇帝刘宏驾崩的死讯,开早朝。天亮之前,整座皇宫要像没出过一点意外的模样。

    尽管,白日里的青琐门之战如今已经闹得洛阳城人心惶惶。

    望着面前行礼过后整队巡逻的上军校尉部甲士,马越的右手始终虚握随时准备拔出左胯上悬挂的环刀,看到他走在皇宫中都如此地紧张,落后半步的荀彧悄无声息地摇了摇头。

    这天底下还有谁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在过万人马的重重保护下还如此地忐忑不安吗?据他所知所识之人,马君皓是第一个。但他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片大地上将会有许多英雄豪杰或仁人志士重复着马越今日的不安,当今马越的不安,只是一个先例。

    平心而论荀彧觉得马越不是个好人,但也不算个坏人。只不过有些狂妄了,马越的狂妄,在荀彧看来是没有威服海内的声望却偏偏要行这等大事,胸怀天下本是极好的,然马越偏偏走了一条正常人最不会走的一条路,杀大将军!

    这下子可好,荀彧自己觉得马越还不错根本没用,有用的是这天下归心于幕府的世家大族,统统都恨透了他!

    就连袁绍袁术那样四世三公的名门贵胄都一个兵围皇宫,一个火烧青琐门,这将来……还有什么事是说得准的呢?

    远远地,马越望见了被长水军士护着足踏御道的曹操,马越快走起来,迎着曹操迈步而去,末了立在十余步远的地方拱手朗声说道:“这个时候幕府里敢入皇宫的,恐怕只有孟德兄了吧!”

    曹操看到了马越,也看到了皇宫中接天连地的军帐,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小模小样地拱手,揉了揉满面愁容的脸说道:“如今这时令,就是我曹孟德要入皇宫,这心里啊,也是忐忑不安啊。”

    “忐忑与否,那要看来者是谁,若如今站在马三面前的人是将军幕府的典军校尉……那他确实应当紧张不安。”马越眯着眼睛清冷地看了曹操片刻,一下子换上满面的笑容拍了拍曹操的肩膀说道:“要是孟德兄长自然就没关系了,请入帐吧孟德兄,我已经温好了酒,就等你来啦!”

    曹操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跟着马越向军帐走去,中途跟荀彧交换了个眼神,荀彧不留痕迹地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曹操最担心的,是军帐中有没有刀手。荀彧这么一点头,曹操的心才真的安了下来。

    一入帐,曹操一掀帘子便顿住了脚步,转头望向马越。他在帐中见到那个健壮的宦官正自顾自地端着酒樽饮酒,那人不是蹇硕还能是谁?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跟仇人坐在一起喝酒更尴尬的事情吗?

    马越脸上带着笑容一把搂住曹操,半推半就地将他领到几案旁,坐在蹇硕对面挥手请荀彧落座。

    至此,四人围着一张小小的几案,案上摆满了酒器却不见菜肴,马越为几人舀上酒水,看着大眼瞪小眼的蹇硕与曹操二人,挥了挥手说道:“曹兄、蹇兄,你二人有仇怨在身这我是知道的,大行皇帝的灵柩就摆在不远处,今日当这先帝的面,小弟想解一解两位兄长的仇怨,不知可否?”

    曹操没有说话,蹇硕别过头去,马越只得尴尬地笑笑,自顾自说道:“眼下,大汉面临着百年间最大的祸患与转折,天下兵乱不解天灾连年,边将领着兵马入京难以控制,洛阳城人心浮动,将军府与皇宫摩擦不断。在下绝非是危言耸听,值此危急存亡之际,难道二位还有心思顾得上自家的那点小仇恨吗?小弟斗胆为天下苍生一请,请二位暂且放下仇恨,携手帮我,为子孙后代不陷入兵灾之苦,为大汉百年兴盛献出一份力量。”

    “三郎你别说这些,你们有子孙后代,蹇某人可没有,等陛下出殡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他曹操!”

    “哈哈!”曹操仰头饮下一碗酒,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蹇硕喝道:“杀便杀,难道只有你蹇黄门敢杀人吗?”

    马越摇着头一巴掌就拍在自己额头上,这俩人的仇怨……真是难解难分啊!

    “二位兄长,二位!请听在下一言。”马越放下酒碗轻磕几案,末了摆手对着嘉德殿的方向说道:“蹇兄你是没有子嗣,可你没有陛下没有吗?大皇子登基还是二皇子登基,终究都是陛下的血脉,难道你能眼看着陛下的江山就这样因为兵乱而分崩离析吗?好,你说你没有子嗣,等这事儿完了弟弟我就成婚,将来你我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的异姓兄弟之盟,生了儿子过继给你如何?有后了吧,咱们要为了江山考虑啊!”

    “孟德兄你也一样,你说你不怕杀人,是,我知道你勇敢,讨张角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眼下这际遇是勇不勇敢的事情吗?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想想现在可是天下兵马要入京勤王,若他们来了咱们在洛阳城里打得不可开交,一旦那些边将作乱,咱们谁能制止了他们?到时候毁的可是汉家的天下!”

    “因此,我以为。”马越一拍桌子说道:“咱们应当息了干戈,这天下将来的走向,可就在咱们这些在洛阳掌兵的人手中紧握着,是中兴是倾颓,可就是你们这些人说了算的啦。”

    蹇硕的气性可大,梗着脖子看了马越半天,饮下一碗酒猛地一扣点头指着曹操说道:“好,放曹家小子一马容易。可君皓,你可是要跟他问个清楚,今天你要我放他,咱们看到时候幕府那些王八蛋会不会放过你!”

    蹇硕一句话,说得马越曹操二人都是一顿,马越将脸转向曹操,问道:“他们一定要杀我?”

    “也……不一定。”曹操低着头说道:“幕府那边经过白日一战,暂时认输,但以后有机会的话他们之中是有不少人会为大将军复仇的。而且征召来的那些边将都要来诛杀宦官,三郎,你保不住宦官的,就是大将军府没了,也还有车骑府,也还有骠骑府,哪怕所有将军府都没了还有三公之府,天下之士仍旧会源源不断地争相投奔,他们要杀宦官,杀你,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都好像疯了一样,好像所有人都杀光了只剩他们才能保证海内清平。”

    “嗯,让他们恨着我吧,他们杀不了我的。”马越一面点着头,一面在脑袋里想着车骑府里的何苗、骠骑府里的董重。内里忧心忡忡,面上轻描淡写地一摆手笑道:“从孩提起,多少人想杀我,我还不是骑马长驱走到现在?谁都奈何不了我,谁要真能取了我项上人头……”

    马越盯着酒器盛满了一收酒勺,抬眼看着三人勾起了嘴角,笑道:“我马君皓算他本事!”

第三十一章 飞扬跋扈

    第二日,宫禁封锁解除,长水军与西园上军的军帐统统移至永乐宫外,天还没亮马越便换上一身素衣前往永乐宫拜谒太后与小皇子。

    当他走出永乐宫时,天色微明,东宫后面露出温暖的红光,蹇硕敲响了宫城楼上的钟。

    钟声,到处是钟声,整座皇宫在这一天的早上被浸泡在钟声中一般。

    接着,整个洛阳城也被钟声叫醒,绵延不绝的钟声传了出去,开阳门威武的城门被打开,数百名传令骑兵奔马而出,他们带着各自的使命奔赴天下各地,传达大行皇帝刘宏驾崩的消息。在不远的将来,天下州府郡县官吏士族都将会赶赴洛阳,为大行皇帝吊丧。

    这是中平六年的五月初五。

    早朝。

    朝廷已经有足够长的日子没有早朝了,托先帝的福,先帝在世时早朝多是隔三差五,因此这一次两宫之乱倒也没有让多少王公大臣感到诧异。

    蹇硕去永乐宫服侍小皇子与董太后临朝,马越站在宣室门口,望着巍峨的宫门下快步行进中交头接耳的文武百官,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其实这些人,都是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吧?只是他们一言不发,每个人都在底下偷偷议论,偷偷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却都令人厌恶地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们心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许多人走过马越身边的时候,都低下头拱手行礼,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都知道宣室门前一身孝服的凶悍青年叫什么,是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一众士人都耷拉着脸,许多人连大气儿都不敢长出一口,这些天噩耗一个接着一个从宫内穿出来,先是大将军死了,又是青琐门血战数百郎官赴死,接着陛下驾崩,眼下他们都换了朝服入宫,可复道两旁的羽林可都没有放下兵器啊!

    这就像是一个噩梦,噩梦至今都没有醒来。

    只要这个年轻人还在,这个噩梦也许就永远都不会醒来。

    这种感觉不好。

    “大长秋啊,您来引路吧,大行皇帝的梓宫在那边。”马越低头眼睛晃过朝臣,对着赵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可是辛苦您了。”

    在他身后的这些朝臣里面有蹒跚行走的袁隗,有横眉冷对的袁绍袁术,有一脸严肃的曹操,在他左右还有年过半百的张让赵忠!车骑将军何苗、骠骑将军董重亦在此列。

    “诶,诺,老奴来引路,引路。”赵忠张让他们现在当这马越的面可是不敢再作威作福了,两边别管是谁,马越赢了总是要比幕府来得好,现在何苗跟马越都能保住他们,所以他们现在这低三下四的,赵忠一路弓着腰拱手来拱手去,皇宫里的千来步他这辈子走了数千次,可眼下这一次可是他走的最累的一次,临着上台阶赵忠几乎是手脚并用爬着上去的。

    推开寝宫的一刹那,门口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只见嘉德殿悬挂着素白幔帐,光镜之物皆已遮蔽,大行皇帝刘宏换崭新皇服停于榻上。小棺大椁两敛俱全,暂安置在殿角处。六个桌案上设摆着东园秘器、金银酒具、璋珪琮环、弓矢箭囊、鼎釜甑杯以及刘宏生前喜欢把玩的物件,三十丈的牵车白练叠得整整齐齐置于托盘之上。

    偏处陪葬的编钟、大钟齐备,朱漆粉刷一新,虡文分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皆按礼制。灵位安排已毕,香炉不绝,灯火长明,随侯珠、斩蛇剑、天子六玺列于供桌,最显眼的就是当中明晃晃镶金角的传国玉玺!

    骠骑将军董重向前走了两步,抬手碰了碰马越小声问道:“君皓,这,这都是你准备的?”

    马越轻轻摇头,下巴朝殿内大行皇帝座下跪拜的蹇硕努了努说道:“都是那位的功劳,事关礼制我不懂的。”

    “蹇黄门是有心了。”董重轻轻点头,长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让马越跟幕府那些人打生死仗没问题,让他弄这些有关法礼的东西只怕真不在行。想着,董重向马越拱手小声说道:“三郎啊,此前未能助你,真是……”

    马越摇头摆了摆手,带着真诚的笑容说道:“您就别说这些了,现在不也是一样么,过了今天您就是国舅了,总要为外甥考虑了吧。”

    二人相视,面上热切非常,可马越心头却是一片冰冷,外戚、宦官、士人,各个都是朝堂的庞然大物。

    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还能相信哪个呢?

    今天董重成了国舅,可以笑着跟自己说话,但如果士人再度像对待何进那般涌入骠骑府,难保他们两个再度成为何进与张让。

    马越和董重在殿前说话的当口上,宦官们与老臣已经对着梓宫哭得是一塌糊涂。

    不多时,有黄门传来消息,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已经迎着百官在南宫门前等候,已经有在职官吏分发素衣吉服,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马越正要迈步入内,就见赵忠听到消息便紧在脸上抹了两把,躬身爬到先帝的坐榻之下双手捧起传国玉玺举过头顶,缓缓退出来对着马越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光禄勋速奉新皇帝正位。”

    赵忠这么一带头,周围的宦官、宫内的宿卫一干人等一下子都跪拜下去,对着马越高声拜倒:“请光禄勋速奉新皇帝正位!”

    传国玉玺!

    马越身上的寒毛一下子全激了起来,在他面前的,就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与他距离只有一臂之遥,只要他伸出手去,就能将这块象征天下之权柄的石头揽在怀中!

    但他,推了出去。

    “马越不过一外臣,行不的如此重大之事。”说着,马越一把将骠骑将军董重推了过去,搀扶着他说道:“董骠骑德高望重,请董骠骑奉新皇帝正位!”

    今天他接了这玉玺,明天就会有满朝的士大夫对他口诛笔伐,他可不愿如此!

    董重手伸出去一半,看了看马越,询问道:“那……君皓,我来?”

    马越点头之后,董重才接过玉玺,在马越与常侍的簇拥下走向永乐宫,奉请新皇帝。

    “君皓,今日会出变数?”马越一搀扶董重,董重便十分疑惑地看了马越一眼,他明显地感受到,马越的朝服下还穿着一层铁衣。

    董重现在太倚重马越了,当时就连他这个外戚都不看好的事情,这个青年九卿却以一己之力整合了宫中全部力量,力压将军府杀掉大将军,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小觑于他。

    “啊,董骠骑不必多虑。”马越摇头说道:“今日应当不会有什么变数,小皇子正位已经无人能阻了。”

    前些日子的鸡飞狗跳都是为了这么一天的铺垫,时至此刻,继位的事情只要拿出遗诏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了。

    “君皓,这次的事情可是多亏有你,你放心,等先帝的事情一了,我立即表奏太后将骠骑将军让位于你,我这身无大才的,登将军位真是尸位素餐了。”

    “将军何出此言,您放心,就是将骠骑将军拱手让位于我,我也是不会要的。”马越看着董重笑了,先不说董重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就算是真的马越也不会要这个,他的确想要将军位,但不是骠骑将军,他低声说道:“我要的,是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不是何苗吗?”董重暗自嘀咕着突然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马越小声问道:“君皓是要赶尽杀绝?”

    “算不上,算不上。”马越急忙摇头,赶尽杀绝这词儿忒狠了,怎么着也不能承认啊!他只是摆手说道:“先帝交代的事儿,我可还没办完呢。”

    先帝交代的事儿,先帝能交代什么事?拱卫新帝已经做好了,那剩下的无非就是清洗敌人了,杀人这事儿,董重想想就不寒而栗。

    眼看着要走到永乐宫,成片成片的军帐已经映入眼帘,顶盔掼甲的军士们来回巡逻防卫着,这些军士身上的铠甲都不一致,有长水营北军的制式盔甲,也有上军校尉部的西园军装,亦有虎贲军的郎官铠,分门别类互不统属,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额头扎着吊丧的白巾与生人勿近的气概。

    “对,董骠骑,您稍等一下。”马越突然想到什么,对董重示意,接着高声喝道:“队伍暂停片刻!”

    好家伙,长长的奉迎新皇的队列便停滞在宫廷复道之上,马越快步走向一队巡防的军士,接着钻进一顶军官的帐篷中。

    奉迎新帝的队伍中传出窃窃私语,这么多的王公大臣就因为你马越的一句等等,所有人都等着?就连新皇帝跟太后那边儿都在永乐宫等着你?

    司空刘弘对着太尉马日磾悄声说道:“马公,这光禄勋还算是你子侄一辈的吧,怎么……”

    “唉……行军布阵那是个中翘楚。”马日磾叹了口气,当年家族就觉得这马越太野,若能做出些好事,认祖归宗也不是不可以,这下子可好,幸亏没让他认祖,一下子搅和到夺谪里去了。“真是一言难尽。”

    马越走到帐中,长水校尉阎行正在帐中坐着,马越当头便说道:“让长水军士都准备好了,等新帝登基之后就去东宫驻防,看好何皇后跟十常侍,这几日便把所有常侍统统拿下!”

    阎行被马越猛地入帐吓了一跳,闻言立即站起身来说道:“诺!”

第三十二章 朕之甲胄

    老皇帝一死,朝廷里的事情就让人忙的昏了头啊。

    新帝登基,马越董重领着文武百官前往永乐宫奉驾,小刘协已经有许多日没能见到马越,一见到马越就要扑上来抱着大腿哭,还没奔出两步就猛然定住脚步,武师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骠骑将军董重以前见过两次,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下正捧着那块传国玉玺朝自己一步步走了过了。

    八岁的刘协尚不明白皇帝的意义,他只是在想,自己如果拿了这玉玺,辩儿哥哥该去做什么呢?

    董重向前走一步,刘协向后退一步,小刘协的双手都别在背后,死死地抓着兄长编给他的草蚂蚱。

    退不可退了,他身后的董太后已经起身,两手轻轻推着他说道:“乖孙儿,去吧,拿起玉玺来,你是高祖皇帝的血脉,如今要继承你父亲的皇位了!”

    “皇祖母,协儿继承皇位,那皇兄怎么办?”刘协就是再小再不懂事,生在皇家的他总是明白这天底下只有一个皇帝,皇兄将编的最好的草蚂蚱都给了自己,难道自己还要抢皇兄的皇位吗?

    董太后推也推不动,皱着眉眯起老眼昏花的眼睛望向董重,董重急忙快走两步在小刘协面前拜倒,双手奉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在小刘协面前。

    可是再近,他不拿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儿僵持的档口上,马越从后面走了上来,半跪在地上平视着小刘协说道:“殿下,拿起来吧,到现在不拿也不行了,您不是答应过臣,今后要坚强的吗?现在该是您扛起这个天下的时候了。”

    刘协被大人们逼的眼睛发红,小嘴儿撅起委屈地不得了,他把手摊开了对着马越,马越看到了小手里被揪得不成样子的草蚂蚱,一下子全明白了。

    “殿下这是挂念着大皇子呢吧。”马越柔声笑道:“殿下您放心吧,将来大皇子加冠将会被分封到天下土地最肥沃的封国,衣食无忧为您保卫国土。殿下,接下玉玺吧,这也是先帝的遗愿。”

    刘协眼神在玉玺上停驻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董太后,又看了看端着玉玺的董重,眉头紧皱着绷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末了他的目光转向马越,伸出了双手。

    “先生,你再抱本宫转转吧,皇祖母说,当了陛下就不能再与臣子亲近,要担起这个天下,本宫……你再抱我转转吧。”

    马越的怀抱,是从什么时候让刘协觉得安全的呢?是那夜里嘉德殿的烛火被打翻在地,一身是血的马越抱起刘协走到病入膏肓的皇帝榻边,他说他会拼死保护自己吧。

    “这……”马越看着小刘协伸出的双手,看看跪在旁边端着玉玺的董重,又看了看刘协身后的老太后。

    董太后也是没办法了,摸着刘协的小脑瓜说道:“让马卿带你转转,等会回来可就要接下玉玺啊小孙孙。”

    “嗯,孙儿知道了。”

    “罢了,马卿。”董太后向外摆了摆手,说道:“那便都等一会,马卿去吧,带着太子转转,不要走远。”

    “诺。”马越起身叉手行礼,一把抱起张手向他的小刘协,迎着百官公卿耐人寻味的目光走出永乐宫。

    马越抱着刘协散漫地走着,走过了百官朝拜的永乐宫前,眼看着就走到朱雀阙下,小刘协还一声不吭地在手里盘着草蚂蚱,马越索性向着守门的军士给了个眼神,抱着刘协登上朱雀阙。

    登高远望,整个洛阳城都尽收眼底,高耸的宫墙对朱雀阙而言只是低矮的红色围栏,目力所及先是永乐宫外重重军帐,接着是嘉德殿外穿戴吉服的士族郎官排着长长的队伍,再了就是宫门外繁华的洛阳城。

    刘协握住草蚂蚱对马越问道:“先生,这些日子很危险吗?”

    “嗯?”马越有些不解,青琐门外的战事处在深宫中的小刘协是不会知道的,问道:“殿下为何这么说?”

    刘协的小腿儿在马越肋下轻轻一蹬,说道:“硬邦邦的,先生衣服底下穿了铠甲,这些日子很危险对吗?”

    新皇帝没立错!仅凭着自己穿着铠甲就会问是不是不安全,无论如何登基了也都会比刘宏强!如果新的朝堂能让那些士大夫满意,用心辅佐的话,这天下乱不了!

    马越随意地揉了揉刘协的脑袋,摇了摇头说道:“不危险,只是臣穿惯了甲胄,穿着单衣总不安心。”

    “那先生会永远留在洛阳吗?”刘协歪着脑袋躲避马越的大手,他不喜欢被人揉头发,指着下面接天连地的军帐说道:“先生就是本宫的甲胄,若先生不在,本宫也会很不安心。”

    马越笑了,这小皇帝倒是会有样儿学样儿,叹了口气马越说道:“殿下放心,只要臣能留在洛阳,就会留在殿下身边拱卫您的。”

    说归说,马越却是知道,对刘协而言天下已定,可自己的烂摊子却是铺开的越来越大了,朝中不知有多少敌对自己的人,偏偏他还真拿那些人没有一点办法。

    可单单是八岁的刘协这么一句话,自己是他的甲胄,就已经足够让人暖心了。

    就冲这么一句话,马越就不能让自己的弟子成为将来那个无能的献帝!

    “殿下明日登基,今后将会更加辛苦,太后当国臣为您辅政,但您仍旧要尽快成长起来,臣再为您找几个老师可好?”

    提到找老师,刘协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臣当下只是有些考虑,先与您说了看有没有殿下不喜欢的人选,待到您登基之后再与太后商谈。”马越说道:“尚书令卢植海内大儒,从前就是您的老师,今后也还是如此吧。太尉马日磾,经学致仕就不要做太尉了,请他专心教您经学。将兵的皇甫将军可为太尉,也能教殿下军略之事,您看可好?”

    一听到要找这么多的老师,刘协有些苦着脸,说道:“如果先生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吧。可为什么您不教我军略呢?”

    “臣有自知之明,为将尚是堪堪之选,为帅更不可为。”马越摇头笑道:“还是皇甫将军更为合适,臣本有意留下张让教导您人心之术,又恐奸妄之人借您的恩宠玩弄权术,因此还是罢了。那咱们……回去登基去?”

    “嗯,回去登基。”

    二人就这么一路说笑着回到永乐宫,等待着的一干大臣都有些不耐烦,这个不耐烦不是对小刘协,而是马越。

    看着马越抱着刘协一路走来,他们都纷纷低下头,但在心底又再度给马越打上了奸妄之人的标签。

    打小就教皇帝晾着群臣,这将来可还怎么办啊!

    何苗一脸仇恨地望着马越走来的身影,见他走近了又再度低下头去,等马越入宫了,他才抬头眯眼望着马越的背影,给了赵忠一个眼神。

    这事儿可没完,就算小刘协登基了也没完!

    何苗今天内里穿的铠甲可比马越厚,不单单是他,许多官员都一样,谁不知道如今禁宫中的卫士全是他马越的人,听说他们凉州人吃肉都直接拿腰刀切,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穿着甲胄总算是还有一拼之力的。

    现在的朝廷,都乱了套了!

    赵忠这些人经常在宫内,别的不说总是有些亲信的,那些将军府的士人都对他们喊打喊杀,逼的他们都跑到车骑府上来送钱,他们想要保命啊!现在,何苗也想保命了,所以……除掉马越和蹇硕,就是唯一的办法。

    至于后面的董太后的董重,只要除掉马越,收拢了他手底下的兵马,其他的还不好说吗?

    但无论如何,小刘协的皇帝都当定了。

    “乖孙孙,拿了玉玺起驾去嘉德殿吧?”眼见马越抱着刘协回来了,董太后急忙走了两步接过刘协放在地上问道:“你登基是先帝的遗志,也是天下的众望所归啊。”

    董重刚才跪的腿都麻了,才刚被董太后赦令起身没多久,这眼见着马越又抱着刘协回来了,急忙再度跪下捧着玉玺说道:“请殿下接传国玉玺以正帝位!”

    八岁的刘协才不明白什么众望所归,他只知道他的父亲想要自己登基,那他就一定要登基。

    刘协看了看玉玺,又张开手看了看手中的草蚂蚱,抬起头看了马越一眼,看到马越满脸期待地朝他点头,最终拿起了传国玉玺牢牢地抱在怀里!

    百官簇拥着刘协登上奉车都尉董旻驾来的车驾,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嘉德殿走去。

    在那里,刘协戴上了帝冕,穿上帝服,端正地坐在龙榻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这里是先帝的梓宫,也是新帝的寝宫。

    每一任皇帝在这座宫殿登基,最终也会在这座宫殿死去。

    何皇后带着大皇子站在一旁,看着小刘协坐着的位置,牢牢抱着自己的儿子,那里本该是自己的儿子坐的位置!

    “辩儿,你要记住,就是那个人害死你的舅舅,还是他抢了你的皇帝位给了你的弟弟,你要记住他,记住他!”

    何皇后小声地对十七岁的刘辩说着,何家人和马越的仇恨已经是不可调和了。

第三十三章 未竟之事

    天子大丧最是繁琐不堪,文武百官所行事务皆有礼制:太尉上谥读策,司徒率先领丧,司空、将作监理器物,太常司仪传哭号,宗正礼待诸侯,大鸿胪奉迎九宾,太仆监造丧车,大司农典算支钱,光禄勋、卫尉守卫梓宫……

    领丧哭号就不必说了,还没到那时候,单单一个上谥,在小刘协刚接住传国玉玺的朝会上就炸了锅。

    大殿上无人细语,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看着站在最前的马日磾,在他身旁有两名礼官,正捧着书卷来回翻阅。

    马日磾是当朝太尉,跟马越同族,辈分要大上一些,这么个长辈又是海内大儒又三公之尊,马越是该尊敬的,可偏偏马日磾一开口马越就急眼了。

    “先帝一生天下动荡,然江山不损,谥为叫孝灵皇帝,诸公以为如何?”

    大殿上眨眼间交头接耳起来,皇帝一死,这便到了评定功过的时候了,经过短暂骚动,几名老资格的官员点头称是,袁隗、马日磾、丁宫这几个老人物一点头,这事情基本上就要这么定了。

    可这大殿上并非人人为‘公’啊。

    “太尉还是再做思量吧,先帝不至于得个恶谥在身吧。”大殿上各个官员都低着头跪坐在蒲团上,马越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抱臂在胸说道:“我大汉四百年得恶谥者不过寥寥几人,将先帝放在里面……于心何忍?”

    于心何忍。

    马越找不到其他的词来表达心里的想法,在他看来在刘宏最后将他丢进牢狱的那段岁月,至少在政务上还是有所关心。究其所作所为,得一恶谥并不为过,只不过现在自己可以在朝堂上说上话,他觉得自己还是插这么一脚来得好。

    天下之乱,乱在人心,乱在宗室不值得被天下尊敬才失了人心。谁都能在这个时候说刘宏是错的,可唯独他马越不能。

    他不敢啊!

    如果现在他熟视无睹地让老头儿们把这个历史上的恶谥加在刘宏身上,那就间接表面了他也认为刘宏是错的,如果刘宏都是错的,那他选的辅政大臣是不是也是错的呢?他不愿给任何人将他驱逐出权力中心的机会,所以他不能承认这个谥号。

    更关键的是,如果这个先帝是昏庸的,那他选的太子是否也是错了呢?

    他想想都后怕。

    “于心何忍?”袁隗对马越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轻轻咳嗽一声目不斜视地对着大殿中央,看都不看马越一眼说道:“为先帝择选谥号当秉公于心,只怕这个道理光禄勋是不会懂了。”

    “你!”这些日子马越尽掌皇宫生杀大权,多长时间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当下反应便是一拍腰间,就想操刀让这个当遍了三公的老爷子横尸宫廷,却忘了在上朝之前腰刀便留在了殿外卫士那里,这么一拍隔着朝服殿中百官便听到一声清亮的铁甲鸣音。

    那是藏在朝服下的铁衣。

    硬邦邦地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就连一脸清高的老袁隗都忍不住向着马越瞟了一眼,看着他气急败坏地模样又再度将脸转到一边。

    而马越,也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愣住了。

    就在这时,侍立在小皇帝身旁的蹇硕下来走了几步到袁隗身前,昂着下巴转头看了一眼武官中列在后面的西园校尉的方向抬手拍了拍袁隗的肩膀,嗤笑道:“秉公于心?光禄勋不懂?”

    蹇硕手一使力压在袁隗肩膀上,直将袁隗压得坐回蒲团上,转头扫视了位列三公的几个老人,猛地低头怒视袁隗压着声音喝道:“你该庆幸光禄勋不全是秉公于心,不然你那两不成器侄子的脑袋已经扎上长枪悬于宫门外陪何进了!”

    “你!”这下子,轮到袁隗被噎住了,坐在蒲团上指着蹇硕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气急了一般捂着心口,哪知道蹇硕看都不看他,朗声说道:“兵困皇宫,火烧宫门。在列朝班从贼者应当庆幸,光禄勋心怀仁义,请求太皇董太后赦免尔等罪责,否则尔等的脑袋早就不在肩膀上了……往后在朝堂上说话还是注意点吧,您说是吧,马太尉?”

    这个时候,百官公卿们才想起来,他们所在的不是一年前的朝会,那时候的朝议可宫里可没有这么多的带甲之士!

    马日磾轻轻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不过眼神却再度谥书上巡视着。

    马越一直没有说话,即便是蹇硕帮他找回了场面他也没有说话,他的心在刚才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时候猛地一惊,随后便在朝堂上走了神。

    我这是怎么了?

    如果我在朝会上杀人,那和历史上的董卓有什么区别?

    他杀惯了人,从前因朝廷号令一出他便领兵出征,他知道如何杀人,也因朝廷的诏令而知道杀谁。可是刚才摸刀的瞬间,听到甲胄碰撞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身上的寒毛都被激了起来。这次想要动刀,不是因为朝廷的诏令,只是他想。

    他想。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拔出刀来,杀死坐在对面的老人!

    太皇董太后隔着重重宫帘望着一脸桀骜的蹇硕与低头不做声的马越久久未语,朝堂上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过了半晌,宫帘后传来老太后的叹息,“罢了……马公,您便再为先帝重选一个谥号吧,光禄勋,言之有理。”

    朝臣们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在后汉二百年中从未有过朝臣因强权而不可秉公的情况,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这一次的妥协,就像数年之前对于先帝要开万金园的妥协一般,那么地无法发自内心,却又只能接受,但这个妥协,居然来源于光禄勋?

    一个有着夷族血统连族谱都没有的西凉人?

    哪怕这个年轻人挥手之间翻云覆雨,那也不行!

    血脉注定了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马日磾看了一会,手指着书卷看向龙榻上端坐的小皇帝问道:“陛下,若灵谥有所不妥,坚谥如何?”

    小刘协坐的一本正经,他正在学习如何做一个皇帝,可是眼下对于父亲的谥号这种问题对他而言太过深奥,皱了皱可爱的眉头,刘协问道:“什么意思,请马公明示于朕。”

    “诺。”马日磾拱了拱手,对小皇帝尊敬地说道:“彰义掩过,磨而不磷曰坚,意在……”

    马日磾还未说完,小皇帝的脑袋已经扭了过去,对默默不语的马越望去,问道:“马卿以为如何?”

    一个马公,一个马卿。

    马越抬起头,对小皇帝温和地点头说道:“回陛下,臣以为可以。”

    “马卿说可以就可以了,那个……蹇黄门,准备起驾,拜谢那个……”小刘协知道定下谥号便要起驾,可是却不知道去哪儿,皱着眉头望向蹇硕。

    一如从前侍奉先帝一般,蹇硕小声说道:“陛下,是拜谢宗庙。”

    “对,起驾,拜谢宗庙。”

    “陛下且慢,老臣还有事要奏。”丁宫拱着手,跪在殿中说道:“朝中还有事宜悬而未决。”

    在丁宫拱手的瞬间,马越也拱手,等丁宫说完他才说道:“臣亦有要情要奏。”

    “这……光禄勋先。”小刘协藏在袖袍中的右手挠了挠左手,他有些坐不住了,打算让马越先说,还未说完宫帘后传出一声咳嗽,太皇董太后说道:“丁公请说。”

    “老臣丁宫谢太皇太后,老臣启奏自光禄勋上任便调长水营出北军,入驻宫中。”丁宫拱着手,还有些抱歉地看了马越一眼,那模样生怕得罪了方才就想拔刀的马越,顿了顿才说道:“先帝山崩,非常时期马光禄急切之心在情理之中,不过当下新皇即位,宫中应有之期门亦驻皇宫,是否当将长水军撤出宫外,还入北大营?”

    马越眯着眼睛看着丁宫,这老公府怎么提起北军的事情了,这事不归他管这不是狗拿耗子么?

    “不可。”马越别过头,拱手对着小刘协说道:“陛下明鉴,如今先帝尚未出殡,陛下亦未登基,朝中还有居心叵测之人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北军为国之重器,值此非常之机更应屯驻皇宫,保卫陛下。”

    马越本以为他说出这话朝中应当无人反驳,哪知话音刚落,跪坐在大殿边角便站出一人朗声说道:“长水营本属北军统治,光禄勋亦有统属期门虎贲,长水营自当屯兵北军,臣亦有事禀报,北军员额自有定数,长水营当裁军至编内七百,调回北营。”

    说话的是北军中侯刘表,不过六百石的官秩,可汉室宗亲不说还是北军五营的监督长官,话语权是一点儿不少。

    “什么?不妥!”马越皱着眉头,整个司隶他手里唯一好使的长水营要调回,即便他也知道刘表和丁宫说的都是祖制,都是道理,可他敢把北军调走吗?“城外四方兵马屯驻洛京,值此之际这绝对不妥!”

    “正是因为四方兵马入京,长水军才更应该屯驻北营拱卫皇都。”又一个人站了起来,议郎朱隽,也是马越的顶头老上司了,“非但北军应裁,臣以为天下初定,四方贼寇偃旗息鼓,益州幽州青州四方平定,先帝为讨贼而立的西园军也应裁去,对平乱将士的论功行赏也当提起,四方兵马也当下旨命其散去了。”

    马越看着朱隽,不自觉地在心里竖了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老将军一言便说道重点上,若洛阳没有兵马,这困局不就解了吗?

    “陛下,臣亦要奏,先帝遗诏命臣诛大将军何进,废皇后何氏,如今大将军已伏法……”

    这一句话,在群臣心中泛起巨大波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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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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