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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什么英雄

    将军孙策死了,与他渡过淮水的五千精兵一同被来自淮阴城的马擎围杀致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孙策还在战斗,口中还兀自吼着厮杀。

    但这没有半点用处。

    马擎甚至都没有走出阵线,他只是隔着重重叠叠的军阵看着名震天下的江东小霸王被自己麾下的战士一刀、一刀、又一刀地在身上砍出一个又一个地伤口。

    而江东彪悍勇猛的士卒们也对得上他们的称号,面对糜氏家兵挺立的长矛与坚固的盾阵,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勇武,组织了一次又一次慑人心魄的勇敢冲锋。

    但这也没有半点用处。

    坚不可摧的盾墙将他们始终隔断在淮河南岸,一半的士卒被挤入水中,而其他的士卒则在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中被长矛戳翻在地。

    上万大军围攻几千被围困在河岸的士卒,这是谁都无法得胜的战争,即便孙策甚至有一次都快要冲至马擎的中军,那也只能令他身上的甲胄多被强弩激发而出的弩矢钉上几个纪念品。

    马擎看向孙策的目光是带着悲悯的,从这场战斗开始之初便是如此。

    或许在马世子鼓舞己方士卒的士气时他的内心还不能确定这场战争的胜负,但在他得到足够的信息,猜中孙策想法的每一步……那时他就知道,胜利属于凉国,属于他。

    孙策是一员绝对优秀的将帅,攻势如火,将大量精锐留在后阵的太史慈与周泰麾下,很明显是为了后阵稳妥,但他的缺点也在被马擎摸透之后无限放大。

    他这个人不爱惜己身。

    自己带着几千士卒,就这么大刺刺地登上淮水南岸,他打算做什么?

    强攻淮阴城吗?

    即便我马擎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你孙策是盖世龙虎之将,也不应如此小看人。

    说到底,孙策心急又轻敌,所以让自己现在像一只捆住手脚的老虎一般,动弹不能只能歪着嘴巴不甘的嘶吼着,寄望于咬死每一个像自己伸出手的人。

    可他忘了,人是会用武器的,人也是会用智慧的。

    如果不是马擎寄望于快速求生,避免背面战场的孙策撤回来,马擎会高枕无忧地钻进淮阴城等待孙坚的强攻……他手里可是整整三万大军,况且依仗城池之坚,他可以守到孙策的兵马全部饿死!

    这场战争打得马擎索然无味。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即便孙策、太史慈、周泰都是他的敌人,可他只觉得内心里有一股郁结之气不可不发。

    他感到兔死狐悲。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天下劲旅,数个天下名将,因为大营被攻破因为后院起火因为被断粮道而在自己的包围中展开一场困兽之斗。

    就算到了这种情况,他们还兀自呼喊着,劈砍着,战斗不息!

    他尊敬他们,就像尊敬每一名在这乱世死于战场的勇士。

    如果换一种方式,他们很可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就像……早年的父亲与曹伯父。

    他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权欲乱人心,怎么当初亲热到互赠佩刀与兵书的男人,眨眼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呢?

    而这些大多与他有着相同经历的青年们,怎么就在这纷乱的战场上互相劈砍呢?

    马擎不知道,他不愿让自己去想这些没有丝毫意义的事情,因为他清楚无论他能不能想明白,该死的人还是要死,可他却无法控制地从内心感到一股悲凉。

    他就用这样悲悯的目光,看着孙策终于被人用兜鍪打翻在地,混着血液落在地上的还有一颗银牙。

    接着,糜氏的男人们像疯了一样地扑了上去,抽出腰间的、靴里的小刀去刺,去割……伴着山呼云集的吼声,一名男人高举着孙策的头颅大喊着‘孙策已死!’在战场上盖过一切声音。

    在他身旁,那些糜氏的男人举着断了的手臂,皮肉,甚至是手指,铁靴耀武扬威地继续作战。

    在孙策的前军败绩之后,部署纷纷溃逃,他们的勇气来源于他们威风无敌的将军,而现在他们将军的首级被人穿在长矛上示威,其余的部件化作一滩碎肉让人再难联想到曾经英武无比的青年,江东的男人们崩溃了。

    有人跪地讨饶,有人转头跳进淮水,还有些人负隅顽抗,接着就被迎面刺来的长矛戳翻。

    南面的胜败影响着河对岸的战局,本就陷入包围的太史慈部在孙策被杀之后士气降入谷底,糜芳始终记得在军帐里马擎的那番话。

    孙坚的部下会以绝高的士气来冲击他们的军阵,但是安下心,等待一会……他们的士气将会跌至最低点,然后再向他们发动进攻!

    马擎的预言,再一次实现,糜芳在心里将自己这个未成家的妹夫奉若天神,接着下令总攻。

    面对孙氏战将在战阵中左冲右突,走到哪里便使得哪里的防御阵线陷入震荡,糜芳还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的,他小步踱马,攥着长剑在战阵外围游荡着,时不时刺死一名向后逃的糜氏溃兵。

    也是傻的冒泡,大军都已发起总攻,敌军的阵线摇摇欲坠,两岸多少敌人都自己跳进淮水淹死了,居然还有人向后逃跑?

    简直脑袋搭错了筋!

    但这就是战争,并非每个人都是勇夫,即便在必胜的局势中也会有人因敌军将领的声望而感到畏惧,因此逃跑。

    糜芳找到了自己在战场上的位置,他做个督军就好,将帅总有人抢着当……他就在后面做个指挥,败了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胜了却也有功勋拿。

    稳妥!

    糜氏家兵势如破竹地将江东兵马团团围住,不知是哪个江东兵向对岸望了一眼,正看到长矛上戳着的那颗头颅,当即大喊悲呼:“少将军死啦!”

    太史慈的溃败,至此开始,眼见到孙策那颗熟悉无比的头颅兀自瞪着不甘的眼睛却被穿在长矛之上,太史慈眼目欲眦,怒吼着冲回阵线,长戟划开甲胄的丝带,操起一柄长剑便钻入河中,“随某泅渡,抢回伯符将军尸身!”

    忠心耿耿的太史子义还不知道,他的将军已经没有尸,只剩下了首。

    三十多个好汉子随着太史慈一同褪下铠甲,持着轻兵便窜入河中,江东的好男儿哪个不会水?可这是淮水,从这边到那边足足数里的距离!

    周泰也慌了神,一边是少将军的尸首,一面是数千麾下,而战局却又陷入下风,快要被敌人赶尽杀绝,他该如何选择?

    周泰没有可选择的余地,捉刀而出指着淮水怒吼道:“留下一部死士随我断后,其余人操持小舟,去对岸把孙策将军的尸身抢回来!”

    士卒们争先恐后,谁不知道南岸是死地,甚至可能他们根本都到不了岸边便会被射死,可他们谁又怕死?

    三征山越,他们没有怕死!司隶勤王,他们没有怕死!五侵荆州,他们没有怕死!三打徐州,他们没有怕死!

    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要回家了,可共同浴血的少将军却被敌人杀死了头颅穿在长矛上向他们炫耀……你问我他们怕不怕死?

    “不怕!”

    周泰身旁的死士用高声怒吼回应着主帅的疑问,可周泰觉得还不够,双手换刀大力劈斩,糜氏家兵顿时被斩为两段,鲜血猛地溅射在周泰的脸上,他怒吼道:“再告诉我,你们会不会怕!”

    “不怕!”

    他们,早就不怕死了!

    死很可怕,但这世上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比如江东投降,比如少主被杀,比如大好局势一夕之间兵败……如山倒!

    能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再不多了,西楚霸王当年不肯渡过乌江,那不是因为霸王真的战败,而是霸王那颗永远得胜的心,败了。

    他们现在也是如此,后阵太史慈周泰所部数千名的江东武士在淮水北岸短时间内被凉国人屠戮过半,尸首层层叠叠地甚至堆高了江畔,眨眼间千余士卒夺船者夺船,入水者如水,岸上仅剩攥着双手环刀的周泰与五百死士,你问他们怕不怕?

    他们用凉国人的血来回应。

    当一支军队奋战的原因超过奋战本身,甚至超过胜败之分,他们则战无不胜……因为他们追求的并非胜利。

    周泰的身上被弩矢钉中,原本坚固的铠甲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不知何时已变得脆弱,弩箭轻易穿透满是划痕的战甲,穿透九江大贼健硕的身躯,可这只让周泰的动作轻轻地顿了顿,环刀继续斩下,可更多的弩矢飞了过来。

    他的眼眸恍惚了,脸上凶戾的剑疤都变得柔和,哪怕他还在兀自战个不停,身旁的死士都越来越少了。

    他想起那年的九江之上,孙策笑着对他说,“跟我走,不做水贼做将军,不做匪寇做英雄!”

    周泰回过头,他的胸口已经插满了箭簇,铁甲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穿透,一脚踏在船首用环刀撑住了身体,望着淮水对岸重重叠叠的弩阵齐发,遮天蔽日的弩箭将太史慈立舟挥剑怒喝的背影笼罩,还有那长矛之上孙策将军闭不上的双眼与凉国傻子举着矛不停的傻笑……摇了摇头。

    那年他说:这乱世,哪儿有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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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孙策首级,赏五十金,带下去以石灰檀木封好,待凉王入洛送还请赏!”

    “得孙策铁靴者,赏五金,田二十亩!”

    “孙策左臂,赏十金,升爵二等!”

    “孙策手指?罢了罢了,免奴籍……”马擎站起身来,终于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将糜竺拉过来小声说道:“你接着在这儿看着吧,看着赏就是了,杀了孙策咱们不差钱财之类的东西,田地也多了去,把孙策的铁甲全收上来就是。”

    在凉王覆甲军的重重保护下,马擎穿过疯了一般举着血肉肢体邀功请赏的糜氏家兵,牵马走入淮阴城,立在城头他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轻轻摇了摇头。

    经历了提心吊胆的血战,三万名糜氏家兵居然真的杀败了孙策将军的兵马,这令这些平日里在下邳城外半兵半农的家兵不敢相信,而在开战之前为了鼓舞士气,马世子定下的邀功请赏条例,成了他们最大的狂欢!

    这一场局部战斗,马擎所付出的是超过千亩土地与数百金的财富,来填满这些为他奋战士卒的钱袋。

    这将是剩余两万余家兵的转向效忠于马擎的士卒第一步,他要让这些人在他麾下比自曾经的糜氏给予他们更多。

    他是马擎,大半个帝国现在都是他父亲的,在将来也会成为他的……怕从不需要为金钱、为田地去忧愁。

    那些身外之物无法给他带来一点儿影响。

    马擎要把这两万多人练成自己的兵马,效忠于自己,每个人的身体与灵魂都要打上自己的烙印,上至糜竺下至军卒……他要他们就像凉王覆甲军一般,成为他麾下最强壮的马蹄。

    “世子,周泰与太史慈两名贼将,需要为他们医治吗?”糜芳如今对马擎是无比的信服,天底下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是什么?那无非就是用他糜芳与几万家兵击败江东孙氏的百战之精锐,杀得小霸王孙策只剩下残肢碎甲,连这等不可能的事情马擎都带着他们成了真,还有什么不可能?糜芳斟酌词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即便您为二人医治,他俩所受重伤也未必能活下来,何况……他们是不会投降的吧?”

    “你觉得以后还有仗可打吗?现如今,西起剑山葱岭,东至盖马大山的一万三千里土地尽属凉国,三路兵马超过四十万大军齐头并进赶往洛阳……你觉得等孙坚与曹伯父还能掀起什么风浪?”马擎望着淮水之上三个时辰的水流都未能冲干净的尸首摇了摇头,面色不知怎么并不愉快,“他们就像那些尸首一样,尽管不想离开这里,可大势所趋之下,他们还能做什么?”

    “以后就没仗打了,打天下是我父亲的时代,现在那个时代已经快要过去,就当这是时代落幕的落落余晖。”伴着残阳,马擎突然转过头抿了抿嘴,对糜芳问道:“你感受到了吗?”

    “什么?”

    糜芳不知马擎想说什么,如今他对这个小他数岁不止甚至还尚未加冠的年轻人除了满心的信服之外还感到有些恐惧,他不是一个传统的凉州武士,甚至于糜芳能感觉到,他面前这位凉国世子对传统武士的勇武与忠诚充满着嘲笑,尽管他从未说出来,但他只要赢!

    如果不是他在战前特意将孙策每个身体部件都明码标价,一代人杰的孙策怎么会死状如此之惨?

    还在士卒讨赏之时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强大、善变、擅算、狡诈,还有一颗敢直面任何敌人的英勇与自信的心……这就是糜芳对马擎的全部感受。

    “我感受到了!”马擎眯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仿佛空气中飘荡的尽是甜美气息,“乱世要过去了,我听说家父在洛阳时曾有江湖术士言马氏槽里取天下!是一语成谶啊,将来将会是守天下的时代,也是马氏的时代,这个时代就快要来了!”

    糜芳默然,暗自在内心里给马擎又贴上了一个标签……野心。

    但糜芳并不否认,或许这天下真的已经没什么可乱下去的了,孙策已死、江东也已沦陷,孙坚成了一部孤军,即便那个男人久负天下战神之名,又能如何?

    江东猛虎已经成为一头名副其实的老虎,爪牙被人统统拔去,仅剩健壮的身体,可他又真的是马擎的对手吗?

    糜芳没见过孙坚,但他深知马擎的狠辣与狡诈,同时内心里又有些泄气。

    什么样的人,才能斗得过这样的马世子?

    即便他年轻地不像话,可看人却看得太准。

    “世子,我们要继续在这里阻击孙坚回撤的路吗?”

    他们都知道,孙坚也正在向江东方向撤军的路上,而他们正挟着大胜之威,马擎在糜氏家兵中的声望已经攀登到了最高点,此时此刻就算马擎告诉他们可以冲进洛阳将皇帝拽下来,他们也会相信自己能做。

    “你看我像活腻味了吗?这个美好时代才刚要来临,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像个傻子,愿意追随末代皇朝一同泯灭?”马擎笑了,指着淮阴城下邀功请赏的糜氏家兵说道:“你去召集兵马吧,先将淮水河畔的战利收集,阵亡尸首就地焚烧,然后从淮水到长江北岸纵横百里土地上的所有百姓驱赶向长江南岸……”

    马擎在说这话时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伸手轻捶了两下坚固的淮阴城墙说道:“烧毁沿途每一座村庄,战马踏遍每一寸田地,拆毁城池里每一座房屋……孙坚会率领兵马到这里来,当他来到这里,我不会让他得到一粒米、一块木头,我要让他连树皮都没得吃!”

    烧毁每一座村庄、踏毁每一寸土地、拆毁每一座房屋?

    糜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那这里的百姓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了吗?驱赶到长江南岸,凉国的战船会把他们送到江东,带着他们的耕牛,去那边开拓自己的新生活吧。”马擎歪了歪脑袋说道:“我会对他们负责到底的,长江北岸的百姓越多越好,全部迁入江东,我答应过糜氏,会给你们三郡太守,现在我给你们半个江东够不够?”

    糜芳愣住了,他的头脑根本跟不上马擎思考的速度,“您说什么……江东 ,给我们?”

    “没错,你将会是吴郡太守,糜竺可以做丹阳太守,剩下一郡你们可以随意指派一人,至于江东都督,就由我暂领,直至家父派来合适人选……在这之前,我们要让江东安定下来,糜芳,你可以做到吗?”

    “安定下来?”糜芳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问道:“难道甘将军的数万水师还不能使江东安定吗?”

    “别想甘将军的水师了,你打得过孙坚吗?猛虎就算老了,那也算老虎,虎还是虎,我们打不过他的。”马擎笑道:“既然我们打不过,就让甘兴霸和青凉武卒来吧,我听说他们从前都是吃够了苦头的好汉子,据守江左三个月应该可以了。”

    “所以糜芳啊,把这里变成一片草籽落在地上明年都不会长出一根毛的死地吧,我们要对付的是名震天下的战神,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马擎好像幼时得到自己第一匹骏马时一般开心地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当孙坚带着他被董伯父穷追猛打的狼狈之军来到这里,看到荒凉的城郭与废弃的田地,还有江上严军待阵的凉国水师,会不会心底生出霸王当年的感受呢?”

    后来的日子里,江上的战船来回调拨,江北的百姓带着耕牛与微薄的家当背井离乡,成为江东这片土地上重新寻找生活的外乡人。

    这里的外乡人不止他们,还有那些自遥远凉州来的男人们,在开始时民怨大的可怕,但随着马擎制定出完备的迁徙政策之后就好了许多……江东效忠孙氏的文官武官的家庭许多被马擎的雷霆手段消灭一空,大片无主的田产被分配给迁徙百姓,他们大部分都得到了远超曾经的家当。

    尽管这无法让他们欣喜若狂,至少能够看到不远将来安定生活的希望,许多人默不作声地扛起锄头,为了生活开始辛勤的劳作。

    从长江到海岸,从海岸入淮水,这片区域被甘宁统帅水师完全封锁,形成一块口袋阵。

    这个口袋,便是孙坚被董卓驱赶的方向。

    事实上到了现在,孙坚的心里对董卓这个凉州老不死的仍旧充满鄙视。

    如果不是士卒归家心切,完全被凉州人踏足他们的土地而干扰,孙文台一定会让董卓尝到自己的厉害。

    根据孙坚的测算,当他的兵马赶到淮阴地界,他的长子孙策应该已经在长江南岸打下一座城池,到时候他将会依靠城池与海线的补给狠狠地给身后追击的董卓一番报复。

    他不是霸王,他的力量来源于江东,只要他的士卒再触及到江东的土地,他们将会战无不胜。

    孙坚笃信这一点。

    但当他感到淮阴,只看见百里之地冒着滚滚黑烟,那些他出征时为他兵马送来壶浆的亲善百姓的面孔不翼而飞,只剩下当时率军躲雨时栖身破庙的盆缶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而在空无一人的淮阴城头,他见到一具**在城头的无头尸身,身上的战甲令他感到无比熟悉。

    “孙策吾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曹马相会

    莺儿,莺儿,我的莺儿。

    原谅我在最后,没能做一个英雄。

    这个时代真的存在英雄吗?或许存在过,或许马越曾真正见到过那些英雄,或许马越自己在某个时间段他也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自他随郡中三十恶少年只身闯北疆时。

    当他身后背负着北地百姓的身家性命,传令部下在萧关燃起熊熊烈火,只身一人为杨阿若扛起那扇千斤悬门时。

    当大汉长水营的大纛在身后迎风飘扬,锄奸讨贼兴复汉室时。

    甚至当他为妻复仇,为了效忠的皇帝奋战,为了先帝的遗诏阴杀大将军何进虎踞皇宫时。

    无论他身后追随的人是三个还是三十个,甚至三百三千三万个,那时候他都是个英雄,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当他华盖满天下,将曹**至洛阳近畿,当他不再站在战阵最前方,尽管大纛仍旧在他身后兜起猎猎风声。

    他只是个挑战最高皇权的野心家罢了。

    做朋友,却要挥剑指向知己的方向。

    做老师,却要率军攻占弟子的城池。

    他的生活就像经过了分水岭,当杨阿若在洛阳端着华贵的酒壶向他祝酒,笑着说三郎,你,我,我们是人上人了。

    一切从前属于他的快乐,在那是戛然而止,他的身边没有故友只有下属,他亲信的关云长被派遣到数千里之外做了幽冀大都督,最早追随他的至交好友马玩腰悬二十七国将印,在西域妻妾成群。

    或许他与马玩的关系最好,或许马玩是泱泱大凉中唯一一个不够尊敬他这个凉王的将军,所以他们的关系最亲近,只有面对马玩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个人。

    而并非放在王座上的一块印玺。

    一块印玺,怎么会是个英雄呢?

    潼关已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留给曹操的时间也不多了。

    马越遣使飞马奔入洛阳城下的曹操大营,整座曹营风声鹤唳,看着那梳着羌辫的凉州武士趾高气昂地走入大帐,洛阳人只能心中感慨世风日下。

    什么时候低劣的羌人走入我汉家大营也能如此骄傲?什么时候武士也能派来做使臣?

    可羌人武士应该骄傲吗?

    他当然应该骄傲,尊敬的凉王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摘选自己作为信使进去曹营,即使他没有查看信件的权力,可他在快马奔驰过两军大营相距的十五里路程中早已想好了劝降的说辞。

    妈的,在这种时候,老子当然是来下战书的!

    “我大凉军旗蔽日,带甲百万,尔等何不早降?”凉州武士的铠甲明亮,入帐张口便惊的曹操两旁持刀侍立的将军拔刀而出,许褚眯起眼睛,长刀抽出一半跨出一步,奈何却无法让背后有百万凉国将士为之后盾的凉州武士感到丝毫畏惧,接着说道:“待到开战,鸡犬不留!”

    说罢,凉州武士还挑衅地看着许褚,这个男人真是健壮,身上精工甲胄想必是专门打造的,制式铠甲可塞不进去这种三人合抱的腰身,凉州武士笑道:“阁下尽可将某斩杀于此,凉王殿下自会为某复仇,为凉王亲征祭旗为某的无上荣耀,动手吧!”

    许褚咬着牙,回首看了曹操一眼,却见曹丞相捧着那一卷羊皮出神,根本没关注营中剑拔弩张的景象,半晌才对凉州武士摆手说道:“阁下请回吧,告诉凉王,曹某人在七里外等他。”

    营中将官纷纷侧目,曹操摇了摇头,突然像是疲惫至极一般将羊皮卷缓缓地叠整齐了置于几案,跪坐而下,对侍从小声说道:“备马。”

    羊皮卷上用曹孟德熟悉无比的八分笔法写着几个大字,却带给曹操穿越时空的感受。

    “孟德兄长,欠在下半部兵书,记否?”

    曹操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二次被罢黜,中平三年,皇帝召他为议郎,路过洛阳梁府躲避冰雹,曾赠与马越半部《孟德新书》,不愿于日渐腐朽的朝廷共事,随后隐居潜心钻研兵书,并与马越约定,当他有足够的战阵经验之后,会将后半部《孟德新书》送给他。

    可惜,后来书写好了,但他们却再没用对话的机会。

    此时此刻,马越传信而来,令曹操莞尔,也令他欣喜……心中五味陈杂,难以言表。

    “丞相,马贼诡计多端,许某护着你去!”

    曹操楞了一下,马越相邀,他需要带护卫吗?

    他的心里没底。

    因为他不知道对他做出邀请的,是初入洛阳时跟在他屁股后面终日孟德兄长喊来喊去的小蛮子,还是如今华盖满天下东征西讨的凉王殿下。

    最终曹操点了点头,但他没用属于丞相的仪仗,仅仅带着许褚与两名护卫,一架驷马高车便直奔七里而去。

    两军相距十五里,七里这个位置,刚刚好是正中间,两边兵马都能远远地看见他们模糊的轮廓,出什么大事谁都能看清,但也没人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当曹操赶到此处时,尚且空无一人,曹操远远地眺望了两眼,却看着大好河山怔怔地出神。

    曹操与马越,究竟是恩多一点,还是怨结深重,他早已想不清楚。

    他不是兄长却生死兄长的袁本初全族被马越屠戮一空,洛阳城南的断头台旧址如今仍旧年年有袁府门生祭拜阴魂,曹操没有去祭拜过,每年袁氏的忌日,他总是会前往他们年少时饮酒的小酒庐,尽管连年的战火使得酒庐的主人早已背井离乡,汉朝的丞相大人却一骑青马自携酒壶,去那里寻一场大醉。

    那些年少时陪伴他左右喝酒的人们,顶着酒糟鼻的淳于琼、仗剑轻狂的袁公路、正襟危坐满身贵气的袁本初……都已经消散在这世间成了一捧蓬草,一处孤坟。

    马越欠他的。

    待马越亲如父子的马二哥马宗,那个曾在马越大婚时亲自斟酒给曹操,祝他与马越兄弟之盟永结同心的马二哥,死在潼关之下,是自己麾下将帅下的手。马越兄长马腾的长子马休死在袁绍手里,作为知己好友,他却早早给马越想好了死后的谥号。

    他欠马越的。

    在这些恩怨当中夹杂着,还有他们这么多年的信任与亲待,那是马越初入洛阳无从下手的难堪与他对朝廷彻底失望时的开导。

    恩大于怨,或是怨大于恩,很快就不重要了吧?

    无论如何他们都走到了对立面上,无从闪躲。

    骏马的嘶鸣声,自平原另一头传来,轰踏的马蹄声中,马越单骑前来,无甲无兵,只有健壮的大宛宝马臀囊里碰碰撞撞的酒壶声清脆。

    “哈,孟德兄长竟是比我到的要早!”

    说是孟德兄长,曹操笑着摆了摆手,扬着战车的马鞭指着马越笑道:“你我还不都成了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你倒是肆意!”

    马越笑笑,在曹操的战车前二十余步翻身下马,回身将马臀囊卸下,一巴掌拍在马身上让坐骑四下玩耍,曹操也摇着头走下战车,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是寒霜遮鬓,马越却还是这般潇洒。

    许褚上前一步,却被曹操制止,摆手说道:“你们回去吧,过两个时辰来接我,不,不必了,留下匹马就是了。”

    许褚张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那边马越却笑道:“我们都老成了这般模样,难道你还指望我俩在这平原上将对方扼杀了吗?”

    曹操轻笑着走过去,马越提起个酒壶对曹操丢了过来,曹操仰头饮下一口,眼睛一亮,笑道:“凉州酒!你与蔡小姐成婚之时为兄曾饮过,初饮似小刀刺喉,下肚却教人只觉畅快!”

    二人席地而坐,马越摆手只顾饮酒,过了半晌才打了个酒嗝指着远方洛阳城说道:“小皇帝怎么样?给马某封王以后,他的日子想来过的不太畅快。”

    “公孙瓒死的那年,董太皇太后也毙于东宫,后来我给陛下做媒,娶了伏氏的皇后,只是朝廷管辖的土地越来越少,性情也日渐乖戾,唉……到时你自己去看就是了。”

    “我这不是怕看不到。”马越饮酒,抬了抬胳膊笑道:“恩师殒命那年,吐出心血,在病榻上躺了数月,再不复当年勇武,年轻时战场上受过的伤也都找了回来,谁知道还能活得久。”

    “你还担心这。”曹操与马越酒壶相碰,指了指脑袋说道:“自攻打兖州时从马上跌下便偶感头痛难忍,随着老迈,也是越来越重,琰儿师妹怎样?我听说后来你在冀州又纳了甄氏之女为妾。”

    两人饮酒速度几快,眨眼间便各自饮下一壶酒,马越再度取酒,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年东征西讨,总是有负于她,好在擎儿也成了才,也算后继有人……到时你大可自己去凉州看便是。”

    “哈哈!”曹操也笑了,停顿片刻举起酒壶却又放下,唱出口气说道:“我也怕我看不到。”

    还剩下两壶酒,二人谁也不说话了,只是饮着饮着便相视而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事实上他们两个糟老头子如今模样的确好笑,曹操这些年风吹日晒又黑又瘦,马越身形依旧健壮皮肤却无可奈何地松弛,那些衣服外面的伤疤非但不似年轻时带给他凶悍模样,看上去反倒像是个温和的大老头儿。

    “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不过孟德兄,你可没带兵书来,我一直想看呢。”

    曹操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端着酒壶起身对马越打了个手势说道:“酒我路上慢慢喝,至于兵书啊,我带来了。”

    曹操慢慢悠悠地骑上骏马,与仍坐在地上的马越举酒相庆,随后指着朝廷大营的方向说道:“兵书在那,明日午时,曹某打给你看!”

    “也好,也好!”马越笑着饮酒,望着曹操的背影喊道:“曹丞相,在下祝你出征告捷,平叛扶汉!”

    马背上的曹操身形顿了顿,转过头马越已经跨上骏马,曹操转头喊道:“马凉王,为兄祝你亲征得胜,问鼎天下!”

    两个人的愿望,只有一个能够成真!

第一百二十章 兵临城下

    争霸天下从来不是游戏,在这四个字的背面则是血淋淋的天下苍生。

    苍生之中,即便是那些渴望问鼎的弄潮儿,也难以抵抗命运的不仁慈。

    到了这个程度,仇恨还重要吗?

    即便有仇,曹操都不知道该找谁报去。他的长子曹昂死了,那他是应该杀死整个凉国的统帅马越呢,还是应该杀掉率军的马岱,还是应该杀死具体的行刑者呢?

    算来算去,都是一笔糊涂账,个人生死比起大汉的正统而言,不值一晒。

    他有那么多仇恨,可朝廷兵马中有几个军卒没有父兄死在凉国人的铁蹄之下?凉州铁骑又有几个没有袍泽兄弟被朝廷环刀加身?

    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童话,没有任何人能够不劳而获地得到好结果,甚至在那么多人付出了全部乃至自己的性命,依旧得到不到好的结果,这公平吗?

    当然公平!

    因为有人付出更多,这个世界公平合理的前提,就是努力未必是有结果的……它不管努力的人是否有结果,因为那是运气的主管工作,世界只负责将那些不努力的人回炉重造。

    一半是命,一半的运。

    人的命,要自己拼,但运气这回事,真的需要上天来决定。

    就像那句流传在凉州每一个村落的,天运有常,凉州人要信天。

    时间走到第二日的正午,曹马两军的大阵各自向前三里,将阵线推进到双方前军能够相互看见旗帜为止。

    马越的军队远超曹操的兵马,当凉**队伴着号令向前时,曹操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不断变阵。

    马越的军队分为五个阵形,他处在前军中军,也就是正对着曹操兵马的前阵,而在他左面,是由数万羌兵组成的西凉大阵,那一阵的统帅为金城韩遂。而在右面,则是属于他最出色的侄子,马岱马伯瞻的军阵。

    韩遂与马岱的军阵就像马越的左右侧翼一般,像蝎子的两只巨敖,远远地探出去将曹操的兵马三面包围起来。

    而在曹操的身后,是洛阳城。

    曹操的军队数量不足,只能以巨大的半环型依靠在洛阳西门外,最外围的军士持着巨盾与长矛,后面则是刀斧手,不过在这之后的阵形却无比地松散。

    因为那是曹操麾下虎豹骑的位置。

    虎豹骑的统领一直是曹纯,这位曾经先帝时的黄门侍郎,如今却成了曹家的亲信大将。

    只不过这一次一万六千名虎豹骑不再归属于他们的统领麾下,而分配于各路将领麾下。

    曹军不过只有十万兵马,这些兵马由曹操统领已经足够,不需要那么多的将军……他手下的将军何其之多?曹仁、曹洪、曹爽、曹休、曹纯、曹彰,张郃、于禁、乐进,夏后氏也是满门忠烈,再加上刘备麾下的赵云、张飞、黄忠、纪灵。

    猛将如云!

    而现在,这些令人感到如雷贯耳的将军们分别各自带着虎豹骑的千人队藏在军阵当中。

    俗话说,用兵之法,以正合以奇胜。

    这军阵严明的大阵便是曹操的正,那十余员沙场猛将率领的虎豹骑兵,则是曹操的正。

    如今敌军已然大军压境,身在洛阳城下的曹操再无险可依,如果这一场败了,他便要直接撤入洛阳城了。

    这场战争的胜负,事实上在此时对曹操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昨天见过马越之后,他想的很清楚了,庞大的帝国将来由谁统治,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为什么马越在征服了那么多的州域之后那些人纷纷以凉国人自居?因为他们过的更好,比在汉旗之下过的更好。

    更大的疆域,更富足的生活,更盛大的兵威,还有更像人的统治者。

    如果自己赢了,戎马半生的凉王得到谥号,这当然是个好事,大汉正统被自己保住,并有可能中兴。

    如果自己输了,末路皇朝将不复存在,但天下却过上更好的生活。

    都是好结果。

    都是……好结果啊!

    但他必须打这一场,他是汉臣,汉室不负他。

    曹孟德,阉宦遗丑,天下人不曾善待他,他可负这天下任何人,但他……不能负这天下啊!

    难道人也有廉价的吗?

    “擂鼓,待战!”

    旌旗挥舞而起,雷鸣般的战鼓与军乐奏响,鼓声敲的又快又急,就像凉**队向前踏出的步伐。

    马越在军中战车上扶栏而立,手指向前,身后纵马的杨阿若沉默地策马而出,立与阵前抽出那柄先帝赐下的中兴之剑,向前挥出。

    没人发出一点声音,数万人的脚步齐齐前踏。

    “轰轰!”

    三面合围,缓缓压上……这就像高祖围霸王亥下打的那一场十面埋伏。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数十万人在洛阳城外围是十万人马……五个打十个,如果都足够优秀,可能会赢;一百个打一千个,可能会赢,可十万个打四十万,能赢吗?

    整个战场都被凉国人站满了,曹营的将士甚至无法将那些用于埋伏、用于隐蔽、用于奇兵的战术使出来。

    哪儿都是敌人,还能向哪儿埋伏?

    连草木都被踏断,还能去往哪里?

    曹操苦笑,不断策马于阵中大喝,令部下稳住阵脚。

    洛阳城墙之上,皇帝领百官向西眺望,脸都白了,几个硕果仅存的先帝老臣望着扯地连天的凉**阵,望着苍天闭上双眼。

    事实上在这些人心里对马越的印象,还停留在尽三十年前,黄巾之乱时马越持戟侍立于先帝身后,那般威武凶恶好似天神一般的身躯……只是当时,那么低的官秩与出身,谁会主要到他?

    再后来,轮不到他们不主意了,谁都想离这个家伙远一点,那时候人们都说,果然就不该让出身低下的人手掌大权,他完全就不懂宫廷的规矩!

    所以他被排挤出去了,回到凉州的一片蛮荒,与黄沙大漠为伴。

    今天,他们想起来了吗?

    他们后悔了吗?

    马岱策马而出,在两军阵前炫耀一般地打马而过,一手倒提长枪一手挑衅般地指着曹营兵将,歪着脑袋吹响口哨。

    右阵两万步卒似劈水而开,一万强弩手蹶张开弦,向前奔跑。

    马岱的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待此战得胜,如果可以,他要禀明凉王,拆了这座狗日的洛阳城!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有自己的威望与名声照拂,儿孙便不会在其他地方受到什么伤害。

    事实上人们从未想过,有些时候就因长辈的威望,才会使孩子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笃定要继承先辈的荣光,绝不低头。

    然后受到比普通人更多的伤害。

    马岱不喜欢洛阳带给他的感觉,即便这座城曾让他成长。

    但也让他体会到孤儿般的感受,空荡荡的辅国将军府,那么多的春夏秋冬,孤儿的感受比建安十六年来的早了些。

    在这条称王称霸的路上,马氏付出何其多?

    就像马越以为的那样,就像马宗曾说马越的那样。

    一个马氏,孤零零地站在洛阳城对抗着天下。

    一个马氏,孤零零地站在洛阳大营门前承受着冷箭。

    一个马氏,孤零零地冲向潼关大营承受着刀剑加身。

    可是现在,一个马氏,身后站着数以万计的马氏拉动着弓弩……你们,看见了吗?

    在这座城里,马岱的弟弟曾葬身殒命,这一矢,为马休而放。

    马岱右手指天,随后在马上猛地挥出。

    带着千千万万张强弩崩弦之音,弩矢……遮天蔽日!

    二十八年前,韩约离开了这座城池,不满大汉对凉州的不上心,从此纵马西去,发誓若孤身一人绝不再回到这座载满大汉辉煌的城池。

    那一年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繁华的城郭,打马走过潼关不再回头。

    从此世间再无韩约,只有西羌反贼韩遂。

    他曾爱极了这个帝国,可造化弄人,让他后半生造反三十年为倒汉事业增砖添瓦。

    怎知一语成谶,现在他回来了,带着千军万马。

    “进兵,一部攻城,一部进攻曹军右翼,去吧我的小伙子们,大汉覆灭在今朝!”

    羌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哨声,慑人心魄的怪叫声中,那些穿着铁甲的羌氐纵马狂奔,卷起的扬尘令人心震慑。

    马越有许多年不曾仔细看过这座城池了,他有多么思念这座城池?

    他曾在玄武道上直面书生,忍受剑刃加身。

    也曾宿醉在梁府阁楼,看一夜檐牙高啄。

    甚至他曾在饮酒后背着古琴走过洛阳的长街,立在城头弹动琴弦彻夜未眠。

    这座城有他太多的回忆,他睡过皇宫也曾在黄门寺狱难眠。

    当他抬眼望向城头,那些看不清的面目里,他想要搜寻小皇帝的身影……可他太久没有见过小皇帝了,根本都记不得他的模样。

    “进攻,进攻,进攻。”马越的手在车辕上拍了三下,手指越过曹操的层峦叠阵,指着洛阳城的西门大声喝到:“攻过去!”

    到这时候,怎么打,用谁打,都已经只是下面那些将领要考虑的问题,需要凉王殿下考虑的事情其实只有两点。

    打不打,朝哪儿打!

    马越决定了,打,朝着洛阳的城门打!

    投石炮轰击而出的火油瓦罐拽着火焰自头顶呼啸而出,朝着曹操的军阵砸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乘风破浪

    孙坚疯了,从看到淮阴城上的尸体起,他便疯了。

    凉国人夺了他江东的基业,他不生气,他真的不生气。那只是胜败罢了,凉国人能够夺走,他也能夺回来。

    可凉国人夺走了他长子的头颅,他还能夺得回来吗!

    当他洒出数不尽的江东斥候,环顾周围时,才发现自淮水至长江,这一块土地已经成为了无生息的死地。

    这里甚至连死人都没有!

    两万匹战马踏遍了每一寸田地,烧毁每一个民房,驱赶着每一个百姓,杀死了林间所有的禽兽,带走每一头牲畜。

    炎炎夏日里,就连树林的树都化作焦炭。

    而在百里之外,曾经作为孙坚最坚固屏障的长江,如今行驶的尽是以凉国大纛作为船帆的巨型战船,淮水之间封锁港口的满是载满强弩手的走轲。

    所有的桥梁,都被尽数摧毁。

    而在他们来时的路上,董仲颖收到长子董钝奔马而去的消息,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认可了马擎坚壁清野的战术,以益州部与山越人封锁了整个口袋。最强大的凉王覆甲则布置在各个要道,更以哨骑侵入其间,远远地监视着这支孤军。

    兵书战法中往往教人不要断绝敌人的生机,就像围三缺一,也像半渡而击,讲究的是打生不打死。

    萌生死志心知无法求生的敌人往往是最可怕的,从根本上瓦解敌人的战斗意志落实到战阵之上,便是让敌人看见我方的强大,却给他们留下一条退路。

    失去斗志的敌人就会逃跑,从而削弱敌军的力量,最终击溃他们。

    但对于孙坚,无论马擎还是董卓,都不愿给这个男人一点机会,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难度最大,最凶狠的战斗策略。

    真正意义上断绝他们的全部生路,坚定地要从**上消灭敌人。

    这有悖于战斗的本质,却又正合战争的艺术。

    战斗的本质,要求将领从精神上消灭敌人,从**上消灭敌人只能带给他们的家人更深的恨意。

    但孙坚不同,尤其在孙权已被软禁,孙策死无葬身之地的情况下,江东猛虎孙坚就是江东人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只有从**上摧毁这个人,才能真正从精神上击败江东。

    所以……就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吧。

    孙坚的眼中映出火焰的倒影,他埋葬了孙策的衣冠冢,那身战甲被他埋在淮水之畔。

    他不争霸天下了,他不救江东了,他不管别人了……年迈的江东猛虎抽出了腰间战刀,数以万计的江东儿郎盈满怒火的吼声震天。

    战刀挥向北方。

    江东死士像一条滚滚洪流冲向淮水,泅渡,埋伏,凿船,杀人。

    青凉武卒很勇猛,但他们还要命。这些江东人被小霸王的尸身刺激地什么都不要了,甚至他们的主帅在面对大势已去的战局时,不再向着后退。

    断粮……便断粮吧。

    反正他们没打算活到饿死,三五天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太长了。

    准确的说,面对他们为之效忠的小霸王的尸身,他们一刻都活不下去。

    内心的耻辱始终在鞭笞着他们,管承封锁淮水的船队在第二日被击败、摧毁。

    英勇的水军用长矛刺死一名突出水面的江东军,随后便被更多的江东水卒拽下河去,随后被他们贴身携带的分水刺戳破喉咙。

    一艘艘走轲在夜晚无声地沉入水底,管承竭尽全力地指挥部下对江东军发起反抗,最终却将只能带着四千青凉武卒撤回淮北。

    孙坚没有继续向北追击,那柄战刀没有丝毫顾忌死伤惨重的士卒,继续挥向西面。

    即便在暴怒之中,孙坚那颗深谙兵法之道的脑子也没有被内心的火焰烧坏。

    与董卓边防军的接战,在第三日开始,孙坚派遣数千名如狼似虎的江东士卒利用管承留下的少数走轲水陆并进,对董卓北部的士卒前后夹击。

    孙坚很清楚,董卓的人马分散,他只需要重点攻击一个地方,随后便会有凉国的援军不断赶来。

    他要杀到董卓没有援军。

    事实上,当孙坚向北突击时,董卓还想过要不要追击。

    他以为孙坚面北是为了逃跑,逃向北方等待卷土重来。

    孙坚确实有这个能力,他只需要占领一块土地,人们都会很信服他,会听从他的调遣,用不了三年时间便又是一支天下强军。

    甚至就算依靠曹操,朝廷也会在这个时候对这样一位天下名将扫榻相迎。

    但他没有,江东猛虎击溃了管承的水军之后,调头向他发起了进攻。

    北线溃败。

    此时此刻,根本没人是这支军队的对手。

    他们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凉国人身上!

    饥饿让他们更凶狠,死亡让他们更有力。

    一群抱着必死之心冲锋的江东士卒与满脑子攻守之策的孙坚糅合在一起,成为这世上最凶猛的战争机器。

    当这架机器旋转起来,会吞噬一切!

    李傕的侄子李利死在这个下午,铠甲被江东人用来对付凉王覆甲军的战锤砸扁,整个人只有四肢和脑袋保持原样,身体被铠甲挤压成一滩肉泥。

    追随董卓多年的郭汜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来援助,后来孙坚的战刀把他的兜鍪劈碎,半边脑袋用头发拴在孙坚腰上,剩下的一半则随着尸首躺在战场上。

    当董卓率领大军形成包围时,这里已经没有江东人的踪影了,只有几个侥幸未死的逃卒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恐怖与那些恶鬼附身的江东士卒。

    董卓对着缓缓焚烧的尸体堆默默无语,脸上早年削去肌肉的硕大刀疤抖动着,随后猛地起身,张开大手按着一名逃卒喋喋不休的脑袋塞进火堆。

    凄厉的惨叫声与烈火灼烧皮肉的噼啪声汇聚成最可怕的交响,当董卓再起身时,他的手已经被火烧的不成模样,但他还是紧紧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一颗被烧焦的树上。

    碳化的树木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力量,从中折断。

    董卓看着瑟瑟发抖的士卒们怒吼道:“凉州人什么时候这么害怕过?凉国人什么时候这么害怕过?你们现在害怕了?是男人就该提着刀跟我去把江东人的皮扒下来做成战鼓,而不是在这里瑟瑟发抖!你们希望将来你们的儿子捧着凉国史官记载的战事,读者那些故事问他们的母亲,他的父亲是不是个孬种吗?”

    “他妈的,全体上马,传令那个叫管什么玩意儿的草寇,让他调集他的人马向南压过去,告诉甘兴霸那个水贼把包围兜严实了,老子要用孙文台的脑袋祭奠阿多!”

    孙坚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在第五天,他的人马出现因饥饿瘫倒在地的情况,而且这不在少数。

    可孙坚没有放弃。

    在昨天夜里他对着江东的方向和追随他的士卒们躲在暗处暗自哭泣。

    带他们乘着战船自吴郡时,对着兜满了风的船帆,他告诉这些来自江东各郡小伙子们,他们要去争霸天下了。

    当他们停靠在夏口,一路向北推进战线,他告诉他们一鼓作气,杀入襄阳,每个人都会得到像样的珍宝与荣誉。

    当江东受袭,他的小儿子被人囚禁在吴侯府邸时,当他们的家人被凉国人的铁蹄肆意蹂躏时,他告诉这些信服他的小伙子们……他会率领他们杀回江东,他们都会回到家乡。

    可是现在……他让他们失望了。

    孙坚从未让追随他的部下失望,他们打过那么多场漂亮的战役,江东两代人为了孙氏的志向而战,他们击退过那么多强大的敌人。

    可是这次……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无法完成自己的承诺,他无法带他们回家,甚至无法给他们一座像样的坟墓。

    因为他的战士已经没有力气去挖掘坟墓了。

    就在夜里,一个断了胳膊的小伙子眼里盈满了泪问他,吴侯,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他记得这个小伙子,徐州初战时他意气风发地第一个攻上广陵的城头,一场战斗下来死在他刀下的足有四名敌人,那个时候,他的胳膊还在身上。论功行赏时他赞赏地告诉他,等回到江东会亲自为他做媒,娶一房大户人家的女儿做正妻以表彰他的勇敢。

    这个小伙子以为他奋战为荣。

    但是现在,这个小伙子问他,我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他怎么回答?

    第二天,他们在淮阴城外醒来,四肢无力的将官试着叫醒每一名部下,但许多人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水井被凉国人丢满了大石头,树木被焚烧一空,整座城池没有一粒米,在断水断粮多日之后,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无法再站起来。

    孙坚没有说话,拄着战刀向南走。

    在他身后,那些还能行动的战士默不作声,继续跟在曾带给他们荣耀的将军身后……他们都是知道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结果的,尽管孙坚从未问过他们的感受,但能跟随在孙坚将军的身后,从长江之南最远打到洛阳城下,他们今生……死而无憾。

    长江北岸,凉国人给他们准备好了战船,在凉国世子马擎的号令下四百艘战船停靠在岸边,等待着江东远征军的取用。

    在南岸,数万凉国士卒重重叠叠,强弓劲弩摆好了阵势。

    孙坚轻轻笑,他的士卒最多一百艘战船就够了,凉国人还是算错了,他们还是算错了啊!

    “兄弟们,时至今日,兵败之责全在孙某,对岸的凉国人在等待着我们,这……可能是孙某的最后一战了。诸位不必上船了,降,降了吧。”孙坚在岸边转身,对士卒作揖,抽出战刀缓缓地走上战船,但在他踏上战船的那一刻热泪却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甚至连眼泪的都没有咸味了。

    他听到身后登船的脚步声。

    “将军,我们送您回家。”

    回家,啊,我们一起回家。

    “开船,我们……回家。”

    “为将军奋战,我辈江东儿郎倍感荣幸!”江东的男儿迎风立在船头,他们撤下了凉国大纛做成的船帆,以最后的力气挥动他们的船桨。

    “为将军死战,将军,带我们回家!”

    孙坚长刀南指,指着凉国重重弩阵,指着江东的方向,怒吼。

    “最后一战,当我们冲锋的脚步停下时,我们就回家了,冲锋!”

    江东战船乘风破浪,一如他们出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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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帝国丧钟

    南方战场的战争结束了,一代猛将孙坚兴起于长江南岸,也陨落于战船靠岸的地方。

    孙权知道兄长死无葬身之地,父亲受万弩穿身而死,悲愤于吴侯府邸用一把华贵的短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马擎没有顾忌还在中原与曹伯父决战的父亲,传信凉州姜维快马赶来与董钝共掌江东权柄,与甘宁一同督军北上前往洛阳。

    无论曹操能不能挡住父亲的攻势,当他在徐州与徐晃合并一初前往洛阳时,他知道自己将会是压垮朝廷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操坚守着来自两翼的攻势,无论来自豫州的步弩大阵还是凉州的羌氐大军,都令他的两翼摇摇欲坠。

    但最令他感到心惊的是,马越手中那支最精锐的凉王覆甲军始终在中军虎视眈眈,威胁着他却又不主动出击……侧翼从来都是薄弱环节,将军习惯于将两翼分配为不平等的军力,一部稍弱一部稍强,借机突破。

    可马越的左右翼根本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他们是大军中的两翼,可他们也是两支能够独自作战的军队。

    这令曹操的两翼分外难受。

    “丞相,出虎豹骑吧!”刘备立在曹操身旁,看着摇摇欲坠的阵线,眯着眼睛说道:“刘某可督率猛将直攻马越中军,若能取其首级,此战还有得打,否则一旦关云长自东边杀到,朝廷就完了!”

    这场战斗已经不是个人的胜败问题了。

    如果他们输了,大汉便再无可战之兵,四百年风雨飘摇的帝国便不在了!

    四百年来,多少为了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先人,他们那些不计个人得失的付出,也就没有意义了!

    刘备怎能眼看着帝国陷落?

    曹**死咬紧牙关,手扣着战车的车辕,缓慢地摇了摇头,说:“还不是时候,再等!”

    随后曹操招手。

    前军再度分出两队,一左一右向着马岱与韩遂的兵马攻了过去。

    两翼的防御已经快要被凉国兵马攻破,曹操别无他法,除非他愿意以虎豹骑兵压上战场。

    但那是他最后的杀手锏,只能留到最有意义的时刻。

    两侧的军阵不停被撞击着,汉军士卒像风雨中的一片孤叶,不停经历着雨打风吹。

    就在这时,凉国的中军动了,两侧的兵马左右分开,接着露出狰狞可怖的矛弩炮,一字排开的床弩被凉国步卒推至阵前,随着传令官马铁的号令,上千只矛矢劲射而出。

    眨眼间,丈二弩矢便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在曹军阵前扎成一排。

    这将朝廷兵马吓了一跳,却发现即便射的最接近的弩矢离他们也还有十余步远的距离。

    “上盾!敌军在调整距离,上盾!”将军的吼声不断在阵前喊出,朝廷士卒急忙上盾,接着第二阵夹着风雷之音的强弩激射而来。

    伴着咄咄之音,这些长矛继续落在原点。

    没有一根落在曹军的阵线当中,曹营将领面面相觑,曹操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出死士,将长矛拔除!”

    有这些长矛,他的虎豹骑根本无法在冲锋中提起速度!

    开玩笑,遍地长矛,战马便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

    可是紧接着,在凉国中军阵前的弩车后的抛石炮再度发起轰鸣,巨大的飞石砸落在阵地之上。

    马越根本就没打算与曹军接战,此时此刻他甚至汉军将士的想法,这种感觉就像他这个为大汉忠诚半生的男人脑海中所想象的一样,他相信汉军阵中的这些男人愿意付出一切来阻止自己前进的铁蹄。

    这值得尊敬。

    但他是凉**队的统帅,他有需要负责的追随者,他不能让他的部下死在胜利之前,他不需要他的部下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只需要,他的敌人丧命战场就够了。

    飞石落地,砸的曹军阵中一片人仰马翻,巨大的动荡与冲力将结成密集阵型的汉军碾出无数道血**渠。

    马越终于抽出了手中长剑,向前挥出。

    凉国的步卒开始向前进发,扛着绞盘弩的凉州武士一面上箭一面踏步,以一往无前的架势推进战线。

    飞石越过他们的头顶,一刻不停歇地砸向敌军战线。

    曹操等不了了,因为这是无望的等待,如果他不动,忠于汉朝的战士将会以极为憋屈的状态死在这里。

    “冲锋,传令全军,向前冲锋,虎豹骑自左右翼杀出,迂回进发!”

    最先动起的,是汉军步卒,在一片红色的汪洋中,汉军士卒挺着长戈与环刀奔跑而出,越过那片被飞石破坏的地带,向着床弩射击的地方进发,与此同时,汉军弩手纷纷原地上箭,随后向前冲锋。

    “停下,射击!”

    凉国弩手在两军相距五百步的距离停下,隔着床弩射出的矛杆,仰头向上遵照将军的要求角度射击。

    弩箭在空中汇聚,像一片黑色的帷幕,泼洒向朝廷兵马的阵线。

    “上箭!”

    强健的手臂拉动绞盘,弩手身后的步卒为他们递上箭矢,再度听令射击。

    “嗖!”

    箭矢齐发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伴着毁灭的风声,落在朝廷兵马的头上……一片中箭的哀嚎。

    凉国弩的射程远超朝廷制式汉弩对军阵造成的威胁,朝廷弩手顶着数次箭矢齐射向前冲锋,倒在冲锋路上的弩手不知凡几,直至两军相距三百步,汉军弩手才开始射击。

    可这个距离,对凉**队而言已经太接近了。

    凉州根正苗红的最强骑士冲锋而出,凉王覆甲军英勇的骑士挥舞着他们的弧刀,铁面甲下带着羌地特有的呼哨卷起数百道烟尘向着数百步外的汉军弩手奔去。

    巨大的凉国马字大纛迎风飘扬,尽管被弩矢穿透,却去势无前,就像凉国强大的骑士。

    踏平一切!

    曹军的虎豹骑晚了一步,在这个时候才堪堪绕过凉国弩车射出的阵线,十余个千人队的骑兵在各路猛将的率领下向着自己的弩阵之外冲锋而去。

    他们要救下这数千弩手!

    凉国覆甲军的铁蹄踏过阵线,以锋利的弧刀切碎汉军弩手薄弱的防御,强健的马蹄踏碎汉军的头盖骨,直挺挺地从汉军弩手四散而逃的阵线碾压过去……踏碎阵线,这是仅属于凉王覆甲军的战场权力!

    随后,在凉国将领的率领下,保持怒火的凉王覆甲军发出怒吼,朝着冲锋而来的汉军虎豹骑冲锋而去。

    那些军队里有这个时代最闪耀的将星,有同时代最强大的骑兵,同样重甲重骑的虎豹骑兵发出怒吼,两支钢铁洪流带着滚滚而起的烟尘碰撞在一起。

    金石之音仿佛响彻战场!

    一场血与铁的鏖战。

    马越面容古井无波,即便虎豹骑再骁勇善战,都无法挽救汉军两翼被凉国主力击溃的现实。

    但是紧接着,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虎豹骑面对凉王覆甲不但拥有还手之力,甚至十几个千人队在付出很大伤亡之后仍然坚韧地凿穿着覆甲军的阵形。

    甚至要突出来!

    在那人仰马翻的混乱战场上,有横矛怒吼的张飞、有枪出如龙的赵云、有挥刀断血的黄忠、有折戟狂战的曹洪、有弃马狂奔的曹仁、有倒提长缨的张颌……有太多太多,在帝国轰然倒塌之时发出怒吼的血性男儿!

    可是覆甲军太多了。

    仿佛人山人海。

    马越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中央,他不在乎韩遂在远方呼喝着羌兵登上洛阳北门的城头,也不在乎侄子马岱纵马踏入曹操阵中,他甚至不在乎解下铠甲的刘备以老迈的身体持着鼓槌坚定地锤在战鼓之上!

    他只在乎,那些战马骑兵厮杀在一处之时,那些时而被玄甲淹没,时而突出怒吼的面孔。

    张飞的战马被覆甲军的骑矛戳穿,这一次他不会再像冀州战场那样栽落马下,在乱军中持着蛇矛左冲右突。老迈的黄忠被人以将死只身从马背上拽下,攥着羽箭插入敌人的眼中,随后厚背大刀挥出怒吼:“杀啊!”

    曹仁早已没了马匹,被覆甲军团团包围起来,兜鍪也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此时披头散发地被奔驰而来的骏马撞翻,可手中那柄战刀还未落下,兀自吼叫着冲杀不停。

    曹操下令全军冲锋了!

    其实他们早该败了,在马越大军压境,在凉国兵马突破潼关之时,他们就该降了,可他们没有,谁都没有想那些关于投降的鬼事情。

    这些自司隶一代应募而来的大汉子民没有忘记告别妻儿出征时他们说过的话。

    放心,大汉不会亡。

    他们对翘首以盼的妻儿承诺,放心,大汉不会亡!

    刘备舍了鼓槌,操持着一双汉剑率领那些击鼓的汉子冲向战场。

    他们不再需要什么军乐了,这是一场不需要鸣金收兵的战斗。

    赵云自军中突出,他的身上带着伤口,肋下的断矛上还有血液流出,但他没有选择后退,单骑挺枪冲向凉王的大纛,他不是没看见前方重重叠叠重弩手与军阵,但他只有冲锋。

    如果后退了,大汉就亡了啊!

    “上弦……瞄准……射!”

    马铁面无表情地挥动战刀,前阵已经杀地乱套了,到处是你追我砍.

    “兄长等我!”

    可那个挺着蛇矛的黑汉子还是杀穿出来。

    “主公,云……先去了。”

    可那个白马银枪的男人还是杀了出来。

    “使君,黄某来了!”

    可那个白胡子老头还是攥着大刀杀了出来。

    “兴复……兴复汉室啊!”

    “我们,要兴复汉室啊!”

    “汉室……不亡!”

    甚至就连光着膀子长着一双大耳朵的男人也握着双剑杀了出来。

    哪怕他们的身上带着剑刃砍开的豁口,带着骑矛透体的窟窿,可他们还在冲锋。

    马越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从身后传来万弩齐发的声音,那是大汉龙脉四百年中箭的声音。

    他曾为大汉流血与奉上忠诚,而今日,他亲手叩响帝国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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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年号武昌【大结局】

    没有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凉**队用了足足两天打扫战场。

    洛阳城就像一座孤坟,没人进出,那些被战争吓破胆的达官贵人甚至不敢出城为保护他们的将士收回尸首。

    这些事情,马越都做了。

    战场上无论敌我,尸首被好好收纳,数万具尸首被缓缓烧毁,唯独那些阵亡的将军们,被装入棺材。

    这些棺材是凉国士卒隔着城墙对洛阳城内的人们要来的,人们对洛阳城内的居民百姓喊着。

    战争结束了,没有乱世了。

    就像四十年前一样。

    只不过,那些怀揣着名为平定天下的壮烈之梦的青年们垂垂老矣,或死于病榻,或死于战场。

    曹操的尸首在洛阳城下被发现,这个年轻时口口声声要兴复汉室的男人,持着宝剑始终立在大阵最后,当大汉的军卒都死光了,当大汉的将军都死光了,凉国人重重矛阵向着洛阳西门威逼而来,曹操没有回头。

    他背靠着洛阳西门,死后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口中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城上的皇帝,不要开门。

    一旬之内,马越没有下令攻关,孟德兄长的后半部兵书,名为忠诚。

    他看懂了。

    数以万计硬木削成的忠魂盒被平缓的马匹送回陇都,用的是凉国二十年驿道从未有过的缓慢速度,在这其中还有近百个灵柩。

    关羽督率着大军来了,坐镇在洛阳东门。

    马越没有交谈的兴趣,只是让关羽在这里等待马擎,完成后面的事情。

    他该做的、想做的事情,在这场战争结束便都已经做完了。

    普天之下,只剩下他一个诸侯……这个天下平定了。

    卸去铠甲的马越,坐在装载着曹操灵柩的马车,一路向着凉州走去。

    他想回彰山看一看,那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理应做这个故事结束的地方。

    至于,天下苍生?

    他将马擎带到这个世界,并非是让他享受欢愉的,有些事情做父亲的即便不说,儿子想来也能明白。

    ……

    马擎将孙策及孙坚的头颅送至洛阳,快马而回的骑卒却告诉他凉王不在洛阳。

    当他抵达洛阳,从伯父关羽口中知道了父亲已经回还凉州的消息,同时还得到了马越留给他的凉王印玺。

    关羽用的词,是凉州,而不是陇都。

    说的是主公,而不是凉王。

    马擎看着印玺与他从未踏入过的洛阳城,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时代,来了。

    当马擎跨着战马,传令凉国兵马整军时,他派出使者走到洛阳城下,只说了一句话。

    “凉王有令,这座城门,可以打开了。”

    洛阳城紧闭的城门以沉默回应,内里的门卒却跨上骏马奔驰过整条玄武道,打开青锁门穿过重重复道,为了看饮酒喝醉的小皇帝轻轻摆手。

    城门缓缓打开,凉国兵马鱼贯而入,尽管他们从未演练过这种事情,这些来自天下各地的男儿却已经无比熟练,带着骄傲接手从城门到皇宫的全部防务。

    马擎踱马走过这座曾经由刘氏支配的城池的繁荣街道,尽管没什么万民敬仰,但他知道他父亲打了一辈子天下却拒绝进入洛阳城的原因。

    听关伯父说,在他方才叫开的那座城门,父亲曾与守门卒争吵,将马鞭摔在那人的脸上。

    在破败的辅国将军府门口,曾有青年士子欺辱父亲,长剑刺入父亲的胸膛。

    曾经繁华却布满粪便臭味的马市上,也有过父亲踏过的足迹。

    在他面前的青锁门下,二十三年前他的父亲高居城门之上,提着当朝大将军何进的头颅。

    而在南宫门口,也曾持戟侍立。

    这样一座写满记忆的城池,他如何入?

    父亲不入,他来入!

    持着长矛把守宫门的凉州武士两列跪拜,马擎踱马前行,关羽、阎行、杨阿若、万宁等人追随于后,踏入皇宫。

    “这座皇宫,是父亲重建的?”马擎本以为陇都的宫室已经足够华贵,却不想当洛阳南宫的宫门打开,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宏伟富丽,“父亲为何不将陇都凉王宫也做成这般?”

    问完,马擎摆手示意身后一众叔父不必再说,他当然知道原因。

    “诸位叔伯以为,宫里那个皇帝该怎么办?到底是家父的弟子……”马擎眉头微皱,仿佛自言自语道:“用弓弦绞死好像有些于心不忍,但因为这个蠢货死了多少英雄豪杰?”

    关羽默然,太多英雄豪杰死在这条路上了。

    只是最终,踏入这里的是他们。

    杨阿若拱手说道:“杀……还是不要了, 世子殿下,不如给先朝皇帝封王算了。”

    “封王?呵呵。”马擎笑笑,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接着头脑想到其他东西,点头说道:“封王也是可以的,不如就封在凉州彰山吧,让他为英灵守墓。”

    关羽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大殿被凉州武士推开,了无人气的大殿弥漫着酒气,当中一人身着玄红色帝王服,坐在龙榻之上,早已喝个烂醉,此时见有人入殿,怒骂道:“谁教尔等入宫,给朕滚出去!”

    马擎捏了捏鼻子,摆手说道:“谁让他坐在我父亲建起的大殿里?把他赶出去,下黄门寺狱!”

    两列凉州武士上前架起烂醉如泥的汉帝刘协拖拽出去,整个大殿只剩下马擎几人。

    马擎摘下兜鍪放在龙案之上,随意地看了看案上的书信推到一边,拿起几案上一块玉石。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马擎大大方方地坐在龙榻上,把玩着这块石头。

    ……

    马玩回到凉州了,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督率着来自西域的十万兵马回到阔别多年的陇都。

    他还是晚了一步,凉国不但渡过了危机,还成功执掌了天下。

    西域二十六国的西征兵马在这里都得到了自己赢得的封赏,此时的天下已经没有凉王殿下了。

    只有准皇帝马擎。

    建安十七年,马擎登基为帝,继国号大凉,定都洛阳。

    册立百官,封侯拜相,开年号武昌。

    马越在彰山里的小村旧地与悬挂帅印的马玩见面,只不过此时的马越卸去了铠甲与佩剑,而马玩也卸去了那些东西,两个穿着麻衣布绢的老男人故地重游,却恍如三十多年前。

    陇都的将官给他们送来酒食,肉和酒都不太多,两个身经百战的男人身体都谈不上多好。

    彰山村在许多年前被一场大火烧个干净,后来马玩自己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依照原样建起一座村落,但说到底还是会有些许差别。

    唯一没变的,是当初在村落门口的那颗大槐树。

    三十几年,对这颗参天巨树而言不过弹指一挥,树下饮酒的年轻人却续发斑白。

    “你回来了。”

    “你也回来了。”

    亲随为他们搬来几案与坐席,二人席地而坐。

    他们谈天说地,但到最后仍旧无可避免地绕到了今后治理天下的事情上,先后谈了封赏、爵位、封地之类的事情。

    最后决定,凡有战功者可封侯,甚至可封王,但王侯不为帅,同时对封地也没有管理职权,只是多了一份收入罢了。

    树上的槐花早已落个干净,村庄里的小孩子笑着从二人身旁跑过,马越伸了个懒腰。

    最后,马越靠着槐树沉沉睡去。

    马玩笑着饮下一碗青梅酒,年少时被唤名为小豆子的少年,最终成了新朝的太上皇,那个仗着一柄长剑在酒泉刺杀羌帅夜逃百里的杨阿若,如今也成了奉亭侯大人,至于他这个饿到极致赶路像蝗虫过境见什么吃什么的孤儿,这一回做了真正的天下大人。

    就像年轻时他们常说的。

    凉州乱,凉州乱,乱不过这一圈人自家的事情。

    天下乱,天下乱,乱不过这一圈人自家的事情。

    ———————

    全书完。

    历时一年半,辛苦大家陪二郎做一场汉末大梦。

    新书已发书*旗,《末世传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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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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