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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挥刀定命

    千百铁骑铺开了夹裹着风雷之势撞入南阳军阵中。

    尽管有零散的箭雨射向益州军,但刘焉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看着西凉军那面黑红色的大纛与下面的抗纛之将一步一步地向北走来,身边环御的凉州重骑疯狂屠戮来自南阳的军士,担任益州军幕僚的法衍凑到呆若木鸡的刘焉面前,轻声说道:“使君,有凉州军如此,我等恐怕很难执掌朝堂,不如此时趁乱撤军吧。”

    对上这般凶悍骁勇的凉州铁骑,不用说法衍也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刘焉转过头,耳畔尽是五里之外南阳军士的哀嚎声与响彻天地的铁蹄之音,刘焉的耳朵有些木。他问道:“你说什么?”

    “使君,属下说,咱们趁乱撤军吧,不要去洛阳了。洛阳去不得,徒给他人做嫁衣!”法衍拱手指着阵前说道:“我等撤退,凉州军未必会追击,他们在山坡上有军乐队、辎重,不会舍弃辎重追击我等。若他们胆敢追击,了不起鱼死网破。”

    “对,你说的很对,洛阳是不能去了。”刘焉点头,击败袁术一阵教他小窥天下英雄了。在他脑海中的凉州还停留在十余年前战乱频发民哀官苦的印象里,直到现在他都还转不过来这个弯儿……凉州,从哪里武装起大几千这样的铁骑?“你,你把张任叫来,我现在只能依靠他了。”

    “诺。”法衍闻言拱手,便去前军寻来正在指挥益州军结阵自守向后缓慢撤退的张任。

    张任听说州牧寻他,急忙将士卒交给亲信将领,奔马回驰,不过片刻便整盔带甲地回到刘焉身边,在台下单膝拜倒问道:“使君,有何吩咐?”

    “就是,就是现在,趁乱,率军突击!”刘焉一面摆着手一面转头对法衍问道:“凉州军刚才从山坡冲下来时喊的是什么?”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有些刺鼻,法衍还没说话,张任抬头说道:“回使君,凉州骑冲锋时齐声高呼的是‘锄奸讨贼,兴复汉室’。”

    “好!”刘焉手拍在张任肩膀上,重重地点了下头说道:“让咱们的士卒也喊这个,冲杀他们!”

    张任起身应诺,提起斜插地面的长锋跨上骏马,哪怕知道硬憾凉州骑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仍旧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挺枪不住地在军阵中呐喊聚兵……胜负从来都是主帅要考虑的事情,作为将军,他只需要服从命令。

    张任一跨上骏马,刘焉就猛地一拍腿喝道:“完了,还没跟他说打谁!”

    一说完,刘焉唯恐出事,夺过传令的骏马跨上,连一身长衫的别扭都不顾了,奔马便喊:“张从事,喂……你走错路了,不是突袭凉州军,是袁术,作为西凉的援军去打南阳军!务必将袁术的脑袋砍了,打完给辅国大将军送去。”

    “来人取些水及干净衣物。”喊完这些,刘焉才回头看了一眼登时士气大振的益州军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对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来的张任说道:“你先去吧,我去沐浴更衣,记得这次要恭敬些,我随后就到。”

    张任有些英雄气短暂且不提,倒是益州军士本以为使君要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冲击凉州铁骑……看看人家那战马,那铁甲,那战斧;再看看自己手上跟玩具一样的竹枪,小铁刀。上去硬拼明摆着就是嫌命长啊……不少人当场都想着把益州牧砍了脑袋送去辅国将军那里请求收编了。一下子知道要作为友军从攻先前耀武扬威的南阳军,当下士气大振。

    益州全境,有两支军队,一支是常规的益州军,也就是刘焉帐下的这支军队。士卒体力一般,战意一般,军械也是一般,但胜在数量庞大,益州老家里还有数万这样的军队分散守卫各地。而另一支军队就是汉中太守张鲁麾下那支以五斗米教聚集的妖道之军,上有祭酒下有鬼卒,全教只听从张鲁人之令。士气高昂,悍不畏死,以一郡之力养起万余教众,那才是益州军中的真正战力。此次刘焉出益,便将据守凉州方向南下道路的重任留给张鲁。

    根本不用作为将军的张任招呼什么阵型,一个个益州军士纷纷自发地向西南方向组成一个冲锋大阵,各个挺枪扬刀,无比英挺。张任这边才刚抬起手,旁边传令就已经高声呼道:“将军有令,冲击敌军左翼,锄奸讨贼,兴复汉室!”

    张任一生算上零零散散地讨伐西南蛮族、益州叛军、袁术入侵的战役,所经十余战,尽管不是战战皆胜,却也是胜多败少,多少算作益州军中难得的良将。可他穷尽一生,从未体验过士气如此高昂的指挥,简直是挥如臂使!

    他要士卒往前走,士卒绝不往后退……因为后面他们怕被派去攻打凉州覆甲骑。

    他要士卒往西南,士卒绝不往东南……因为东南方向是凶悍骁勇的凉州覆甲骑。

    他要士卒杀袁术,士卒绝不打马越……因为马越身边是凶悍骁勇的凉州覆甲骑。

    指挥都不用了,张任在这一天才真正感受到名将是什么感觉,所谓全军一心是什么感觉!

    两军交阵,除了军械士卒之类的比拼,短兵相接时关键还是在于士卒的勇气,也就是士气。这么一交兵,张任就知道这场仗他们赢了。士卒知道自己作为凉州军的友军,心中只担心杀人不眨眼的凉州军会连他们一起端了,内心里绝对没有一点之前对南阳军畏惧,各个像饿极了的野狼一般,看到穿着南阳军服的人便是一通乱斩,何况那边被西凉重骑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军阵让许多南阳军溃逃,好一派兵荒马乱。

    大局已定,张任提着环刀跨骏马举目四望,他望向南阳军高高筑起的帅台,那上面空无一人。他有他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找到袁术,斩下他的首级献给辅国将军。

    ……

    混乱的战场上,兵戈在耳旁交击,战马从身旁掠过。

    袁术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被战马撞到,再一次奋力扬起掌中八面玉具剑,重重地磕在奔马而过的凉州军身上。袁术脱力了,浑身上下生疼地厉害,尽管身子裹在重重甲胄中,一次次冲撞仍旧伤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马君皓,你给我出来!”

    “马越,你个胆小鬼,出来见我!”

    “马越!你,你给我出来!”一次次怒喝,一次次地穷途末路,袁术挥剑指着在不远处驻马的凉州重骑,其实他高声的呼喊,就是因为他害怕了。胆大妄为的袁公路从不畏惧战死,因而年少时也曾每战必争先,因为他明白,只有战不顾身,才能悍不畏死。

    人的心底都有股气,只要胆气还在,受了伤也未必会死。但无论一个人武艺多高,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一旦失了胆气,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所以袁术即便到了现在,即便数十骑将他团团围住,游曳在身旁环伺,他怕的也不是死。

    堂堂袁家子,谁会怕生死?

    甚至袁术至今末路穷途,心头里还存着几分窃喜……本初,要是你,在这儿就肯定怕了。

    本初啊,本初啊!

    “让马越出来见我!我是袁公路,让他出来!”其实袁术不用喊出自己的名字,谁都知道他就是袁术。鲜红的战袍,将军兜鍪上的红缨翎羽,除了他整个战场上都不会有第二个人,何况那一身金灿灿的铠甲。谁不知道呢,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就是曾经声震洛阳的四世三公袁氏嫡子,袁公路。

    “怎么公路兄,下马受缚,还要我亲自看你归降?”马越踱马出阵,手上提着战斧俯身看着袁术,掀开恶鬼面甲眉毛微微皱着笑道:“多有不甘啊,你在怕什么?放心吧,相识一场,我会给四世三公一个薄面,不会害你性命。”

    时至今日,马越仍旧不愿杀掉袁术。强攻南阳军无所谓,但若是擅杀勤王大将,怕是对接下来的勤王造成不小的麻烦。

    更何况,四世三公的声望,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你以为我怕了?告诉你,袁公路是怕,但怕的不是死!”袁术再一次挥剑指着马越,高声喝道:“下马与我一战!袁氏子嗣死也不会向你俯首投降!有种就亲自来杀了我,别让你的狗来,他们不配!”

    四世三公,谁配杀我?

    只一句话,挑的重骑纷纷踱马,甚至有些脾气刚烈的还向前踱马两步,手中战斧跃跃欲试,不过马越却轻轻抬起了手掌,任凭战斧坠在地上。

    仅一个抬手的动作,环伺在周围的覆甲重骑莫要说还有什么怨言,这个瞬间连马都不敢乱动。强权之下绝对信任的威信。

    雄健的身躯在马上慢慢伏下,马越低着头静静地凝视了袁术一眼,问道:“你想死?”

    袁术没有答话。

    “那个益州军,就是你。”马越从马上跃下,一把将兜鍪拽下掷于地面,指着远处踱马近前的张任说道:“借刀一用,斩袁术头!”

    张任没有二话,跃下马来一路小跑着将环刀拱手交给马越。

    重骑散开,让出数十步距离,袁术斜握着玉具汉剑,马越抬起了手中环刀。

    远处的兵马厮杀声还未停止,二人相对而立,一场搏斗一触即发。

    千军万马,挥刀定命!

第四十六章 轻佻藩王

    袁术还是倒在马越刀下,头颅被撒上火灰放入盒子里,尸身也被收敛起来,随马越一路前往弘农郡。

    既然袁术与刘焉的军队都已经抵达这里,那恐怕董卓和马腾的部队也已经快到了。他要赶在二人之前至弘农,收拢他们的部队,结成万余大军再入洛阳近畿。

    当周仓督着三万大军抵达熊耳山下时,只能看到遍地暗红,对他诉说着那一场战争的惨烈。

    随意抛弃的断矛,浅薄的土地高低不平的埋下无尽的的残肢断臂,染血的南阳军服割出无数道裂口,随着西风吹动无力地飘扬起衣襟。

    周仓督帅大军过来,是为了将这里化作狰狞的战场,而不是空无一人的乱葬岗。

    “渠帅,这里曾有三方兵马交战。”一名老练的黄巾残兵勘探过战场的种种踪迹,俯身对坐在地上的周仓说道:“起先应是两支兵马南北扎营,相互对阵。随后一支重骑出现在山坡上,马蹄的印记足有半寸,那些骑士沉重非常,算上骏马每一匹都有千斤之重量。”

    黄巾老卒指着山坡,不断为周仓比划着马蹄印的深浅,接着指着脚下的战场说道:“那应该就是马凉州的骑兵,由山坡滚滚而下,击溃南面阵营的右翼,一支轻骑掠阵攒射,在战场中央留下千步的冲锋迂回蹄印,南面军阵右翼溃败,北面军阵此时冲锋,击溃南面军阵左翼。”

    周仓轻轻点头,示意老卒继续说下去。对于老卒的描述,他没有过任何疑问,这是他的心腹亲信,也是百万黑山中出了名的斥候好手,追寻踪迹为黑山之冠。

    黄巾老卒接着说道:“之后,重骑一路向西北前行,北面军阵将营地拔出,向西南奔走,可能是刘焉的益州军退出此次勤王。而南面军队则由千余人向南面溃逃,最有可能是来自南阳的袁术军,他们溃散的极其慌乱,而马凉州也并未追击……渠帅,恐怕袁术已经被擒了。”

    周仓的嘴角勾了起来,一个马越,区区不满五千兵马与黑山对阵,转战数百里连胜,本来周仓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不过眼下他一口恶气是烟消云散……五千骑打残了袁术,打跑了刘焉,一下子让勤王军里减少了两个对手,这对黑山军而言难道不是大有益处吗?

    周仓抬手说道:“命人速速报于张将军,就说勤王军内讧,益州与南阳的军队与司州马越起冲突,已经回去了。让将军主要防范东面的敌人。告诉将军,周仓这便率军驻守伊阙、轘辕、太谷三关,请将军严加防卫渑池、谷城一带,防备马越督军偷袭。”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三万黑山军再度回防。周仓明白,战事进行到这里已经骑虎难下了,要么攻破洛阳杀死袁氏一族,再向陛下上表告罪;要么就此撤出洛阳还要一线全身而退的希望。但即便是全身而退,后面也很难继续好好活下去。

    其实现在黑山军众所想要的,已经不是什么生死大事了。

    他们只为了在死之前,跟袁氏子争一口气罢了。要他知道,庶民之怒,也可以流血百万,亦能使贵胄伏尸。

    尽管他们只是庶民。

    ……

    出凉州一月,先后破陆浑、轘辕二关,转战百里,斩黑山数千,破南阳五千兵马,吓退益州五千军。

    马越这一仗刚开始,便战功彪炳。

    可惜吓走了益州军队,更是把袁术的首级装在小盒子里……这世上只怕没人敢给他表功。

    天子的统治力度越来越弱,这一点马越切实地感受清楚。放在十年之前,谁敢杀个四世三公?放在十年前,谁又敢在路中间与勤王的汉室宗亲对峙?放在十年前,谁又能并未洛阳?

    喔对,张角能。

    无论怎么说,左右马越也不在乎表功不表功的,自先帝刘宏驾崩,这天下就再也没人能管得了他马越了。

    无论他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多少兵马,身居何职……任何人都管不了他。

    礼制无法对他造成影响,整个凉州被他的改革从军事到政治改的完全与这个时代不同,现在改革之风又吹到三辅。

    道德一样无法束缚他,什么大将军、汉室宗亲、四世三公,都在他的刀下饮恨。

    马越知道,尽管他在自己的统治的地方广布贤明,但他更深切的明白,在整个帝国的东部,老者士人,争相喝骂恨不得能亲自指着他的脊梁骨。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不要统治全国,他不是要当皇帝,只要半个天下心向他,只要他心向皇帝,这不就够了?

    当马越站在弘农王府前,他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屏退了左右兵马,将坐骑拴在门口,抱着布满划痕的兜鍪登上台阶。

    这里是弘农王刘辩的府邸。

    就是那个本该登大宝,却被自己亲手拽着后腿拖到藩王身份的刘辩。

    “在下马越,驻军弘农,特来拜见弘农王,劳烦通报。”马越抱着头盔站在台阶下,府门前两个守门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马越身后百步远的地方早已被身负重甲携弓弩战斧的覆甲骑兵站满,知道的是来拜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子诏书要除去弘农王呢。

    整个弘农,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马越是谁。

    那是亲自将皇帝的嫡长子拽下皇位的人物,便是当年的伊尹霍光都没有再天子不犯错的情况下这么胡闹的……此时是一点都不在乎身后之名啊!

    根本不用说,他凉州覆甲骑一入弘农地界,整个王府都炸锅了。倒是刘辩气度非常,吩咐从人开府仓犒军,凉州军在弘农郡的一切吃穿用度尽数由弘农王府负责,不必惊扰百姓。

    王府家仆没让马越久等,入府片刻便出来对马越俯首说道:“辅国将军请进,君上在府内等您。”

    马越点头应下,亲自在府门前解下兵器与沉重甲胄,仅仅穿着黑红色的凉州军服便登上府邸。

    “臣下马越,拜见君上。”马越在院中闲庭信步,走的不慢不快,一面观察着府内景致,也在看王府内的家兵。不得不说,若是生在平安年代,无论刘辩还是刘协,可能都是贤君,至少也是一代安乐帝王。或是刘宏多活二十年,也能挽救大厦将倾的汉朝。

    可惜。

    这座王府完全依照礼制,家兵甚至只有寻常刀剑护身,未见一支弓弩。家兵也不过十余人。尽管有些狗马,但对市井长大的刘辩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出格。可以毫不吝啬的说,这刘辩是位贤王。

    刘辩并未高居上首,而是命人在大堂中间相对的摆下两几案,一左一右,身着华服的弘农王退坐右面,将左边留给马越,见他进来无悲无喜地抬手说道:“将军免礼,请坐吧。”

    马越点头,脱下鞋履坐在刘辩对面,这才再度拱手说道:“臣下多谢王上备粮草犒军。”

    “行了,那些客套话马将军便不必说了,本王也未备下刀斧手。”刘辩有些轻佻地挥手,抬起条腿踏在蒲团上身体前倾对马越问道:“你这次来是做什么?想免去本王吗?”

    马越惊愕地抬头,从前他与东宫刘辩便没有什么接触,却不想行径确实轻佻,却给人一种十分简单的感觉,并不叫马越厌烦,他抬头笑着问道:“王上恨我吧,臣当年拱卫陛下登基,绝了您的万乘之路。”

    “帝位给协弟,本王不在乎。”刘辩的脸色有些阴郁,指着马越问道:“可你为何要罢黜本王母后,多少年了,我母子不可相聚,皆因你而起!”

    听到这里,马越也低下了头,不过他还是抬头说道:“其实,若早知今日天下是如此,臣下当年便不会助陛下登基了……马某应拱卫您当皇帝,使陛下安居凉州做个藩王,也好过今日外臣弄权之苦。”

    说到一半,刘辩瞪大了眼睛,搞不懂马越当年那么坚定的辅立刘协,今日又为何说出这般话来。等到马越说完,刘辩的心里更恨马越了,却还有些感动。

    紧闭着嘴巴,刘辩轻拍了几下几案,点头着对马越说道:“马君皓,马君皓。你可以,可以,你是真不怕本王对你下黑手啊!”

    马越低头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抬头说道:“臣下今日即来,您便是在府中布下刀斧手,臣下也认了。”

    “行了,话都说开了,本王恨归恨你,但本王不会怪你。协弟有将如你,做兄长的也能放心。你说的对,当今天下,做个藩王要比皇帝自在太多,蹇硕死了,你在凉州,整个洛阳有太多的可信之人,却没那个敢让协弟寄予厚望。”刘协拍拍几案,将腿放下问道:“你今日过府,不会就为了跟本王说这些吧?”

    “臣下是想请王上出面帮助臣下。”马越拱手,认真地说道:“望王上可不计前嫌地帮助臣下,也是帮助陛下。”

    “说来听听,你美阳侯马越来求本王,呵。”刘辩一拢衣袖,这个弘农王有着与年龄相符的轻佻,抬眼笑道:“本王可不敢轻易应下。”

    “臣下在弘农等待麾下兵马,以期攻入洛阳,扫清叛党。是时,想为王上请奏陛下,迁为京兆王。三年五载之后再更为汉阳王。不是可否?”

    刘辩闻言起身,指着马越大惊失色,长安可是先汉旧都,马越要他做京兆王是何居心?

    “王上请勿多虑,洛阳山高水长,距离臣下的领地过远,陛下在那边,山东诸侯多对臣下有不服着……而对陛下忠心者,天下舍马越者其谁?因而,臣下想要在几年之后……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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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英雄迟暮

    袁氏子都太过骄傲,袁术把他的骄傲带进了泥土里,就算到死,他都要自己掌握选择的权力。

    他要选谁杀他。

    马越与刘辩达成了一个为了秘密迁都而形成长达数年的同盟,尽管他那么恨马越,却同样爱自己的弟弟。

    长者总是将自己的利益纠葛延伸到下一代,就像当年宫廷内的明争暗斗。马越曾在永乐宫望向东宫,那天小刘协偷偷跑到东宫私会刘辩,作为兄长的刘辩给他用草杆编了一只蚂蚱,直到登基刘协都还攥在手里……那时候马越就知道,对刘协而言,那一只草编的蚂蚱比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石头重要的多。

    “什么,马玩去西域了?”弘农郡中,马越驻军与此十日,重新勾连潼关的辎重渠道,将伤兵送回,调派覆甲军支援,同时等候雄赳赳的凉并二州兵马。却不想,他等来了兄长,饮酒时却也等来了故友出奔西域的消息。“大兄,猴子哥走之前,可留下些什么?”

    马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三郎,咱们兄弟往西走最远的就是你,也就才堪堪到了张掖,马猴子天生就是酒泉人,你不用太担心。”

    马越没说话,放下了掌中酒碗。只是想起少年时那个夜里,独自坐在彰山里的家门口抱着一坛老酒,告诉关羽马玩他要去寻找兄长。马玩涨红了的脸却看不见一点勇敢的味道,到头来是实在没办法了,对他说,‘走,我护着你’。

    一晃,十多年了。

    “猴子走之前去了趟上林苑,抱着小侄子说了两个时辰的话……某觉得他可能想来找你的,但你率兵打仗。”马腾坐着,脸上有些难掩的落寞,对马越说道:“后来回了川里,去见了趟老二,在院子里埋了几坛酒,说要等他回来与你痛饮。召集了三千敢死之士,一路向西不再回头。”

    这一次,马玩什么都没说,就因为自己想象中对通西域的觊觎……马玩走了。

    有时午夜梦回,他会觉得自己这一世对他人的亏欠太多,他人的生死马越顾不得,只要在对面拔出剑来那便必须要分割生死,但他对不起马玩。

    最早跟随他的兄弟,偏偏在他前往洛阳的那一夜,没有将他带出来。

    说心里话,他是不喜欢马玩的吧?

    马玩贪财,在凉州那样土地贫瘠的地方硬生生巧取豪夺来上百顷良田,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命。马玩好色,不娶媳妇却在家里养了一堆侍妾。马玩还不励精图治,掌控汉阳最广袤的土地却整天流连于吃喝玩乐,声色犬马。

    甚至此人在历史上也不过一闪而逝,堪堪因为带着上千兵将跟着大侄子造反而成名片刻。

    可就是这样一个马玩,恶少年出并州有他。顶替关羽入狱那一声‘某便是关云长’令他铭记至今。汉阳四姓与王国烧了马氏祖宅,是这个混吃等死巧取豪夺的马玩纵兵火烧阎氏邬。马越被困洛阳,又是这个马玩督六千兵甲不齐的凉州军千里奔杀,誓要带他回西凉。

    甚至就连指使孙毅下黑手将李湛劫杀在回领地的路上,都是马玩为他擦屁股,纵兵将那些马匪杀得干干净净。

    到如今,马玩是凉州残忍阴狠的代名词,他马越倒成了凉州数百年一出的救世之人。

    “兄长,再派人,算了……阿若呢,把阿若找来。”他亏欠马玩的太多太多,到现在这个时刻。当他们间隔五千里路的距离时,马越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亏欠马玩的太多。马越猛地站起身来,不住地呼唤杨丰,立在帐外的杨丰闻言入室拱手说道:“将军,唤丰何事?”

    “猴子哥去西域了,一个人督着三千兵马,我不放心。”马越咬着牙绞尽脑汁,将杨阿若叫来了却不知怎么才能帮到马玩,最后他指着杨丰说道:“阿若,你从程夫子那要过美阳侯的印信,去凉州……要征民夫修路你就征,要钱你就拿,要兵你就募,无论什么事情全凭你做主。找到马玩,确保他安全。对西域诸国,招降、相互通商为主,尽量少酿兵祸……但大汉的天威不能丢。”

    杨丰抱起拳头,拱手说道:“诺!”

    杨丰领命转身,马越这才上前两步抓住杨丰说道:“阿若,保重……无论多久,西域可以不要,把马玩活着带回来。”

    “诺!”

    杨丰重重地点头,走出府邸跨骏马,绝尘而去。

    马越在门柱便靠了许久,这才回去,对董卓马腾二人拱手说道:“令兄长见笑了。”

    “三郎,要某家说,还管什么大汉,让西域人只知马君皓而不知大汉为何物……岂不更好?”董卓将酒坛放下,不知不觉董胖子脚下已经滚落两只酒坛。此时正呼扇着肥手煽风,一面叫郭汜去寻些冰来,发牢骚道:“你二兄就怕着夏天打仗,啊?这一身铠甲脱了怕死,不脱怕热。”

    董卓这次前来,可是带足了精兵强将,李郭华雄自不必说,除了凉州派系的老人,还接收了来自并州的精兵强将,高大威猛人中之龙的吕布,还有马越的老熟人张辽张文远。董老二底气硬了,酒胆正酣跟马越说话也不那么尊敬了。

    毕竟现在身份对等,董胖不再是他马越门下一太守,现在人家是正经的州牧,执掌并州牛气冲天。

    马越笑着打了个哈哈,探身直视董卓说道:“董二哥,咱们都是汉臣,想那些东西可不好。”

    董卓根本无视马越的严肃,拍着几案说道:“三郎啊,可别说什么大汉了!老子跟弟兄们流那么多血,最后得到了啥?要不是遇到你,估计百年之后董某在书上也就能留下个‘董某人,任广武令,升河东太守,迁并州刺史,病故。怎么样?平淡无奇!”

    马越心里不禁愕然,董卓怎么好好的变得这么愤世嫉俗,摆手说道:“不是,二兄……”

    “怎么不是!我凉人哪个不是大好汉子,知五兵晓军事,百战不殆。可谁记得呢?你马三郎好运气,拜的是名师高艺,娶的是名门闺秀,无论先帝还是陛下都赏识有加,你做到长水校尉时是多大?十九岁的两千石!好大威风,你知道董某人在北疆杀了一辈子,从羌人到鲜卑,鲜卑杀完杀匈奴屠格,董某从未手软,大汉的敌人杀个干净!你知道董某官至比两千石时已经四十有七,头发都白了。”董卓像是饮多了酒,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不清,“有一日醒来,感觉不再敏锐,某觉得射来的箭矢再难躲过了,因而终日穿着铠甲,生怕给人刺死……以前董某从不畏死的。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中午也想午睡,拿起刀来力不从心,再挽不起四石强弓。那一天起董某就知道,这些年拼杀来的一切都将被上天一点一点夺走!”

    屋子里没人说话了,凉、并、司三州能兵强将屯兵在弘农,为的是击溃黑山贼寇,拱卫马越夺取最高权力。却因这大军开拔前的一顿酒宴变了味道。所有人都静静地听董卓含糊的讲述他的感受……字字句句打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作为马腾他们这代凉州人,打小就是听着董卓的名字长大的,他们听过太多关于这个名字的光鲜。

    现在,三生有幸,能听其迟暮。

    “某为大汉杀了一辈子人,打仗杀人比吃饭还勤,某威风、某豪杰,哪怕洛阳那群士人崽子看不起某家,见到某家还是要赔笑拱手。”董卓撑着下巴,一双常常露出凶蛮眼光的眸子此刻尽显浑浊,苦着一张本就难看的胖脸,董卓摇了摇头充满悲戚地说道:“可某就快要不能杀人了,还能做什么?某不甘心,大丈夫生来不应为他人陪衬,我凉州儿郎也不应洒尽鲜血就为了关东人好好活着高歌作赋。三郎,你问某怎么了?董某有后了!”

    说道这里,董卓终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一个胡娘,为董某大了肚子,是个男丁!董某有后了!”

    “以前董某想的跟你一样,这天下不好,咱把他弄好。谁不臣服咱就打到他服,左右死人也没机会说不服。但有了小孩,就不一样了。三郎,你二兄还能活多久,五年,十年?”董卓聊开衣服拍着肚皮,马越清楚地看到董卓原本肥硕但健壮的肚子上尽是赘肉,“董某这辈子都封不得列侯,董某一辈子就像什么都不做,却一辈子什么都在做,太累了。”

    董卓言语的带着少见的悲戚,那是马越从来不懂的感受,他的一切都来得太急太快,令人反应不来。好似他马越本就生而为赢,尽管他一次次拼上性命,到如今却都还肢体健全,声震天下,他是个胜者,一直都是,他不懂董卓的不得志。

    董卓咬紧了牙,直视着马越说道:“三郎,别再心向汉室了,天下都崩成这个样子。咱们手掌三州之地,南下攻下益州便得了天下一半!反了吧……董某跟你兄长定会全力拱卫你,咱不要汉家那个小皇帝,你做皇帝,皇帝你来做!”

    “你做皇帝,嘿嘿。”一掼坚强凶蛮的董卓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又带了点招牌性的小狡黠,“你做皇帝,二兄给你开国……你那么贤明,董某的儿子,多少也是个列侯传万代吧!”

    明目张胆的造反被董卓说了出来,偏偏一众文士武将没一声不妥,他们只是将目光看着马越……所有人都在想,面前这个英武高大的三州共主若是皇帝,自己该在什么位置。

    太多想也不敢想的东西,被酒醉的董卓从他们心中角落里一点一点拖拽出来。

    长成参天巨木,遮天蔽日。

第四十八章 一双矮子

    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质疑,带着期待,也带着严肃。那明明是一双双令马越感到无比熟悉的眼睛,在此刻却分明教他感到陌生。

    眼神中陌生的东西,叫做野心。

    马越站起身,眨了一下眼睛,轻叹了口气摆手说道:“李兄郭兄,仲兄饮多了酒,带下去休息吧。”

    更深的恐惧埋在眼底,马越紧紧咬着牙别过头定下出征之日,挥手教众人下去。

    他不懂董卓,但他知道手底下弟兄心里面想的是什么。有他在上头压着,这些老弟兄永远出不了头,官位、爵位、将军位,永远都在他之下。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号称卧虎的司隶校尉,节制司州全境,监察百官。甚至督凉并二州兵马大权,他的一封手书在凉并二州要比皇帝都好使。

    他害怕了。

    人的**永远都没有尽头,事实上马越并没有觉得当皇帝能比现在顺心到哪里去。

    无非是将他自己搬到刘协的位置上,好让董卓来做现在的马越。这个时代,还有人信皇帝那套吗?尤其这群信奉有武者居之的凉并武人集团中,有人会信奉皇帝?

    如果不是自己带着他们打着锄奸讨贼的旗号出凉州,自家大兄那样,是绝对不会理会什么勤王诏令的。

    他不会顺着别人的意思来决定自己的生活,哪怕不说自己对刘氏两代皇帝的忠诚,为了今后考虑,他马越也是万万不能造反的。

    人的**永远都没有尽头,现在的州牧不能满足他们,难道今后的王侯就能让他们满足了吗?

    ……

    七月十四,阴。

    三军出弘农,奔杀洛阳。

    精兵强将们默契地没有再谈起那日饮酒后董卓的话,就连董卓也偃旗息鼓,三州大军由司隶校尉马越总领过华阴,渡谷水,奔往洛阳。

    马越明白,三州将领远远没到内部矛盾的时刻,他没有化解的办法,只能不断地创造外部矛盾。先打黑山,打完黑山赶袁绍,实在不行再去寻关东诸侯的晦气,大不了回去南下益州……手底下这群敢打敢拼的汉子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真应了那句话。

    不能闲着,闲下来心里就长草。

    终究是不够顾全大局,凉州人心里没长草,全他妈长董卓身上了。

    这一仗是凉并二州最豪华的班底上阵,凉州马氏一族从来不缺精兵强将,并州除了董老二的原班人马,如今更是新得吕布、张辽加盟,除了将军三辅的关羽与程立,马越手下也是将星云集……黑山军拿什么跟他们斗?

    关羽总领三辅之事,程立则是得了马越一封密报手书,将劈柴院的大批人马派入并州,散布一些对马越有利的言论。等做完了这件事,洛阳的大局基本上也就定下了……到时洛阳的事,还需要程立的力量。

    然而,最先在洛阳近畿与黑山军开战的却不是三州兵马。

    陈王刘宠这个骄傲的汉室宗亲督帅强攻劲弩驾着四马战车直冲旋门关下,城上黑山军硬是被城下的弓弩压得抬不起头来。

    早在黄巾时期刘宠便以强攻劲弩保下一郡百姓安乐,那时候的刘宠还算恪守礼制,尽管私藏弓弩豢养死士有些出格,但到底有功。后来天下纷乱,谁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汉室威仪不保,刘宠更是仗着一郡十余万户百姓拉起一支保卫家园的军队,赶至弓弩甲胄,亲自教习士卒射御之法。

    在这个西北地区已经备齐马镫马鞍,实行大规模铁骑作战的军争之世,天下东方陈国境内出现了一支看似历史倒退,实则威力惊人的步弩结合大军阵作战的旧式汉军。

    之所以说是旧式汉军,是因为刘宠的军队中仍然以战车充当主力,整个兵团不见骑兵,统统是载满箭矢的战车与步弩手。攻城野战,战车先驱,在前方布下重重车阵充当掩护,后方步弓手万箭齐发,便是攻城都是如此……这是先汉孝武皇帝开疆辟土之前的汉军战法,刘宠将刘氏老祖宗留下的作战思想推崇到了极致。

    就这样,好大喜功的陈王乘着那架驷马共御、金光闪闪的战车率先攻破旋门关,直奔偃师……对刘宠而言,无论野战还是攻城,敌人都是固定的,无非据守方式不同罢了。齐刷刷的箭雨射过去,死人是无法守城的,对吧。

    留给落后半步的兖州军统帅曹操一座摇摇欲坠的旋门关。

    当兖州军抵达旋门关时,无人不在暗自咂舌,刻着旋门关三字的城关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有一尺三寸的弩矢,也有二尺七寸的箭矢,更有七尺长经由弩车射出的矛矢……他们无法回想这座城关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攻城战,但可以想象,对把守城关的黑山军而言一定是无比惨烈。

    曹操更是好奇,在关东还有这样的雄军吗?

    而曹操,也是在这座插满箭矢的旋门关下,遇到了刚才冀州战场上击败韩馥转军南下的刘备,刘玄德。

    “使君,打北边来了一支兵马!”曹操在城头上命部属收集箭簇……那些钉在土墙上的箭头多半还能使用,兖州初定,拿不出过多的财力去建制强大的弓弩队,但凡是知兵之人都明白强大的弓弩部队意味着什么。

    天下间最强的兵力并非以无双的铁骑横扫天下,凡是近身作战,无论如何都只有两败俱伤一途。最高的战法,便是让敌人死在进攻的道路上,这一军事思想由上古牧猎时期第一个上古先人将手中石块抛向野兽时便已形成,直至数千年后的现代仍旧沿用。

    这是无双的铁律。

    但弓箭消耗的资财,并不亚于组建一支铁骑。谁都不会发射木簇,铁头、铜头,都是钱。

    曹操摇头感慨着这支不知由谁率领的军队财大气粗,忽然望见城下一骑飞速本来,对城头报道:“使君,打北边来了一支兵马!两千多人,不是新兵。”

    不是新兵,单单这四个字就让曹操足够重视,两千人说多不多,但勤王军队此次下诏各州牧守俱是五千兵马,来得是两千见过血的老兵,还是从北边方向……北边,是冀州的方向,而冀州,是黑山军的大本营!

    “关闭城门!先入城再说!”曹操在女墙上踮着脚,一面招呼下边儿的斥候入城,一面将目光越过林子向北方烟尘滚滚张望着。曹操跟手底下这帮兖州军从来是同吃同睡,有自己一口吃的下边儿弟兄就有喝的,无论为官还是做将军,绝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也正因为这个,让他尝到了被士卒爱戴的滋味儿,作战只要他向前一跑,身后的大头兵便都轰隆隆地将他挤到一边,争先赴死。待到斥候拴好马跑上城头,曹操才将喝了一口的水碗递过去,问道:“歇歇,看清楚什么旗号了吗,黑山军?”

    “不是。”士卒垂头道谢,大口饮下半碗水抬起袖子一抹嘴才说道:“使君,属下不认识那个旗子,红底黑字,咱汉军的旗号。但士卒又不太像,属下不敢离太近,他们都是步卒,但跑得很快,属下怕回报晚了,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曹氏不是袁氏,他没有门生故吏遍天下的胆气,也没有广传天下的贤明。就算有些名声,除了黄巾之乱时讨贼,便是入青琐门说马越,其他的都是飞鹰走狗的混名。他知道自己劣势,因此也从不拿家世说事儿,弟兄跟着他拼命的弟兄不管出身高贵还是寻常人等,一概一视同仁,只以能力定赏罚。这样倒是收尽了兖州人的心,至于那些因此不快的高门大族出身的草包,倒没被曹操放在心上……草包才几个人?跟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的无论颍川戏志才还是荀彧,各个大才……夫复何求?

    那支兵马近了,曹操按着女墙掂起脚看着城下,两千个士卒……不,是两千个见过血的民夫,打着一面刘字旗号在城下就地打算安营扎寨。

    “啧啧啧,孟德啊,这黑山军都是这路货色吗?城下是哪个渠帅?”乐进走到曹操身边挤眉弄眼地指着城下兵马奚落,“瞧瞧那寒光闪闪的木矛,威风凛凛的单衣布甲,使君,俺以为咱兖州兵马军备已是不值一提,仅靠着一腔血勇前来勤王世间少有……黑山军要就这货色,嘿!”

    乐进咧开嘴笑着,一摆手扣住腰间砍刀柄说道:“使君你下令,俺这就领本部五百人马冲翻他们,将那刘姓渠帅给您擒了!”

    乐进一番话,逗的曹营诸将哄堂大笑。便是一贯他不顺眼的夏侯惇都没了言语,只顾着爽朗的笑。

    这个时候,曹操看到城下兵马中奔出一擎着奇形铁矛的黑袍黑马黑面小将直奔关前而来,那威势尽管单人独骑却像一股旋风一般,夏侯渊督着城上弓手问道:“使君,要放箭吗?”

    “这就是那刘姓渠帅?倒有一番猛将模样,就不知手底功夫如何。”曹操抬起手说道:“等等,看他想说什么。”

    只见城下那黑袍骁将擎着奇形长矛喝道:“呔!城上黑山军听着,某家乃是平原相刘玄德麾下先锋张翼德,还不速速开关献城,方可饶尔等一死,否则破关之时鸡犬不留!”

    “哟,还是汉军,还想着破城呢使君。”乐进咧着嘴指着张飞指乐,一边拍着曹操笑道:“多谢使君大恩大德,今日观其武备方知兖州富贵啊!哈哈!”

    乐进还没笑完,城下黑袍小将又是一句,使他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呔!城上两个黑矮子还不速速开门,笑什么笑,再不开城你张爷爷一矛将你一双矮子穿在一块!”

    “哎哟某这暴脾气!”城上七尺的乐进瞪着一双大眼抽出肋下砍刀便向城下走去,“妈的,你高,老子斩了你腿看你还高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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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句,求订阅,拜谢。

第四十九章 凭狼制虎

    “将军,怎么办?”黑山军近几日来心神不宁,士气大降。尽管有十余万兵马,却有五万重兵围在洛阳都城近畿,各个关口被破的噩耗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张燕的耳朵里……旋门关为陈王刘宠战车强弩所破,太谷关为豫州牧黄琬携大队兵马强行冲关,兖州牧曹操、徐州牧陶谦正在奔向洛阳的路上。

    更令他忧心的是,在洛阳以西,一支集结了凉、并、司三州的庞大军力正在直奔洛阳,一路上阻拦的黑山军士犹如螳臂当车,根本无力阻挡他们进攻的步伐。

    天下强兵出幽凉,何况每一支兵马的身后,都是一州财力物力人力的聚合。

    张燕觉得,这仗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能如何?收缩防线,集中优势兵力埋伏在他们入洛阳的必经之路上,调周仓且战且退,三万打五千总可以打退黄琬吧。”张燕坐在围城的土地上,这里是洛阳城下,远远看着就能见到搞的城墙与飘扬的旗帜。张燕起身,抬起手说道:“跟城里写信吧,雷公混入城中的人手已经够多了,只要偷开城门,今夜咱们就在洛阳城内庆功。”

    这是一座天下坚城,只有内部攻破,绝无外部强攻的道理。

    这些日子为了向城内混入千余人手,城外的黑山军已经死在城下四千有余,但这伤亡对张燕而言都是轻的。他真正畏惧的是那些奉诏勤王的诸侯,尤其是凉州军。几次交手,他已经感受到凉州军与其他军队从本质上的不同。

    他在想,马越的那些军队或许根本就不说征召来的。

    张燕想的不错,凉州的军制已经与天下各地有了很多不同,当今天下无论汉军还是各地诸侯的私兵部曲,大多都为征召而来。用的时候征募,仗打完了便就地解散,带着自己的兵器甲胄回家。就像很多年前的马腾马宗一般。

    即便是身处洛阳的郎官,那些大汉缇骑、虎贲武士,也都是各地孝廉茂才,以及两千石官员子嗣充任,待到期满大多会调任各地为官,董卓早起便是这样,由郎官调入三公门下,后外放西凉征战。严格意义上,整个天下只有一支兵马是军户制,那便是马越曾经统御过的大汉最精锐的武士——羽林孤儿。

    他们世世代代为大汉镇守皇宫,讨击贼寇,战无不胜,纪律严明。

    可他们人数太少了,哪里比得上凉州覆甲万余的规模。

    凉州覆甲如今是一直不务农耕的部队,无论战时还是闲时,他们的一切生活来源都只有军饷与战利。正因为这些,他们才更乐于见到马越发动战争,只要发动战争,他们便有外快入袋,况且他们的军饷也不少。

    每一名凉州覆甲的军饷,都不愧对他们在战场上所能表现出的武力。

    马越的穷兵黩武,成就了这支部队。

    军备支出占据了凉地财政的三分之二。

    ……

    正当张燕在城外盘算如何攻下洛阳城时,袁绍在城中也在忧虑,如何守住洛阳城……如果守不住,他的小命不保是小,宗族受损是大啊。

    天下纷乱不堪,宗族无论叔父袁隗还是族中小辈大多流连洛阳,这一下子几乎全族都被包围在这座城池当中,万一出什么三长两短,全族可就只剩下汝南一支了……对了,还有正在赶来勤王的袁公路。

    想到袁公路,袁绍的心稍微安了一点,说到底他的混账弟弟文韬武略尽是上佳之选,哪怕对上马越总是败绩,其他时候都是胜多败少,在南阳一带也是虎步左右无可挡者。

    “元皓、正南,你们现在可有什么办法解救这一危局?”袁绍对审配、田丰二人问道:“眼下卢中郎坐镇都城,短时间据守没有问题,但随着各地诸侯来援,我很担心黑山贼会不会狗急跳墙,强攻洛阳。”

    田丰咳嗽了两声,坚定地说道,“张燕一定会,他等不了多久一定会攻城。”

    去年冬天田丰受了风寒,腿脚不再灵便,袁绍请洛阳名匠给他做了一支拐杖,但咳嗽的毛病一直都没能治好。其实田丰心里是有些怪袁绍的,渭南血战之前袁绍曾向他问计,当时他便说与马越拼消耗,驻守潼关不要出去……依靠坚城,凉州军就那点儿人手,如何强攻的起?最后可好,袁绍脑袋一热,夹裹着数万黑山军就出了潼关,包围马越于渭南城池,一连强攻一旬光景,两万黑山军埋骨渭南。

    若仅仅如此,也不重要,多少还能补救。性子狭促的颜良又犯了莽撞的错误,导致黑山叛乱,十余万兵马直下洛阳。近畿部署的汉军双拳难敌四手,城关陷落。

    到如今,洛阳已经被围城两月有余,城中百姓生计艰难不说,错过了农时来年关左将颗粒无收。

    “咳咳,大将军,不如与黑山军约法三章,让出洛阳。”昔年高皇帝曾与咸阳百姓约法三章,但此时此刻田丰说出与黑山军约法三章,丝毫不亚于白登之围的耻辱。只听田丰接着说道:“第一,不伤皇帝。第二,不伤百姓,第三,返回黑山。大将军亲自认错,返还张牛角尸首……则兵乱可解。”

    田丰想的清楚,只是没能全说出来,他打算让袁绍远离洛阳,另寻一州再做打算。洛阳如今已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此次打退了黑山贼寇,接下来各路兵马入洛阳必将再掀一番龙争虎斗。退一万步讲,哪怕诸侯入洛的危局也被化解,马越未必会死在洛阳。

    在田丰心里,当今天下配得上袁绍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雄踞三辅节制并凉的马越。

    关右错过农时,来年一定缺兵短粮。但马越的三辅根据探马传回的消息,对百姓秋毫无犯,反而各地均有属官治理郡县,督促百姓种田耕地……即便今年平安渡过,只要袁绍还在洛阳,马越向南进攻的步伐便不会停止。如今各地诸侯已然形成割据,洛阳不可久居啊。

    果不其然,田丰话音刚落,袁绍便满目质疑地看着田丰,任谁都能感受到怒气在升腾,“要袁本初对黑山贼寇低头,绝不可能!”

    一旁的许攸也帮腔说道:“元皓,不怪本初发怒,这大将军身份无比尊贵,又怎能对那黑山贼寇低头呢?想不出计策你可以不说的嘛,干嘛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大将军,属下觉得许子远此言过偏。田元皓的计策,未必不可行,当然,顾全将军脸面为上。我等不可向贼寇低头,无论他们是如何成为贼寇的,终归是贼寇!”一旁的审配审正南说道:“无论是不是此次黑山之役,大将军都需让出洛阳了,但不能让给黑山贼,否则大将军还能声望必然受挫。但洛阳是非之地,不可久居也是真的。只是不知,大将军想没想过,走一遍马越曾走过的路。”

    “马越曾走过的路?”这下不禁袁绍皱起眉头,就连许攸、田丰也都不解地看向审配,过了片刻,田丰才舒展了眉头笑着看向审配说道:“正南说得不错,解决这一危局的办法,便是大将军走一遍马越走过的路!”

    “喔?”这下子,袁绍提起兴趣,问道:“敢问正南,马越走过什么路?”

    “敢问大将军,马越当年被驱出洛阳,他做了什么。”审配买了个关子,也不等众人回答便笑道:“凉州牧,户不过五十万,税不过千百万钱,无外敌而多内忧。然而,不过两年光景,马君皓平定凉州,三年初,精兵强将出陇关,再教天下震动。其一固然是马越文涛武备俱是上佳,但不可否认他在中原做过辅国,才能是肯定的。这一点,大将军不比他差。其二海内声望,凉州偏蛮之地,武士多有归附,这一点大将军要比他强得多。”

    “而大将军执掌朝堂,心机多半耗在与各地诸侯勾心斗角上,无法避免地怠慢了武备。”审配说道这里,脸上笑意更浓,手指四方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何不在天下任选一州,三年五载便可卷土重来,到时天下谁能阻挡?”

    袁绍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离了洛阳这多方掣肘,说不准有更远大的机会等待着袁氏。不过他仍旧心有不甘,说道:“难不成就将这洛阳拱手让于马越?若他得了洛阳,将更加肆无忌惮,哪里还会给我三年五载?”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如何让大将军在州郡积蓄力量时削弱马越的力量,最不济,亦要遏制起东进的步伐。”审配皱着眉头说道:“大将军需摘选三人,两人为外援,袁公路为袁氏子嗣,文韬武略皆为上选,集聚兵势,可为一臂。再有一人,驻河东,以聚兵励精图治,可为一臂。一旦马越东进,便双臂截击。但这都只是助力,最重要的是您要找出一个接替您坐镇洛阳的人选,此人要与马越有些私交,声望上也要过得去,更重要的是对您忠心……马越此人多义气,如此一来便难以东进,这些也都还不够,此人还需要有兵力在其身后作为支撑。”

    “不知大将军,可有人选?”

    审配说着,袁绍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兖州牧,曹孟德!”

第五十章 作壁上观

    若说这天下诸侯谁最让袁绍放心,发小曹孟德绝对能排进他心腹前三。

    一起上太学,一起抢媳妇,一起喝酒,一起跟别人打架。他们二人幼时的交情那自是不必多说。即便是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做的正事变多了,几个兄弟曹操在洛阳北都尉的位子上没待多久便远离了洛阳中枢,可他们的联系却没又任何变化。

    甚至是曹操在外作战,每次得胜,大将军府中关于兖州的战报,都排在要属官陈述的第一位。哪怕只是打些几百人的小毛贼。

    他们不是兄弟,关系却要比袁术那个弟弟亲近的多。

    可事关紧要,袁绍还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若是孟德主政,会不会遇到危险?”

    别管是大将军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官职,袁绍在洛阳见到过太多龌龊,这时节登上大将军位,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大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辅国将军……

    无论何进还是董重,何苗还是马越,又或者是他袁绍,谁又能把这个位置坐长久了、坐安逸了。

    论名正言顺,何进和董重都是外戚。

    论海内声望,袁绍四世三公当仁不让。

    论功勋卓著,马越东征西讨战无不胜。

    可说到底,还不都在大将军位上折戟沉沙?运气差的,何进的脑袋被马越挂在了青琐门上。过的惨的,董重被罢黜为庶人,连条侯都被免后没多久便郁郁而终。最悲凉的,马越被各路诸侯围攻若非皇帝念那一丝师恩情义北军大营便要被杀,灰溜溜地被驱逐到凉州。

    现世报,当年他袁绍策反洛阳兵马共击马越,如今黑山叛乱将他围困在洛阳两个月,只能空座大将军府琢磨后路。

    他这样也就罢了,他可不想让自家兄弟曹操再遭受自己同样的处境。淳于琼的死对袁绍的打击很大,自那时起他便更加重视友情,他的朋友不多了,当年一同混迹洛阳的世家子弟们大多分散天下,有人成了诸侯私募兵马不尊王令,有人则是太守在一方保境安民,除了跟在身边的许攸,仍旧保持联系的故友只剩下曹孟德了。

    何况这内心里,他总将曹操视为弱他一筹的小兄弟……他袁本初都弄不来这天下,挡不住马越东进的步伐,曹操,他行吗?

    却不料袁绍这么一问,田丰等人纷纷笑了起来,许攸更是拱手笑道:“大将军您这是关心则乱啊,洛阳再危险,还能险过兵乱不解的兖州吗?曹孟德初任东郡太守时,整个兖州十数股流贼不说,各地太守又都是聚兵自守,情况可比洛阳乱的多。兖州都被曹孟德收拾清净了,难道在洛阳好好活着还是个问题吗?”

    袁绍自己想想也是,摇头笑了一下,对诸人问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诸位贤良为袁某择选一州,可安天下的一州。”

    ……

    “前面不远,就是白马寺了。”马越总督大军,三路兵马覆甲军为先锋,北面连同董卓,南面则是马腾的兵马,直奔洛阳而来。不过十余日,击破黑山军三部兵马,距洛阳城纸偶数十里距离。他几乎可以看见绵延不断的黑山大营。“不知白马寺那僧人笮融是否还在。”

    四年前,辅国将军马越被驱逐出洛阳之前被黑山军一路追赶至河内郡瘟疫泛滥的野王,上军校尉赵瑾便死在那里,若非笮融及白马寺一众僧人不惧瘟疫赶去救援,也就没有今日的马越了。

    笮融是马越的救命恩人。

    遗憾的是马越派去白马寺的探马未能寻到笮融,寺中僧人言说笮融已经南下年余,自中原战乱再起,笮融便率一众丹阳僧人南下投奔陶谦,如今在哪谁都不知道。

    大军继续东行,越是临近洛阳兵马行进地越是缓慢。

    一面走,每十余匹战马便拖行着巨木,这些东西是他们抵达洛阳安营扎寨的必须用具,马越可不希望方才抵达洛阳便被黑山军围攻。

    洛阳近畿,无险可守。

    马越盯上了何进曾经驻军的都亭驿,怎知将这想法一说,众将一致反对。

    “都亭驿为何不行,诸君畅所欲言。”马越拱手说道:“马某觉得都亭驿正好,北有孟津关,驻派强兵便可封锁其关口,南面直冲洛阳,可与东面勤王诸侯相互照应,何况那里设施充足,只要打下都亭,便可在洛阳近畿站稳脚跟。”

    马越话音未落,董卓率先说道:“三郎,你的计策不错,但都亭必然会有大批黑山驻军。就董某猜想,黑山军围困洛阳城是必然,西面谷城,北面都亭,东面洛渠,南面河南,四地必然有重兵把守。若要夺都亭,则无法避免与黑山军正面交锋。”

    “对啊,我们过来不就是打黑山军的?先行攻破北面都亭,便可与洛阳取得联系。”马越皱着眉头,他自付这样的战术没有问题,因此有些不悦地说道:“难不成仲兄想先打谷城?”

    “不不不,谷城更加难攻。”董卓笑眯眯地,说出来的却有些阴险,“咱们先跟黑山交战,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若那些诸侯作壁上观,我等岂不陷入苦战?纵使得胜,兵马步卒皆有所损,击溃黑山拿什么与那些诸侯争夺入主洛阳的机会?要我说,咱们就在这里按兵不动,此地势高,东南西北皆是一马平川,到处都是可战之地,黑山若来攻,咱们铁骑就地便能将其冲散。若黑山不来,咱们便可等待其他诸侯先发黑山军。”

    “嘿嘿。我等作为从攻,牵制黑山大军一样是功劳在手。”董卓阴测测地笑道:“最好各地诸侯打个两败俱伤,我等万余大军,谁敢多说一句?”

    董卓这话说的骄狂,但马越摆手根本不做理会,反倒是看向一言不发的马腾,问道:“兄长你怎么想?”

    “某家没什么想的,朝廷的事情兄长也不清楚,但兄长只知道一个道理——手上有兵,腰杆子才硬!”马腾没董卓那么阴损,但很明显,他也认同董老二的建议,说道:“只要咱们的弟兄不死,怎么都行。且不说别人的命贱不贱,咱们得弟兄们各个都是好手,跟他们可耗不起。”

    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暂且不说马越的覆甲军,便是马腾等人的部下,也多是随同他们作战多年的老卒。如今马氏麾下的兵卒大多都为终身兵制,超过一半的凉州好汉子都是讨伐宋建时的幸存者,武艺高超,作战英勇。

    马越静静地点头,如果三支兵马中两方统帅的觉得此时不宜抢夺都亭,那他即便有一千个理由也不能这么做。

    毕竟大军的主力是董马二人的袍泽兄弟,他的覆甲军尽管战力高超,真正跟人拼命的时候还要他们的兵马先行进攻……宁可不打仗,也不能因为打胜仗导致他们内部有了矛盾。

    马越的心思很简单,只要小刘协没有危险,怎么打仗他并不在乎。即便此次不能入主洛阳对他而言也都无所谓,尽管这是董卓等人所期望的。于他而言,只要凉并三辅这三个地方是铁板一块,天下大局就已经定下了,远的地方讨不了,就近无论是益州还是豫州,他都不在乎。除非天下诸侯能团结一心地来收拾他,否则谁都不配做他的敌人!

    “既然如此,那便依董兄的意思,咱们不攻都亭,等他其他诸侯先行进兵。”马越摆手按下大局,对诸将说道:“不过下寨地点我觉得还是需要换一下,既然要作壁上观,咱们就得能看得见。战争不由我等打响,便要在东面开战,既然如此我等便绕过洛阳,自北面过都亭,屯兵于邙山脚下,可坐观成败,亦能轻兵突袭定大局。”

    “邙山啊,董某没意见。”董卓听后,觉得马越的计划不错,也不再多嘴。

    董卓都不说什么,马腾自然没有意见,倒是马腾身后的韩遂踱马两步,上前对众人拱手,随后说道:“诸位将军,韩某虽人微言轻,但心有一句,不知可否当讲?”

    “当讲,你说吧。我知道你韩文约足智多谋,此次特意叫兄长带你出来便是想要你为我出谋划策。”马越摆手,满身豪杰气概地说道:“你且说。”

    韩遂拱手说道:“此去邙山事易,但若不与黑山军交攻,恐怕我军易落人口实,不如将军兵分两路,一路佯攻夺都亭,另一路则直奔邙山。待过些日子再由都亭撤往邙山,如此一来便是得胜之日说起来,便说是都亭易守难攻,到底我军是做过努力的。再者,将军可想过黑山军可能向那边撤退?属下想过了,黑山军由旋门关入,必然是要经过河内郡的,而河内太守王匡对于黑山军此次兵围洛阳没有半点动静,很可能他是知情的。若黑山军溃退,若还想回到冀州必然同行河内……将军可依照战局,在黑山军即退时遣一部兵马隐于河内,专门截击其粮草辎重……这样一来,两全其美。”

    韩遂拱手说完,马越竖起了大拇指。

    韩文约不愧是割据凉州数年的大造反头子,就这一身本事……若非马越先平定宋建,贾诩策反治无戴,只怕凉州还得打上好些年!

第五十一章 战车军阵

    黑山军撑不住了。

    率先发难的仍旧是马越,虽然是佯攻,马腾麾下那一群实诚的凉州汉子在安静的夜晚潜入都亭驿,参战人数少得可怜,甚至不能用军队来形容。

    寥寥可数的五十个正经羌地汉子,在韩遂麾下忠心耿耿的成公英的率领下潜入都亭军驿,肆无忌惮的放火烧烂了上百顶帐篷。衣不蔽体的黑山军士从燃烧的军帐中窜出来再度被羌人小伙子的弯刀砍翻。粗略估计一夜至少干掉五百个黑山军,简直是一场不可想象的大胜。

    大军并未因为这样的胜利而改变全盘早已制定好的计划,马越只是在心底暗自记下这属于成公英及韩遂的战功,凉州兵马仍旧绕到了邙山西南脚下。

    在邙山南北相接的地方有一处山谷,马腾亲率少部分凉州兵马在谷口扎营下寨,上万匹军马与辎重被运入谷中隐蔽起来,更多的军士则跟随马越藏在邙山之中。

    没有办法,他们的兵马太多,要想隐蔽起来着实不易,只能将大部分军队隐藏在山林之中才能做到最大程度上的隐蔽。

    所幸,这样遮头藏脚的生活上天并未让骁勇的凉并汉子过上多久。关东诸侯没让马越失望,很快就对张燕发起了进攻。

    凉州军藏在邙山的第六日,马越接到了山下活动的斥候传回消息,偃师城插上了汉字大旗,大队兵马正向洛阳以东进军前行着。

    既然说好了作壁上观,马越便不会食言……在收到消息的当日,他便与董卓、马腾及三部大军的首脑们攀上邙山最南端的一座百丈高的峰顶,临着山体间的平台扎下几座帐篷。

    这里视野开阔,向东南望,能看到偃师城的轮廓。向西望则将洛阳城郭的东北角尽收眼底,而在中间……一马平川,是上好的战场选择。

    如果两军开战,这个地方一定能将整个战局望得尽收眼底!

    西南方向,黑山军已经摆起了阵势,接天连地的营寨向天下诸侯昭示着黑山军庞大到令人却步的兵力优势。马越知道,偃师失守的消息张燕知道的一定比自己早,张燕就打算在这里与关东诸侯决一死战。

    马越在邙山的天然高台上搭下军帐,将三军首脑统统请到这里,未尝没有让他们观察两军阵势的意思……从某种特殊且不可告人的角度上说,几日之内,在下面这片广阔而充满杀机的战场上作战的双方,都将是他们的敌人。

    隔着黑山大营十五里到二十里的距离,关东诸侯也开始扎营了,尽管看上去军阵要比黑山军少上许多,但马越清楚地知道,那也是两万往上的大军扎下的数座连营。

    关东诸侯的兵马,不少。

    “诸君!”马越回头望向身后迎着山风而立的诸多战将,嫡系的阎行、徐晃、马氏兄弟、甘宁、万宁;马腾麾下凉州军的韩遂、成公英、庞德、程银、候选;董卓麾下吕布、华雄、李傕、郭汜、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估计是吕布手底下并州派系的将领。马越抬起大拇指指向背后,笑道:“好一派猛将云集!下面的战斗要开始了,咱们都穿戴好甲胄,好好看着。黑山军虽多,但成不了大气候,让手底下兄弟在山那边准备好,咱们要告诉那些关东佬,来得早不顶用……头功是咱们的!”

    马越打的什么算盘?

    凉并联军人少,马队多,速度快,杀得猛。他估计关东诸侯的兵马跟黑山军打起来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僵持期,他的兄弟就会在这个时候神兵天降,自邙山直插敌军后背,斩出致命一刀,定下胜败的大局。

    “看着他们,都长几个心眼儿,别忘了咱们来为的是什么?”马越转过身,对着一望无际的战场抬起一只手指说道:“第一,咱们勤王,不但打得是保护皇帝的旗号,咱们也确实是来保护皇帝的,所以这些黑山军死定了……第二,现在的朝廷里主事的都是那帮关东人,也就是在西边儿这帮诸侯支持下以袁氏为首的士人。咱们杀退了黑山军,便要跟他们对上,把他们从洛阳赶出去,从咱们走进洛阳城开始,朝廷的事儿,咱们关西人说了算!”

    倒不是马越还没开战先跟勤王军内讧了,实在是在他眼里黑山军真算不上什么威胁,就那帮缺兵短甲的家伙,要没其他诸侯虎视眈眈……他领着一万覆甲军能把黑山军从洛阳直追着杀到冀州去。

    说到底,张燕维持百万黑山能少饿死些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饭都不够吃,拿什么去强兵壮马?黑山军在马越眼里也就充了个人头多,真算上战斗力,五万黑山军未必比得上一万凉州覆甲军。

    这不是张燕的问题,谁摊上那么多带着反贼身份的黑山军都得抓瞎。百万人张嘴吃饭就能把他逼疯了,那可是接近凉州全境的人口……扣着反贼帽子连能耕的土地都没有,他拿什么发展?

    “诺!”这一个齐声应诺来的发自内心,一众骁勇汉子打心眼儿里被马越说动了,关西武人执掌朝堂那是个什么模样,放以前他们敢想吗?别说以前了,就是换个人这么说,估计他们都觉得这人疯了。可这人是马越,说出来就可信。马越可是正经在洛阳辅国的将军,他又这个底气也有这个实力。

    凉并二州再带着半个司隶,要都没有拱卫一个执掌朝堂的实力,天下强兵辈出的州府就算完了!

    士卒给众将搬来胡凳蒲团,接着小声在马越耳边细语几句退下了。看着山下平原上展开对阵模样的两支兵马,马越知道,在他身后支持他的万余大军已经在邙山最西端开始整备,只待他发号施令了。

    但是,还不着急。

    好戏才刚刚开始。

    黑山军营寨动了,从这里望过去挥舞的旌旗细微到肉眼难辨,数丈高的大纛也不过就是一面小旗,一个个小得像蚂蚁般的军士从营寨中鱼贯而出,在营寨之前组成一座座方正的大阵。黑山军寥寥可数的马队在正中间的大纛旁汇集……马越估计,像这样的战争没有张燕是不可能的,那支马队很有可能就是张燕自己的亲卫。

    很明显,身后众将也注意到那支在黑山军中卖相惊艳的马队,郭汜问道:“将军,那黑山军就一帮山贼,还有那么多骑兵?骑兵不放两翼或军阵后面藏着,摆到主帅身边做什么,就那山贼头子还弄个将军亲卫队?”

    “阿多你别寒蝉人行不行?”马越听着郭汜话语中满肚子讥讽,斜眼白了一下说道:“你不也是马匪出身,寒蝉人一山贼干嘛?你看看文约,反叛到了一定程度,就脱离什么马匪啊、山贼啊之类的,像张燕这种麾下十万众的,没个将军卫队怎么行?”

    郭汜话是说给董卓听的,没成想被马越给截过去话茬,挠挠脑袋反应过来现在老大是马越,赔笑脸应了个诺,没再说话。

    黑山军这边明显的是以庞大的步兵方阵借势压人了,马越正想看汉军如何应付呢,就见黄土地上呼啦啦地奔出数百架战车,接着是一队队的步卒在战车旁边以一种古老的战斗序列列阵。战车开在阵前,周围则是二三十名步卒紧紧跟随保护着战车的侧翼与后方,这么一个奢侈的战车军阵便有由数千人组成,位于大阵正中。车阵两翼则是各有数千人的步卒方阵,与车阵边缘隔着百余步距离。在大阵后面,则藏着三支各有千余人的骑兵马队。

    这才是骑兵在中原的常规用法,在关键时刻杀出决定战局的成败。

    不过……在这种敌我双方极度不对等,而骑兵又少得可怜的情况下,即便是黑山军溃败,这不过三千骑的马队能够扩大多少战果,马越不用说,他身后的用惯了骑兵的将领们也都心里有数。

    骑兵,尤其是没有高桥鞍双马蹬的骑兵,最怕的就是深陷在数量庞大的步兵阵中。马不是人,一旦被止住奔驰的蹄子,高高在上的骑兵丧失了机动性便成了步兵的靶子,无论长矛还是弓弩,都将成为阎王爷的手臂,一挨就死。

    对阵开始了,黑山军庞大的步兵方阵以一个反半月的阵势全军压了上来,一旦关东诸侯联军无法从阵中突破的话,黑山军这样的阵势便向一只大螃蟹,两翼充当钳子的步兵方阵将会将整个汉军阵型吞进肚子里形成合围……一旦被围,便再难逃生。

    然而即便这样,汉军军阵的大纛都还没有亮出来,仅仅是战车带着步兵向前缓慢推进,两翼则稍微落后一点,但没有做出任何变阵。

    很明显,汉军的主帅若不是傻子,就是对中部作为先锋的战车军团有足够的信心,认为他们能够冲破黑山军最厚实的中军,直破敌方中军。

    该说这个不知是谁的统帅过于自信还是傻呢,马越不知道。

    相距十里,关东诸侯战车的速度快了一些,步兵也都开始快步走了起来,十里之地,说远远的很,可说近也就片刻的时间……两军已经相互对视了,就在这时,汉军的大纛猛然间在前驱战阵军阵中亮了出来迎风招展,前冲的阵势陡然间停止,相距不过两三里的距离两翼的步卒仍在前进,但中军的战车却没有用来突击。

    鲜红的大纛下,一架黄金色的战车在一片木色的战车序列中煞是显眼。马越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那架战车说道:“我就知道,他来了!”

第五十二章 箭雨依旧

    “我就知道,他来了!”

    马越就说那偃师城被关东诸侯攻破怎么不挂出旗号反而只是换上汉字大旗,搞的直到前一刻他还弄不清这一次谁是主帅。看到那架黄金色的战车马越清楚了。

    “三郎,车上的傻子你认识?”董卓歪着脑袋满面不屑,讥讽道:“看这军阵,还以为是个能人猛将,哪知道是个骚包的傻子,那么显眼的战车在战场上不就是靶子嘛。”

    董卓说的很到位,马越从军直至今日,连颜色鲜明的铠甲都不曾穿过。混乱的战场上即便是将军也有可能落单儿,比如头脑发昏的袁术。衣甲鲜明的下场无非就是兵败时逃都来不及就被敌军围追堵截绑成粽子抓去邀功了。

    “陈王刘宠……汉室宗亲里难得这一个有勇略大才。”马越目不转睛地望着纷乱的战场说道:“他也是马某的箭术先生,实不相瞒,直到做上长水校尉马某都不会用弓箭。梁先生出任幽州刺史时我路过陈国,为陈王写了个碑文,在黄巾时期凭着私藏的几百张弓弩保下陈国全境,吓得黄巾贼寇绕道而走,是个猛士。”

    “呵呵,是挺猛的。”董卓有些贬义地笑笑,不过接着望到战场上诧异地‘咦’了一声,指着说道:“还别说,真有点儿本事,战车还能这么用。”

    先汉追溯到春秋战国,战车始终活跃在战场之上,是主要作战力量。那时候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弱便看国君手下有多少架战车。战车的主要用途就是冲击步兵大阵,以强大的冲撞力量与矛戈弓相结合,撕裂对方军阵,以使后方步卒扩大裂口,以求击溃敌人的上佳选择。

    但随着卫霍两位不世出的战争天才为大汉帝国开辟了骑兵传统,战车便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毕竟无论是冲击力与机动力,骑兵都要胜过战车一筹。

    但眼下的战车却不太一样,数百架战车停在战场中央,车上的军士搬下几块木板,一众步卒便将持着的弓弩夹在木板上张弓上矢,马车上的军士也将车载大弩对准了对面的军阵。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的情况,数千张弓弩与弩车便做好了攻击准备。

    而两侧的军阵也回缩将一个稳稳的进攻阵型转变为小范围紧凑的防御阵型。

    随着令旗招展,数千支箭矢与八尺长的矛矢便被投射在黑山军阵的脑袋上……遮天的箭矢令山间观战的凉州诸将心里犯嘀咕,就连一向对覆甲军拥有充足信心的马越也不禁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覆甲军,能应付这种程度的箭矢吗?

    他的答案是不肯定的,前些时候新近投奔麾下的准备委以重任的王双在战阵上犯浑,一个人扛着大纛扎入南阳军的军阵之中被射成了筛子,他穿过的铠甲上清理出的箭簇足有两斤重。这还是钉在甲胄上的,被弹射出去的还不知有多少,价值上万大钱的铠甲被硬生生地射废了。

    多亏了里外双层的重甲与南阳军的弓弩劣质,否则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

    算算时日,王双应该已经被送到张家川里接受凉州最优秀的医匠医治,但根据上林苑刘坏传回来的信件上说,一只眼睛是保不住了。

    所以,如果是覆甲军对上刘宠这支偏重弓弩的军队,恐怕胜负真的还需要两说。那些投射强弩的战车太吓人了。八尺长矛硬生生地比弓弩射得还远,劲力比起凉州上绞盘的强弩战车只弱一点。可马越只有百余张强弩,刘宠这是硬生生的数百架。

    就是重甲骑兵跟这玩意儿对上,也只有被戳穿的命。

    别说黑山军了,怎一个惨字了得。山间上众人根本看不清箭矢的轨迹,只能看到车阵中乌泱泱一片飞蝗掉到对面前冲的黑山军阵中,当下就倒下一大片。

    后面的黑山军还没冲出倒下袍泽的范围呢,又是一片飞蝗。

    三轮箭矢抛射过去,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往前冲?前面袍泽的尸首都摞了半人高了,就算没尸体,满地插着长矛,能走的过去吗?

    黑山军的侧翼已经跟汉军侧翼近身接战了,可中部最厚实的先锋军却不往前走,一下子军阵就乱了套。侧翼的汉军跟黑山军几乎是势均力敌,但士气可不一样,汉军是越战越勇,黑山军却越打越挫……中军被箭矢压制的太厉害了。

    “三郎你发现没有,关东诸侯虽强,但号令不一。强势的中军无法号令两翼,右翼向前冲得猛,左翼统帅少些胆气,士卒就冲得慢,一下子军阵就露出空档了。”董卓对下方尸山骨海般的情景视而不见,指指点点地说道:“张燕若是机敏,此时就该派出两路轻骑由侧翼与中军的空隙中穿插过去,直击中军那架黄金战车,中军一败,关东诸侯就地玩完儿。”

    “那肯定的,王侯不掌兵,统兵的是那些诸侯。能让刘宠担当中军主帅已经是给他汉室宗亲的面子了。”马越笑道:“不过仲兄,张燕可不像咱们能这样纵观全局,他那个地方可看不到刘宠的战车,撑死能见个大纛,我估计他不逼急了是不会兵行险招的,骑兵就那么点儿,埋在对面阵中多心疼。”

    马越预料对了,张燕做出了转变,却仍旧没有派出马队参战。黑山军阵中来回的兵马调动,很快,数量可观的黑山弓手便被发上前线,同样的箭雨还了回去。

    然而,张燕再一次失算了,他碰上的不是常规军队,不能以常规思路去判断。

    步卒从战车后面窜上前去,纷纷抬起木板架在战马前面,车阵中手持大盾的刀牌手也将盾牌举过头顶挡在弓弩手的前方,遮天蔽日的箭雨根本难以对战车形成客观的损伤。

    战阵对决中最令弓手尴尬的情况就是当你能射中敌人时,自己同样也步入了对方的射击距离。挡下一波箭雨,陈**队很快将更猛烈的箭矢还了回去,尽管大多数抛射的箭雨被黑山弓手前方的盾兵挡住,最强力的进攻却令一切防御显得疲软。

    弩车发出的矛矢直接将一个又一个大盾贯穿,带着盾手钉在黄土地上。

    箭雨依旧。

    黑山军的伤亡仍在持续,短短半个时辰也许比张燕兵围洛阳一个月死伤的士卒还多,马越看着黑山军阵缓缓后撤,他的心里对张燕泛起无比的同情。对上这样一支远程拥有强大压制能力的军队,也许收缩防线是最好的选择……战车再强,总无法攻略城寨吧。

    可随着黑山军缓缓后撤,想象之中的稳步推进没有出现,那些士卒居然将木板搬上战车,换上一柄柄长矛战戈……这下子不禁董卓,就连马越都皱起眉头,刘宠太狂妄了吧。面前的土地刚被他抛射了无数的长矛断箭,难不成他数百架战车地下都装着铁板,要从高低不平的尸首与兵甲上轧过去?

    谁都没有看错,战车真的启动了,不但是战车,就连旁边的步卒都跟着一起发动了冲锋,整个战车大阵自中部分为两段,一左一右斜着冲锋起来,他们冲锋的目标是……黑山军正与汉军拼斗的侧翼中段。

    妈的,这战法简直绝了!两边各有超过三百架战车斜着切向黑山军两翼,锋利的长戈与劲射的箭矢……几乎可以预见的,根本不需要凉并联军从侧翼杀出,这场仗关东诸侯联军赢定了。

    董卓的脸上却挂上几分谨慎,一张又胖又丑的脸上难得带着严肃指着从中间分开的军阵说道:“这样一来,车阵从中间剥离,后面是数千步卒足够追杀黑山军,但是三郎,那架黄金战车就露在最前方,如果张燕……他抓住了机会,黑山军的骑兵出来了,刘宠完了!”

    战车在冲锋中的转向能力差到惨不忍睹,调整好方向便要一路冲到底,除非直接停住,否则根本无法转向。而这个时候正是刘宠那架黄金战车露出来的时刻,只要黑山军冲出来的那百余骑兵足够勇猛,先一步将关东联军主帅斩于车下,汉军一场大胜便会成为一场大败!

    骁勇的黑山骑兵离战场越来越近,两路各五十余骑的黑山军自缝隙中杀出,直取刘宠的战车。就在并凉众将都以为刘宠死定了的时候,从刘宠身后猛然杀出数十骑,为首的是一黑袍小将与一个提着砍刀的黑矮子,斜刺刺地迎着黑山骑兵冲了上去。

    这他妈是真正的敢死之士,尤其那个矮子,领着一帮步卒便去反冲骑兵。

    几乎在眨眼间,战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以为即将遭到斩首的刘宠慢悠悠地调转战车。黑袍骁将擎着一杆长兵杀入黑山骑兵根本无人能敌,骁勇的骑兵先锋只一个照面便被挑与马下,接着五十余骑被十几个骑兵反着追杀在战场中央。

    “他怎么也来了?”尽管马越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仅凭着一身黑袍与奋勇当先的气概便知道,那是幽州涿郡出身的桃园画师张翼德,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刘玄德想必也就在阵中了吧!

第五十三章 血债血偿

    “那个武艺出众的骑军是谁?”

    边民尚武,尤甚中原。突然瞧见关东联军中窜出一个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的战将,一众凉州武人都来了精神——这世上没有太多东西令这些见惯血腥的感到兴奋,除了女人和男人。美丽的女人和英勇的男人。

    “他叫张飞,土生土长的幽州人,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到中原来。”司州才是中原,其他地方大多属于边地。马越轻轻说着,回首看了看身边众将说道:“如果今后需要两兵对阵,诸位若武艺不敌吕奉先者,见到这个人便暂避锋芒吧。”

    “马将军见过奉先的勇武?”张辽不解地对马越问着,他认识马越,但不知道马越居然见识过吕布天下无双的武力,并如此推崇。

    马越轻轻地笑了一下,对张辽摆手说道:“我未曾见过奉先兄出手,但我见过你……见过你张文远出众的武艺,吕奉先强于你,便可与张飞一战。”

    “多谢将军赞赏吕某。”董卓身旁的吕布拱手,嘴角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意,不过斟酌片刻又抬头对马越问道:“但将军这么说,那黑袍将领难道在座诸位都敌不过他吗?”

    此言一出,一众凉并勇人纷纷侧目,大多方才惊讶于吕布的武艺在马越心中的地位,这一刻又觉得有些气不过,翘首等待马越给个说法。不过董卓没有一点诧异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说道:“三郎,张飞这个名字董某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幽州,幽州……你们是不是师兄弟?听梁老大人提过!”

    “师兄弟?”

    “别这么看着我,是书法,大概是先生在幽州时收入门下的吧,我并不知道。”马越看着军阵中左冲右突的黑影,心中暗自对吕布这张讲话不过脑子的嘴感到责怪。琢磨片刻他抬头说道:“九年前,马某久经战阵,尚有勇武;张翼德身力未足,未经大战,堪堪能与某家打个平手……现在没可比的机会了,马某决不会与他对决。”

    这话听在各人心中各有所想,有人在追忆九年前马越破黄巾斩张梁的威风,有人则是觉得马越这些年懈怠了武艺,更有人在想张飞是个什么模样。

    但马越根本没有给他们追问的机会,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初时,马某不过一边地恶少年,不立威,不立命。曹孟德有意将马某引至袁绍身旁做一帮闲,四世三公嘛,孟德兄是要帮我这我知道的。毕竟在洛阳那个地方,袁氏门生故吏的身份做什么事都来得容易些。可惜马某不懂什么阿谀奉承,因此错失良机,在洛阳处处碰壁。你们知道我第一次见到袁绍时,是什么样子吗?”

    众人皆不语,洛阳……袁绍……朝廷,这些名字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远到了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没有马越的好运气,见不到皇宫贵苑中的荷花池,不知道成群的宫女穿着开裆裤跑来跑去是什么样的景象。所以马越在凉州的老兄弟总是安于现状,满脑子的小富即安,缺了那么一点儿上进心。

    上进心从哪里来?

    你见过太多太多的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生活,千金宝马的缰绳放在掌中,驷马高车想坐就坐。享不尽的世间美食,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可这些都不是你的。

    不是你的就总有一天会没有,只要刀柄还在别人手里,这刀子想劈下去就劈下去,想入鞘也就必须入鞘。

    马越就是这么一个人,完全不同于他的兄弟们,他登过这个时代天下最华贵的皇宫,见识过完全生杀予夺的大权……但那都不是他的。

    “我这么一个人啊,身高九尺,执笔能安民跨马即破阵的一个人啊!”马越少有的带着骄傲夸赞自己,但在场的凉并权贵每一个人觉得是吹牛,辉煌的战绩与传遍天下的名头摆在那里,哪怕他们一个个再心高气傲也不得不承认。但是接着,他们就看到马越脸上一样少有得带着些许恨意,“就我这么一个人,你们知道袁绍是什么样子吗?他根本没看到我。或者说看到了,眼睛里没有我这个人一样,与他的朋友们饮宴照旧,甚至除了问我的名字之外没有再多一句对话。我永远都能记得那个下午,在洛阳北方的城外高山小亭上,袁氏公子与他那些名传州郡的高朋们饮酒,我便只是尴尬地坐在那里。”

    “呵!”众将默不作声,他们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马越也曾有低到尘埃里的一天,倒是董卓拍拍马越的肩膀,带着释怀的笑意说道:“三郎啊三郎,你说袁本初那小子现在要有多后悔,若他能再礼贤下士一点,或许如今天下就安定了。”

    “哈哈!将军说的是啊。”凉并猛将们哄然大笑,若袁绍与马越两个手握权势的男人同心同德,这天下还有谁敢造反?还有谁敢假借官职行割据之事?

    马越看了一眼董卓爽朗大笑,眼神中有很深的意味一闪而逝。

    ‘仲兄啊,你可知道,这天下若无我,你是个什么模样?’

    火烧洛阳,宣战天下,兵败虎牢,迁都长安,身首异处。

    马越无法想象董卓这颗硕大地头颅单单落到地上是个什么模样,想到这些让他有些开心,哪怕天下还是没能安定,至少他改变了一些事情,改变了身边兄弟一个又一个的命运。

    似乎,也改变了天下的命运。

    马越将目光望向远处模糊的洛阳城头,他知道袁绍一定在那个地方和自己一样高高地观战,看着下面的战场。

    战局一点一点在倾斜,马越歪头对马腾说道:“兄长,看来渔翁之利是坐收不了了,这样,劳你再跑一趟,率五千兵甲给洛西的黑山军捣捣乱。”

    “我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咱们凉并武人也要捞些战功!”马腾闻言起身,身后一众凉州武人各个相随。“将军等着,不出三日,西边必有捷报传回。”

    马越点头,将目光从兄长出征的身影上转移到洛阳那座熟悉而陌生的城阙,久久不发一言。

    袁绍,我回来了。

    ……

    白日的战斗,黑山军一败涂地,在战场上留下了一地尸首。

    关东联军在陈王刘宠的率领下打了非常漂亮的打胜仗,随后营地向前压上五里,更加逼近黑山军的大营。黑山军固守营垒不出,似乎除了死守大营再无什么可以实行的破敌之法。

    “将军,难道我等再无他法了?”

    黑山军大营中,一众黑山武将把张燕团团围在中间,白日的战场上黑山军被射得憋屈,无数兄弟袍泽饮恨战场,而关东联军的伤亡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弓弩太重要了,一众黑山兄弟纷纷问计令张燕感到焦头烂额,他的部下是黑山军,又不是马越手底下覆甲率高的惊人的覆甲军,拿什么来阻挡关东联军的弩车大阵?

    “如果在没有办法,咱们只能撤退了。”话虽这么说,张燕心里却又有许多的不甘,多少袍泽兄弟葬身司州,就这么没有一点战果地回去?他不愿意。“如果咱们不能在正面战场上击溃他们,那就趁夜袭击吧,夜袭,你们觉得如何?”

    黑山军的实力不差,只是运气差了些。

    如果对手不是天下强兵,黑山军不会输,哪怕输也不会输的这么惨。如果是在冀州山地作战,哪怕再精锐的对手恐怕都会在他们面前折戟。这也是他们能面对冀州军队连环围剿下仍旧在黑山中打下根基的原因。可偏偏,一直以来与他们作战的不是公孙瓒的幽州轻弓骑,就是马越的凉州覆甲军……这是代表着当今天下武备骑兵发展到极致的两支精锐部队。

    黑山军自去年开始的作战对手,最差最差,关东诸侯联军中又出了陈王刘宠这个财大气粗的一类,战车弓弩大阵这种出众的手笔,且不说上面假设的强弩,单单数百架战车放在春秋战国,那便是一个千乘之国才有的武备兵力啊。

    尽管说来不过中等国家的兵力,何况是古时中等国家的兵力……但黑山军如今的武备,又比春秋战国时割据地方的中等国家强上多少呢?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张燕在面前铺开了劣质的地图,标明关东诸侯联军所驻防的地方之后指着说道:“周渠帅,夜袭由你指挥,无论动用多少兵马,务必在不吸引敌军注意的情况下将其大营合围,之后于天色将明时遣少数兵马突入营中放火,烧毁敌军战车。当大火燃起,全军自敌军大营各地杀入,仅留下东面一个缺口,让敌军溃散。”

    被张燕点到名字时,周仓正一个人盘腿坐在帐门口就着一块石头磨刀,与其余心思慌乱的黑山将领不同。周仓默不作声地饮酒、磨刀,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循环往复。

    当听到命令,周仓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满身的酒气目光凶狠,脚步却非常稳当,将环刀收入鞘中,拱手在门外说道:“诺!”

    白日的战斗,曾救下周仓性命的裴元绍与杨凤一同督帅骑兵冲向敌军大纛,杨凤被一个肤色黝黑的步卒从战马上扯了下来一刀砍死,听说那人是兖州牧曹操麾下先锋大将乐进。裴元绍更是被那个名叫张飞的黑袍武将一矛刺死。

    平原相刘备部下,张飞张翼德……周仓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今夜,只有鲜血才能偿还命债!

第五十四章 吾道不孤

    邙山顶上这个地方抬头仰望星空令人心胸开阔。同样,也可教世上最骄傲的人发觉自己的渺小。

    马越很喜欢在夜晚凝视天空,空旷的天空明星时隐时现,总令他想起身旁那些消失不见的身影。其中有恩,有债,令他内心倍感辛酸。

    从一介边民起于微末,至今统御三州,掌万骑之精兵横行于天下,最令他骄傲的是他永不放弃的韧性与坚持。争权夺利,这条路每一步都好似在刀尖上舞蹈。世上无知的人只能见到他统御万众的威风盖世,却没人去看一路走来他身后的腥风血雨,多少豪杰壮士、英雄枭杰,只因各为其主或是身份不一,便成了那拦路之人,做了那刀下之鬼。

    卜己那一声虚弱的‘洛北三万百姓的生计,便被你毁了’回音尤在耳边。何进怒骂叛贼的怒发冲冠也恍如昨日。十年里将一介黔首的杨氏做大成为司州豪门的杨党;豪餐壮饮后引刀自决的淳于琼,兀自临死仍不认命的袁术……哪一个又不是人中英杰?

    就连马越这个侩子手都知道他们是超世之杰。

    世事通常总给人三个选择,前进、后退,或是站在原地都没有关系。可争权夺利的路有所不同,向前胜为王,后退败便死,你死我活,从没有第三条路。

    有时事情并非是单单一个心胸能够说明结果的。这就像韩遂的归降,直到现在金城附近驻守的凉州军仍旧是其他郡县的数倍。此次出征,韩遂还为他献计呢,难道还会反叛吗?

    他有这个气量,没这个底气啊!

    权力的争夺始终都是少数人的事情,甚至就连‘争霸天下’,这个相争无比惨烈战事的词语也仅仅是少数人的游戏,但在那些少数人的背后,站立着是支持他的十万百万甚至千万人。

    因此,争霸天下对每个人而言都有不同的意义,这里会有许多不一样的味道,但绝对没有一个人争霸天下的初衷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只顾自己的人是无法在愈演愈烈的战争中存活下去。

    正因如此,马越才觉得自己的肩头格外地沉重……他的争霸,是为天下苍生而战。

    ……

    邻近日出,这个时候的天色最黑,山间的湿气也越重。守卫在诸多将军身边的卫士苦不堪言,再一次擦拭腰刀柄上的露水,他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向山下望了一眼,眯起了眼睛。

    此时的山下应当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清晰地在关东诸侯联军的营地中看到了点点亮光,很微弱……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眼睛,年轻的凉地汉子等大了眼睛,火急火燎地窜到大帐中连通报都省了,急急忙忙地喊道:“将军,火,关东大营起火了!”

    腾地一下,方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的马越鱼跃而起,甚至连铁鞋都顾不上穿,抓起旁边的铠甲一面披挂一面冲出大帐。

    当马越窜到悬崖边上举目向下望时,关东大营已经燃起滔天烈焰,红彤彤的天边与熊熊烈火照亮了大营附近的影子……马越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那一片片黑色向大营移动着,必然是黑山贼的大军在冲击关东联军的营地。

    “快,叫醒各位将军!”马越头也不回地抓住那个守卫营地的覆甲卒推了两步,见没有动静,回头怒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妈的,老子想坐收渔利,可没想让关东诸侯都被张燕一锅宰了!

    如果没了关东诸侯的牵制,凉并联军不到两万的兵马独自对付数逾十万的黑山军,恐怕这仗要打到后年去!

    “将军,您的兜鍪与甲靴……”覆甲军卒见马越发怒,慌忙地跪伏在地双手捧着马越的将军兜鍪高过头顶。

    马越看了一眼,怒气便自己消散了,接起兜鍪看了小卒一眼温声说道:“快去吧,叫醒所有将军。”

    覆甲卒咧嘴笑着应诺,起身跑开。马越这才收拾心情穿戴齐了甲胄,唤另一个军士跑下邙山,传令大营剩余军士穿甲备马,准备作战。

    一干凉并武人在睡梦中被唤醒,一听马越相招尽管百十个不愿起身也都来不及穿戴盔甲地奔了出来,董卓满面不快地对马越问道:“三郎,到底什么大事让你这会儿叫醒某家?”

    马越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指向火光冲天的关东大营。董卓顺着马越的手臂望见初生的太阳露出红光与关东联军大营的冲天大火交相辉映,更看见了绵延不绝的黑山军几乎将整个营地团团包围,强劲地冲击着营地各个方向,黑山军根本不需要任何攻城兵器,只需要用身体冲撞大营便能将碗口粗的巨木结成木栅推到,他们的人太多了。

    在这种谁也没见过的攻城方式中,董卓感到不寒而栗,他的脸变得像马越一般阴沉,看着悍不畏死的黑山军冲击关东联军的营地……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收起目光,董卓和马越的眼睛撞在一起。回首,董卓看了一眼身后衣衫不整的凉并武将转身抬起手高呼一声,向营地中走去。

    “披甲,备马,扛刀。娃儿们,跟着马三郎杀贼!”

    ……

    刘备是个很不会引起人主意的家伙。曹操这样想着,最开始见到刘备,是在旋门关下,那时刘备麾下那个叫做张飞的莽汉还在城下叫嚣,竟敢骂自己和乐进是两个黑矮子。后来刘备出来十分谦卑地道歉,说明来意令曹操感到怀疑,也感到欣喜。

    他曾听过刘备这个名字,那是他任济南相时的一个安喜县尉,太懒的督邮因索要银钱不行要沙汰这个名叫刘备的县尉……十常侍掌权时期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可这个县尉没有卑躬屈膝,更没有奴颜媚骨,而是将那督邮绑在棍子上抽个半死。

    这个本该在冀州反贼公孙瓒冀州牧韩馥作战的刘备说,身份低微的他并没有得到皇帝命他勤王的诏书,但黑山军攻入洛阳令皇帝颜面尽失,大汉的皇帝不需要发布诏书,在这种时候每一个大汉子民都该站出来剿杀黑山军,哪怕势单力孤。

    曹操心里发笑……这个时代的人不常常将热爱国家放在嘴上,因为说出来很多时候会令别人觉得虚伪。人们更乐于将**放在权势与地位,至于天下?那太重了,应当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每个人都像个弱者一般逃避着天下正在发生的问题,每个人都觉得保家卫国是那些强者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刘备居然告诉自己,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你不怕因率兵越境,战后会被朝廷处罚……”曹操端起酒樽,笑眯眯地对刘备问道:“甚至处死吗?”

    “生为天下人,死为天下死,备,死而无憾。”刘备拱手,通常人们说出大义凛然的话时在脸上会带上慷慨激昂的表情,可面前这个男人没有,仍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如诉说一件极为平常有趣的小事一般嘴角带着笑容。说罢看着有些呆滞的曹操,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曹使君勿怪在下妄言,只怕低微的身份让在下连为国而死的机会都没有呢。”

    曹操却不在意,拱起手来将一尊摆至刘备眼前,说道:“壮志壮哉,壮士请饮!”

    “若战后有人因此而埋怨你,就报说你是我兖州牧曹操的部下,曹某自与他们理论!”

    这个瞬间曹操恍然觉得刘备只是生于微末心中却有着强者志向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一飞冲天!

    ‘国道不亡,吾道不孤啊!’曹操饮下烈酒时眼中含着热泪,多少年未曾见过热爱大汉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了?人们为了自己心头的**与唾手可得的利益相互残杀,谁又看见大汉绵延四百年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正相先汉将亡而后汉未起之时,只是这个时代没有中兴的光武,大汉的江山又要靠谁来拯救?

    靠你,靠我,靠他!

    人们常常将大汉挂在嘴边,但当大汉出现危机时只有寥寥数人站了出来。在曹操看来,这便是有人名留青史,有人泯然消散的原因。

    这一夜,曹操很久才睡去,他与刘备不过喝了两樽酒,但却说了很多的话。两个同样对大汉一片赤诚的男人最困倦极了时躺在行军榻上抵足而眠,他们知道,当他们再度醒来时等待他们的是惨烈至极,尸山骨海的战争。

    但他们同样觉得,在生死存亡到来之前,上天会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时间,让志同道合者谈一谈,如何以手中现有之微力,挽大汉之危机。

    只是曹操和刘备都没有想到,生死存亡,会来得这么快!

    天色将白之时,临阵战将后又在军帐外披甲守卫一宿的张飞一把扯开帐帘,一声令人心战栗的虎吼将二人吓醒。

    “兄长,黑山贼放火了!”

    抬起头,望着被扯碎的帐帘,曹操看见正在泛白的黑夜中,熊熊燃起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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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有点私货,发的晚了不好意思。另外,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第五十五章 愤怒公牛

    火光冲天里,曹操一拳擂在帅帐旁的聚兵鼓上,发出巨大震响的同时也令他拳头生疼。

    “聚兵,玄德,聚集你的军士,咱们要冲出去。”火势越来越大,澎湃的热气好似浪潮一般一阵阵袭来,让曹操感到头晕目眩。“夏侯兄弟,去把陈王找出来,帅帐,帅帐!”

    说话间,帅帐已经烧着,陈王刘宠却没有一点儿动静。令曹操感到心慌不已。

    “曹使君,在下的兵马被列在营地最北,怕是聚不来了。”刘备仓促之间聚拢了百十名军士,环顾左右说道:“南面,西面,北面尽是敌军,只留下东面一个缺口。”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没有加上一点自己的判断。三面合围,只余东面出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黑山军仓促之下来不及围堵,另一个便是黑山军故意在东面留下缺口,必经之路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汉军自己往里面跳呢。

    市井出身的刘玄德深知,不说不错与少说多做的道理。

    “不行,咱们的兵马不够,只怕东面的路未必闯得过去。”曹操麾下的将军众多,聚兵有术,不过才堪堪聚集了千余兵马。当然,这些兵马可不是他的兖州兵,而是乱七八糟哪里的军士都有,有黄琬的豫州军,也有张扬

    “兄长你看,是徐都尉。”慌忙中听到张飞一声喊,刘备顺着他的手臂指向的位置看过去……一支数千人的部队在火焰环绕的大营中踏步而来,肩上扛着兵器,身上简陋的皮衣布甲也没拉下,一面书着刘字的大旗尽管被火焰烧去了半截,仍旧高高举着,好似混乱中塞给关东联军士卒的一颗定心丸,周围混乱逃窜的士卒见到之后纷纷向着军阵汇聚,不过片刻光景便聚集起庞大的军阵,在营寨中几乎难以行走。

    “玄德,那是你的部下?”曹操惊诧莫名,在这种夜袭下做都尉的,而且还是将营地扎在最北端的都尉,能保全自己着实不易,何况还聚拢了全部的兵马一路走到这里,这一步走的太妙,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稳定住混乱的军心!“这个将领叫什么名字,未曾想到玄德部下竟有如此良将,真叫曹某人羡慕的紧!”

    能不羡慕吗?曹操手底下能人说来是不少,跳着脚冲锋在前的乐进,还有那一群宗族兄弟,夏侯宗亲,各个都能拿得出手。但未曾见过如此出众之人,行军之间颇具章法,明显是久居行伍的正统将军,与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可不一样。

    “下将徐荣来迟,请国相责罚。”说话间,那明显上了岁数的徐姓都尉便已经引军至此,一条条收缩防御的军令快速地传达下去,一个个冀州老卒快速拉着各地的溃兵布好防御姿态,围绕着兖州牧曹操的帅帐布置出一个庞大的防御型军阵出来,接着大步走到刘备面前单膝跪拜拱手,随后才起身对曹操拱手道:“末将平原都尉徐荣,见过阁下。”

    曹操及身旁一干将领已经呆的说不出话来了,瞧瞧人家的礼仪风范。曹操看着徐荣就感到浑身的寒毛炸起,此等良将,若在我曹孟德麾下……该有多好啊!

    “徐兄,这是兖州牧曹孟德,你难道没听过他的名号吗?曹使君勿怪,徐都尉心性纯实。”刘备向曹操告罪,这才对徐荣温和地问道:“可有受伤?”

    徐荣轻轻地笑了一下,摆手示意无事。曹操也反应过来了,拱手笑道:“曹某人绝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何况徐都尉并未做错什么。徐兄,在下曹操,曹孟德。”

    曹操是明白了,这个刘备很厉害,尽管他的优点除了一腔报国之外没有那么明显,但仍旧被曹操发现了一个不是优点的优点……刘玄德,是将身边的男人当作女人去对待,这般的温声细语询问下将可有伤势,在哪个诸侯身上能看到?只有刘玄德!

    “事不宜迟,玄德,你遣人寻找陈王。我则命手下继续聚兵,东面是绝对不能去的,但如果咱们人多,能够由西面冲开他们,咱们直接取敌军营地!”曹操挥手定计,呼唤夏侯兄弟及一干曹姓武将四处聚兵,自己则拉着发号施令的刘备举着两面盾牌登上箭楼,俯视四方。

    这个时候登高台是很危险的行为,但也只能登上高台才能看清楚营地中的状况。

    “陈王的营地受损颇重,只怕战车被黑山军烧坏不少。”曹操看着远方的营地,突然之间看到那架深陷敌军之中的黄金战车,猛然喝道:“曹子廉,速速领兵将陈王救出!”

    曹操在上面发令,刘备也不落后,高声对徐荣与张飞说道:“翼德,领兵协助,务必将陈王救出!”

    呼和之间,两剽人马朝着二人所指的方向冲锋而出。

    突然间,曹操皱起眉头望着远方,对刘备说道:“玄德,那是什么?邙山之下,那是奔来的兵马吗?”

    刘备定睛一看,邙山之下大片的烟尘茫茫而起,一道道奔袭的土龙好似邙山崩一般滚滚而下,直奔此地。

    “曹,曹使君……那好像是兵马,很多兵马。”

    刘备不敢置信的眼睛中倒映出一个个人马覆甲的身形。

    ……

    “竖起大纛,排出纵列,冲击敌军!”奔驰的骏马上,恶鬼面甲下的马越声音有些翁气,左右指挥着覆甲重骑变阵,扬着手中战斧呼喝道:“轻骑三路,抛射箭矢,撕裂敌阵!”

    随着一声声号令奔驰中伴着漫漫黄沙传出,前列覆甲轻骑猛然加速奔驰,天下最精锐的骑兵分为三股,纷纷将自马背上的箭囊中取出箭矢搭在弓上,口中带着凉州羌人特有的呼哨冲向蜂拥围攻关东营寨的黑山军。

    “重骑六路,边缘突击,不要掉队!”马越回首看了最后那千余人的军阵,对为首的将领打了个手势,得到点头的准确回应后,撒开缰绳,口中喝道:“重骑冲击!”

    庞大的骑兵军阵刹那间分出一半最威风的重骑,在战场上铺开,每一骑都间隔着十余步距离,几乎将整个黑山大军的侧面裹住,十余丈的大纛迎风而起,上书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凉州覆甲!

    当重骑分散之后,最后的覆甲骑向前再度冲出千余步的距离,统一勒马。这些骑兵与先前的覆甲军有所不同,他们的骏马不着片甲,骑手却武装到了牙齿,身上的甲胄甚至要比重骑覆甲更厚,也更加坚硬。邻近敌阵千步,为首的将领驻马在此,看着轻骑一次又一次地弯弓将箭矢倾泻在黑山军的头上,一排又一排的黑山军甚至还没摸到覆甲军的影子便倒下了。

    紧接着,轻骑左右散去,迂回到军阵边角上截杀那些想要回援后军的黑山军士。轻骑人数不多,堪堪两千余人,但每一骑都带着三袋箭矢。这个三袋箭矢是凉州军经过无数精锐弓骑测算出来的数量。一袋三十二支羽箭,如果覆甲轻骑射完了三袋箭矢战事仍旧没有结束,那便不必再打下去了。

    经过覆甲轻骑的抛射,已经初步时黑山军的阵线出现漏洞,不再那么紧密,甚至达到了预想之外的效果。凉州军中除了昨日站在山间观战的将领们,很少有人知道黑山军昨日被陈王刘宠的弓弩战车大阵如何摧残,成片成片的袍泽倒下,可谁都没有办法,那种血肉之躯对抗弓矢的无力感令他们绝望。

    以至于,今日覆甲轻骑奔出阵线洒下第一波箭矢时,黑山军的阵线就已经乱了。

    下面,是覆甲重骑的表现时间。六路铺开的重骑,每一路都有超过五百骑的数量。他们奔驰的速度很慢,甚至就像一头头发怒耕牛一般缓慢,但同样的,他们的撞击力也像发怒的公牛。瞒着铁蹄践踏的轰鸣之音,一骑骑覆甲撞入黑山军的军阵之中,这是实打实的硬憾。

    追溯意外的战斗中,几乎从来没有指挥骑兵的将领在面对以少击多的状况下命令骑兵冲阵。骑兵在大多时候都只是战场上的辅助单位,主力仍旧是弓弩步卒,但这一战,被颠覆了!

    重重甲浪翻滚着这撞入一望无际的黑山军中,每一骑面前都上演着几乎同样的情景。最先被骏马撞到的黑山军士胸口或是脊椎发出断裂的脆响,接着身子砸翻后面数名袍泽倒飞出去,惊慌失措的黑山军士开始逃跑,却逃不过发怒的公牛尖锐的立角。巨大狰狞又满是锋利寒光的战斧抬起,落下。发出轻鸣的短剑抽出,刺下。性命在片刻消逝,崩溃从黑山军阵的后方开始,蔓延到围困营寨的中军,甚至影响到正与关东联军短兵相接的前军。

    曹操与刘备压不住内心的惊喜与震怖,战场在他们二人眼中更为直观,那上万名凉州骑兵各个剽悍残忍地像地狱爬出来的阎罗,将数以万计的黑山军驱赶地好似浪潮,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自己的前军,现在的黑山军已经不是军阵了。

    那是一伙真正的乌合之众!

    两个在历史上名震天下裂土封王的男人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与喜悦,一扇象征着天下武备的新世界大门在他们眼前打开。二人几乎同时转过头,高声喝道:“全军冲击,西方!”

第五十六章 黑山溃败

    战场的局势,在西凉军加入战争的瞬间扭转。

    凉州覆甲大旗所过之处,到处生灵涂炭,铁蹄踏过,不留首级。这是一面倒的屠杀,黑山军拙劣的兵器除了砍马腿之外根本无法对包裹在铁甲中凉州覆甲军造成一点儿伤亡。

    反倒是人没死几个,战马在战阵中被砍翻不少。

    可凉州覆甲靠的并不是他们的马匹,即便落马,但凡不被骏马压住身子,覆甲重骑可以在瞬间进入角色,操着战斧继续砍杀惊慌失措的黑山军。

    随着曹操与刘备的同时下令,夏侯惇督着从营寨中聚拢来的数千各地军卒吼叫着向破营而入的黑山军发起反冲,徐荣接到命令后却并未十分急切地向黑山军冲锋,而是督着兵马快速迂回,由大营正中避开黑山军的攻势,绕道偏北方向的缺口,快速斩杀为数不多的军士后由侧方杀出,直击黑山军中段。

    隔着重重阵仗,周仓提着战刀砍倒几名操着豫州口音冲来的汉军,抬首望见那个在黄金战车旁护驾的黑袍汉子。他认得他,便是化成灰他都记得那一脸的络腮胡子与黝黑的肤色。

    张飞,张翼德!

    提着战刀,指挥左右黑山军士三面包抄,周仓向着陈王刘宠的战车一步步走了过去。

    砍头换命的兄弟裴元绍便是昨日死在攻杀这架黄金战车的主人的路上。今日,兄长替你把路走完!

    这个时代一介黔首做个叛党有多辛苦,周仓尝过所有的心酸。

    张角、张宝、张梁、裴元绍……他曾热爱过的人,一个个地消失在生命里。

    马越、曹操、张飞、皇甫嵩……他深恨着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死在他面前。

    有时这个坚毅的关西汉子在夜里会像个孩子一般引了过多的酒,埋怨老天为何不曾给他一点运气。论武艺,论忠心,论虔诚,他周仓又差过谁?

    可终究啊,生命里少了那些许的气运。

    求不得。

    但他依旧虔诚,虔诚地相信老天会给在某个时候给他一点气运。

    “渠帅,不能冲了!”只邻近百余步了,他要堂堂正正地将张飞斩杀于马下,却被身旁的黑山老卒拉住一摆。岁月给了他们这些离经叛道的黄巾党徒太多的摧残,愁苦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喘息之余指着西面说道:“后面的兄弟全乱了,凉州的马越带着漫山遍野的铁骑冲了过来,北面也乱了,汉军正组织冲锋,咱们的大军被分割开了渠帅!”

    每一次,眼见着胜利的一刻即将到来,却每每出现意外,周仓的脸在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满面的虬髯根根竖起,一把扯了额头的黄巾操着砍刀怒道:“马越来了?”

    举目四望,方才还结阵攻打营寨的黑山军们已经像没了头的苍蝇一般在纷乱的战场上乱窜,那面黑红色的凉州覆甲大纛也如神兵天降一般地出现在战场的最西边,带着让大地震颤的铁蹄声攻杀而来。

    大贤良师在天之灵在上,降下神雷劈死这些王八蛋吧!

    汉军的集结也完毕了,在战场正中结成军阵对黑山军形成反冲。西面有马越的凉州覆甲军的冲锋,那是一支非人力所能阻挡的军队。北面亦有一支汉军打着刘字旗号欲图杀穿整个军阵,若不是军阵混乱,几千人的小队不过片刻就能被灭掉,但如今黑山军尽管还有**万人,可这**万人左右推搡,你前我后,根本无法形成打仗的号令统一,分成无数个小到几十人,大到数百人的小型阵列被人一个又一个地击溃,冲散。

    这仗怎么打?

    “妈的,那些渠帅一个个都是白痴吗?”好好的胜局,偏偏因为互不统属输了,而且是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之下输得惨不忍睹,周仓焉能不气?他才刚说完,身旁的黑山老卒便愁眉苦脸满含悲戚地说道:“于帅想阻住铁甲骑兵的冲势,率部众被战马硬生生地践踏致死,曲帅随后被凉州军中骑兵用斧头劈死。张帅死在北边汉军的反冲中,王帅被流失射中脑袋,孙帅在北面……”

    “别说了,就告诉某,还有谁活着!”周仓被混乱的战场吵得心浮气躁,仅仅片刻时间那张飞便护着陈王的战车向北于反冲的汉军汇合,天赐良机错身而过,但周仓根本连忧伤的机会都没有,这一仗败得彻底,听黑山老卒这么一数,各个黑山渠帅死去打半,难怪没了统属。也不等老卒答话,周仓已经扬刀对周围亲兵喝道:“那几个骑马的,奔赴各地,跟全军兄弟说,向南撤退,向南撤退!”

    适时,黑山老卒拱手说道:“渠帅英明,南面李帅还活着。”

    周仓白了一眼,督帅大军先行向南奔走。这不是废话嘛,南面根本没有敌人,你让李大目怎么死?

    而就在周仓调度黑山大军向南迂回时,自洛阳以西一支精锐骑兵正在长途奔袭着。

    这支并州牧董卓麾下的精锐兵马鱼龙混杂,有七百多个屠格武士,九百多名南匈奴骑手,其间还有数不清的羌人、长水胡族。这些汉子形貌各异,但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体态矫健,各个都雄壮非常。可以说,自从董卓在并州掌权之后,整个州域中武艺最强的汉子便被这个二十年前便以勇武在西北扬名的州牧招致麾下。

    而其中最骁勇凶悍者,择选入飞熊军,接受并州校尉郭汜最残酷的操练,成为了今日这支军队。

    而在其中,亦有七百重步兵骑在马上,打着‘陷阵营’的旗号。他们是并州别驾从事吕布的精锐部队,悉数由高顺统领,人皆重甲持弩,环刀短剑应有尽有,甚至人人一匹骏马不为冲锋,只为机动。

    这五千并州骁骑的目的地,正是主战场的最南端——截击黑山溃军,就是董卓此次下达的军令。

    董马二人皆是身经百战的统帅,这天下或许有以同样数量质量的军队击败董卓的诸侯,或许也有以同样数量质量的军队击败马越的诸侯,但要想找一个能击败由董马二人统领的军队……便是戎马一生的皇甫嵩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更何况,这天下有同样数量的条件下,与凉并精锐达到同样战力的军队吗?

    周仓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尽量将大军聚集,同样向南开进。覆甲军与汉军同时在后方穷追不舍,一次又一次地咬住黑山军的尾巴,一次又一次地绞杀干净。

    撤离关东联军大营的路不过短短八里,却令周仓走得像二十年那么漫长。

    一个铁打的关西汉子,每时每刻都有自己的生死兄弟长眠在撤退的路上,皆是因为没有断后的将领,士卒们只能没头没脑地跟着大军向南跑,没人组织便只能一步一步地将后背留给敌人……没有侧翼,没有中军,没有先锋,没有后军。

    周仓不止一次地想要自己返身回击敌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一旦回击,胜败两说。即便胜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如若不胜,则黑山全军即没,仅余张燕埋伏在东面的两万兵马,在黑山中谋求生路的百万老弱将无兵可依,甚至连冀州牧韩馥都打不过,一旦黑山被破,百万生灵必将被抹去。

    他周仓一人赴死容易,但他不能不顾袍泽、不顾父兄地孤身赴死。

    正是这个信念,让他执意向南撤军。他要找到李大目,将率领全军撤退的重任交给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负担地与后面那群草原上穷追不舍的饿狼决一死战!

    大好男儿,哪里有跪着生的道理?

    留下漫地残肢断臂,黑山军艰难的溃逃之路从逃出整个关东联军诸侯营地才刚刚开始。

    “李帅,大军交给你了,周某断后,快!”周仓在战场上匆匆一眼见到骑在马上的李大目,急冲冲地喊了一声,便看到李大目满面震惊地指着北方说道:“周帅,快向东撤,撤军啊!”

    话音刚落,李大目已经驱赶着数千部下一路朝着北面奔驰而去。

    在北面浩荡的烟尘中那面张牙舞爪的并州董字大旗已经近了。

    周仓刚刚激起的满腔死志,被李大目一个反冲的背影打消地一干二净……黑山军,又少了一员战将。

    “向北撤吧,告诉弟兄们,能跑多快跑多快,李帅撑不了多久了。”周仓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反杀回去的心愿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尽量多的袍泽跑,跑向青州,或是跑回冀州。“张将军在东边设伏,能够截击汉军,快向那边跑吧。”

    李大目,又能阻挡多久呢?

    数千嗷嗷叫着冲向并州军的黑山军士在两军相邻五百余步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数百名覆甲的重骑下马,迅速排列成三排阵线,从背后举起负着的大弩,蹶张上弦。

    崩射声中,李大目早已顾不得生死,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吼出,“黑山儿郎们,冲啊!”

    数百支强劲的弩矢没能阻挡黑山军的冲势,尽管中箭的军士再也不能站起来。

    一场厮杀,无可避免。

    吕布抖了抖戟上的鲜血,看着马下那个黑山渠帅一双浑圆的大眼睛还在无力地睁着,提起缰绳打算继续冲杀溃逃的黑山军,却被一旁满面笑意坐在马上的董卓叫停了脚步。

    “奉先果然好武艺,不必再追,教这些蝼蚁跑吧。”董卓目光望向巍峨的洛阳城,笑着说道:“走吧,咱们该去看看那些诸侯了!”

第五十七章 吕张拼斗

    喧闹的营地,关东诸侯的兵马被黑山军数次冲击,散乱各地的将军东奔西走,才勉强将未死的士卒重新归拢到一起,重编军队。

    豫州牧黄琬,在突袭开始时聚兵不及,只得督帅亲卫冲上阵线,不幸身死阵中。

    令人悲哀。

    有真才实学的大臣应当在朝堂上辅佐皇帝,而不应凭着本不出众的武艺仅靠一腔热血与满心的气节去与贼寇一分生死。

    这是马越的见解,而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讲究气节,讲究忠诚。

    才华之士死于刀兵,才是最令壮士扼腕的事情。

    董卓与马越的做法不约而同,击溃黑山军后二人十分默契地都没有追击,而是直奔关东诸侯大营,面见几位应诏而来的关东诸侯。

    “你们为什么不继续进攻,杀退贼寇?”诸侯大营中,陈王刘宠大发雷霆。被黑山军冲入大营,连翻交战他的战车满是刀劈斧凿的伤痕,身上的衣襟也狼狈不堪地混乱系着,手指着东面对董卓喝骂道:“追击下去便是大胜,董仲颖,你为何不追?”

    董卓身后的吕布握紧了掌中长戟,华雄哼出一声,跃跃欲试。李傕默不作声地环视左右……郭汜来得最为简单,行为也最是实际。只是闷不吭声地向前走,整个飞熊军都随着他的步子,他向前走一步,五千飞熊军便踱马前行一步。

    郭汜直直地走到陈王刘宠的车驾前,没有说一句话,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刘宠。五千飞熊军向驱赶蝼蚁一般将隶属于关东诸侯的士卒赶到一旁,一个个提到携弩地将一众关东诸侯围了起来。

    董卓坐在马上,庞大的身躯压得雄健的骏马抬不起身。伸出一只胖手揉了揉耳朵,董卓不耐烦地说道:“陈王殿下,您说的啥,董某没听清。”

    刘宠的战场旁,曹操刘备等人握着兵器虎视眈眈地望着董卓与他的并州骑兵,思虑着若与并州军开战要如何脱身……关东诸侯联军在经逢大战后根本无力再对决并州骁锐,刨去战死者与伤员,所余下的不过万余兵马,看兵装与状态,只怕他们都不是并州军的对手。

    北方军事集团都有一种同样的战术指导思想,擒贼先擒王。大战之中择选猛士督帅快马轻兵直取敌方中军,斩其主帅,夺之大纛,使敌军失去指挥。

    基本上凉并幽三州的军队中都有这样的先锋之将,刘备军中的张飞,就是长时间担任这一角色的武将。

    刘备瞥了一眼张飞,幽州出身的八尺黑汉轻轻颔首,手臂拧了一下掌中蛇矛,便打算扭身而上。

    董卓满眼的笑意看着刘宠,对身旁众将与关东主将的小动作一点儿都不在意,这是首领与首领之间底气的对决,下面的小家伙想胡闹些什么,随他们去吧!

    “别动!”张飞方才抬起蛇矛,根本都来不及踏步奔出便见董卓身后策应的那名身量奇高十分英俊的武将挺着长戟指向自己,跨着骏马高高在上地用那双微微发蓝的眼眸盯着自己,勾起嘴角笑了。“想动手?牵你马来,打过一场!”

    张飞转头看了刘备一眼,转身牵马,奔马便要与吕布战个痛快。

    见此情景,董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就是要来做黑脸,一个人给整个关东诸侯来个下马威,教他们入洛阳之后消停一点儿。

    ‘快打吧,快打吧,再过不了多久老好人可就来了’,董卓看着陈王刘宠脸色一会儿青白一会涨红地很是满意,在心里暗自嘀咕着。马越的兵马在击溃黑山军后前往邙山营地押运辎重,至多半个时辰就过来了。既然要拱卫马越入主洛阳,坏人肯定就要自己来做。

    得教关东诸侯知道凉并联军的厉害才是!

    “奉先啊,既然那员小将打算动动手,那你便陪他练练吧,千万莫要伤了对方,知道吗?”董卓假惺惺地笑了,那个打算突袭自己的小将便是昨日快马冲锋督着十余骑硬抗数倍于己的敌军,坐在邙山上被马越亲自言明除了吕布谁都打不过的存在。

    否则那一干并州武士早就一拥而上了,开玩笑,老子面前能由得你得瑟?

    思虑之间,张飞已经跨上黑马,整个人宛若一道黑色流光冲向吕布,一柄丈长蛇矛直取胸腹,让人避无可避。

    马上最可怕的进攻路数并非直取首级,落点太高,无论是仰身还是俯身,甚至左右躲避皆能错开,但直取胸腹出手便是杀招,人在马上,若想躲过便要翻身做出很大的动作,即便一击不中也要被后面的攻势做缠住,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躲避这种攻击,最简单有效的只有一种方式,以强大的力量崩开对手的兵刃。但这种方式张飞几乎从未想过,戎马数年,无论黄巾还是冀州军,又或者是乌桓人、鲜卑人,他都有过对阵经验,行的又是战前先锋的路数,所历尽是最凶险的战阵,每一次稍有不慎便要脑袋搬家。

    冲阵数十次,还未曾见过膂力能与他并驾齐驱的汉子,能避过这一矛的人都屈指可数,往往都是矛至,敌军先锋便被捅出个窟窿。

    他的蛇矛也属于马槊的一种,首有破甲锥,尾带十八斤配重。沉重的绝世凶器辅以胯下鲜卑骏马以及张飞两臂一抖的千斤巨力,哪个能挡?

    然而,张飞碰上的是这个时代天下唯一的武将,后世称之为战神的吕布。

    “锵!”

    巨大的声音震彻战场,吕布的坐骑向后顿了两步,身子一矮随后再度挺起,而马上的吕布纹丝不动,只是双臂挥着长戟定在身前,面部有些使力过度的潮红,但脸上仍旧带着些许残忍的笑意,“只是这样吗?来呀!”

    一声轻斥,吕布收回长戟,猛然以更快的速度挥击而出,直刺张飞小腿。

    这一次,吕布仍旧没有催马。

    张飞看着那长戟上的小枝越来越近,他的腿不能躲,一旦躲开他的战马必然受伤。

    武人争斗,若连骏马都保不了,哪里还用分出胜负?

    当下张飞一提蛇矛,翻着在手掌中挥舞一圈,蛇矛首端撞向画戟的时机刚刚好。

    然而,这仅仅是吕布的一个变招,就在蛇矛即将撞到画戟首端时,画戟猛然回撤,猛地斜斜向上斩去。

    画戟是非常可怕的兵器,对身体要求条件很高,因为进攻方式多种多样,熟练的画戟武士便能同样地熟练始终枪、矛、剑、斧、刀等多种兵器。一个武者穷其一生,能练好一种兵器便已然人中翘楚,而选择画戟这种兵器,便决定了砍刺抹挑皆备,这是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若是自身能力不足,使用这种兵器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论挑刺,戟并不优于枪矛,论斩抹,戟亦不如刀斧,论重量,戟也比大多兵器重得多,强大的攻击力必然决定相对缓慢的挥击的速度。

    但画戟集中了这些兵器的优点,面对枪矛可砍劈抹斩,面对刀斧可挑刺挥击,这是一种奇怪的兵器,决定了使用者不是庸人便是高手。

    吕布显然是后者,随着张飞接二连三的攻势被吕布化解,接下来二人的战斗便被吕布掌握了节奏,一杆蛇矛只能跟着画戟走,一次次变招,一次次追逐,一次次想要进攻却不得不回防。

    对张飞而言,与吕布这样的武人对决实在太过难受,无论自己的兵器去向哪个地方,都是要由那杆画戟说了算。

    而吕布,则越战越勇,英俊的脸上血红已经推下,宛若闲庭信步时而催马时而踱步,尽管短时间内他无法拿下张飞,但张飞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

    在场中诸人眼中,这是一场惊世的对决,几乎所有人脑中所想的都是戟矛居然还可以这样用,若说先前并州诸将对于马越所说张飞只有吕布可以匹敌还尚有不服,如今却各个都在内心里称赞马越的识人之明,这张飞果然不可力敌。

    君不见吕布一次次的攻击,换了等闲人谁能阻挡?

    张飞却一次又一次地阻挡得当,还能趁机反攻几招,这就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两方人马各自紧张地看着场中二人长兵上下翻飞。刘备最为紧张,握紧了汉剑坐在马上两腿夹得紧紧的,时刻担心张飞出现什么闪失……若张飞出现什么闪失,他说什么也要奔上前去救下张飞。

    曹操则是看着场中拼斗的二人,心里不住地想着自己麾下可有媲美二人的武者?乐进沙场先锋尚可,但武艺比之吕张还差上些许,夏侯兄弟也是一般,曹家兄弟更是要弱上一筹……算来算去,曹操惊觉自己麾下居然没有能与天下武者并驾齐驱者,不禁为之扼腕叹息。

    同时,他瞥眼看了一眼刘备,这刘玄德容上天降下多好的气运,身边竟有如此猛将!

    正当二人比斗几近白热,矛戟翻飞打出火气之时,自大营西面传来嘹亮而高亢的军乐,带着铁蹄的震动,众人翘首以望。

    凉州覆甲的大旗,在空中飞舞。

    旌旗蔽空,铁骑万领。

第五十八章是 尽插汉旗

    御万众带甲的马越在铁骑簇拥中出现在众人眼前,剽悍凶蛮的并州骑兵统统让开一条通路,供马越直抵中军。

    掀开骇人的恶鬼面甲,马越皱着眉头看着场中拼斗的二人,抬起一只手臂,响彻军中的嘹亮军乐戛然而止。

    “怎么这就开打了。孟起兴霸,分开他们。”猛地一下军乐停止,使周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也使得马越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地清晰,众人只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吕布张飞,还不住手!”

    随着这一声饱含辅国将军威势的斥责,马越身后飞马奔出两员身子覆盖在铁甲中的武士,策马奔至张飞吕布拼斗的正中间,一个抽刀一个架矛,在场中发出两声金石之音。

    激斗打出火气的二人岂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哪怕二人听到马越叫停的声音,但已经挥出的兵器想收也收不住,当下便砸在马超与甘宁的兵器上。

    “好汉子,力气真大,哈!”甘宁奔马擎刀,堪堪挑开刺来的蛇矛,笑着喝出一声,收刀拦在二者之间。

    在他身后的马超就不是那么好受了,尽管马超身骨早已长成,武艺也尽得名师传授,但终究在马越的看护下少了几分历练,吕布的戟虽然被挡下,但仍旧被砸得有些气血翻滚,踱马横在中间藏在身后握着铁矛的手还有些发抖。

    “并州牧董卓,拜见辅国将军。”董卓好似后知后觉一般,在马超甘宁二人拦下张飞吕布后才转过头,看着马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滚鞍下马,拱手对马越恭敬地作揖道:“贺此战大胜!”

    马越没有说话,脸上仍旧带着未发泄的怒气,但心里却对董卓此举看了个通透。董二哥这是在帮自己立威呢,试想他嚣张跋扈的并州牧逼的一众关东诸侯脸色青红,却唯独对自己这远离朝堂多年的辅国将军毕恭毕敬,那关东诸侯该如何呢?

    董卓话音刚落,包括吕布在内周围并州派系的武将、还有周围那五千并州骑兵统统下马,单膝跪地山呼拜见辅国将军。

    这还不算完,并州兵马一下子全部跪伏在地,伴着山呼之音,许多摸不清状况的关东联军也纷纷下拜,一时间大营中只有刘宠等寥寥数人还站着。最后干脆,刘宠走下战车,兖州曹操、平原刘备、徐州陶谦等人纷纷下马,躬身见礼。

    这是马越自任辅国之后从未有过的感觉,刘协登基之日,百官公卿下拜,由他亲自带着对列,无论三公九卿还是文武大臣,都要站在他的身后。

    但那时的感觉仍旧没有此时震撼。

    马越翻身下马,迎着躬身的刘宠走去,抬手将他扶起,笑道:“陈王免礼,您算在下半个师傅,如此下拜岂不折煞在下。”

    “孟德兄、玄德也都快快起来。”马越一面拉着众人起身,一面对众人说道:“诸位都是此次勤王击溃黑山的功臣,马越如何当得起诸位大礼,快都起来!”

    招呼众人起身,马越这才踱步到董卓身前问道:“仲兄,冲突因何而起?”

    董卓看了刘宠一眼,说道:“董某论官位与各地诸侯平级,此次前来勤王除了将军您尽是州牧,您下令营救各地诸侯,大战得胜他们内心不存感激也就罢了,竟还质问董某为何不追击敌军……董某也没说什么,他们竟遣那黑汉持矛欲刺董某,奉先气不过,便与他打了起来。”

    马越闻言皱起眉头,神情对此不太相信。凉并之人本就嚣张跋扈,向来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绝无让别人欺负到脸上的机会。若依照董卓所说,那不成了关东人嚣张跋扈,搞的关西汉子颜面尽失了吗?环顾左右,并州骑兵将一众关东各地州牧、武将围得水泄不通。这简直就是一言不合全部屠戮的架势,实情能像董卓说的那样?

    于是,他将目光转到刘宠脸上。

    谁知道,面对董卓在马越眼中胡搅蛮缠一般的说辞,刘宠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半晌拱手说道:“本王多谢辅国将军与董使君前来援救。”

    竟是真像董卓说的这样?

    马越不知,刘宠心里想的可和他不一样,很明显这董卓就是马越的人,眼下对方兵强马壮,各地诸侯兵马加在一起都没有并凉二州的兵马多,很明显此次辅国将军马越就是带着入住朝堂之志来的……来之前陈果香骆俊就对他说过,这次黑山军围攻洛阳的情况有些蹊跷,一定有诸侯带着别样的心思步入洛阳,劝告他事事谨慎。

    因此,刘宠压根没打算跟马越强辩什么道理,更何况他确实是没有道谢反而责怪董卓。

    这是被旁人的爱戴吞噬了啊!

    权力是一头老虎,当老虎牵在手上想咬谁就咬谁的时候,谁还能心甘请愿地将手里的虎放跑呢?

    但面对这数余过万的覆甲骑兵,他不想放也得放……从马越领兵前来的这一刻,他便不能继续做这各地诸侯中的王者了。

    “禀将军,在下愚见,先前各有对错,望将军秉公处理。”刘备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陈王未曾致谢,但董使君的部下一样将我等围在中央以势压人也是不假的。”

    “嘿,玄德,多年不见。”马越摆了摆手,他知道刘备是个公正的人,估计刘备口中说出来的就是实情了。此次事件让马越联想到了许多东西,就比如关东许多人仍旧仗着学识渊博将关西人当作随处可挥的刀子去凌驾其之上地使用,以一种驾驭的心态去与之相处。而关西武人经过一次次胜仗与东西军事碰撞后渐渐摸索出了一个道理……关东诸侯在战争中表现普遍弱于关西。

    双方并非发展到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是单纯的关东诸侯思想仍旧停留在太平盛世的那种感觉,无论他们是否意识到,纷乱的天下带来的必然是武夫的地位提高。

    如果连命都保不住,文化对人而言并没有一件铠甲来得有意义。

    这是关西与关东、武夫与文士最关键的矛盾所在……但让生活富足的文士与刀口舔血的武夫平起平坐谈何容易?

    方法只有一个,将文士的生活拉到与武夫同样的环境下,让他们知道武人的优势所在。但问题出在这样的结果只能是战争……正统文士大多会带着那点儿骄傲之心即便居于陋室亦仍旧看不起武士。

    “各诸侯副将整备营地,诸君请跟我入帐。”马越抬眼看了周围,人多嘴杂,有些事情说不得。便招呼各地诸侯与他一同入联军大营帅帐,留下各自的兵马自行扎营与此。“玄德兄也请入帐。”

    到底是一军首领,尽管马越还不知道刘备一个伪国相怎么也来勤王,但到底是刘备,他自然也是要请进来的。

    不多时,曹操、刘备、刘宠、董卓、陶谦皆已入帐,马越这才对众人说道:“先说刚才的事情,我知道,诸公谁手里还没点人马,没那几个武艺出众的勇士。手里攥着兵,腰杆子就硬气,谁也不服了。尤其诸位还都是州牧,官职相同,互不统属,听谁的都不合适。索性手底下见真章,对吧?”

    朝廷分封州牧其实就是一种弊端,尽管当年刘焉向先帝献计之时,天下各地纷乱,贼寇蜂起,必须下处猛药。但州牧的先河一开,后面的事情就无法控制了。

    早在十余年前,各地兵马统一掌握在太尉与大将军的手中,没有虎符、没有诏令是不能随意动兵的。那个时候一个太守若没有遇到战争,郡中常备守军不过几百人。短短十余个年头,天下的局势变得大不相同,一个强势的太守便可轻松招募万众为之死战,大到州牧好似裂土称王,聚起数万兵马犹如儿戏。

    称王?王算什么,王是没有兵权的,如陈王这种实际上属于违制,只要马越想,就可以立即以谋反的罪名拿下处死。

    “酒泉以西的西域诸国,更远的地方还有像大汉一般国土辽阔的大月氏国。朔方以北的鲜卑占据着和大汉一般多的土地,尽是牧草。辽东以东,数不尽的小岛……”马越伸展手臂指向东面,尽力回忆着前世印象中的地图说道:“蛮夷小邦高句丽、海岛倭人……你们可知道这个天下多么辽阔?”

    看着面容呆滞的一众诸侯,马越接着说道:“我等大汉百姓便年复一年地死于永无休止的内耗,我进攻你,你进攻我,为了权势,为了土地,为了名望?与开疆扩土相比,马某认为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此次马某重返洛阳,便在心底带着入主洛阳总摄朝政的心,我麾下骑兵已经开赴西域,路途艰险,一年半载后传回的或许是捷报,或许不是。但大汉西面已经平定,除益州之外,凉州、并州、三辅不会有什么叛乱发生,百姓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来休养生息,所以……西征既然开始,便不会停止,誓要重开通西域之路,广布大汉天威。”

    “但东面与南方皆未平定,天下之时,尽在于人心。”马越拱手向众人作揖,“诸公皆是大汉肱骨,各掌一地之兵,望诸位今后能扛其中兴汉室的责任,勿要再令大汉子民死于内耗,先平定各地,归权朝廷,五年十年之后,待国力恢复,不单单西面,还要东征,还要北征,还有南征……凡是我们的目力能及的地方,尽数插上大汉的旗帜!”

第五十九章 孟德玄德

    帅帐里,别了陈王刘宠,徐州牧陶谦,就连董卓也倍感无趣,出军帐带他的并州弟兄安营扎寨去了。马越留下了曹操与刘备二人。说起来马越自己在凉州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看着刘备与曹操二人竟像故交一半鼓瑟齐鸣相得益彰的,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俩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孟德兄,玄德兄,你们认识?”马越唤人端上温汤与些许简单的吃食,对二人展颜笑道:“我与你二人可都是老相识,却还不知你们竟然认识,看起来关系还很亲近。

    刘备抬头矜持地笑笑,没有说话。曹操摆手道:“我二人是一见如故,不过……三郎啊,怎么为兄发现你对玄德以国相之身领兵勤王一点儿都不奇怪呢?”

    马越看着曹操,又看了看刘备。

    一晃又是几年,他想从老朋友脸上看到些许不同的模样。曹操的额头多了几道皱纹,但眼神中包含着坚定的锐不可当,看到这种眼神马越就知道,总有一天,他的孟德兄长还是会成为历史上那个曹操。刘备的脸上仍旧白净,一身衣甲有些残破,布满了划痕,后腰上别着一支手戟,腰上挎着朴实无华的汉剑。

    看得出来,刘备的日子过得不是很顺意。

    “其实每次看到玄德兄我都会想到大汉,哈哈。”马越满带笑意,看着曹操将手指向刘备,说道:“我与玄德兄相识时间虽短,但却深知玄德兄之能,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便能够一飞冲天!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身上有一种在逆境中服气、认输,但永不放弃,永不害怕重头来过的勇气!”

    逆境中面对压力,我认输,我服气,但我还会回来。

    这就是刘玄德,一个历尽了生死,受够了世间百态的折磨,却从来没被压弯了脊梁的人。

    马越简单一句话,却说得教刘备鼻梁一酸险些模糊了眼睛,“君皓兄,在下以汤代酒,请饮。”

    接着低头喝汤的机会,宽大的袖袍遮挡住面容,不着痕迹地以手腕拭去眼角溢出的泪。

    谁不会哭呢?自幼虽母亲长大,父爱的缺失带给他更多的是低眉顺眼、善待他人。那些同族的富家子弟从未拿正眼看过他刘备一眼,当别人鲜衣怒马飞鹰走狗地在街道上疾驰而过,刘备却只能用充满羡慕的目光远远地看上几眼。

    华服美饰的衣角饰带随着奔驰飞舞,矫健骏马鲜艳毛色的马蹄奔驰过街道,上飞鹰,下走狗……那是少年时织席贩履的刘备心中唯一的艳慕。

    人常道,穷人孩子早当家。因为贫苦在很多时候会使人得到历练,尽管苦难只是苦难,从来不会有什么意义。但如果遭受苦难可以使人明白世间的善意与恶意从来不因人而异,天降馅饼总是少,飞来横祸那么多。

    生在街头,使刘备很早便明白了什么叫做战斗。他明白矛要用尖的那头去刺,刀要用刃的那面去斩……自卑终于衍生出暴躁乖戾,隐藏在低眉顺眼常带笑意的脸后面是疯狂而充满戾气的灵魂。

    战可胜,死战。

    战不胜,可降。

    刘备最怕的不是辛苦,也不是拼死玩命,他怕的只是自己不能出人头地。他怕极了过着过着,这一生最后就这样了……将来自己的儿子仍旧在涿郡的小城池门口摆上一张草席,布上十余草鞋,高声叫卖。

    世上道理,刘备最先明白的便是巧取豪夺永远胜过安贫乐道,这是他第一次召集同是乡中恶少年的帮闲看护商队一路从涿郡走到中山时的感受。那一路,刘备手杀十余贼,夺环刀六柄,佣金两万钱,县中购赏九千钱。

    一双草鞋十个大钱,只一次杀人,他得来了一年都挣不到的钱。

    巧取豪夺。

    更多的武装力量,环刀利剑……

    更多的乡中少年,张飞简雍……

    刘备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万钱华服,可穿。高头大马,可骑。飞鹰走狗,可有!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刘德然的父亲送他去读书,老师是大儒卢……刘备觉得读书这事太妙了。尽管真正的学识没能掌握多少,但他的眼界,开阔了太多太多。在涿郡他知道什么叫妇人,在庐江,他知道什么叫贵胄!

    同舍生公孙伯圭,辽东公孙氏。观其人华服不敌刘备,骏马亦不若玄德,但其学识见识,开口闭口刺史太守……那是距离刘备太过遥远的东西,与公孙瓒为友,使刘备更加明白了这个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从心底里,这个曾经自卑如今自负的少年人不禁升起一股豪气。

    寇可往,吾亦可往!

    黄巾之乱,刘备变卖了不再微薄的家财,那些华服美饰、骏马名犬,统统典个干净……相比后来称名的诸侯,没有任何人比刘备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后面的天下,说话的将是刀兵,一切都不重要了。

    怀揣着借来的五百金,腰插三尺青锋,刘备辞别了母亲,用五百金换来五百悍勇青年相随,踏上了他的安定天下之路。

    晃眼过去好几年,马越的话再度勾起了而立之年的刘备对过往的回忆,眼角还带着未能擦拭干净的晶莹,刘备端着温汤一饮而尽,拱手对马越笑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说道:”当不得辅国将军夸赞,在下只是胆气小些罢了。”

    “你刘玄德若是胆量小,那孟德兄胆子不是更小吗?”一大口温汤下肚,马越朗声笑道:“区区县尉便敢将督邮打个半死,孟德兄任洛阳尉时还不是没一怒之下将背地里下黑手的常侍刺死,哈哈!”

    “嘿,三郎这话说得对咯!”曹操抬起两只手指对刘备说道:“说起来,为兄这胆气确实不如玄德……当时那事可叫玄德之名一时间大噪天下,多少收了屈的文人士子交手称快呢。”

    实际上曹操是说笑了,他们官宦世家,比不上刘备市井游侠的身份来得轻松,何况十常侍也非小郡督邮所能比拟。换在曹操那个位置,便是马越这般胆大包天也未必敢做什么。但这话曹操不能说……谁让十常侍最后让马越一个命令全杀了呢。

    说不得哟!

    “君皓,你是什么时候跟玄德结识的?”曹操在言语上对刘备很是尊敬,但马越明显从中得来一丝不同的意味,就像那时候蹇硕对他一般地拿大,一副曹孟德是刘玄德老大哥的模样,让他看着心头暗笑。听到曹操这么问,马越笑着说道:“那是中平年间的事儿了,梁先生出任幽州刺史,孟德兄你也知道,去幽州要过冀州,那时候黄巾方才平定,让别人送我也不太放心,左右便趁着西苑表功时向先帝请辞了官职,一路向东护送先生,在半路便见到了玄德兄。早在冀州战场时我们便见过的。”

    刘备闻言脸上也带着善意的笑容,拱手说道:“还要多谢辅国将军那日一言,后来在下便于幽州做了县令。”

    “对了,玄德你那平原相还是伪职吧?带着这个官职在洛阳恐怕多有不便。”马越沉吟片刻突然想起刘备的平原相是公孙瓒给封的,公孙瓒在朝堂被视为叛逆,连带着刘备也会有不少麻烦。况且马越此时正是入主洛阳,用人之际,刘备这种有能力有武备的好汉子正是他的上上之选,马越想了想说道:“玄德,不如这样,等咱们入洛阳我先为你保举南阳太守之职,意下如何?”

    马越话音刚落,曹操便诧异道:“君皓,南阳太守是袁……”

    “兄长别急,有件事我还没给你说。”马越想了想,曹操和袁术也是朋友,但这事必须要先跟曹操通气,否则后面是要乱套的。“兄长,袁公路现已不在人世……为我亲手所杀。”

    “什么!”曹操闻言拍案而起,抬起的手臂定在半空,脸色一会儿青白一会绿的,过了良久才跌坐在蒲团上问道:“三郎你,你,袁公路只是桀骜不驯喜好胡闹罢了,心性不坏,他不坏的啊,你怎么……怎么就轻描淡写地将他杀了!”

    “公路兄三番五次与我为敌,甚至羁押我侄儿马岱,单单在战阵上我便败他数次,可都没杀他。”马越说起这话时脸上不带一丝感情,说道:“马氏与袁氏的仇,无非只是权力之争罢了,因此就算将他俘虏,我仍旧没有害他性命。”

    “只是此次勤王,熊耳山下袁术领兵与益州刘焉两路兵马对峙,作势欲求相攻。”马越说着话锋一转,说道:“我率兵调停,南阳兵马反倒将我派去传话的先锋大将射成筛子。”

    ‘梆梆’马越敲了两下胸口的铠甲,说道:“我西凉兵马的铠甲你们也都见过,一个人,就他妈一个人甲胄上的箭簇足有数斤,险些折我一员良将。那孩子还不及弱冠,被射瞎了只眼睛。”

    “便是如此,我仍旧没打算杀袁术,之想将他兵马击溃滚回南阳就罢了。”马越摆了摆手,脸上神情有些厌烦地说道:“不知怎么,袁术的兵马溃败,自己反倒穿着一身明亮甲胄冲入中军,团团包围中呼唤我的名字,要与我死战。还说我整个西凉军只有我马越才配杀他。”

    “他求死,怨不得我。”

    马越说出这话时,心里未曾没有怨气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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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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