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三国之凉人崛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之凉人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幽州武备

    马越要离开了,他必须趁着天下还足够平安的时候,做完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

    他清楚了,明白了,开悟了。

    一旦这天下乱了,他的命,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他得报恩,报梁鹄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梁鹄培养了他,成就了他,他就必须得带着梁鹄的信念走下去。

    忠、孝、仁、义。现代人比古代人更清楚,只是现代人更功利,在选择的问题上更加懦弱。

    我们知道哪些是优秀的,可我们不敢去选择,宁愿做一个人格的失败者去取得狭义上的成功。

    事实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败不是吗?

    他没得选择,上天让他重新降生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他没有称雄之心,没有登基之志,七年前他还只是个市井流氓。

    他生于低贱,而又不甘于低贱,或者说是不安于低贱。那么,他能怎么办呢?拼杀吗?一把刀子一腔血,他一个市井流氓,能逞强一时,他撞得破这个天下吗?天下,道德礼法啊。暴力不是出路,那么,他想翻身摆脱低贱,只能走结交、巴结、附庸这一条路。

    所以他这么做了,上天给他一个机会,他就牢牢的抓住决不让机会溜走。他牢牢的跟在梁鹄这个靠着虫篆之技见宠于时的先生身后,从一介记名守山犬,到左膀右臂,再到朝野具名之勇将。

    他失去了一些,得到的更多,但是今后,就是他要还给梁鹄的了。

    刘宏,他效忠了。

    “先生,如此,学生这便回洛阳了。”

    蓟县城外,梁鹄与程立、安木步行至城外三里相送马越。

    梁鹄握着他的袖子,点着头。

    “这一路确实如你所说,不够太平,你回去路上小心,要不安木挑几个好手与三郎一同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帮衬。”

    “不可不可!”一听梁鹄要将安木的随从再让自己带回去几个马越急忙摇头说道:“比起学生,先生的安危更重要,那些个郡兵学生信不过,自己人可靠一些。”说着,马越拍了拍安木说道:“安木,先生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将先生保护得好好的,若是起了战乱你就带先生回洛阳,一定要把先生保护的好好得回洛阳!”

    安木挥拳敲击胸口盟誓道:“主公放心,知道还有一个骊靬兄弟,老爷就不会出一点事情!”

    “恩,一定要保护好先生!”说罢,马越又对梁鹄说道:“先生,您再度主政一方,不可太过操劳,治理的事情程夫子是一把好手,胸中有经天纬地之才,是学生身边信赖的长者也是能力最出众的,大小适宜您都可以像问我一般地问他,相信他都会给你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是夫子此前从未担任过州府中的官职,对于事务多有不解,望您在夫子有过一些锻炼之后再让夫子放手去做。还有小武,也曾跟我一起闯过敌阵,是难得的文武全才,您可以对他多加锻炼,相信以后也会拥有可为国分忧的才能。”

    梁鹄说道:“三郎放心,老夫相信的你的眼光看人绝对没有问题,程仲德的能力大小老夫是知晓的,你就放心吧。”

    马越挠了挠头,被梁鹄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起公孙瓒刘备等人,对梁鹄说道:“先生,若是鲜卑入境,您可提拔上谷郡的公孙瓒,他尽管为人傲气,但就学生所知作战是一把好手,还有刘备刘玄德,从乡勇中杀出来的他知道如何自保,战事一起您可将他召至身边近策,公孙瓒明白什么时候该进攻,刘玄德明白何时应当撤退。还有他身边有个张飞张翼德您记不记得?就是来时路上一直想向您讨教书法的青年。”

    张飞比马越还要小上两岁,说他是青年都有些过了。

    梁鹄笑道:“就是忘了谁老夫都不会忘了他,老夫有意提拔他为刺史别驾,你觉得如何?”

    “别驾?”这个官位是不是有点儿高了,一州刺史的属官可以有多位从事,地位由高到低为别驾、治中、祭酒、薄曹、兵曹、典学。其中别驾的地位最高,出可与刺史同车,相当于监察州郡的二把手,这样一来,张翼德的官职可就超过了刘备,将来他还会服刘备吗?

    “怎么,三郎觉得不妥吗?”

    “先生,幽州别驾对张翼德来说,有些重了。学生明白您的意思,不如您将他召到蓟县任典学从事,让他总领蓟县学事,同时还能陪你画画、习书。对了,您可不要因为这张翼德善于书画而觉得他是一介文人,他武艺高强,曾险些于乱军中斩黄巾贼将于马下,勇力可冠三军!”

    梁鹄一听,默认了张飞领典军从事,只是惊诧地问道:“张翼德不过十七八岁,可勇冠三军?凉人常说马三郎勇冠三军,你之武艺比他如何?”

    马三爷跟张三爷比武艺?这个问题马越还真不好回答,他这举荐张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说他不如张飞吧,在梁鹄心里多掉价儿,说张飞打不过他吧,又有点儿忒扯淡了。

    不过其实马越不知道,现在的张飞还真跟他也就是个伯仲之间,他俩都是霸王摔枪的那一套路数,他有着比张飞强出数筹的经验与战绩,张飞武道上的天赋的确精于他,但一则武艺未至大成,二则身体尚未长成力量不足,三则经验不足。

    想了想,马越认真得说道:“学生未与翼德交手,不过战场上他险些杀死最终惜败的敌将曾与我走过两个回合,我二人应当在伯仲之间,因此先生您可要随时将他留在身旁,闲时可作画写赋,战时可杀贼众!”

    “好!想不到这张翼德竟是如三郎一般的全才,三郎的书法是老夫亲传,这张翼德并未与名家学习便已经如此,你二人若愿结个师兄弟,老夫可收下第二个记名弟子,哈哈!”

    马越一听这,急忙岔开话题,开玩笑,已经机缘巧合地从刘备身边夺走了个关二哥,若再将张三取走,那不是太欺负人了?急忙说道:“对了先生,八关都尉中还有一人,名为徐荣,本是幽州玄菟人士,统兵甚为严整,且思乡心切,在洛阳无用武之地,闲暇您可修书一封传于陛下,看陛下是否愿意放人。辽东前冀州刺史公孙度,无论领兵还是治政都有些才干,缺人用的时候您可启用,不过为人乖戾您切记不可深交。”

    “竟未想到三郎不但精通凉州豪杰,居然连幽州的能人志士都有所了解,这个公孙度老夫此前听说过,徐荣也是不错的将领,老夫自会修书,若陛下愿意放人的话将这二人招来幽州把守边疆。”

    “如此,先生,您多保重,学生这便回去了。”

    马越见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这才拱手对梁鹄告别。

    梁鹄点头,摆了摆衣袖,一再嘱咐马越路上小心。

    马越再度与程立等人告别,这才跨上骏马,牵着一匹白马在官道上奔驰而去。

    这两匹马,就是他不怕遇见盗匪之流的信心所在,这两匹马俱是鲜卑大马,身高体壮速度与耐力都是个中绝品,绝不是那些宵小之徒所能赶得上的,遇上贼人马越打不过还是能够跑得过的,何况马身挂着环刀手弩飞斧投矛一应俱全,足够让马越安全抵达洛阳了。

    看着马越奔驰在官道上带起的尘土,梁鹄心中百感交集,直到马越的身影消失于目力所能及的尽头,梁鹄还依旧望着学生离去的方向。

    老人家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官道,不知何时就红了眼眶,猛然察觉在人们面前失态,急忙挥起衣袖不着痕迹地擦拭了一下眼睛,这才装模作样地对程立等人说道:“三郎已经走了,仲德咱们回去吧。”

    “诺,梁刺史。”

    马越走了,梁鹄的心里一下子空空的。尽管马越走之前已经交代好了几乎所有事宜,治军的,领兵的,作战的,治政的,陪着画画写字的一应俱全,可梁鹄就是觉得心头不太自在。

    这种感觉和告别了儿子的感觉又不大一样,告别儿子仅仅是多了一份牵挂与不舍。马越的离开带来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梁鹄的一生中,有两个惊喜,是他没有耗费任何力气便轻松得来的上天赐予。

    其一,青年时在鸿都门学偶然地与常服出游的刘宏交谈数个时辰引为知己,此后他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从一介乌氏大姓梁氏的偏房庶出长子到大将军梁冀死后二十年梁姓所任官职最高者。

    其二,就是七年前一时兴起收下一个彰山脚下冲出来的顽劣弟子,使他的仕官传奇得以延续,培养出一个两千石的成就感,远比自己当上两千石大员时来得大,来得多。

    马越这个孩子,在梁鹄的眼中始终没有什么特别,他的一切似乎来得理所应当,但正是这种理所应当,让梁鹄看到了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他有大勇气,敢在十万大军中扬言斩贼首。

    他有大武力,奔杀部落刺小王复仇得首而还。

    他有大眼力,凡是他看重的无不是当世豪杰。

    他有大恒心,看看卢植的弟子,一个个远走他方自谋生路,这一方面是卢植廉洁不愿为弟子谋出路。另一方面有何尝不是他的弟子觉得他靠不住呢?而马越从头至尾,只有这一次离开了自己。

    马越,是他的记名弟子,也是他此生最得意的门生!

第三十一章 师母恩情

    中平二年三月末,马越自幽州单人独骑地直奔凉州,在陇关与杨丰见了一面之后,穿过战区赶在清明时分回彰山脚下祭奠了裴莺儿与古塔儿。

    接着便是一番长途跋涉,奔回洛阳。

    只是这一次,他一样不会久居。

    原本入城时还有些期待,这些日子出门在外,家中少了人气是肯定的。但每一次回家似乎都有新客人,马越一路上牵着骏马,脑袋里都在想着这一次回家会不会还有什么被蔡琰吸引而来的狂蜂浪蝶。

    结果让马越失望了,昔时的门庭若市不见了。家门口一架马车都没停,朱漆大门紧闭着,就差门前长草了。

    梁鹄与马越,府里的男主人都远赴幽州,这府门哪里还能有人气儿呢?

    将马匹拴好,马越走到府门前轻轻叩门,开门的是鹰奴马力,羌人的散发被束以头巾包裹着,身上的衣物裁剪合适用料精良,看上去真有一派豪门小厮的模样。

    马力一见是马越,百无聊赖的脸上立即多了许多生色,笑的灿烂如花,叫道:“小的马力拜见主人!主人您可回来了,马瑜,马瑜!主人回来了,快去告诉后宅的小姐,夫人,主人回来啦!”

    “嘘嘘嘘,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见过我。”

    府中上下,包括关羽杨丰等人,唤马越时统统称作主公,以表明他们的家将身份,即使是安木那二十个随从,也都以主公相称。唯独这马瑜马力两个小羌鹰奴,每见马越必称主人,偏偏这二人还掌握着独门驯鹰走狗的技术,可以说也是能人才士。

    马越跟他二人说过许多次,要他们改口称主公,不过二人偏不,他们觉得叫主人更亲昵,也没什么野心,家将早晚是要自立门户化作党羽,可家仆是主家的私人财产,这就是称呼的区别。

    说话间,马力已经吹了个呼哨,庭院中四人高的树上突然一只雄鹰昂首拍翅地划下,稳稳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转眼几年过去,当年成宜给他的两只大鹰已经完全长成,张开双翅足有两米,马力正一条一条地撕着肉干。

    马越看到肉干,拿起一条看了看问道:“阿力,这肉干是怎么做的?”

    “回主人,咱家过年时候人多,闲暇时那些从人三日一头羊五日一头猪地从集市上往家里牵,圈养的这些个鹰犬小的便总是切下几斤,洗净风干了喂他们。”

    “不是。”马越一摆手,阿力这是怕自己怪他乱拿肉,见他会错意马越急忙说道:“阿力,你说……这种肉干做军粮怎么样?一马囊能放半个月吃的,那不就剩下辎重了。”

    马力看了自家主人一眼,这才明白了他的想法,不过转瞬间看了看这肉干,随后笑着摇头说道:“主人,不是小的说不行,这是确实可行的……可一个骑兵汉子一天怎么说都要吃上两斤粮食,光吃肉那得吃多少,一头猪全做了肉干也就才够一个汉子吃上两旬,您一支骑兵队,少说得有个千人吧。难不成出征一次宰千头猪么?就是陛下都舍不得。”

    马越一听,这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价钱太贵了,只怕程银成宜那些个部落酋长都受不了。

    放下肉干,马越逗弄了大鹰一会,转身朝着内院走了过去,他要去看看蔡琰。

    却不想,他还没打开内院的院门,迎面蔡琰与裴夫人刚好从内宅里走出来,马越一低头,便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师母,琰……蔡小姐。”

    远赴幽州时,一路上经过的冀州美景,他总是想,要是与琰儿一同浏览该有多好。

    可当自己真的见到蔡琰,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琰儿二字。

    就像蔡琰从未叫过他三郎一般。

    二人中间始终隔着一道鸿沟。

    “马君回来了,一路安好。”

    比起蔡琰,裴夫人对这个弟子亲切得多,伸手拍了拍马越肩上的浮土,笑道:“三郎可算回来了,你与夫君走了之后这府里都没了生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劳师母挂念,徒儿不孝。先生如今在幽州已经安顿下来,学生将安木留在幽州保护先生安全,程夫子为先生出谋划策,同时为先生举荐了几名善于征战的幽州豪杰供先生驱驰,师母不必担心。”

    梁鹄对马越很满意,裴夫人又何尝不是呢,马越从来都不需要她开口就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裴夫人笑道:“还是三郎你做事牢靠,有你辅佐夫君,你那糊涂先生也能不教人那么担心。快去梳洗一番吧,瞧你这一路征尘仆仆的。都过了年好几个月了,怎么还穿着去年的旧衣服呢。”

    马越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何止是去年的,这是还在凉州时嫂嫂亲手织做的,穷人家的手艺好,边结都用三层线缝制,到现在也没有哪里开线的,自然就没觉得哪儿不妥,挠挠头笑道:“去年打了一年的仗,都没机会穿这闲服,衣物嘛……也没哪里破了,还能穿就继续穿就是了。”

    “这可不行,三郎啊,论年龄去年就该加冠了。我那侄女虽苦,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男人身边没个女子操持怎么能行。”裴夫人没有笑,但语气非常诚恳,她可是裴莺儿的姨娘啊。叹了口气,裴氏说道:“这些日子老身织了些布,跟三郎做了身衣物放在你屋里,去梳洗一下,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诺,劳烦师母了。”

    蔡琰看着马越离去的背影,仔细地从头看到脚。这才揽着裴夫人的手臂向内宅走去,小声地问道:“夫人,马君这次怎么没跟着梁府君仕官幽州呀?”

    裴氏总说马越最为孝顺,最是机敏。所以这一次马越没有留在幽州就令蔡琰很是不解。

    裴氏笑道:“男人们的事情啊,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只要他在心里记得这个家就是了。三郎把的里手下都举了官职,剩下能干的都放在幽州帮衬先生,他没忘了这个家,就是他的孝心啊。”

    “老身只怕是……先前的战争,让三郎累了吧。”

    的确,当年马越前呼后拥,出则杨丰抱剑,入则关羽带刀。这些西凉游侠刚来洛阳的时候,所有人见到满脸煞气的马三郎都觉得这个凉州来的凶徒随时都会做下天大的事情。

    可现在当年的情景不见了,马越形单影只的一人双马穿越千里,他不再满面寒霜,见到人知道笑着行礼问好,言语中满是谦卑。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曾经雄心壮志的乖戾汉子,被洛阳这座繁华都城磨平了。

    他不再想着无法无天的做些什么大事,不再聚豪杰揽猛士了。

    事实上,马越还是马越,洛阳弯弯地慎水河没能浇熄他心头的烈火,他出人头地了仍就想着更进一层。

第三十二章 四月冰雹

    四月,恶云见风涨,冰雹随风落。

    归家后的这一旬日子,马越一直都认真地学琴、读书、练习射术。

    自从过年时在卫仲道面前自惭形秽,后来马越就更加努力的读书,尤其是汉书,如今已经整部反复阅读数遍。

    不仅仅是阅读,这些日子马越的武艺没有什么增长,但对于弓弩射术有了长足提高,弩可七十步射十中八,弓可六十步射五中四,更加难能可贵的是马越还练习了骑弓,三十步射十中九。

    当然,这只是中,这个靶子大概一人大小,只能说射中,但射中哪个位置是随机的。

    他的射术,要想精确到头颅,心脏,脖颈等位置,恐怕步弓弩只在三十步才有可能。

    尽管如此,努力也还是换来了回报的。

    当时马越正在庭院中扎步张弓,瞄准着八十步外的箭靶想要碰碰运气,突然之间肩膀便被从天而降的冰块砸中,猛地发力一石强弓被他扯断,箭支迸飞在不远处。

    随后来不及反应,就是大大小小地冰雹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几乎瞬间马越身上便被数块大小不一的冰雹砸中,疼的他几乎要跳起来。

    几乎本能反应,马越一咕噜便从武器架上掀出两块藤牌,举过头顶朝着后宅跑去。

    头上的藤牌被鸡蛋大的冰雹砸的乒乓作响,直震的手臂发麻,可马越脚下却健步如飞,心急如焚。

    裴夫人还好,闲来无事便在室内织布,多半冰雹不会伤到她。可蔡琰不同,蔡琰总爱在凉亭中读书,在庭院里弹琴,若突然之间下起冰雹将蔡琰砸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蔡小姐啊蔡小姐,你可一定要在读书啊,不要弹琴,不要……”

    顶着头顶砸下来的冰疙瘩,马越一阵风般地撞碎后院木门冲入庭院,四周噼啪声中起了很大的雾气,瓢泼大雨几乎瞬间下起,雨水密而小,打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蔡小姐!蔡小姐!”

    萧关城头上马越一声吼能震的百步敌军统统朝他攻过来,可如今这密集的冰雹中,他的声音根本穿不出去,别说蔡琰,就是他自己都听不清。

    耳边到处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密集地冰雹砸在屋顶,将画着四神的瓦当与瓦片打碎,随着坡道滑落砸在地上。庭院里的那颗大树在风雨中飘摇,树叶被大片大片地打成粉碎,小树杈被击断。

    **白茫茫地什么都看不清晰,马越凭着感觉跑到蔡琰平时弹琴的地方,临近十步才堪堪看见地上平放着的古琴,如今古琴已经被砸出数个窟窿,上面被密密麻麻的冰雹覆盖着,马越一见更是大惊失色。

    琴在这里,不正是说明蔡琰方才正在弹琴吗?

    糟了,这里那么四周围一点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能见度这么低蔡琰知道该往哪里跑吗?

    马越当下越来越急,他害怕这种心上人找不到的感觉。

    于是乎,冰天雪地的瓢泼大雨中,梁府后宅铺满冰雹的庭院上,一个身高九尺的雄壮汉子顶着两幅被打得残破的盾牌,横冲直撞地大吼大叫,却没有人能听到。

    凉亭中空无一人,马越一个人兀自在凉亭中呼唤着蔡琰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也没人听得到。

    砸坏的琴被马越拿在手中,盘腿坐在凉亭中,藤牌已经被砸个稀烂,后背很多处都被砸得生疼,觉得已经肿起来了,尽管受伤不重,可他却非常狼狈。

    他无法再出去找蔡琰了。

    只能暗自祈祷,蔡琰趁着冰雹不够大的时候钻进了四周围的哪一间厢房中。

    凉亭下,四外冰雹下个不停,马越度日如年。

    ……

    前院的主厅屋檐下,马力的额头被冰雹砸破,此刻正泊泊地流着鲜血,马瑜在一旁为他打来清水清洗着伤口。在马力的右臂,马越的雄鹰尽管羽毛被淋湿,身上却在马力的保护下没有一点伤痕。

    裴夫人在蔡琰的搀扶下,从后宅通过主厅的亭道走了过来,一见马力这幅模样急忙问道:“三郎呢?”

    马力行礼随后说道:“回夫人,小的一听下起冰片便跑出去寻主人,没能寻到,演武场上有主人折断的强弓,兵器架上少了盾牌,主人可能寻地方躲起来了。”

    “恩,三郎有盾牌护身,应当无事,琰儿,你说三郎会不会跑到府门下躲避,哪里离他射箭的地方近一些。”

    蔡琰不清楚马越在哪里,内心里也有一丝担心,眼下裴氏心焦不已,便符合地说道:“夫人放心,马君应当是在府门下避冰,您先不要担心,等等看。”

    裴氏拍了拍蔡琰搀扶着自己的手臂,眼睛却透过层层雨气看着不远处的府门下。

    突然,裴氏好像看到府门下有人影晃动,急忙对马瑜说道:“琰儿,你看府门下是不是有人啊?老身刚看到府门下好像有人影晃动,阿瑜,阿瑜,快去找些东西将你家主人接过来!”

    马瑜闻言急忙向府门下望去,下面好像确实有人,不过……主人身材那么威武,那人影却只有六尺左右,主人那是怎么了,是蹲着呢吗?

    眼下没有时间浪费,先将主人接来才是正理,马瑜急忙自屋内取下一面长盾顶在头上,冒着冰雹便冲了出去。

    不多时,那人影越来越近,离近了众人才发现,这人哪里是马越,是那姿容短小其貌不扬的曹家曹孟德。

    曹操因为刘宏下令各地征收修宫钱而弃官,后来朝廷又征他做东郡太守,他一样拒绝了,可是如今陛下又下诏拜他为议郎,曹操没有办法,只得来洛阳上任。哪里知道刚到洛阳便遇上冰雹,看见马越家门急忙躲了进来,没想到刚过来就有家仆冒着泼了天的冰雹来给自己送盾牌。

    马三郎的家风,是真好啊。

    曹操身上显然方才被冰雹挨了几下,看上去有几分狼狈,甫一入檐下便躬身对裴夫人拜道:“曹操多谢夫人搭救,险些狼狈困于府门之下。”说完,曹操看了看周围不见马越身影,问道:“夫人,三郎跟随尚书大人前往幽州还未归来吗?”

    说着看到裴夫人身旁的蔡琰,曹操继而拜道:“曹孟德见过蔡小姐。”

    蔡琰还有心情对他回礼,裴夫人如今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仅仅是摆了摆手,说道:“三郎没在府门下能去哪儿啊,这么大的冰雹可别将三郎砸坏了身子。”

    曹操这时才知道……他们以为躲在府门下的是马越,马瑜根本不是去接自己的。

第三十三章 蔡琰感动

    冰雹持续了足有两刻时间,曹操在厅中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喝着温汤与蔡琰谈及诗词歌赋各地风情,蔡琰一边不做声亲耳听着,一面开解裴夫人不要太过担心。

    裴夫人则坐在厅中,婢女端上温汤放在一边,两眼望着外面直至冰雹渐息。

    “阿瑜,风雨停了,快叫伴当们去寻你家主人。”

    马瑜等人急忙往外跑,就连头上带伤的马力都带着鹰想外走,这时,却听见后宅传来一声:“不必了。”

    身形威武的马越夹着被砸毁的古琴走出玄关,扫视了一眼坐在曹操身侧的蔡琰,对马瑜马力等人说道:“都回来吧,我就在这,好好的。”

    说罢,马越对裴氏行礼道:“师母请坐,您不必挂念,三郎能照顾好自己。”

    裴氏见到马越,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看着马越浑身湿透头发上还带着盾牌被砸碎时飞溅的木屑与冰渣,带着七分关切三分埋怨地说道:“好好的习射你怎么跑到后宅去了?”

    话一说出,裴氏便注意到了马越左臂夹着的古琴,看了蔡琰一眼,这才明白马越的心意。

    马越低下头,想了想抬头脸上带着近乎没有的笑意摇着头说道:“无事,只是去转转。”

    如果说马越是找借口天下第二烂,恐怕没有天下第一了。蔡邕逃跑时明明没有集市,马越却让曹操说蔡邕去了集市而被崔烈识破,这一次下着那么大的冰雹,他却说自己只是去转转。

    还说得那么无所谓,好像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一般,可瞧瞧他这幅落魄的模样,要不是很重要,谁会去啊?

    尽管如此,马越依旧担心屋里众人道破心机,正色对马瑜马力等人说道:“召集家丁清点一下府中被破坏的物件儿,房门瓦当这些东西,请些匠人重新制作。阿力头上被砸伤了吗?”

    马力闻言笑道:“无妨,主人没事就好,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恩,注意休息。”说着,马越对马瑜说道:“阿瑜,这几日阿力休息,除了物件看看家里的猎犬与马匹马车,该治伤的治伤,该修补的修补,这些事情你负责吧。”

    “诺。”

    做完这些,马越才好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对蔡琰身边的曹操问道:“孟德兄长,此前听说你在谯县归隐,终日读书戈猎,怎么赶在今日来到府上?”

    “陛下征为议郎,只好前往尚书台报道,却不想前脚刚入了洛阳,后脚这天上便下起了冰雹,只好躲在府门下躲避一时,哎呀!”曹操急的一拍脑袋,身子猛地就从矮凳上蹦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边跑边喊:“我的马儿啊!”

    曹操方才躲避冰雹躲得急,将马匹遗忘在府门外了。

    马越站起身笑着望着曹操的背影。

    裴夫人从矮凳上起身,蔡琰也一同起来搀扶着裴氏。

    裴氏边想外走,边对马越说道:“三郎,你去内宅换身衣物再出来吧陪曹议郎吧。老身出去走走,看看这冰雹给家里带来多少损失。你去换衣物吧。”

    马越本也没心情走,蔡琰没事,他本该开心的,可过来见到曹操和蔡琰聊的开心,他却又高兴不起来了,看了一眼蔡琰,便朝裴氏点头就回了房间。衣服都湿透,穿在身上感觉糟糕透了。

    出了门,裴氏与蔡琰走到了演武场边上,仆人们正在收拾地上的冰凌,一个小侍女手里拿着大块儿的冰雹对裴氏笑着说道:“夫人您看,这冰块儿真大。”

    裴氏点了点头,拍了拍小侍女的脑袋,指着正收拾兵器架的仆从说道:“将三郎扯坏的弓拿来。”

    不过片刻,仆人便将断弓递到裴氏手上,桦木的弓臂被扯断,弓弦无力地耷拉着,裴氏叹出一声:“三郎真是天生神力。”

    这是一石强弓,劲力不大不小,却也不是谁都能扯断的。

    蔡琰搀扶着裴氏笑道:“怕是马君当时正在拉弓,突然就被冰雹砸到了。”

    “是啊,不过这孩子干嘛跑到后宅呢?”

    裴氏没有继续说,蔡琰也没继续答话,只是脸上突然发起烧,红了起来。

    裴氏看着乖巧端庄有学识有气质的蔡琰,这样知书达理的姑娘,哪个男儿会不喜欢呢?

    走到前院与后宅中间连接的院门外,一片狼藉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碎开的木门。

    “三郎这孩子!”裴夫人看着木门被撞成数块,有半扇门甚至直接飞了出去,裴夫人说道:“三郎是真动了气,他当时挺着急的。”

    蔡琰无声地点头,这一天她与马越甚至都没有什么交流,但恰恰就是因为马越做出这些事情之后一声不说,只是看到她没事就不再言语平静下来。

    才让她更感动。

    她的脑海中甚至能浮现出,漫天冰雹如蝗,遮天蔽日。雄壮的九尺汉子如一头愤怒的公牛撞破了面前的这扇门……他想保护自己。

    在那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中,她很无助。

    如果那时候她知道再百步之外有一个将军如此牵挂自己,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无助。

    ……

    马越换好了衣物从内室出来,曹操已经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悲戚。

    “三郎,我的马死了。”

    马越差点就笑出声来了,他妈的那么大的冰雹,要不是跑得快老子都被砸死在外面了,你只记得自己跑到府门下,马又没有盾牌,死定的。

    “孟德兄不必如此悲伤,三郎家中有许多骏马,马厩此次没有遭到多少毁坏,兄长稍后去看一看,挑一匹最好的骑走便是。”

    “并非是因为一匹马。”曹操摆着手说道:“三郎不知,那匹马不是什么宝马,不过中下之姿。可那是为兄任济南相离任时国中百姓送与为兄的,本以为能带着它在将来的战场上建功,却不想……唉。”

    本想在将领的战场上建功,却不想死在与天灾的斗争中了吗?

    马越摇了摇头,他不知如何安慰曹操好。

    不过片刻,曹操想到了新的话题,对马越问道:“三郎如今闲赋,对日后有什么打算?”

    “日后的打算?”马越摇了摇头,两手一摊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趁着天下太平,先将蔡小姐送至吴郡见到蔡先生。至于今后……回来再说吧。”

第三十四章 **难防

    琴、棋、射、御、书。

    五月,家里该修的东西都修好了,瓦当统统换了新的,马越才终于告诉蔡琰:“我要带你回家。”

    尽管蔡琰知道,马越一定不会忘了送自己,真到了这一刻,大喜过望。

    临走前,马越做着最后的准备。前往南方与在北方跑来跑去有所不同,北方有马,有粮食,只要跑得快单人独骑也不怕遇见盗匪。

    尽管北方刚历经大乱,可民间的弓弩还是少数,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没**个人放不翻马越。所以在北方这么几次远行他一点儿都不怕。

    可南方是完全不同的,善于制作弓弩的木材大多生长在南方的深山老林里,烧弓用的胶的原材料也大多在南方动物身上。

    南方,是弓弩盛行的地方,何况隔着长江与蜿蜒的河流,大河之上的运气好坏可不是个人能说了算的。尤其是像他这么一个旱鸭子。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马越都是个旱鸭子,游泳最多五十米过了就开始往下沉。

    所以,前往南方在马越心头,是个非常重要而且必须谨慎的决定。

    最要紧的是他手里现在没人了,而且关羽杨丰这些得力干将他都不能召回来。他们有各自的官职,并且加以升迁,以后就能够在更大的需要上帮助自己,而不仅仅作为一个刀手剑客。

    可现在老子是真的需要几个好手。

    可惜,他手里现在能用的人只有黑夫、刘大郎二人,马瑜马力还需要在家里为师母照顾家事。

    中平二年的六月,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马越带着蔡琰与黑夫刘伯,一行四人离开洛阳,踏上了远赴吴郡的路。

    一行四人,两辆篷车,三匹马,弓弩箭矢环刀汉剑。

    出洛阳至河南尹,上船后顺着颍水而下,他们的目的地是前往庐江郡。

    船家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粗糙的手指佝偻的后背,还有打着补丁的衣服都是岁月带给他的磨难,船上还有七个水手,光着脚在船帮上跑来跑去,这是一艘较好的客船。

    从河南尹出行是难以直达吴郡的,何况一路行船水路别说是马越和蔡琰,就是船家也不一定吃得消。因此,他们要先转道庐江郡,在那边的港口下船,过了长江之后便没有太多大河,骑着马走陆路便可直达吴郡。

    制订了航程决定好方向,行船出港,蔡琰去了船舱,黑夫与刘伯将行李物品搬到船里,他们的马和马车送了回家,这船上没办法养马,代步工具只能到了庐江郡再购买了。

    马越三人腰间都挎着刀,这倒没什么关系,可黑夫与刘伯一搬行李露出了已经卸了弓弦的弓臂以及箭矢强弩,船老大心里就犯了难。

    弓弩这东西,天底下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不让私自携带的。尽管乘船的客人带着弓弩的船老大也见过不少,可马越这三人长得确实不像善人,他得问一问。

    船老大将船尾舵交给亲信,赤着脚走到了马越跟前,笑着问道:“这位壮士,不知您前往庐江是寻亲还是访友,这船上俺们百姓是不能携带弓弩的,一旦被关卡的水师查住可是要掉脑袋的。”

    “船家您不必多虑,我家主人有十七等爵在身,您只需要将我等送至庐江郡即可。”

    答话的是黑夫,这个前北军的骑兵屯长如今是马越的亲随,说道马越的十七等爵很是骄傲,言语中不自觉地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

    十七等爵,再往上就是大庶长,大庶长上面可就是侯爵了,那跟普通人能一样吗?

    船老大闻言急忙对马越施礼,本来看马越的模样就像个刀口上讨生活的汉子,居然没想到爵位这么高……普通民爵可升不到这么高,这汉子若是武功爵可是要杀人来积起来的,这汉子这么年轻就有这么高的爵位,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马越摆了摆手,示意船老大不必多礼,笑道:“船家,在下也从未到过南方,还请问您扬州近年来是什么状况,受黄巾的影响有多大?”

    马越这么一说话,让船老大觉得这个九尺汉子并不像长得那么凶狠,反倒有些亲近,便急忙对他说道:“您先座,小老儿给您介绍扬州。”

    “扬州近年来倒不是很乱,至少比起中原要平静的多,只不过前年有个叫黄瓖的贼首联合了江夏蛮在庐江附近起兵,麾下贼众曾一度达到十余万,攻陷四县划地为王。不过后来陛下拜陆康任庐江太守,不过一年就将他镇压了。”

    “陆康?厉害。”

    马越刚点了点头,就听船老大脸上带着忧愁之色说道:“您别看地上平静不少,可江上并不太平,如今连年的战乱让荆、扬、徐三州许多良家子弟断了生活来源就做了**水盗。司隶地界上还好些,再往南走,从江夏、庐江,九江到吴郡这一线,正是**水盗多发的地方。”

    “从前有个江铃儿,年纪比您还小些,有一支锦帆百船队横行江上,但他只跟那些富户豪强过不去,从来不为难我们。不过去年开始就没再见过江铃儿的船队了,听说是寻名师学经了。他走之后这江上就不太平了,九江的周泰蒋钦,还有江夏的水军,甚至就连大海贼头子薛州的手下有时也带着十几条海船来江里讨生活。唉……”

    蒋钦,周泰,这都是孙家将来的元老,马越也知道他们,只是没想到如今他们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名气,马越被勾起了兴趣,接着问道:“那江铃儿与薛州是何人?”

    “江铃儿名叫甘宁,身上总爱挎着铃铛,周泰蒋钦那些水贼根本不能与他相提并论,郡中令吏都是他的好友,厉害的很。”马越注意到,船家说道甘宁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厌恶,反而透着几分神往,接着说道:“那薛州是广陵人,数年前起兵后被围剿,从水军那里抢来数艘坏掉的楼船冲入大海,大难不死。这些年弄出来海船,经常至沿海劫掠。”

    马越暗自点了点头,原本他以为北方豪杰众多,是天下的重心,却不想南方也是有着无数的英才在此时便已经大放光彩。

    但这不是北方,马越只能再心中祈祷前往不要让自己乘着这小船见到那些‘大人物’!

第三十五章 黄巾余党

    颍水沿岸风景甚是怡人,树林密布松柏森森,伴着缓缓流淌的颍水,河水沙沙鸟鸣啁哳,船至此间令人心绪爽朗。

    马越出手大方,给船老大及其手下的雇金不少,兼得行船每至一地,都要遣黑夫刘伯下船至民家以金银换些酒菜,在船上与其畅饮一番,因此这一路上与这一船的水手处得非常友善。

    一路上蔡琰也很开心,她和马越一样从未来过南方,甚至最远的地方就是去洛阳了。

    蔡琰的古琴被冰雹砸坏,直到离开洛阳都没有修补完善,前些日子行船过了陈国,黑夫在市集上淘到一副古琴献于马越,尽管这古琴的音色比之从前蔡琰那副要差上许多,却也聊胜于无了。

    船头,蔡琰扶着栏杆迎风而立,少女婀娜的身段在两岸青山碧水的映照下显得无比靓丽。

    马越在一旁盘坐抚琴,悠扬的曲调伴着微风传出很远。

    一连十余日,马越除了偶尔下船游泳就是在船上抚琴,如今他的琴艺已今非昔比。只见他先用两手的中指在琴弦上微试其音,待那悦耳的弦声响起,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便舒展修长的十指向丝弦上滑拨起来。那琴声犹如和风细雨一般沁人心脾,又恰似春日照耀使人暖意融融。一时间如白云飘绕、春潮涌动、蜂舞蝶绕、草长莺飞、鸟声鸣鸣、流水潺潺,渺渺茫茫之间感觉雨润沃土育化万物,却又是霏霏不见悄悄无声,仿佛大地上扬起一阵阵精气,袅袅蒸腾升上天空……

    蔡琰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在身上拂过,待到听着马越一曲奏罢,拢了拢额前的细发说道:“郎君弹出的曲子真美,这些日子郎君的进境很快啊。”

    经过这一路十余日的相处,二人的关系好了许多,这也有蔡琰即将能够见到父亲的喜悦所推动的,蔡琰终于不再叫他马君,而是换成了郎君。

    马越轻轻颔首,笑道:“我的琴艺自然与琰儿师姐的细心教授分不开……诶,琰儿等等,你听这个怎么样。”

    蔡琰轻轻点头,现在她对马越叫她琰儿并不反感,这是出现在二人生命中最美最好的时光。

    伴着青山绿水,马越脑中突然想起了前世沧海一声笑的曲调,左手轻快地划过划过七弦,接着闭上双眼跟着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感觉去探寻,去弹奏。

    现代曲谱以七弦琴奏出总是有些怪异,况且是从马越封尘二十年的记忆中挖掘出来,曲谱根本对照不上,谬误无数,可琴师所想要表达的情感是一样的。

    入洛阳开始,马越的一颗心便总在得失之间徘徊,在矛盾之中彷徨。

    许多时候他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就像东郡的百姓还是功勋,冀州的曹操还是蹇硕。

    经历了尸山骨海血水没腕的杀戮,回到洛阳他只想清闲下来,拿出一些时间,让自己休息。可清闲的时间久了,他却又开始想念从前奔马撕风的时光。

    生命中哪里有回头路呢?选择便意味着失去,放下也意味着享有。

    一直以来,马越都像在左右之间选择一个平衡点,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偏激,也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完美。可时至今日,没什么完美的,这世上羡慕他的人多了去了,可在背后骂他的人也不知凡几。不停地犹豫,不停地彷徨,顾此失彼,矛盾困惑。

    可说到了底呀,还不就是沧海一声笑吗?

    不断的回想,不断地思虑,马越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弄着,琴声宛若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偶然间出现了披露不够满意便皱眉思虑,片刻之后琴声从头来过。

    蔡琰倚着船首看着马越闭上眼睛,听着他弹出从未听过的曲调,看着马越陶醉的表情,她心里却觉得这琴音有些怪异。

    好听是确实好听,曲调豪迈而绵绵悠长……只不过就是太奇怪了,这个时代的琴音曲调以悠扬清雅为主,哪里有这样的曲子。

    “马师弟这些日子学琴确实挺认真,可也不可能会做出如此的曲调啊。”

    蔡琰困惑着,突然看到马越双手一听,睁开眼睛甚是明亮,笑道:“感觉差不多了,听啊。”

    这一次,马越将整个曲子整合了下来,有了之前的数段接续,这一次再无声色之感,激昂澎湃好似浪潮的曲子便在他手中被弹奏出来,行云流水。

    一曲终了,不单单是蔡琰,就连护卫在不远处的黑夫、刘伯,甚至是甲板上的水手也都注视着马越拍手,这一首曲子实在是太棒了。

    这个时代的曲子,美则美矣,味道上却是太素。

    蔡琰眨了眨眼睛对马越说道:“郎君这首曲子……”

    马越耸了耸肩膀笑道:“别想了,我写不出来这样的曲子,年幼时前往西域时听到的,刚才突然想到就想试试能不能弹出来,虽然还有差别不过意境是差不多的。”

    马越没敢跟蔡琰说曲子是他自己做的,第一是他不屑于那么做,第二是拿来弹一下还好,若说是自己做的,莫非这天下人都成了傻子不是?

    蔡琰对这曲子很感兴趣,问道:“那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名字?”马越急忙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这曲子叫什么,要不琰儿你来起个名字?”

    沧海一声笑?怎么可能叫这种名字,明明马越连海都未曾见过。

    蔡琰还未答话,船老大走过来朝马越与蔡琰拱手说道:“壮士,您与家眷先入船舱吧,前方就快要入了汝南地界了,水面不太平。”

    无论从哪里走,汝南这个地方都是绕不过去的,因此他们的路线是由颍水入淮水,刚好沿着汝南郡的边沿汇入淮河。

    蔡琰对船家称其为马越家眷面上羞得通红,却也未做辩解,马越对着刘伯轻轻点头,对蔡琰说道:“琰儿,那你就先入船舱吧,我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蔡琰点头,想了想说出一句:“那你要小心。”

    马越点头笑了,对船老大问道:“船家,汝南郡是什么情况?”

    船家说道:“壮士,汝南郡如今有数股黄巾余党在山中流窜,有时乘船劫掠于江面,有时劫掠山下百姓,千万别教咱们遇见就好。”

第三十六章 见多识广

    船老大小心翼翼地昼泊夜行一连七日,直到出了汝南地界抵达江夏,客船都没遇见一次劫持。这让马越不禁放松了警惕。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从洛阳出发已经一月有余,行船的速度比路上跑马不知慢上多少,一路上随着河水推进,尽管费时在马越看来却是值得开心的。

    他有了和蔡琰相处的时间。

    正午的太阳晒得厉害,趁着蔡琰在船舱中读书的档口上,马越褪去衣物只穿着一条垮裤与几个水手坐在船沿边上,跟他们聊着扬州风物。

    他们不是南人,却比马越这种西北人对水有更多的了解。

    “呵,郎君瞧你这身伤疤,竟跟那花雕在身上一般,俺曾听人说关外的那些外族人都文身断发,是不是真的?”

    马越放下酒壶笑了,南方米酒虽然没有凉州烈酒来的爽快,此时吃起来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笑着解下脑后的束带任由头发披散着撩开了左前额上那道疤说道:“我只知道他们有些习俗会有文身,至于断发一说……头上挨了刀子,由不得你不断啊,哈哈!”

    马越头上左前额的那道伤疤至今都未能再长出头发,因此马越总是习惯于将疤下面的左鬓角编成一股辨遮挡住伤疤,否则就会露出一条头皮。

    同行月余,平日来马越的平易近人让这些水手感受不到隔阂,何况如今马越也是白身,因此说话也分外随便。坐在马越身旁赤膊的水手拍着马越胳膊上的腱子肉笑道:“就冲郎君你这身条,在军中若不做个军候都屈才了。”

    水军通常一曲一楼船,常在水边讨生活的他们见识到军中最高的长官便是六百石的军候,这句话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是一句莫大的夸赞。

    马越笑着点了点头,军中可不是单单看身板的,想着马越朝船尾挂着的渔网努了努嘴笑道:“咱们今日调鱼羹吗?”

    刚才拍马越的那个水手探着脑袋望了望渔网,“嘿”笑一声,两手一推船沿儿一个猛子便扎到河水之中,随后身子如一条锦鲤一般游动起来,游至船尾潜下去半晌才再次浮出水面,伸手抹去了面上的喝水将头发向后一拢,扯着嗓子笑道:“哈哈,郎君今日中午吃鱼羹,晚上食鱼脍!来人将网子提上去诶!”

    “鱼脍?”马越听说过鱼脍,但他还从未吃过,凉州那边也有鱼虾,只不过他没有吃过。

    这个年代几乎少有人不吃鱼脍,在凉州是因为家里那是很穷,终年粗茶淡饭,一年到头都少有机会吃到猪羊一类,一直到十三四岁才有机会跟着程银那些个部落酋长蹭着烤羊吃,更别说鱼那种凉州稀罕的玩意儿了。

    到了洛阳,一年到头忙个没完,也没什么机会去找好东西吃,就连朋友家里的宴会他都没参加过,而梁鹄又很少在家吃饭,家里的厨子也就不是南北通吃的那种能人。

    可以说,他的物质条件已经到了大豪强一级,可他的生活水平仍旧停止在富裕庄户的水准线上。

    比起马越的好奇而无动于衷,船上的几个水手可是乐开了花,一个水手喊道:“兄长,将你的大酱拿出来吧,看看有没有虾子,下午捣碎了蘸鱼脍。”

    另一水手便跑到船首的货箱中去翻找东西,另外二人急忙将满载的渔网接了上来。

    接上来的渔网在甲板上一倒,一时间二三十条鱼在甲板上拍跳不绝,映着正午的日光直晃眼。

    几个水手在上面挑挑拣拣,找出十几条比较肥的大鱼,将剩下的幸运儿再度放生,接着就开始了除鳞去刺,几个水手都是个中好手,小半个时辰便将十余条鱼干净切片铺在甲板上晾着,接着挑出四条鱼熬起了鱼羹。

    这种时候,马越也不闲着,做饭没他的事情,他便跳到河里游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不但学会了游泳,还学会了捕鱼结网,精通投掷的他提着鱼叉抓鱼也是上手极快……

    野外生存能力又有了极大的提高啊,马越自嘲地笑了笑。

    江淮一带,两田千里。同船的水手说,他们很羡慕这里佃户的生活。

    马越问他们,那你们愿意在这里做个佃户吗?甚至是有自己的几十亩薄田。

    他们没人愿意,去年夏天,九江段长江决堤,南岸千亩良田被淹,一年的收成全没了都是好的,许多人一下子一无所有。地被冲垮了,田被冲坏了,房子被冲塌了。

    黄巾之乱让在任的官吏死了一多半,没有人治水了,参加起义的百姓收到了惩罚死的死无葬身之地,活的活在深山大泽之中。可未参加起义的百姓也一样受到了惩罚,一场洪水失去了一切。

    有的时候,天灾又何尝不是人祸呢?

    事情一旦动了刀兵便无法收手,起兵,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件坏事情。

    七月,一行人走水路途径江夏郡,马越亲眼目睹了一次**劫掠。

    前一个夜晚船老大将船停靠至岸边休息,清晨时分,马越在岸上活动,便见到远处驶去四艘小船,速度飞快好似箭羽一般地围住一艘中型商船。

    双方根本没有发生碰撞,商船上备有箭矢弓弩,小船也以弓箭还击,商船急忙向前推进,接着便发生了猛烈的碰撞。

    **的小船将大船逼到了事先埋在江里的撞角上,接着小船上的贼人水手干净利落地将投索钉在大船上,一众**鱼贯而上跳上大船。

    一场白刃战,货物被搬空,商人们死去的护卫被丢入江中,**的小船远远地满载而归。

    当船老大再度启程的时候,马越心情分外沉重,那些**杀人越货做的无比纯熟,如果接下来遇到**的是自己,有把握能在浩瀚江中全身而退吗?

    马越不知道。就是在地上被这伙儿五十余人的**围住恐怕都插翅难逃,更何况是在江里呢。

    接下来的水路,船老大与马越更加小心翼翼,马越不再觉得船老大过分敏感。

    许多时候,当别人露出恐惧的姿态不能一味得去嘲讽,事实上,每个人在自己的领域都足够见多识广。

第三十七章 兵卒拦路

    七月底。

    双脚才在庐江郡港口的地面上挥手作别船老大,马越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从洛阳到幽州,一来一回算上在幽州滞留的半个多月他才用了两个半月。而这一次从北方到南方他却足足在河里航行了将近三个月。

    庐江距离吴郡,还有着五百里路的距离。

    在港口的市集买了两匹驽马一架篷车,马越一行四人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官道。已经花了三个月,谁都不会在乎速度再慢一点。这一路走来无论是马越还是蔡琰,都感触良多。

    蔡琰最大的感触在于马越,她感受到了这个少言寡语的青年将军不同于常人的一面,无论是朝堂公卿还是乡野的走卒贩夫他都能很好的与之打成一片。而且这三个月来的相处也让她感受到了马越粗犷外表下的细腻温柔,马越总能很好的顾及她的感受。

    最重要的是,马越不但琴艺越来越好,读的书也越来越多,而且除了读书以外的事情,马越懂得很多。

    马越终于是一个能够与蔡琰平等的聊天了。

    不再是个无知的野蛮人。

    这一路上对于马越而言,最大的感触是不能盲目自大,直面心中的恐惧。他见过许多悍匪,反贼。但对于那些在地面上讨生活的汉子他总抱有一丝轻视,对于其能力与威胁都视若无睹。

    毕竟,他是马背上的佼佼者。

    可江面上不同,一艘走轲上乘着五个贼人就能把他丢到江里喂鱼。

    他不再是掌管一支军队所向披靡的将军了。他只是个有些武艺在身的普通人罢了。

    “主公,那船头一直说着江淮一地贼匪猖獗,我觉得多半都是吹嘘,不然咱们怎么一个都没碰上呢。”

    马越给蔡琰驾车,黑夫在侧骑着马踱步而行,言语中对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满是蔑视。

    “那是咱们运气好。”马越笑着摇头说道:“若真遇上了**,咱们现在恐怕就被丢在江里喂鱼了。”

    黑夫笑道:“哪儿能啊,要真来了**都不用主公出手,我跟刘大就给他们都剁了。”

    马越轻轻笑了笑,没有答话。作为大陆泽战场的幸存者,黑夫有说这种话的底气,但作为亲眼见到**劫掠的目击者,他也有重视**的理由。

    没有必要争论,马越赶着马车对刘伯问道:“大郎,二郎的腿……怎么样了?”

    东郡战场上的刘二郎被黄巾道的百姓从马上打折了腿,马越给接上之后一直都未曾见过,只知道大郎与二郎都是河东人。

    “蒙主公相救,二郎保住了腿。年关我还回去了一趟,二郎在家里已经能遛马了,希望恢复如初了能再到主公帐下效力。”

    “哈哈!”马越装模作样地左右环视一番,笑道:“我这儿如今哪里还有大帐啊,哈哈。不过二郎如果不弃,我身边一定有他的位置。”

    “多谢主公。”

    听着主仆三人说话,蔡琰好奇地问道:“郎君,你还会治骨伤吗?”

    断腿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能够医治断腿断手这样的伤口。以至于战场上许多人断了手脚就再也接不上了。有些骨折不是非常严重的一些名医能够凭手感将骨头接上,只不过接上容易能不能长好就是另外一说了。

    听到蔡琰发问,马越急忙摇头说道:“当时只是碰碰运气,派出去的斥候都像等死一样,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

    当时马越医了五个人,两个人当场断了气,剩下三个人也只有刘二郎一个骨头接好能走路。若是让马越再试试,只怕他是万万不敢的。

    他不懂血管,不懂神经,只知道见到碎骨渣子就往外挑,刘二郎能活下完全就是运气,与他的意志有关而与马越的医术无关。

    就这样,一路平安无事地走过了庐江郡,到了丹阳这个地方。

    马越等人走到泾县地界的时候已经时至下午,天气不再那么炎热,走起来也舒服许多。一路走来马越对南方的风物也有了不少的了解,两旁多是丘陵山脉,祖祖辈辈生活在这边的百姓在山坡上筑起一道道堤坝来涵养水源,从而在丘陵地貌中蓄养起一块块风景宜人的梯田来维持他们的水稻产量。

    这里到处是青山,处处有小溪,风景比起北方要美上许多。然而,这边与人有关的设施则不太好,单说这官道,就窄了太多。不与洛阳那十六马并行的宽阔御道相比,也不与八马并行的官道相比,可这扬州居然是四马官道,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吧?

    马越正看着周围的环形梯田,突然脑中蹦出一个想法,若是有人在这里伏击自己,只需要在那水田中多置一些弓手,自己便无处可逃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身侧驾马的黑夫低头小声说道:“主公,前方有官差设卡。”

    “官差?”马越闻言从车上下来,牵着马车向前走,看了看百步远近确实有十来个郡兵打扮的人设下关卡,马越纳闷道:“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设什么卡?走,过去看看。”

    说着,马越从腰间取下爵印递给黑夫,牵着马车向关卡走了过去。

    “站住,郡兵于此地设卡,来人交出文书,停车下驾等待检查。”

    郡兵中小头目模样的汉子一身皮甲敞开披着,身后的官兵都横着长矛,乍一看确实是挺有威势。

    马越一停下脚步,黑夫便大跨步地走上前奉上爵印说道:“我等从洛阳来,主公是驷车庶长马越,还望诸位行个方便放我等过去。”

    马越在后面暗自点头,黑夫这人平时厉害的紧,本是河东的浑人一个杀黄巾升迁到了屯长,这种军功杀才脾气最是暴烈,此时听到黑夫的话中尽管没有谦卑至少也没有火气,还算不错。

    哪知道这伙儿兵丁听到洛阳这个词儿非但没有半点敬畏,眼神中竟流露出些许贪婪,那小首领更是昂着脖子说道:“下车下马,拿出你们的行礼让我们检查!”

    马越还没说话,黑夫已经梗着脖子问道:“你凭什么监察我们,拿出你们县令太守令书来!”

    “哈哈哈哈!”那小头目一推黑夫张狂地笑道:“什么县令太守,在泾县的地界儿上,我们祖司马就是大爷,知道吗?”

    “现在,要么自己下马停车,要么血溅五步!”

    说话间,那十几名兵丁的长矛弓矢已经正对着马越等人!

第三十八章 祖试收税

    祖司马,是什么东西,马越不知道。但马越知道这几个兵丁是正儿八经的丹阳郡兵,他们的兵装是大汉地方军的制式装备。

    尽管马越做基层军官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但他仍旧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这个耀武扬威的郡兵小头目那一身装备撑死不过是个屯长,还有他身后那些穿着布甲的兵丁都说明了一个事实。

    尽管这些人言语中非常混账,但他们确实是大汉郡兵,这一点无从造假。

    认出这件事实的马越心中有些窝火,依照他的脾性,真该让黑夫一刀将这口出狂言的小屯长斩了。可问题出在他马越一不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二不是盛气凌人的公府少爷,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黑夫,那便让他们检查吧。”

    黑夫恨恨地让到一旁,他已经恨不得拔刀了,这十几个兵丁他是一点不怕,方才那屯长一推让他动了真火。

    马越扶着蔡琰从车上下来,刘伯过了数息才从车后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非常镇定,马越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表情与平时不同。

    “三卷书,好家伙,屯长,这些人带了不少金子,还有三支短矛,要不要告诉司马啊?”

    马越听着开始纳闷,不是纳闷找到金子要告诉司马,而是纳闷这些兵丁的重点放错了吧……马越可是知道,自己车后面的箱子中还放着两张去了弦的弓和一张三石弩呢。

    那屯长在马越离近了后猛然察觉到很大的压力,这个汉子体格强健身上还穿着皮甲,那气质一看就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听到手下的叫喊,装模作样地向左前迈出两步实则于马越让开距离,说道:“先清点东西,其他没你的事少多嘴。”

    同时,这屯长招了招手,对一兵丁说道:“下了他们的兵器,去个人通知祖司马。”

    在长江上,马越搭乘的客船走到江夏的时候也曾被水军盘查过一次,因此也不疑有他,便将环刀解下放在一旁,双手环胸等着这些兵卒口中的祖司马,马越倒要看看,让这班官匪奉若神明的佐军司马是个什么人物。

    说实话,这些兵丁若在马越麾下,先各个儿拖出去打上五十军棍再说。一帮什么玩意儿?就是凉州的郡兵军纪都比他们要好的多。

    马越的行李带的不多,不多时便被盘查完毕,蔡琰下了马车便一直站在马越身侧,也不说话。

    蔡琰心里对于被郡兵拦下盘查心里没有一丝不快,反而觉得有些悲戚……如马越这般在洛阳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成了白身还要受这些兵丁责难,若是父亲当年的戴罪之身,又当如何呢?

    蔡琰不知,蔡邕当年流亡至此时,这个姓祖的还没当上军司马,而且一到扬州就有顾雍家里的二三十人簇拥着一路直奔吴郡,压根儿没受到一点欺辱。

    马越看着蔡琰脸色有些不好,还以为她是有些害怕,轻轻地安慰道:“别怕,他们都是兵丁。”

    蔡琰看了马越一眼,她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兵丁,心里也没有害怕,不过并未与马越解释,只是点头而已。

    不多时,官道上远方扬尘,远远望去一个男子骑在马上身旁还有十余人扛着长戈跟在后面跑着。

    想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祖司马了,马越想道。

    果不其然,来人一至此处便翻身下马,身下骑也显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是普通劣马罢了。在扬州这个地方,水牛跑起来都比马快。

    这里的良马太少了。

    “在下祖郎,见过这位……驷车庶长是吧。”

    祖郎话说得挺有礼貌,不过表情上没有半分的恭敬,马越低头将这个祖郎从头看到脚,三十上下的年纪,长得挺魁梧,只不过低了些只有堪堪七尺身高,腰侧挎着环刀看上去挺威武一人,眉目也长得还算端正,只不过一口‘地包天’的牙齿毁了整个卖相,说话的时候瞪着眼,让马越觉得这个人随时准备跟人拼命。

    马越也不接话,只是拱了拱手,祖郎并不见怪,打着哈哈拍着那屯长的后脑勺问道:“检查完了吗?”

    “回司马,检查完了。”

    那屯长献媚的表情没有受到丝毫奖励,祖郎瞅着那屯长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笑道:“检查完了还不扣下刀剑弓弩取了人头税放行?”

    马越一听觉得就觉得不对,问道:“人头税可以,兵器得留下。”

    “嘿!”祖郎一笑,搬着指头说道:“你们这儿一、二、三、四,四个人,每人三金人头税,你这儿有十金,剩下两金拿武器车马抵了。”

    “现在,所有东西都是我祖郎的。”祖郎说着张开双手笑道:“趁着今儿个爷高兴,你们赶紧走!”

    说话间,祖郎已经从马越的行礼中挑出一金的饼子丢给那个屯长笑道:“给弟兄们分了吧。”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蔡琰瞪大了眼睛看着马越,哪里有军司马做贼人在这官道上抢劫过往行人商旅的道理,马越一听便急了眼。

    可是尽管他火了,却仍旧压了下来,他这边只有三个男人还带着一个蔡琰,而且三人的兵器都被解了下来,手无寸铁。

    他不能因为这一时冲动,而害了蔡琰。

    祖郎那边有三十余个兵丁,都是正统的汉朝郡兵的装备,从竹枪到环刀一应俱全,如果要再有那么几柄强弩那算是齐活儿了。

    开玩笑,马越就是真像洛阳传说中那样勇冠三军,空手挺着老吊他也干不翻这么多郡兵啊。

    马越深吸了口气,恨恨地点着头说道:“行,行,那你就全都拿走吧。”

    “识相!”祖郎朝马越伸着大拇指,拍着他的胳膊笑道:“识相,不错不错。”

    黑夫与刘伯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马越,他们二人觉得哪怕是空手都勉强可以一战,这个时代讲究主辱臣死,就算是他们死了都不能让马越蒙受如此之屈辱。可他们却看到马越朝着他们摇头。

    祖郎的人将三柄环刀解下,骏马从马车上卸下来,装着他们的行李就要离开,祖郎突然伸出手掌,喝止了一干手下。

    他的手,指向蔡琰。

    他见到蔡琰长得清新脱俗,而马越尽管长得凶悍却一副被自己人多示众吓住的模样,心里便起了歪心思……他觉得,十金的财富,可比一个姑娘重要多了,马越连这钱都给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小的们,将这位小姐一并请回去……啊!”

    祖郎的话还没说完,马越双眼猛然一眯,自后腰瞬间拔出青铜匕首,几乎眨眼之间便已经将祖郎伸出的手指刺了下来!

    抢夺我的财物,没关系。

    可蔡琰,动一动,不行!

第三十九章 死里逃生

    南行水路两千余里,马越没让一个**拦住,没有一个**要抢劫他的财货。到了陆地上,竟会被一伙儿官差拦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铜匕首一击得手,马越正要一拳轰过去,就只见祖郎的身手也不弱,尽管被削去一只手指仍然以极快的速度拔刀。马越一见刀刃出来急忙将拳头砸在祖郎的刀柄上,再度将环刀按回刀鞘。

    马越的一匕,整个情形都乱了套。

    血一下子便溅在蔡琰身上,当下便是一声姑娘的尖叫。

    那一帮官匪提着兵器就往前冲,黑夫空着手朝着敌人便冲了上去,让过刺来的矛头撞入近身挥手间便打翻了一名敌人夺过长戈,就地挥舞起来。

    在战斗一起,刘伯却拔腿就朝着车驾屁股跑去,当下的情景谁都顾不上他,就见他伸手一拳捣烂了车驾后箱,一把便拽出一柄上着箭的轻弩,抬手便朝着人群中射了过去,之后再度向里一拨,入手一沉便对马越喊道:“主公接矛!”

    马越正与祖郎抢刀,这祖郎手上功夫不弱,尽管力气不如马越但身子灵活,不过片刻马越脸上已经吃了一拳,不过祖郎也没讨到好。

    猛然间听到刘伯的声音,马越一抬头便见刘伯提着自己的精铁投矛站在车后抛了过来,这一下马越大喜过望。

    祖郎并不知情,见马越心思放松急忙抢过刀柄,“噌!”地一声便将刀拔了出来顺势斩在马越胸口,还来不及高兴,就被马越势大力沉地一脚命中腹部,砸在身后的马车上。

    这一刀在马越胸前的镶铁皮布甲上留下一道尺长的印子。

    一杆三尺投矛在手,马越心里这才有了几分底气,舍了祖郎后退数步,一手握着投矛一手向后护着蔡琰,缓缓地向后退。另一边的刘伯则上箭搭弦,占住了有利地形飞速地朝着十余步外的兵丁身上激射弩矢。

    十余步的距离,不过片刻刘伯已经击出三矢,那些匪兵也已经倒下三个。

    比起刘伯的轻松,黑夫则是险象环生,提着一杆长戈挥舞着阻拦数十名敌人,不过片刻身上已经被划出数道伤口,缓缓地后撤着。

    双拳难敌死手,一个人哪里能拖住这么多,马越根本顾不上其他,护着蔡琰退到车后,朝刘伯喊出一声:“护着蔡小姐。”

    “诺!”刘伯沉声应诺,一支投矛放在车上,架着轻弩便上弦朝着黑夫附近的贼人射击。

    托付刘伯护着蔡琰,马越返身便朝着黑夫冲了过去。

    “主公快走,不要管我!”

    黑夫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全凭着一腔血勇拼杀着,每一次挥戈身上都会流失一部分力气,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只剩一股信念了。

    这股信念,就是他要撑到马越安全撤离。

    因此,当他发现马越非但没有撤离反而提着一杆铁矛冲入战场时,便吼出了这么一声:“主公快走!”

    马越才不顾那么多,从小到大他就不是一个能丢下同伴独自逃命的人。

    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因此,马越握着铁矛便冲到黑夫前面,拧着身子撞入战圈,一股蛮力便将一名兵丁撞飞,随后撤步冲进一名兵丁怀中,提着短矛连刺数下,转瞬间便带走了他的生命,随后奋力扛着尸首砸出一个空挡,拖着黑夫便要向后撤。

    与此同时,被马越踹翻的祖郎也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提着刀与刘伯战在一起。

    蔡琰惊慌地跑到官道旁边的树旁躲避,马越回首,这状况已经坏到了极致。

    如果从冀州战场上撤下来的老兵能有十名跟随他,不!八名就足够了,他就有信心能杀翻这帮乌合之众。

    可是现在,他只有一个黑夫,一个刘伯。

    情急之下,马越回身朝着祖郎一矛掷出,一手抱着黑夫便向后跑。

    他在跑,后面的兵丁也都在跑,他们的老大在敌后浴血奋战,他们如何能不力战?

    尽管祖郎被马越削去一只手指,可刘伯依旧不是他的对手,片刻便被其砍中左肩,一时间鲜血喷涌而出。

    马越的投矛扎在了祖郎的腿上,这才从祖郎手中救下刘伯一命。

    刘伯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弃了短矛扭头拔腿便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匹惊慌的马匹。

    失了武器的马越不敢回头,只得抱着黑夫朝着蔡琰跑过去,背后的喊杀声时刻催促着马越的脚步,双方距离不过十步,慢一步长戈就能刺在身上。

    “黑夫,怎么样?”

    这个冀州战场上意气风发的骑兵屯长已经不复当时的勇猛,提着长戈踉跄地跟着马越奔跑,就当快跑到蔡琰身边的时候,黑夫一步站不稳,栽倒在地上。

    不过片刻,黑夫撑着长戈再度站起身来,这一次他没再跟着马越逃跑,而是迎着奔跑而来的十余人横荡出手中的长戈。

    “主公快走!”

    马越转身就要再战,这是他的本能。

    然而,身后的一只手臂却扯住了他,不是蔡琰,是刘伯。

    肩头一刀深可见骨的刘伯抓他的力气几乎与女孩儿无疑,刘伯的另一只手,牵着一匹驽马的缰绳!

    “主公快快上马带小姐离开!”

    刘伯太聪明了,心思慎密。当屯长收缴兵器时是他将弓弩投矛藏在马车后面,这个时候又是他在乱战中为马越收拢一匹代步驮马。

    马越还想再多说什么,刘伯推着也要将马越推上马,随后马越一把捞起蔡琰抱在马上,根本不给马越说话的机会,刘伯一巴掌拍在马臀上,马匹应声迈开四蹄向着来时的旧路驱驰。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马越的信念就是保护蔡琰的安全。

    骏马奔出十余步,马越回头,看见刘伯从地上捡起短矛,看着马越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主公,一定要活下去啊!”

    转过头,刘伯与黑夫并肩拼杀,他们两个一个遍身染血,一个肩膀几乎快要被剁下来。

    战场上,传来黑夫与刘伯的声声怒吼。黑夫被长戈穿身而过,发出了这世间的最后一声怒吼。

    随后,刘伯被后方拖着断腿的祖郎一刀劈在背后……

    马越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可他没有办法回头。

    就像刘伯说的,他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护着蔡琰活下去。

第四十章 荒野求生

    丹阳郡泾县以西五十里,一处无人山谷的小溪边。

    马越照着自己画的地图带着惊魂未定的蔡琰跑到了这里时已经日薄西山。

    马车没了,财物没了,兵器没了,就连从洛阳带出来的扬州地图也没了。

    马越身上只剩下一副自己勾画的从庐江到丹阳的地图。黑夫死了,刘伯也死了……马越什么都没了。

    整个扬州,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陷入了绝境。

    惊魂未定的蔡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抱着膝盖,她不想说话,也不敢说话,害怕极了。

    她还从未见过死亡,一生中所见最激烈的战斗在今天之前还是梁府门前太学生在马越胸口上划的那一剑。

    一个企图将自己掳走的贼人在面前被削去了手指,两个朝夕相处的护卫死无全尸,更多的贼人在十几步外血溅当场。

    这一切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一时间接受不来。

    就像马越说的,她一直都活在太平盛世的梦里,读诗弹琴,怎么会明白马越这种从十二岁起便浸泡在鲜血中的艰难。

    这样的战斗,对马越而言只是家常便饭,真正让他难过的,是黑夫与刘伯的舍生护卫。

    那个名叫祖郎的官匪头子,被马越牢牢的记在心里。

    还有如今摆在他面前的绝境。

    五百里路,他们二人只有一匹驽马,其他的一无所有。

    衣食住行,哪个不要钱呢,即使接下来的路没有遇到磨难,也依然要走上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的花费该如何解决?

    良久,蔡琰回过神来,睁着梨花带雨的眼睛对马越问道:“在你家那边……人们总是这样杀来杀去吗?”

    蔡琰这一次没有用上称呼,她也不知道该称呼马越什么了,情急之下被马越搂在怀里奔波了五十里……她的心到现在还跳个不停。

    马越见蔡琰终于回过神来,心里也多了几分喜色,只是这个问题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离开家太久了,家里的事情都快记不清楚了。

    “也没有杀来杀去。”想了许久,马越伸手拭去蔡琰脸上未干的泪迹,带着几分缅怀地说道:“凉州的人很淳朴,只是环境艰难,更多的时候他们需要弓箭和刀来捍卫自己的生命。那里没有洛京那么多的经学致士,那里更多的……是熟练弓马的人,因为贫穷,许多男孩还带着总角就为了微不足道的大钱戍边,所以我们更早得熟练刀弓。”

    马越摊了摊手说道:“在你们还读书的时候,我们被家人教会如何骑马,如何挥刀。一样的精力拿去做不一样的事情罢了。”

    “你小时候去过并州对吗?”蔡琰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放在胳膊上低着头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年幼的时候与阿父住在并州,鲜卑寇边,就听说马三郎出塞救兄的故事,后来还有并州人在关外立起过的祠堂呢。”

    “啊?竟然还有这种事?”马越都惊呆了,他知道蔡琰小时候跟蔡邕老先生客居并州,可他从不知道有人给自己立祠堂,再说人家凭啥给自己立祠堂啊。

    “嘻嘻,你不知道吧。”蔡琰难得在脸色露出了天真活泼的表情说道:“那时候塞外好多村子地上都有你的名字还有好多鲜卑人死在那里,所以很多村子都没有被烧,关外村庄的人们都很感激你啊,后来鲜卑寇边的时候还有人祭拜你呢……只不过你没有显灵。”

    马越闻言抬手抹了抹额头,居然真有人祭拜自己……

    “那是你来洛阳之前吧,我当然显不了灵,那时候我在凉州的北地郡边陲的灵州县做县尉,跟着边军一起打鲜卑人呢。”

    说到北地郡,马越也不知道这些年仍旧把守在长城的窦良过得怎么样,击退了鲜卑人多少次进攻,又有多少汉家儿郎血洒长城。

    “我知道,你还在那一战杀了鲜卑大王和连。”蔡琰鼓着嘴巴说道:“你那些事情都被府里的家丁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哪儿啊。和连不是我杀的,那一年鲜卑都没打进北地郡,我只是抢到了和连的棺材。”马越感觉这么聊天非常轻松,不再有从前跟蔡琰说话怕这怕那的感觉,所幸便撑着手臂坐在地上说道:“他们鲜卑人里面起了内讧,不知是哪个部落大人杀了他们的大王,后来又嫁祸给另一个部落大王,抄掠边塞的军队就分成两派打回他们家了,后来一直不停的征战,倒是让边境安全了一段时间。”

    “不是你啊,那为什么他们要把那么大的功勋推给你呢?”

    “并不是要推给我,许多事情传者传着就变了味道,就像黄巾那个人公将军,也不是我杀的,当时我连刀都快拿不住了,阿若一个人冲到人公将军的船上杀了个通透,所以阿若才做了陇关都尉……可是后来市井间的传闻又将这功劳推给了我。”

    “这么回事啊,许多事情不亲身经历真的不知道。”蔡琰低头说了一句,接着问道:“那你不害怕吗?总是去打仗,还……还那么勇敢。”

    “其实我一点都不勇敢,只是打得仗多了,习惯了。”言语间,记忆就将马越带回到了十二岁那一年。“十二岁那年,跟着商队前往西域,在那之前我只拿到砍过柴,路上那些劫匪突然出现,战斗就在瞬息之间发生,我怕的要死,兄长把我藏到板车后面我还是没完没了的发抖,后来战斗结束我两天都没吃下饭。”

    “嘻嘻,原来你也会怕啊……我饿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天色就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马越在溪边用铁矛钻出篝火,对蔡琰笑道:“嘿,饿了好说,看我用刚学的本事给你抓些吃的来!”

    马越提着三尺铁矛瞄上了小溪中游来游去的鲤鱼。

    一刻时间,马越的铁矛上穿着两条肥鱼回到篝火旁,尽管没有调味的盐显得清淡了些,但这一天劳心费力的二人都没有心情去想那些味道。

    有吃的,就已经很好了。

    吃过鱼后,马越寻来些溪边的芦苇杆粗略地铺了铺,蔡琰紧绷的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下来,蜷缩着睡着了。

    马越的单衣盖在她的身上,望着跳跃的篝火,马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不再为了军国大事,不再为了凉州兴亡。

    仅仅是为了,如何能发挥自己的能力为蔡琰弄到一架马车,尽快赶到吴郡。

    这么过三两天还可以,时间长了别说是蔡琰,自己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这种情况下,一旦自己撑不下去。

    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第四十一章 蜀地锦帆

    从前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很容易,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压力,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从没觉得自己不行。

    从前是什么时候呢……是马越还是个穷光蛋没人伺候的时候。

    慢慢的,身边多了许多仆从侍候,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练弓马习兵器,像个王公贵族家的少爷一心只琢磨着怎么杀人。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要如何生活。

    心里仇恨再大,马越现在也不敢再往泾县走,只能带着蔡琰白天赶路晚上风餐露宿,就这么走了七天,马越绕出了丹阳郡。

    入了会稽郡的地界儿。

    这些天下着雨,尽管马越把他有的一切都给了蔡琰,蔡琰还是生了病,额头烫着吓人,睡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

    马越慌了神。

    他有一杆精铁打制的铁矛,有一件镶着熊皮华饰的布甲,有一柄青铜匕首,还有一匹劣马。

    全身的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当初任校尉时陛下赐下的象征两千石官员的三色青绶。

    蔡琰经受不住马匹的颠簸,马越只能背着蔡琰牵着马一步一个大脚印地走在泥泞的官道上,凭着爵印,马越换到了路旁一处亭舍的房间。

    只管住,没有饭食,也没有医匠。

    那些东西都是要钱的,马越身上一个大钱都没有。

    将蔡琰安置在亭舍,落魄到弹尽粮绝的马越提着铁矛走出了舍门。

    在官道旁的树下,他握紧了铁矛坐着注视着来来往往随遇而安的商旅行人,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不能下定决心。

    一个时辰后,马越走入了会稽郡萧山县城池,带着医匠回到了亭舍,给蔡琰治病。

    等蔡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越穿着一身农人穿的短襦伏在床边睡觉,亭舍外烧汤药的味道有些呛人。

    头昏脑涨,喉咙里像火烧一般,蔡琰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就惊醒了趴在床边的马越。

    马越皱着眉头满是血丝的眼睛在看到蔡琰醒了之后瞬间舒展,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喜道:“琰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昏吗?”

    “好多了。”蔡琰摇了摇头,却感到阵阵头晕。

    马越急忙将手掌覆在次啊要的额头上感受一下温度,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说道:“烧已经退了,再休息几天应当就没事了。你肯定渴了,我去取些水来。”

    马越起身想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蔡琰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可是接着,她便注意到,马越腰上的三色青绶没了!

    不多时,马越盛着一碗清水回来,笑着递到她嘴边说道:“来,喝水。”

    蔡琰喝了一小口,便问道:“你的绶带呢?”

    “呵,你说绶带啊。”马越低头看了看腰间,笑道:“你看我这一身布衣的,戴什么绶带,麻绳就好了。”

    蔡琰抿了抿嘴,幽幽地问道:“亭舍、汤药,还有饭食,这些钱……”

    她太聪明了,马越摊开手掌说道:“绶带我卖了,那东西是现在最用不上的,换来了五千个大钱,很不错了。”

    “陛下御赐的绶带你卖了……如果有人知道你把陛下的赏赐换钱你知道朝廷那些人会怎么议论你吗?”

    “我不在乎。”马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起身说道:“药快要煎好了,我去盛给你。”

    蔡琰知道如今的艰难,但她所不解的是,对于马越而言的艰难。

    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马越盯着手里的铁矛第一个钻入脑海的想法就是出去杀人越货。并且,最终扼住他这个想法的并非是因为良心发现,而仅仅是因为他发现他身上的绶带也许能够卖了,解燃眉之急。

    否则别说去抢,蔡琰发着高烧无依无靠,就是要他去杀人都没有关系。

    可惜就是他本人在南方没有一点声望,否则黑夫与刘伯的仇他就能报了。

    这个南方,他只认识一个孙坚,仅凭着一点儿同袍之谊要说借也家兵倒也不难,可问题出在孙坚如今远在洛阳任佐军司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在会稽郡休息旬月,蔡琰的病好了,马越这才用剩下的钱买了些吃食,置办了一架劣马双辕车,带着蔡琰再次上路。

    跟随他许久的铁矛也被他卖了,换了一柄短刀与猎弓防身。铁矛虽精,近身接战却抵不上短刀来的趁手,谁知道剩下的路还有什么艰难险阻,马越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路轻车简行,行至太湖的时候,只见游人如织,这正是八月好时光,马越与蔡琰便在这里呆了几日。

    这一日,马越遇上了个很有趣的人。

    太湖河畔,马越与蔡琰席地而坐,其间置办了食材,吃饭时马越见到对面有一伙人衣甲甚是鲜明,船舶在湖边都以锦绣系在锚上,他们在船上聚众饮酒,看上去豪奢非常。

    “在看什么?”

    蔡琰见到马越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便出言发问,马越回过神笑道:“你看那边,那些人船上的帆都是蜀锦,侍从之人披在身上的也都是锦绣,真是财大气粗。”

    蔡琰转过头看了两眼便不再多看,只是低头吃着东西,她为人清心寡欲,对于物质享受并不看重。

    马越见蔡琰并不感兴趣,干笑两声便不再向那边看,而是转过头跟蔡琰聊着其他。这一路走来千难万险,有得有失,最大的收获便是与蔡琰的感情飞速升温,现在他们两人对话中几乎已经不见那些虚妄的称呼,有一种默契在两人中间悄然发芽。

    不多时,马越与蔡琰吃过饭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打算今天离开太湖,再向北顺着官道走上几日便入了吴郡地界,九月前应当就能找到蔡邕了。

    马越不禁想到,当年思敏能言,一人控三马的少年郎顾雍如今也当时长大了,不知是何等风流呢。

    就在二人准备启程的时候突然自河畔一锦衣骑士奔马而来,滚鞍下马打量了马越两眼之后操着一口蜀地口音说道:“这位壮士,我家主人请您上船一聚。”

    “敢问阁下主人姓甚名谁?”

    马越皱了皱眉,他看归看,事实上马越现在非常不愿牵扯到麻烦里面去,而那锦帆船的主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于麻烦无关的人物。

    他已经过了看见猛将就眼热的年纪了,他十分清楚的明白,一个人有多猛,就意味着这个人有多危险。

    ——————————————

    错过了感恩节,但还是要说,感谢大家的陪伴。

    天气变冷了,希望大家多穿衣服,不要着凉了。

第四十二章 虎落平阳

    “在下马越,见过阁下,不知阁下相邀所为何事?”

    尽管马越心中不愿,却还是上了船,他已经大概知道这艘船的主人姓甚名谁了。

    江铃儿,甘宁。

    锦帆船的主人不是如马越设想中的粗犷汉子,长得有几分清秀,一双剑眉很是英俊,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戾气,看上去年纪跟马越不相上下。此时正抱着膝盖盘坐在船板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对马越笑道:“马兄请坐,听马兄口音不似南人,马兄何方人士?”

    马越听着这人一口蜀地口音,心中暗自纳闷,只怕这人不是甘宁,从前看书记得甘宁是江东人。可这人不是甘宁又是谁呢?还有人像那锦帆甘宁一般骚包地用锦绣来做船帆吗?

    想归想,马越拉着蔡琰将她护在身后,暗自打量了周围船上的十几个人,还不错,这些人都没带兵器。这才对为首那青年说道:“在下是凉州人,阁下尚未言明,招某至船上可有要事?”

    “无事无事,壮士不必如此戒备,在下甘宁,巴郡人……等等,你是马越,北军校尉?”

    甘宁这么一说,船上的汉子都有些戒备,稍微移动两步便将马越与蔡琰围在中央。

    “你是江铃儿甘宁?”马越才不管他是不是甘宁,跪坐在船上的他一手护着蔡琰,另一只手扣着刀柄皱眉问道:“某与阁下无冤无仇,难道阁下将某叫到船上就是为了将某阴杀了吗?”

    “哈哈,长水校尉居然也听过江铃儿的名声?”甘宁闻言便放下酒壶拍手大笑,随后对侍从们摆手笑道:“别那么戒备,我请马兄上船仅是因为马兄身材威武看上去是英雄豪杰,甘宁没走眼,马兄请饮。”

    说着,甘宁举起酒尊对马越祝起酒来,他这么一说,他身旁的那些侍从也都放松起来,马越才暗自在心头喘了口气,端起酒尊一饮而尽。

    “请!”

    “长水校尉不在洛阳掌兵,怎么来了江东?”

    马越将酒尊放下,甘宁这人是个猛将,他不熟悉历史都知道他是猛将,可马越不喜欢这人对他说话时的感觉,总是一副我问你答的模样。

    “阁下益州口音,还不也是一样来了江东?”

    “哈哈!”甘宁豪爽一笑,说道:“不错,我本是巴郡人,早年游侠放荡,不过近年来立下大志打算做出一番大事业,听说因为中原的起义许多士人大儒都跑来江东避难,我便想寻一真才实学之士拜入门下学些大本领。”

    “某来江东是为了寻一位前辈,因此辞了官职,如今不过一介白身罢了。”马越说着便笑了,问道:“阁下倒是好志向,敢问如今可有良选?”

    “唉,说来都是年少时做下许多错事。”甘宁叹了口气,尽管嘴上说错心里却未必有多承认,只是狠狠地说道:“前些时日前往吴郡想要拜会吴郡名士张允,却想不到那妄称名士的草包居然连门都不教我进,如今尚无选择,只是购置了些书,打算自己学来看看。”

    甘宁这人竟然如此好学,后来能成为东吴名将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脾性也太臭了。马越心里这样想着,笑道:“在下也是正要前往吴郡拜会老师,学习一道切不可急功近利,阁下还需知道好事多磨。”

    甘宁摆了摆手,面上有些不虞不过还是朝马越拱了拱手端起酒尊道:“先别提那些了,来,校尉请饮。”

    一饮而尽,甘宁放下酒尊对马越问道:“听说马校尉在冀州立下了大功,为何今日却如此落魄,连随从都没有?”

    “本有两个亲随,在丹阳泾县时遇上盗匪,贼人众多,随从折了进去,某家也是侥幸才逃了出来。”

    “丹阳泾县,可是那个祖司马?”

    “祖郎!就是他,阁下知道其人?”

    甘宁笑道:“哈哈,祖郎那锤子,占着个官身行匪事,终日给过往商旅提劲,想不到连威震黄巾的马校尉都翻了船,笑死我了。”甘宁边笑便摆着手,好像马越在祖郎手里吃了亏真的是多么好笑的事情,好半天才正色说道:“马兄也别着急,那祖郎是丹阳的豪强,为人霸道的厉害,手低下有不少人马,不过马兄一句话,我这儿有八百兄弟,一句话咱们顺流而上杀他个痛快!”

    先是嘲笑马越在祖郎手里吃了亏,接着又说那祖郎不值一提只要马越求他立马就能给马越报仇。

    马越能答应了才怪!

    “这事就不劳阁下出力了,改日在下自当前往泾县报断臂之仇。”马越接着端起酒尊,饮下了第三尊酒说道:“在下还要赶路,这便告辞了。阁下若要寻访名师,大儒蔡伯喈正在吴郡吴县顾氏避难,若有心在下可代为引荐,就此作别,望来日再见。”

    马越饮下一杯酒,告辞之后便带着蔡琰下船,驾着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在他看来,并未将甘宁请他喝酒当做多么荣耀的事情,而是侮辱的成分大一些。在他心里,无论祖郎还是甘宁,这些个水贼官匪都只是犬罢了,他是下山猛虎,想不到在这种小地方先是被祖郎劫掠打得舍弃亲随仓皇逃命,随后又在这太湖之上被甘宁这种水匪头子嘲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若是掌兵百人,又如何会出如此事端?

    甘宁则是继续在船上饮酒作乐,对左右侍从笑道:“没想到那祖郎也做下一件大事儿,居然还劫了个朝廷两千石大员,哈哈哈。”

    身边一侍从坐在一旁笑道:“首领,您是从哪儿听说的这马越?看着也就是一般人,长得块头大了些,感觉很一般啊。”

    “切,管他如何,本来是看他穿着朴素身材健壮,还想召到身边做事,当过朝廷两千石的人又不可能为我效力,不用管他那么多,咱们接着喝咱们的酒。”

    左右侍从纷纷称是,众人接着开怀饮宴。不过甘宁对于马越最后那句,蔡伯喈就在吴县其实很是心动。

    蔡邕,那可是享誉天下的大儒,若能拜到蔡邕门下肯定能学到不少真东西,比什么狗屁名士强多了!

第四十三章 抵达吴郡

    吴郡,吴县,顾氏宅邸门前。

    五月自洛阳出发,九月初马越终于带着蔡琰走到了这里。

    初平二年,就这样过去了多半。

    马越赶马车载着蔡琰,翻身走到门丁前拱手说道:“这位小哥,这里是吴郡顾氏的宅邸吗?公子可叫顾雍?”

    家丁看了看马越的模样,九尺巨汉一身农人穿的短麻衣,露出的半截的胳膊上盘虬的肌肉与疤痕相交错。腰间系着一柄短刀与青铜小匕首,左眼上一道颜色淡淡的刀疤,不着冠的长发束成他从未见过的样式,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洛阳官话……

    这人什么来路?

    “这里正是顾氏,我家元叹公子的姓名恐怕不是你这等粗俗之人可直呼的,阁下看上去不是良家子,只怕与我顾氏无甚联系。”

    那家丁言语说的礼貌,但绝无一丝恭敬,在家丁眼中,马越的衣着、相貌,看上去社会地位只怕还没有自己一介奴仆来的高。何况这模样一看便绝非善类。

    听到家丁承认,马越知道自己没走错路不由得出了一口气,对于家丁未说出口的看不起他没有丝毫介意。

    这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冷眼了。

    “琰儿,咱们到了,这就是顾府!”

    马越对蔡琰说出一句,转过头对那家丁说道:“大儒蔡伯喈是否在府中?”

    家丁点了点头,随后皱起眉头觉得马越管得太宽了,指了指门口停着的车驾说道:“看到了吗?那是吴郡严氏的车驾,府上今日有贵客,您若是有事拜访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嘿,贵客。”马越有些窝火,什么吴郡严氏,就算是顾氏也不过是这穷乡僻壤过了气儿的大族罢了,若是汝南袁氏也就罢了,马越还真不知道这里能有什么贵客。

    他没有盛气凌人的脾性,只不过自己迢迢数千里赶来一路的艰难险阻就不必说了,临到了门口却被什么贵客挡在外面,让他有些恼意。

    “无妨,小哥儿还劳烦你前去通报一声,前北军长水校尉马越,护送蔡先生之女前来,请求入府。”

    “前……前长水校尉?”家丁蒙圈了,再孤陋寡闻之人也知道大汉北军的五营校尉是多大的官职,急忙说道:“那,那您稍待一下,容小的前去通报。”

    说着,那家丁便一溜烟儿地跑了进去。

    蔡琰看着家丁的背影在马车中掩着嘴直笑,对马越说道:“原来你也会仗势欺人啊。”

    “怎么叫仗势欺人。”马越抱着手臂笑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就不知道还有哪家贵客比我们还贵。”

    “你贵,全天下人都没你马君贵。”

    “怎么会?”马越笑道:“琰儿可是要比我金贵的多了,你瞧。”说着,马越特意显摆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半袖的麻衣。

    蔡琰捂着嘴直乐,初至吴郡余杭县时,马越专门请人用剩下的钱给蔡琰置办了一身女服,他一介粗汉并不在乎穿衣打扮,可蔡琰一路风尘仆仆的气息可怎么见人?

    “唉。”马越耍宝一般地转了一圈显摆着身上的麻衣,本该笑逐颜开的蔡琰却叹了口气。

    马越急忙问道:“琰儿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蔡琰撇了撇嘴,脸上有些可惜的神色说道:“之前一直觉得路途太过遥远,这一路许多苦难。临近了门口,唉。”

    “你很快就还有回洛阳吗?”

    “当然要回去了,当时辞官就是为了把老师送到幽州再把你送来见蔡先生,如今两件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再待上几日我也就该回去了……琰儿是舍不得我了吗?”

    “呸。”蔡琰别过头去不理他,脸上的红晕却显得被马越说中了心事。

    “嘿嘿。”马越笑道:“其实以后的日子还长,你想的话咱们可以天天见啊。”

    “怎么天天见,难不成我再跟你回洛阳吗?不行不行,才好不容易见到阿父,那样太不孝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马越顿了顿,直视着蔡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向蔡先生提亲,你觉得先生有几成可能会答应?”

    “啊?”

    蔡琰楞了一下,旋即低下头不言语,不过嘴角的笑意并未隐去,反倒有很甜蜜的感觉。

    “那,那你试试……”

    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蔡琰对马越有了更多的了解,当初的反感早已不复存在,更多的是一种相依为命,在二人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情。

    无论是深山大泽,还是太湖风景。是夺路逃亡,还是风餐露宿。

    马越只有蔡琰,蔡琰也只有马越。

    直面官匪的勇敢,一路艰辛的扶持,风寒时无微不至的照顾,舍弃一身华服青绶的感动。

    这种种,早已深深地烙进了十七岁姑娘的心中。

    也许这个身影并不是个盖世英雄,却的的确确的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好!我一定会向蔡先生言明!先生一定会答应下来的!”

    得了蔡琰的默许,马越竟觉得比初任两千石校尉时还要开心,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要比你所心仪的人亦心仪于你还要幸福的事情吗?

    从头到尾,马越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所得到的一切都要一次次地豁出性命才勉强得到一些奖励,仕途也好,际遇也罢,每一次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却也正是因为这份来之不易,得到的时候才有着更大的喜悦。

    就在这时,顾府的门伴着吱呀声被推开,衣冠整洁的蔡邕蹒跚着跑了出来,在他身后有些数名老少。

    “琰儿!你终于来了。”

    “阿父!”

    终于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蔡邕不由得老泪纵横,蔡琰也一下子变扑倒蔡琰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马越站在旁边看着团聚的父女二人,这时才终于真切地觉得,自己这一趟的艰难险阻,什么都值得了。

    在蔡邕身后,马越见到了经年未见的顾雍,此时的顾雍穿着一身官服,明显已经是一县之长了。在顾雍身边还有几名中年人与两名青年,马越并不认识。

    不多时,蔡邕拭去面上的泪水,这才朝众人拱手作揖,接着向马越道谢道:“老夫多谢三郎,当年的恩情还来不及相报,如今竟又劳烦三郎,老夫多谢了。”

    “先生可使不得,学生既是老师的弟子,这一切便都是分内之事,先生切不可如此,岂不是折煞学生了。”

    顾雍看两人推推让让,便出言笑道:“小弟见过马兄,经年未见马兄更是威武,马兄一身操劳,还请先入寒舍再说吧。”

    “好,好。”

    说着,自有仆从牵走马越的劣马车,马越等人跟随顾雍一同步入宅邸。

第四十四章 吴郡严虎

    “在下添为地主,便为诸君代为介绍,这位便是此前黄巾之乱时大放光彩的长水校尉马越,大陆泽一战名扬天下。此番更是不辞辛劳地千里护送蔡小姐至吴郡,马兄之果敢勇毅令我辈倾心。”

    顾氏堂中,蔡邕坐于上座,顾雍在马越身旁,对面则坐着那几个马越不认识的青年。顾雍这么一介绍,众人便都竞相向马越行礼。

    事实上,礼数做得周到,心里究竟有几分敬仰,谁知道呢?

    管你是谁,只要有人介绍说你很出名,那我们就做出你很出名的模样就好了。

    同坐的还有顾雍的两名族弟,一名顾徽,一名顾悌。不过二人都还尚且年少,端坐在顾雍两旁没有丝毫言语。

    顾雍父亲早亡,如今整个家里都是顾雍一个人操持,依靠着青年后进的名气与才学被郡中举为县长,顾氏族人俱以经学治家,最是谦和温怡。

    马越也都笑着给他们回礼,片刻之后顾雍接着对马越介绍左侧那两个年轻人,说道:“乌程严氏乃是吴郡大豪,这二位便是严氏的公子,前一位是大公子严虎,大公子年少时好游侠,郡中青年多愿与之为伍。”

    “马越见过严大公子。”

    说是这么说,马越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严大公子没有丝毫好感,严虎长得不丑,眼睛狭长看上去像是有心计的人,长得与曹操有几分相似,只是皮肤要白上一些罢了。

    让马越对他没有好感的原因无他,从自己带着蔡琰进来开始这严虎的眼睛便一直在自己与蔡琰身上来回扫视,这让马越直接绝了与此人交往的想法。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豪族,难道不知此举分外失礼吗?’

    现在,马越才明白了为何当初梁鹄一定要他前往洛阳,刘宏又是为何要让他学习礼法。

    他妈的,不懂礼法的人真讨厌!

    顾雍不知道马越心中的小想法,接着对马越介绍道:“旁边这位是严氏二公子严舆,二公子暂时尚未出仕,有勇力负豪气,曾与十余人独斗而胜之,是打遍乌程无敌手,是乌程一等一的豪杰。”

    马越一听便来了兴趣,这个严舆厉害啊,尽管不知是真是假,但他还是拱手笑道:“二公子好本事,若有机会你我二人可切磋一番。”

    严舆生得体貌健壮,一看便是粗豪的武人,闻言便笑道:“那在下就谢过马兄不弃了。”

    这时,蔡邕在上座问道:“贤侄,如今怎么如此落魄,可是洛阳仕途不顺?”

    “回先生,学生这一副模样,可是说来话长。”马越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自己在道路上被祖郎那个王八蛋劫掠的糗事,这事情还是让蔡邕私下里问蔡琰吧。

    马越这么一说,蔡邕只是点头轻抚着胡须微笑,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是问题了,只要蔡琰平安来了就好。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女儿远在千里之外,每一个异乡的夜晚都教他辗转反侧。

    堂中短暂的沉默,蔡邕端起酒樽对马越笑着说道:“三郎,老夫再谢你的不远千里。”

    马越急忙起身,端着酒樽一饮而尽笑道:“学生的劳顿不算什么。”

    马越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严虎轻咳一声,问道:“蔡先生,不知您考虑的怎么样,可否收下在下为弟子?”

    说话被打断,马越显得有些不悦,心中暗自想到,就你严虎这等货色也想拜蔡邕为师,简直是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蔡邕稍有思虑,便委婉地对严虎说道:“贤侄所好一不在经史,二不在诗词,三不在音律,四不在书法,五不在数术,六不在天文,七不在地理。老夫所精,贤侄一无所好。”说到这,他顿了顿,问道:“贤侄,恐怕你我二人并无师徒缘分。”

    听着蔡邕一下子数出七条自己精通的技艺,马越登时几乎要拍案叫绝,谁能以一己之力精通如此多的学问,蔡邕能!

    更值得让马越拍案的是,这严虎所好的学问居然能巧妙地躲过这七种技艺!

    真是绝了。

    尽管如此,马越依旧在面上保持着自己的威仪,只是侧过脸看着身旁的蔡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出彼此眼中洋溢的笑意。

    蔡琰看着马越不禁想到,马越是梁鹄的弟子,精通书法,整日跟自己弹琴如今也学有所成,跟是自学读经致史,甚至这一路上自己还做了《长江水文志》一副、洛阳到吴郡的《京吴地理志》一份,蔡邕这七种技艺,马越一人便粗通一份,精通三种。何况还知晓兵事武艺高强。

    不嫁这样的男人她还能嫁谁呢?

    曾经她看马越是越看越笨,越想越烦。如今情人眼中出西施,仿佛这马越浑身上下哪里都是宝贝一般。

    女人啊,真是有趣。

    严虎不学无术,头脑却不傻,听出了蔡邕婉拒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此前想拜在蔡邕门下不过是想靠着蔡邕的名望罢了,如今蔡邕戴罪之身,生活条件的等级都下降了数等,也许择徒标准也会放下许多,至少乌程严氏在长江中来往的商队就能保证蔡邕过上很好的生活。

    所以,严虎要试试运气。

    不过现在,他不需要试运气了,他有了更好的想法能够提升自己的地位。在马越来之前他尚不得知蔡邕竟有蔡琰这般美丽标致又落落大方的女儿,做不成弟子……做女婿不也一样,蔡邕拒绝我一次,总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吧。

    至于一路同行的马越?什么前长水校尉,看那穿着打扮还不如我严氏的田间佃户呢,充其量就一护卫耳。

    严虎再度以马越极度厌恶的那种流连的眼神在蔡琰身上扫了一圈,拱手对蔡邕笑笑说道:“蔡先生,也许你我真没有师徒缘分,也罢,小子也不强求了。不过小子还有一个请求,往先生恩准。”

    蔡邕见严虎如此好打发,心中自是大悦,如今避难江东,他可不愿与严虎这种豪强子弟结仇,当下手抚胡须笑道:“贤侄姑且说之。”

    “嘿嘿。”严虎眯起狭长的眼睛朝蔡琰拱了拱手,说道:“小侄敢问,蔡小姐可曾婚配?”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223/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文二郎所写的《三国之凉人崛起》为转载作品,三国之凉人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之凉人崛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之凉人崛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之凉人崛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
作者码字勤奋,请放心收藏养肥。
感谢大家的陪伴,书友群:102341981
连更天数的右边有个加入书架,大家顺手点一下,那个就是所谓的收藏。三国之凉人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凉人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