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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匈奴王事

    洛阳,梁府门前.

    朱漆是六锡,当今天子刘宏御赐的梁府可漆朱门。

    现在,这么一扇朱门,挡在了南匈奴二十四万骑长之一,小王刘豹的面前。

    他没有名刺,看门的大秦人不让他进门,堂堂匈奴王子此时却领着一名随从站在宽大的玄武道上不知是进是退。

    大秦,又称骊靬,守门的是安木的族人。如今他们那二十名跟着关羽来到洛阳的骊靬汉子各个打扮的比汉人还像汉人,青色头巾包裹住淡黄色的头发,穿着棉袍赤手空拳地站在府邸门口,任刘豹好说歹说都是不准他入门。

    从前年杨阿若在府门前揍趴下卫氏的仆从之后,这洛阳城里的尚书府门随从就变得傲气务必,规矩也更严明了,没有名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都别想进门!

    马越是吸收了足够了教训,直接从事情的开头就拒绝掉,省掉后来的烦恼。那一次害自己白白挨上一刀不说,还连累了蔡琰与师母裴氏出门直面那班胆大包天的太学生,也就是蔡琰出身名门大家,蔡邕老先生有足够的才学名气镇住那些年少轻狂的太学生,否则冲突了起来,只怕当时家里那十几个仆从,拦都拦不住。

    即便到了现在,梁府上下男丁加在一起也就才堪堪满了三十之数,都未必能架得住上百群情激奋的太学子一次冲锋,别说当时了。

    只是这样,可就苦了刘豹。

    想他堂堂归附南匈奴王子,说起来就是想进袁氏的府邸,也只需要找人打通关节就进去了。偏偏这梁鹄的交友层次太高,不是大宦官就是皇亲国戚,刘豹是想讨也讨不到。马越的交友圈子又太小,能在这个事请上说上话的两位好友一个在西苑陪陛下,一个在豫州吊唁忘年好友,谁都没空给他写名刺。

    硬闯,又闯不得,刘豹这两天打听了,这马越府上的苍头跟他本人一个脾性,才不管你是什么人,河东的卫氏,离南匈奴的归属地不远,何况卫氏的祖宗曾率军深入匈奴腹地七战七胜。那么厉害的家族,大公子在梁府门前还是吃了憋,随从被人打折了腿丢在大街上。万一自己闯了府门,那马家三郎混不吝的性子,操刀给自己一顿砍,堂堂南匈奴王爷岂不是没地儿说理去?

    刘豹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那个‘马越府上的苍头’,现在是把守司州与凉州必经关口的陇关都尉,比两千石执掌军权的杨丰杨都尉。

    “小王,进不去咱就回去吧,犯不上跟这府里守门儿的大眼瞪小眼。”

    “回去?”刘豹摇了摇头,笑了,“本王才不在乎什么丢脸面,这个马越是个敢打敢杀的狠角色,本王一定要跟他搭上关系,不但要搭上关系,还要跟他称兄道弟!”

    “称兄道弟?”刘豹身边的千骑长愣了,说道:“您是大单于的孙子,将来就是我大匈奴的单于继承人,那马越就算是当过校尉,也不过是一介白身,他配吗?”

    “非也非也。”刘豹边说着,便将骏马系在梁府门口的拴马桩上,一边还念叨着:“这不让本王进去,他总得有人出来吧。”

    拴好了马匹,刘豹抱着双臂晒着冬日的暖阳,身上内衬的豹皮袍暖着心口,对亲随笑了,他仅仅是眯起眼睛,但高眉深目与狭长的眼睛得看上去就有些阴测,问道:“这马越敢为了妻子杀一个小羌王,将来他敢不敢为了兄弟杀一个右贤王呢?”

    “右贤王?”亲随一下子就想到了如今的右贤王栾提呼厨泉,但转念一想呼厨泉可是跟自家小王没有半点冲突,那是小王的亲叔父,一家人亲热得很。

    突然,千夫长瞪大了眼睛,羌渠单于死后必定是左贤王即位,也就是刘豹的父亲於夫罗,拥有二十四万骑长中过半的支持,再加上右贤王呼厨泉,下一任单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样一来,依照兄死弟即的传统,呼厨泉就会成为新的左贤王,右贤王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到时候右贤王最有竞争力的大致就是呼厨泉手底下那个有汉人血统的小爷爷刘去卑,等呼厨泉即位,左贤王就该是他了。

    那个时候……千骑长看了刘豹一眼,急忙点头说道:“属下明白小王所想了!”

    刘去卑做个大将还可以,若有心染指大单于的宝座,只怕别说南匈奴,迁到漠北的北匈奴都不会承认。毕竟刘去卑身上可是流着汉人的血液,怎么能让他继承匈奴的单于位?

    归附汉朝是一码事,无论汉朝的内乱有多严重,他们这些归附外族只要不傻都知道不得轻举妄动,如今的作为还是养精蓄锐为主。向汉朝的天子称臣,是他们如今的唯一战略。可让汉朝血统的王子继承单于位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主一仆正在朱门前不远处候着,就见梁府的偏门被打开,身形高大的安木牵着单马双辕车走到府门停下,守在门口的骊靬汉子对安木行礼问道:“卫公子要走了?”

    “把门打开。”安木点了点头,说道:“卫公子要和蔡小姐驾车转转。”

    朱漆大门被打开,卫仲道与蔡琰一左一右地走出府门,蔡琰在背后束着发髻,长发中分披散在肩,侍女在身后为她披上狐裘斗篷,她看了一眼左右,裹了裹斗篷戴上兜帽,跟着卫仲道坐上双辕车。

    卫仲道在左侧驾车,蔡琰坐在右边,中间隔出一人的座位。

    这个时代不像明清时期的女权低毁,汉时三从四德的思想尽管在书中有些蛛丝马迹,但离社会的主流思想还差得远。

    “小王,从府中出来驾车的士子好像就是那天在马越身侧的那人。”

    侍从说了话后半晌不见回应,这才奇怪的看了刘豹一眼,只见刘豹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蔡琰坐上马车的背影,看着双辕马车渐行渐远这才说道:“你看见了没有?”

    侍从不明所以地说道:“看见了啊,小王,那个青年士子真的是那天在马越身侧的那人!”

    “本王他妈的问你看没看见马车上的那个姑娘!”刘豹伸手一推千骑长侍从,伸手就去解开拴马桩上的缰绳。

    “别磨蹭,驾马,本王要问问那姑娘可曾婚配,本王的阏氏就是她了!”

    阏氏,匈奴语中正妻的意思。匈奴小王刘豹一生仰慕汉家文化,也觉得汉家女子的温婉是极美的气质,恰逢婚配年纪,血气方刚。

    平心而论,蔡琰长得不算极美,只是中上之姿,可书香门第的熏陶之下自有着一种令人舒适而又冰清玉洁的气质,如梅傲雪而立。

    方才只是匆匆一眼,却正是这种暗香流转的气质吸引了刘豹。

    刘豹现在恨极了自己出门不带匈奴使节的节仗,在城中不得纵马御道,主仆二人牵着马匹,直朝着视野的终点,快要消失在玄武大道上的双辕马车追了过去。

第十六章 卫仲心事

    双辕马车缓缓出了东门,卫仲道这才握着缰绳控马小步跑了起来,随着两旁景物变换,他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虚拽着缰绳,温文尔雅的卫仲道有些烦躁。

    他喜欢蔡琰,不想要离开。可他这么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人,必须前往益州去看一看为了自己丢掉一条手臂的兄长。

    这一去……就不知再见蔡琰是一月,一年,还是一世。

    如果说先前他还知道,据中原万里之遥的地方有个国家叫做乌孙,哪里的国王有一块龟板。西域的路千险万难,尽管他比谁都清楚,但他也愿意一试。

    遣族中死士,携黄金百两,远赴西域,闯一闯那九死一生的绝地,搏一搏逆天改命的气运。

    凉州之乱,算是彻底绝了他的希望。

    西域之路本就不通,堵在路上的不仅仅是大幕荒原,如果说那就是九死一生的话,凉州的兵乱,直接将这几率推到了十死无生的悬崖边上。

    卫仲道放弃了,既然必须要前往益州,既然必须要离开蔡琰,那有些话若再不说,只怕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琰儿师妹,我,我要走了。”

    蔡琰不了解卫仲道今天为何闷闷不乐,却也知道一定是有心事,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因此只好端庄的坐在车中,手扶着车辕眺望两旁的冬季雪景。

    这天越来越冷了,一年当中只有这寒雪初化的时候最是冻人,却也最是美丽。

    突然,就听到卫仲道用不是很大,如若叹息般的声音说道:“琰儿师妹,我,我要走了。”

    琰儿师妹,这是卫仲道与马越都从未叫出口的称呼,卫仲道却在这一刻说了出来。

    “什么?师兄你要去哪里?”

    脱口而出之后,蔡琰心头一片苦涩,她已然知道了答案。

    “益州。”马车还在向前踱步着,卫仲道抬眼向西边望去,只看到被洛阳远郊的苍莽大山挡住的重重视线。“我要去见一见兄长,兄长为我的病丢了臂膀,死之前……我必须去见兄长一面。”

    卫仲道无数次觉得自己想清楚了,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不出几年肺痨病逝的事实了。可死这个字眼,每一次脱口而出之后,都带给他更大的恐惧。

    “师兄你别这么说,你不会……去的。”

    蔡琰的两只手缠在一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脑袋里乱乱的,一下子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师兄是否要离开已经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只要不死就好,不死就好。想着这些,却差点说出‘死’这个字。急忙改口做去,说出后又觉得不太合适。

    师兄千万不要误会琰儿是不让他前去益州的意思啊,蔡琰低着头想道。

    “琰儿不必,咳!不必安慰我了。”卫仲道笑容里带着一丝凄然:“医匠说,我最多还有三五年可活,病灶深种,便是仙人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我不怕死,真的不怕。我只是……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卫仲道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以为我能许你一世安稳,却这般孱弱不堪。但我不是担心,我知道,我走之后,马三郎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马兄大丈夫可顶天立地,他那般护短的人,是断然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的,可我……怎么就是舍不得?”

    “呵,亏我前日还在马兄面前对凉州三明冷嘲热讽,他若是知道我这般惧死只怕是会将我看低。”卫仲道难得的笑了一下,有时候他在蔡琰,在马越面前卖弄才学,也是存着一点在蔡琰面前羞羞马越的意思,蔡琰也许感觉不到,但卫仲道看马越偷摸瞟蔡琰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毕竟感情之事,这世上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在马越三省吾身之后都不敢下结论自己喜欢蔡琰的时候,这个勉强算作情敌的卫仲道就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

    “不过琰儿也不能将自己就这么托付给马兄,他太过轻生重义了,若他有一日折损沙场,琰儿岂不一样要孤独下去。”卫仲道以往言辞犀利,性子温吞而言语果决,今天却几乎整个翻了个儿,胸腔里一颗红心跳的飞快,言语却吞吞吐吐的:“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死就是了,何必要再咒马兄呢。琰儿对不起。”

    蔡琰终于明白了卫仲道今天想对他说什么,可猛然听到一句对她不起,还是让她灵动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卫仲道今天说话太没条理了。

    后面依稀间传来有人呼喝的声音与马蹄的踢踏,卫仲道皱了皱眉,全然不去管它。

    “吁!”卫仲道听到后面有急切的马蹄声传来,以为是有人着急赶路,索性就将马车停在官道旁,转身正对着蔡琰满面通红地说道:“琰儿妹妹,你可不可以不要太早嫁给马越,等我两年,如果两年后我还能活着从益州回来,让阿父向先生提亲好不好?我喜欢你,喜欢极了你,我喜欢你胜过喜好漫山遍野开满的花卉!如果我能回来便嫁给我可好?”

    蔡琰简直羞极了,从未想过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的卫仲道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可让她怎么回答?

    说不好是不可的,师兄这重病已经拖了这么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撒手西去,这时候她不能寒了相伴数年师兄的心。

    说好更是不可的,婚姻大事,首先要经过双方父母同意,还要有合适的媒人,又怎能私定终身,难不成要学那卓文君吗?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只怕是这时代所有少女的心头美梦,可谁又敢那样做呢?

    无论谁敢,蔡琰都不会那样做,他的父亲被流放了十二年,受过屈辱,遭过诬陷,不能再因为自己私定终身而令他蒙羞。

    蔡琰抬起头看着卫仲道,就见俏白脸面的卫仲道正抿着嘴瞧着自己,一下子就羞红了脸,说道:“这,这还要等……”

    她本想说,这还要等着看父亲大人定夺。哪知道话还未说出口,身旁刮起一股微风,车辕一沉,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搭在车上,来人翻身下马,就见一内衬皮袄外套汉袍的外族人正轻微喘着气看着自己。

    这一下子着实是将蔡琰吓得不轻。

    “你们可算停下了,本王的马都累的吐白沫了。”来人的鼻梁很高,直挺挺地插在双眉中样,口鼻方正,只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破了整体面容,却也算不上难看,勾起嘴角说道:“小姐,小姐,敢问小姐芳名,可曾婚配?”

    性子温吞的卫仲道双目瞪着眼前这人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妈的,哪里来的野人,小爷已经说到关键时刻,琰儿妹妹还没回答我呢!

    卫仲道咬着牙,寒声问道:“足下何人,可识得礼法,可知拦车问名是何等的无礼?”

第十七章 刘卫比武

    “足下何人,可识得礼法,可知拦车问名是何等的无礼?”

    “不好意思,失礼了,失礼了。”面对卫仲道的寒声质问,刘豹也不生气,急忙后退两步,抬手正了头上的发冠,抚平了衣服的褶皱,这才再度向前行礼,是对着蔡琰行礼,他根本就没有理会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卫仲道,说道:“望小姐毋要见怪,在下寻您心切。在下南匈奴刘豹,方才一时心急忘了自报家门,真是失礼了。小姐可否将芳名告知在下,您可曾婚配?您愿意当小王的阏氏吗?”

    刘豹的表情非常认真,认真到他说出‘您愿意当小王的阏氏吗’的时候蔡琰都不觉得他轻浮,可这种问题,可要教人怎么回答?

    先有一个卫仲道打算跟自己直接私定终身,现在又来一个匈奴人,直接就问自己要不要到他的家里做正妻。

    阏氏的意思,不仅仅是妻子,地位是相当于汉朝的皇后的,不大属于匈奴民间词汇。正式,且严肃,即便是大单于也只能有一位阏氏,相当于汉人的正妻,却要比正妻地位高出不少。

    匈奴人的阏氏,会插手丈夫打仗以外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

    这两个男人真的很勇敢,却也真的很傻瓜。

    但这种傻瓜已经足够气人了,幸亏马越远在豫州,若马越在蔡琰车前,管你什么南匈奴小王还是千骑长,立马操刀全都‘咔咔’剁喽。

    只是看一眼,就要带回家做老婆,亏你穿的跟汉人一样,懂不懂一点儿汉人礼节?

    蔡琰不知如何回答,无助地看向卫仲道。

    被无视的感觉糟透了,面前这个身形健硕的匈奴人给了他极大的震慑,万骑长是个什么东西,他是清楚的,何况这个男人身旁还跟着一个骑在马上的匈奴侍从。

    感受着蔡琰求助的目光,卫仲道十分希望现在他被马越附体,若是马越一定不会惧怕这个匈奴人!

    若是马越?这里没有马越,只有我卫仲道!

    尽管有些害怕,可卫仲道还是从马车上跳下,侧过身子挡在蔡琰面前,一手按住剑柄。

    这柄他从未用过的佩剑,此时竟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咳!”卫仲道咳嗽一声,色厉内荏地喝道:“阁下请自重,否则刀剑无眼!”

    久病的身躯与苍白的脸色之中,有着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

    刘豹回退一步,挥手解下了身上的罩袍,任凭其坠落在地。

    侍从双手递上弯刀,刘豹歪着脑袋认真地看了看卫仲道强做凶狠却白净的脸面,笑道。

    他以为这个士子要与他决斗!

    “难不成中原汉人也兴以决斗分胜负吗?本王还以为只有我们那里是这样。”抓着刀鞘,尽管怎么看卫仲道都不像是自己的对手,但他还是很谨慎。谨慎之余刘豹对蔡琰行礼道:“小姐,记好了,吾名刘豹,愿以此比武得小姐为阏氏!”

    说着,刘豹拔出了他雕着雄鹰的弯刀。

    不但能打败面前这个看上去像是小姐夫婿的孱弱青年,还能在小姐面前表现自己的武艺,何乐而不为!

    天可见怜,卫仲道从未想过要与刘豹这般看一眼便觉凶蛮任性的匈奴人决斗!可箭在弦上,又怎么容他回的了头?

    更何况,此獠口口声声要娶蔡琰回匈奴做阏氏,怎么可以容忍!

    “噌!”

    懦弱无力,温和可欺的卫仲道,第一次面对他人抽出了他的佩剑,为了守护他所爱的人!

    马车上的蔡琰见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点燃,一齐拔出了兵器,掩口叫出一声,急忙说道:“师兄不要和他打啊!”

    与卫仲道在一个屋檐下读书学习,她太清楚这个师兄的斤两了,要他唱上一段乐府,抚琴弹上一首曲,执笔写一篇赋,他都不会做的再好了。可若要他拔剑与人搏击,只怕他还比不上梁府中随便挑出的苍头!

    更让她惊讶的是,一向温雅示人的师兄竟真的会拔出自己的剑。

    “师兄,你会受伤的!”

    事已至此,看着刘豹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卫仲道的心突然松了下来。听见身后蔡琰的声音,卫仲道脸上划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刘豹,他也知道自己会受伤,甚至可能会丢了性命!

    但那又如何,自己这颗头颅本就是暂寄于项上,被病魔夺走与死在刀剑之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若是死在刀剑之下,还可勉强算作是为了琰儿而死,死,亦无憾!

    “来吧!”

    刘豹看着面前举起汉剑的青年突然笑了,难道你的家里人没有教过你如何用剑吗?

    只见卫仲道双手握着汉剑柄端,放在胸前直指刘豹。

    这动作破绽百出!

    刘豹只是轻挥弯刀磕在汉剑侧端,卫仲道便已然空门大开,刘豹糅身欺上刚抬起手,脸上就挨了一拳。

    这一拳没多大气力,接着便又是一拳。

    卫仲道弃了汉剑,摆出性命相搏的模样,也不怕刘豹握着的弯刀利刃,凭着一股豁出性命的架势王八拳便朝着刘豹脸上招呼。

    刘豹被打懵了!这是什么套路!

    尽管他握着弯刀,可他不敢真砍在卫仲道身上啊!这人是从马越府上走出来的,若自己失手将他杀了,来日马越冲入匈奴腹地怎么办?

    掌管匈奴万骑的他不怕马越,可哪里有惹了人千日防贼的道理?

    更何况,他本就是抱着跟卫仲道玩玩的心态拔出弯刀,打落了他的汉剑,应当是自己赢了啊,为何此人一副拼命的模样。只是一次比斗,就是匈奴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气性吧?

    连着头脑中数道疑问,但刘豹手上并不含糊,丢下弯刀双手阻挡卫仲道几拳进攻,随后抱膝磕在卫仲道的肚子上,趁着这个气沉丹田双腿扎于地面,手臂便顺着卫仲道的两肋抓住了他腰间的束带,猛然提起,结结实实地过肩摔在地上。

    急忙捡起汉剑指着趴在地下还要爬起的卫仲道,看了一眼蔡琰,刘豹表情大变。

    车上小姐的表情根本不是欣赏比武,而是像看盗匪一般地看着自己,刘豹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并州,这是天下皇都,洛阳。

    自己吓到他们了!

    “扶那位公子起来!”刘豹很聪明,尽管在相对野蛮的国度长大,但他的头脑并不野蛮,恰恰相反,还很聪明。弃了刀剑,走到侍从扶起的卫仲道面前躬身行礼说道:“公子毋忧,在下并非匪类,也不会做出失礼之事,公子断然不必以命相搏。”

    刘豹这算是一辑到地了,尽管卫仲道神色上还有些防备,至少没了再动武的意思,刘豹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再次对蔡琰躬身说道:“恐怕吓到了小姐,刘豹万分抱歉,望小姐原谅。”

    蔡琰理都不理他,过去搀扶着卫仲道回到马车,刘豹讨了个无趣但也没办法,只得对侍从说道:“你将小姐与公子送回去吧,不用管我。”

    “我们不用你送!”

    蔡琰撂下一句,卫仲道看了刘豹一眼,忍着腹部的痛楚驾起马车。

    一次表白无疾而终,而且还蹦出个刘豹这样的人,卫仲道心中百感交集。

    望着蔡琰离去的背影,刘豹站在原地,捡起弯刀入鞘,自嘲地笑了笑。

    “还是不懂,汉人的礼节啊。”

第十八章 陈王箭术

    马越操持完桥玄的丧事,回程于陈国地界再度滞留了数日,他见到了久负勇力盛名的陈王刘宠。

    刘宠知道马越不擅射箭之后很是惊讶,幽并凉三州之勇士精于骑术却不擅射术真是少见。

    别说幽并凉,就算是中原的儒生,君子六艺中射御可是重中之重,不由分说地教了马越数日的射术法门作为马越愿意为他誊写碑文的感谢。

    尽管马越对射术没什么兴趣,但凡是能加强他的武艺的东西他都很愿意去学习,于是便跟着刘宠学了几日。

    几日时间,马越的射箭能力也没能像刘宠那样百步穿杨十发十中,但却着实受益匪浅。

    刘宠教授的都是射术中凤毛麟角的经验,临走还为他写了七页的射术秘诀,连带着两本射术书籍一并给他,要他拿着闲时看一看,并嘱咐他日后若有射术上的问题随时可传信问他。马越对此很是感激。

    接着,便是数日兼程,终于赶在除夕前夜迎着风雪踏入洛阳。

    这一次来往千四百里的路途,对马越而言最大的收获还并非是交好陈王刘宠,也不是陈王教授的箭术,而是一份地图。

    这一份地图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幅地图,也不同于未来的地图,这是马越凭着自己亲眼所见,脚步所及而画的地图。

    山川地形,不够仔细,比例尺也不足,就连山丘的高度坡度都仅仅是凭靠目测而已,但却加入了马越自己的军事想法,他的地图上对于百姓所聚居的里道有着明显的标注,哪里是农田,哪里是沟渠,宽窄都以目测的数字标注,着重于记下道路旁的险地,绝地。

    这是一幅战术地图。

    洛阳,侯氏,颍川,陈国,梁国一线直通的交通要道的战术地图。

    除夕之夜,洛阳城中的高门大阀户户张灯结彩,街上总角小童们穿着棉衣,在府门前的火堆中燃着竹子,传出“啪啪”的响声。

    一路行到自己府门前,辞别了李坚,马越转头一看,梁府门侧拴着许多马匹,朱门前一猿臂蜂腰的俊美青年正踩着高案提着灯笼向上挂着,在他身边面容冷峻腰系铜印墨授的青年不是阎行还能有谁,马越刚辞别了李坚,阎行便伸着胳膊笑道:“主公可算是赶上了除夕之夜,兄长挂好没有,主公回来了!”

    挂灯笼的俊美青年除了杨丰杨阿若还能有谁,须臾之间杨丰挂好了灯笼,拍拍手掌从高案上跃下,点头对马越笑道:“主公,大伙都得了官职是好事,可家里怎能没人帮衬呢,下午某与彦明回来冷冷清清的,家里新年的资材都没准备齐全。”

    “竟有此事,先生和夫人呢?”

    三人边说便向里走,安木听见马越等人在门口说话,急忙跑过来推着府门,听到马越发问急忙说道:“回主公,今日一早大人与夫人便被陛下召入西苑,说是参加陛下宗庙的除夕祭拜。”

    “是这样啊,云长和公明没回来吗?”

    每年除夕之夜,天子在宫中饮宴,召集亲信大臣,三公九卿,参加宗室祭拜可以算作是对宠臣的无上殊荣。

    本来今日回到洛阳,马越是不能直接入府门的,应当先入宫面见陛下,但就是因为这一天是宗室祭祀的日子,马越才剩下了上报的麻烦事,直接回到了家里。

    正说着,马越前脚踏入庭院,关羽便领着两个健仆搬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偏院走了出来,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水,正看到对面的马越,关羽笑了。

    “你们把新年的衣服给府里的人们发下去吧。”关羽低头吩咐了一声,这才迎着马越走去,边走边问道:“三郎什么时候回来的,梁国一行可顺利?”

    关羽很有意思,尽管他的心里对马越感激到无以复加,但嘴上看不见多少尊重,更多的倒是亲近。整个梁府除了梁鹄与裴夫人叫马越三郎之外,就只有关羽这么叫了。

    马越对关羽这样见怪不怪,此生二十载,或许他已经接受了封建社会人们的等级之分,但在心中他从未将关羽杨丰阎行等人当做仆从使唤。

    尤其是关羽,这个从他十二岁陪伴至今的兄长。

    “一切顺利,还得了些东西,晚些时候兄弟们一起看看。兄长在东观可还习惯?越听说那里呆着的都是一些老人,可别憋坏了兄长。”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马越知道,关羽性子稳妥,又喜好读书,在东观校书的日子想来他是不会觉得无聊的。

    果不其然,一提起东观关羽喜上眉梢,说道:“三郎你是不知道,某家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藏书,近日以来看的眼花缭乱。”说着,关羽难得不好意思地笑道:“说来惭愧,某这校书郎却从未做什么正事,都是那些老人家在校书,某倒像是个读书郎。”

    “无所谓,实不相瞒,此前推荐兄长前去东观,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一来给兄长找个读书的去处,二来过了年我便少不了东奔西走,先去幽州再下吴会,远公子独留洛阳学经,兄长与彦明在洛阳为官,遇上事情也好有个照料。”

    远公子便是梁远,如今正是读书的年纪,有幸拜在崔烈名下习经。

    天色已经黑了,别家这个时间都已经围坐在一起吃饭了,但梁府这边还没有丝毫开饭的意思。

    马越突然拍了拍脑袋,对关羽问道:“兄长,蔡小姐在后院吗?”

    “在,裴夫人走了,就剩蔡小姐自己在后院呢,打我回来就没见蔡小姐出来,应该自己在后院呢。”

    “诶,奇怪了,仲道怎么没在,我去看看,你们准备一下吃食,咱们晚上一醉方休!”

    说着,马越便进了后宅。

    “师姐?师姐?”

    马越唤了两声,没见着动静,过年了,梁府有些婢女都是洛阳附近的百姓出身,裴夫人都放她们回去过年,如今后宅冷清的很,马越走上几步也没见到一个侍女。

    天色已经昏暗,离着挺远,马越便见到凉亭里帷幔下有人坐着,走近一看果然是蔡琰,挑开帷幔,里面暖意洋洋,炉火烧了很久,炭都已白了。

    “师姐?”

    马越轻轻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绕过几案马越才看到,蔡琰握着一卷竹简,撑着下巴睡着了。

    解下裘袍盖在蔡琰身上,马越轻轻地动了动蔡琰。

    “师姐,我回来了。除夕夜呢,咱们去吃饭吧。”

第十九章 中平元年

    “马君……天色都黑了,我睡了多久啊?”

    蔡琰自睡眠中醒来,摸了摸身上盖着的狐裘,这才见到身后躬着身子对自己说话的马越。

    说实在的,小憩中醒来夜色已沉,脚边儿的炉火烧的正暖,亭外的风雪丝毫影响不到里面的温度,兽首铜炉中还残有余香,身上盖着狐裘毛发摸上去温暖柔顺。这一切都让人觉得舒适极了。

    如果不是睁眼见到一张疤脸的话。

    想是这么想,但蔡琰并没有被吓一跳,这么久的朝夕相处,她早就习惯了这张脸。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蔡琰站起身来。

    “仲道呢,怎么没有来陪师姐?”

    蔡琰听到马越发问,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已经许多日未曾见到他了,前天有人给府上送来书信,说他养好伤回河东了,来年就要前往益州。”

    说到益州,蔡琰还有些幽怨的看了马越一眼,但什么都没问。

    “走了也好。”马越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随后便凝固在脸上,问道:“仲道受伤了?”

    蔡琰仔细地看了看他,见他眉宇间的惊讶不似作伪,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师兄还在洛阳的时候,有一日邀我出城,后来有一个匈奴的小王问我名字,我不告诉他,师兄就跟他打了起来,受了伤。”

    “竟有此事?”马越急切的问道:“那仲道当时的伤势如何,他本就有病在身,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兄长交代,那匈奴小王姓甚名谁?”

    马越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若是卫觊,马越才懒得管他死活。但卫仲道不同,就算他们两个共同爱慕蔡琰,但马越对卫仲道谦谦君子一般的性子,是百分百的满是赞誉。

    说真的,比起才华横溢,曹孟德丝毫不差于卫仲道。但曹操为人放荡不羁,也让马越更容易作为朋友交心,更何况那是曹操,但凭这俩字,马越就能接受自己比不上他,也就不是那么容易地产生羡慕情绪。

    但卫仲道不同,他年纪与马越相仿,在文学艺术上有着马越骑马都追不上的造诣,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性格真真正正如那古书中所写的谦谦君子一般,知善恶,明是非,尊教化。马越和他没那么容易做朋友,但却真真正正的仰慕他。

    “你问这些做什么,那人下手不狠,有些欺负师兄不同武艺,但终究有些分寸,师兄没有大碍,你不要管这事情了。”

    马越闻言点头,眼看着走到前院正热闹,也就不再言语。他看得出来,蔡琰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再生事端。

    这意味着,那个匈奴小王很厉害,他更想知道那人是谁了。

    马越并不知道,他还真还惹不起刘豹。因为刘豹姓刘,他的祖母是大汉朝公主,他是有着匈奴与汉两国王室血统的人。

    一进前厅,大多布置得差不多了,主位在上,下面分列着数张几案在左右两侧,中间堆出火堆,穿着两只羊烤着滋滋地向下流着油,飘香四溢。

    一见马越领着蔡琰进来,关羽杨丰等心腹都急忙对马越问好,马越看了看几案,随手指着说道:“都快过年了,咱们也别那么的生分,坐的近些吧。”

    说着,马越便上去将几案搬到下面中间,几人也将两侧的几案靠的近了些,随后这才落座。

    马越坐在正中,左侧是程立与程武父子,蔡琰与抱着万宁的阎氏。右侧是为首的是关羽,其后杨丰,阎行,安木三人。虽然谈不上冷清,但也算不上热闹。

    好怀念在陇县的日子,那才叫热闹!

    骊靬随从们穿插其间,为众人倒酒,烤羊,他们就更随便了,倒完酒随意找个人身后坐下就好。

    马三郎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诸位兄弟,转眼,中平元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我等平定了黄巾之乱,大伙都有了官身,可喜可贺。最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都还能坐在这里,还能喝酒吃肉!”

    “哈哈!三郎说的对,都还活着。”

    这些人中没有徐晃,徐晃在谷城为令是一县之长,年关是他最忙的时候,回不来。

    马越举起酒爵,一口饮下,对众人示意,随后众人也一同饮下一杯。

    “阿若,你在陇关,凉州的战事如何,家里人怎么样?”

    杨丰饮下一杯酒,这一年最开心的就是他,马越的论功行赏让他非常受用,不说陇关都尉那掌兵权的两千石官职,单单是刘宏赏赐给主公的天子剑如今奖赏给了自己,这就已经是家臣的莫大殊荣了。他拱手说道:“回主公,凉州叛军势力越来越大,占据金城、枹罕一代,凉州汉军正与起其以西水两岸相互对峙,马猴子前些时日私自率军去了阿阳相助盖勋,回来刺史左昌少不了记恨他,不过听说战报上三战三捷,也是很好的。”

    杨丰简要的说了一下凉州情况,笑道:“大兄怕羌乱影响到家中的安全,便在张家川起了两座邬堡,犄角相望,由马二哥带着程银、成宜二部看守。对了,如今寿成兄已是凉州汉军的佐军司马,马猴子,候选,杨秋等人,还有彭脱,已尽数加入汉军,三郡军候以上都尉以下,都是咱们的人。如今两边年关都已罢兵待命,就看来年的情况了。”

    马越轻轻点头,没想到如今凉州也是顺风顺水,一众当年的兄弟都有了军功。这一次凉州羌乱又是一次势力大清洗,如果没有意外,这样的形式维持的战争结束,马家将会成为凉州的无冕之王。

    不过,接着杨丰便皱着眉说道:“不过听说刺史左昌对大兄的领军非常不满,双方已经有了几次摩擦,大兄不听号令,左昌克扣军饷。”

    “这左昌不是先生的人吗?应该对家里有些支持才对……啊,我明白了!”

    马越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点头让杨丰停下话语。他想通了关节,马腾掌握了凉州东部的大半军权,架空了左昌!

    可这话不能当着蔡琰说出来,马越对杨丰挥了挥手,旋即问道:“阿若,你在陇关为都尉,你来了洛阳,那防务那边如何?”

    “无妨,我将防务都交给了军司马,几天出不了事情。”

    马越点头,接着想到阎行是长水军司马,如今宗室的校尉刘珍肯定要参加祭祀,急忙对阎行问道:“彦明,长水校尉没将防务交给你吗?”

    “交了,我太想主公和兄长们,就自己跑回来了,没事,吃过饭赶在宵禁之前回军营!”

    “胡闹!”马越急的一拍几案,说道:“有防务怎能回来?校尉不在若司马也不在,出了事情先治的就是你的罪!”

    阎行脸上一愣,他实在是没想到一向好言好语的马越居然会如此愤怒的吵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僵在脸上:“主公……”

    “唉。”马越吼了他一句,又觉得有些太过严厉,他对阎行是很感激的,没有阎行东郡的生死相依,他马越如今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叹了口气,这才换了语气说道:“彦明,军法不容儿戏,难道你忘了我与云长那一日军营饮酒醒来险些铸成大错吗?稍后吃了饭便赶快回军营,刘珍与咱们不算亲厚,若他要处置你我也不好帮你啊。”

    “好吧,彦明知道了。”

    “更何况,日后彦明是要为一军大将的,若为将者本身都做不到令行禁止,上行下效,那军法岂不就成了戏言?”

    这样,阎行的表情才稍有好转,只是难免一副蔫了的神色。

    不过很快,就被晚宴的欢快气氛所带动,饮酒吃肉,好不快活。

    最后,所有人都醉倒了,阎行也自然无法回到军营。不过所幸,年关里军中并未发生意外,阎行也没有收到训斥。

    这是中平元年的除夕。

第二十章 互有算计

    转眼之间,新年伊始。

    依旧那一套新年拜礼,不过如今要麻烦许多,马越的地位越来越高,需要他去拜礼的人也越来越多,生活变得麻烦起来了。

    整个一个大年初一,马越就没有歇脚。清早起来先给梁鹄见礼,接着便赶往西苑向陛下贺礼,随后前往常侍府,拜见张让、赵忠等人。之后是曹家老太爷曹嵩,大将军何进,袁绍袁术那里也要去一下。当朝三公九卿要去拜一下,蹇硕李坚也要看一看。

    接着马不停蹄地在洛阳走街串巷,侍中江览、任芝,都是梁鹄的朋友需要去一下。初洛阳时的老上司条侯董重也要去拜见,陈王刘宠、国相骆俊那边要有人送信拜礼。凉州那边写了封信劝马腾行为谨慎一些,还有新年的贺喜,以及自己的近况,让杨丰回去的时候捎过去。并州的董卓那边也要

    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大年初一也过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生活便有序的多,上午学学刘宠给的射术练练武艺,下午再后宅与蔡琰读读书,弹弹琴。几日下来,马越在三十步内勉强能做到十射五中,再远就基本上箭箭脱靶了。至于琴艺,还不如射术的进境,马越确实觉得自己没有天赋,这么久的时间一首曲子勉强弹下来都有些困难。

    不过倒也有好处,至少学不会琴,就能跟蔡琰多呆一会。

    正月初七,马越与程立在凉亭中对弈下棋。

    “夫子,去幽州的安排,您可还满意?”

    程立面无表情地掷出一子按在棋盘,说道:“无所谓满意,无所谓不满意,幽州苦寒,校尉既然安排老夫这把老骨头去受罪,那老夫去便是了。”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幽州也是外族林立之地,过去又会再多几份功勋……无所谓好坏了,老夫还舞得动刀剑,杀一杀乌桓人,也好。”

    老爷子好大的杀性!

    “夫子诶,您老有智谋,懂军阵,有才华,可万万不能与那些乌桓人斗勇啊!”

    程立这时才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三郎莫慌,老夫晓得,将老夫安在那个地方不就是为了尚书令的安危么,放心。”

    马越闻言才出了口气说道:“夫子明白就好,您放心,在幽州的时日不会太长,三年之内陛下一定会再将先生调回洛阳的。到时以您的才华,便是做侍中、尚书都有可能啊。”

    “老夫已经这把年纪,做尚书侍中又能有什么,不过尚书令不通政事却善纳言,也着实是个妙人,放心吧三郎。”

    “有夫子这句话我这颗心啊,也就能再装回肚子里啦。”马越装模作样的笑了笑,接着看着演武场上操练的安木等人认真地对程立说道:“到时候我与安木一同去送您与先生前往幽州,安木与他那二十族人我看都是难得的好汉子,心思质朴甚是难得,他们定能护得先生与夫子的安危,到时他们便供您驱驰……您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

    “无妨无妨,幽州有那么多人,三郎无须如此担心。尚书令过去定然是有人侍奉的,你就放心吧。”

    马越才刚点头,门口的随从便小跑着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郎君,门外来了个南匈奴小王,说叫刘豹,求见郎君。”

    这个随从是梁鹄的人,汉制二千石以上官员得任其子为郎,后来门生故吏因称长官或师门子弟为郎君。

    “南匈奴小王?”

    马越一听就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愠色,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自兵器架上扯过一柄环刀,扣着刀柄便走到门口。

    刘豹正带着一名侍从站在门口,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便见到眼熟的疤面青年,面上立即拥出喜色躬身行礼说道:“在下南匈奴刘豹,见过马校尉,不请自来望校尉勿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马越也没打算放这欺辱卫仲道的狂徒入门,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做了个架势说道:“免了,敢问匈奴小王时候年前在车外欺辱吾家兄弟仲道?”

    “仲道?”刘豹懵了,爷们儿这礼数做的挺周到的啊,怎么这马越一脸愠色?

    猛然间眼神一聚扫过马越的左手,人家是扣着刀出门的!坏了!刘豹使劲想才想到前些时日在树林中与卫仲道荒唐的决斗,拍着额头再度鞠躬道歉,说道:“马校尉,对此在下感到万分抱歉,那是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马越再度向前跨了一步,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距离,一个冲刺便能将刀砍在刘豹的脸上!

    这对刘豹来说也是最好的距离,因为他身后的千夫长也上千迈了一步,手也扣在了弯刀上,只需拔出一划,就能格挡下马越的兵器。

    见到马越充满了侵略性地再近一步,环刀几乎蓄势待发,刘豹的脸上有些焦急,内心却暗自感到狂喜。

    这他妈就是本王要找的勇士!这就是本王要找的勇士!果然名不虚传,为了一个兄弟便不惧万骑长,将来难道不会为了兄弟奔杀右贤王吗?

    南匈奴的小王爷,什么刀光剑影没见过,对于马越的威胁根本没有半分恐惧,但还是认真地说道:“那一日令弟与一女子同车,在下只是想知道那位小姐的芳名,令弟便拔剑而出,在下窃自以为令弟要与在下决斗,便拔刀而上,初一交手便知令弟身子虚弱不习武艺,艰难之下只得将之摔开,事后思虑方知令弟将本王当做那山林中的盗匪,仅为自保。在下心中也很抱歉,愿校尉原谅。”

    可惜,如果刘豹知道马越心里怎么想的,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将姿态放得那么低。

    现在的马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的傻娃子了,在洛阳这两年看了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何况如今他的地位今非昔比,再不是当年那个光脚不怕穿鞋的凶蛮少年了。

    现在他也是穿鞋的,怎么会为了些许小事而与人搏命?

    他压根就没准备刺死刘豹,即便刘豹是故意伤了卫仲道,马越也至多做个样子,一刀斩出去跟刘豹的侍卫比划两下罢了。

    这是玄武街尚书令府邸,若是南匈奴的小王在这个门槛下起了冲突,廷尉府的人片刻就会赶到吧……这样一来,蔡琰的心里也会舒服些,这才是马越的目的。

    果然,听了刘豹这么一说,姿态挺低,态度也很诚恳,马越这才将手从刀柄上拿下来,抬手向内一摆,说道:“临门是客,请。”

第二十一章 且看天涯

    也不怪刘豹把马越当做个莽夫,这整个洛阳城,又能有几个人不将马越当成个凉州来的莽夫呢?

    身上打着凉州人的烙印,做些小事又没有多出名,做下的大事传出去的却又都是勇名,他有什么办法。

    这是坏事,会让别人认为他是个没脑子的勇夫,从而失去了接触贤能的机会。

    也是好事,匹夫之勇成了他的保护色。

    自从刘豹来访一次之后,他就成了梁府的常客,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几乎每一日下午都到马越这边来找他聊天,有时一同读书,更多时候一起学琴。

    这个时候马越才意识到,刘豹这个家伙,不但是来跟自己交朋友的,还是来找蔡琰的。马越刚送走了卫仲道,府上就又多了一个情敌。

    不过很明显,刘豹很在意自己的感受,而且其实马越挺希望刘豹和自己一起学琴的。

    马越长得五大三粗,刘豹也不差,只是比他稍低一点儿罢了。况且刘豹对汉琴也是一点不通,学的比自己还慢,明显就是从前根本就没挨过汉家乐器,学汉琴就是为了接近蔡琰。

    人啊,都是比出来的。卫仲道在时马越总是不受待见,刘豹来了,突然一下子就显得马越弹琴的资质不是那么差了。

    直到上元节,马越的琴艺都没有显著提升。就和他的射术一样,上好的一石羌弓被他扯断了四张,才勉强做到六十步十发四中。

    这是准确率,不过马越现在深刻的认识到弓箭有多好了。

    一石羌弓的劲力极大,用无刺的木箭他能一箭射到三百五十步外玄武街尽头的城墙上。

    当然,一箭没有任何准头,射过之后弓就被拉坏了。

    三百五十步,那是近五百米的距离。

    若是换成昂贵的柘木等精挑细选的六材制成的反曲弓,弓力只怕在可一箭射出六百步以上的距离。

    这羌弓,可是羌人们用原始方法做出的狩猎弓箭,造价低廉,实惠好用。

    马越都想自己耗上几年时间,做出几张适合自己力量的强弓来用了。当然,就算是要做,也是至少要等到他能达到百步射十中七的程度再说了,现在谈这些还是为时过早,他对弓的了解几乎等同于羌人十三岁的小伙子。

    闲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过了上元节,马越就要准备启程了。

    这段日子里,马越除了习武练弓,弹琴读书之外,做的最大的事情便是整合了洛阳附近及冀兖豫三州的局部战略地图,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为将者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马越距离这个指标差的还远,只能尽力弥补。付出几多生死,他终于渡过了需要上阵拼命的阶段,自己的生存几率更多了一些。

    他的目标是下一次再领兵出征的时候,能做个主帅的副将,跟在主帅身边学习指挥军队,运筹帷幄。对于千八百人的独立作战,马越虽说没有多高的造诣,但也算轻车熟路,一场战斗他能打得风生水起,但对于指挥一支军队,像皇甫嵩那样稳操胜券,他还差得多。

    排兵布阵,两军对垒,这是他的弱项。他只担任过侧翼或是先锋,从未做过中军,尽管读了一些书,但中军指挥,他还差得远呢。

    这一次,趁着前往幽州的机会,他打算将沿途的山川地形勾勒出来,看得多了自然就牢记在自己的脑袋里,我知而敌不知,那就多了一分获胜的可能。

    哪怕他知道,可能穷尽自己一生都没什么在幽州作战的机会。

    刘豹在马越之前踏上了返回南匈奴的路,梁府一行人也准备启程,离开洛阳。

    偌大的洛阳梁府,就剩下了一些护卫,阎行的姐姐外甥,蔡琰和一干奴仆。黑夫与刘大郎成了府中的主事的人,操持着家中的大小适宜。

    幽州!

    那是这些人中所有人都未曾去过的地方,马越十分不舍地跟蔡琰告别,带着安木等人离开了家。洛阳梁府,这是第二个带给马越家的感受的地方,现在他再一次要离开了,这一次又要不远千里的离开,只怕还要在那边耽搁一段时间,马越心中有几分不舍。当然,最不舍的还是蔡琰。

    都到了这般年纪,一念之差就为人夫,为**的年纪,这是最好的年华,却也是最令人难过的年华。

    出了洛阳城,梁鹄的几名好友在城东送别。

    梁鹄的朋友很有意思,各个都是侍中、尚书、奉车都尉之流,身居高位各有特色。

    侍中江览,刘宏的御用画师,笔力超凡下笔有神。走到哪里都背着画箱,随时准备为画上一副,嘴边儿的两撇胡子像极了两支画笔,耷拉在嘴边,给这个故作正经的中年画师气质上带来些许滑稽。

    侍中任芝,刘宏的御用琴师,琴音上可通神,只不过为人献媚,所奉承的不仅刘宏,十常侍等人俱是他所巴结的对象。

    尚书贾护,汉朝第一棋手,只会下棋而不问世事。

    奉车都尉乐松,诗词歌赋各有精通,还熟习弓马,算是刘宏身边难得的文武双全之才。

    就这么些人,不能说没有才华,却将主要精力都放到了讨好刘宏身上,都在实权官位上却不做正经事情,胸无大志,何尝不是这些位极人臣的悲哀。

    江览画了一幅《送别梁幽州》,任芝奏起古调相送。

    马越、安木,领着二十名骊靬随从与梁鹄、程立程武等人,踏上了前往幽州的路。

    这一路百里千里,马越不知道等待他的幽州是什么模样,所有人都不明白。

    他们从未到过幽州,甚至这一路所携带的只有一份地图与刺史官印。

    这是个坏的时代,盗匪、露宿、寒冷、饥饿。每一次远行都可能是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这也是个好的时代,让人们更加珍重,悲欢聚散一杯酒,前途未卜在马越看来不过一场鲜衣怒马的游历!

    注:反曲弓拉力上石之后的确能射出近千米的距离。汉代之后就已经用反曲复合弓了,降低一些,书中取六百步极限射程。

    汉代一步六尺,一尺23厘米。百步为一百三十八米。

第二十二章 鞭打督邮

    中平二年,天下再翻一篇章,翻过了黄巾之乱的满目疮痍,蓄势已久的英豪就要到了拔剑露锋芒的时候了!

    在马越离开洛阳不久,汉家宫阙燃起无名大火,汉帝刘宏下诏各地县、郡、州长官,军官按官位捐‘修宫钱’,派出四方黄门至各地征收修宫钱。

    冀州安喜县是个小县,不出众,不繁华,但这里因为一个大放异彩的人物而传名,就在现在。

    宫中收钱的黄门到了这边,便指派督邮至各县收钱,同时督邮还有郡将交下的使命——严查郡中因黄巾升迁身居要职的老革,这些人里许多人不懂治理地方,仅仅是依靠军功却不知政事,胡作非为者居多。

    督邮这个官职,位卑权重,掌握着调查郡中官吏廉洁的职权,可以说是郡将之下一郡职权最高的第二个官职。

    第一自然是主管官吏考核的功曹。

    督邮到了安喜县,尚未表明身份,先是在县内转了一圈,觉得这个县令还不错,治理地虽无大功,亦无大错,他知道这里的县尉也是因军功从一介乡勇升迁而来,便去县兵那里看了看。

    这么一看,他便直摇头,校场上的军士们蹴鞠得热闹,兵甲都丢掉一边,这个县尉治兵是十成十的有问题!便急忙翻找出县尉的名字。

    “刘备,涿郡涿县人士,出身乡勇保北军辎重营有功,升安喜县尉。”

    督邮便在刘备的名字旁以朱笔划去。

    当晚,督邮住在安喜城外的亭舍中,便收到了上书刘玄德的名刺。

    督邮左思右想,这县尉定是听到了风声,来给自己送礼的,若是礼重了自己起了贪心,那岂不是坏了纲法,当下便决意不见刘备。

    事实上督邮冤枉了刘备,蹴鞠在刘备看来是一种很好的练兵方式,手下这些县兵他们的职责不过是缉拿盗匪,守卫城墙罢了,几乎没有施展军阵的机会,何况排兵布阵太过深奥,自幼不喜读书的他没有机会研读,参战时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罢了,哪里懂得兵法。

    蹴鞠的好处可不少,锻炼耐力尤为明显,至少跑得快,追击迅速,逃逸无影,因此刘备才整日与县兵蹴鞠。今日却突然收到当地亭长的消息,郡中督邮到了,让亭长喂马,准备明日启程回去。

    刘备就纳闷了,这督邮到访各县,不过是监察官吏罢了,为何来却不见做县尉的自己呢?

    后来刘备一打听,这督邮去见过县令了,说县令的职责做的不错,他是来看军功者做事是否勤勉的。

    这么一听刘备更纳闷了,见过县令不见县尉是什么道理,便连夜赶到亭舍来见见这个督邮。

    却被告知督邮病了,无法出来见他。

    刘备一听便勃然大怒,这督邮太过混账了!立即亲自叩门问道:“督邮您白日能见县令,为何夜晚便见不了县尉了?难道您病了还不能容在下给您送些汤药了吗?”

    督邮一听也急了,说道:“阁下若是来送汤药还是免了吧,在下这不缺任何汤药,便是金银也别想了!”

    督邮是怕极了刘备行贿,可这话听在刘备耳中可就刺耳的多了,甚至听出了其他的意味。

    那一日,卢植被拿着天子诏的宦官押送囚车,那宦官先前找先生要的就是‘买鞋钱!',这个督邮是要索贿!

    刘备气的满面铁青,围着亭舍中间的空地走来走去,越想当时先生惊讶而难以置信的表情越觉得愤怒。

    走到亭舍门口,刘备停下脚步无神地看着前方出神,脑中千万思绪闪过。

    张飞简雍,以及本家兄弟刘德然就站在亭口,众人脑中不知作何感想,数年时间从未见过刘备如此愤怒,张飞心头一檩,就是他也未曾见过平日低眉顺眼的刘备脸色竟有如此之差的时候!

    刘德然抓了抓刘备的衣袖,说道:“兄长,不行……咱们就走吧,他不让兄长做官那便不做了,咱们回涿郡,岂不快活?”

    张飞在后面瞪大了眼睛看了刘德然一眼,一直以来他都很敬重刘备与刘德然,和他们宗室出身比起来,自己这小土豪的出身不值一提,甚至对于刘德然的敬重还要超过对刘备。但他对刘德然这话可不能认可,他张翼德为了此次起兵可算是散尽了家财,若刘备这时候说回去,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刘备的老师与师兄,他只有这一身武艺,到时候就是不想回去也什么都做不成了啊!

    “德然说的不错,这官不做也罢!”刘备茫然的眼神突然有了焦点,在刘德然的欣喜与张飞的不知所措中,刘备猛然回身,眼中闪烁着汹涌的怒意。“狗贪官,要你好看!”

    那是恶向胆边生!

    一阵风一般地冲至亭舍门前,抬腿一脚便是临门一脚!

    “嘭!”

    那督邮听见舍外半晌无声,还当刘备走了,正背对着门口收拾着自己的行囊,明日便可完成郡将交予的差事,一切都无事了。

    心才刚轻松了一下,只听一声巨响,舍门竟被踹得裂开,一俊秀青年猛然冲出,提起有力的拳头一拳便打落额前,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这还没完,接着督邮便感到自己的衣领一紧,整个人便被这青年双手掂起,身子一轻便是一阵剧痛。

    督邮被丢出亭舍砸在地上,张飞简雍等人都懵了,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的脑袋都反应不及,就见刘备红着脸喘着粗气,不仅不忙地解开腰间束带向亭舍外袍了过来。

    “堵上嘴巴,绑起来!”

    若是平时,张飞没这么容易听刘备的命令,战场上他比刘备勇猛的多,士兵多听信他的调遣,尽管如今他在刘备手底下做队正,但现在刘备不当官了,那他也就不是刘备手底下的人了。

    可问题出在,刘备如今是暴怒状态,这种老实人发了怒便是火爆脾气的张飞也不敢不听,心思乱糟糟地就将督邮捆了个结实。

    “马鞭拿来!”

    简雍握着马鞭,上前一步说道:“玄德息怒,息怒啊!”

    暴怒的刘备才不管那么多,一把将马鞭自简雍手中扯过,当头一鞭便甩在督邮的身上,爆出一声闷响!

    督邮一个劲儿地点头告饶,刘备连甩数鞭才消了脾气,长出一口气,刘备将县尉印挂在树上,领着众人不紧不慢地牵马走出亭舍,拐了个弯,刘备急忙上马说道:“我们走!”

    张飞站在原地没动,问道:“玄德,我们去哪?某可不愿回去!”

    刘德然脸上有喜色,没好气地说道:“不回去还能去哪?”

    “回去?”刘备难得一笑,“不,我们去洛阳!先生复起了,尚书令!”

    张飞闻言脸上绽出喜色,翻身上马抢先冲了出去,众人趁着夜色奔马朝着洛阳的方向奔去。

    刘备,刘玄德。

    就这样,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的耳中,便是因为他鞭打督邮,弃官而走。

第二十三章 武陵丛台

    同一时间,天下看似平安之下却暗流涌动。

    汉帝刘宏的修宫钱,导致许多人的离朝下野。

    济南相曹操曹孟德,上任之后大力整饬,郡内奏免十分之八的长吏,济南震动,贪官污吏纷纷逃窜。“政教大行,一郡清平”。然而汉帝的修宫令的下达,却使其心灰意冷。刚平了贪官,百姓还来不及享福,在这种人人交口称赞的时候,他如何能拉下脸面向百姓讨要修宫钱?一气之下称病辞官,骑着骏马一路溜达回谯县,在山头搭了一间草屋,归隐山林。

    时有巨鹿郡太守司马直,旧负清明,刘宏考虑到他的清白,特意下诏书为他见面三百万钱。然而免除了三百万钱后剩下的钱他仍然拿不出。有亲随劝他向百姓征收,他怅然说道:“我为朝廷父母官,本应为百姓谋福祉,如今却要反过头来剥削百姓,我做不到。”于是称病不去上任,朝廷接连催促,无奈之下司马直只得上任,行至孟津渡口时洋洋洒洒写下千字竹简,抨击天子为政种种错误,随后便跳入解冻的黄河之中,以死相谏!

    刘宏看了司马直的诏书之后深感自责,下诏减缓催缴修宫钱。

    一代为国为民大丈夫的生命,换来的仅仅是一道减缓催缴的诏书,如何不令人寒心?

    此时此刻,凉州的战役再次打响,经过两个月的休养生息,叛军的军势更加强大,汉军却因为军饷军备筹措不及而陷入了背水苦战的境地,接连丢失数座城池,时至此刻,整个金城郡已经落入叛军之手,相邻的武威、陇西二郡的边界也受到了叛军的侵蚀。

    凉州兵乱不解,朝廷征发的天下赋役所剩无几,当朝司徒崔烈上书建议刘宏放弃凉州。时北地灵州人傅燮因黄巾之乱而升任议郎,闻言于宫廷怒斥道:“陛下,您斩了司徒崔烈,这祸乱的天下便安定了!”尚书令卢植奏傅燮侮辱大臣,刘宏没有理会,问傅燮道:“你为何要这么说。”傅燮解释说:“当年匈奴单于冒顿忤逆吕太后,上将军樊哙夸口说‘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如此忠君爱国,季布仍然说樊哙可斩。凉州为天下要冲,国家的藩卫,高皇帝与郦商平定陇右地区,孝武皇帝开拓凉州,设立四郡,当时人都认为这样好比斩断匈奴人的右臂。如今凉州治理混乱,出现叛逆,天下为此骚动,陛下为此寝食难安。崔烈一司徒,不能为国分忧也就罢了,还要要割弃一方万里疆土,我对此感到不解。若让异族得到凉州,则会发动更强大的攻势,这是最大的恶果!如果崔烈不知道这道理,那就是愚昧,如果他明知而为,那么他就是对陛下不忠!”

    刘宏非但没有怪罪傅燮,反而更加重视傅燮。从此,朝廷百官都敬重傅燮的敢言,每当公卿职位有空缺时,大家都推举傅燮担任。实际上傅燮是不可能的,因为傅燮为人正直,不会出钱买官,自然也就当不了公卿。

    北疆与朝廷的事情暂且不提,却说马越一行一路跋山涉水,在三月末行进到了冀州赵国。

    故地重游,马越心头百感交集,望着邯郸高耸城池,脑中想到的全然是去年这座城头上的腥风血雨。

    “三郎,老夫听说黄巾之乱时便是你率部攻下了这座城池?”

    马越准备了祭祀物品,邯郸城内的武陵王丛台中有七祠堂,祭祀着韩厥、程婴、公孙杵臼、蔺相如、廉颇、李牧和赵奢七名将相,马服君赵奢是马姓的先祖,既然临近邯郸城,他又怎能不入城拜见。

    “回先生,此前汉军围广宗时学生在军中饮酒而被皇甫将军处罚,戴罪立功攻陷邯郸。”

    “呵,你还在军中饮酒,哪里来的雅兴!”

    “意外,意外。”马越不好意思地说道:“先生,您可登丛台览风光,学生前往先祖祠堂祭拜。”

    梁鹄摆了摆手,登上丛台专心浏览风景,举目四望邯郸城西一座巍峨高山,不禁对程立问道:“仲德,你可知那座山叫何名?”

    程立抬目一望,笑道:“回刺史,此山名为邯山,其中蜿蜒,那一日郎君正是在邯山脚下阻敌将盘踞此城的乱军击溃得以入城的。”

    “噢?这些贼人真是蠢,为何放着如此坚城不守非要出城决战?”

    程立闻言错愕,贼人是蠢,可是老夫的献计令其出城的,这么答也太不合适了,所幸说道:“郎君领百骑叫城,贼众出,奔杀至邯山汉军三面夹击,郎君于贼众斩贼首而归,贼人旋即溃散。”

    “唉,三郎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好冒险了,有空可要多说说他。”梁鹄捋了捋胡须,对战争他提不起丝毫兴趣,说出这么一句之后便专心赏起了景色,指着邯山说道:“那座山位置不错,若日出之时登高而望远,想来十分美妙。”

    程立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称是不再言语。

    不多时,马越祭拜回归,众人出邯郸继续向北前行。

    就在冀州这条蜿蜒的官道上,马越撞上了南下前往洛阳的刘备一行四人。

    刘备一行与马越错马而过,他们轻骑简装几乎转瞬百步距离便过,马越一行则是篷车马匹,速度平稳。本来难有交集,马越都未曾认出刘备。

    他没认出刘备,但刘备认出了他。

    四骑奔出百步,又调转方向,一阵风似得奔至马越前头下马。刘备抬手过眉,端端正正地躬身对马越行礼道:“在下涿县刘备,见过马校尉。”

    “刘备?”马越勒马一看还真是,急忙下马回礼,随后说道:“某如今已不是校尉了,竟不想今日再此相遇,玄德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刘备见马越还认得他很是高兴,对马越说道:“回郎君,备听闻先生复起,正要前往洛阳侍奉老师。郎君这是前往何处?”

    “幽州,先生要迁任幽州刺史,如今世道混乱,我送先生过去。”正要告辞,马越突然灵机一动问道:“玄德是涿县,涿县是幽州的吧,玄德是幽州人不知可否给我做个向导?实不相瞒,我等一行都没去过幽州,全凭着一张地图赶路,若能有个向导必将事半功倍。”

第二十四章 刘备同行

    马越一路继续北上,还有加入的刘备四人。

    有了刘备的引导,前往幽州的路顺了许多,

    如果说与曹操交往甚密,让马越学到了什么的话,那便是不要带着防备去于人交往。

    因为马越自己的防卫心理,导致他与曹操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至少没有达到他们应该达到的那么密切。

    无论是曹操,还是蹇硕。在对待这两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上面,马越始终做不到凭心交往,但他渐渐有一些明悟了。历史上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以后也许会发生,但自己也能够改变它们,只要自己做的足够多,就能改变。所以不必因为一个人在历史上是什么样的而去带着种种思考去交往,就单凭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心去感受就已经足够了。

    历史上的奸雄,如果不是因为蹇硕如今对他只怕还依旧是那样真诚。

    以防备心理去与人交往,他人不是傻子,仅仅是直觉也会对你有一线防备,都是相互的。

    所以马越想通过自己去看,看看刘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玄德,我听先生说你曾被升做县尉,为何如今与我一般白身?”

    刘备的升迁是经过了尚书省的,当时还是尚书令的骆俊曾将那一份简牍请梁鹄过目,正因如此马越像梁鹄介绍刘备时,梁鹄便说他知道刘备,事后让马越仔细问一下刘备是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并马前行的刘备苦笑一声,对马越说道:“郡中督邮来安喜县监察官吏,不想竟像我索贿,一气之下便揍了督邮,弃官了。听说先生复起,便打算前往洛阳碰碰运气。”

    刘备看上去不是钻营之人,否则也不会殴打督邮,反倒该去迎合督邮。

    至于殴打督邮,或许在这世上许多人会觉得刘备所作所为不符礼法,但在马越眼中,刘备的暴怒与投机是有志向的一种表现。

    马越笑道:“既然玄德还有志向,不如随我去幽州,你不是也还有个师兄在幽州吗?”

    “是。师兄公孙伯圭在幽州任上谷郡长史。”

    “那可不是,眼下洛阳周围百废待兴,玄德去了又能如何呢?中原门阀士子横行,以玄德这些许战功,若无人帮衬,只怕颠沛流离。”马越继续蛊惑道:“眼下马车里的先生便是新任幽州刺史,玄德与刺史大人一同前往,到时见了你师兄面上难道不也好看吗?”

    看刘备脸上犹豫的神情,马越推心置腹地说道:“玄德你说这当今天下,你我这等老兵出身的,战时可为天下匡正义,可平安时代,其实最好还是呆在幽并凉啊!你看公孙伯圭,我听说几年前他还不过是个涿县的小小县令,如今是长史,一旦北方的乌桓鲜卑有所异动,伯圭升任校尉难道不是板儿上钉钉的事情吗?”

    面对马越的循循善诱,刘备拱拱手笑道:“那便多谢郎君了。”

    马越笑了,突然就听刘备问道:“郎君,当日北军炸营,你麾下的关将军曾救下在下的性命。”说着,刘备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今日不见那几位将军的身影?”

    刘备倒还打听起关羽来了,马越心中一紧,面上当做无所谓地笑道:“云长还救下了玄德的性命吗?是这样,凯旋回朝后,朝廷征云长为东观郎,如今还在洛阳。其他几位兄弟也是一样,如今多在北军与洛阳近郊任职。”

    闻言,刘备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心里却有些落寞。

    方才马越还说刘玄德在洛阳就算求到官职也会颠沛流离,如今却听到马越手底下的老兵如今各个都有了官职,怎么不见他们颠沛流离。难道刘玄德还比不上你马越手底下的大头兵吗?

    想可以这么想,但他没有说出来的底气。马越确实是有能耐,尽管马越与自己都是一介白身,可傻子都知道马越如果复起出则刺史太守,入则尚书侍中,毕竟从前的资历摆在那里。若是刘玄德走马上任,只怕也仅仅是小县一尉。

    难以望之项背。

    无论刘备是怎么想的,张飞还是比较开心的……自从知道新任刺史是梁鹄之后张飞就一直护在马车旁边,一路上对梁鹄毕恭毕敬,渴求能得到梁鹄一点书法上的指点。

    这个时候,马越才知道,外表上看起来五大三粗而且因常年练武而风吹日晒的张飞,在书法上的造诣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而且张飞还善于画作。

    让马越不禁感慨万千,张飞真是生错了年代,若早生二十年,再遇名师指点,刘宏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玩伴,一个张飞就够了。

    简直就是尚书令梁鹄、侍中江览、奉车都尉乐松的合体弱化版!

    一路上,马越与刘备闲聊之余,便都在观察跟着刘备的这三个人。

    尽管张飞皮肤黝黑还是极其雄壮之人,但眉目端正并非长得豹头环眼那么吓人,穿上一身棉袍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富贵郎君的模样……张飞张翼德,在马越心中是占据着重要位置的,广宗战场上虽被击败但险些杀死周仓,武艺高强。

    另一个穿着两层麻衣的年轻人名叫简雍,长相清秀,尽管文不成武不就,郡中小吏出身,但言谈之间不乏幽默诙谐,也是个妙人,他与张飞刘备自小便是好友,时常为刘备奔走做事。

    宗室刘德然,看得出来张飞与刘备都比较尊敬他,尽管刘备以兄长自居,言谈中总不忘提及这个贤弟,虽然马越看不出他有什么长处。

    这是一群小人物,就像五年前凉州彰山里的马腾、马玩等人无二。他们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业,被现实所困,终日奔走却依然无法维持生计。

    若不是马越知道,六十年后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年轻人将会被史书铭记,给予蜀汉昭烈帝的称号,他会和历史上的曹操有一样的感觉。

    一路上,刘备提到的最多的就是尚书卢植与幽州司马公孙瓒,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大人物了。

    而在马越的口中,刘备听到了许多从前从未听过的名字,即使是在冀州战场上匆匆一眼的见过。

    曹操、董卓、孙坚、蹇硕、袁绍、袁术、刘豹……直到若干年后,马越还清楚地记得,当他说出这些名字的时候,眼前的刘备眼中迸发的羡慕与期冀。

    那是身处平凡却有不甘于平凡的渴望!

第二十五章 伯圭师兄

    幽州,由涿郡至蓟县的道路因此前黄巾之乱而毁坏,目前正由征发的民夫整修,因此马越等人绕道取上谷郡长城外前往蓟县。

    上谷郡,内长城外。

    “快快入城,鲜卑人来啦!”

    眼看着眼睛已经能看到长城关口了,突然间远方数名商旅模样的汉人与归化乌桓人在远方骑马快速向着关口奔来,眼看着那些商人距关口不过三五千步,小山坡上出现了一群穿着皮袄携弓带箭的鲜卑人,各个衣衫油腻胯下大马却生的高大健壮四肢有力。

    只见那几十名鲜卑人狂笑着于奔马上张弓搭箭,双方距离被迅速拉近,转瞬之间已经不足百步。

    商旅们骑着的驮马根本无法与鲜卑骏马比拼马力,商人们的脸上露出了可怕的恐惧。

    这里是关外,长城上的守军根本来不及救援他们,等守军奔出,只怕他们的血都流干了。

    果不其然,临近四五十步,鲜卑人的弓箭从马背上激射而出,一支支地钉在汉家商旅的身上,骏马中箭失足,行礼散落一地。

    鲜卑人奔马围着尸首充满喜悦地兜转,有人下马拿刀挑着商旅们的货物,一件件探查着自己的战利品。

    马越等人驻马于山坡上,双方实力相差不算悬殊,但实在是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汉家商旅被鲜卑人像射兔子一般地射杀。

    毫无还手之力。

    刘备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牵着骏马他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该死的鲜卑人,郎君,我等冲出去将他们杀个干净吧!”

    血腥的屠杀在自己眼前发生,谁都不会心如止水,同行伙伴们能够喷出火的目光马越也本能熟视无睹,他知道弟兄们都等着自己下令呢!

    只是……他看了看篷车上端坐的梁鹄。

    一向胆小怕事的梁鹄目睹惨案发生,手指紧紧地扣着车辕,见马越望向自己,咬着牙挥手道:“三郎,去,不用管老夫,杀光他们!”

    得了梁鹄的准许,马越也定下了心意,猛地抽出环刀说道:“安木小武,挑五个兄弟保护先生夫子,其余所有人跟某杀光他们!”

    刘备抿着嘴巴一言不发翻身上马,张飞提着一杆大枪舔着嘴唇上了马,就连善于言辞的简雍都马臀囊里掏出一柄手弩,骊靬随从们也都跃马扬刀,迫不及待着要杀出去。

    这个时候,刘备身边的刘德然向后退了退,马越本没有注意到他,是刘备看到了他的小动作,问道:“德然你去哪?”

    “啊?”刘德然猛然一惊,说道:“我,我去保护车驾。”

    刘备长出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马越,目光中的意思,有些报羞。

    马越哑然失笑,只是朝刘备点了点头。胆小鬼他见得多了,萧关一战多少人见到鲜卑大军便溃散而逃,黄巾之乱就连诸侯王都闻风开城,这才哪儿到哪。眼看着那些鲜卑匪类准备逃走,马越纵马大喝一声:“驾!”

    二十余骑策马扬刀朝着那些鲜卑人奔驰而出!

    马越不住地轻磕骏马腹部,催促骏马加速。在他看来,这一伙鲜卑人虽然有三十来个,但这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们的骑弓可以在五十步外对己方形成有力打击,而己方这边大多数投矛在三十步外才有杀伤敌军的精准。

    隔着二百余部,地上清点战利的鲜卑人才注意到马越等人的到来,急忙呜呀呜呀地叫着抬手指着他们冲来的方向,一众鲜卑人急忙上马,一边整理阵型一边缓缓向后撤着。

    精准,谁他妈还在乎精准!

    隔着百步有余,马越便从后背扯出一柄投矛,仰身蓄力便仰角掷了出去,投矛自空中划过一道大大的弧线,猛地扎在离鲜卑人两米之外的地下。

    这一掷的时间,双方逼近至八十步,骊靬随从们也是一同将投矛掷出,这可比马越一个人来的厉害得多,二十支二指粗三尺长的投矛转瞬倾泻出一个火力网,眨眼便是三名鲜卑贼人落马。

    不过这时,鲜卑人也在马上张弓搭箭,朝着这边尽射而出!

    七十步的距离,不需要仰角,箭矢几乎平射而至!

    马越冲锋在前,箭矢中十之三四都首当其冲地是朝他射过来的,他急忙提起马前挂着的圆盾挡在面前,随后去势不减地掷出第二支投矛。

    只要护住了脸面,他才不惧怕这些青铜箭头,他可是穿着整套青铜甲,这些箭矢要不走他的性命!

    多数人是幸运的,但仍旧有两名骊靬随从落马,一个是脖颈中箭,一个是马被射中额头,人却在摔倒之后提着手斧生龙活虎着跟在骑兵屁股后面继续冲锋。

    如今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随从们的地位身价都水涨船高,这次出行他们每人都陪着双层铠甲,外青铜内羊皮,仅仅是没有头盔罢了。

    毕竟他们的身份从离开洛阳之后就是下任幽州刺史的亲卫,若鲜卑寇幽州,他们必须能在乱军中护卫刺史周全,因此他们的军备,马越是好好下过一番功夫的。

    双方相距四十步,又是十余支投矛掷出,这一次的精度高了许多,鲜卑一方一下子变有八人落马,他们开始向北拼命奔驰,在奔驰的同时回马射击。

    这些人看上去在鲜卑人中的地位也不会太高,更多的可能是鲜卑中的亡命之徒,于汉鲜边境化作盗匪,弓马都并非良选。即便如此,马越依旧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人一人一马,占据着草原的鲜卑人的马匹储量只怕是要远超东汉。

    三支投矛掷尽时,鲜卑人剩下的十余骑终于开始四散逃逸,马越认为没有必要继续追击便何止了兄弟。

    关口的城门开了,三十余汉骑鱼贯而出,各个都有着精制的兵装,胯下清一色白色骏马,携带者六尺骑弓,每匹马上都带着三个箭斛。并且每人都配备长戈与勾镰,从兵装上来讲已经是一州精锐的模样。

    为首一将年约三十上下,浓眉大眼,精致地胡须搭上国字脸显得非常豪放,体貌雄健,顶盔掼甲,提着一杆精制的双头长槊,胯下白色宝驹神骏非常,腰间佩剑臀后带弓,见鲜卑人跑了拍马上前,瞪着马越喝问道:“为何不追?”

    马越刚为死去的随从合上双眼,闻言扭头将眉毛一横,伸出舌尖抿了抿嘴唇,看了此人一眼,腰间不过铜印墨授,不必与其置气,便不去理他。

    却听到刘备翻身下马,拱手说道:“伯圭师兄!”

第二十六章 玄德仁义

    公孙瓒,字伯圭,幽州辽西郡令支人。公孙乃幽州大姓,公孙氏几乎代代有人官至两千石,只不过只有嫡系强盛,直系偏房大多偏安一隅,没什么太大的出息。辽西公孙瓒,就是大家族里的倒霉蛋,因母亲的地位低而不受到应有的重视,同姓中比较出名的便是辽东郡太守公孙域,也就是公孙度的养父。

    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瓒与公孙域出自同族……只不过是两代外的关系了。

    只不过,这个上谷郡长史公孙瓒,从初次见面,就给马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什么叫老子为什么不追,老子该追吗?

    “啊,玄德!”公孙瓒见是刘备,双头铁矛往地上一掷,人便已翻身下马,快行两步走到刘备面前双手把住刘备的胳膊,关切地问道:“玄德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前些时日听说平定黄巾有功,升任县尉,兄长还来不及道喜呢。”

    “唉,兄长,这一切说来话长。”

    看到公孙瓒对刘备这么亲热,马越不屑地眨眨眼睛,谁他娘知道真的假的。

    这边的战斗平息,鲜卑人被赶跑,程武等人牵着马车走了过来,安木就看到了死去的同胞。

    “主公……”

    马越咬着嘴唇,不知该对安木说些什么,梁鹄步行下车拍拍安木的肩膀,说道:“一同带走吧,等到了蓟县老夫会找地方安葬他的。”

    没有人奢望将同胞的尸首运回凉州骊靬县,从这里到骊靬遥遥万里可不是夸大其词。

    “诸君勿怪,方才在下不知诸位为远行之人,无言无礼还请原谅,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诸位随在下入关。”说罢,便低头对身旁的白马随从说了几句,随从得令奔马入关,公孙瓒则在关外接应众人车马入关。

    马越对公孙瓒的表现不太感冒,但至少有一句公孙瓒说的对了,这里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人过车走,马越等人收拢了十余匹鲜卑人的骏马与兵器正要离开,马越迈开了脚步,却见刘备仍旧没有动作。

    “玄德,怎么了?”

    刘备面上的表情隐藏着些许悲戚,看着城关外漫漫黄沙中的商旅们留下的尸首,突然猛地向马越与公孙瓒行了一个大礼。

    “玄德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有话好好说。”

    “贤弟快起来!”

    这一下子,弄得马越与公孙瓒都不知所措了,急忙将刘备拉起,抬起头来的刘备双眼中闪着泪花,回首指着那暴尸荒野中的商旅们说道:“二位兄长,玄德势单力薄,但望见大汉子民就如此暴尸荒野着实心痛,恳请二位将那些商旅的尸首带回,助玄德将之安葬,全入土为安之德!”

    马越不置可否,他这一行人一共只有三驾马车,其中之一是梁鹄的座驾,双辕车不过仅容三人乘坐罢了。就是另外两架也放着梁鹄的书作与安木等人的兵装,根本没有地方放置这些非亲非故之人的尸首。何况,他这加上刘备四人才堪堪够了双十之数,这里人多的是公孙伯圭,可公孙瓒领着三十余骑都只是骑兵,拿什么放那些尸首?

    刘备的心挺善,看他人受苦失去生命而落泪,马越也曾有过,尽因那是阅历浅薄,放在如今,那些尸首在他眼中如浮土一般,唯一的命运就是等着风沙将之吹散。

    这并不是马越觉得刘备不好或是觉得刘备阅历短浅。马越只是觉得可悲,可悲自己如今居然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经历了大陆泽血水漫过脚腕的惨烈战斗,他再难对生死之事感到悲伤或是喜悦。可刘备就不同,刘备当时与他在同一战场上拼杀,他们看到的情形是一样的,可刘备即便那看到那般惨烈的景象,依旧能够为旁人流出泪水,依旧记得什么是感动,什么是悲伤。

    马越觉得刘备比自己更有血有肉。

    他想帮刘备,可他不能开口,他就是有一千个心想要帮助刘备收拢这些尸首,他也不能让自己的老师从车驾上下来装上他人的尸首啊!

    “玄德你先起来,这都好说,这都好说。”公孙瓒好说歹说地将刘备从地上拉起,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果然,玄德还如幼时一般好心肠。实不相瞒,幼时求学,先生的弟子那么多,我却只能和你合得来。放心吧,咱们先回城中,稍后就又兵卒出城将他们运回郡中安葬。走,咱们先入城,入城再说!”

    众人入城,一路上公孙瓒像个大哥一般跟刘备介绍幽州这两年来的改变,讲述着个人的际遇,还说自己的有三个结义兄弟要介绍给刘备。

    公孙瓒,对刘备是真的很亲密。

    众人一路走着,刘备等人是肯定要前往公孙瓒的家,马越等人打算前往官舍暂住,待到明日继续前往蓟县。

    公孙瓒笑道:“诸君不必客气,既是玄德的好友,便一同上某家中居住即可,区区二十人,有的是地方,走吧。”

    对于公孙瓒的任侠豪放,马越不以为意,梁鹄却感到不喜,在马车上小声对马越问道:“三郎,你可知这公孙瓒何许人也,咱们这么多人去吃住,不好。”

    马越对梁鹄太过了解了,知道梁鹄不喜欢公孙瓒这种豪气冲天的人物,就连自己当年不过是市井一勇夫,梁鹄不也照样不喜么?旋即笑道:“先生无须多虑,公孙为幽州长史,既然敢请咱们去,估计没有问题。”

    梁鹄点头,不再言语。

    历史上,马越对公孙瓒这个人的印象不多,但有一条就是打击游牧民族强硬的态度,还有就是兵锋曾一度威胁北方霸主袁绍。今日一见,尽管觉得确实豪气不像一般人,麾下随从的装备精良声威气壮,但觉得终究差了那么一线。

    起初的印象,太差了。那一句居高临下的‘为何不追’让马越觉得这个人很狂。

    一到公孙瓒家,马越才知道他一个郡长史,哪里来的三十多套铁铠装备随从,他的府邸是四进的院子,其中骏马百匹,猪羊不尽,随从上百仆童无数,家资过亿。

    这威势,凉州马家若不是有几个都尉撑场面,仅是财力还真比不上幽州公孙瓒!

第二十七章 公孙兄弟

    至公孙瓒家,诸人入座,刘备将梁鹄、马越请为上座,自己居末。公孙瓒见了觉得不妥,也不好意思直说。

    只好问道:“玄德,你还未给兄长介绍这几位阁下,失礼啊!”

    刘备拍着额头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一面先对梁鹄介绍道:“梁大人,马郎君,这是幽州上谷郡长史公孙瓒,字伯圭。曾任涿县令,也是在下的师兄,尚书令卢子干的弟子。为人壮勇,忠义”

    梁鹄之时才知道这个公孙瓒是谁,拱手见礼。前些年听说过公孙瓒的名字,那时他因上官获罪发配交州,公孙瓒不离不弃而传名,后来上官太守免罪,他才登上仕途。

    介绍完公孙瓒,转过头刘备介绍梁鹄,对公孙瓒说道:“这位是新任幽州刺史,书法大家梁孟皇梁大人,梁大人之前亦为尚书,师兄还不快来见礼。”

    “梁孟皇?”公孙瓒眯了下眼睛,这才起身拱手说道:“后生公孙瓒,见过梁刺史。”

    梁鹄也不点头,在公孙瓒拱手之时,便将手放了回去,之时点了点头便坐下不再言语。

    老人家讨厌像公孙瓒这样的武人。

    梁鹄为什么讨厌包括少年马越在内的许多武人呢?因为这些武人没听到过梁鹄的名字,没见过梁孟皇的书法,这些人张口就是尚书、刺史。却不知道梁鹄平生最恨人称他官位。自己治政才能几何,老人家是知道的,而且还坚定的知道自己无论读再多书,依然治不好这个天下,所以他安静写书。平生最爱人称他做书法大家,那卢植卢子干现在是尚书令,从前梁鹄梁孟皇也是尚书令,可比起来自己这个尚书令做的是个什么东西,老人家心里清楚得很。

    陛下叫老夫做刺史,做尚书,有办法吗?

    比起公孙瓒,梁鹄就喜欢刘备多了,而且更喜欢刘备身边的张飞张翼德,懂书法,知情趣,这才是能被梁鹄看上眼的人。尤其是刘备夸公孙瓒有勇力,有孝心,更是让梁鹄嗤之以鼻。

    在梁鹄心里公孙瓒不错,有勇力,有孝心……但仅此而已了,有勇力能如何,有老夫弟子三郎好吗?

    在老夫心里还是三郎最好,你孝顺,三郎从凉州到洛阳,从洛阳到幽州,到了这边还将身边能干的家将都给老夫带来了,你孝顺怎么不见你供养举主刘太守呢?

    你有勇力,三郎跟着皇甫将军马踏黄巾十万连营的时候怎么战报里没你的名字呢,陛下征伐天下精锐讨黄巾,唯独幽州困而自守……那你给老夫的三郎狂个什么劲儿呢?

    这是最重要的,梁鹄看公孙瓒不顺眼的原因和马越一样,或者说是因为公孙瓒在关外对马越呼喝的那一句,让梁鹄不快。

    刘备见势头不好,梁鹄没给公孙瓒面子,急忙转移话题,对公孙瓒接着介绍道:“这位是前长水校尉马越马郎君,兄长你肯定想结识他,马郎君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起于凉州,黄巾之乱大陆泽一战追随皇甫将军两万破二十万,黄巾人公将军张梁便死在郎君麾下,一时便传为佳话。”

    刘备话音刚落,公孙瓒便站了起来,看了马越数眼,这才拱手认真地拜道:“马越!哦,抱歉。在下公孙瓒,见过马郎君!早听说马郎君的大名,方才伯圭不知,还望郎君恕罪,等下某家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这下子倒是让马越惊讶了,自己的名气已经大到让公孙瓒这样的豪杰倾心的地步了吗?

    诧异归诧异,不过这一下子倒是让马越在心里对公孙瓒此前出言不逊的恶感消除了许多,拱手笑道:“公孙兄不必客气,三郎也曾听闻伯圭兄威震鲜胡的大名。”

    之后,公孙瓒又介绍了身边坐着的三位兄弟,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都是幽州地界儿上家资过亿,仆童近千的大豪。

    不过片刻,家中仆童将酒食呈上,众人饮宴倒并未发生不快,只是公孙瓒一直盯着马越的脸看个不停,须臾还自皱眉思索一番。

    马越已经公孙瓒是在看自己脸上的疤,不快地对公孙瓒问道:“伯圭兄,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个不停,莫非在下脸上的疤碍事看不清吗?”

    这两年马越不曾照镜,他不知脸上的疤痕比之从前颜色已经浅了许多,不再那么突兀了。

    “啊,不。”公孙瓒轻笑一声,说道:“马郎君脸上的疤在下看来并无不妥,您这样的征战之人,沙场百死一生,有那么几道疤痕实属正常。不过,郎君容在下多问一句,郎君不是汉人?”

    马越身上有一半羌人血统,不过他的长相不算很明显的羌人,只是眼窝稍深,眉骨略高,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外族血统,只不过因为少年时一直居住在羌汉杂居的凉州,到现在身上有些装饰物与头发编的发结还是羌人的模样。

    闻言马越正色地说道:“某的父亲是汉人,某就是汉人!”

    公孙瓒点头说道:“好,郎君是汉人就好!那些个胡种……”

    公孙瓒没有说完,但马越听出了他的意思,尽管他没有全说,可马越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什么叫那些胡种。

    他娘的!

    这时,公孙瓒的三位结义兄弟前来端着酒尊向马越祝酒,马越急忙起身回敬,与公孙瓒的狂傲不同,他这三个结义兄弟都是地主豪右出身的商人,地位较低,对马越比较尊敬。

    值得一提的是,占卜师出身的刘纬台还亲自在酒后为马越卜了一卦,刘纬台什么都没说,写了一封信让马越回到洛阳了再打开。

    马越对此摸不出头脑,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算命,自己也不知道灵不灵,不过对占卜师的话还是要听的,静候着这封书信送至洛阳,在上谷郡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马越带着梁鹄与安木等人出发前往蓟县,刘备为马越指明了道路,没有继续跟随,而是跟着公孙瓒留在了上谷郡。

    路总是要走的,从上谷到蓟县,不过百里距离,要不了多久梁鹄就可以走马上任了,马越也就快要完成自己使命。

第二十八章 义气之祸

    上谷郡,入关三十里。梁鹄眯着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闭目养神,马越在左,安木在右,前方有亲随擎着刺史依仗,队后有从人打出旗帜。

    这里已经是幽州地界了,需要让人们知道,新任刺史来了。

    “先生,您觉得公孙瓒怎么样?”

    “公孙瓒?”梁鹄睁开眼睛看看马越,笑道:“怎么,你觉得那个公孙瓒不错?”

    “我也不知道。”马越愣了一下他只是想问问梁鹄对公孙瓒的看法,至于他觉得公孙瓒怎么样,不太好下定论。

    平心而论,他觉得公孙瓒这个人对待朋友还是不错的,而且根据历史他知道这个人治军是一把好手,打得塞外异族闻风丧胆。但第一印象对这个人感觉太过狂傲了些。

    “不知道?三郎你倒是诚实。”梁鹄摸着胡子笑道:“就老夫看来,这个公孙瓒勇则勇亦,但终究难成大气候。三郎你……最好莫要再与他接触,你太义气,免得被他所累。”

    “啊?”马越很诧异,这个公孙瓒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让梁鹄对他有那么大看法,于是问道:“先生,这是为何,你很厌恶这个公孙瓒吗?”

    与梁鹄相处七年,无论是机敏的曹操,桀骜的蹇硕,还是马玩、程银,亦或是放荡不羁的杨丰,甚至是屈身从贼的彭脱,梁鹄从来不在意他与什么人交往,与什么人相处。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梁鹄明确的告诉他,不要和这个人多接触。

    “恶感倒没什么,只是凭老夫这些年在朝廷看了那么多人起复罢黜,这个公孙瓒没有好下场。”梁鹄说的非常认真,好像已经看到公孙瓒被变为庶民甚至更糟的一幕,他说道:“这个人为人豪侠气,况且颇为自大,你可还记得在关外他第一句便是颐指气使的,这个人太容易得罪人了。”

    马越点头,梁鹄分析的不错,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儿上了,但他没有说话,仅仅是这些还不够让梁鹄这样左右逢源的宦海巨舟厌恶,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梁鹄深深地看了马越一眼,对他说道:“你的朋友,随从,都是很厉害的豪杰出身,老夫不知你是如何识人的,但能和你有关系的人往往自身都有着超人一等的能力,三郎,你交友的目的性很强。”

    梁鹄说完这句,马越心里就是一惊,随后释然。朝夕相处近十年,梁鹄又怎么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呢?

    “正因你的目的性强,老夫才更加担心,因此才不教你与那公孙瓒交往。”随后梁鹄如同自言自语说道:“与马三郎攀上关系的人只有三种,有的将心比心,引为知己,这类人往往家世庞大。不是鲜卑小王就是匈奴万骑长,或是当朝权贵之子,最不济也要是深的陛下宠信的宦官黄门,这类人是无法成为下属,所以你将他们引为知己,将他们安置于将来可做你助力的位置上,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出身各异,但不会像你马三郎一样总惹自己担不住的麻烦。”

    一直以来,马越始终浑浑噩噩,依照着本能行事,却从未想过看似比自己还要浑噩的先生竟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马越都从没想过自己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大时代中他将要做什么,他只是想让自己尽力变强,再变强,如果说一直以来他都有很强的目的性,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二种,以力御力,从你拜入为师门下时的关羽、马玩,到后来的彦明,公明,阿若,安木。无论是游侠剑手、亡命之徒、或是异族勇士、汉家小吏,你来者不拒,施以恩惠匿人罪行,只要有一技之长,脾气乖戾也好,玩世不恭也罢,你统统都能忍受,他们大多出自市井,没有像样的出身,如今跟着你统统谋出一个出身,或大或小,收买人心。你的本姓兄长你却处处提防,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情坏了你的性命一般。你的这些事情,为师从未过问,无论你做什么事,只要忠于陛下,老夫都保得了你……但是,等你想清楚了,你必须要告诉为师你心中所想,心中所惧。否则老夫无法帮你。”

    “先生,那最后一种呢?”

    “梁兴、北宫伯……死人。”梁鹄突然沉默了,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看着官道旁荒芜的田地,说道:“在这三种人中,你找到公孙瓒了吗?”

    马越摇了摇头,其实他觉得公孙瓒可能是第一种,也可能是第二种,还可能是第三种。他们之间还未发生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呢。但他不敢跟梁鹄说,一方面他不想让梁鹄那么确切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这无关于忠诚与情感,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襁褓的小孩一般站在梁鹄面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先生看了个通透,他不习惯。

    “公孙瓒不在这些人中,你找不到。”梁鹄没有笑,神色很严肃地说道:“身处边地,靠着个朝廷封疆大吏得了出身,娶大族女子为妻,从此仕途一帆风顺,几年时间做到一郡长史,守卫长城。这个履历是不是有些熟悉?觉得不熟悉为师再说一点,随从上百,为人嚣张,有勇力,所交者皆市井之徒,立义气树声望,熟不熟?他走得是和你一样的路!”

    “啊!”梁鹄最后一句点醒了梦中人,这个公孙瓒,难道不就是自己在凉州时候的样子吗?靠着梁鹄有了出身,萧关击鲜卑得了功勋,收家臣养死士,聚拢家财一郡之内声望无匹。这难道不正是年少时的自己吗?

    这个公孙瓒,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吗?马越有些不好意思,稍有扭捏地说道:“先生,学生虽然顽劣,可这脾性……没您说的那么不堪吧。”

    梁鹄笑了,说道:“你脾气比公孙瓒好上不少,没他那股狂劲儿,但你俩确实是一样的人,无所顾忌,他不管是谁就能说出那样颐指气使的话,难道你忘了你在东郡做了什么,满朝文武要除你而后快,这不是胆大包天吗,净给自己惹收拾不了的麻烦!”

    马越现在还不知道梁鹄当日在朝堂上跪了整整一个朝议,也不知道最后是梁鹄的一封书信让刘宏坚定了想法,救了自己一命。

    但他知道,一定是先生救了自己。

第二十九章 师徒夜话

    深夜,马越躺在蓟县刺史府偏房的硬榻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件大事,但做大事之前,我需要能够保护的力量。

    我想保护什么?

    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事物。保护他们不再离我而去。

    我想做什么大事?

    我不知道。

    他的力量已经不小了,尤其是武力,他所掌握的豪杰死士,足够冲进洛阳城把十常侍一起斩了。能把袁家兄弟绑到一块儿宰了,甚至可以冲入皇宫刺杀一个汉帝……可他想做的并不是这些。

    他效忠于刘宏,可这天下终究还是会乱的,哪怕朝廷让他当州牧他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天子不问政事,那些士族大家中有人一心向汉,但也有人已经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想必他们如今就像自己一样,许多决定都是茫茫然倚着本能行事。

    现在天下还能勉强安于现状,可如果有一天刘宏不在了呢?他所想要保护的一切都化作虚无,那他又该去做什么呢?

    他觉得,有必要跟梁鹄好好谈一谈了,梁鹄不受时间枷锁束缚的智慧,一定能带他走出困境。

    于是,他披起衣服,挑着灯笼叩响了梁鹄的门。

    梁鹄门口站着两名骊靬随从,他们带着刀剑随时保护梁鹄的安全。这里是幽州,他们从未来过的地方,不可以有片刻大意。

    马越轻轻叩门,他看见窗户里透着亮黄色的灯光,随着烛火屋内的人影一动一动,梁鹄还没休息呢。

    果然,他一叩门便听到梁鹄问道:“谁啊?”

    “先生,是我,三郎。”

    “进。”

    马越推开屋门进去,便看到梁鹄正穿着素色寝衣背对着门,奋笔挥就几个大字,拿起墨纸吹去墨迹,这才转身对马越说道:“怎么了,深夜过来。”

    马越披着衣服,说道:“学生睡不着,思虑着先生白日间说的话语,心中有许多困惑,希望先生能为我解惑。”

    梁鹄看了他一眼,笑了,放下墨宝坐在对面,叫人上些糕点温汤,这才和颜悦色地对马越说道:“三郎有什么困惑?”

    “先生,如果这天下,学生只是说如果,如果这天下将来乱了,学生该做些什么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您。”

    这夜里万籁俱寂,梁鹄盯着马越的眼睛不说话。刺史府的仆从将几碟点心放在二人中间的几案上,梁鹄看了一眼,拿起一块,一边咀嚼一边看着马越。

    梁鹄的目光看得马越浑身不自在,盯到马越发毛的时候,梁鹄开口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谁都不用保护,你只需要保皇帝……谁都不要管,只保皇帝。你保住皇帝,这天下就没人能动你分毫。”

    果然,梁鹄还是要马越保皇帝。

    “可是先生,如果陛下……如果。”马越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小到只有梁鹄能听见的音量:“学生是说,如果陛下……不在了呢?”

    “什么!”

    梁鹄瞪大了眼睛看着马越,马越读得出梁鹄眼中的震惊……这天下,敢大大方方说出陛下不在的人,只怕不超过双手之数。

    压下心头震惊,梁鹄也不自觉地代入马越的问题,如今他们爷俩儿一切的,至少是梁鹄的一切都源自刘宏,除了这个弟子之外他只有刘宏的宠信,那是他最大的筹码。

    半晌,梁鹄像是想通了,低沉地说道:“保陛下。”

    “先生,如果陛下都……”

    马越想说,如果陛下都不在了,那还保什么。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梁鹄所打断。

    “陛下不在了,那你就保新的陛下!保皇子,保证皇子顺利即位,陛下想让皇子协即位,准没错!”梁鹄的表情说完已经有些恶狠狠了,瞪着马越说道:“三郎你到底在想什么?眼下黄巾之乱刚刚结束老夫都知道百废待兴,你却问老夫如果天下大乱!陛下年富力强正值壮年,你却问老夫陛下若不在该如何,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以来,梁府风度翩翩,即便火烧眉毛都不会着急,这位老人家始终有着自己的想法,尽管他的想法统统被世人视作旁门左道,但老人家自己的决定却每每令其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次,老人家被马越问的声嘶力竭了,再无风度可言。

    “先生,您真觉得天下太平?凉州王国宋建那般王八蛋,十几岁时他们就是能把手下派到演武场上一个个儿的送死的杂碎,现在更是草菅人命。他们在凉州掀起来的造反已经波及三郡,连韩约那个滑头都被迫入了伙改名叫什么韩遂。不出半年他们就能整合了凉州力量,刺史左昌像个白痴侵吞军费战事还给我哥穿小鞋,凉州的兵患能停吗?您不是问我我为什么打心眼儿里防着我哥,我怕的就是他!左昌这么干,给我哥逼急了一起反怎么办,要是连汉阳郡都反了,叛军就能直接打到陇关去!凉州能太平得了吗?”

    “益州现在什么情况您也知道吧,成天给百姓送米吃的傻子们也跟着张角起义了,朝廷对益州不管不问,全指望着州郡自守呢,打黄巾死了近十万人,朝廷还有能力发兵讨贼吗?张角死了,张修反了,就差三辅教百姓隐身术的骆曜了,他要再反了可真就是齐活儿了。”

    “您再看看幽州关外,十几个商旅血淋淋的尸首就在关外千步死掉,守城的汉军看着几十个盗匪愣是不敢出城,除了公孙瓒那些守城的兵丁在做什么,看戏吗?来的时候您也听说了,冀州的匪类盛行,什么黄龙、张牛角、张白骑,个个儿的都给自己当诸侯了跑到黑山上落草为寇跟会盟一样。河东的贼人还没除掉呢……”

    马越连珠炮一般秃噜出一大堆话,把梁鹄都看懵了,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一群叛贼就给他压力大成这样了?

    喘了口气,马越缓慢略带温和地说道:“先生,不是三郎对天下没信心,您看看现在像桥老太尉一般清廉的官员还有多少?幽州这种穷地方,公孙瓒跟他那三个结义兄弟凭的什么家财过亿随从上百,就那些个贩缯织席之徒,鸡鸣狗盗之辈。更别说当朝的那些封疆大吏了,有哪个真心为国出力的,一个个清流整天躲在暗室里清议,反贼都要在中原炸锅了他们还忙着互捧清名呢,王八蛋们抨击朝政抨击的都要放弃凉州了!”

    马越兀自骂个不停,他心里实在是压抑了太久了,不是他诬告那些个清流,可他们这个样子是没有用的,放弃了凉州,叛军再打过来难道要放弃三辅吗?

    他还想继续说,就见梁鹄对他伸出手指示意他闭嘴。

    “你既然真想听,老夫告诉你,你该怎么办。一旦大乱将至,神器不保,老夫和陛下都会推荐你去重掌兵权,天下乱了你去平天下,诸侯乱了你去平诸侯,人心乱了你就平人心,将那些奸贼、宗贼,杀个一干二净,再回来拱卫皇室。”

    “如果真的坏到你说的那样,天下乱了,诸侯乱了,人心也乱了……你也斗不过那些个聪明人。你就回凉州,那是你的家乡,你有声望,有威势,有资历,有头脑,有见识!领着咱们凉州人全出来,别管什么羌氐屠格,只要是你的人,带着他们全出来!”

    “哪怕你是造了反,也要带着你的千军万马回来,杀个血流成河,杀到天下清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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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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