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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二郎     三国之凉人崛起txt下载     三国之凉人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汉阳四姓

    汉阳郡,古称天水,这里是凉州最繁荣富庶的地方,也是州治所在,陇县.

    一年来,陇县马氏的崛起,让汉阳本身的四个大姓之外,又加上了一个马姓。

    姜、阎、任、赵、马。

    四姓掌握着土地、奴仆,整个汉阳郡,郡守以下四姓掌握着超过一半的官职。而马家,马腾为都尉,马玩为都尉,彭脱本来也是一郡都尉但挂印去职,本身是互不相干的。

    尽管马家这两年来财力突飞猛进,但归根结底是仗着马匹开通的商路,与他们倒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只是竞争对手,心理上有一些摩擦但见了面大伙儿都是客客气气,面子上还过得去。

    何况四姓也并非铁板一块,早些年任家曾与姜家结仇,而阎氏与赵氏都已逐步脱离豪族,家中培养出了士人。阎、任两家关系亲热,赵、姜两家关系稍好。

    然而,自从今年年初,阎家插手了马匹生意之后,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汉阳郡,信都县,阎氏祖宅。

    前后三进的大宅子中,演武场上近百家兵练习手搏,右侧槐树成荫,几个家仆端着茶水跑上跑下。

    家里今天来了大人物。

    正厅,有舞女在堂中翩然起舞。

    阎家第四代家主,信都令阎忠跪坐于上,两个年轻人在离他不远的副座跪坐端正,端着浆水互相谈笑,浑然不在意堂下几人的表情。

    ‘这小鬼什么来头,阎忠老儿居然让他坐在右面,我们都在下面。’任氏嫡长子任重坐在下首,心中有些不快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任氏嫡子,还有姜氏嫡子姜叙,赵氏嫡子赵昂。

    姜叙为信都功曹,地位仅在阎忠之下,而赵昂任凉州从事,任重为平壤县长。

    一屋子人,没有一个是白身。

    也就今日为休沐,否则汉阳四姓也无法聚得这么齐。

    一曲舞罢,阎忠挥手令舞女退下,轻笑了一下,对众人说道:“诸君,咱们汉阳四姓,很长时间没有聚得这么齐了啊。”

    赵昂三人笑着回了一句,因为上首的两个年轻人,几人各有各自的心思,尽管阎忠是凉州名士,更是他们的前辈,但今日他们都是代表着各自的家族,无意与阎忠客套。

    阎忠干笑一声,端起酒爵对诸人说道:“今日请诸君过来,是想与诸位商讨一下马的事情。”

    赵昂说道:“阎先生,这马……不知是指什么马?”

    任重嘿然一笑道:“有什么这个马哪个马的,不一样都是马。”

    “诸君心中所想有两马,老夫知道,老夫要说的,也正是这二马……实不相瞒,老夫族中后辈前些日子远赴枹罕、狄道两地,与枹罕宋氏,狄道王氏达成协定在凉州做马匹生意,老夫便决定与诸君的家族分一杯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枹罕宋氏,狄道王氏为西凉大豪,家族立足于段颖征讨羌人时代,势力远超汉阳四姓。

    “有这等好事?”任重喜上眉梢,随后旋即愁眉苦脸说道:“可马匹如今是陇县马家的财路,不妥……不妥。”

    姜叙也说道:“马匹生意尽管能赚得百金,但若因此与马家撕破面皮……”姜叙摇了摇头,“便是亏本的买卖了。”

    赵昂低头仿佛没听到他们的争论,不发表任何意见。

    “咳!”阎忠左侧的青年咳嗽了一声,把浆壶置于几案,对众人笑着说道:“在下狄道王国,可以代表狄道王家,家父非常看重马匹生意,至于马家……不足为虑。”

    任重说道:“在下任重,见过王兄,王兄所言马氏不足为虑,马氏的确不过尔尔,然安定乌氏梁氏也不足为虑?还是说河东裴氏亦不足为虑,裴氏的手还伸不到凉州,可梁氏若给我等下绊子,可是挥手之间啊。”

    “不错,梁氏在朝廷的影响力很大,但他们有什么理由为马氏出头?”王国手扶着几案说道:“梁刺史的学生马越已经脱离马氏自立门户了。他们不会管马氏,何况我等只是图个商路,他们会跟我们撕破脸吗?”

    “马越自立门户到底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姜叙说道:“马家兄弟相互扶持数年,马腾马宗对马越多有照顾,一夕之间反目成仇……我不信。”

    “就算他们没反目成仇又能如何,我等可将几部羌帅拉进来,马宗是不做羌人豪帅们的生意的,他们斗不过咱们。”王国笑着说道:“马氏想在凉州立足却不与羌人豪帅交好,成不得事情。”

    “嗤!”就在此时,阎忠右侧的青年笑出了声音,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对堂下三人拱手抱歉,随后笑道:“诸君勿怪,王国你有些轻敌了,马氏的确不与羌人豪帅交好,可马氏还需要羌人的武力?是哪个在狄道纠集上百个好手想要抢下马氏从关外带回的乌孙马却被马氏护卫打得体无完肤?”

    王国闻言瞪大了眼睛,面上浮出恼怒之色,喝道:“宋扬你什么意思,说的好像你们枹罕人就没想抢过马氏的商队一样。”

    “的确,的确。”宋扬无所谓的拱拱手,对四姓说道:“就在去年夏天,马氏商队从张掖回来赶了十几匹西域马,族里有人想去抢来结果折了四十多人手,马氏护卫骁勇善战,不可与之硬拼,但我等若想使些黑手却很容易,只要我等齐心协力,整垮马氏在凉州的商路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王国撇着嘴巴说道:“怎么个易如反掌,你倒是跟我说说……咱们的劣势就在于西凉马无论如何都卖不过他们的西域马。”

    “这还不简单?”宋扬很是意外的撇了王国一眼,说道:“你在狄道拦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等他们赶着良马过来使些陷马坑,坏了他们的马。汉阳郡是马氏的必经之路,四姓使些手段盘查也好、干扰也好,总是能给他们做些破坏的。”

    “哼!”王国朝着宋扬嘲笑道:“宋氏倒是好手段,坏事都给我们做了,你宋氏就卖马就好了。”

    四姓对于宋扬这个建议也都不置可否,心里都有股气。

    宋扬轻笑一声,随后满面冰霜的对王国说道:“让你去破坏马氏在张家川的马场,你敢吗?”

    “张家川?”王国仍旧对宋扬充满鄙视说道:“亏你敢说,谁不知道张家川有羌帅成宜的整部人马守着,过去就是个死。”

    宋扬闻言不再看王国,对着四姓拱手说道:“在下来时,带了五百家兵,正在奔赴张家川的路上,烧了马场。”说罢,宋扬看着四姓与王国说道:“现在,诸君都知道了全部计划,我等也就是一个马群,谁都跑不了。不要让在下知道谁怀有二心,否则汉阳四姓……也许就要成为历史了。”

    ——————————————祝朋友们都有一个美好的周末,这两日爆更,请诸君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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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司马关羽

    凉州暗潮汹涌,中原战火纷飞.

    马越奉中郎将卢植之命与越骑校尉曹破石前往司隶招兵,此时的司隶也是一团糟。

    大将军何进命袁绍等人在司隶清缴叛军,袁绍于右扶风攻袭黄巾渠帅陈败,斩级近千。回到洛阳,马越身边的郎官将战报递交陛下,一来一往就是月余时光,招募到了三千勇士。招兵用不了多久时间,汉家儿郎从来无惧战场,只不过开武库取兵装的程序费了一些时间。

    各地郡县难以防守黄巾乱军,但三部中郎将的主力部队还算胜多败少。朝廷官员的大势计划也没有被大乱,卢植在冀州取得一场大胜,拖住了黄巾主力。朱隽在颍川打了几场小仗也都是胜多败少,皇甫嵩更是打到哪里,胜在哪里。

    常侍吕强尚书刘宏命各地豪杰游侠自建义勇抗击黄巾,刘宏纳言下诏,除了冀州,各地都涌现出了许多的义勇军。有世家豪族,也有寒门百姓。

    四月,马越率部离开洛阳前往东郡,两封战报传到了洛阳。

    卢植攻占邺城,围黄巾主力于广宗城下。北线大胜。

    朱隽所部对阵黄巾渠帅波才,败上一阵,皇甫嵩、朱隽二部退守长社,被波才大军困于城中。骑都尉曹操率部在轘辕关外,颍川之北奔袭四方,追击袭击南线汉军粮道的贼人,同时保证粮道安全无力前往援助。

    后曹破石引千五百骑兵北上邺城支援卢植,刘宏则命马越前往兖州剿灭东郡黄巾,为汉军主力皇甫嵩、朱隽部将来挥师北上扫平障碍。

    这些日子,各地战报如雪花飞舞般飘入洛阳,刘宏忙昏了头。

    ……

    马越离洛阳一路向东,出虎牢,渡洛水,入了兖州地界时时节已经快至五月。

    在兖州的西部,有一小县名燕,并未被黄巾占领。马越在这里扎寨休整,连日来的赶路,士卒们都已疲惫不堪,他们也需要补给。

    燕县南郊,马越圈出一片空地作为长水营扎营所用,尽管自古以来任何县城的南郊都是用来杀人的,可马越不管这些,他和这些手下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人。何况县城东西有集市,北边是乡亭,只有南郊能让他扎营了。

    关羽和徐晃被马越派出去报信,士卒们开始造饭休息,马越与杨丰阎行蹲在地上看着地图,愁眉不展。

    马越也有些担心,他率领的这些人不再是汉军精锐,而是战事的紧急征召部队,尽管有着良好的兵装,数量也多了一倍,但整体实力这一千五百人还不如先前的七百余骑。

    不多时,关羽带着徐晃与一人驾马而来,在营门下马,朝着马越大步走来。

    “下官燕县县长胡褒,见过长水校尉。”

    这位县长穿着一身布衣未着官服,若非自报家门马越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县长,点头摆手,马越说道:“胡县尊不必多礼,在下奉召讨贼途径贵县,在此地扎营对乡民多有打扰,还望县尊勿怪。”

    “不怪,不怪,校尉您来的正是时候,贼人声势浩大,百姓都乱了方寸,您来正可以安抚民心啊,百姓知道大汉五营精锐驻扎在本县,都忙着拿出存粮给您做粮草,足有八十多车,晚些时候下官便差人送来。”

    “多谢。”马越拱手对县长说道:“百姓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部人马用不了那么多的辎重,您给我送来五十车即可,其他都退还给百姓吧,存粮还是要留着过日子的……这黄巾贼一闹,今年的收成是白搭了。”

    胡褒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顺着马越的话说到:“是啊,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马越突然想到什么,抬眼问道:“县尊,您可知兖州现在是何情况?东郡那些县城在贼人的占领之下?”

    “这下官怎么说呢……”说着,胡褒看到了马越铺在地下的地图,便对马越说道:“校尉,可否容下官对图说势?”

    “这是自然。”

    “校尉请看,这里便是燕县,燕县以东二百里途径白马至濮阳一路都是安全的,渡河后东北方向顿丘、卫国、东阿情况不知,但听前些时候渡船逃难的百姓说那边有很多黄巾,他们的渠帅叫卜己,盘踞在东平有数万贼人,因此洛水北岸的几个郡县多有贼人杀官造反响应。校尉,容属下说句不中听的。”

    说着,胡褒往马越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您就带着这一千余人东北边儿的三个县城可以试着探查一下情况,东平就别过去了。”说着他摇了摇头道:“太危险了。”

    “恩,多谢县尊提醒。”

    县长胡褒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马越盯着地图久久不语。

    关羽问道:“三郎可是在想如何破敌?

    “是云长啊。”马越抬头见是关羽,摇头笑了笑,故作轻松说道:“还不知东郡北部三县是什么情况,想也白想。”

    “我是在想,燕县县尊说的不错,咱们这些人……确实不够看,云长,准备好了吗?”

    “恩?”关羽一愣,眼睛一眯笑道:“某时刻准备着跟三郎建功立业。”

    马越笑着摇了摇头,抓着关羽的胳膊说道:“在司隶征兵时,因为原先的别部司马阵亡,我给陛下上表奏请你来代这军司马一职,尽管不是什么要职,云长可以先试试手。”

    军司马,又名别部司马,比千石的官职,俸禄与大县县令一般。只不过关羽这个代军司马就有些说法了,战事下官阵亡上官可暂且指名表奏代官。但战事结束也就算不得数了。

    尽管如此,这已经是马越所能表奏的最大官职,马越明白,关羽也明白。

    关羽抿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马越说道:“三郎,多……”

    关羽刚说了两个字,马越便伸出一只手指比在嘴唇上,随后摆了摆手说道:“比起你为我做的,这不算什么,既然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这些日子云长便先代这军司马一职吧,再度行军的时候我会通报全军的。”

    “既然如此,云长听令。”马越正了神色说道:“命你即刻前往燕县征兵,我修书一封传于县令,开武库领兵装,征五百步兵。”

    ————————————今日第二更喔。

第五十四章 东阿求援

    司隶,冀州,司隶,兖州。

    这是一次远征。马越率领着被他加强了的长水营,游荡在华北平原之上。

    一路奔袭一路游荡,途径白马撞上县尉反叛,联合濮阳的郡国兵一同将之消灭,马越再次越级征兵,度过洛河抵达北岸时,马越身后的兵马已经达到三千六百。

    他不是朱隽皇甫嵩,刘宏也不会给他符节,律法上来讲他是没有就地征兵的权力。

    他敢就地征兵,不过是仗着刘宏不会杀他。

    当然,如果他不打败仗的话。

    跟随马越的三千六百人中一千五百为司隶征召的三河骑兵,装备最好,其中还有三百余长水营老卒,最为精锐。

    一千四百步兵,装备比郡国兵还差,七百副皮甲,五百柄环刀,其他人都是竹矛木枪,装备上仅比黄巾贼略胜一筹。

    其余的七百人为各个乡闾中招募到的猎户,疲软的猎弓,削尖了的木质箭头,仅仅能保证马越所部的远程打击能力不亚于黄巾军。

    征召骑兵想都不用想了,这年头马匹比人命值钱多了,一匹劣马卖了足够一家人背井离乡重新开始不错的生活,哪里会跟着马越去跟黄巾军死磕。

    路上经过的几个县城大多给马越送了一些粮食,勉强够这一营人马用上半月,朝廷的辎重补给主要运输向南北战线上的主力,他这一部只能自己想办法,这意味着马越必须尽最快速度平定东郡各县,尽早返回司隶或是南下颍川等地支援皇甫嵩、朱隽的部队。

    黄巾军有充足的民众基础,但响应黄巾起义的百姓都是贫苦黔首,但凡薄有家产的百姓很少有参与黄巾的,不过他们也很少会参与义勇征讨黄巾,马越手底下这些人,说来是百姓应征,其实都是大户派出来讨贼的家兵,粮食也都是这些县中大户拿出来的。

    百姓自己吃都不够,哪里还有余粮给汉军呢?

    “唉。”关羽跨在马上,看着前军的弓手与步兵阵型对马越叹了口气说道:“三郎,让他们与黄巾军硬拼,是送死啊。”

    “我知道。”马越点了点头,新招募的义勇比之先前的汉廷精锐有云泥之别,但又有什么办法,马越说道:“我总不能拿骑兵跟黄巾军硬拼。”

    冀州平原一战,本部骑兵扎入黄巾人海中切割斩获颇丰,但与黄巾骑兵硬拼的惨状令马越刻骨铭心。

    再精锐的骑兵也需要完备的战阵支撑,近战骑兵从来就不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兵种。

    强壮如那周仓,在骑兵对撞的连续拼杀中被撞下马去,何况这些普通的三河骑兵呢。

    遥遥望去,地平线上浮现出一座城池,毗邻洛水河湾,河牧城。

    看到这座城池,意味着已经进入古卫国的属地了。

    古卫国北至邯郸,南至河牧城。

    前行十余里,杨丰引着数骑飞马来报道:“主公,河牧城未被黄巾入侵,我等可在城外休整片刻,但今早东阿县兵前来求援,东阿县丞王度响应黄巾杀死县尉,烧了武库,县令弃城而跑,百姓都跑到了渠丘山上,河牧城尉因律法不敢越境击贼,请求主公率长水营前往援助东阿百姓。”

    “哦?”杀上官,破县城,烧武库……这叫王度的是个人物啊,三条罪状单单拿出来任何一个都是腰斩弃市的下场,何况还怂恿郡兵响应黄巾,夷三族少不了的,马越对杨丰摆手说道:“辛苦了阿若,代我传令转道阳平,告诉兄弟们今夜我们要夜宿阳谷了。”

    河牧城距阳谷近百里,今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令旗招展,千军既动。

    ……

    汉军的镇压强力,可各地州府郡县在黄巾的肆虐下如一缸清水一般,压下葫芦起了瓢。

    东郡东阿县向东二十里,渠丘山。

    山名渠丘,环绕着一条洛水支流,此时山中隐藏着数千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王度引黄巾军入城时由县中大户薛氏的数百家兵掩护着逃到这里,夜宿在山林之中,各个面容凄苦。

    未来会怎样,他们不知道。

    东阿全县有三个大姓,一为薛,一为房,一为王。

    那造反的王度便是王家人,县令为房家人,但弃城而跑至县民不顾,致使房氏声望受到很大的打击。而薛氏则得此乱之机随同吏民负老携幼逃至渠丘山,在黔首中的声望大涨。

    无论哪州哪地,像凉州马家这样依靠一人荣辱列入豪族的终究是旁门左道。

    真正的豪族首先就是人丁兴旺,一地之大姓亲族逾百,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遇事全族一心所调动的人力、物力、财力、关系,这都是小姓所无法比拟的。

    这才是豪族的实力。

    如今情势纷乱,县城盘踞着千余带着刀矛的贼人,而整个兖州亦是如此,他们又能去哪呢。

    “功曹大人,如今黄巾乱州府,王贼扰县城,这渠丘山并非久居之地,您德高望重,百姓们都等着您给拿主意呢。”

    东阿功曹姓为薛氏族人,此次就是他统领薛氏家兵断后,倍受百姓尊重,。

    薛功曹本与族人商量着事情,也不知族人说了什么连连摇头,闻言扭头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面上的愁云稍散。

    这少年名叫程武,同他本家住在一个里中,父亲年轻时上过战场很是勇猛,后来闲赋在家读书,家风严正,乡闾里民中对这少年多有喜爱。

    “是程家子啊,老夫昨夜已经派人前往附近各县与州府求援,乡亲暂且藏身于山野之间,不出几日当会有援军赶来剿贼。”

    程武对薛功曹拱手归附于地说道:“功曹大人,家严于小子言说各县自身难保恐不能越境讨贼,何况要先经郡府君下令,一来一去便是数日之久,乡亲逃往匆忙食物为当务之急,还请功曹大人指派吏民采集充饥之物。”

    “民以食为天,不错,汝父说的不错。老夫这便差人准备。”话音刚落,薛功曹身后的族人便说道:“功曹,那程武的父亲早年不是曾随军讨贼,见识卓然何不向其问计呢?”

    “不错。”薛功曹拍了拍脑袋,对程武笑道:“小武啊,你这便去将汝父请来吧,就说老夫要与他商讨一下日后我等何去何从。”

第五十五章 程武探贼

    “武儿,你可敢为阿父前往县城一探究竟?”

    渠丘山上,一四旬男子迎风而立,尽管两鬓斑白身骨却如同青年人一般高大,笔挺.

    在他面前,青年闻言跪地说道:“阿父有命,孩儿莫敢不从。”

    中年人长手一挥便将儿子派去试探贼营,眯着眼睛望着山雾之间若隐若现的城池,面无表情。

    他是程立,年轻时便知五兵,习儒学。段颖平定羌乱时兖州也不太平,各地盗匪造反不断,一腔热血的他便投军报效国家,百战馀生却终究家道中落,不得入朝为官,只得在这家乡做一小吏,饶不得案牍劳形。这么些年过去,家学严谨得了百姓好评,只是这人……便到了中年。

    谁年轻时还没有些雄心壮志呢,有些人走着走着便忘了自己的初衷,有些人饮冰十年都凉不得胸口的一腔热血。

    程立,属于后者。

    程武引着几个带着棍棒的家仆便下了山,这渠丘青山绿水,平时看来却是一番美景。可这般光景容不得他欣赏,就连山路怕遇上黄巾贼他都不敢走,只得走那百草丛生,树木繁盛的密林,这路,可难走。

    出了山峦,程武与几个家仆那模样便如同乞丐一般,儒袍被树枝刮破,程武脸上都被枝条刮出一条血印。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能看清东阿县城的轮廓,眼前的东门紧闭,城门楼已被烧毁只留下黑红的木炭冒着黑烟,三丈城墙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一座城池都没有一点生气。

    绕过东城,隔着三里地程武带着家仆小心翼翼地绕到南门,也是一样的光景,空无一人。

    程武只得继续朝着西门走过去,眼巴巴地望着城墙,希望能看到王度的驻防情况。

    哪里知道一到还没绕道正西门,程武前面的一个家仆便急忙缩过身子,拉着程武往回走。

    “大公子,王度,王度没在城上,他,他在西门扎营了啊!”

    “什么?”

    程武闻言便急忙拉着家仆趴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儒袍,一狠心便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大公子,您这是干嘛啊。”

    “别出声!”,程武瞪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土色,这才暗自点了点头,对家仆指着远处一块石头说道:“你们在那边等我,待我去探个究竟。”

    “大公子别去,让小的去就可以啊。”

    “呆在那!”程武瞪着眼睛指了指远处的石头,提起襟袍挽在系带上,猫儿着腰朝着西门摸了过去。

    程武看的没错,这王度根本不是个敢于夺城割据的人,他的部下就在城外五里扎营。

    王度的营寨扎在县城外五里,程武便一溜儿小跑的跑到城外八里,远远着吊着三里绕着王度的营寨小心地走了一圈,这一走就走了十几里地。

    程武对双腿的酸痛浑然不觉,只是一路走着记下王度的营寨安置,各个营门的方位与防守力度,还有王度安排的守备情况。

    自小他的父亲便以军略、治政的学问连同血脉里的勇敢传给了他,尽管他学问不过只有父亲的五成,但这勇气,可有他父亲年轻时的九成。

    还有一个小寨,程武还是没看到王度营寨的粮草在哪里,看起来应该就是最后紧挨着城西北角的小寨里面,可掩护他的山林没了,在前面是一片空地连接着官道,他若想看明白就必须要暴露自己。

    一咬牙,程武又向后扯了百余步,走出树林,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道路上,朝着小营寨摸了过去。

    他看见营寨门口几个身上系着黄巾的汉子席地而坐,他看到明晃晃的环刀与锋利的长矛,他看到……一架架篷车。

    就是这里了,这个小寨就是王度放置粮草的地方,终于让小爷找到了!

    “娘的,你个小兔崽子鬼鬼祟祟的看个屁啊!”

    突然间程武身后传来暴喝,一下子程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扭过头十几个脑袋上系着黄巾的汉子扛着刚猎来的野味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离程武不过百步。

    ‘他妈的,什么时候打猎不行。’程武暗骂一句,拔腿便朝着北门跑,十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别说是现在,就是搁平时他环刀在手也不一定拿得下。

    程武一跑,黄巾汉子张弓便射,箭矢飞驰而来落在程武身旁,根本来不及回头看,程武现在就一心逃命,身后的弓箭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们是黄巾贼,又不是我大汉的飞将军,射得到小爷才怪!

    程武在前面跑,十几个黄巾汉子在后面追,百步距离慢慢被缩短。

    才跑出两里地刚能看见北门,程武的两腿已经如同灌了铅一般,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黏得不得了,胸口都要炸了。

    他才刚提心吊胆地走了十几里路,早就累的够呛。

    跑到东门,跑到东门跟家仆汇合就得救了,跑,快跑啊!

    想要快跑的态度做足了,可身体再也使不出力气。

    身后的黄巾汉子却是越跑越来劲,如同嬉戏一般,提着短弓星星散散的射着吓唬程武,为首的汉子还边跑边在口中喝道:“小子你再给老子跑啊!再跑啊!”

    眼看着程武跑的越来越慢,双方距离不断缩短直至十余步,程武再都跑不动了,回头一看有一黄巾汉子正张弓搭箭地指向自己。

    这一箭,怕是躲不过了。

    “嘣!”

    弓弦应声而响,张弓搭箭的黄巾贼身体猛地瘫软下去,马蹄声轰然而动,之间五十步外的林中猛然间窜出十余名汉军策马冲出,为首一面容俊美如若女子的将领口中叼着两支箭矢,手中弓弦还震颤着,再度自口中取出一箭,也不瞄准搭在弓上拉满了撒手便又是一贼人中箭倒地,身后的汉军们提着环刀策马冲至黄巾面前,手起刀落便是一众贼人授首。

    汉骑自林中冲出到那俊美青年射出三箭不过数息之间,程武坐在地上灰头土脸,连胸口的疼痛都没缓下来,面前便是一面眼花缭乱血光飞溅,再回过神便是那俊美青年驱马至自己面前。

    青年将弓箭放至马臀,程武注意到他的骑弓尾端系着一条尺长的黑马尾。

    青年眯起一双桃花眼,右手握着腰间刀柄对程武说道:“在下北军长水营校尉麾下军候杨丰,你是何人?”

第五十六章 内外夹击【五更】

    渠丘山.

    程武带着十几个汉军骑兵上山不过片刻便惊动了整座山上的百姓。

    汉军来了,说明有援军到了。

    “将军,小民先将您带到县中大户那里去吧,现在山上是薛氏掌事,百姓都听他们的,小民要先去与阿父回报贼人扎营情况。”

    看着周围山涧之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杨丰皱着眉头,闻言先是点了点头,接着跳着眉毛伸出手说道:“等等,是谁派你去探查贼营的?”

    “回将军,是小民阿父。”

    “某只是个军候,算不得将军。”杨丰摆手之后拉着程武说道:“走走走,带我去见令尊。”

    程武被杨丰拉着向前走,急忙摆手说道:“将军您不见薛氏了啊?”

    “见什么薛氏,令尊才是有见地的人,那些大姓晚些时候再见也不迟。”

    不多时,程武便领着杨丰与十几个长水营斥候爬上山峰,见到了程立。

    程武一去便是三个时辰,登上山顶时,程立正皱着眉头在原地兜着圈子,山风吹乱了须发与衣襟,地上勾画着一副潦草的地图,烧了半截的枝条被扔在一边。

    程武走到程立面前二话不说倒地便拜,说道:“阿父,孩儿回来了。”

    程立一见是大儿子回来了,原本背着的手便伸出身前数寸,接着又再度缩了回去,背着手点头说道:“恩,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回来就好,贼人营寨情况都已探明了吗?”说着,这时程立才注意到程武身后的杨丰及一干汉军,拱手说道:“这位……不知是哪一部军候?可是郡中派来的援军?在下程立,见过军候。”

    程立是从军大过仗的人,何况身上有着爵位可见官不拜。他一眼便看出杨丰身上的衣甲为军候装束。

    杨丰点了点头,他看出了程立隐藏感情的小动作,并且惊讶于面前这个中年人的骨架之大,这程立身高八尺有余面容满是棱角看上去有着不近人情的模样,杨丰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多礼,某为北军长水营军候杨丰,我部授命清缴东郡黄巾,途径河牧城知晓东阿县丞响应黄巾造反,校尉大人率部正在来此的路上。”

    “这可是太好了,太好了。”程立伸出手比划着说道:“有我大汉精锐北军前来,这王度必是插翅难飞!武儿,叛贼营地是个什么情况?”

    “孩儿俱已探明,阿父稍等片刻。”程武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环视左右捡起程立扔在地上的枝条,就着炭灰在地上划出县城的轮廓,边画便说道:“那王度并未在城中,在城西门外五里扎寨,左右数里叛贼应不下三千。”

    “营寨东西南北各有四门,四周以县中房梁制成,有一丈高,营中箭楼八九有余,各安置在……”程武说着便在地上划出营寨的大致轮廓,猛地一拍脑袋说道:“应该就是这样,王度的营寨搭的中规中矩,他营中当有知五兵的县兵帮他。”

    “并且……孩儿发现在倚着县城西北角,有一处小寨,寨中篷车无数,门口有十余贼人把守,应当为劫掠县中钱财与粮草。”说罢,程武站了起来对程立说道:“阿父,怎么样,孩儿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吧。”

    “武儿你这次做的不错,看你这模样是吃了些苦头,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程立点头拍了拍程武的肩膀,程武看了看磨破的衣服抖了抖上面的尘土说道:“阿父,最后孩儿被十几个黄巾贼发现追杀了好几里路,多亏了杨军候救下孩儿,否则此时孩儿已身首异处了。”

    一听程立对杨丰便当即折腰拜道:“多谢军候救吾孩儿之命,此恩难报。贼人的情况如此,不知军候打算如何讨贼?”

    “恩?”杨丰正盯着程武划出的地图思虑,他的眼中最重要的便是那小寨中的粮草,马越一部本就没有多少粮草,何况一路走来这月余来的消耗所剩不过半月之数,打下王度的营寨得了这些粮草,长水营一部便没了后顾之忧。正想着,杨丰听到程立问自己,他第一个想法便是夜袭,没有什么比夜袭更好的计策了。

    “校尉熟读兵法,怎么打是校尉的事,某则负责去打。”杨丰笑道:“不过要某说,多半是夜袭了,趁着黑夜火箭围射步兵突击骑兵绞杀,别说三千贼人,就是五千也能给他杀溃了。”

    “不可夜袭!”

    杨丰本身对自己这夜袭之策比较满意,哪儿知话音刚落便听到程武出言阻止,心中有些不快说道:“这是为何?”

    “经过寨门时小民曾专门向里看了两眼,贼人安营中规中矩十分谨慎,不但营门设有鹿砦,营门内还挖了浅沟,夜袭不分敌我,会吃了大亏的。”

    “这……多谢小兄弟了,回去某便禀报校尉,拔寨需从长计议。”

    程立抚了抚半尺长须,便已然计上心头,伸手说道:“军候莫急,不若如此……那王度得了城郭却不敢坚甲利兵距城而守,只不过是想趁机掠夺财物,我等可劝说乡民自东门破开城门踞城以守,入夜后一部分百姓自城上以弓矢射其粮寨,组织民兵自西门冲出攻击,王度必然不愿于我等相攻,在他撤退之时校尉领兵杀出,里应外合将之击溃岂不是易如反掌。”

    杨丰点了点头,笑道:“先生说的不错,这样能够打击敌军士气,围杀溃军也变得简单许多。”

    “可是阿父。”程武在一旁说道:“如果百姓自城头攻击之后那王度不救援粮寨,死据营寨而守呢?看那王度扎营有些手段,营寨搭的小心谨慎,恐怕他不是个冲动的人。那样的话最后强攻不一样伤亡惨重?”

    不待程立说话,杨丰便勾起了嘴角,程立的计策几乎万无一失,他想明白了便笑道:“黄巾贼人不会不救粮寨,何况若他不敢出寨我等便先将粮寨搬空,百姓与我部人马便将他围死在营寨中以强弓劲弩引火射之。哪怕他们还不出来,断粮之后都不用我们打,他们自己就会为了食物内讧,我等便坐收渔利即可。”

    程立听罢杨丰的结论点头笑道:“不错,武儿你要多向军候学习,举一反三。军候所言亦是为父所想。”

    杨丰戴上兜鍪便对程立拱手施礼道:“某便先代主公谢过先生了,某这便前去回报与主公言明,明晚县城西北角以火为信,剿灭叛军,倒是再将先生引荐给主公,告辞!”

    “主公?”看着杨丰带着汉军斥候离去的背影,程立摸着胡子陷入了思考。

第五十七章 驰援东阿【六更】

    东阿县城,深夜.

    夜幕的掩护之下,七百弓手与一千四百名步兵分作数个梯队自林中隐蔽。

    官道上,传来轻微的马蹄闷响,千余骑兵自两侧游荡而出,迎着夜晚的风掩护着弓手与步兵的侧翼。

    林中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写满了紧张,胯下骏马的每一声嘶鸣都使人的心提到喉咙。

    而在县城外五里,王度所率领的黄巾贼营寨中一片寂静。

    时间在人们的呼吸声中流走,三更。

    月黑风高,忽然之间东阿县城西北角上突然燃起数支火把,火焰迎风摇曳,似乎微不足道。

    城墙上程立持着火把肃然站立,夜风吹乱了他的发梢。

    ‘长水校尉,你可一定要如约而来啊。’尽管有北军相助的消息,但劝说百姓守城甚至出击仍旧不是个简单的事情,程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了身后这上千名百姓的信任。

    况且,杨丰至渠丘山没有与大姓氏族见面,让那些人对程立多有微词。如果马越不来……

    “程先生,你说汉军到底回来吗?”

    程立身后,站着东阿县的大姓薛功曹。如果不是他,程立单凭自己的号召力根本无法召集这么多百姓参加今夜的行动,二人顶着很大的压力才劝说到上千百姓,因为压力,二人心头都不轻松。

    “会!”程立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薛功曹说道:“一定会来!”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坚定,可心中却对自己问道:真的回来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比薛功曹更怀疑,杨丰所说的长水校尉会不会领军前来。

    时间在呼吸间溜走,城外除了黄巾营寨之外一片黑暗,哪里有援军的身影,城头上的百姓轻声地交头接耳,程立的心,有些乱了。

    “程先生,撤下去吧,没有援军但凭我等百姓拿什么与王度斗。”

    “唉。”程立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援军不回来了。他说道:“不,即使没有援军,我等距城而守也可与城外黄巾斗上一斗,他们没有据称称王的斗志,赶走他们应当不是难事。”

    薛功曹皱着眉头说道:“可如此一来百姓多有死伤,倒不如让他们带着劫掠的财富离开。至少性命还在。”

    程立还要再说些什么规劝薛功曹,突然之间,身后的百姓指着城外说道:“火,火光!”

    程立急忙扭头,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远处林中立起一片火把,这不正是汉军的信号。程立当即大声喝道:“援军到了,砸!”

    尽管现在的程立已经年过四旬,但底气尤在,一声暴喝之下率先拉起一张长弓向下射出箭矢。接着便是百姓们抱起羊石头、滚木、斧头向城外的贼人粮寨砸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上喊杀声大作,数百名氏族家兵提着兵器在程武的带领下打开城门,朝着城外的黄巾粮寨奔杀而去。

    守卫粮寨的黄巾乱军早就看到城头上的火光,只是数支火把开始他们毫不在意,然而接着数百人猛然发动攻击令他们措手不及,随后便是一阵呼喝,不过片刻便有上千名黄巾汉子自营寨中整备而出,朝着出城的百姓冲杀而去。

    他们不怕城头上百姓的攻击,但若让城门奔杀出的百姓抢走他们的粮食那可是坏了大事。

    黄巾汉子奔杀出营,看到冲出城池的只是一帮拿着武器的百姓他们便放心了,立即迎着冲了上去。

    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没有甲胄,没有强弩,只是一帮百姓,装备甚至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在王度的带领下烧毁武库,其中兵器尽是一时之选。

    程武仍旧是一身襜褕,儒袍下摆被他系在腰袢,提着一柄环刀奔跑与阵前,两部所据百步程武横指环刀喝道:“弓手放箭!”

    数百名百姓中立即有上百人持着猎弓奔跑十余步缩短双方距离,猎弓斜指朝着前方激射而出。

    在这百余名弓手射出一箭之后,立即有上百人奔至他们面前,结果弓箭再次张弓搭箭激射而出。

    两轮箭矢,射出近三百支箭矢,程武随后高声喝道:“架盾,冲锋!”

    城头上猛然亮起数百支火把,城外的喊杀声与光影绘成一幅画卷。

    自两部营寨中冲出的黄巾贼人何止千人,三百支箭矢所中者不过令黄巾贼人死伤近百而已。难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东阿百姓只得持着木盾竹矛朝着数量远超于己的敌人冲锋而出。

    就在此时,黄巾营地之外马蹄声猛然炸响,天空中飞逝而出数百支火箭直射营寨。

    自营寨两侧如流水一般奔杀而出两部人马,一部骑兵直奔程武所处驰援,为首一疤面青年披红甲擎长戈撒开缰绳以双腿控马奔出,连锁般掷出三柄投矛,每一支三尺投矛都将黄巾汉子洞穿。身后骑兵呐喊着冲锋而来,手弩平射便是数百支弩矢,黄巾贼人便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另一部人马由一长髯将领率领,步兵快速地封锁营寨各门并不与贼人缠斗,其后数百弓手以箭矢引火而射,片刻巨木搭建的营寨便燃起熊熊大火,黄巾贼人不再坚守营寨奔杀出来却不是汉军的对手,何况烈火炙烤之下哪个还能心如止水,军心已乱。

    城头上迎风站立的程立双手死死的扣着城墙,他看着汉军逐步绞杀王度乱军井然有序,瞪大的眼睛中映着营寨的熊熊烈火。

    看着城外一身血红的汉军在敌阵中厮杀,仿佛回到二十年前,羌人反叛声势浩大,各地烽烟不断,年少轻狂的程立变卖家产换得环刀皮甲慕名从军,拼杀在战场之上。

    他没有丝毫担心,即使在他一里之外便是战场,烟火混着被烤熟的肉味令人作呕,即使他的儿子身处战场中央正挥舞着环刀浴血杀敌。汉军精锐如此,何愁贼酋不死?

    戎马生涯总会停止,烽烟战火难以永存,但那些生活长留心中。

    四十有三的程立早在二十年前便放弃了戎马生涯,十年前就放弃了出仕的想法,但看着年轻的程武就仿佛是他年轻时的影子。

    牵动着他的心跳,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第五十八章 平贼入城

    “王度已死,降者不杀!”

    “王度已死,降者不杀!”

    “王度已死,降者不杀!”

    混战中,黄巾贼首,前东阿县丞王度授首,在汉军一众高呼着‘王度已死降者不杀’的呐喊声中,黄巾贼们放下了武器,跪拜在汉军脚下.

    几个月前他们也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首领死了,他们没有必要再跟曾经的父老乡亲血战下去,何况……汉军的突然袭杀,早已碾碎了他们的斗志。

    马越安坐马上,取下头盔置于马鞍,看着一众百姓的簇拥中,那个满面鲜血提着环刀的少年。

    王度的脑袋,在他系在裤带上。

    深吸了口气,马越对身侧的杨丰问道:“阿若,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吗?”

    “认得。”杨丰的骏马在混战中被砍倒,此时立于马越马前,闻言点头笑道:“主公,他就是某说过的程武,此次里应外合进攻王度就是他父亲想出法子。主公,那位程先生很有才华,您应当见一见啊。”

    “程先生么?”马越点了点头,说道:“阿若传令,收拢降兵从中招募精壮之士,打散了安排在各部,募至四千之数。”

    “好嘞!”杨丰对马越一拱手,随后便迈开双腿前去传令。

    马越则打马行至程武面前,翻身从马上跳下笑道:“你便是程武?”

    程武还沉浸在临阵斩敌的喜悦之中,猛然见到一名高大的汉军将军站在自己面前,打心眼里有些畏惧。

    混迹凉州十余载,马越已经不是曾经的小豆子,他有自己的威势。

    程武与一众百姓急忙下拜,从腰间提出王度的献给马越说道:“小民程武,见过将军。”

    “不必多礼。”马越摆了摆手,也没有接过王度的头颅,即便从军数载杀戮无数,他仍旧不是个能够仔细端详战死者头颅还心如止水的人。他拉着程武起身笑道:“在下并非将军,只不过是校尉而已。这是你的战功,收着便是。起身,随我走走。”

    “是。”

    程武起身,马越牵马在前,程武落后一步,关羽阎行等人都在收拢兵马,马越便带着程武慢慢走向东阿县城。

    “今年几岁?看你与某年岁所差无几。”

    “回校尉,程武年十八。”

    “十八。”马越点了点头,说道:“某比你痴长几岁,不必称校尉,唤声兄长即可。刚才的作战你很勇猛,斩级几何?”

    程武走着想将襜褕下摆放下,手搭在腰上又觉得有所不妥再收回去,听到马越问他斩获,程武很是骄傲的说道:“回校尉,不算王度,武手刃七人。”

    “厉害。”马越称赞一声,随口问道:“从前上过战场吗?”

    这声赞叹马越是发自内心,程武手刃七人而未受伤,可是要比他十八岁时厉害得多,他这些年随着战争身上的旧伤未愈新伤又起,根本就没停过。早在小时候李傕就跟他说过,为将者先自保,再伤人,可惜这自保一途他总是做的不够好。

    程武跟在马越身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上的总角说道:“回校尉,此为初战。”

    马越向前再度走了两步,立住转身说道:“别叫某校尉,唤兄长即可。”顿了顿,马越说道:“黄巾乱起,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次你手刃王度算得首功,你想从军还是当政?”

    “我,我……”程武顿了一下,憋红了脸说道:“校尉,请您容在下回报家父再做考虑。”

    马越点头,笑着说道:“也好,那便带我见见令尊吧。阿若说令尊为智能之士,某当前去拜见。”

    此时东阿县城门口密密麻麻的站了数十人,俱是县中的书吏与大姓,程立亦在此列。只不过马越还尚未见过他,更不知他姓名。

    “下官东阿县功曹薛治,拜见长水校尉,下官代东阿县全境百姓拜谢校尉驰援之恩!”

    马越带着程武刚走到西城门十余步,候在门口的数十人便齐齐下拜,感谢马越率部前来援救。

    ‘薛功曹’,马越心里暗自点了点头,率部驰援之前杨丰便已经将东阿百姓的情况告知于他,这一次王度叛乱这薛功曹对于安置百姓功不可没,稍后的战报要考虑这些事情。何况现在整个东阿主事的都是这个薛治。范氏出身的县令弃百姓于不顾,县丞王度竖旗造反,县尉死于造反之初,县中之事无论大小都要经过这薛治之手。

    马越见众人对自己行拜礼,急忙肃然侧立。不敢受之大礼。

    尽管于情他驰援东阿,与理他是朝廷北军五校之一,两千石的校尉。可从心理上讲他不能居功。

    “诸位请起,即便是马某不来,东阿有程武父子这等智勇双全的爱国志士,黄巾贼自可败退。”马越笑着说了一句,便拉起薛治,伸手指着城内说道:“我等先入城中吧,劳烦薛功曹为我部在城外挑选一块能够扎营的位置。”

    薛治低着头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校尉请。”

    人群中,马越一眼便看到一名年过四旬的男子,须发斑白却精神无比。马越本就身材高大,天下间无论走到哪里,在人群中他都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这个中年人也是如此,与马越身高相仿。只是匆匆扫过,马越便知道。

    他便是程武的父亲。

    程家人颧骨都很高,这一点从程武脸上就能看出来,他的父亲更是如此,面上棱角分明线条刚硬,微锁的横眉与鼻翼两侧深陷的法令纹让人感到难以相处,但一双眼睛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马越轻扫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薛治,同他问起东阿的民生大事。在他转头之后,程立的目光也在他身上扫过。

    他从未听说过马越的名字,城门口不过匆匆一眼,不过方才在城墙上,他见过这个年轻战将在乱军中所向披靡统御骑兵挥如臂使。总的来说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就像是……一个威猛战将一般。但程立心中十分清楚,勇猛、善战,还不够。大汉将士何止三十万,其中骁勇善战者又有几何?而这三十万大军中权势地位能超过五营校尉的不足百人。

    骁勇善战,不足以支撑面前这个青年走到如今的地位。

第五十九章 程立算数

    东阿县城治所,马越位居上首。

    堂中左侧坐着薛治与范氏族长,程立程武以及县中一干佐吏。右侧则是关羽杨丰等马越心腹与朝廷派遣的监军中黄门冗从。

    但凡受朝廷指派独立作战,军中俱有小宦官监军,这些被派下监军的多为大宦官心腹,他们的忠诚无与伦比,但他们的能力很多人是比不上大宦官的。因此也就发生了许多宦官与将领不和的事情。因为这些小宦官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需要财富去贿赂上官,也需要财富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所幸,朝廷指派给马越的宦官从来都不在他身上打歪主意,老牌常侍张让对马越多有照顾,新晋中黄门蹇硕与马越有共事之谊。更不必说选部尚书令梁鹄老先生是马越的老师,陛下也很看好马越,这些事情在宫内宦者中早就传开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宫中的宦官没几个人愿意来马越所部长水营做监军,他们宁可前往汉军主力前线……毕竟那里才是真正有油水可捞的地方。

    马越军中这个中黄门冗从是蹇硕的心腹,名叫李坚,为人乖巧伶俐,从跟随马越讨贼至今每旬一封战报记录之前都会主动找上马越商量,手脚也干净,这样的监军恐怕没有哪个将领不喜欢。在不影响长水营军饷粮草的情况下,马越也默许了这个小宦官贪墨一小部分军饷战利。

    “关司马,此战斩获如何?”

    听到马越发问,关羽抱拳答道:“回校尉,此战伤亡甚少,马匹折损百九十有三,骑兵阵亡八十,步兵减员二百三十。斩级八百九十,俘虏两千有余,刀四百柄,矛六百余,铁甲两副,皮甲近百。属下已从中招降六百余人补入步兵。不过……”

    马越点了点头,问道:“如何?”

    关羽说道:“属下担心降卒也许会致使我部军心不稳。”关羽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面还坐着不少外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关羽接着说道:“弓手弓矢损耗过大,弓兵所使多为猎弓,一战损坏过半,余者已不足再战,是编入步兵还是?”

    猎弓不同于战阵所使弓弩,禁不住战场上短时间内接连开弓,何况弓力不足,本就不是好的选择。

    “暂时不要编入步兵,容我想想办法。”马越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对薛治说道:“薛功曹,东阿县如今有多少百姓?”

    薛治看上去年岁要比程立还老一些,正揉着自己额头,闻言急忙说道:“回马校尉,老夫带三千余百姓回县中,渠丘山有两千余百姓,乡野之中也多有流民惧贼寇而不敢归城,目前下官已派人前去传信,今日校尉率众除贼,不日百姓即可回归。”

    “阿若,城外王贼军粮小寨其中物资可查明?”

    杨丰此时已经摘了厉鬼面具喜滋滋的跪坐在右侧二位,闻言立即笑着抱拳答道:“禀校尉,属下俱已查明,寨中金钱珠宝二十大车,价值逾五千金。近百骏马可充入骑营,另有三百余大车的粮食草料,可解我军粮草不足的燃眉之急。”

    杨丰此言一出,堂中众人表情不一,范氏与薛治脸色都不太好看,程立程武倒是还好,只不过也有些不喜。杨丰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这些东西是战利,归属北军长水营名下了。

    薛治看着马越张了张嘴,最后没敢说什么。而范氏的族长名为范次,也是年过半百的老者,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马校尉……那王贼所收拢抢夺的财宝,俱是东阿百姓家中掠取的,您看……”

    “百姓?”马越看着范次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明白这些财富肯定有城中百姓的,但百姓能占到一成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恐怕是城中大姓、甚至还有县尉县令府上的。不过马越也没打算全部拿走,因此伸出手掌向下轻压笑道:“范老稍安勿躁,程武,你可晓算数?”

    程武与程立俱陪末座,他本以为马越叫自己过来是因为斩杀了王度,方才听到那王度居然掠夺了如此庞大的财富,脑袋还处于震惊之中。突然听到马越叫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楞道:“校尉,您说什么?”

    马越笑着重复说道:“我问你,可晓算数?”

    “小民略知一二。”程武看了一眼程立,见程立向他点头这才说道:“不知校尉要小民算什么?”

    马越听杨丰说程氏父子都有计谋智略,当下便问道:“王度首级五万,千长两万,百长五千,其余八百钱,合多少?”

    马越确实看上了这批战利,不过他只打算从中拿去一小部分犒赏士兵,这种数量他自然是会算的,只不过此情此景从他口中说出不太合适,因此便想借程武之口将这个数说出来。

    程武点头以手蘸水在几案上勾画片刻,数息之间他还未得出结果,身旁的程立说道:“回校尉,八十二万七千钱。”

    “噢?”这下轮到马越惊奇了,他只是在脑袋里粗略得出大致百金上下,却不想程武的父亲如此会算,他并不知道对不对,但他知道正确结果相差不远。尽管还不知程立的名字,但马越知道,自己遇上大才了……但是这一份算数能力便可掌一部轴重,免除自己身边这一群凉州粗汉的后顾之忧。

    “程夫子好才学!如此还请夫子再为某算上一算。长水营千四百骑,两千六百人,一骑算六人,请夫子算长水营三旬所需粮草。”

    这年头陈米老粟人们根本吃不饱,一顿饱食便要数升,何况马匹比人吃的要多,没有补给线马越所部的粮草一直是他心头大难。程立能帮着算粮草所需在马越看来时再好不过了,不过他也清楚这个数不好算。

    当下马越便对愁眉紧锁的程立笑道:“夫子不用急着算,在下还要再东阿县休整几日,粮草战利的分配便由夫子与程武及薛功曹负责吧,战利品取出一半由监军押送于朝廷,另出百金就按方才夫子所言请监军取百金赏与将士。其余分配给百姓即可。监军,写战报吧!”

第六十章 城外整备

    平定王度的第三天晌午,马越漫步于城中,叩响了程立家的房门。

    他想要让程氏夫子追随,奈何没有所谓的王霸之气,三天以来程立没有去找他不说,程武这小子拿了他给的五金赏钱都没来跟他说自己想从军还是从政,一直挨到现在马越就要离开东阿了,打算再来碰一碰运气。无论成败与否他都想试试。

    马越身边由始至终就不缺能征善战的勇将,可凉州的智谋之士实在太少了,他能叫得上名字的一个李儒,是董卓女婿根本没可能放着老丈人不管跑来帮他。一个贾诩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钻着,他连影子都摸不着。在洛阳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那称得上智谋之士又愿意搭理他的仅有曹操一人。

    那可是曹孟德啊,即便现在他与曹操官职待遇相等,也万万没有膨胀到觉得自己能将曹孟德收于麾下,简直开玩笑,三公的后人家资过亿,除了长得没马越好看,武艺比马越稍差一筹,其他各个方面都完爆自己,马越是断然不会自找没趣的。

    程家父子程武有勇有谋,况且年轻如同阎行一般,都是可造之材,只需经历连番的战火便可独当一面。程立上了年岁持刀上阵的可能是没了,但单单是这一手后勤辎重能力在马越看来便当得上‘大才’二字,何况能教出程武这样的儿子。

    无论他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程昱,马越都愿意腆着脸前去招揽。

    程立家门不大,门槛不高,只是普通读书人家的模样,马越等待不过片刻,门开了,露出程武一张笑脸:“校尉兄长果然来了。”

    “果然?难不成你还知道某要来不成?”马越笑道:“令尊可在家?”

    “不是我知道,是阿父猜的。”程武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阿父今天食过早饭便出门了,临行前说也许校尉会登门造访,如果来找阿父可去城上寻他。”

    “程夫子知道我会来?”马越呢喃一声,说道:“也罢,那某便去城上寻令尊,要不要一起过去?”马越笑道:“领了赏钱你还没告诉某你欲从军还是从政?”

    “校尉兄长,我就不过去了。”程武低头顿了顿,抬头对马越说道:“小民也愿投身长水营做一马前卒立下功勋,校尉您不必说服小民,只需说动阿父便可以了……只是校尉与朝中宦官关系匪浅,小民与阿父都知校尉不是那般欺压良善的人,但阿父青年时就因宦官才绝了出仕的心。”

    “由校尉来劝说阿父绝非易事……校尉保重。”

    长水营平东阿王度之后,在城外休整三天,这三天里士卒们轻松,却是累坏了城中的百姓与马越等人。

    东阿一战的战报经由李坚之手,遣使者与百名步卒在第二天便启程前往洛阳,一同送回去的还有价值千金的财宝。可是让范氏与薛氏大大的出血一番,马越深知刘宏贪财,有这千金送回,想来陛下是不会治自己擅自扩军的罪责了,想来也能平息一下自己这不交买官钱就做了校尉带给刘宏的怨气。

    他也算刘宏的人,打了胜仗就能凸显出刘宏有识人之明,也算为陛下争光。

    不过这样一来便得罪了东阿县本地的大姓,范氏是赔了钱财不落好,马越压根就没想结着战报一时修补与范氏的关系,他不喜欢范氏,身为县令弃城而逃也就罢了,范次还敢倚老卖老张嘴质疑杨丰的言语,这令他不快,因此战报中对于范氏只字未提。

    阿不,提了他们家的县太爷弃城而逃。

    对于薛氏,马越对薛治还有些好感,至少身为功曹不能抗敌亦能保民,因此马越在战报中夹带了一封家书,遥寄于雒阳的梁鹄,推荐他任东阿县令。一饮一啄,也算是给了薛氏一个说法。

    这时,马越已经知道程武的父亲名叫程立了,他觉得这个程立应当就是程昱,只不过心中也有些疑惑,程昱有这么老吗?儿子都差不多跟自己一般年纪。

    总之,这三天马越忙着休整兵马补给兵装忙的晕头转向,县中百姓也不轻松,三日时间为长水营军士赶制了万余支箭矢,并且修补铠甲磨砺兵器,打造渡船供长水营北上。城中不过近万百姓,几乎是人人做匠人了。

    时不待我,这几日来陆续有自洛水北岸的百姓拖家带口逃难而来,他们带来了恐慌的情绪,也带来了卜己的消息。

    卜己,盘踞于东郡的渠帅,也正是马越此次东郡平叛的目标。

    ……

    东阿县城西北角的望楼下,马越见到了程立。老者穿着单衣在城上迎风而立,身姿挺拔。

    “程夫子。”

    马越想说的话很多,如何劝程立跟随自己,但真的站在程立面前,也只是张了张嘴,站在程立身旁倚着女墙而望。

    城下是他的营寨,军士们焚烧了阵亡的袍泽与黄巾的尸首,骨灰堆成两座山包,在汉军的尸骨冢上立起一座一人高的石碑,刻着每个人的名字。

    “校尉来了。”

    程立见是马越,也没说什么,在东阿县城上至大姓下至百姓人人都对马越毕恭毕敬,谁都知道这个年轻校尉手握军权前程无量。程立也是一般,也是一样的恭敬。

    “校尉此次分发战利虽自身一文不取分给百姓许多,但那些钱财珠宝都是县中的大姓的,百姓本无多少,校尉是知道的吧?”

    “知道。”马越点了点头,傻子都能猜出来,这东阿县城里才几百户百姓,能有五千金家财?

    “校尉不日即将离开,东阿县无论百姓还是大姓还是像从前那样生活,校尉的这些小恩惠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马越双手撑在城垛上向远方眺望着,他说:“如今黄巾在各州闹得厉害,百姓流离失所,每个人能做的太少了,我沾到些许气运领校尉之职讨贼,也不过才奔杀几县之地,这对于天下就的黄巾百万不也一样无关紧要吗?但正因我率部讨贼,各县数万百姓便可不再流离失所。夫子所说的小恩惠,在马越看来是大善事,百姓是相信朝廷的,只是世风日下难以过活才加入黄巾,分给百姓的钱财不多,但足够他们重建生活。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每个人都做好自己所能做的,这世道就一定会好起来不是吗?”

第六十一章 劝说程立

    “夫子所说的小恩惠,在马越看来是大善事,百姓是相信朝廷的,只是世风日下难以过活才加入黄巾,分给百姓的钱财不多,但足够他们重建生活。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每个人都做好自己所能做的,这世道就一定会好起来不是吗?”

    程昱摸着胡子面上表情云淡风轻,对马越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笑一声道:“每个人都做好自己……这话校尉是说给老夫听的吧。”

    “此间仅夫子与马越二人而已。”马越双目无神地看着城下忙碌的士卒与接天连地的营帐,呢喃一句后转头望向程立,问道:“夫子有大才,为何要隐于东阿小县,若夫子早些年出仕只怕已闻达天下了。”

    程立脸上的笑容隐去,摇了摇头。

    马越皱着眉头,手扶在城垛上相互叉着,说道:“来的路上,听得夫子早年因宦官作梗而不再出仕,若马越能教夫子出仕,夫子肯跟我走吗?”

    “校尉是扶风马氏?”程立看着马越,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说道:“校尉勇猛凶悍,弱冠之年便掌一校军权,着实厉害。”

    “我不……”

    马越想要辩解他并非扶风马家,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无论马家认不认他,可血脉是无法改变的。

    程立接着说道:“武儿略有勇力,自小便向往随军出征立一番功业,校尉若不嫌弃便将他带走吧。老夫今年已然四十有三……”程立摇了摇头,道:“早就绝了出仕的心思了。”

    程立的问题不在出仕,马越觉得也许是世家与宦官的关系,但他摸不准,这种时候,他告诉程立我是马家人,但与马家没有关系,程立也不一定信。

    “夫子觉得三日前那一战如何?”马越故作轻松的撇开话题,笑着说道:“里应外合击败王度,百姓与长水营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夫子觉得那一仗如何?”

    “尚可。”

    “尚可?”马越突然有些厌恶眼前这个被自己以礼相待却夸夸其谈的老人,马越说道:“三千破三千,王度依营寨据城外,正面对抗无论如何都是一场硬仗,即便长水营能胜也是死伤惨重,为何在你程夫子面前就只是个尚可?”

    对程立,他是真的动怒了。

    “敢问校尉所言伤亡忽略不计,东阿百姓死伤三百有余,长水营近二百汉军的性命,就值得一句忽略不计吗?”程立哼出一声反问道:“百姓本就不应被派上战场的,若校尉长水营及时出现,骑兵长驱直冲王度将之斩首,这便不是一场硬仗,百姓也不必与贼人拼杀。”

    “归其根本,长水营几员将领虽勇猛善战却只顾在贼阵中左右冲杀不懂擒贼擒王,长水营兵马装甲齐备军士却疏于训练在混战中多有掉队被贼人分离杀散。长水营为我大汉北军精锐,却仅仅如此水平,这不符合南北战场的大胜消息,因此。”程立看向马越怒道:“恕老夫直言,只可能是校尉统御兵马不利。在校尉看来城西一战也许是大胜,但在老夫看来,与三千农夫对阵根本就是一场失败!”

    程立这么说,马越本该是愤怒的,但马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连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了。

    他讨厌夸夸其谈的人,也厌恶盲目批评自己的人,但他并不反感能够指出问题的批评,这不是夸夸其谈,这是大有才华。只是……他觉得程立这老头儿不太会聊天。

    因此,马越端正颜色对程立说道:“阵亡将士与百姓的性命,在夫子看来是长水营上下无用之过,但如今的长水营不是北军的长水,他们除了三百老卒其余俱是某来东郡前在洛阳征召的新兵,的确疏于训练,但未经训练的他们直上战争能打出如此一战在某这个校尉看来的确是一场大胜,他们都很勇猛。至于夫子心中的长水营,他们各个都是真正的勇士,是大汉北军的骄傲,万军对阵中某所率千余长水突入敌阵掠杀敌军不下三千,只可惜……他们大多长眠于冀州平原上了。”

    马越指着城下营寨中连绵不绝的军帐说道:“正是夫子里应外合之策才让长水营得以保全,此战过后他们便更加成熟。夫子,马越自十二岁至今,所经历大小战事数十,还从未有过如此大胜。每一次都是以伤换命,麾下的儿郎数量在曾多,每次整军时的面孔都是新的,再精锐勇猛的老卒,也挨不过连年的战火。部下将领都是某的亲信,我等自凉州杀出,攻至如此,可他们之中最大也不过军候而已,哪里率领过千人部队,一直以来都是某说杀,他们便冲去杀。无略有术,每一战都将身家性命悬挂于马鞍之上,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里,是兖州东郡东阿县。是夫子的家乡,待某率军平了卜己,这儿也就安全了,夫子可在乡里教书授术,安享晚年,这是极好的。”马越指着脚下的城池说着,猛然间一挥手道:“夫子也可以随长水营为陛下平四方乱党,救万民水火。每一战夫子的计略都能使千百汉军受益得以保全性命,长水营所到之处,便可保一地百姓平安。什么出仕,闻达天下,某都无法向夫子保证,但某知道夫子能救下许多百姓、许多士卒的性命。”

    “某姓马,却只是凉州偏房,族谱都断了几代,至少现在与扶风马家并无关系,夫子入长水营能否加官进爵,某不确定。但马越能确定的是,只要夫子在马越身边一天,就有很多袍泽不会死于非命,马越也能确定,只要夫子在马越身边一天,天下就能早一天安宁。今日马越得陛下看重据一席之地,夫子便可在某左首上座,他日马越临危受挫,夫子大可离开不必趟着一滩浑水。”

    “夫子在这里传道授业解惑,好。马越也觉得以夫子之才学必然是能教出几名高徒在今后数年成长为海内名士,马越真的相信。”程立张了张嘴,但马越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指着远处东阿县郊说道:“然这县城终究是太小了,夫子大可助某讨贼,他日平黄巾的战报上必有夫子之名,这天下谁都抹不去的功劳,岂不快哉?”

    马越对着程立鞠下一躬,随后转身而走,留下一句:“便看夫子如何了。”

第六十二章 大族之力

    五月,迎着炎炎夏日,马越率军度过了洛水,直面盘踞在莘县的黄巾卜己部.

    自东郡北部流亡而来的百姓自发的为汉军在洛水上以走轲搭出一座船桥,近千百姓作为马越的补给线,赶着牛车为长水营运送补给。

    “夫子,就算是为了东郡的百姓,某也必须将卜己擒杀。”

    千军浩荡,程立策马于左,关羽居右。马越的话激起了程立的热血,年过四旬的老人闭锁院墙再度上马,携长子欲为大汉效力。

    程立奔马在侧,闻言笑道:“校尉这便是想多了,若没朝廷对薛治的一封委任状,只怕这‘百姓’,没这么容易为校尉出力。”

    “噢?”马越不解笑道:“难不成这是薛治的功劳?”

    “何止?”程武奔马于程立身侧,唯恐多年教书的阿父在马上出个闪失,程立说道:“东阿以南大片田地俱是薛氏所有,这些百姓亦为薛氏佃户,校尉以为如何?若校尉未得罪范氏,只怕这自发的百姓还要再翻上一番。”

    马越点了点头,并未言语,率军挥师北上。

    这边是占据乡野的氏族威能,不过小小东阿县城,小小的薛氏一族便有上千佃户,数百家兵。家主一声令下这千余佃户便募集上百艘走轲,运送粮草辎重支援数千汉军不在话下,若是给予兵甲,短时间便可化佃户为军卒,他们占据良田、坐拥人口。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这仅仅是氏族,更有豪族者权通郡县,士族者闻达天下,世族累世公卿。

    ‘若想得到更高的权势,没有这些人的支持是不行的。’这一次,马越深切的认识到氏族的力量。

    他身居校尉之职,手掌千军之力,表面上看来是他强,范氏薛氏都只有俯身听命的份儿,也正因如此范次出言向他讨要财宝时才让他心生厌恶。从内心上讲他觉得范次根本没有左右自己命令的能力,但他错了。

    这里是中原,不是凉州。在凉州比的是谁的兵装骏马多,谁的武艺更高,谁的拳头大谁是王者。一言不合率众袭杀看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应当。但这里不同,在中原一切都要讲一个情理,便是马越看范次千万个不顺眼,他也不能率兵让范次身死族灭,就是他想,他身边的士卒也不会愿意这样做。而范氏却能假扮盗匪抢他的粮道,让佃户装作流民递给他假的消息,有无数的方法恶心他,甚至毁灭他。

    所幸,马越不是欺人太甚的主,范次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二者才有如今的相安无事。

    奔驰在官道上统御千军的他不禁想到,若他对范氏多一些包容,将钱财物归原主,那会如何?

    将财货分给百姓,马越得到了东阿百姓的感激,百姓们为他赶制了上万支箭矢,可在这中间薛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入城也并未受到百姓夹道相迎的尊敬。如果将钱财给予范氏,或许这一切都会拥有,并且得到更多,可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当晚,长水营于莘县以南二百里的山林中扎营歇息,杨丰率百余轻骑游弋左右担当哨骑,全军搭锅造饭,马越端着一碗清水煮菜就着干粮与一众军官围篝火而座,吃的愉悦。

    能与马越围坐在一起的尽是关羽徐晃阎行等心腹连带着长水营的几名军候,程立与程武坐在马越身边,对马越笑道:“校尉今日总是心神不宁,怎么晚上捧着清汤寡水却喜笑颜开?”

    程立新近入了马越营中打理辎重,加之总在马越身侧,长水上下对其都多有尊重,但却无人与其亲近。

    不过片刻,马越已经端着陶碗将一碗清粥呼噜干净,抹抹嘴巴摇着头说道:“某倒不是心神不宁,只是连月以来从未好好歇息过,在东阿休整数日,大军再一动起来,有些不习惯罢了。”

    “是啊。”一旁的关羽闻言也说道:“从年初追捕马元义至今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南北奔波……唉。”

    阎行端着陶碗,喝了一半便觉得自己饱了,放在地上对马越说道:“主公,去年回凉州的时候,小超还问你何时回凉州呢,我都不知怎么回答他,咱们这杀来战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累了吧。”马越点头轻轻笑着,脸色却有些苦涩,说道:“我也累了,可这天下以后可就没个安宁的时候了。”

    马越只是一句对未来三国时期的感慨,然而这一句话听到众人耳中,感受却大不相同。

    “是啊。”关羽点了点头说道:“去岁回来时,金城大河水三日涨的漫过马腹,发了大水那边一郡又不知是灾民几多。”

    “噢?”马越不知道其中缘由,便问道:“金城发大水了?怎么没消息传到洛阳?按说凉州出事儿咱家应当先知道的啊。”

    “没用的。”阎行摇了摇头说道:“年初司隶便封锁了,到现在除了军队之外一律不准出入,咱们家的商队也是一样,何况咱们出来剿黄巾,老大人那里估计也收不到什么消息。”

    “唉。”叹了口气,马越环视周围军士,看着碗中稀粥突然想起马玩,马越笑道:“幸亏猴子哥没跟着一起来洛阳,不然可是要馋死他了。”

    “哈哈。”一提起马玩,关羽笑道:“几个月没有肉腥味,嘴里都能淡出个鸟儿来。某都能想到猴子定然会这么说。”

    众人难得展颜一笑,马越说道:“你们最近可听到彭脱的消息了?”

    彭脱!

    猛然提到这个名字,除了程立父子毫不知情之外,众人表情都有些凝固。

    关羽与阎行徐晃都是一般的摇了摇头,关羽说道:“咱们现在在东郡,也许颍川那边的人会知道彭脱,恐怕他还会给皇甫中郎弄出一些麻烦来。”

    “是啊。”马越不知彭脱在历史上本就是黄巾将领,但他知道彭脱如今的能力只怕要比那些黄巾的草头将领强出不少。

    就在此时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中杨丰自马上一跃而下。

    “主公,只怕卜己杀不得!”

第六十三章 马越接骨

    杨丰一身三十多斤的甲胄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摘下厉鬼面具挂在腰侧,从阎行手中抢过陶碗咕嘟嘟一口喝了下去.伸出衣袖抹了抹嘴,蹭的毛皮护腕上尽是污迹,放下陶碗挤在程立身边坐下说道:“主公,那卜己恐怕咱们动不得。”

    马越轻皱眉头,看着杨丰身上的血污,挑挑下巴说道:“怎么个动不得,说说看。”

    “某带人向北走了五十里,周围里亭百姓都休息了,本想找个亭长问问北部的情况,哪知道全是系着黄巾的。”杨丰看上去甚是恼怒,歪梗着脖子咬牙切齿说道:“四个里的百姓提着农具把某的哨骑围了起来,妈的,一帮泥腿子居然敢打某家这些汉军!”

    “诶。”马越皱着眉问道:“你可是扰民了?”

    “哪儿啊!”杨丰见马越皱起眉头连忙摆手说道:“属下去的亭舍,哪来的扰民啊,这帮王八蛋都是黄巾信徒!某仗着勇武提着个黄巾党冲杀出来,娘的都疯了,那些百姓一动家伙某手底下那些汉军的疯了,折了十余骑才冲出来。”说起杨丰没有半点惭愧,满脸恼怒说道:“主公是不知道,给某都吓住了,那是百姓啊!就只能砍翻他们才能冲出来,不然全都得折进去。”

    “阿若你先别着急。”马越伸手安抚杨丰,他看出来了,杨丰是被吓住了,说话没有一点条理,急忙说道:“先别急,缓一缓坐一下。”

    马越起身,看了一眼程立说道:“夫子跟某出来。”

    说罢,马越扭头就走,找身旁的士卒问出与杨丰一同回营的哨骑去处,马越便带着程立一同走了过去。

    “校尉,杨军候这是?”

    程立在马越身旁问道。

    “黄巾军中有能人啊。”马越摇了摇头说道:“早些年在无论是萧关放悬门还是金城冲杀羌人王子时某都没见过阿若乱了方寸,他是个又阴又狠的人,当初某带着百人冲进羌人数千的大营里,营帐外羌人强弓直指,帐内阿若都能冷静非常的给是羌人王子挑了四筋。这事绝对有蹊跷。”

    “先找哨骑打听一下再说吧。”程立眯着眼睛不再言语,看着马越的背影暗自咂舌,冲杀羌**营挑断王子筋骨,眼前这个凉州出来的青年校尉从前到底都做过什么事情啊?

    几经辗转,马越在营中找到了这些正在包扎的负伤斥候。

    早在营帐外,马越便听到了里面的哀嚎,掀开帐门进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他看到一名汉军的右腿被砸断,正躺在地上哀嚎,营中士卒正帮他包扎处理,隐约可见大腿上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从伤口向内看去,能见到冒着白茬的断骨。

    这不是寻常兵器能做到的,锄头!只有锄头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帐中共有五名伤兵,他们的身边都有士卒处理伤口,身上遍布着被农具弄出的伤口,有人肩胛骨被砸碎,有人腹部被草叉洞穿。

    一场惨烈的战斗。

    马越与程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时,有士卒发现马越入帐,急忙起身行礼道:“参见校尉。”

    马越摆了摆手,蹲在那名断腿的伤兵身前看了看他们处理的伤口,混着污渍的布条,磨碎的草药与药粉,旁边甚至放着一柄切肉刀!

    “这是做什么用的?”马越指着切肉刀问道。

    “回校尉。”那士卒有些哭腔说道:“老二的腿要不得了……”

    伤兵此时满面汗水,脸色已经涨如猪肝,咬着牙说道:“校尉……俺杀了百姓,杀了百姓。”

    “没事,没事。”马越安慰着伤兵,对旁边的士卒说道:“去打些清水。取来木板……问问军中,谁藏有酒水,拿来一些。快去!”

    摇了摇头,马越鼻子里喘着粗气,面前哀嚎的伤兵年岁与他相差无几,听上去是司隶口音,这样的年纪若是没了腿,往后可如何生活?

    可他马越又不懂医术,不通药理,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校尉。”程立想说些什么,马越伸手示意他不要言语。

    他的心里很烦,不想听人说些什么。

    仔细端详着右腿上的伤口,创面很大,伤口偏向后侧深可见骨,肌肉组织全被破开,伤口最深处的筋腱与骨头相连,骨骼断裂露出白茬。

    就算必须截肢,也不是现在!

    不过片刻,几名士卒端着三盆热水而来,先前那个士卒说道:“校尉,有人藏酒,怕被校尉处罚不敢拿出……”

    “你!”马越头满面怒色,伸手直指那士卒说道:“你告诉他,某要酒,现在就要,某保证他不拿出来会挨军棍!”

    “是!”马越话音刚落,这士卒放下铜盆撒丫子便跑出军帐。

    马越将布条放入水中,拍着额头说道:“不妥,来人啊!在这帐中搭起篝火!”

    水不沸,如何杀菌。

    “校尉?”

    “听命便是!”

    火堆搭起,烟雾熏人眼,马越也无可奈何,自沸水中挑起布条缠于二指,对伤兵说道:“某也许能保住汝这条腿,忍着些。”

    “恩……”伤兵的气息已经很弱,面色变得苍白,失去了太多血液了。

    马越伸手探入伤口将骨头渣子取出,那汉军猛然大声叫出,马越急忙说道:“夫子,快给他讲些故事,春秋也好礼记也罢,夫子读书多,快给他讲些故事!”

    “啊?诺!”程立知道马越要为伤兵治伤,却完全不明这伤势与沸水又与故事有何关联,但还是硬着头皮跪坐于伤兵身侧说道:“僖公二十三年春,齐侯伐宋,围婚。夏五月庚寅,宋公兹父卒。秋,楚人伐陈。冬十有一月……”

    “来人,压住他不要乱动!”

    马越额头露出硕大的汗水滴于地面他却全然不觉,将骨渣取尽后又挪动伤腿使骨头位置尽量正在一起,以酒洒入伤口,在伤口中涂满草药后以布条包扎,随后木板固定。

    在马越为伤兵包扎的过程中,伤兵便已然昏死过去,做完这一切马越来不及休息,又急忙跑去另一名伤兵身侧检查伤口。每一次医治,马越什么话都不听,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伤口之上,而程立则为每个伤兵讲述春秋,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马越已经忘了,他不是医匠,不懂药理,不通医术。

    他只想保全这些伤兵的性命。

第六十四章 釜底抽薪

    “真想不到,校尉还精通医术.”

    “精通医术?”程立扶着马越走出营帐,连着帮助五名伤兵,马越的腿都站不稳了。

    “某要是精通医术那袍泽便不会死了。”

    走出营帐,天空中满天繁星,夜风拂过身子马越浑身冰凉,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许多士卒都听说了马越亲手为士卒治伤,纷纷站在帐外,此时一见到马越出来一齐向其问好。

    马越点头走过,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刚才在帐中,有名伤兵被草叉穿腹而过,肠子断成两截还伤了脾脏大出血,他根本无法止血,只能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卒哀嚎着流血而亡。

    后悔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如果在前世他能多学一些医理,甚至是多看一点与医学有关的东西,也许今天的五名士兵的性命他便都能保全下来。

    天地为炉,世界从不是童话,幸福是间歇,残酷才是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校尉。”

    突然,他身后跑来一名士卒,跪伏于脚前拜倒,马越一看是方才第一名伤兵身旁的那个士卒,马越急忙伸手想要将其托起,口中问道:“先起来,这是为何?”

    “属下多谢校尉救下二郎,无论二郎能否存活,校尉大恩某兄弟二人都将铭记于心!”

    马越这时才发现,这士卒与先前那短腿的伤兵长得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兄弟二人。

    马越用力托起他,说道:“汝兄弟二人随某征召,在某麾下为卒,某保全汝等性命乃是分内之事,快快起来。”

    “属下刘大,多谢校尉救命……”

    马越带着程立离开了,本想找斥候问问东郡北部的情况,却客串了一把医匠,但他已经心满意足。

    士卒们跟着他,他就有责任为袍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军力只是个数字,但军心却是需要感情积累的。

    回到自己的军帐外,再见到杨丰他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马越问道:“阿若,卜己到底做了什么,跟某说说。”

    “唉……望主公原谅,方才阿若失态了。”杨丰道了歉,这才说道:“主公,属下拷问俘虏才得知,卜己连破荏平、聊县、莘县三地,斩县尉袭县令对大姓豪族一概捕杀灭族,将田地财富分与百姓与贼军,致使大姓外逃百姓流离,此时的东郡北部已经全部被黄巾一众占领,亭里之间全部信仰太平系上黄巾,我军在这里寸步难行。”

    马越闻言皱着眉头问道:“那百姓袭击哨骑是怎么回事?”

    杨丰说道:“卜己部已然全民皆兵,上到八十老妇下至总角少年只要能拿起农具,全部都是他的士兵,俱视汉军为敌,如果校尉想斩杀卜己,那便必须杀光东郡北部全部百姓……”

    “啊!”程立轻呼一声拉着马越说道:“校尉,如果依军候所言,东郡北部的百姓何止上万?长水营上下不过兵不过四千,只怕拼光了士卒都无法动其分毫。何况……那是数万百姓,就算是汉军主力到了,也下不去手。我们的士卒,也是百姓出身啊!”

    “百姓杀不得,卜己便也杀不得,唉!”马越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在地上他突然看向程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说道:“夫子,您久居东郡,对于东郡的地形民风想必都有所了解,何况论智谋三个马越加一起都比不上您,还望夫子助我。”

    程立此时也是一般头疼,说道:“校尉,老夫从未遇见过此种情况,北部全民皆兵我等便失了百姓,汉军在此地不得民心,只怕不出三日卜己便已然收到数千汉军抵达的消息,若出兵我军后方粮道则有被黄巾百姓截断之险,到时我部成了孤军,怕要落得被四面敌军包围蚕食的下场。”

    程立在地上勾画说道:“校尉,老夫对洛河北部一些亭里位置有所了解,为今之计只能徐徐图之,以大军包围村庄,将洛河北部的定居的百姓驱赶迁徙至南岸,东阿县有薛治为我军照应,让他看管这些百姓,分与这些百姓田地,可使其断绝黄巾之心。”

    “然。”成了皱着眉说道:“如此亦无法根除卜己的势力,若校尉能说动南岸富户大姓献出东郡至白马一百倾土地,则大事可成,卜己费尽心力所得来的民心老夫必可使其土崩瓦解!”

    “噢?”一百倾土地很大,但在马越看来根本不足以分与数万百姓,况且他拿什么来说动那些大族献出自己立身之根本啊!

    程立眯着眼睛,稀微的皱纹里中年老者露出一张狠辣的脸说道:“卜己要与大族对抗,校尉便将东郡北部的贫苦百姓迁至南岸来做新的大族,北岸的百姓必将民心动摇,在北边儿他们得到了土地,却也成了不道逆贼要与天下为敌!而在南岸支持校尉,归附汉军,他们则仍旧是百姓,还有真正成为大族的可能,此消彼长,那卜己失了民心,没了百姓的支持,只怕他连万余乌合之众都凑不齐,还拿什么与校尉作战,与汉廷作对?”

    “好一招釜底抽薪!”马越勾起嘴角跳了起来,就连关羽徐晃杨丰等人都面带喜色,马越说道:“夫子此计甚妙,只要有百姓得到土地,那卜己便没了支持,在哪里做大族不一样,何况在南岸便是汉民,在北岸就是反贼,马越没看走眼,夫子就是大才无双!”

    “主公,阿若没说错吧,程先生就是大才,主公将他带离东阿绝对有益无害。”杨丰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如此一来便不用与百姓作战了,与反贼作战阿若从来不惧,可若与提着锄头的百姓……是真下不去手!”

    “不过校尉,属下有所疑问。”关羽开始面带喜色,随后便又皱眉思考了一会这才对马越说道:“土地为世家豪族立世之根本不容动摇,校尉拿什么来说动他们?我等恐怕拿不出交换土地的利益,拿不出利益那些大族怎么会将土地给予我等?”

    “这……”马越被这么一问,也说不上来,众人猛然陷入沉默,半晌,马越一拍额头说道:“来人,将李监军找来!”

第六十五章 陇西风起

    马越在军中为士卒接骨,赢得了军心,程立的釜底抽薪,证明了他的才华,赢得了马系将领的尊重。

    随后,马越先是率部回撤东阿,监军李坚派出信使持密函经由各地邮置快马加鞭直奔洛阳,长水营各级屯曲则走访东郡南部各个大姓、富户家中,劝说其献出田地。东郡北部百姓的南迁计划在长水营军中以东阿县为中心,紧锣密鼓的赶制出来。

    就在马越自洛阳奉皇名讨不臣之时,远在大汉西北边疆的凉州,陇县马家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艰难时期。

    陇县城中,马家大宅中堂聚集着马家除马越之外的所有骨干,心腹。

    马家主事的马腾,马宗兄弟跪坐于上首。马家第二代的马超,马岱侧立于身后。十六岁的马超与十五岁的马岱已经长成了英武的少年郎,身边有着武艺超群的英豪悉心教授,二人俱已弓马娴熟。

    在马家兄弟身旁,则跪坐着杨秋、候选为首的马氏家将,程银,成宜为首的外姓酋长以及马玩与裴阀的裴潜,还有主管商事的张世平。

    在马越离开凉州之后,这些以马家为中心的人们以自身的权势及声望,以马腾、杨秋、马玩控制着两郡兵权为保护,辅佐着马宗扩张出的以玉门关外、鲜卑腹地的优良马匹为主、河东安邑盐池出产井盐为辅的庞大商路为根本,自凉州酒泉郡至京师洛阳,成了一个利益集团。

    商事蒸蒸日上,让他们原本松散的关系变得紧密。

    五日前,由马宗牵头,马腾主持,向马家亲善的一系亲朋发送请柬,邀约众人至陇县一聚,商讨近日遇到的困境。

    数月不见,众人见面后忙着相互寒暄,直至众人到齐,马腾这才以手指轻磕几案说道:“既然诸位兄弟都到齐了,世平说一说旬月以来商路的获利吧。”

    娃娃脸的张世平起身对众人躬身行礼,随后说道:“上月,自河东、汉阳二郡出商队六支,共二百三十四人,押运马匹百九十匹、盐二百四十石。遭伏击三十三次,折损二百一十人,被劫一百九十匹骏马,二百四十石井盐。”

    张世平话音刚落,程银便拍着几案喝道:“娘的,这绝对是有所预谋!否则怎么能运气差到这个份儿上!”

    裴潜更是瞪大了眼睛,自家小妹早年因马越而死,马家相召他本来是来都不愿来的,何况陛下封锁司隶关卡通行凉州还需使些手段,怎奈何马家负责着裴氏在凉州的私盐商路,况且马家还做的不错。哪儿知道刚觉得马家做的不错就出了这样的事。

    马腾拍了拍手掌,示意众人安静,随后说道:“成宜,张家川马场。”

    成宜早就按耐不住自己的愤怒,左右歪了歪脖子起身说道:“某家部落为白马羌一支,诸位是知晓的。梁老大人跟主公走后,受马二哥之邀,在张家川开辟出大片马场,以及梁老大人先前的陵水马场,都是某家部落儿郎的看守,那里寄养着属于诸位每一位的骏马,诸位对着也是了解的。”

    “三月前,一伙数百余人的黑衣盗匪夜袭了老子的部落,烧了张家川!老子手底下的儿郎死伤惨重,咱们爷们儿的马死的死,伤的伤。”提起这事成宜仍旧满面愤怒,伸出手指比划着说道:“随后,某家向马二哥求助,二哥拨来商队的二百护卫、”说着,成宜朝着马玩努了努脖子说道:“马都尉也以汉阳郡兵拨调百余人阻止防卫,屯于陵水河畔。算是保住了陵水一处马场。”

    裴潜摸了摸额头,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说道:“那些贼人……抓住没有?嘴里可套出什么东西?”

    “没有……”成宜摇了摇头,说道:“那些贼人口风紧得很,不过他们不说,血脉骗不了人,他们全都是枹罕羌!”

    “枹罕羌?!”

    一石激起千层浪,枹罕羌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众人生长在凉州数十年,都明白。

    凉州各地羌人部落不下数百,但只有枹罕这么一个地方,羌人不以部族为名,而是地名。枹罕这个地方坐落于陇西郡,比邻金城郡,背依青藏高原,平均海拔两千五百米,依靠天险早在段颖讨西羌时代便令汉军不得寸进,其不过方圆百余里,然其中多林地草原拥有数条河流,其中羌人不知凡几,整个陇西仅有狄道、漳县能与之媲美。

    尽管枹罕名义上属于汉廷,但其实质统治者则是自早在段颖平羌时代之前便再次盘踞数十年的宋氏家族。

    宋建,宋扬两兄弟的名字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枹罕宋氏?”

    首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出身门阀的裴潜,而是游遍西凉的马玩,而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马玩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

    马玩说道:“如果是他们,可就不好办了……可咱们没有跟宋氏有任何冲突,这会不会是…栽赃陷害?”

    成宜说完这些,看了马腾一眼,得到首肯后便跪坐下去。

    位居上首的马腾说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当就是他们了,老二,你来说。”

    “咳。”马宗咳嗽一声,尽管在座众人中马宗的地位最低,但谁都明白,马宗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他说道:“几日前,某自门客处得到消息,那宋氏兄弟,开始插手凉州的马匹生意。”马宗伸出五只手指说道:“大手笔,五百匹凉州马由宋氏得力门客押送,运往关外、陇关。”

    说到这,马宗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说道:“出自陇西的羌马,现在堵在关口运不出去。中原正闹黄巾,天子封锁了关卡,谁的货也出不去……宋氏兄弟,竖子耳!”

    相比马宗的无所顾忌,马腾脸上挂着凝重,马玩、程银之流有些慌乱,成宜恼怒却无可奈何。

    裴潜说道:“据在下所知,宋氏在枹罕积威已久,方圆百里亲附与宋氏的部落拥兵数千,不知马家两位意欲如何?”

    “如何?嘿,裴公子问得好!”马宗大手一合,暴戾的笑道:“吃进去,搞坏的,老子要让他们全都吐出来!今天让诸位在此一聚便是某家跟诸位打个招呼,陇关内的三百余匹西凉马,二爷抢了!”

第六十六章 朝臣之心

    马越的上书通过各地邮置抵达洛阳,刘宏看到了这一封上书其中代表的机遇与意思,这是马越所想不到的机遇,以至于连夜通告大臣,第二日便于深宫之中展开廷议。

    马越夹带在战报中的上书陈述东郡北部时局,陈词厉害关系,对刘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奉上了除贼的计谋,因此请刘宏下诏准许在东郡北部以官爵为利诱使北部百姓重新归汉,以助其歼灭卜己。

    这是一次因马越而造成的卖官。先前刘宏也卖官,但那不但需以钱谷为价,还需州郡长官,朝廷大员为介,能达到上查下举者才可获得买官的资格,并非仅仅有钱便可买到的……尽管是卖官,终究还是隔着一层面皮,卖官者与买官者都没有太难堪。而马越这一次,在东郡南部的小范围内,直接是一次无需经过上官,无须经过朝廷,直接由朝廷派出的宫内宦官蹇硕全权接管。

    在这些累世公卿看来,这是一次没脸没皮的以地换官!

    因此,马越的一封上书在洛阳朝廷内部引发了他所想象不到的震动,几乎将他推至绝地。

    大将军何进,太尉杨赐、太傅袁隗、大鸿胪曹嵩、廷尉崔烈及袁氏门生故吏与太中大夫杨彪、尚书令周毖、议郎崔钧等人认为马越此举目无国法,无视汉家四百年来的祖宗礼法与征辟官员制度,此举昭示其毫无廉耻之心,将大汉官爵明目张胆当做货物买卖,马越此举无异于败坏朝堂名声,其心可诛。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尽管只是在东郡南部小范围施行,却着实侵害到世家大族立足之根本,令他们恐惧。

    而另一方面,朝堂上还有一点不同的声音。

    中常侍张让、赵忠,司空张温,宗室太常刘焉等人则认为马越此举仅为讨贼,非但无过且有功苦。不应对其降罪反应通行诏令或施以告诫,其为平叛不应因此获罪,望陛下再作考虑。

    袁隗崔烈等人从抨击马越的上书策略到攻击人身,认为马越出身低贱,权宜战时做个校尉已经足够恩宠,陛下不可再对其多加亲待。

    表面上,两拨朝臣泾渭分明,一边多数为清流大臣,一边则是宦官左道。可实际上,这次争论还真是对事不对人,任何人提出这样的奏请,都会受到如此待遇。反对的声音因为此诏令一出便有可能危及到他们的地位,使士族反感马越,因此恨不得噬其骨肉将其打入大牢就地处死。而略表支持的一派则多为宦官,这一封诏令出与不出,都不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如今的地位靠的是军功与陛下,无关痛痒。这两派人,都聪明得很,鲜有看不懂时局的无能之人。

    这一句话捅了篓子,何进出身一样低劣,并且他在近日刚刚升为大将军进乡侯,袁氏崔氏这些士大夫的这番言论深深的刺痛了他,导致何进突然变了阵营开始为马越说话。

    出身低微,在这个时代本就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没有人在乎你是谁谁谁的后人,哪怕现在你是豪族,家中没有士人在朝堂没有影响力也是一样,休想挤进这个圈儿。

    清流大臣的上书狠厉非常,欲置马越于死地。而往日对清流猛烈抨击的常侍们此次则是轻飘飘的还击,在清流眼中马越不是他们一派,尿不到一个壶里还亲附宦官,能剪除十常侍的羽翼他们是很开心的。而张让为首的宦官一派多数觉得马越不是他们的心腹,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他们中超过半数的赞成都是为了诏书内所隐含的寓意而言,至于马越的死活,谁在乎呢?

    唯一一个可能为马越说话的人,梁鹄,则在朝堂上跪着,一言不发。

    时至子夜,未央宫宣室。

    “哈欠~”

    汉帝刘宏盘腿座于龙榻,榻上铺满了各级官员的奏折。

    “来人!为朕打来清水。”

    尽管是深夜,宣室外立即有中黄门侍从的紧密而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刘宏低头就着烛火翻阅着每一份奏折。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未曾如此认真地翻看大臣的上书了,马越此次的一封来自东郡战区的奏折,在朝堂上引发轰动,尽管让廷议变得犹如集市一般嘈杂,却正是刘宏愿意看到的结果。

    无论马越是有心之举还是无心之过,触及到大族的底线,便是刘宏愿意见到的。

    “皇权,怎能被掌握土地的外姓大族所掌握呢?”

    “这天下的美女、财富、土地、百姓,都是朕的!”

    刘宏看过一封谏议大夫的上疏,无趣的甩到地下,竹简中的接连处细绳断开,简牍洒落一地。枯燥的讲述朝廷时势的上疏刘宏从什么时候看腻的呢?刘宏皱着眉头出了口浊气,大概是建宁元年在太庙正式接任皇位初登大宝的那一天开始的吧。

    每一个大臣的上疏都是声情并茂地讲述了朝廷的时势,大义凛然的抨击朝政,各个忠心耿耿引据经典,然而总结大意便是要朕杀了给朕提供快乐的弄臣,削减朕的开支花费,将朕的后宫美人分与他人,嫌弃朕亲善之人不够贤明,朕打仗打输了全是朕的不是,朕打赢了这些个三公九卿又觉得朕的得力干将人品不好不是东西……总之,总是能挑出朕的不是,就连孝桓皇帝的罪过都算在朕的头上,他又不是朕的老子!

    这样的上疏就没断过,朕看得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少年时在河间国被阿父带着买上一双草鞋开心!

    突然间,刘宏在榻边儿发现了一封上疏,上面精美的笔法吸引了他的注意,熟悉的笔迹令他印象深刻,不用看名字他都知道上疏的主人是谁。

    选部尚书令,梁鹄奏请陛下亲启!

    “梁鹄这老儿,大殿上一言不发,却写来如此厚厚一卷上疏……”

    刘宏说着,便翻开了这封上疏。

    “光和二年,臣蒙圣恩刺史西凉,长水救拙荆于危难之间,遂有师徒之名。初,臣亦不喜长水凶蛮有力,不敬汉家,异礼任侠,然其聪慧好学,侍臣五年有余,至于明礼通书,人常言一日师终身父,臣与长水,情同父子。

    今臣闻长水校尉欲请陛下以东郡余田换官,除归附民之罪,此言无异绝世家之命,与陛下增忧。臣实甚恐,至两股战栗而不敢言。臣听闻中郎卢植围守广宗不得寸进,中郎朱隽三军败绩、中郎皇甫退守长社。然长水战冀州截黄巾斩级千余位居首功,东阿逆贼闻风而降,兵锋所指各县皆破,贼人授首,三军无人出其右者。其人忠肝义胆,骁勇善战望陛下明鉴。臣尝教长水忠于陛下,长水心亦然焉,曾与臣言:为陛下赴汤蹈火乃其平生所愿。甫自狱中一出便急为陛下效死,临危受命。长水之心,及至此刻或不爱百姓,或不敬勇士,或不尊士儒,然其尊陛下有若神明。

    臣愚驽,不明政事,不通人脉,脾性乖戾,仅知忠于陛下。然臣曾闻,子有罪,其父不为之解,亦为罪也。然今日臣子长水有罪,臣不为之解,臣有何用?故臣上疏叨扰陛下,望陛下恕臣结党营私之罪,宽长水妄议朝政之责,全臣父子之心,长水报陛下之志……”

    “呼。”刘宏出了口气,合上书简,认真的放在放在一旁,扫眼乱糟糟的龙榻,一脚将所有简牍都扫到地下,躺在榻上仰望三丈宫顶,口中喃喃道:“梁鹄啊梁鹄,整个朝堂的王公大臣都将朕视作天子,就你将朕视为从前嬉戏于鸿都门学的旧友,肆无忌惮的将上疏当做你师徒情深的信筏,可朕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环视龙榻左右,空荡寂静的宣室,二十七岁的东汉皇帝刘宏突然倍感孤独,他想念十七年前河间国的解亭侯府,想念自己贫困而早亡的先父。

    父亲大人,儿子现在有万金家财,您看见了吗?儿子现在是九五之尊,您高兴吗?儿子现在要自称朕了,您知道吗?

    父亲大人,你在哪儿啊?儿子想念您,这些年,儿子不快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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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凉人崛起介绍:
汉失其鹿,谁人逐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霸西州虎视中原,凉人少年志问鼎。
幽幽羌管,奏一曲豪杰勇士共谋江山。
道一句:凉人悍勇,天下英雄谁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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