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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天下霸

    帅帐中,马越说出袁术已死的结果,令原本融洽的气氛刹那间消失。

    “三郎你可知道你杀了公路,本初绝不会善罢甘休……”曹操红了脸,显然是真动气了,指着马越说道:“你口口声声要停止州郡长官内耗,你要总摄朝政安定国家西征南征北征东征,你要让大汉征遍天下,可看看你自己又做了什么?”

    曹操有些歇斯底里了,站起身来指着马越近乎破口大骂,怒喝道:“你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杀掉公路?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与袁氏为敌,这天下能安了吗?”

    “青琐门下,长水军二百儿郎战死,大汉郎官四百余死于非命。这个数字你知道吧?”马越没有理会恼怒的曹操,而是非常平静地叙述头脑中记下的数字,“司隶之乱,河南尹关云长斩南阳名将俞涉与马下,袁术退往孙坚所部,这也许是你知道的全部……但我知道,南阳子弟死八百余,凉州儿郎损九百。袁术占我京兆,汉军被一把火烧散,死伤不计其数……孟德兄你以为兴兵打仗是为了什么?战争是一种谋求的手段,化求不得为可得,但战争,是要死人的。”

    “将军不死,军士死,永无休止的死。我不杀袁术,下一次他还是要兴兵与我作对,无论胜败,都是要死人的你知道吗?或许你在眼中,袁公路死了才叫死人,不然就只是胜败。”马越面容仍旧平静,但一双眼睛已经时刻盯在曹操脸上,他也有些激动了,说道:“但在我眼中,任何一个兵卒的死,都意味着这天下多了一对孤儿寡母,我无比地厌恶战争,因此才要打垮所有敌人,而这次斩杀袁公路让我明白,战争是几个人的事情,却要以他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听到孤儿寡母四个字,刘备的眼睛亮了起来,看向马越的眼神有了一丝不同的意味。尽管他的父亲并非死于战乱,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杀袁公路,便可救下将来被他征募的军士。”马越带着些许狠意说道:“所以,我会杀死每一个敌人,兵丁可降,主帅不必降!”

    曹操有些惊惧地看着马越,他明显地感受到马越的思想变化。曾几何时他独入皇宫,那时的马越足够大度,与袁绍等人争权夺利时胸怀多么宽广,即便到了那种程度,袁绍等人纷纷欲杀之而后快时马越仍旧兀自不打算杀他们。

    现在想来,是袁氏两位公子把马越逼的太急了……尽管曹操不愿承认,但他心底仍旧有四个字对于袁术的死呼之欲出。

    咎由自取。

    曹操偃旗息鼓了,呆呆地坐在蒲团上两手撑着几案,用力揉了一把脸问道:“三郎,你杀了公路,要我入洛阳如何面对本初?”

    “兄长不必操心如何面对袁绍,人是我杀的,跟你没有关系。”马越摆手说道:“至于袁大将军,看他该怎么收场吧……为了把我围死在渭南城里,指使黑山军强攻城池七日,战死两万余黑山军,张牛角死后扣下尸首,导致黑山军造反围攻洛阳。我猜以袁本初的聪明才智,他不会再赖在洛阳不走了……如果他识进退,我不会杀他。”

    听到马越保证不杀袁绍,曹操的心这才放下,说到底他与袁公路的关系并没有本初近,二人一直都是私交甚好的故友,若马越与袁绍在洛阳再起争斗,他真不知道麾下这支兵马该帮谁才好。

    其实领兵出兖州的路上曹操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他曾想过,自己很可能是要帮袁绍的。毕竟,天下这么大,应当容得下一个马越与一个袁绍。而马越的兵马又强过袁绍太多,他一定会帮势弱的那一个,才能让双方实力平衡,才有谈一谈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心里不是那么肯定了……因为很明显,即便加上自己的兵马,也未必能打得过马越。

    面对马越这样倔强的人,万万不能站在他的对立面,只能在身旁循循善诱,才有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对了……三郎啊,颜良还在我营中呢!”曹操这会儿已经明白本初之战的全部缘由,将自己所得到的信息与马越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东西在脑海中汇总,曹操惊觉本初会战的一切糟糕在战事开始便已经出现倪端,到袁绍派出颜良追逐黑山溃军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袁本初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入无尽深渊的。

    到头来都不是马越打败了袁绍,而是袁绍自己打败了自己。

    “颜良怎么跑到你军中了?”马越也是大为惊讶,接着想到如果颜良回到洛阳很可能成为此次黑山军反汉的替罪羔羊,让袁绍得到一条生路……这与马越的利益相左,于是对曹操问道:“孟德兄以为,颜良武艺军略如何?”

    曹操愣了一下,不知马越为何要这么问,旋即说道:“颜将军论武艺我兖州军中无出其右者,军略亦为良将。三郎怎么这样问?”

    “颜良此次犯下滔天大错,致使本初兵败,黑山军反汉。回到洛阳怕是死罪难逃。”马越伸手在几案上弹弄,一面思虑如何说辞才好叫曹操接受,一面说道:“即便我等不提,本初兄也不会饶恕他,不如孟德兄你助他暂且藏匿起来,谁也不知道颜良在哪里,说不得是死于乱军之中。这样一来,颜良的性命便保下来了。到后面,使其戴罪立功为大汉征战,如何?”

    “这……不合适吧。”曹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颜良既犯下大罪,自当交于朝廷秉公处理,是死是活都要有个说法,怎能由曹某擅自决断。”

    “昔年我帐下大将关羽,起头亦不过是流亡之身,若他杀人偿命,壶口袁绍遣张颌渡黄河边可截我后路粮道,就不会有渭南之战,潼关下我便败了。”马越笑着说道:“人尽其才,关键要有道德之心,我相信若是孟德兄长这样的人,必然能引导颜良将来戴罪立功。”

    曹操,被说动了。

    今日早间还羡慕张飞吕布独步天下的勇武,如今上天却将袁绍手下武艺同样勇猛的大将送到自己的手中,他该怎么做呢?

    不过片刻,曹操便做下了决定,起身向马越刘备告罪,转身出帐去寻颜良,为他谋一安身之所……当然,首先要说动颜良。

    曹操的去向暂且不提,马越将目光望向刘备。

    “玄德兄,有何样的志向呢?”对比曹操,在马越看来刘备更容易约束,也更容易为他所用。明日一早便要前往洛阳,大军是肯定无法入城的,只能带着最多五百人入洛阳。小规模冲突中,精锐武力占据占据的主导地位,若能得到刘备张飞的助力,入主洛阳想来是可以更加顺利的。

    “志向?”刘备愣了一下,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抿嘴说道:“将军,就像您说的,在下不过是挂着伪职的代国相,哪里会有什么远大志向。”

    “玄德不要这样说。”马越摆手说道:“还记不记得冀州路上的偶遇,那时你我皆是白身,如今你已经是国相,板正了就是两千石太守之职,难道这还低微?更何况,即便是一介白身亦可言谈志向,更何况玄德呢,姑且说来听听。”

    刘备沉默了,说实在的他并没什么拿出手的志向可以在马越面前言说。

    面对马越这个豪言壮语频出的辅国将军,东南西北四征的定论一出,谁还敢对他言明志向?

    “将军,这天下真像您说的那么辽阔广大吗?”刘备斟酌用词,颇有一番想伸出却又收回去的感觉问道:“大汉只是天下的一个角落吗?”

    马越笑了,有些玩味地说道:“阁下还未说出志向,所以我打算等你说出你的远大志向,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刘备低头笑了,半晌才下定决心抬头说道:“将军,在下亦不知此时此刻有何样的志向,在此之前黄巾之时,我想安定天下,扫平叛乱,想在大汉危急之时站出来,永保大汉平安。可眼下叛乱除尽,黄巾早就被消灭一空,就连死灰复燃的黑山军也被打败……在下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志向了。”

    “永保大汉安宁吗?很伟大的志向,也很难。”对比刘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马越心里却是一番不同的感受。在另一个没有自己的时空中,面前这个叫刘备的羞涩男人因为这个简单的志向,继宗室,承汉统,以中山靖王之后直指天下英雄。

    起于微末,颠沛半生,却凭着一腔韧性定得那三足鼎立。

    直至这个男人死后的四十年里,季汉对北方强大曹魏的反抗从未停止过。

    马越重重地点头,起身将刘备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大汉有咱们,就会安定的。来,我给你看一副地图。”

    说着,马越转过身将帅帐中一副地图拉起,铺在地上,那是一副大汉疆域的地图,囊括了各个州府与西域。

    “看,这里是大汉,大汉绝不是天下角落,而是天下的中心,一切都从这里开始……这是西域,这里有一座极高的雪山,在凉州向西望便会看到一年四季不变的皑皑白雪。在那边是大月氏人建立的强大国家,北方的鲜卑是我们的宿敌,再向东……”

    天下的版图,在这个夜晚全部如烙印般进入刘备的脑海中。

第六十一章 马越来了

    战事方才平定,整个洛阳城一派欢天喜地。

    黑山撤军的第三日,各路兵马探马哨骑带着战报传至皇宫,辅国将军马越督帅各路大军于洛阳城东二十里扎下营地,等待朝堂一切安排与召见。

    外将诸侯通常一年只有一次入洛阳的机会,而自从天下分崩离析之后,各地纷争不断,几乎从未有过州牧一级官员回京述职,大多只是派遣使者向皇帝报告一年的情况。本初三年的此次诸侯入京不但是诸侯勤王军的觐见皇帝,也是汉帝刘协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数州诸侯一同入京。

    这些诸侯可不是来述职的,外面军屯下寨上万兵马。各个诸侯按照官职与爵位,应带多少兵马入城,又该在城中何处居住?离得远了怕不合适,离得近了怕起纷争……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然而,与战报一同送至洛阳的,还有朝廷前些时候封出去的南阳太守,车骑将军袁术。

    袁术再也跳不起来了,一颗好大头颅被被火灰封好,伴着稻草安静躺在木盒中上面压着一封战报送到朝堂,在朝议中被打开。

    黄门侍郎朗读战报,清亮的嗓音在大殿中甚是悦耳,读出断断续续字句斟酌的话却令三公当堂晕厥。

    “辅国将军,司隶校尉马越禀报。南阳太守,车骑将军袁术奉诏勤王,督帅兵马至熊耳山一带遇益州牧刘焉之兵,与之对峙,欲攻。为越所阻,不停,伤越使者,擅攻刘焉,后被司隶虎贲所击。贼寇溃散,刘焉败逃,袁术……”年轻的黄门侍郎读到这里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的太傅袁隗,战战兢兢地读道:“袁术,死于乱军中。”

    袁公路死了?

    刹时间大殿变得杂乱不堪,老太傅袁隗当即口喷鲜血昏倒不起,大将军袁绍亦面容呆滞,百官公卿有呼唤太医的,有嘈乱不堪的,整个朝堂像街市一般熙熙攘攘。

    汝南袁氏的嫡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

    早在马越起兵的开始,文武百官便在观望,观望此次马越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若非本初二年的马越起兵,朝堂上这些年本该忘记马越这个名字的。这几年天下太乱了,各地都在打仗,凉州的战事并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个。江东孙坚和荆州刘表的战事还未结束,另一面这头猛虎的长子号称江东小霸王的孙策已经督帅兵马与扬州刺史刘繇开战,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讨伐马越孙坚一路北上连杀张咨王睿两名州郡长官,几千兵马愣是让他父亲越打越多,此时的孙策也是一般,率三千吴郡子弟便敢宣战刘繇,一路横扫,在袁绍围困渭南之时便已连下三郡,凶戾不亚其父。

    关于冀州的争夺也未能分出胜负,尽管半壁皆已落入公孙瓒手中,韩馥却能死守邺城而不败,督军在外的麴义背负了太大的压力,单靠着一直孤军誓要与公孙瓒抗争到底。

    天下为定,而西北先定。

    朝廷百官都知道,马越不能闲,一旦马越闲下来是一定要反攻洛阳的。

    这不,就应验了!

    人还没进洛阳,先斩了袁术,这入了洛阳还了得啊!还不是要连袁绍都给杀了?

    比起曾经朝堂对马越毁誉参半的名声,如今的朝廷对西凉马氏可是一味的谴责。自凉州兵马出陇关占三辅起,洛阳文士对其口诛笔伐便从未停止……没有人相信马越入洛阳能平衡好朝中的局势,照顾到方方面面人士的利益,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

    论军略,就连讨伐黄巾的名将皇甫嵩与去年病死的朱隽都对马越平定凉州的步步为营赞不绝口,但若说治政……只怕马越还是要差了些。

    尽管马越任过州牧,也做过辅国将军。但凉州牧是个哪门子州牧?区区百万黔首,不过是一个郡的百姓罢了……即便是辅国将军,也只是平叛打仗。

    论治理天下,人们还是更加相信以袁氏为首的清流士人。

    但是现在,好像时局不再允许清流士人主政朝堂了。

    因为,马越来了!

    ……

    伴着铁铠骏马沉重的蹄声,洛阳东门口迎接勤王诸侯的百官与百姓有幸,亲眼目睹当世最强武备铁骑——覆甲军的真容。

    皇帝诏令,各地诸侯各督二百作战最为英勇的军士入京,其余兵马则全部停驻城东,除辅国将军马越的兵马之外,全部诸侯城中驻地尽数由大将军何进负责调令。

    这个诏令,无论是所督兵马还是驻军调令,一律与马越无关。因为他不单单是辅国将军,还是司隶校尉……尽管所有人都将他当作藩镇诸侯,但他却确确实实不属于诸侯。号称卧虎的司隶校尉掌管兵权,麾下有一支历来由京中郎官充用的校尉虎贲,员额八百。

    也就是说,无论皇帝对诸侯的调令如何,马越可亲率八百亲兵入城池,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因为司隶校尉的另一职责便是监察百官公卿,卫戍洛阳安全。

    尽管如此,马越也不过命除阎行之外的各部将领随同,亲率两百重骑入城……带太多人,一个是容易在洛阳乱套,再一个便会显得他马越没有底气。事实上率军入洛阳在马越看来只是皇帝担心这些诸侯内心不安而准许的,两百与八百,对上洛阳城中如今屯驻的缇骑、虎贲、羽林乃至北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不是要造反,带二百人已经够用了……在洛阳能出什么事呢?

    他与兄长及马腾刘备曹操的兵马加在一起,可足足有千人。这一千兵马除了刘备麾下略弱之外,正经的将星云集,几乎整个北方的骁勇猛将都在此列,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就出现了洛阳百姓亲眼看到的一幕,两百名全身塞在玄色铁铠的英武骑士在一面书着‘凉州覆甲’的大纛下跨着披挂玄甲的骏马昂首入城,凶戾的恶鬼面具与闪亮的战斧昭示着他们的勇武。紧随其后的是并州飞熊,没了凶猛骇人的铠甲,却带着一股北面夷族的剽悍气息,马上穿着毛皮大铠的胡族武士一个比一个桀骜凶蛮。如果说凉州覆甲冰冷的甲胄带给洛阳百姓的感觉是生人勿近的话,并州飞熊军则是教人不想靠近。

    简直是一帮手握锋利兵器却茹毛饮血的野人!

    再往后是马腾的正统西凉军,中规中矩的黑红甲胄,没了那骇人的面甲而且多由汉人充任军士,看上去让洛阳百姓觉得十分亲近……他们不知道,这两百个汉人武士是马腾精挑细选出来的,为的就是改变凉州在洛阳人心中那些蛮夷的印象。马老大手上最精锐的一部兵马也是和老三一样,一水儿的张家川匠作打出来从头到脚的铁铠,只是面甲不是恶鬼,而是面无表情的铁质覆面罢了。

    整个凉州军,都指望着张家川匠作为他们更换兵器呢,那是全凉州最好的兵甲出产源,哪个傻帽儿会放弃不用?

    在后面陈国王刘宠的两架大弩战车也引人侧目,尤其是前头那甲黄金战车,黄巾之乱时便有人曾经见过其纵横战场的英姿。陈王的军队每百人为一个战阵,配一架战车……从前是百人十架,但黑山军的一场大火让他损失惨重,全军只剩三十余架战车能正常使用了。因此沉稳勉为其难地使用起先汉时常规车阵的编排。正因如此,当陈国的军队走在洛阳宽广的街道上时,令人感觉最深的便是一股历史的厚重气息迎面而来,文武百官脑袋里不约而同地蹦出一个想法——陈王是把先帝陪葬的战车阵俑都带出来打仗了啊!

    后面兖州曹操,平原刘备的兵马没什么好看的……平原刘备根本只是一面旗子,不过是寥寥可数的三五个人跟在兖州牧曹操的部队中,若非那一名肤色黝黑的猛士单人举着一面大纛前进,根本无法让人注意到平原相的部队。没办法,曹操的军队太杂了,单单旗号便竖起数支,像什么陈留张、平原刘、广陵陈……数不胜数。

    只有曹操的军队最像是州牧的勤王部队,州牧带着各地太守打仗,给文武百官最安心的感受。而不像西凉马腾、并州董卓的军队,给人感觉完全是州牧的私兵,给大汉的统治阶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最后的军队,是徐州牧陶谦麾下的二百勇士。陶谦可不是什么老好人,茂才出身,无论黄巾之乱还是韩遂寇三辅时皆有他活跃在战场的身影。丹阳出精兵,精兵悍将首推陶谦,就连在他身后的二人军士看上去都那么不凡。可不是不凡吗?光是陶谦身边那十余个身穿铁铠带佛珠的僧人就足够与众不同的了,更别说那些骁勇非常的军士了。

    各个诸侯兵马由东门入,一路直走至洛阳城中大营,奔马而来的大将军幕僚张开手书,对诸侯言明屯兵位置及晚上的宫宴,随后诸侯兵马才一一各自去留。

    曹操居城东南,马腾居东北,陶谦居西南,董卓居西北,陈王刘宠则入洛阳大营……至于辅国将军马越?

    马三爷早就命覆甲重骑一路奔入封尘数年的辅国将军府……我马越终于回家了!

    回家!

第六十二章 阴谋阳谋

    洛阳,大将军府邸,袁绍方才送走了例行为叔父袁隗医治的太医,叔父恐怕这次一病就起不来了。

    站在装饰着亭台水榭的院中,袁绍仰天叹了口气,脸色铁青。

    益州牧刘焉不会出来作证,袁公路的兵马又都溃散回南阳,马越仅凭着一封战报便将袁氏嫡子定做叛贼,手段未免太过阴狠。

    枉死之人不入祖坟,何况是逆贼之身,袁氏嫡子死便死了,竟还要被祖上除名。

    杀我袁氏兄弟,这事就这么算了?

    袁绍唤过随从,不多时,领来几个京中为官的青年郎,皆是袁氏心腹子弟。关上府门,神神秘秘地聚在一起耳语,片刻之后,那几个名叫眭元进、吕威璜、韩莒子、赵叡的郎官纷纷离开大将军府……袁绍看着漫天的落叶,竟也会觉得心底有些快意。

    落叶纷纷的萧索之意,马越,这是天地在为你颂扬赞歌啊!

    “来人,沐浴更衣,今夜宫中饮宴!”

    ……

    宫中夜宴,因为来人皆是诸侯,因此皇帝特许每位诸侯率两名亲卫入宫,尽管不能携带兵器,却也已足见恩宠。临走之前,马越特意告诫诸位将领留在府中该喝酒喝酒,刚吃肉吃肉,又派遣从人前往酒肆中邀来歌**伶,带着甘宁马超带着二十名覆甲护卫在天色将暗之时步出将军府,牵着骏马一路走向皇宫。

    难得,马越褪下了常年穿着在身的铁铠,仅在内里穿一件两裆铠,外面则穿着遮风的锦衣罩袍,漫不经心地走在街道上,处处流连。

    这坐洛阳城,有太多属于他的记忆了。

    而就在马越前脚走出辅国将军府大门时,街角便露出几个青年郎官瞄向辅国府的脸,随后快速地奔向。

    这几天洛阳很乱,并且接下来一定会更乱一些,马越知道。因为各路诸侯奉诏进京,洛阳城的街市开集将一直延伸到子夜,这也是朝廷为了照顾这些诸侯大战之后平静自己的心绪……繁华的洛阳东市是不二之选。

    穿街过巷,马越见到了太多各地军士,有丹阳人,有兖州兵卒,还有那些挎着腰刀的屠格汉子大大咧咧地横行在街市中,流连烟花柳巷,一个个开怀大笑,好不畅快。

    酒和女人,最容易教男人发生争斗,马越有些担心这些互不统属的厮杀汉是否会在洛阳城中生出事端。旋即又被自己脑海中好笑的想法逗乐了,这些厮杀汉能生出什么样的事端?只要自己这些各地诸侯不乱,那大事就不会发生,至于饮多了烈酒打上一架,即便拔了刀子在马越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要他的覆甲军不动,能出什么大事?

    更何况,街巷中不过片刻便有衣甲鲜亮的缇骑提着长戈巡视,为了应付天下诸侯入京的治安,朝廷特征告老的卢植为执金吾,总领全城缇骑与南北东西四部县尉麾下求盗,在街市上彻夜巡查。早有诏命言明各地诸侯,但凡各路诸侯麾下兵马作奸犯科者,不听审,不问缘由,直接下狱。

    抬起头,便见到檐牙高啄的青琐门,马越看着宫门前的车水马龙,笑了。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不同心境。

    皇宫的大门,对马越而言有着特殊的意味,象征着天下权柄与威加海内。他曾凭着满腔热血为之拼杀几经生死,也曾被诸侯讨伐面西而去,但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被请回来的……现在,他回来了。

    二十名覆甲重骑在青琐门下列队整齐,黑红玄甲映着火把上的光亮,看上去骇人非常,目送他们的将军一步步走出宫门。

    宫城门口站着的黄门侍郎从马超手中接过加盖着官印的名刺,不由得对面前这个金发高眉的西凉青年多看了一眼,旋即目光转到名刺上的字迹,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高声唱道:“辅国将军、司隶校尉,美阳侯驾到!”

    天底下能直呼马越名讳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袁公路一颗大好头颅使马越的威望更上层楼,力压天下群豪,便是江东之地的孙坚再过凶蛮,也还是要仰仗袁氏鼻息……马越可不一样!

    站在马越前面的文武百官听到这个名字纷纷让出位置,欲叫辅国将军先行,马越只是微笑拱手,依旧等待着前面的一干文武大臣依次入宫。

    倒不是他矫揉造作或是不愿享受他人的尊敬,只是他清楚的明白越是大事将成的关头,越要小心翼翼不出一点差错。

    他明白,所有的千秋霸业,都是在山穷水尽时开始的。

    亦懂得,所有的成王败寇,也都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的。

    因此,表面上他人将自己摆的越高,想要瞄准自己暗箭就越多,即便努力了再多,事情未成定局之前便越容易马失前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马越进洛阳之后会怎么做,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犯错,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出一点问题!

    踏入宫门,熟悉的汉白玉长阶上一步步走上宫宴的大殿,在正门口侧面,马越见到了立在一旁接受百官拜贺的袁绍。

    看到马越,袁绍带着铁青的脸色作别百官,昂首阔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袁氏与马越的新仇旧恨,已经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得清了,也不是一个对错就能言明的。现在想来,如果两方有谁在黄巾之乱平定后死去的话,这天下或许就有数万乃至十万的人能够活下来。

    可惜,他们谁都没有动用刺客。

    起初,马越是畏惧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海内声望,不敢派遣刺客刺杀袁绍。现在,是他将自己摆在胜利者的位置上不屑于动用刺客行那不义之事。

    而袁绍,起初是不屑于对不值一名的凉州青年动用刺客损及颜面。现在想用刺客刺杀马越,却是不敢了。

    马越一死,凉并二州必然大乱,这些年的光景曾经实力弱小的马越已经将旧部散于凉并各地,执掌军政大权。若马越一死,尽管凉并诸人群龙无首,但现在的凉州已经不是曾经积贫积弱的凉州了,尽管凉州百姓的生活依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只有五六万常备兵马的凉州论作战能力绝对要强过韩遂当年的十万叛军,一旦入寇洛阳,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为什么朝堂如今对凉州兵马战力估测地这么高,看看马越随行的覆甲军就知道了。

    “大将军,潼关一别,甚是想念啊!”马越畅快地笑着,进皇宫之前他曾有些担心,若袁绍是笑着对自己说话,那必然说明其人背后布下了什么苟且勾当,但若是像现在这样……对,就是这种铁青的脸色与仇恨的眼神,仅仅凭靠着良好的教养维持着看似平静的情绪。如果是这样,马越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少袁绍这样说明他心里没底。因此,马越笑着拱手,对口中的‘大将军’没有丝毫尊敬,只是满眼残忍的笑意。

    很久之前,马越内心深处是十分期待将袁绍踩在脚下,看着他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袁绍对他而言是个强者,他的心态只是弱者处于劣势时希望扭转局面的一点痴心妄想。但现在攻守易势了,事实最终证明他马越才是强者,终究要强过四世三公的袁公路与袁本初。到这个时候,羞辱袁绍已经不能让他内心感到快意了,袁氏就像在他滚滚向前的马氏战车前的一块大石头……面对拦路绊脚石,搬开就好了,根本不必砸碎它。

    “马君皓,你有违诏令,陛下手谕命各镇诸侯督五千兵马,为何你亲率上万军士?”袁绍满面怒气地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我会在陛下面前言明的!”

    马越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拱手笑道:“黑山军势大,诸侯联军难敌,我自然要从潼关增兵。怎么,本初兄就是来说这些的吗?”

    袁绍被马越无谓的态度激得话语一顿,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激愤已经弱去好多,深吸了口气昂着头对马越拱手说道:“还有便是……我要多谢辅国将军驰援洛阳,但我宁可你没有来。”

    说着话是,袁绍脸上有几分悲戚,他有话堵在心头没说出来,他不想不体面地当众揭疤,亦不想在大殿门口质问朝中辅国将军。

    但他心里很堵,对于袁术的事情在他心头永远都将成为一个遗憾。他的弟弟胆大妄为,甚至出身嫡子还经常背地里瞧不起自己这个庶出的兄长,但他做哥哥的自是最为清楚,他的兄弟只是爱胡闹了些,但不是个坏人啊!

    袁公路本性不坏,不应落得如此下场!

    可这话,他怎么问的出口,最后只是恨恨地地对马越说道:“于公,我袁氏上下都要谢你,但于私,我袁本初绝对不会放过你。”

    袁绍没有作伪,尽管他的心里还有些忐忑,不知马越是否还会有过多的防备,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感,只是正常情况他一生都绝不会说与外人听的真情实感。

    而马越看着袁绍怒发冲冠的模样,心里也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袁绍究竟是真是假,如果袁绍这么一个贵气矜持的人都撕开脸面这么与他说话,那多半袁氏就已经放弃了。

    可是……袁绍这不省油的灯,真的会让他如此容易入主洛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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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高考了,希望参加高考的朋友顺顺利利,一切都能超常发挥,考取心中所想去到的院校,加油!

第六十四章 徐凉兵乱

    今夜洛阳无人眠。

    铁蹄轰踏接到的声音,使受尽战火惊吓的百姓恍然以为又回到了曾经那些乱战不休的时期。

    一种凉州骁骑整盔带甲,由凉州都尉程银督帅着一路奔至徐州军驻地。

    满脸大胡子的程银除了会烤肉,杀人才是他的老本行。

    与此同时,凉州军驻地里奔出数骑,有向着皇宫奔走的,也有向董卓军驻地奔驰的,亦有前往梁府报信……多亏了韩遂在场,否则这么大的事情非要乱套不可,就程银那脑袋可没法在这种兄弟惨死的情况下保持冷静,还记得给各地传信。

    可即便韩遂心眼儿多也没有用,这支两百人的凉州军听说军官死于非命的消息,聚兵攻打徐州军驻地已经是大势所趋,谁也拦不住了。

    而且事情的起因经过都统统无法打听清楚,那些护卫脑子里只记住了个人名儿——徐州都尉,阙宣。

    凉州汉子们要杀人去啦!

    最糟糕的是,负责巡城的执金吾卢植也在皇宫参加勤王诸侯宴会,巡逻皇城的缇骑在这个时间难免有些松懈,等他们收到凉州军驻地兵马集体奔出时,已经晚了。

    不仅马腾的西凉军,就连董卓的并州军都动了。郭汜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并州汉子本为一家,一听说凉州都尉在洛阳城中被徐州人弄死了,当下点起飞熊军奔马出军营冲向徐州军驻地为凉州军助战去了!

    主将都带着怒气将兵,更别说下面的军士了。

    军士出营,在许多人眼中和困兽出笼是一个意思,尤其是充斥蛮夷的并州军出营。一下子魑魅魍魉奔走在街市上冲撞行人、毁坏商市,可是让耀武扬威的并州汉子好好威风了一把。

    韩遂的小心之举,使得洛阳更乱了些。

    程银前往徐州大营根本就不是为了平息事端的,他就是要给死去的候选找个说法,于是冲到徐州军驻地门前便是一副一言不合兵马闯营的架势,什么都不说便大呼阙宣狗贼出来。

    徐州军大营中的将领都是些什么货色?这就不得不提及勇夫出身的徐州刺史陶谦,一向以武服人,属下亲信不多,名士大多是强逼着出仕,武夫则多是招降而来。

    有道是什么样的主公组织什么样的力量,因此刚猛勇烈不讲礼数的陶谦麾下也都尽是些不容于世的别样人物。

    自征讨黄巾之时便追随陶谦的臧霸,少年时便聚集乡里恶少年劫下押解父亲的官吏,后来与陶谦为将四处征讨,身旁也都是意气相投的豪杰。

    欲要建立佛国的威猛僧人笮融,在徐州时作威作福,便是刺史陶谦也多给他几分薄面,尽管骄纵,但作战时从不退缩,更是陶谦的先锋之将。

    曾为黄巾众的贼人张闿,在作战中败给陶谦而请降,如今亦未徐州都尉,耀武扬威更是胆大包天的角色。

    再加上个手中聚拢上前兵马的阙宣,只差一步便走上历史上的老路自称天子,为人更是狂妄不羁。

    尽管如今营中只有这两百丹阳兵,可难道他们这些人哪个知道什么叫怕?

    臧霸梗着脖子在营中布阵,身旁孙观昌稀等人各个披甲踱马,挺着兵器高声聒噪。另一边笮融领着十几个僧人各个披甲带刀,冷眼看着周围情景不发一言。而张闿等人则各领兵马弯弓上箭。

    “徐州兵将听着,再不交出那名叫阙宣的狗贼,凉州兵马便要踏营了!”韩遂眯着眼睛看着程银在前方耀武扬威,心里却暗自琢磨着此次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觉得有些蹊跷了。但他一个人觉得蹊跷没用,周围这两百多人各个梗着脖子红了脸,扬着兵器要与徐州军决一死战,这情形根本不是他简单地说冷静冷静就能制止的了。

    臧霸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阙宣,他的兵马驻地在开阳,位处徐州靠近东海的位置,而阙宣则是徐州西南的豪强,尽管他们同为徐州都尉,私交却谈不上多亲近。因此在这个时候对阙宣这个平时牛气冲天,到这会儿却有些怂了的惹祸精感到厌烦。陶谦临走前一再重申告诉他们这些都尉校尉不要胡闹,尤其在今晚不要弄出事端,就差紧锁营门不叫人出门了。

    可阙宣这个惹祸精呢,不但出门了,还惹事,惹事就惹事吧,非要一冲动把凉州马腾部下的都尉候选一刀捅死了。

    这会儿可好,钻在营中不敢出门了。

    他妈的,不知道凉州牧马腾的弟弟是马越吗?那是连袁术都一刀宰了的人物,杀你个阙宣岂不跟玩儿一样。阙宣整个人,在臧霸眼中如今就像个傻子一样。

    “阁下是凉州将领吧,今日情况突发,您围困我徐州大营也不是处理问题的办法。”形势比人强,何况凉州兵将有不讲道理的缘由,毕竟是阙宣杀了人家的都尉,这事情说到底错也错在徐州军,因此臧霸在言语上也不讲究什么气势,只求息事宁人,拱手说道:“在下是徐州都尉臧霸,希望阁下先带兵马回去,待马州牧与我们陶使君出宫,我凉徐两家在坐在一起谈一谈这个事情,定能给诸位一个说法。如何?”

    “死的不是你们兄弟,话倒是说得好听。”程银根本不吃这套,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头脑一热带着一群兄弟出大营,若就这样无功而返岂不脸上无光?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他是怕了徐州人。当下转头喝道:“儿郎们,这次我听你们的,你们告诉臧都尉,我们能不能等?”

    韩遂方才听了臧霸这话才有些心动,一听程银扭过头去问他的袍泽兄弟能不能,心中便暗道坏事……这个群情激愤的时候,能这么问吗?

    “不能等!血债血偿!”

    “将军下令吧,杀进去!”

    果然,程银这么一问便坏了事,凉州兵马纷纷扬刀怒喝,一个个双眼通红地瞪着不大不小的徐州军驻地,恨不得当下马踏大营。

    “哼。”程银扬着马刀原地兜走一圈,指着徐州营地问道:“听到了吧臧都尉,今天这事,除了您交出凶手再无其他方法可以解决!”

    一句话,便宣告臧霸想象中的和谈崩了。

    臧霸有些气急地摇头,身后昌稀小声说道:“兄长,别说那么多了,跟他们干了!”

    孙观也在此时转头朝前面对峙的军阵走去,小声对弓手们说道:“他们身上都有铁甲,别跟他们硬打,射马让他们栽下来!”

    臧霸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看对面的凉州骑兵,又回头看了看左右军士,对昌稀说道:“他妈的欺人太甚,还不快去把笮融和需阙宣的卫士叫过来,就这点儿人哪儿能打过他们,妈的,回头老子再跟阙宣这个狗东西算账!”

    臧霸想的很清楚,要怎么处理阙宣,今天都不能把人叫出去。无论阙宣犯了什么错,总归是他徐州兵将,就这么让臧霸把人交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要交,也要等到陶谦回来让他自己跟马越谈,点头认错也好,交人受戮也罢,到时候就跟他臧霸没什么关系,不会损害他的名声。

    他臧霸能在东方近乎独立的姿态存活,靠的就是为人仗义,若今天将阙宣交出去,以后别人怎么看他?

    “兄长,要打得话咱们未必能行,如果一定要动手,必须先下手为强!”昌稀人长得阴狠,性情也是一般为人霸道,在东海一带被人称作‘昌霸’,一面说还在手上做出个切的动作,说道:“掐准时机,若不率先下手便要在缇骑到来之时挑动他们动手,咱们也能得利!”

    在昌稀脑海中,若能叫敌人失利,那自家便得利啦!

    “臧都尉,程某再数十个数,若您再不放人,程某便弹压不住手下儿郎们啦!”应外程银的叫喊声越来越大,臧霸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一,二,三……”

    真要打吗?还是要将阙宣交出去?

    这个想法刚刚升起,臧霸便摇了摇头,若临危将袍泽交给他人之手,将来别人会怎么说他臧霸为人?所以就是拼,他也只能拼到底了!

    “四……五……”

    程银话音刚落,臧霸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猛然间抬头喝道:“徐州军,出击!”

    孙观早就在一旁等不及了,同样官位,同样兵马,为何要忍气吞声地被凉州蛮子憋在营里威吓?便是硬拼一仗又能如何?

    “他妈的,射马腿!”

    孙观一声令下,隐藏在前军步卒身后的弓手纷纷张弓搭箭,朝着凉州骏马的一条条修长的马腿攒射而出,眨眼间凉州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徐州军便已经冲锋而上,坚矛利剑已经刺到坠马的骑手身上,同时第二波箭雨兜头儿下,刹那间整齐的凉州骑军阵中泛起一片叮当乱响。

    “妈的居然偷袭,冲啊,杀光他们!”

    骏马中间的凉州骑兵从地上咕噜起来,便扬着刀向徐州丹阳兵砍去,更多的丹阳军汹涌而上,整个徐州营地门前哀嚎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皇宫的酒宴仍在继续,洛阳城中的争斗也不会停止。

    今夜的洛阳城,无人睡眠。

第六十五章 血色宫宴

    一众凉州蛮汉正在兴头上,大堂上酒气冲天。舞女们已经散去了,吹笙者也被遣离府中,今日的辅国将军府不惜灯油,要叫那灯火燃个彻夜!

    马氏三兄弟坐于堂中最上,覆甲军中谁都没这几个少爷地位高,四个辅国将军的亲侄子,况且还各个武艺高强,这些厮杀汉是非常服气的。马超不在,马岱便是老大,马铁与马休一左一右地坐着,三兄弟酒意正酣,一面嚷嚷着来年要再为叔父建功立业,一面将手中酒器撞得震天响。

    在他们三兄弟旁边则是万宁、关平那几个外将中的小辈儿。关羽坐镇三辅,却也将他的长子放在马越身边历练,事实上跟在这几个凉州大少身边能历练到什么?谁都让着护着他,便是马氏几个兄弟,谁又不知关羽阎行是叔父马越的左膀右臂,他们家的小辈谁敢欺辱?

    从上首的位子上下来,便是徐晃、彭式与几个追随马越四处征战的老兵聚在一起饮酒,他们离家都已经有许多年时光了……哪怕各个都在家乡了无牵挂,甚至生活在凉州数年令他们的生活中已经离不开烤羊与骏马,在这个时候却仍然无比想念家乡的风物。

    这本该是个多么快活的时刻?

    追随辅国将军征战数年,讨黄巾,平羌乱,败袁绍,击黑山,拱卫将军入主洛阳,正是衣锦还乡的好时节!

    当年河东郡五大三粗的小小书吏,如今也成了统千骑的将军。长江两岸兴风作浪的水匪,如今也当得朝中两千石的官位……都已经伴马越走到这一步,一切曾经想的念的都已经唾手可得。放眼十年之前,他们谁能相信自己如今是这般光景?

    彭式回首看了看坐在高台上眉飞色舞的马氏后生,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摇着头给徐晃倒上酒,自顾自地碰了下酒碗也不管徐晃喝不喝便已经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说道:“瞧瞧,小后生们多兴奋,脑袋里少不了的建功立业,可对甘某而言啊,回想这些年,不过是无尽的唏嘘罢了。”

    尽管同在军中,徐晃对甘宁一直不是很看得对眼儿,连带着对彭式也没有好脸色,只是今日碍于情面才在一张几案上饮酒……彭式不可能去角落里跟那些凉州大头兵饮酒,他也不能,因此只能在这张几案上脸对着脸对饮。

    看不惯都是相互的,甘宁不喜徐晃事事规规矩矩,徐晃则不喜甘宁性情暴戾,因此二人尽管袍泽数年,却还从未私下里坐在一起饮过酒。

    彭式与甘宁亲如兄弟,自是一般想法。

    不过此时听彭式这么一感慨,徐晃也没说话,叹了口气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彭式说得不错啊,可不就是无尽的唏嘘嘛。

    一杯酒下肚,好像二人凝固的关系都缓和不少,徐晃摇了摇头说道:“还能如何呢,等辅国将军入主朝堂了,我便请命驻兵河东,也能回老家看看。兴霸兄有什么打算?”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彭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一个蜀郡人跑到长江上立威名,他伸手笑道:“辅国将军便是入主朝堂,咱们只怕闲不下来,南边还有头猛虎不服气,等着被收拾呢。”

    南面猛虎,还不就是江东的孙氏!

    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在洛阳城中辅国将军府中响起,将军府的亲随快速奔入官邸,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又连滚带爬地窜入堂中。

    “少将军,大事不好!”

    凉州有四个,不,是五个少将军。其中一个尚在襁褓,马超则在皇宫充当马越的护卫,当下大堂上有三位少将军。马岱抬手,对慌慌张张的从人说道:“先喝口温汤再来说过,不要着急。”

    ‘啪!’酒碗被马铁掷于地面,指着从人怒喝道:“看不到我兄弟三人正在饮酒吗?鬼叫什么!”

    倒是马休,到底是嫡子出身,抬手拦住大发雷霆的马铁,皱着眉对从人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皇宫有变?”

    传信从人好不容易歇了口气,这才对马岱道谢,随后答道:“不是皇宫,是西凉驻地乱了,程都尉与韩校尉将兵倾巢,与徐州驻地的士卒打起来了!”

    “徐州大营?咱们凉州与徐州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与他们交手?”马岱看着下面蠢蠢欲动的凉地汉子皱着眉头喝道:“都别冲动,将军赴宴前说过什么都忘了吗?天塌下来,府里人一个都不能出去!一切等他回来再说。你跟我说说,程叔父与韩校尉将兵,那侯叔父呢?”

    那从人已经带上了哭腔,指着徐州军驻地的方向说道:“侯都尉被他们徐州人杀了!”

    “什么!”

    “欺人太甚!”

    几乎要将大殿掀起的声音在听到候选的死讯后轰然炸响,人潮汹涌中,突出马岱一张冷静的脸。

    在洛阳为郎的日子与攻击益州后被袁术所俘的经历,让马岱飞快地成长起来,论起心性,便是年长一岁的马超都比不上他。乍一听到候选的死讯,别说马休马铁,就连徐晃彭式都有些呆住了……谁能想象如今辅国将军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掉凉州的都尉?

    “滚回来,都给我坐下!”看着乱糟糟的大堂,有醉汉起身披甲执刀,还有人溜出府邸想要去牵马,马岱脸上泛着苍白一掌拍在几案上,怒喝声中真有几分马氏主人的威势,指着堂下人骂道:“瞧瞧你们这德行,一个个都这样就是去了能打赢吗?”

    “休儿,你速去徐州驻地,叫停程叔父兴兵,先退回凉州驻地,有事明日再说。”不过片刻,马岱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凉州已经死了一个都尉,事情很大了,不能再继续任由事态发展脱离掌控,马岱竖起手指对马休说道:“告诉程叔父,徐州人既然杀了侯叔父,他们谁都别想跑,都得拿命来还……但不是今夜,记住,不是今夜!”

    今夜这个时间太过特殊,各部兵马长官都被皇帝请去宫中赴宴,几乎各军都缺少真正的主心骨,徐州却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争意欲何为?

    直指凉州,混乱起来好让他们主子摸鱼吗?马岱不信对方的目的只是这样,这是绝对不够的……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便是要自己这辅国将军直系兵马出动,杀上几个州郡长吏,来为叔父的名声中抹黑。

    朝这个方向一想,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所有人都给我坐住了,天大的事情要等叔父回来主持大局,谁也不能擅自行动。”凉州人报仇不隔夜,尽管马岱胸口也是一般的悲痛,却还要端起酒樽,对众人说道:“敬侯叔父在天之灵!”

    马岱拉住兄弟耳语一番,让马休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急忙牵马执兵地奔出府邸,直冲徐州军驻地。这个时候根本都用不到分辨方向,抬头一看哪里火光冲天就往哪里走边是了。

    可马岱不知道,正当他开门出府时,隐匿在街角的几个年轻人脸上显出懊恼的神情,眭元进说道:“马氏子弟真沉得住气,都这样了居然还不领兵出征?”

    “看来传言多有不实,凉州人未必凶蛮少智,至少马君皓的几个小辈都挺沉得住气。”吕威璜环顾左右,对韩莒子说道:“这小子一定是去息兵的,韩兄射艺超群,看你的了。”

    韩莒子也不多话,扛着一张大弩也不牵马,迈开双腿便向着奔驰而出的是马岱追赶而去。

    望着一骑一步先后离开的背影,吕威璜看了看眭元进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这样将军府中的凉州军都不出动,那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了……唉,听天由命吧。”

    不多时,马休一骑已经奔至徐州军驻地,望着纷乱的战场,一眼便看到了高坐马上的程银与韩遂等人,凉州兵马此刻已经攻入徐州驻地,营门已被踏破,丹阳兵的战力比起西凉军还是要差些,急忙喝道:“程叔父,韩校尉,速速退军!”

    “咦,休儿怎么来了?”程银不解地望了一眼韩遂,韩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他想象中很有可能将军府的兵马倾巢而出,却怎么只有马休一个人?“休儿快过来,别被流矢伤到了。”

    “是伯瞻兄长叫我来的,兄长说徐州人杀了侯叔父,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但他们的死期不是今天。”马休才喘了两口气,便急急忙忙地对程银说道:“叔父,快让咱们的人撤回来,回到驻地紧守营门,伯瞻兄长认为这是别人的计策,就是要洛阳乱起来妨碍叔父。”

    韩遂为之侧目,马氏三兄弟里头脑最不灵光的老二生了个好儿子,先不说是否杞人忧天觉得中计,但是叫马休来调停战争这一手便足可见其智谋。马休是马腾的嫡子,凉州老兄弟都以马腾为兄长,这小子是真正的凉州少将军,这些将领自然都要听他的。

    然而,还来不及说话,远处传来一声嘣弦,那是劲力超过六石的蹶张弩才能在黑夜中传出这么远的声音,在嘈乱的战场上仍旧能使人寒毛炸起。

    流矢宛若黑光,击碎了马休胸前的铠甲。

    这不是入住朝堂的前奏,这是一场血色宫宴!

第六十六章 洛阳钟声

    “劳烦您前去通报吧,出大事了。”凉州的军士在皇宫前对马越的亲随苦着脸说道:“凉州军与徐州军打起来了,您快去通报吧。”

    覆甲军的战士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入皇宫通报?只得问道:“将军府的覆甲军出动了没有?”

    “没有,少将军去调停战事了。伯瞻将军命属下来通报辅国将军。”

    “少将军出面,多半战事就停了,别想那么多。”覆甲军的将士说道:“现在皇宫里将军跟文武百官都在拜见陛下,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通报,这样,你去把消息告知并州驻地与兖州驻地,曹兖州也是辅国将军的好友,让双方将领同去调停战争。一个徐州不敢同时难为三面的。”

    “喔,好,那便只能这样了。”凉州军的骑卒谢过覆甲军的护卫,奔马便去请两州兵马一同出面,无论如何先将战事调停再说……这可是少将军下的死命令。

    皇宫中,酒宴已经到了最**,文武百官当着皇帝太皇太后的面上,都是不敢饮酒太多唯恐失态。

    到这个时候,就连袁绍都放开了,拱手对皇帝说道:“启奏陛下,私以为臣德行不足,黑山叛乱全由臣监管不力,致使酿成大祸,还请陛下罢黜臣大将军之职。容臣回汝南做一躬耕农人。”

    “呵呵。”马越看着袁绍在这儿大唱苦肉,心中只觉袁绍虚伪,若换他是袁绍做出如此大错,肯定直接大包大揽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袁绍倒好,竟说是自己监管不力,监管谁啊,监管黑山军吗?于是马越笑道:“大将军哪里有监管不力之罪责,黑山军本就为冀州山匪,黄巾余党,去哪里监管呢?”

    “辅国将军又什么话要说吗?”小皇帝将目光转过来,袁绍与马越的矛盾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的父亲曾经以平衡清流大臣与宦官在朝堂的能力而闻名,但那种令人敬仰的能力似乎并未与生俱来地掌握在他的手中,事实就是,他们二人的矛盾刘协并没有能力让他们共存。

    尽管朝堂很大,天下也很大。却容不下一个姓马的和姓袁的。

    “我听说大将军麾下有一名校尉名叫颜良,在黑山军溃败后率军围追堵截,甚至扣下张牛角的尸身至今未曾交于黑山将军张燕,才使得十万黑山军反攻洛阳。”马越似笑非笑地看着袁绍,问道:“大将军,不知在下说的对也不对?”

    此言一出,无论曹操还是陶谦,亦或袁绍皆为之侧目,最惊讶的还属刘协与太皇董太后,这种事情他们是绝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黑山军脑生反骨,不甘被朝廷驱策,却不知是袁绍逼反的他们。

    “大将军,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这是太皇董太后在今夜的宫宴中说的唯一一句话。

    袁绍脸色颓唐,点头应道,“不错,颜将军领命追逐黑山军,为的是不教黑山军在洛阳近畿流窜,无奈却弄巧成拙,致使黑山军反攻洛阳,就连颜良本人也呀无音讯多半是身死阵中了。陛下,一切罪责都在袁本初身上,请陛下责罚。”

    听袁绍说出这些,马越将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曹操,那眼神中蕴含的意味二人都明白——天下间再没有颜良这号人物了,有的只是孟德兄帐下一员大将。

    刘协说不出话来,他还能如何责罚袁绍呢?难不成要杀死他吗?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马越拱手,若叫袁绍就这么回到汝南老家太便宜了他,袁绍是敌人,黑山军也是敌人,马越拱手对刘协说道:“臣以为大将军虽无功劳,但亦有些苦劳,眼下冀州牧韩馥无能暗弱,倒不如免了大将军开府的赏赐,令其任冀州刺史,监察冀州,也好防范幽州的公孙瓒,陛下以为如何?”

    袁绍闻言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被丢到冀州那种地方,简直还不如回到汝南老家。

    黑山军虽溃,仍有数万兵马能够回到太行山脉中死灰复燃,北面幽州公孙瓒已经拿下冀州半部,若没有公孙瓒,去到冀州做刺史也罢,州牧也好,都足够支撑他休养生息几年,再与马越一争长短。可如今公孙瓒势大,黑山军仇深的情况下,即便是袁绍这种天之骄子,心里也没底。

    “嗯,辅国将军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便依辅国将军的意思吧。”太皇董太后点了头,当年她老人家伴着袁绍将马越驱逐出去,如今又帮着马越将袁绍赶了出去,倒是两面耍的好手段。

    “袁本初谢陛下及太皇太后恩德。”袁绍一揖到底,抬起头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兖州牧曹操,再度拱手对小皇帝说道:“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朝廷能重用兖州牧曹操,曹孟德身居大才,可为陛下安定天下。”

    这话倒是令曹操愣住了,先前颜良的事情,就叫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如今更是看了一番袁本初的穷途末路,内心里对马越没有将袁绍赶尽杀绝已经觉得非常感激,在此时却听到袁绍即便到了今日这般光景仍旧不忘举荐他曹孟德……令他心中五味陈杂。

    这就是袁绍袁本初。

    “本初兄……”

    袁绍起身,落座,将碗中酒小口小口饮着,心中想着是宫外的情况……怎么到这时候还没侍从来报宫外大乱?

    难道他们,失败了?

    ……

    “袁某就知道,不会失败!”袁府大宅中,袁谭听着属下人的回报兴奋地拍案而起,披上罩袍带着满面的笑意返身指着三弟袁尚说道:“显甫,你可听到了?马氏嫡长子马休身死,凉州死了一个都尉,徐州两个。赶去调停的兖州牧曹叔父的族弟曹洪被并州郭汜的人马伤了,哈哈,现在他们在城里打得不可开交!”

    四方兵马都乱了,至于憋在府邸不敢露面的覆甲军众也不所谓了,袁谭笑道:“为兄这便带领城中郎官封锁皇城,显甫,你去稳住局面吧。可以向宫内报告了!”

    说着,身高力壮的袁谭已经翻身上马,呼和声中袁府各处的皇城郎官纷纷出动,纷纷追随而走。

    袁尚叹了口气,兄长将郎官都带着了,自己拿什么去维持局面呢?

    “去吧,去寻卢尚书的独子卢浩,叫他将缇骑兵马聚集在一起,随我平乱。”

    皇城里只有这点儿力量了,要么是被兄长带走的郎官,要么就只剩下维持皇城治安的缇骑了……不过就是这些缇骑,袁尚心里也没底,那些娇生惯养的缇骑在皇城里抓抓逃犯就算了,真让他们跟各州精兵动手,有这个胆量吗?

    正说呢,大门洞开,卢浩提着剑垂头丧气地便走进来对袁尚说道:“显甫,你找我?”

    卢浩再不复当年那潇洒游侠儿模样了,一身光鲜亮丽的缇骑甲脏乎乎地像是在地上滚过,就连头发上都沾了泥土,袁尚急忙问道:“卢兄,你这是?”

    袁绍本就与卢植交好,与这卢植的后辈卢浩自然也是知己相交,只是袁尚还从未见过卢浩如此落魄的模样,急忙上前观瞻。

    “别提了,我正要前往宫内报告城中大乱,单靠缇骑根本压不住那些老革,他们能怕谁啊。”卢浩摆手说道:“我跟你讲,那些家伙只有他们的长官能压得住,得赶紧让宫里赴宴那几个大人物出来,不然要出大乱子。四方兵马现在已经打得乱套了。”

    卢浩说的情况袁尚早就知道了,但眼下还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急忙说道:“若是如此事不宜迟,兄长速去皇宫报信,小弟我暂为兄长督领缇骑,再加上我袁府所有家兵,定将乱军压住,不让事态再继续乱下去!”

    卢浩一听袁尚这么说自是大为感激,袁府家兵好歹都是早年跟大将军在外征战过的老兵,论起胆量绝对要超过缇骑不止一筹,若有大将军府相助此事或许还有转机,当即将自己的官印拿给袁尚,感激地说道:“那今日便全仰仗兄弟了,在下这便前往皇宫!”

    说罢,卢浩转身跑出府邸高声对缇骑呼喝几声,奔马而走。

    袁尚端着沉甸甸的官印,苦笑一声对左右说道:“召集家兵,所有人拿上兵器,再向街里各府借家兵,既然打是打不过他们,那便多找来些人手,围也要把他们围起来!”

    洛阳城中的钟声,响起了。

    一声,象征着城内兵乱,等闲百姓莫要出门。

    这也是袁氏的暗号,意味着袁谭已经占据城门,紧锁四门,城里的出不去,城外的进不来。

    袁氏的家兵乱糟糟地跑出府出,叩响了整条街道的大门,诉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今日洛阳生乱,要借家兵一用。

    短时间内,袁尚竟真的聚集了上千号家兵,尽管他们在战力上未必能够匹敌数百人混战的徐州大营中的各州军士,亮堂堂的火把打起来看上去却也别有一番威势。

    袁尚跨在马上一声大喝,千余人的队伍向着徐州大营快速逼近着。

    “父亲啊,成,败,就看儿子能不能压住这些作乱的老革吧!”

第六十七章 愈演愈烈

    洛阳城南,这里是贫苦人家居住的地方,万籁俱静的夜里,一户本该关灯闭户的宅院中的窗子却透出点点光亮,光影中几个男人的身影在窗上投射出来,带着些许窃窃私语消散在夜风中。

    这里是黑山贼寇早先埋入洛阳城中的钉子,以张燕强攻城北打掩护时悄悄摸上城头的雷公暂时的居住地。

    “渠帅,现在咱们想出城也出不得,每月都有官吏查验户籍,这次咱们躲过了,下次可就难说了……您得拿个主意。”一个精壮的庄稼汉子模样的男人操着一口冀州官话,坐在雷公对面说道:“这几日咱们兄弟得了消息,汉军大胜,张将军已经向东撤了,十万黑山被杀得大败,只怕逃回冀州的路上又要饿死近万……唉。”

    雷公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但那一双眉眼仍旧没有半分服输的模样,拍着几案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冲进皇宫,绑了皇帝,他妈的!马越当年不就凭着几千个人把守皇宫月余吗?咱们也有上千个弟兄各个好手,难道就不能行同样的事儿了?死就死,怕个球,咱们也享受一把当皇帝的感觉!”

    “嘘嘘嘘!”身旁的汉子急忙捂住雷公的嘴,雷公,人如其名,嗓音大的可怕,在战场上一声吼能把对面将领从马上吓下来,更何况在这小破屋里一说话就动气,这话若传出去反还没造呢就先被剿了。“渠帅,这可是洛阳,咱们得小心行事啊!”

    偌大的洛阳城,藏下千余个人就像儿戏一般,一时半会真不好找。但躲藏不是长久之计,这一次户籍检查便有百十号兄弟被抓走,那下一次呢?

    “兄长真打算这么做?”

    “嗯,不这么做也没办法了。”雷公瞪圆了眼睛,抬头说道:“让你打探的,武库、监牢的位置,都打探清楚了吗?”

    “清楚了!”那庄稼汉模样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卷破布在几案上摊开比划着说道:“城里有两个武库,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城西的武备稍弱,咱们可以先从那边下手。城东多是达官贵人的宅子,家兵多,不容易动手。监牢则有四个,咱们兄弟也不知被关在哪里,所以咱们便四个都劫了,把那些囚犯全放出来发下兵器跟咱们做一趟杀头的买卖!”

    雷公闻言接连点头,应允说道:“那便如此,先由城西的武库开始,同时分出人手去冲入城西监牢,得手后立即发下兵器,你率领囚犯和百十个弟兄前往城东武库,将巡查缇骑、求盗都引过去,一交上手你便向城北的监牢悄悄离开,我跟你在那边汇合,由囚犯来跟汉军死磕,咱们直接去劫城南监牢……咱们本就有千余个人手,这三年皇帝都没大赦天下,洛阳监牢已人满为患,一下子又能有千把人,倒也能做出些事情。”

    “不错!劫下三个监牢人手齐备,可分兵击城南库仓抢夺粮食制造混乱,最好吸引宫门军卒都过来……不,咱们开始就要在城门安排人手,渠帅放心,这几日属下便将街巷中缇骑巡逻,换防摸个清楚,到时候咱们仔细筹谋几日,死也要搅洛阳个天翻地覆!”

    混入城中的黑山军上至雷公下至军卒,如今多是有一日活一日的心思,大队黑山兵马已溃,他们成了躲藏在敌军防守最严密的城池中的一部孤军,想要化整为零逃出城去基本不可能,洛阳的防守太过严密……无论是进城与出城都一样。

    何况城外如今还驻扎着上万各地赶来的精锐勤王军队。

    出去来的困难,索性他们便不走了,誓要在洛阳搞一番大动荡出来!

    精壮汉子正要告辞,突然之间震慑人心的钟声从四面响起,足以令每一个好睡眠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怎么回事?”雷公拍着几案起身带着几个汉子快步冲出院落,望着城中西南烧起的火焰,与整齐列队的汉军踢踏的脚步声持戟扛矛跑过街道奔向西南的身影,雷公笑了。“不用择日了,黄天在上,聚集人手,就在今夜,动手!”

    ……

    气氛融洽的大殿里,宫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正是宾主尽欢的时刻。

    百官又度过了一个袁马共存的宫宴,皇帝见到了他的功臣,马越成功将袁绍指向冀州,刘备在皇帝面前露了脸,曹操也被袁绍临罢免前大力推荐一番,老革陶谦也成功为自己加了一层履历,足以名留青史。

    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这场宫宴便做圆满。

    但是袁绍,还没有得到自己所想要的。

    沉重的钟声响彻大殿,一排排羽林卫士封锁了殿门,曲乐尽数散去,留下满殿的紧张气氛。

    刘协坐在上首不明就里,抬手问道:“出什么事了?”

    马越却已经起身领着马超甘宁二人将刘协与太皇董太后护在身后,皱着眉头扫视一遍群臣之后这才偏头说道:“陛下,是洛阳城门的警钟响起,一声……城内有变。”

    曾坐镇洛阳,在场的没人比他马君皓还清楚洛阳城的防备体系,先是警钟长鸣,随后卫士结阵扫荡街巷……只是马越不清楚,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的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问题,多半要与他们这些勤王军队有关,但不过二百人的部队能出什么事情?顶天就是砸个酒肆动手与人起了些许冲突罢了,又不会大规模流血,怎会教洛阳城的警钟都鸣响了?

    若是城外有贼人,早就连鸣三声了,又怎会一下之后没了动静?

    难不成,各路诸侯中有人在今日生事?要想让洛阳城的警钟响起来,只怕要动用上千人的武装力量,在座的诸侯谁有这样的本事?

    便是他马越在洛阳都没有千余的可战之兵,又不是初为辅国那会儿了,他马越在洛阳的影响力早就小到不可估计,他都不行,什么陶谦、曹操、董卓之流,那更不可能了……接着,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一脸淡然望向门口的袁绍。

    他在等待着什么,可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莽莽撞撞的卢浩飞身奔入殿中当即跪下,甚至不敢看上面的皇帝与他身前那几道矫健的身影,低头快速说道:“陛下,大事不好,城中大乱,各路诸侯兵马相互攻伐,凉州军攻徐州军,并州军打兖州军,城西南角燃起大火,缇骑已经弹压不住了,袁氏谭公子已经封锁四门,尚公子集结了家兵将兵乱堵在城西南亦无济于事,还请陛下降下旨意,请各位勤王诸侯主持大局。”

    卢浩这么一句,将几名诸侯全部说蒙了,马腾正与陶谦饮酒呢,端起的酒樽还未放下,问道:“恭祖兄,马某的兵马怎会与徐州军打起来?”

    回答马腾的自然是陶谦脸上的一片茫然。兖州和并州情况也差不大多,董卓拍着大腿混不吝地问道:“孟德老弟,我并州兵马怎会与你家骁锐动起手来?”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马越千万防备的就是害怕今夜各路兵马起了变故,结果如今这事便像噩耗一般地来了。

    马越环顾四方诸侯,他也被这变故搞的有些乱了分寸,快步上前两步擅自将卢浩一把拽起,问道:“你且说来,此事到底是个何样的来龙去脉?还有,我将军府的军士可有参与其中?”

    这事情是最令他担心的,若只是凉州兵马参与兵乱倒还好说,这个节骨眼儿上若兵乱是由覆甲军起头……什么后果自然不必说了,责罚什么的,这天下谁还能责罚他?但主政洛阳是想都不要去想了,单单是这一夜造成的恐慌,洛阳士绅便已经很难支持他的覆甲军入主洛阳。

    问这话时,马越还不忘回头瞥了一眼袁绍,正对上袁绍暗中窥视过来的眼神,尽管袁绍躲得快,仍旧被马越看到,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

    这个袁氏子,脱不了干系!

    不然怎么他的两个儿子表现那么出彩?一个维持局面,一个封锁四门。

    哼,倒是做的漂亮。

    就在这时,卢浩抬头说道:“覆甲军并未参与,但将军府派去调停凉州军与徐州军争斗的少将军马休被流失击中,弩矢砌透胸甲,当场……”

    “嘭!”

    卢浩话还没说完,两排文武大臣最前端便传来一声巨响,方才还引尊敬酒的马腾已经将酒樽连着硕大的拳头轰在年过五旬的陶谦脸上,只将陶谦从蒲团上打飞出去。

    “陶恭祖,若马某嫡子出了意外,马某要你徐州鸡犬不宁!”

    董卓曹操一见这情况,哪里还顾得上自家兵马交战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急忙一左一右架住马腾,止住他再伤人的模样。刘备也急忙起身扶起被一拳打得眼冒金星的陶谦,年轻时再能东征西讨,老来的陶谦又如何能受得了马腾含怒而发的一拳?只一下便少了半条命去……至于陶谦的两个护卫,早在变故初生之时便被庞德一左一右两拳放翻。

    马超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手则将小皇帝护在身后,站在台阶上一双激恨的眼睛扫视着下面的百官,那模样像极了当年护着小刘协登基的马越。而马越闭着眼睛,留给文武百官一个雄武却不断战栗的背影,这个男人垂下的手臂中,拳已攥紧。

    十年前,那个睡梦中扯住自己衣角呢喃着‘叔父,休儿也想要锦袍’的侄儿不在了。

    不在了!

    “袁本初,我本无意杀你……你真以为,为了个朝廷官职。”马越舍了卢浩,转过头来杀气凛然,一双眼睛瞪着袁绍问道:“马某便不敢将你袁氏上下一家老小全部诛灭吗?”

第六十九章 一个不留

    天可见怜袁绍有多冤枉,偏偏他一点儿都说不清。

    自打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的袁绍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按着他的幽州汉子劲力大得吓人,脸贴着白玉地板根本动弹不得。

    袁绍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头脑里一片混乱。自己儿子封锁四门是对的,那是他的意思,怕这些诸侯的下将因为大乱而召集城外兵马,到时候让状况不可控制才有的举动。三子袁尚取得缇骑的控制权与召集大户家兵也在他意料之中,自己这个儿子总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这样的意外。甚至就连马腾的儿子死了,尽管不算他的设计但也在意料之中,这种事情总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可以想象马越的兵马军纪严明,城中出了这样的乱子居然还不出兵。

    想来也是因为吕威璜他们别无他法才只好射死马休。

    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攻掠大狱抢占武库的千余人马是从哪里来的!偏偏马越又太过聪明,仅凭着一点儿直觉与自己那个躲闪不及的眼神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袁绍想了无数个辩驳的理由,然而却没有一个能教他说出来。

    如果没有那多出来的千余作乱的匪徒,那他便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提及……可城中的乱匪,城外的诸侯联军,袁谭封锁四门。这三个事情加到一起,事情就不是三言两语解释的清的了。

    “玄德,先令你的部将放开本初吧。”曹操与董卓正要听从马越的意思前往宫门指挥郎官迎战乱军,经过袁绍身旁是曹操终究难以忍心,回头看了一眼青筋暴露的张飞,觉得自己指挥不动这个汉子,只好对刘备说了一句,又转头对马越说道:“君皓,事情还未弄明就里,先将本初兄放开吧,就算是看管起来战后再说也可以啊。”

    “是,孟德说得有理。”马越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不知脑袋在想什么,一把抓住正要奔出大殿的马腾说道:“兄长,出去顺便让人传信辅国府,覆甲军将袁氏大宅包围起来,将袁氏老小全部看紧了!翼德,把袁绍绑起来丢到一旁,咱们去城头应战,我倒要看看他从哪里招来的这帮杂鱼,敢对皇宫动手!”

    马越领着一众文官武将走上城头,其实他心里也觉得蹊跷,不明白袁绍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引发四营流血他还能理解的话,但组织人手释放囚犯强攻皇宫他就不能理解了……这种事情一旦掺和上整个袁氏都要完蛋,所以他觉得这事情一定不是袁绍做的。

    但谁在乎是不是他做的,马休的死让这仇恨大到没边儿了,无论组织兵马是不是袁绍的事情,等平定了城中匪类,马越都要好好与袁绍算一笔账。

    血债,只有血能偿。

    当马越与百官搭着女墙向下望去时,远远着便见到数千人高举着火把组成的火龙朝着皇宫逼近。看到这支军队的模样,马越就知道要糟……恐怕他没办法要袁本初偿命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气质,因此茫茫人海中有些人甚至不必去观察他的脸便能被辨认出来,这是老朋友的基本条件之人。而一支军队,也有单单只属于自己的气质。不打幡号,只要远远地望见了,马越便能分辨出来他们是谁,这也是‘老朋友’才有的能力。

    “将军,如何处置?”伴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吕布与甘宁二人押着被制服的文丑登城,抱拳在马越身侧。马越抬眼看了一眼身上衣甲有些狼狈的甘宁,诧异地问道:“怎么,打不过他?”

    文丑的本事他没见过,但甘宁手底下几斤几两他马三郎是十分清楚的,在战阵上活脱儿的百人难敌,看这情形多半与这文丑武艺上也就是伯仲之间,最终还是靠着吕布援手将其制服。马越的话令甘宁觉得面上有些无光,拱手抱拳没有搭话。

    “好汉子,斗得过我马越的心腹爱将,好本事啊!”马越看着受缚的文丑突然间起了爱才之心,竟连得将颜良交给曹操都有些后悔了,拍着甘宁肩膀对文丑笑道:“你可知你打赢了谁?我凉州覆甲勇冠三军的甘宁甘兴霸,好本事啊!”

    倒是被缚的文丑梗着脖子,一只被打肿了眼睛眯起瞪着马越气呼呼地说道:“哼,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若是单打独斗,便是辅国将军您也未必是在下的对手!”

    文丑这话说的傲气,气的甘宁一肘子又砸在他脑袋上。好不容易被马越当众夸了一下,却还是因为这么个玩意儿……不过甘宁心里还是挺舒服,马越这话又是心腹爱将又是勇冠三军的,听着顺耳啊!

    预料之中马越的勃然大怒没有出现,众人倒是看到马越耸肩摊手,无所谓地一笑道:“不错,既然连兴霸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我马君皓与你文丑对决,自然亦非对手。”

    这话教人听了大跌眼睛,对文士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他的名声,贤名广播桃李天下,则是一个文士所能得到的最高赞誉。而武士也是一样,从文士到名士的过程,基本上也就是武夫到武士的过程,在这中间如果说有最重要的东西,那自然便是英勇无畏的武名与战无不胜的功绩。

    而马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自己的武艺比不上自己的属下。他不同于其他人,似曹操那般出身在诸侯中已是高贵,他不需要多英勇的武名。但马越这人一生给人的印象都是一名武士,讨黄巾拥新帝,一次又一次的功勋与英勇的大胜奠定了他坐上开府的辅国将军之位。

    马越的话,瞬间令周围众人哑口无言,就连甘宁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们以为我的勇武真像外面传说能冠三军吗?傻话!”马越笑了,自打在城头上张望了一眼知道对手是黑山军余孽之后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甚至还没来由地感到轻松,若敌人是黑山军,别说大兄马腾已经出城召集大军,便是只有城头的千余郎官,他也能将皇宫守的固若金汤。黑山军的攻城手段对付通常小城尚不够看,更何况天下之坚的洛阳皇宫。因此马越倒有了闲心与众将谈笑,伸出手马越说道:“为将者,武艺、军略、智谋,乃至天文地理人情冷暖,皆是缺一不可。没有武艺,便易被人刺杀,但武艺太好通常又会为武名所累。因此初为将,武艺最重要,因为那是先锋之将,是冲阵猛将。但为主将,武艺反倒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什么是武名所累,当仰仗武艺与其他取胜方法中,偏信武艺,便是为武名所累。

    “但是啊,天运有常,人运无常。个人的能力决定你能不能走这一条路,而运气,则决定你能走多远。”说着,马越将目光转向文丑问道:“你可记得都亭外山中时,你我皆为白身,而今我为辅国,而你是校尉?”

    文丑抬起头,他根本想不起来他在那山上曾见过马越……那时候谁在乎马越是谁啊。

    “我告诉,因为效忠的对象不同。武人,将武艺奉献给效忠的君主,以忠诚来交换人运,这也是气运的一种。”马越看着文丑说道:“你将一身好武艺效忠袁氏,而我则效忠先帝与陛下,这便是你我的差别。”

    夜晚的洛阳城里弥漫着一股烟气,那是西南角燃着的火焰中传来的气息,伴着夜风马越深深地吸了口气,命人给文丑松绑,教他拿起兵器守卫皇城,抬起手对众人说道:“城下的敌人,与袁绍多半没有关系,看他们行军中的步伐与士气,应当是我们的老伙计黑山军……诸位俱是人中之杰,此战若非必要我不会多做什么指挥,你们只需要打出汉军的威风即可……放箭!”

    马越还想再多说两句为洛阳城的郎官们鼓舞一下士气,但眼见着黑山军奔至城下毫不停留修整地继续冲向城门,他便毫不犹豫地高声喝出了放箭二字。

    这伙黑山军是哪里来的?连简单的修整列队都懒得来,全凭着一鼓作气要干上城头,谁给他们的勇气?

    到这个时候,马越才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比他预想的要危险……马越庆幸这些人前来攻打皇宫,这些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若任由他们在洛阳城中流窜,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的?

    弯弓上箭,洛阳郎官大多为高第茂才,系统经过太学六艺的诸生身份,良好的射御训练让这些披着汉军红甲的郎官攥起弓弩得心应手,眨眼之间箭雨便降临到洛阳乱军的头顶上。

    伴着箭矢钉到扬起的木盾上的声音,雷公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哀嚎,狠狠地望了一眼城头,雷公身后显现出两架冲城锤战车,那是洛阳武库中唯一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他就要靠两架这玩意儿,把皇城门撞出个窟窿来!

    “保护破城锤,冲啊!”

    雷公扬起了刀子,向着城头上那些达官贵人发出怒吼。

    “破宫之时,一个不留!”

第七十章 马氏子孙

    “传辅国将军号令,覆甲军出征,包围大将军府与袁氏大宅!”

    随着一名追随马越担当护卫的覆甲骑跨马奔回辅国府,将实情告知马岱后。没有丝毫犹豫,马岱当即下令,命盘踞在辅国府中磨刀霍霍的覆甲骑军出征。

    任何将令的实行,都是出征,以覆甲军一掼有去无回的气势。

    辅国府的小鬼们大概只有马岱堪堪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但如果是叔父马越的命令,那便不必思虑太多。

    马越,就是马氏的大局!

    “小铁,你率五十骑冲入将军府,谁敢反抗直接杀了!”马岱拽着坐骑的缰绳,一手挺着长矛转头对徐晃说道:“徐叔彭叔,领五十骑围袁氏大宅,若家兵过多便不要强攻,等我回来!”

    “万宁关平,跟我走!”

    马岱扯着缰绳原地打了个转,督领着覆甲近百重骑向城西南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地方奔去。

    但凭着手底下这点儿人,还不足以维持大局。作为马氏二代人中心性最成熟的将领,马岱将目光放到了混战的四方兵马身上。他的内心有滔天的怒火,尽管压抑在一张看似沉静的脸上。

    大将军府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染上血色。

    朱红色的府门被覆甲重骑的铁蹄踏破,带着恶鬼面甲的铁甲骑士冲入府邸,张弓持弩见人便射。侍女随从,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便被射翻在地,哀声遍野中年迈的袁氏仆人望着东西杀掠的覆甲骑军在府邸中烧杀抢掠,不禁扪心问天……苍天啊,是我袁氏得罪了你吗?为何要降下如此杀孽?

    残忍的覆甲军士在马背上拉动弩弦,没有一丝怜悯地抬弩,瞄在正双掌合十向天祷告的老仆,一声扳机嘣弦,结束一个生命。

    覆甲军成为天下强兵绝非偶然,作为整个天下唯一一支由诸侯供养,不事农桑不思钱财,一日从军终生戎马的职业军人……他们的田宅、财富一切的来援都在于高额的军饷与丰厚的战利。以首级换功勋的军纪使他们在战场上成为天下最凶恶的杀人机器。

    何况,他们此时此刻的统帅叫做马铁。

    马铁,马腾三子,人如其名。十三岁便追随父辈的脚步踏上战场,战火连天的凉州磨练了他的意志。同马超一样,那段混乱的时期对他的成长影响很大,铁一般的筋肉下是一颗不知怜悯为何物的残忍之心。

    马岱交给马铁的任务很简洁,冲入将军府,反抗的全部杀死。

    反抗什么的,在马铁眼中已经可以省略了。在凉州的传统文化中,要么不做,做便做绝,无畏无惧。既然皇宫里传出了这个命令,便意味着叔父与袁绍撕破了脸面……马铁觉得,洛阳有一个辅国将军府便已经够了,不需要什么大将军府。

    多此一举!

    “覆甲军听令,踏平将军府,回去把酒庆功!”马铁扬着腰刀高声呼喝道:“此战马某的功勋都是你们的,战利我一文不取,敌人……一个不留!”

    排山倒海般的应从之声中,五十个全副武装的覆甲军的铁蹄踏遍了大将军府的亭台复道,所有活着会动的生物全部被屠戮一空,能够躲藏的屏风、榻板甚至都没有人去掀开,简单粗暴地扎上数刀,无论是否有血迹浸出。

    血流遍地中,覆甲军的士卒从马上下来,冲入府中抢夺所有值钱的东西,华美装饰也罢,金银珠宝也好,一样没有落下。

    整个将军府,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中化为空府。

    尸横遍野中,剽悍的凉州覆甲军高唱着凯歌,伴着铁蹄轰踏像他们来时一样消失在街道中。

    片刻之前还生气盎然的大将军府,现在只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之中。

    年迈的老仆人凭着装死躲过一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扇隐藏在隔间的门,不间断的颤抖声中,露出两个孩童吓得苍白的脸……他们一个叫吴班,一个叫何晏。

    ……

    洛阳西南,这场混乱的四方战争因为袁尚督着缇骑与大氏家兵拼凑起来的上千军士的介入而勉强停息……即便袁尚不来,这场混战也要接近尾声了。

    凉州少将军马休被暗箭射穿甲胄当场死去,徐州人为此付出了代价,臧霸负伤,与笮融阙宣结伴冲出一道缺口出逃,身陷阵中的曹豹与张闿及曹宏难当凉州军愤恨的刀兵,身死阵中。整个徐州军驻地几无活口,凉州军也同样折损近半。

    另一边街道上并州军与兖州军的战事也进入尾声,兖州军在战阵上捡了便宜,尽管军士被并州胡骑的两次冲锋中溃散不少,但号称天下强兵的飞熊军显然后劲不足,久攻不下后士气便再没有那么高昂,因此双方打得堪堪持平,在袁尚抵达之际也是最先息兵的。

    兖州军还是比较识礼数的,眼见朝廷缇骑到了,士卒们自然也都没了战意,很快便撤了下来。比起兖州军,并州军撤的更快……飞熊军上至郭阿多下到屠格胡没几个识礼数,但并州人最识时务,这种情况就算郭汜想继续打,手底下军士也不会给他出死力气,只能传令撤下。

    袁尚在缇骑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刀削斧刻的面容宛若神人,带着袁氏特有的骄傲感对四方将领说道:“尔等因何聚兵与此,可知皇城争斗是何下场?”

    “你谁啊?”郭汜气呼呼地坐在地上,实在是飞熊军使唤不动,要不然郭阿多早一矛挑了面前这个贵气逼人的大公子,斜着眼睛问道:“竟敢责问我们四方将领?”

    袁尚看了郭汜一眼,一身绢布衣料,披甲持矛的一看便是个粗俗不堪的边郡将领,拱手说道:“在下袁尚,尔等聚众与此使百姓死伤,谁不可责问尔等?难不成你们都是诸侯的私兵而非汉军?”

    郭汜一梗脖子,却被说的哑口无言,尽管他觉得自己是董卓的私兵部曲,是并州军不归属南北二军调配,但同样的,他不能承认自己不是汉军。

    就在此时,灯火通明的缇骑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伴着铁蹄与马铠的碰撞声中,一名缇骑慌不择路地向袁尚跑了过了。

    “尚公子,尚公子。”缇骑看上去十分慌乱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跑到袁尚跟前,袁尚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好慌张的?怎么了?”

    “尚公子,后方来了一伙兵马,人覆甲,马着铠,根本不听咱们劝阻,不闪不避地冲过来啦!”

    人覆甲,马着铠……这天下除了凉州覆甲军难道还有别的兵马吗?这样的骑兵根本不需要亮明幡号,单单是这副做派便叫人知道他们的来由了。

    何况袁尚作为袁绍的儿子,对这支与自己父亲作对的兵马可谓是十分了解……袁尚皱起了眉头,诧异道:“覆甲军?难道是马越出来了?”

    对上这些边军兵将袁尚自然是不怕的,但人的名树的影,若教他单独面对马越那个令他父亲都感到畏惧的男人,他哪里还能心如止水。

    袁尚急忙舍了郭汜,转头向骚乱的兵马望去,越过不住后退的重重人影,他看到一众包裹在玄色铠甲中的骑手对家兵挺起的长矛短刀不闪不避地向前踏步,那些家兵却都不敢将兵器向前凑,只能不住的后退。

    “不许退,不许退,拦住他们!”袁尚跑到前面也有些慌神了,一面拦着不住后退的家兵与缇骑,一面高声喊道:“尔等何人,竟敢威逼洛阳缇骑,难道不怕律法怪罪吗?”

    最前面的骑士掀开覆在脸上的恶鬼面甲,露出一张年轻地不像话的脸孔,看上去尚不及弱冠,竟是个与袁尚年岁不差多少的青年。

    那青年看了袁尚一眼,轻蔑的笑了,环视左右虚张声势的家兵与缇骑,朗声喝道:“洛阳城的防务,由辅国将军府接管了!”

    这一声下去,整个洛阳西南鸦雀无声……什么叫洛阳的防务由辅国将军府接管了,这是要造反吗?

    所有人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那年轻的骑将再度偏着脑袋,这一次不再是呐喊,而是用正常语调传令,语气上能听出只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军令,听起来却叫人不寒而栗。

    “我数三声,三声过后谁还拿着兵器,就地宰了,一个不留。”马岱歪头传出命令,抬起头来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家兵缇骑,开口说道:“一。”

    八十余骑的覆甲军面对数量过千的家兵与缇骑没有丝毫畏惧,随着马岱的一声令下结成环形防卫阵型,外围的二十余名军士抽出兵器,有用腰刀有提战斧的,内里的六十余名骑手则纷纷握着手弩上箭拉弦,不过区区近百人却拿出了整支军队的气势。

    他们背后,是司隶校尉辅国将军的威势,是敌人身上穿着的简陋的布甲,是他们身上精铁锻打的覆甲,是敌我双方除去数量外所有的优势!

    更可怕的,是那些缇骑与家兵知道,这个年轻将领下达的命令不是威胁!

    “哐当!”

    有人放下了兵器,有一就有二,不过片刻覆甲军旁边围着的家兵便已经缴械一大片。

    纷纷跪伏在地的家兵中,马岱带着骑兵再度向前踱去数步,缓慢地在马上俯下身子,让自己的眼睛离袁尚更近一些,一双眸子盯在袁尚有些慌乱的脸上,勾着笑容问道:“你说你是谁?”

    “我……我是袁尚,袁氏三子。”袁尚方才还嘲笑那缇骑慌乱,此刻却由不得他不慌了,对着这个年轻骑将教他内心没有底气,只能给自己壮胆一般报出家门,喝道:“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袁尚公子,嗯……那就是了。某家马岱,做过你公路叔父的俘虏,也曾将你公路叔父俘虏。”马岱脸上带着笑容,这袁尚在他面前好似孩童一般,无视那周围千余兵丁,挥手传令道:“左右拿下,郭校尉还请代在下聚拢四方兵马,有贼人围困皇宫……还有你们这些缇骑,听我号令拿起兵器,前往青琐门!”

第七十一章 旗开得胜

    很多事情……是注定的。

    马越望着城下悍不畏死的黑山军,在心里默默这样想着。

    张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气动山河的造反声势浩大,但十万大军又岂是一朝一夕便可随意动用的?无非是徒增罪孽罢了。

    就像下面那个嗓音奇大的黑山首领一般,根本不具备强攻皇宫的能力,却还一意孤行……除了在洛阳宫墙下的残肢断臂一地暗红,还能留下什么?

    他看得出来,这些黑山军急起来了。

    容不得他们不急,远处的覆甲军战歌已经响起,尽管只有百余甲骑,却夹裹着数不清的兵丁、缇骑、四方兵马打着各色军旗,向着皇城缓缓逼近。

    城头的箭雨再一次逼退汹涌而上的黑山军。

    城头守军的欢呼声中,马越望着千余步外打着火把的随从簇拥中的那个玄甲身影,马越没有说话,身旁的副将却分明能从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察觉到一丝笑意。

    马越只是觉得,肩上的千斤重担,仿佛轻了一点。

    他知道那个身影是马岱,他二兄的嫡子,马岱马伯瞻。尽管他不知道马岱是如何将城中这些零散兵力集结到一起,甚至还有缇骑、那些乡勇模样的家兵,他甚至都不想知道。他看到了这个结果……他的侄子督着千军来援。

    马岱向城头高高望了一眼,夜幕中的城头只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和那些洛阳郎官服色鲜明的衣甲,那些看不清的身影中,他寻觅不到熟悉的身影,但他知道,他的叔父就在城头,看着他呢。

    “打出旗号,传令,一齐大喊。”马岱垂头,看着前方散乱的黑山军,重重叠叠,人数上远超己方,但他根本没什么可畏惧的。“敬皇帝陛下威仪,尊辅国将军将令,凉州覆甲军前来讨贼,降者或可免死!”

    洛阳城中没有四方兵马了,徐州军最精锐的部下被凉州军杀散,将领逃的逃死的死,尚能作战者不过四十余人,眼下已经尽数被马岱收编做了私兵。并州军居左翼,兖州军居右翼,前军则是数量庞大的大氏家兵与缇骑……寥寥可数的百余覆甲军都跟在马岱身后呢。

    在马岱看来,即便黑山军强弩之末,大部已经溃逃,他们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说倒戈的。

    与黑山军的作战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些衣甲简陋兵刃卷刃的士卒悍不畏死的精神。但是悍不畏死……在马岱看来用在武士身上时褒义的,用在军队中……却是贬义的了。将领要无能到何种程度,才能次次依靠着袍泽士卒的鲜血来赢得战斗?

    何况黑山军在与覆甲军的作战中,尽管悍不畏死,却从未赢下一阵。

    反倒是白白害了大好性命。

    因此当那些围着承阳门的黑山军调转阵型朝着己方,马岱没有慌乱,倒是早有预料在胸,指着前军对负责传令的覆甲军骑喝道:“能被打服的都是脾性犟的,传令前军,保持阵型撞上去!左右攒射!”

    马岱知道,他必须依靠前军的家兵,尽管他们在自己眼中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五六百人都未能是自己身后这百余覆甲军的对手,但他必须依靠他们。

    上林苑的官学中对于兵法的教导令他铭记于心,骑兵的大忌便是仗着人猛马凶与数量庞大的步卒冲阵。作为家学传统的骑兵冲锋的行家,马岱在当时便对关羽进行反驳,举例便是他的叔父马越便经常以骑兵冲阵,从而取得一次又一次地大获全胜。

    关羽在那时只是笑了一下,告诉他马越冲阵的不是骑兵,而是覆甲军。

    覆甲军,是由覆甲重步卒、覆甲轻骑军、覆甲重骑军所组成的独立军队。更何况,关羽当时还说,马越是覆甲军乃至凉州军的魂,他是凉州人的神。每一个凉州汉子都渴望能战死在他的纛下,埋骨于彰山之上,即便是从阳间冲锋到九泉,只要还在那面黑红色纛下他们便无所畏惧。但别人不行,籍籍无名之将,士卒甚至担心你会不会死在他们前头,哪里敢跟你去冲阵?两军对冲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一旦人怕了,命自然就没了。

    没有横行天下的名声,所以他只能对士卒许之以利……在奔赴皇宫前,他对那些大氏家兵许诺,此战斩级三首以上者将免去奴籍,运气好的话还能三辅得到些许田地……免除奴籍来得困难了些,但如果马越入主洛阳,想来那些大户也不会因为些许奴仆跟他马氏过不去,至于三辅的田地,那根本不是奖赏,程立今年一直在忙这件事,在三辅开垦荒地,正好让这些人过去开荒。

    所以这一战,真正表现的是前军的缇骑与家兵,左右两翼无非是防止阵型溃散罢了。置于身后的百余覆甲军?他们今日的任务是押解俘虏。

    在后军成串儿捆着袁氏大宅上下百余口,统统被马岱押解到了这里,等待战后的定论。

    两军接战了,并州骑兵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于左翼迂回攒射箭矢,不断打击黑山军的侧翼。兖州军倒也不差,尽管被并州军前番打得元气大伤,此时剩下的百余骑也纷纷张弓,在右翼抛射。

    如蝗的箭雨尽管只能打击侧翼,却也已经够用了。黑山军的弓手尽管也在还击,却敌不过马背上的骑兵来去如风,逐渐两翼与中军便拉开了距离。战场上没有侧翼保护的士卒很容易担惊受怕分散精神,唯恐敌军趁虚而入,反而被正面的敌人击杀。

    那些家兵可都卯着劲儿杀他个出人头地呢,有谁愿意终生为奴,谁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奴籍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老子为奴,儿子将来也只能卑躬屈膝。眼下就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因此所有家兵都疯了一般操着兵器与对面的黑山军拼杀,哪怕以伤换命在所不惜。

    慢慢的,马岱皱起了眉头。

    尽管黑山军在凉州少将军眼中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数次交手让他十分清楚这些乌合之众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轘辕关下城门大开,那些系着黄巾的武士高呼着‘苍天已死’的亡命冲锋让他们即便死伤殆尽也仍旧令人钦佩。哪怕他们从未在凉州人手上赢下任何一场战役,却始终叫马岱钦佩。

    可此时此刻他面对的黑山军,有些不同。他们其中很多身着麻布袍好似寻常洛阳百姓的士卒非常英勇,但也有许多穿着灰色罩袍的尽管拿着兵器,表现却根本称不上‘男人’二字。从两军接战开始便不住地后退,只有为数不多的知道向前,更多的则像战战兢兢的老鼠一般在阵列队形中乱窜,前面拥后面挤……黑山军阵列断开并非是家兵的英勇,多半都是这些真正的乌合之众造成的。

    “传令缇骑,准备由敌军两翼与中军断开处冲锋,两部缇骑左右冲锋,凿穿敌阵!”

    马岱不认识那些人身上的衣物有情可原,他不认识,但宫墙上的马越却对这衣服印象深刻。大名鼎鼎的辅国将军非但认识,还亲自穿过这样的衣服,那灰色的袍子便是价一百二十个大钱的大汉囚服。就在马岱在城下传令缇骑准备冲锋时,马越在城头上也勾起了嘴角。

    “这黑山渠帅若是聪明,趁乱杀出城去倒还能有几分活路。”马越摇头笑道:“此人竟劫了洛阳狱,妄借囚犯之力攻打皇宫,简直痴心妄想。”

    说着,马越环顾当下形势,尽管马岱的兵马不算多,却能够再与黑山军僵持一会,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便是他的机会。当下对城头众人说道:“传令,虎贲郎宫门下集结,诸君皆是善战之辈,此时正是反冲叛军的大好时机,马某就不再多言了,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一众武士的呐喊声中,洛阳虎贲军在城下集结,除此之外还有各部诸侯来皇宫赴宴时多多少少带来的亲卫都聚拢在了一起,只等马越一声令下便要冲出宫去由背后给予黑山军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隔着皇宫马越瞧见远处大殿之外马超不知从哪里得了骏马,腰胯汉剑一路护着刘协的銮驾朝这边过来,后面还跟着各路文臣,马越只得停下开宫门的想法,跨步走下城头等待陛下到来。诸侯武官站成一排,董卓立在马越身边一个人占去三个人的位置,胳膊肘碰碰马越看着銮驾挤眉弄眼地笑道:“看这架势陛下是要带着那帮老头子御驾亲征啊!”

    马越瞪了董卓一眼,恭敬地拱手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刘协笑了笑,从銮驾上跳下,小模小样地摆手说道:“先生尽管去打,朕为天军助威!”

    只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当宫城门大开,虎贲武士整齐列队准备冲出去时,迎着他们的是一名浑身覆甲的骑手牵着战兽般的骏马坚定地一步步走来。

    “禀辅国将军,属下马岱不辱使命,尽破贼人与宫外。”单膝跪伏,马岱掀开面甲抱拳说道:“贼人投降千余,应当如何处置?”

    马越将目光望出去,成片的家兵、缇骑耀武扬威地收缴着投降叛贼的兵器,环环包围中那些方才还围困皇宫的叛军统统跪在中间……远处,大批兵马入城的声音在皇宫都听得清清楚楚,马越知道,他的凉州覆甲军入城了。

第七十二章 在所不惜

    如何处置?马越看着外面跪伏一大片的人影便觉得头皮发麻。

    转过头,他快步登上宫墙。两侧虎贲与董卓曹操等人面面相觑,马氏后继有人,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没动手,一场混乱便已经平息了。

    实际上,这场血色宫宴中袁绍的两个儿子表现也都是可圈可点,当然,如果没有马越的话。

    袁尚如今就被缚在后面,与袁氏大宅中人捆在一块,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至于袁谭则多半死于马腾之手……后继有人也无人了。

    马越站在刘协身边拱手问道:“陛下,城中贼人皆已城下投降,应当如何处置?”

    “辅国将军以为应如何处置?”刘协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甚至于从他父亲刘宏登基算起,除了此次叛贼围攻皇宫之外,便是大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攻皇宫。党锢之时有过,马越任辅国之前也有一次。因此刘协说道:“便交由辅国将军全权处理。”

    “诺。”马越叉手应诺,看着城下上千个跪伏在地的乱贼,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内心里是不希望刘协将此事交给他处理的,又是一个妄造杀孽的活计,马越拱手说道:“臣以为叛贼乱党围攻皇宫乃大逆不道,无视汉室天威,应尽数处死以儆效尤。陛下以为如何?”

    刘协一双泛着亮光的眼睛瞪大,他是皇帝,尽管他听多了两宫流血之类事情,甚至血流漂橹的情况就出现在他的宫殿之外,但他尚不能清楚认知,点一下头便是上千个脑袋落地。

    所以他说,“好。”

    “臣下还有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马越仍旧是那副铁石心肠的战将模样,满面没有一丝表情,心底却带着滔天恨意对刘协说道:“此次四军混战,臣恳请陛下下诏,命尚书台与廷尉府共查此时来龙去脉,抓捕真凶,严惩不贷!”

    围攻皇宫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看上去今夜的洛阳已经能够重新恢复安宁,刘协觉得有些累了,摆手说道:“那便全权交由辅国将军了,朕便回宫了,待此事完结辅国将军便再入宫吧。”

    “诺。”

    马越垂头插手行礼,目送皇帝的銮驾由宫墙下起驾,一路经过皇宫幽深的复道,渐行渐远。

    转过头,马越一路走下宫墙步出宫殿,经过马岱身边时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径自走向远处占据所有街道的凉州覆甲军,在人群中搜寻马腾的身影。

    “兄长,引覆甲军驻防四门,只许进不许出。”回首指着四军将领说道:“覆甲军士听令,将四军入洛阳的所有将领全部拿下,各部兵马统一押至城南。造反叛军押至城西,将领收押廷尉府。”

    整军列队的覆甲军士跨步而出,将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将领反手扣住,郭汜、曹洪、曹仁、李傕、成公英、韩遂、程银等人一个都没落下,统统被捆绑着从骏马上扯了下来……马腾抬手问道:“三郎,这……咱们自家兄弟便不必收押了吧?”

    马越这一下子可绝,连着程银等人都收押了,马腾自然是坐不住了。他跟马越要考虑的东西不一样,他只想报仇,至于程银等人那是没有一点儿想要追究擅自动兵的罪责。

    手底下这些个将领老兄弟,谁还没干过点脏活,一下子收进廷尉府那还了得?再说将领都没了谁去领兵打仗?

    “兄长别说了,一视同仁,很多情况你我都不清楚,所以必须把所有人知道的东西汇总到一起。”马越说着挥手传令指着马岱说道:“伯瞻,你也一起,去廷尉府将你所知道的一切情况都说出来。”

    “诺!”马越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覆甲军向马岱走去,却见马岱尽管应下却不让覆甲军士去缚他。凉州的少将军,他不让缚谁敢动他?便见马岱一步步朝马越走过来,来至身前拱手说道:“叔父,那些军卒除了缇骑,多是大氏家兵,战前侄儿曾答应他们若作战英勇便为他们免去奴籍,您看……”

    “呵。”马越轻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对了,这一仗打得很好。”

    覆甲军士分成数拨,有人押着造反的乱军向城西,有人押着四军兵马共三百余人前往城南,亦有人押送兖并凉三州将领前往廷尉狱,不过片刻皇宫门口便只剩下缇骑与那些等待发落的家兵还站在承阳门前。看着这些人,马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

    “我是马越,既然马伯瞻有言在先,那我便问你们一句,可有人愿意留在覆甲军中?”马越站在聚拢了五六百人的家兵之前朗声问道:“若不愿入覆甲军也罢,亦可编入马伯瞻的私兵部曲中,他答应你们的取消奴籍、三辅田地也都会实现。”

    马越这话一出,方才还保持在他威势之下战战兢兢的家兵们突然沸腾了起来,一时间嘈杂非常。马越也没管他们,回头向看管袁氏俘虏的马铁喝道:“小铁,这些人都是你伯瞻兄长的部曲,你找人负责登记他们的出身与去向。

    现在马越要去廷尉狱了,尽管他知道事情与袁绍绝对有很大关联,但眼下他必须要拿出证据。要搞垮一个偌大的袁府,其中阻力绝对不小。

    想什么来什么,正待马越拨马而走时,皇宫中走出一身影,苍老的声音却好似洪钟大吕一般,“君皓留步,君皓留步!”

    “嗯?”马越调转马头,一眼便认出呼唤自己的身影是现任九卿的执金吾卢植,马越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拱手问道:“子干先生有何见教?”

    卢植毕竟上了年岁,走这么远已经有些气喘,再不复当年征讨黄巾时的威风模样,拱手说道:“君皓,你看如今此事还未有定论,啊,你把袁氏全族都抓起来了?”

    卢植正要为袁绍说清,毕竟袁绍如今还被束缚着绑在宫墙上,堂堂大将军虽说陛下已经要免去职位但终究还没有下诏,就这么被绑着也多有不合适……何况即便做错了事情,私下里如何都好,干嘛要这么羞辱人。

    结果劝解的话还没说出来,却见到后面跪拜在地的袁隗等人……位登三公受先帝陛下两朝德高望重的人物,便是上朝都可以不跪的清流之首,就这么跪在地上。更不必说周围的那些袁府家眷,还有袁绍的三公子袁尚。卢植看了马越一眼,脑中再度忆起这个来自凉州的年轻人不惧强权的一贯做派。

    “君皓,不如先将袁氏一族放掉,你看袁显甫不过是个孩子,又何必如此呢?”卢植与袁氏有旧,世代交好,何况这事情马越确实做的有些过了,仅仅是凭着自己的一丝直觉便将整个袁府连根拔起,未免有失公允,公报私仇耳。

    何况,还有更难听的话卢植不能说出来,难道只许你马君皓擅杀袁公路,便不许别人杀你马氏侄儿?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卢植不说就对了,否则马越一定会讥讽地笑出声来。

    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在马越心底,天下道理便是如此!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对于强权的认识已经进入骨髓,在他看来他的一切努力与拼搏便是为了要马氏一族凌驾他人之上,生于一个社会环境下,不必去做无谓的抵抗,便沿着这个既定的体制走下去,往上爬便是。

    现在的一切,便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

    当命运的浪潮向他袭来,他不再毫无防备。

    刀兵强权在这个时代要凌驾于道德礼法之上。

    道德礼法,在马越看来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事情,他可以用道德来约束自己,但约束别人……还是刀兵更实际一点儿。

    他能接连大败袁术数次而不赶尽杀绝,若角色转换,袁术会放过他吗?

    谁能保证。

    “卢大人,不必担心。”马越摆手笑了,笑容在脸上却尽显阴森,就连那道即将随着岁月的侵袭而消失的疤痕都显现出来有些狰狞,指着袁尚的马越变了语调,问道:“袁显甫年轻,还是个孩子。难道我那死去的侄儿便不是个孩子了吗?若能重头再来我马越初入洛阳便将袁氏上下屠戮一空,我宁可现在跪在地上的是我的侄儿,也不愿他一个人被冷箭打碎铠甲躺在地上变得冰冷!”

    “您不要再和我说那些事情了。就像您说的,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是袁氏死光还是徐州人血债血偿我还没有想好……这也是现在您还能看到他们跪在地上的原因。”马越的舌尖抿了抿嘴,初秋的晚风吹在身上有些寒冷,他歪着头对着卢植,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妈的,我来洛阳,为了勤王,也为了整合关中与关西的力量,将天下扳回五十年前的模样。我还有什么可求的事情?若非为了汉室,我像刘焉那个胆小鬼一样呆在凉州就好了。甚至宫宴开始时我都没打算杀袁绍,没打算杀任何人。”

    “可是三郎,你若在洛阳将袁氏杀光,朝臣能接受你继续呆在洛阳吗?”卢植没话说了,他想起宫宴时马越只是进言让袁绍前往冀州做刺史,尽管危险却并未去继续追责此次黑山军反攻洛阳的缘由。“所有人都会感到害怕,都会一起来反对你啊!”

    “袁绍赢了,老大人您扪心自问,这事情能与袁绍没有关系?”马越点着头,对卢植的说法也是认可的,但他仍旧初心不改地说道:“那我便走,离开这个地方,让平定天下见鬼去吧,老子就是要为侄子复仇,杀光袁氏得罪天下人也在所不惜!”

第七十三章 从不借刀

    洛阳,各军将领与所有可能知道情况的人全部被收押起来,覆甲军布下天罗地网,将洛阳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一队队覆甲军巡逻在街上。洛阳人知道,那位来自凉州的辅国将军急了,自从血色宫宴之后各条法令颁布,终日有人在街道宣布着新的禁令。在事情解决之前不开集市,任何人不得出城……大汉四百年,第一次整个洛阳城的百姓被禁足,凡是走出府邸的人,无论是什么爵位、什么血统、什么官职,都会被迅速地拘捕。

    辅国将军府,面无表情的男人们给府邸盖上一抹肃穆,庭院的正中间铺着两张门板,上面盖着麻布。

    几个男人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垂头看着麻布凸起的轮廓,谁都不愿掀开。

    十年前便为马氏二兄马宗效力的候选死了,被一个徐州人用尖刀捅进心窝。

    司隶校尉马越之侄、凉州牧马腾之子马休死了,被人从背后用强弩射中后心。

    火把被子夜的风吹得交错明灭,马越与马超马铁等人默不作声,最后倒是马腾铁青着一张未老先衰的脸一把掀开了麻布。

    马休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一双灰白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天空,无神。没有血色的脸看上去有些骇人,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胸口碎裂的甲胄上那支探出头的精钢弩矢……很难想象是一支什么样的弩机发射出这样的箭矢。

    “三,三郎……为兄知道,你渴望入主洛阳。”马腾的声音沙哑,像是奔驰的骏马猛然间将蹄子磨在尖锐的石块上,兄长满是风霜的脸将眼神望向自己,马越在这个时候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他只能点头,听着马腾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生死,由命,这是休儿的命……呵呵。”

    马腾突然笑了起来,十分疲惫地笑了,不再看向马越,只是转头轻轻地伸手将马休那双圆睁的怒目拢合,口中默默念了几个字。

    那是马越很熟悉的口型。

    ‘洛阳,袁绍,袁隗,徐州,陶谦,阙宣……’

    马超站在马腾身旁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愤怒与悲伤足够将洛阳点燃……马越第一次在这么多的马家人眼中看到同样的眼神。马家人有精明的、有残忍的、有凶戾的,也有正直的,但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

    马休身上插着的,是一支来自背后的暗箭。

    “兄长,我会为休儿查明真相,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活着。”

    马腾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失魂落魄地走远了,躲到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

    马腾不容易,马越太知道马腾不容易了。父兄将他养大,靠着劈柴打猎维持生计,那个时候日子就过的就很苦。到后来,马氏在凉州做大,靠着北疆与鲜卑人一场胜仗斩获的马匹发了家,小有家财却也背上了凉州豪族王国、宋建等人的仇恨,内斗不休,日子还是那么苦。后来掌管凉州三郡,没钱没亮没兵没甲,愁得要死,全心培养马休这个嫡子。

    现在嫡子也没了。

    辅国将军府的别院中,深夜里传出苍凉的羌笛声。马越知道,兄长只怕要从子夜烂醉到黄昏。

    手握数万兵马,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

    还能要他怎样呢?

    ……

    若连自己的子侄都保护不好,沉冤不得昭雪,父兄之仇不报……马越谈什么匡正天下?

    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整天叫着叔父的小家伙说没就没了,他妈的!

    卢植说得没错,如果马越对这件事追责到底,一定要揪出此次祸乱的恶首,那么他便无法入主洛阳了。没有任何一个洛阳人能接受每一次回到洛阳都卷起腥风血雨的马越……这无关与对手是袁氏,无论是谁,都无法被人所接受。

    但马越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

    “辅国将军,您想清楚了?”阴暗的洛阳狱中,满屋子染着暗沉血迹的刑具。马越与韩遂相对而坐,有从人献上温汤与茶水置于几案,韩遂对马越讲述了他亲眼所见的徐州军驻地发生的一切,他问马越是否想清楚了,但马越却好像没听到一样,揉了揉额头反问道:“说说你的想法吧,在这样的时候,我须有有一位像你这样的智者出谋划策。”

    韩遂看上去精神良好,沉闷的牢狱并未给这个曾经大起大落的凉州造反头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事情很好解决,关键看将军您想怎么做了。”韩遂听到马越的话微微一笑,有些矜持的骄傲。随后说道:“洛阳意味着权势、土地、钱粮、号令诸侯,能让您真正的坐拥天下,入主洛阳,便有更多的兵马,更多的能工巧匠,天下的骁锐勇士,方便大刀阔斧地改革与麾下将领幕僚的官职,这……您都是知道的吧。”

    尽管是降将身份,但参加了无数次马越麾下的军机要议,他非常清楚马越希望改变天下现状,因此他明白洛阳对马越而言是多么重要。

    “这我都知道,但宗族与将领更重要,我看重的不是那些死物。”马越轻轻点头,说道:“不要再左右试探我了,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吧……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拖几日,等兄长从消沉中走出来只怕会拉上整个洛阳给休儿陪葬。”

    马越很清楚,马腾现在是将那股劲儿憋在心里了,如果过些时候他还不能拿出个说法……只怕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他可不希望看到兄长整合凉州数万大军纵兵屠杀洛阳城的场面。

    “阙宣。”韩遂叹了口气,凉州像现在这样蒸蒸日上又何尝不是他所希望的,摇摇头说出一个名字,道:“他是徐州人陶谦的部下校尉,候选便是死在他的手里……但没有人知道究竟因为什么对候选动手,只要找到这个徐州崽子,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阙宣……这个人马越是知道的,此次徐凉兵乱的起因便是他与候选在酒肆发生冲突,在后来的战斗中与几个徐州将领杀出缺口逃了出去。

    “眼下阙宣虽然不会逃出洛阳城,但在偌大的洛阳想找这么一个人,只怕还难了些吧?”马越俯身来了精神,摊手说道:“好了,既然你这么说一定有抓住阙宣的办法,不然也不会说是解决的简单了,快告诉我。”

    “嘿,阙宣臧霸等人尽是徐州人士,在洛阳并无根基,既无宗亲亦无故交,他们躲不了多久。将军您大张旗鼓地抓人,他们一定藏在民居之中不敢露头。”韩遂说着有些阴测地笑了,心术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说道:“若您三日之后将夜间巡逻的军士减半,四日后再减半,而暗哨增加,盯住城中每个角落……等他们自己窜出来就可以了。”

    马越挠了挠额头,皱眉说道:“那如果他们不出来呢?”

    “不出来也无妨,将军您需要的只是真相。”韩遂眯着眼睛说道:“将军在这中间也不能闲着,要寻找蛛丝马迹,一方面从下人入手,既然此事有人从中作梗,又很有可能是袁氏所为,那便从这两方面入手即可。偷袭少将军的射手用的蹶张弩不是谁都能使得顺的,将军您可在洛阳打听袁绍麾下将领中有没有这么一个射艺出众的……此人官职不会太低、也不会太高,应当在军侯到校尉之间。年轻有力或是深得袁氏信任,嗯……将军您想一下,如果是您去做这样的事情,会让谁去?”

    “彭脱……”几乎在一瞬间,马越脑海中便想出了这个名字,能力得当,忠诚无比,在洛阳还是一张生面孔,官职不高并不引人注目。马越点了点头,对韩遂说道:“我明白了,文约兄,多谢了。”

    马越心中有了想法,便起身打算离开。

    “将军且慢!”韩遂叫住了转身的马越,起身说道:“将军,您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这句话韩遂问了自己不止一遍,马越微微皱眉道:“文约兄为何一直这么问?”

    “韩某起兵之前,在金城,董仲颖曾送韩某一句话,今日便将这句话转送将军。”韩遂想起多年前董胖子带着亲随与帮闲大摇大摆来到自己府邸,饮酒后通红的眼睛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开口说道:“想清楚了,就意味着即便发生最坏的可能都不能后悔了,因为即便后悔也只能等到午夜梦回再去一个人思虑,这世上没人会听一个失败者的悔过。”

    谁会愿意去听韩文约造反失败乃至最后被马越平定之后的事情呢?

    “韩某只想告诉将军,这是个重大抉择,无论如何,您要想清楚最坏的可能。”

    马越上前两步,重重地将手掌放在韩遂的肩膀上,轻轻笑了一下,“我记下了,但是文约兄,你后悔吗?”

    “哈哈!”韩遂摇着头笑了,说道:“其实若将军能与寿成解释清楚,即便幕后黑手是袁本初,也可将他送至冀州借黑山张燕之手杀掉!”

    两个成名于凉州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内心的距离近了一些

    “大可不必!先前只是权谋,自要依计,但休儿不在,这是复仇。”马越摆手转身,撂下句话推开了囚室的木门,侧头说道:“复仇,马某杀人从不用借刀,他便是跑到九千里外也难逃一死!”

第七十五章 汉室宗亲

    洛阳。

    滔天的权势与万众旌旗的威压,使天下最繁荣的大都会黯然失色。

    整整七日,洛阳城的街头巷尾除了身着铠甲的覆甲士与高头大马踏在地上的蹄声之外再无别的身影与声音。直刀大马拱卫起的将权在这个时代很大程度上已经超越了皇权。

    甚至于,这种将权还被皇权所承认。

    权力的移交,始终掌握在太皇董太后的手中,马越辅国,董太后将权力交给马越;袁绍当朝,董太后又将权力放给袁氏。将相的纷争表面上皇室左右为难,实际上仍旧延续刘宏时期的制衡策略。只是这一次……没有人能阻挡将权凌驾相权之上了。

    马越要杀袁绍!

    皇宫,永乐。

    这里是太皇董太后的寝宫,近日没有朝议,凉州少将军马休的死使整个朝廷机器停止运行,连一封书信都送不出洛阳城,连朝会都停了。

    这一日,陈王刘宠拜谒董太皇太后。

    “刘宠拜见太皇太后!”永乐宫里,刘宠躬身下拜,模样没有丝毫做作。倒是太皇董太后不见了与马越会面时的倨傲,起身摆手扶起刘宠说道:“陈王快起来,在老身面前不必多礼。”

    算起来,刘宠和董太后是一辈人。刘宏对刘宠都要称上一声皇叔……尽管陈王刘宠不过四旬之岁,但他与刘宏之父解渎亭侯刘苌平辈皆是汉明帝玄孙。

    “臣下不敢,太皇太后安好。”刘宠拱了拱手,与董太后寒暄几句,话锋一转提及到近日洛阳发生的事情上面,说道:“太后,近日洛阳太过冷清,西凉人把街市占领不准行人出入,就连臣下这个刘姓子想要入宫拜谒您老人家都要经过他马越的准许,不准带一个护卫,这是何样的道理?您老人家可要说句公道话啊。”

    陈王刘宠这一番大吐苦水,可是叫太皇董太后心有戚戚焉。不过话说回来,刘宠这一路出门也够憋屈的,早先几天他便想入宫拜谒太后与皇帝了,但街道都给覆甲军把持着,开始刘宠是不在意马越的号令的,甚至对颁布的发令也不在意,直接派出从人入宫上交名刺。

    名刺没走到皇宫,却被马越中途截下了,随从更是直接关到洛阳狱被严刑拷打。

    打狗还要看主人!刘宠脾性刚烈,血统超人,哪里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当即带着随从兵将出府要去辅国将军府与马越理论一番,哪里知道才刚走出两条街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覆甲军围在当中。

    要见马越?简单,兵将扣了刀剑,全部遣送回府,覆甲军护着刘宠一个人孤零零地送到辅国将军府,这才见到了马越。

    马越倒是和颜悦色,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道歉的,但翻来覆去也就一个意思,‘法令不可改,法令不可废,陈王若想出行倒也简单,全程有覆甲军护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随从,是一个都不能带!’

    尽管刘宠心里有气,但马越和颜悦色中带着拒之千里的冷漠,便是他在辅国将军府大发雷霆也油米不进,他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今日,刘宠便入皇宫拜谒太皇董太后。

    难道你马君皓就凭强兵壮马,就能凌驾于整个天下之上了吗?他还真不信洛阳能没人治得了马越!

    “陈王之言,亦在老身心中啊。”提到马越,董太后也是一脸愁苦,悲戚地说道:“老身本以为袁本初那竖子能与马君皓斗个旗鼓相当,袁氏四世三公,马家子功勋卓著,若能携手不说匡正天下,总能撑到皇帝亲政。却不想……唉,四方兵马初至京师便混战不休,马越死了侄子还有追捕恶首,欲酿大祸啊。”

    谁不知道这是取祸之道呢?但事到如今,董太后一介妇人,又能做什么?

    即便先帝有立遗诏要她当国,难不成他真能当国了?无论马越还是袁氏,谁能听她的呢?

    更别说现在袁氏将亡。

    “辅国将军日渐跋扈,敢问太皇太后,此时不除,日后还有谁能制得住他?”刘宠皱着眉头,别的不说,单单是封锁皇城数日的‘壮举’便已经是天下人闻所未闻之事,若教他得逞,除去袁氏,将来还会做出何样的事情呢?“任其经营数年,待到陛下长成,难道他真的还能还大权于陛下吗?此事,太皇太后您要再三思虑啊!”

    “不说日后,现在朝中有何人可制?”董太后每每想到前些日子在宫墙上向下四望,遍地身披玄甲的凉州武士横行街巷便心有余悸,“连大将军都被收押,还有谁敢与他作对?”

    “臣敢!”刘宠等的就是太皇董太后这句话,如今正是朝堂的空虚之时,这天下想要入主洛阳的可不单单马越一人,难道他凉州竖子都可为的事情,堂堂皇室贵胄便不可谓了吗?刘宠一横脸面说道:“若太皇太后降下旨意,臣这便着手准备,必杀马越以正国法!”

    “这……”太皇董太后可没真想过杀马越,至多是叫马越离开洛阳罢了,还是曾经她告诫董重的那句话,皇帝总是要长大的,此时杀马越的人,将来又能活到几时?董太后于是说道:“陈王拳拳之心老身领了,但马越与皇帝有师生之谊,皇帝那边尚不好交代,何况还有上万凉州军……陈王杀得干净吗?”

    一句话,马越好杀,但马越死后的身后事可不好处理。

    凉州兵将断然没有倒戈的可能,掌管凉州兵马大权的是马越的兄长马寿成,兄弟相残的惨剧没那么容易。而凉州军中掌握兵马的偏将又没有任何人有那种替代马越掌管全军的能力……马越死后的事情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洛阳城陷入凉州兵作乱的大动荡之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刘宠这颗王爷的脑袋被穿上长矛被悬挂在宫门上才会停止。

    董太后摆了摆手,尽管马越有些跋扈,但现在他可不能死,突然她有些厌恶刘宠了。

    这个男人心里关押着一头觊觎权力的猛虎,但他不明白,若是斗争失败,配上的不是他一条狗命,而是大汉绵延四百年的江山都有可能丢掉!

    面对哑口无言的刘宠,太皇董太后轻轻笑了,摆手说道:“陈王若无事便请回吧,只是这种事情今后不必再说。大汉的江山,还要靠着辅国将军去拱卫呢。”

    说到底,太皇董太后还是相信马越对朝廷的忠心,只要忠心还在,那刘宠说的不会还权于皇帝就不会出现。至于袁家,如果这次皇城大乱真是袁本初做的,那给他们一些惩罚也是应该,胆子实在太大了!

    “但是太皇太后!”刘宠一看到口的机会就要飞了,当即急了,叩首说道:“若以臣下之力,合国舅王斌,董重之力,未尝不可与马越硬拼一次啊!”

    刘宠说得不错,国舅王斌掌控洛阳禁军,近年来在南北二军中亦有声威;董重虽白身久矣,但到底也是外戚身份,若此时振臂三家联合再使些手段,未必不可控制住英勇善战的凉州军。

    但董太后却笑了,刘宠根本不明白,现在的朝廷不想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只要马越在朝廷,就不会发展到由别人出头的份儿上。董太后脸上的笑容没了,趁着老脸对刘宠说道:“的确有一拼之力,但为何要拼?即便是要拼,难道就要拿汉家江山与万千儿郎的性命去为陈王殿下拼一条执掌洛阳的康庄大道吗?”

    大汉江山、万千性命,这两个词语此时此刻由董太后说出来简直是字字诛心,说得陈王刘宠霎时间脸色大变!

    他尽管有些取马越而代之的想法,但这些想法是绝对不容说出来的。不然,世上要道德礼法何用?

    但太董太后说的有些太大逆不道,叫他脸上无光。

    “这……太皇太后息怒,臣下绝无此类想法,只是,只是看马越嚣张跋扈而出此言啊!”刘宠急忙叩首道歉,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又急忙低下,断断续续地说道:“便是跋扈将军梁冀都未曾做过此种事情,又怎能叫他马越窃据朝堂,臣下只是心有不快罢了,绝无断送江山的想法。”

    “行了,起来吧。”马越临朝,也就在这永乐宫里董太后才能抖抖皇室的威风了,仅是抖这一下也令董太后索然无味,提点着说道:“陈王,您要记住您的姓名,除了汉室江山什么都不重要,刘氏宗族保的就是汉家江山,除了江山……什么都不重要!”

    内心中的野心,不重要。

    脸面上的爱戴,不重要。

    生前死后的名声,千金万贯的家财,盘踞郡国的兵马,这些都不重要。

    对刘氏宗族来讲,真正重要的事情只有汉家的江山,汉家江山不倒,一切就都不重要……而现在,在董太后眼中能够维系汉室江山的人,只有马越了。

    其他人没有这个资格,在这个大前提下,即便马越桀骜不驯,即便他目无法度,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臣下明白了,太皇太后请容臣下告退。”

    刘宠起身,缓缓后退中,是刘宠八尺的伟岸身材与握住强弓便能射穿天下的膂力。

第七十六章 杀人凶手

    覆甲军依照韩遂的计谋都撤了下来,黑夜的洛阳城街市上寂静无人。街角两个打着火把的覆甲军士无精打采地聊着闲天儿,言说着关入洛阳狱里的那帮各地将军。

    洛阳这些日子有太多的话题了,城外南部的刑场上那些曾经的冤魂还未散尽,如今又添了新鬼。辅国将军遵照法度以每日百人的频率处死那些围攻洛阳的反贼,刑场日日血流成河……这些反贼是留不得性命的,只能分批处死。

    尽管那些黑山军劫狱逃出来的囚犯有些冤枉,但黑山军士被处死绝对怨不得人。

    他们本就是黑山军中的胆识之辈,若再次给他们活路各个都会成为大祸害。连围攻皇城这样的事都做过了,这世上难道还要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吗?

    这是个残忍的时代,马越生活得越久,越来越习惯于这种残忍。

    大汉似乎是天下最文明的国度,一个文明的国度好像不该与残忍有关。但是这个时代,真真实实地残忍着,这种残忍并非是人相竟食易子而噬的残忍,却要比那些画面来得更加可怕。

    先汉武帝太初元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初征大宛,将兵六千及各军恶少年数万,路中断粮兵败,还敦煌者不过万。武帝怒,李广利不敢回还,驻留敦煌。夏,汉讨匈奴兵败,武帝重讨大宛,发兵六万,及自备粮草兵甲者不计其数,此战以牛十万,马三万,驴驼不计其数,声势浩大。

    在这场战争中,有一个小事,书上仅仅一笔带过。西域曾经有个国家叫做轮台,因对大军负隅抵抗,片刻之下被攻破国度,随之而来的是汉军骄傲的怒火……血洗。

    三十年后,轮台国的后人在旧址上复国,名为乌垒。

    乌垒国建立在轮台国曾经的废墟之上,位于西域正中,户一百一十,民一千二百。

    乌垒,没有城墙。

    这个时代的残忍在于,对生命的漠视。无论是一个乡里还是一个郡县,掌握兵权的人们会因为自己的疯狂而轻易地从地图上抹除一切,鸡、羊、牛、马,从孩童到长者,就在战刀挥起、斩下之间化作一地的血流成河。

    受到蔡邕的影响,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麾下的兵马越来越多,马越便越对史籍感兴趣。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被后人看见……透过书上的文字,那些生在另一个熟悉又陌生时代的人们会用一种与这个时代迥然不同的价值观来批判、评价他。百年之后,马君皓化作冢中枯骨,人们将凭借那些史家写下的寥寥数语来猜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尽管那根本不是他。

    但那些人不问因果,单凭所作所为便可议论他的功过,书面上的男人将再不会有活过的风花雪月,没有挥舞刀剑时的左右为难和那些为了心中理想世界而攀登权力高峰而将自己置身绝境时的畏惧,同样也不会再有第一次扣动手弩射向刺客刀手时的胆战心惊……剩下的只是一个野心盖世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自己的屠刀。

    没有怜悯,这些怜悯不会在典籍上出现。

    没有同情,那些同情也不会在典籍中出现。

    没有温情,温情时刻身旁不会留有记录史官。

    留下的,只是屠灭黄巾军后前有宦官向皇帝奉上头颅,后有在西园下拜的长水校尉。留下一个杀了当朝外戚大将军凭着一份遗诏拱卫新帝登基的辅国将军、美阳列侯。又或者是那个被诸侯联军赶到了西北,韬光养晦左右逢源最终将着强兵壮马横扫整个凉州叛乱的英勇州牧。

    没有那些夜夜伏案至深,处心积虑的模样。

    封锁洛阳的第七天,马越与兄长马腾饮酒醉至黄昏,两个醉汉提着酒坛晃荡在洛阳城空荡的大街上肆无忌惮,砸开了一家酒肆,盗走杜康老酒四坛,暗自跟随在二人身后护卫的军士在破烂的酒肆中留下大钱万五千……这种事情都不会被史书所载。

    就连马越自己酒醒了都不会记得,他只记得与兄长畅快痛饮了一个昼夜,稍微平缓了兄长心头苦痛。

    书籍记载,不记选择,只记结果。

    就像,那些死了之后的人……除了只言片语,没有丝毫遗留。

    马越想要的,就是待自己百年之后,留给这世上很多很多的东西,让人们能时刻想起他,记录下他的存在。

    ……

    鱼儿,要上钩了。

    “将军,今日又抓到几个人,甘校尉请您去洛阳狱看一看呢。”覆甲军士将骏马拴在府门前,一路走到坐在庭院读书的马越面前,拱手下摆说道:“好像今日抓到的几个人不简单。”

    “喔?”马越收到消息没有犹豫,当即便向洛阳狱赶去。

    这些日子每一天都会抓住几个人,自从街上的兵马撤去只留下暗哨与少数明哨之后,人们的胆子都大了起来,有些是家里缺粮出门采买东西的,有些是出门传信儿的,最多的,还是黑山军攻打宫门时那些贪图民财而掉队的……这类恶人大多在城南被抓住,抓捕他们的覆甲军跟着走到他们居住的地方,多会看见灭门屠户的惨案。对待这种人也是最容易的,直接送到城南让他们与袍泽相聚。

    送去问斩之前,可能还会被覆甲军士狠狠地收拾一番,这种事情大快人心,马越与甘宁等将军也就都是睁一只眼闭只眼。

    既不赞许,也不批评。

    尽管他们也曾在战争进行到不可控制时伤害百姓,但那是战争。哪怕每个人都知道战争与百姓无关,可殃及池鱼总是难免。但是至少,他们知道那是错的。

    一路快马加鞭,当今的洛阳街市空旷非常,即便有人也都是他马越的嫡系军队,没什么可怕的,骏马便在街道上奔驰,直抵洛阳狱。

    见到马越过来,甘宁快步上前两步接过马越的缰绳,一面将骏马拴在桩上一面说道:“将军,昨夜抓到三个人,有侯选手下说当日正是其中二人一个在侯选身旁,一个在阙宣身旁,后来也是他们二人起了冲突,致使侯选身死,四军混战。”

    “找到人了?”马越闻言不理会洛阳狱旁边的军士,风风火火地快步走入大狱,“在哪!”

    甘宁看了马越一眼,明显感受地到主公已经等这个结果等了太久,急忙走在前面将三人的情况说清楚,引路道:“那几个人开始还嘴硬,被收拾了一下老实了,是他们二人挑起的争斗,意在使四军混乱。但另外一人却好像撇得很干净,书信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因此也并未将其放走。”

    马越知道了,这三人分别叫做眭元进、吕威璜、韩莒子。

    “不放得好,跟这二人在一起,此人绝对撇不开干系。”

    推开囚室,马越见到被五花大绑的三人,皱着眉头马越指其中一人说道:“留下此人,剩下两人分开关押。”

    “你叫何人?所犯何事?”

    “眭,眭元进。”眭元进被打得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眯着眼睛看着马越说道:“你就是马越?”

    ‘啪’地一声,身侧的覆甲军戴着铁护手一巴掌反抽在眭元进的脸上,马越抬起手,说道:“我问,你答,明白?”

    “你与阙宣什么关系,那两个人哪个是吕威璜,哪个是韩莒子?”

    “你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尽管眭元进被覆甲军揍得半死,此时却仍旧保持着一个男人的胆气与担当,梗着脖子说道:“反正左右老子都是个死,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马越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眭元进,这个男人是个汉子,尽管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自己的敌人各个怂炮,然而却总是遇到各式各样令人敬佩的敌手……太多值得尊敬的敌人,很多时候也会令人头疼。

    “呵,杀你?”马越摆手笑道:“我不会杀你的,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袁本初指使你们挑起四军战争,最好再将覆甲军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以使他继续稳居朝堂。这些我不关心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就究竟是谁动手杀了我的侄儿,这样,你告诉我是谁,我不杀你,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嘿嘿,你放我走?”眭元进笑了,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对马越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马越有些狐疑,方才还挺佩服此人硬气,眼下却只因一条生路就后悔了?他慢慢附耳过去,听眭元进说道:“我跟你说,你的侄儿是……去你的!”

    猛地听到眭元进一变语调,马越急忙向后跃去,紧接着就见眭元进猛地一挺头,竟是想拿脑袋去撞马越,幸亏马越躲得快,不然只怕还真叫他撞着了。马越摇着头带着愤怒的笑容说道:“好啊,让你说你不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三人分工,你与吕威璜挑拨凉州与徐州的混战,韩莒子胳膊粗壮,一看就是使弩的好手,以暗箭射死休儿,对也不对!”

    马越这话说的又急又快,转瞬之间便见愤怒的眭元进瞪大了惊讶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么知道?”

    说完,才发现马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中计了!

第七十七章 再别宫阙

    事情在三人被捕后的第二天拍板,尽管没人愿意供出关于袁绍的事情,但三人的认罪状被马越拍到袁绍面前时仍旧将他吓得打了个哆嗦。

    袁氏宗族上下百余口被推押到城南,与那些叛党黑山一同等待死亡的到来。

    “秋天好,秋天好杀人。”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洛阳这座城池的近畿好似被血洗一般,黑山军与勤王军在城东混战留下数万具尸首,尽管后来被凉州军焚烧,原本黄土地却再难显现出原本的颜色,到处是一片暗红。现如今,城南也以每日数百条性命的频率行刑,处置黑山军时因为洛阳的封锁百姓无法观看。等他们解除禁足茶余饭后至城南观刑时却愕然发现,曾经高高在上的袁氏一族赫然跪在等待刑罚的队列当中。

    这事情,辅国将军马越亲自问询,就连国舅爷王斌都扭不过他。廷尉卿按下的罪状为擅杀朝官、阴养死士、私备弓弩,夷三族。

    汉代三族,为父族、子族、孙族。也就是父亲的兄弟、自己的兄弟、孩子的兄弟。

    不仅仅是在洛阳的袁隗、袁绍以及袁谭、袁尚,然后洛阳向天下遍发公文,追捕各地的袁氏宗族。

    对马越而言,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彻底,不留后患。

    不过马越还算温和,比较他与袁氏早已是生死仇敌,关系再无缓和的可能,因此才接连抛出狠毒的死手。但即便这样,他要没有问责那些与袁氏有关的人或家族,一早他就想清楚了,这次事件只针对恶首,而不祸及他人。

    袁氏一族授首之日,凉州牧马腾立在城跺上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那是马越一辈子未曾见过兄长的模样,这个坚强的男人在麾下士卒缺兵短甲时垂头丧气,他曾像个发愁生计的老农一般佝偻着后背盘坐在一棵老树根上,但未曾留下一滴眼泪。即便是后来天下大乱,凉州陷入无穷无尽的搏杀之中,韩遂三番五次率部侵入马腾领土的汉阳腹地,即便战事只能艰难维持,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乃至令大汉失去凉州这块土地,他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甚至是早些年里一个人拉扯着家里六七口人过活,甚至还要照顾终日游手好闲的二兄,他都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但是这个时候,堂堂凉州牧,大汉帝国的封疆大吏,西土十郡三属国的节制与统治者站在洛阳巍峨的城头上面对皇帝太皇太后、文武百官、洛阳百姓的注目下,双手死死扣着女墙哭得泣涕横流。

    马越知道,失去嫡传长子的痛苦,在兄长心中憋了太久,又太痛了。

    其实马越知道,自己对兄长而言始终都是个负担。在这个天下没有他时,马腾是骄傲的豪族子嗣,出可成群结队。那时家道尚未中落,宗族尚有数十护卫佃户可供驱策。正是母亲怀上马越那一年,凉州大乱,母死父病,无力供养之下护卫佃户接连散去,年少的兄长用幼稚的肩膀扛起这个家,照顾他们长大。

    然而,他却没能回报兄长什么。更多的是他需要兄长在什么位置,什么地方,然后便依照自己的渴望去给兄长一些什么……他甚至忘记问一问兄长是否喜欢。

    洛阳的纷争,告一段落。

    那些阴差阳错被关入大狱的各地将领也终于能重见天日,一时间整个洛阳从一座休眠于强权下的沉默城池在数日之内焕发光彩。

    而马越,在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踏上了入宫面见陛下的路。

    “臣马越,参见陛下。”

    走过千步青龙阙,踏过九级白玉阶,马越立在嘉德殿前沉声问候。

    一路走来,空无一人的皇宫显得有些冷清,居然连一个虎贲护卫都没有见到令马越暗生疑心。

    嘉德殿中挂满了帷幕,重重叠叠地垂在半空,九枝嘉德灯中灯油燃得正旺,兽首铜炉威严的口中吞吐着袅袅香烟,正好似人间仙境。在这人间仙境中,小皇帝留给马越一个瘦弱的背影。

    “先生……您是来逼朕退位的吗?”小刘协转过头,一张小脸儿带着惊骇看着未穿铠甲不携兵刃的马越,刘协的怀中正抱着一柄抽出半截的汉剑,指着马越问道:“你是来逼朕退位的吗?”

    “陛下,为何,为何要这么说啊?”

    马越被吓住了,他曾几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啊,他只是觉得终于了结心腹大患,终于能再入皇宫见一见小刘协,却不想等待自己的竟是如此模样。

    刘协他为何要拿剑?

    马越又再度上前两步,却迟疑了,在这个时候他才浑然自问……他是个权臣吗?

    “袁太傅曾与朕说过,人总是欲壑难填,封官也要讲究学问。”刘协一双眼睛带着些许仇视的目光看着马越,字字句句让马越脑海中轰然想起,那袁隗也是皇帝的老师,甚至比自己呆在刘协身边的时间更长,“先帝封出列侯数不清,最远的是乌程侯孙文台……现在他不想做乌程侯了,杀宗室刘表,联结兵马横扫荆扬。蓟侯公孙瓒,杀宗室刘虞,占幽攻冀,州府难敌。这二人都好厉害,好厉害。”

    刘协虽年不过十四,数落起叛逆诸侯却是头头是道,也令马越感到气愤,却不想孙坚与公孙瓒的攻略速度如此之快,刘表竟已死于非命……只怕要不了多久,韩馥也要完了。

    听到这里,他就是再愚钝也能猜到,有人在刘协耳朵边煽风点火,恐怕朝中有人要除自己而后快了!

    果然,刘协话锋一转,说到自己,道:“朕只封过一个列侯,美阳侯的‘壮举’却远超其二人,杀宗室刘岱,败宗室刘焉,破五兵扫西土,战必克攻必陷,立不世之勋。可是美阳侯,你想要什么呢?帝王之道要教朕御下,可朕什么都给不了你了……官职,爵位,你都已经高到不能再高,先生,你说朕除了这个位置,还能给你什么呢?”

    马越说不出话了,论官爵,便是天下都没谁比他还高,别人的将军多是自称,他确是正经的辅国将军,甚至受朱户、虎贲、弓矢三锡的列侯……只差一步得王爵。但汉家祖制有言,非刘姓者不得封王,称王者天下共击之。

    朝廷再没什么官位可以赏赐他的了。

    “你一个不快,百年大姓四世三公的袁氏在顷刻间便沦为反叛,枭首城南。可是先生,你看不见洛水的河水都被染红了吗?朝堂上再没有能与你匹敌的人,你还想做什么呢?”刘协的脸上带着配齐,那柄镶金嵌玉的汉剑无力地收入鞘中,被刘协置于一旁,摊开了手,高高在上的皇帝对马越说道:“辅国将军,您还想做什么呢?”

    辅国将军,您还想做什么呢?

    洛水河都被你屠戮的鲜血染红了。

    你还想做什么呢?

    “这,这不是臣想象中的君臣会面。”马越蹬蹬向后退了两步,退到他方才入殿时的那个位置,头脑并非惊慌失措,却也不够清醒。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从未觉得自己有哪里做的错了。“臣不杀人,人便要杀臣,这事情本就是没有道理的……陛下,臣从未想过谋朝篡位啊!”

    他一直是个汉室忠臣啊!

    天下哪里有叛乱,他便去哪里,他去到哪里,哪里的战乱便会停歇。

    他曾一度令先帝刘宏害怕,而将他关入黄门寺狱半年之久,不见天日。而现在,他一样令小皇帝刘协感到害怕了。

    马越终于明白,没有人在乎你是否忠诚,帝王无真情。

    任何一个皇帝,但凡在位,首先思虑的是统治的安全性,而并非是将领的忠心……马越,终于明白自己威胁到刘氏宗族的统治了。

    原因,是他的一颗倨傲之心。

    皇帝是他拱卫才当上的,掌权的大将军何进是他除去的,接连还有何苗、袁绍,南阳袁术死于他手。整块关西靠着他维系在大汉的统治之下……他不骄傲,但在他的行为中的点点滴滴都透露着功高震主。

    甚至此次入京,直至现在,他从未恭敬地给皇帝跪下,没有给任何人跪下。

    至多是拱拱手。

    他已经自在了太久太久。

    “先生,你走吧,远离洛阳,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刘协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没了小时候的那股亲热劲儿,“若先生再来洛阳,便要强攻进来了,到那时候,朕的皇位……拱手让你。”

    马越转过头走了,既然没有下跪,那就不跪了罢。没有一句珍重,他只是回头小声的问了一句,“皇帝陛下,您的甲胄呢?”

    巍峨永乐宫外高耸的朱雀阙上,那个踢踢自己冰冷的胸甲,说自己便是皇帝甲胄时的那个孩子,去哪儿了呢?

    那个为了汉室江山暗自发誓要讨尽天下叛逆不惜血染一生的青年将军,去哪儿了呢?

    “美阳侯马越接诏!”当马越走出嘉德殿时,才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虎贲卫士,刀剑皆已出鞘,弓矢尽数上弦。黄门侍郎捧着诏书宣读道:“免马越美阳侯、司隶校尉之职,受封凉王。另,马氏子孙,生生世世不得再入洛阳,入关中者,视为叛逆,天下共诛!”

    马越,浑然不知,方才殿中的汉剑若没有抽回剑鞘,潮水般的虎贲军将会把他淹没在人海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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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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